《破鬼》 第1章 古着杀人事件|见鬼了 叮铃铃—— 殷红羽拿起电话:“喂您好,东洲仓库,请问有……” 郑阳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别仓库了,红红是我,郑阳,刚才查到一个电话,有个女人报警,说她家一件古着失踪了。” “丢东西了你们找派出所去不就行了,打我们电话干什么?”殷红羽说道。 郑阳:“正因为知道你们干什么的,才打算把案子转到你们这里来——报案人说了,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她,她能预感到,那件古着要杀她,这么离谱的事儿,找你们异调组不是才专业对口吗?” 殷红羽反问道:“报案人精神状况稳定吗?古着这种东西十件有九件都是冒牌货,上个月你急赤白脸让我们查的那个古树成精杀人案,查到最后那受害者是个神经病,害老娘白蹲了三个大夜盯着,鱼尾纹都熬出来三条。” 郑阳听着殷红羽愈加火爆的语气,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这次我用一个月工资保证,绝对是真的,我这有段录音,你听了就明白了。” 录音里传来接线员不太真切的声音,“喂,您好,异常事件控制局,请问有什么能帮您?” “我家有鬼,我家有鬼!那件衣服!那件分明已经丢了!”一个女声惊恐地说道。 “什么衣服?小姐,如果您没有其他事,请不要占用……” “不是的,我说真的!它真的来了,就在外面,它真的要杀我,你们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小姐您先不要急,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洗手间,是备用的,这个洗手间装修之后还从来没有人用过,可是我能够听到门外的声音,衣摆拖在地上……沙沙地响,它找过来了,你们快点来呀!” “我们已经派人赶过去了,小姐,请冷静一下,您能告诉我,这件衣服为什么会在您这里吗?”接线员尽力地安抚着电话对面的女人。 “我是做电商的,在网上卖一些古着,古着你知道吧?就是那些上了年代的旧衣服,越旧越有市场,这件衣服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收来的。” “请问是什么样的朋友呢?能被您珍视放在卧房里,这件古着应该非常有价值吧?”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见过几次面而已,衣服的确价值不菲,我花了不少钱才弄到……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把衣服放在卧室里?” 这时,接线员的声音变得诡异起来,发出刺耳的笑声。 “呵呵呵……” “你不是警察!你是谁?” 殷红羽听完录音忍不住吐槽,“我去……老郑,大晚上的你可别吓唬我,你这录音放恐怖节目里绝对能成头牌,怎么回事?你们那都能被鬼给渗透了?异控局这安保工作也太差了。” “渗透个屁,今晚上这个时间段值班的接线员都是大老爷们,就没有一个女同志。报案人的电话虽然打进来了,但又没有完全打进来,这录音是交班的时候,偶然间发现通话记录多了一个。”郑阳说道。 “抓变异人小怪兽什么的,本姑娘手到擒来,但是抓鬼这事儿我专业也不对口,秦老板和小荀同志都在外出差,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没放暑假呢,老郑,要不你看着……从异控局调两个人?”殷红羽犹豫着说道。 郑阳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利诱,“我们异控局办一个芝麻大的案子,报告就得打百八十个,忒啰唆,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地找你们。这样,这茬子你们替我处理了,我回头打报告,让老顾给你们免三年房租,怎么样?” 殷红羽一锤定音,“说定了,不许耍赖!” “根据报案人的电话定位,地址是东街南巷花园小区一号楼一单元502,我等你们消息。” 郑阳交代完报案人的定位,就挂了电话。 殷红羽美滋滋地将脸上的面膜撕下来,拨通了秦以川的手机,“喂,秦老板,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咱们今后三年的房租有着落了!对,就是一个小案子,东郊南巷花园小区疑似阴灵作祟,连异控局的报警电话都敢拦,你今天不是就回东洲了吗?顺道过去看看情况。” 秦以川接到电话的时候,车才刚刚开到东洲地界,不过好在东洲不大。 虽然尽是深山老林,但是隧道多,路程还算方便,到东郊南巷只有四十分钟的距离。 夜深人静,这条路前前后后只有他一个人。 隧道里的灯分明亮着,但总莫名让人觉得阴森,就像灯光都蒙了一层雾似的。 高速公路地面平坦,可轮胎压在上面,总像是碾着一堆骨头,稍显颠簸。 秦以川给荀言打了个电话,但是从进隧道后,在这个基站遍地多如狗的时代,他手机罕见地没信号了。 秦以川觉得好笑,他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不安分的东西,竟然能不知死活地找到他身上来。 这隧道长得离谱,走了十分钟还没看见出口,拐过一个弯,就见前面停着两辆出了车祸的车,撞得面目全非。 尤其是一辆黑车的副驾驶,整个已经凹陷下去,如果里面坐着人,别说安全气囊,就是变形金刚来了也救不了。 一个身形稍显瘦小的年轻女人站在隧道的路边,见有来人,不要命似的拦住他的车。 “先生,能帮帮我吗?” 这声音温柔悲切,又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缥缈。 秦以川脖子上挂着的一小块红石头闪了一下,被他伸手塞回衣服里。 他将车停了,摇下车窗,用非常标准的热心市民的姿态问:“需要我打电话报警吗?” 路边的女人似乎没听见报警两个字:“先生,我们的车坏了,能载我们一程吗?我的孩子受伤了。” 她说着,从背后领出一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小,虽然会走路能站着,但是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 或许也不能叫会走路,因为他根本不是走的,而是踏着一层黑雾在飘,圆润的脸上全是青紫色的尸斑,头上撞出了一个大洞,一块骨茬子从伤口里扎出来。 秦以川扫了眼小男孩身上的黑雾说道:“让我帮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准备用什么东西来换?你这道行说三年都是多的,全靠着一股子怨气才能化形成鬼,身上应该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拦路的女鬼神智未开,不大能听得懂,抬起头来用一双毫无眼白的纯黑色的眼睛看他。 秦以川叹了口气,心道听不懂人话的就是麻烦。 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一张黄纸符,皱巴巴的,扔在垃圾堆都没有人捡。 他将这黄纸用打火机点燃,黑烟腾起,化成一张令牌的形状,女鬼神色茫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你在此拦路不合规矩,念你没有伤人之心,我可以载你一程,了你生前执念,但你须与我定下契约,凡间事了即去投胎。” 一根细细的黑线从秦以川的手腕上蔓延而出,女鬼虽依旧是那副木讷的神情,但还是伸出手,让黑线的另一端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 因果线成,契约便定。 两方再反悔也都来不及了。 秦以川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那黑线宛如有灵,牵引着隧道中一大一小两个阴魂融进瓶中。 瓶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玻璃瓶上显现出来,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殷弘宁这小子别的不行,做出来的小东西还挺好用。”秦以川赞叹道。 女鬼被收走,隧道里的车祸现场如泡沫般转瞬消融,隧道变回了那个再普通不过的隧道。 秦以川换挡踩油门,价值不菲的跑车像箭一样,一头扎进了东洲漆黑的夜幕里。 东洲市东郊南巷花园小区门口停着两辆特种车,虽然挂着异控局的牌子,但不是异控局本部的,而是处理突发状况的外勤。 车灯未关,落在秦以川的脸上,刺得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第2章 被衣服杀死的女人 一号楼一单元502是个三室两厅的住宅,新楼盘价值不菲,装修也挺豪华。 只是这户人家的指纹密码门像纸糊的一样,正中间的位置破了个大洞,从破洞里能看见地上堆满了的衣裳,血腥味混着些阴气拦不住地四下扩散。 大夏天的,外勤的大小伙子一进门就打了个哆嗦。 秦以川跟着外勤的人上了楼,外勤都站在门口没人进去。 还没等他说话,带队的老赵已经冲着他招手,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异调组的组长秦公子吧?真是年轻有为。我姓赵,幸会幸会。” 秦以川看来人姿态放得很低,收起了他那副二世祖的架势,“赵哥谬赞,都是为人民服务,这屋子里什么情况?” 老赵颇忌讳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是有东西。” 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以川点了根烟,将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的小年轻提着脖子拽到身后,伸手往门把手上一搭,一股刺骨的寒意涌上来,直往他皮肉里钻。 秦以川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一串淡青色的火苗从掌心撩过去,刚才那股寒意顿时登时冰消雪融,门把手一松,漏了个大洞的门就开了。 屋子里只有阳台上一盏小夜灯亮着,衬得满地衣服更显诡异。 秦以川回手将门关上,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门上的洞被一团黑乎乎的雾气挡住。 这房间应当是一人独居,空出来的房间兼做了挂衣服的仓库。 秦以川循着阴气的味道一路绕过客厅,在书房改成的试衣间里发现了一个备用洗手间。 里面没有洗漱用品,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一身极华丽的戏服躺在地上,一双丹凤眼瞪得极大,死不瞑目。 秦以川的目光落在她穿着的戏服上。 他是个吃不来细糠的山猪,全身上下的艺术素养,顶破天也只够看两场女团演唱会,对于戏曲这种传统艺术向来一窍不通,只看得出这戏服材质应当是丝绸锦缎之类的名贵面料。 衣服上坠着些孔雀羽毛似的东西,绣着几只凤凰,应该能值不少钱。 死者没有外伤,瞅着有点像吓死的。 秦以川在她身边蹲下来,手指捻了一下戏服的袖子,被冰得一激灵。 这衣服不是门把手,他不敢随便放火烧,只能先松开,随即就觉口袋里的玻璃瓶猛然震动了几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按道理来说,这么浓的阴气,必定是有道行的厉鬼作祟,可是打秦以川进屋,这屋子里就毫无动静,连半个阴灵的影子都看不到; 但如果说没有鬼,他揣在兜里的鬼魂母子又能与屋子里的东西有共鸣,能和鬼有共鸣的就只有鬼。 这阴灵又有又没有,实在是奇了怪了。 秦以川咬着指甲琢磨了一下,摸了张符纸出来,在半空中一挥,符纸无火自燃,顷刻间将满屋子的阴气烧了个干净。 等符纸烧完,秦以川又在手指肚上咬出一个小口子,将一滴血点在死者的眉间。 那女人青灰色的脸上多出一个朱砂痣似的血珠,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秦以川打个响指:“赵哥,带人进来,将死者先抬走,该走什么程序走什么程序,这衣服查完了给我送到东洲仓库。” 老赵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进来,这几个人应该都是老赵信得过的,对尸体脑门上的血珠虽然诧异,但识趣地没多问什么。 就在要将尸体装进袋子里抬走的时候,戏服上绣着的金片不知怎的,却挂在了秦以川的袖子上。 秦以川神色微不可见地一变,深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极淡的锋芒。 他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挪开,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咒悄悄贴在了戏服宽大的袖子中,符咒的光芒微闪,几秒钟后就消失了。 从花园小区出来的时候差不多也快天亮了,秦以川开着那辆小跑车挨个早餐街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摊早的,拎了一袋子油条包子豆腐脑,回到东洲西南片区的一家六层办公楼。 若没有那辆百十来万的车,他看上去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互联网民工,就是人长得帅了点。 办公楼大门口上挂着一块东洲仓库的牌子,不怎么显眼。 进了一楼大厅也就和普通的二线城市小公司似的,普普通通毫无亮点,甚至门口的一排绿萝还枯死了两盆。 但上到三楼,他的身影像是突然融进了画里似的,穿过走廊里的门,再一开就是一个极敞亮的办公厅。 说是厅实在是因为这地方太大了,已经超过整栋楼占地面积好几倍,窗户都用的是落地窗,透过玻璃能看到纯蓝色的海。 可东洲是个结结实实的内陆城市,离这最近的海,坐高铁都得四五个小时。 这房子显然是设了空间阵法。 一见秦以川进来,窝在办公桌椅子上的殷红羽立刻如饿虎扑食似的冲了过来,“秦老板,你再不回来,本优秀员工我就要饿死了,姐姐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秦以川嫌弃地后退两步,躲开殷红羽,“你就是三个月不吃都饿不死,老老实实辟谷得了,每天都吃垃圾食品,你那鸟儿胃也不怕出毛病。” 殷红羽毫不意外他的反应,“秦老板我觉得你这句话是在骂我。” 秦以川将兜里的玻璃瓶往桌子上一放,桌面立刻浮现出一个八卦阵,将瓶子镇在其中,“我这是实话实说,不管你混了多少代血,回头神功大成,成功返祖,说不定就成了新中国第一鸟人,多威风。” “鸟人你大爷,秦老板,听小荀同志劝,没事多读读书,别整天看些不着四六的电视剧,还神功大成,老娘是纯血凤凰后代,又不是东方不败练葵花宝典。”殷红羽说着,狠狠翻了个白眼。 秦以川懒得和殷红羽斗嘴,他心里有些担心许久没消息的荀言,“荀言怎么还没回来?钟南山这趟差他出了得快一个月了吧?连个电话都不打,皮痒了。” “小荀同志不是没打电话,是没给你打电话——昨天他还让我帮他申请经费,他刀鞘又断了。”殷红羽有点幸灾乐祸。 “刀鞘又断了?这已经是今年第四次了,一个刀鞘小五十万,我为了他都搭进去快二百万了!”秦以川无语又心痛地说道。 “他那刀不服管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真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刀鞘镇着,他那刀迟早会伤主。”殷红羽说。 “但是他那刀……算了,回头再说。先说眼前事,花园小区我去过了,人已经死了,死者身上穿着一件戏服,不过诡异的是,这戏服只见阴气不见阴魂,现场没有找阴灵出没的痕迹。我怀疑死者可能的确撞上了阴魂,但是没有亲自动手,人就已经被吓死了。”秦以川严肃地说道。 殷红羽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娘最头疼这样的鬼,不亲自动手害人,天道就很难鉴定她与死者的死是否有因果关系,我们再处理起来就束手束脚,万一再碰上一个高智商的鬼利用这种手段兴风作浪,咦惹,秦老板你可有得忙就。” 秦以川一指头弹在她脑门上:“你丫的就不能盼我点好?花园小区这事先等等异控局外勤 那边的消息。你再帮我查一下,最近三个月内,东洲第七隧道里有没有发生过严重的车祸,两辆轿车相撞,车牌号分别是东erg527和东kgg253,事故中起码有一位女性和一个小孩当场死亡。” 殷红羽拿出手机给秦以川看,“你说这事儿啊,不用去系统里查,你看这些,各个网络平台的热搜就没下去过,十二天前,也就是七月五号,其中一个司机半路不知道抽什么风,在隧道里突然停车,后面的车估计也没有保持车距,直愣愣就撞上去了。后车驾驶员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只受了轻伤,但是副驾驶上他老婆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当场死亡?”秦以川诧异道。 第3章 车祸困住了阴魂 殷红羽撇了撇嘴:“要是当场死亡就好了。车祸这事其实不稀奇,全世界车那么多,几乎每分每秒都有车祸发生,但是唯独这个事故热度居高不下,是因为后边儿追尾那男人,他自己跑了,把卡在副驾驶的老婆扔那了。最后还是前面那车的司机从昏迷中醒过来,自己打电话报警叫120,但是那时候早就晚了,血流遍地,人都凉透了。” “啧,这男人……还活着吗?”秦以川问道: “活着,这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根据网络上的信息,这个男人名叫赵旭昌,现在还在第一人民医院躺着呢。”殷红羽说道。 “和交警队打报告,要一下这车祸的详细档案,回头发我手机,哦对,一会儿外勤会来人送个戏服,你收了先隔离,别让仓库里那些家伙接近。”秦以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又往外走去。 “你干吗去?”殷红羽问道。 “我去医院,看一眼那姓赵的怎么回事。”秦以川说道。 殷红羽没说话。 秦以川刚要开门出去,才听她低了些声音道:“秦老板,路边的野鬼不要随便捡,哪怕捡来了,也不要总轻易动用因果线,鬼是拴住了,但你如今还有多少年的阳寿经得起折腾?” 秦以川身形微顿,静一静:“吃你的包子去,本少爷自有分寸。” 殷红羽冲着他的背影磨了磨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等着老娘去荀言那告你黑状吧!” 殷红羽的嘀咕声隔着门,落进了秦以川的耳朵里。 他低头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点上,在楼道站了半分钟,才往楼下去了。 医院人多眼杂,秦以川下车的时候顺道给自己贴了一张隐身符。 这隐身符当然并不能真的隐身,只会欺骗人的视觉,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落在自己身上,哪怕看见他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这符咒是殷弘宁那小子原创的,实在是抓鬼善后的居家必备良品。 赵旭昌的位置太好找了,住院部的一角阴气弥漫,但很好地卡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不足以引起些什么灵异事件。 人若在其中停留过久,就难免噩梦缠身,对身体素质一般的病人来说有要命的风险。 秦以川在墙角等着查房的护士离开,把半截烟扔了,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病房,顺道从里面拧上门锁。 病房是单间,这姓赵的岁数不大,除了右腿打了石膏外没什么明显外伤,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眼窝凹陷,一看就是陷入深度昏迷好一段时间了。 秦以川的指尖有一缕黑雾腾起,刚想做什么,又想起来临出门的时候殷红羽那句话,最后还是换了个法子,将手里的黑雾幻化成一把小刀,在还没长好的手指头上又划了个小口子。 黑雾像毛笔似的,蘸着血在半空里划出谁都没见过的鬼画符,他手腕一压,这鬼画就印在了赵旭昌的脸上,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两秒钟后,在他刚刚画符的位置映出了一个像投影似的画面,这是赵旭昌的梦境。 赵旭昌的脑袋里正在单曲循环一个恐怖电影。 电影的取景地很眼熟,就是东洲第七隧道。 梦里的赵旭昌穿着一身工整熨帖的西装,人模狗样地开着车,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一身水红色的裙子。 两人不知道说起来什么有趣的事,笑成一团。 也正是这么一笑,赵旭昌没瞧见前头的车突然停了,踩着油门直愣愣撞了上去。 秦以川这符叫探梦,只能看画面,听不见声音,但从赵旭昌惊恐万分的神情上,似乎能听见踩油门时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 两车相撞,赵旭昌和前面那车几乎成了两堆破烂的废铁,一截不知道从哪变形的尖铁穿透了赵旭昌的胸口,将他钉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 油箱起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身体烧成焦炭,却怎么也死不了。 秦以川的眼皮跳了一下,打了个响指,梦境中的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浮动的阴气一凝。 秦以川手心里的黑气换成了淡青色的火光,低喝:“破!” 梦境的投影立刻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破裂开,赵旭昌像是溺水的人刚从水里捞出来,猛地从病床上弹起来,扯得病床边儿的各种仪器立刻吱哇乱响。 秦以川桃花似的眼睛带着些笑意:“赵先生早,有事儿找您聊聊。” 赵旭昌是个做生意的,脑子好使,人镇定得也快,哪怕梦里变着法死了不知道多少回,被秦以川唤醒后,没两分钟就镇定了下来:“您……应该不是警察吧?” 秦以川看着他回道:“严格来说,可能也沾点边,不过这对赵先生现在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毕竟瞧您这样,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赵旭昌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苍白了半分,“您是懂‘那行’的吧?请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可以,但怕就怕在,你欠的不止一条命。赵先生,鬼神面前无秘密,你愿意说实话吗?”秦以川笑吟吟地说。 赵旭昌的神色变了变:“您贵姓?” “秦。”秦以川说道。 “秦先生,我只是没有救她,但不代表我杀了她,是前面那车突然刹车才出了事故,若论因果,责任也落不到我身上。”赵旭昌着急辩解道。 “呦,赵先生还懂这些?”秦以川笑着说。 赵旭昌自认想要活命,就得付出些代价,“开个价吧。” 虽然养着东洲仓库这几个人很是费钱,但秦以川也不是什么钱都要赚的,“我出的价怕你给不起。赵先生,能在一家上市公司做十多年的高管,你必然不是笨蛋。咱们坦诚相待,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其一,实话实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那边’我替你摆平;其二,在梦境里被消磨掉阳气,不出半个月必死无疑。法律讲究证据,但鬼神只信因果,并不是你没有亲手杀人就不用偿命,你和另一位肇事者,一个都跑不了。” 赵旭昌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那场事故真的是意外。但是,但是当车祸发生之后,我升起了一点奇怪的念头,只要薛明珠一死,我就可以离婚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自从它冒出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地方没有其他任何人,而且当时情况危急,凭我一人之力救不了任何人,我打120,但手机没有信号,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去找有信号的地方然后叫了救护车,我尽了救助的义务,在法律上我确实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为了离婚不择手段,你就这么恨她吗?”秦以川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恨这个词矫情,谈不上,只不过不喜欢她,坦白说,我当初娶她就是因为她是老板的女儿,我有向上爬的机会,并且我自问从来不曾亏欠她,细心周到百依百顺。可是女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越宠便越骄横。现在我已经有了想要的一切,我不想忍受她居高临下的无理取闹,我想要自由,但她不肯。”赵旭昌说道。 “用得着的时候是模范夫妻,没有利用价值就弃如敝屣,你处心积虑浪费了她的青春和感情,反过来又怪她不给你自由,赵先生不觉得亏心吗?”秦以川冷声道。 赵旭昌没有丝毫愧疚:“有得必有失,每个阶段都选择最优解,我为什么要亏心?” 饶是秦以川见多了牛鬼蛇神,脸皮厚到赵旭昌这样的还是刷新了他的下限,“阁下之无耻实属罕见。” 赵旭昌许是从来没有被人骂得这么直白,脸色有点难看。 “赵先生,最后问一遍,你刚刚说的这些,当真都是真话吗?没有虚言没有隐瞒?薛明珠并非你设计所杀?”秦以川再次问道。 “是。”赵旭昌依旧坚持。 “得嘞。”秦以川右手在虚空中一抓,一张透明的纸似的东西渐渐凝结成形,刚刚两人的谈话被一字不漏地印在其中,末尾还有个漆黑色的落款,正是赵旭昌的名字。 秦以川将这张纸举到赵旭昌面前,“异控局规定办案子都得有笔录,我这组虽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但办事也得讲究证据。赵先生既然亲口承认所言都是实话,天道就默认替你签字画押。如果后续调查发现你有所隐瞒……赵先生,那后果就得自负了。” 第4章 她是怎么死的? 赵旭昌的嘴张了几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秦以川将那纸收了,打了个响指。 原本死寂无声的病房像是重新被按下了播放键,住院病人的谈话声、护士的交流声逐渐渗透进来。 赵旭昌打着石膏的腿疼得他一晃神,再抬头秦以川已经不见了。 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秦以川的样子。 出了医院大门,一串霞光落在脸上。 秦以川身上的隐身符像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秦以川刚坐进车里,就听见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是殷红羽,“喂秦老板,最新消息,你查的那个事故,报警的肇事者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个案子也转到我们这里来了。那场事故前车司机是一位女性,名字叫胡丽红,一起在车上的还有她儿子,但她儿子在事故中死亡,胡丽红原本只是颅骨骨折,经过抢救已经脱离危险,只是今天凌晨四点四十分的时候护士查房,发现人已经死去多时,医院检查过,却并未找到死因,对外只能按猝死通报。但是在死亡鉴定时,发现她身上有阴灵接触过的味道。”殷红羽说道。 秦以川对此有些疑惑:“味道?这东西还有味道?” 殷红羽继续说道:“那医生也是异控局的编外成员,算起来是你师父的远亲,你还不认识正常。这位老先生嗅觉敏锐,和老郑有点交情,所以线索才移到我们这里。” “赵旭昌妻子的资料查到了吗?他们车上,有小孩吗?”秦以川问道。 “他的妻子叫薛明珠,人如其名,是薛氏传媒创始人的掌上明珠,人长得漂亮,名校毕业,工作能力也强,和赵旭昌结婚属实是赵旭昌高攀,赵旭昌能成为薛氏传媒新电商业务线的负责人少不了薛明珠背后助力。薛明珠曾公开表示自己不会要小孩,出事故的时候,赵旭昌的车上也没有孩子。”殷红羽说道。 秦以川沉思了一会儿,“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殷红羽不明就里。 秦以川没有解释:“没什么,外勤把戏服送过来了?” “已经收到仓库里了,但是秦老板,你确定这衣裳有问题?我盯着它看了半天,就差帮它做个核磁共振了,硬是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殷红羽疑惑道。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你拍个照给荀言发过去,看他能不能认出这是什么来历。我先去仓库。”说完秦以川便挂了电话。 东洲仓库的确是个仓库,只不过这仓库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仓库,这里头存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仓库位于园区的地下室,入口是门卫的哨岗亭,不过设了空间法阵遮掩,别说寻常人,就是异控局的老油条都看不出来。 哨岗亭一侧的车位上停着一辆花里胡哨的川崎摩托车,透明车衣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这车是他送荀言的,而荀言已经出差一个月了。 青城山近来异动频繁,甚至已经开始侵扰人类生活,负责人不得不假借建筑维修的借口暂停旅游接待,求爷爷告奶奶请荀言亲自去调查原因。 荀言一走,东洲这边的烂摊子都压在了他和殷红羽身上。 而殷红羽上次出任务被一只入了魔的秃鹫抓伤,这会还没恢复好,和殷弘宁那小子一样,只能干一些文职的活,出外勤这种事,就只能让秦老板亲力亲为。 堂堂一个异调组的组长,硬生生成了光杆司令,这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东洲仓库四季恒温,大夏天的不用制冷机都能维持在零下好几度,其中少不了那几个常驻客户的功劳。 秦以川打开指纹锁,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寒气,他忙在周身铺上一层淡青色的火焰,将寒气隔开。 仓库乱得像猪窝。 一个吊死鬼半尺长的舌头和水鬼不知道多少年没洗干净的长头发纠缠在一起,互相怒骂,谁也不肯让步。 穿着青色道袍的僵尸怀里揣着的冰可乐腿脚不灵便,被地上乱滚的一颗人头绊了个狗吃屎。 穿着鲜红嫁衣的女鬼左手披萨右手棒棒糖,正蹲在墙角哄一个小男孩。 透过红衣女鬼胸口空荡荡的大洞,能看见小男孩局促又渴望的脸。 小男孩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吊带裙和小西装外套的女子,正闭着眼睛听坐化的盲僧念佛经。 秦以川重重咳了两声企图引起众鬼的注意,“嗨嗨嗨,打架的都收收怨气。陈书生的头赶紧回你身体上去,公主殿下先别逗小孩了,去扶袁道士一下,善哉大师别念经了,吵得我头疼,诸位该干吗干吗去,至于这位新来的……是薛女士吧?” 穿着吊带裙的女鬼睁开眼睛,伸手将一边儿的小男孩牵过来:“你是什么人?” “他呀,异常事务调查组组长,属于异控局下辖正处级干部,专门管妖精鬼怪,是个富二代穷鬼。这位妹妹,你也是被他捡回来的?”地上的人头滚过来搭讪。 “我不怎么记得了。”薛明珠神色茫然了一瞬。 “正常正常,能被他捡回来的都是厉鬼,当厉鬼的时候神智会被怨气侵蚀,行事只凭执念,现在你被净化瓶镇压了怨气,先前的事儿自然就不记得了。”僵尸道士插嘴。 “薛女士,你既然到了这,我就给你大概介绍一下我们的情况,就像凡间遇见凶杀案警察得出警一样,阳间出现鬼魂,我们异调组自然也得管,这是工作职责。现在来说说你的事儿,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秦以川询问道。 薛明珠的黑漆漆的瞳孔瞬间染上了一层浓烈的血色,“车祸。” “你为何心有不甘?”秦以川看着薛明珠眼里的血色说道。 “我不记得。”薛明珠摇了摇头。 “赵旭昌是你丈夫,你们的婚姻早有裂痕,车祸的时候他没有救你,所以你认为他是故意谋杀,所以设下梦魇,想在睡梦中要他的命?”秦以川说道。 薛明珠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确恨他,他利用我得到了想要的社会地位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翻脸离婚,我不同意,他便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还帮着那女人逐步蚕食了我的创业公司。他这种极端利己主义者,向来是走一步算三步,这场车祸我绝不相信是偶然!” 薛明珠的声音陡然尖锐,浓烈的怨念腾起,瞬息之间她被钢筋贯穿的胸口血流成河。 秦以川的心脏像是被捆绑其中的细线猛然扯了一下,疼得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道士僵尸惊得一跳三尺高。 “这女人好可怕!”道士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脯。 秦以川的掌心不受控制地腾起一串火光,赵旭昌签下的阴阳契光芒猛然淡下不少。 薛明珠的一半阴魂重新将赵旭昌拖入梦境,一下子要了赵旭昌的大半条命。 秦以川在病房布下的阵法毫无反应,若非薛明珠的法力比秦以川高出一大截,那只能说明刚才赵旭昌根本没有说实话,签下的契约无效,秦以川的阵法自然不必护着他。 这一茬的变故是秦以川没有想到的。 殷红羽说得没错,捡破烂可以卖钱,但是孤魂野鬼不能乱捡,尤其是横死厉鬼,除非直接镇压超度,否则谁都难保她们不会出手害人。 但是异调组和地府那头定过规矩,既不能让鬼魂伤人,也不能随意处置让鬼魂飞魄散。 这样一来他们要开展工作,难度就大多了。 因此秦以川每次捡到鬼,几乎都会直接用因果线将阴魂和自己绑住,阴魂有他的命格镇压,只要有风吹草动他都能立刻察觉。 因果线这种东西也不是万能的,他能制约鬼魂。 但倘若鬼魂在因果线的制约内还是伤人害命,秦以川就会连带着遭天谴,轻则损失几年阳寿,重则魂魄受创,就这么成了植物人也未可知。 薛明珠见秦以川的气息稍弱,立刻阴气大涨,指甲暴涨如刀直冲秦以川冲来,分明是要他命的阵仗。 仓库中的诸鬼吓得作鸟兽散。 秦以川不能杀她,只能束手束脚地挨了她两爪子,将薛明珠的鬼魂重新镇压在往生瓶里。 这瓶子会消磨鬼魂的魂魄精气,秦以川平日里很少动用。 第5章 死亡真相与九十万 等这边动静散了,藏起来的诸鬼才悄悄探出头来,秦以川一低头,就看见董明珠带回来的小鬼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秦以川不自觉地将困着薛明珠的玻璃瓶往身后藏了藏,蹲在小鬼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秦以川问。 小鬼瑟缩了一下,不说话,秦以川又问:“胡丽红是你妈妈吗?” 小鬼点头。 “你还记得你们出车祸的那天吗?你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停车?”秦以川尽可能地展现出他温和的一面。 “有人。”小鬼歪着头想了想。 “什么人?”秦以川继续问道: “车前有人,像那个姐姐。”小鬼说。 “一样的衣服,黄色的。”他指了指红嫁衣的鬼公主。 秦以从手机上找出来一张照片,正是花园小区里那件杀人古着,“是这件衣服吗?” 小鬼用力点点头。 秦以川站起来,拿手机给殷红羽打电话,“红红,急活,先别睡了,帮我查花园小区死者的社会关系,尤其关注一下,她和薛氏传媒电商负责人赵旭昌是否有不正当的关系。” 电话里隔了两秒才传出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秦以川,这个案子你别跟了。” “荀言?你回来了?”秦以川一怔。 “刚到。”荀言回道。 “你怎么了?”秦以川听着荀言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儿。 电话那头荀言抿了抿唇:“没什么,殷宏宁说他卜了一卦,三日内你或有血光之灾,最近的所有任务都暂停,你就在办公楼待着,其他的交给我。” 秦以川沉默了一下,若换了别人,相面算卦说他有血光之灾,秦以川必定嗤之以鼻。 但殷宏宁不一样,这小子属实是个天赋异禀的乌鸦嘴,但凡是从他嘴里说出口的,几乎就没有不灵验的时候。 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工夫,秦以川的眼前蓦然腾起一片浓墨似的黑雾,刹那间就将锁在墙角的未成年小鬼吞没。 这种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路数让秦以川连反应都来不及,本能地伸手一拉将小鬼扯出来护在怀里。 黑雾转瞬间已经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尖锐的犬牙几乎咬碎了他肩膀上的骨头,秦以川全身的淡青色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鬼头遇火发出刺耳的嘶吼声,混乱中秦以川听见水鬼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大吼了一声小心,随后心口一凉。 一股暴虐的怨气顺着一把古刀扎进他的心口,飞快地在血脉中蔓延开来。 秦以川身上的火焰被怨气包裹着凝结,最终熄灭。 刀扎进身体里感觉不到疼,只是冷。 和师父死那天一样冷。 东洲仓库出乱子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等秦以川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办公楼顶层的宿舍里。 一个熟悉的影子逆着光坐在他床边,正在专心致志地擦一把暗青色的刀,刀刃凉如秋水,寒光凛然,隐约还透着几分没消化的阴气。 此刀名为昆吾,自打荀言出生就一直跟着他,二十多年从未分离半刻。 秦以川按了一下心脏,因果线还捆着,说明薛明珠与那小鬼尚未成为荀言的刀下亡魂。 一想起那小鬼,秦以川就本能地有一丝不舒服,那小鬼偷袭他的法子分明是鬼门的路子。 上次一战鬼门不仅没有销声匿迹,反而还冒险潜进异调组来,这种行径属实让秦以川摸不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异控局与鬼门百年宿敌,始终奈何双方不得,鬼门中人都是百十年的老妖精,心细如发,不可能觉得凭借一个小鬼就能再要他的命。 “他们想要的是你的昆仑火。” 荀言将刀收了,看着秦以川,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让人无端总能看出一种老僧般无悲无喜的冷漠,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那小鬼怎么处置的?”秦以川下意识按住脖子上血红色的玉石。 荀言看着还有些虚弱的秦以川,有点生气:“那小鬼不是阴魂,而是魂傀,控制他的人远在千里之外,追不到踪迹。至于那件衣服,它是骨衣,取将死未死之人,剥皮取骨,辅以法咒裁剪而成。骨衣源于西蜀巫术,因有伤天和而被严令禁止,之后西蜀灭国,这种阴毒的法子失传,目前流传于世的骨衣只有两件,其一收在异控局,其二师父过世之前已经销毁,如今冒出来的这一个,目前尚不知来历。” “骨衣这东西我只听师父提过一次,它只是死物,需要有人驱使,而无法自己主动杀人,花园小区的那个案子你应该也知道了,死者叫什么来着?”秦以川坐起来说道。 “许菲菲。”荀言说道。 “许菲菲死前报警能都被截胡,这说明作祟的东西道行不浅。”秦以川皱了皱眉。 “驱使骨衣的不一定是人,鬼魂亦可。许菲菲与赵旭昌是情人关系,两人有染不是一朝一夕,赵旭昌不仅利用薛明珠爬上职场高层,还和许菲菲一起,吞并了薛明珠一手创立的服装品牌,那件骨衣本是薛明珠斥巨资买下的,因为赵旭昌和许菲菲设计的圈套,薛明珠欠下巨额债务,不得不将骨衣低价抵债,而薛明珠不知道,收她骨衣的这个人,正是许菲菲。他们应当都不知骨衣来历,只将它看作一个有价值的收藏品。”荀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许菲菲死前打出的那通电话中,伪装成接线员的女人,实际上就是薛明珠的阴魂?”秦以川问道。 “不错,薛明珠死后有怨,骨衣受怨气感召产生共鸣,薛明珠便附身在骨衣之上,去找许菲菲复仇。不过许菲菲是惊吓而死,薛明珠并未亲手杀人,因此你才无法第一时间发现薛明珠与许菲菲的死有牵扯。”荀言说道。 秦以川抬手揉了揉额角:“但我还有一事想不通,那小鬼说他妈妈之所以在高速隧道突然停车,就是因为骨衣突然拦路,那时候薛明珠还没有死,骨衣怎会自己行动?” “当然是因为有人暗中驱使。虽然因为传承断绝,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怎么能最大限度地发挥骨衣的威力,但是只单纯驱使它行动并不困难。许菲菲因为薛明珠不肯离婚,且赵旭昌也并不愿光明正大娶她,因此对两人怨怼颇深。古着最易附着阴灵,许菲菲应该知道这一点,因而她寻了一个懂些邪魔外道皮毛的人,将骨衣当成了普通的古着,特意放在赵旭昌与薛明珠的必经之路,此为杀人还是警告报复不得而知。但阴差阳错中,胡丽红和她儿子也在隧道中经过,骨衣没有控制好分寸,停在了胡丽红的车前,这才成了如今这种局面。”荀言说。 秦以川笑着看向荀言:“我这从躺下到现在,应该也没几个小时,你怎么打听得这么细致?” “不用打听,我搜了那小鬼的魂。赵旭昌的梦魇就是那小鬼搞的鬼,所有的事赵旭昌都知道,这小鬼自然也从赵旭昌的梦里知道了一切。”荀言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搜魂这种手段……有点违规操作啊,回头再投胎,魂魄有损,只怕智力会受点影响。”秦以川有点担心,不过不是担心那小鬼,而是荀言。 “他想要你的命,你还指望我对他手下留情?”荀言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漠。 “我是担心异控局那帮人会拿这事儿做文章,回头找你麻烦。不过,胡丽红儿子为什么会和鬼门有关?”秦以川连忙解释。 “死后被打了魂印,就像活人中邪了一样。如果你没有把它捡回来,这个魂印永远不会发挥作用。算计你的人,对你的习性很了解。”荀言说道。 秦以川眼睛眯了一下,没说话。 床头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荀言拿过来看了一眼:“赵旭昌疯了。” “意料之中,就是有点便宜他了。这案子查下去,迟早会发现他和薛明珠的死有关,大概率会把他判成从犯,他这一疯,倒省了牢狱之灾。”秦以川也不意外。 “虽然逃过牢狱,但此后半生都深陷梦中无法自拔,一生与恐惧为伴,与牢狱之灾比,难说哪个更便宜。”荀言说道。 “自作自受,不必管他。不过薛明珠和胡丽红,还有那个小鬼头,回头让殷弘宁去超度一下,赶紧送走投胎,剩下的事转到异控局,让他们重点查一下骨衣的来历,以及许菲菲请的那个风水师的身份。”秦以川才不管赵旭昌的下场,这种人活了死了都与他无关。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 殷红羽将门开了个缝,探进头来兴冲冲地道:“两位老板,有个新活自己找上门来了,开价九十万,接不接?” 第6章 鬼宅灭门事件|退休老教师一家五口被杀 找上门来的这九十万秦以川认识,姓王,原来是跑海船的,攒了点钱之后回家做水产生意。 眼下身家千万,时常能在各种财经杂志和新闻上看见他的身影。 这王老板出了名的命硬,从小到大经历过客车翻车,开车坠河,甚至在外国谈生意的时候火车脱轨,他都因为没赶上趟儿逃过了一劫。 身边灾祸不断,却没一次是真伤到他的。 按理说,此人命局之中有天德、月德两星护佑,纵逢凶煞也可化险为夷,本不应该求助到他们头上。 秦以川一到前厅,就被王老板那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吓了一跳,“王老板好久不见。您这是……又熬夜谈生意去了?” 王老板脸色发苦,一见了他就和瞧见了亲人似的,险些声泪俱下,扑到秦以川身上,“谈哪门子生意,我现在都快来家破人亡了!秦公子,你这次可得救救我,价格随便开,只要你帮我解决了问题,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倾家荡产都成!” “不至于不至于,王老板先坐着,说说怎么个情况,红红,去给王老板续点茶。”秦以川不着痕迹地躲开。 王老板摆摆手:“茶就算了,秦公子咱们开门见山,上周的新闻您看到了吗?没看到没关系,我拿了报纸过来,就上周,东洲隔壁的西洲市发生了一起杀人案,灭门那种,死者不是旁人,正是我老丈人一家。” 王老板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朝上的那边正报道了上周一凌晨发生的一起恶性刑事案件。 退休老教师一家五口被杀,作案手段残忍,警方已经派人下来辅助调查。 可是已经一周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见,唯一的目击者因为惊吓过度,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秦以川翻开着报纸:“王老板,这种刑事案件,您得听刑警队专案组的,我们管不了阳间的案子。” “你的规矩我知道,我来找您是我媳妇中邪了!”王老板神神叨叨地凑近秦以川。 秦以川这倒有点诧异,王老板天生命格特殊,身边人也受其庇护,一般的邪祟根本近不得身,就算偶尔沾上点有能耐的,也没什么大影响,过不了几日就会被王老板身上的星宿之力驱逐。 中邪这种事,属实不太该发生。 “不瞒您说,我们做生意的多少信点风水,我老丈人家一出事,我忙前忙后配合警察调查的同时,也找了信得过的风水师看过,不过那个风水师水平有限,只说我老丈人家的宅子本就大凶,这回又死了人,宅子里的阴气堆积不散,藏污纳垢孕育阴邪,最好将宅子封了,除了警察谁也不许靠近。可是我媳妇她们家有习俗,人死了头七必须有人烧纸,那憨婆娘胆子忒大,晚上背着我偷偷去烧了纸,结果这就出事了。您看这个,我们家的监控。”王老板拿出手机举到秦以川面前。 秦以川看着王老板从手机里调出家里的监控画面,暗自感叹了一句果然是有钱人,光一个卧室的面积就大概得一百多平。 卧室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酒红色的旗袍,露出一截小腿。 长发烫成了很复古的卷,用一根金簪挽住,正在对镜细细描眉,气质柔婉,风采卓绝。 “这是……您夫人?”秦以川有些疑惑。 “是,但又不是,您也知道,我这个人除了赚钱是什么都不会,说斗大字不识一筐都是抬举我,所以我拼了老命找了一个会读书的老婆,我媳妇在一个研究所里工作,赚不赚钱的无所谓,关键是她喜欢科研,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所里。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大活动,她向来是对衣着打扮从不上心,平时出门涂个口红都是天大的给面子。可是现在,自从她从我老丈人家回来,就逐渐成了这样。按理说,搞科研的人哪能迷信呢?我就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要执意去烧纸?”王老板苦着脸说道。 “烧纸这事有时候和迷信不迷信的没关系,更多时候怕只求个心安。眼下从监控里看不出什么,若要处理,还得见见嫂子。”秦以川说道。 “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您看什么时候……”王老板顺势说道: 殷红羽这时拿着手机走了过来,“秦老板,有你的电话。” “王老板稍等。”秦以川站起身说道。 “不急不急。您先忙。”王老板连忙说道。 秦以川绕出会客厅,在走廊里接过殷红羽递过来的手机,听了两秒,神色就浮现出明显的不耐烦。 等电话挂了,殷红羽问:“异控局这帮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问昆仑山的事,荀言回东洲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报备,兴师问罪来了。红红,你等会陪着荀言去异控局走一趟,他们要问话。”秦以川不耐烦道。 “不必,我自己去。”荀言拒绝道。 “你可拉倒吧,上次你去异控局,差点把人家部门主任的腿打折了,要不是师父面子大,你都得被扣起来。那群傻逼官椅坐久了,又什么本事都没有,自然对我们忌惮些,他们阴阳怪气你就当他们放屁,别搭理就行了。”秦以川说。 听见师父两个字,荀言的眼睛动了一下,没再反对。 “秦老板放心,我一定把小荀同志看得好好的。”殷红羽拍着胸脯保证道。 对于殷红羽的保证,秦以川是半点都不信,“得了吧,你们俩凑一起我其实更不放心,但是……算了,你好歹嘴皮子功夫厉害,总不会吃亏。回头从异控局出来,直接去王老板那与我会合,我到了发定位给你。” 西洲离东洲有两百多公里,司机开车稳,但在秦以川看来不免觉得温暾。 在车里来来回回睡了好几觉,再睁眼才终于见着王老板家恢宏的大门。 王老板大多数时候都东奔西走,而他的妻子在研究所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要多得多。 两个人又没有孩子,偌大一个屋子虽然有钟点工日日打扫,但总让人觉得空旷得少了些人气。 原本这别墅里还有个常住的保姆,但是自从王老板的妻子谢莹逐渐表现出异样之后,保姆当天就借口家里有事请了长假。 眼下别墅里除了他们俩,就只有谢莹一个人。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王老板夫妻的结婚照,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但能明显看出来,真正的谢莹是英气十足甚至有点雷厉风行的女人,与监控视频中温柔如水的女子几乎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听见外面动静,谢莹隔了一会儿才施施然迎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旗袍这种衣裳,能最大限度地展现出女子的玲珑身段。 谢莹这么多年虽然忙于科研,可是健身塑形是真的一点没落下。 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白润如玉,右手上挂了一条红绳,衬得整个人格外妩媚。 王老板尴尬地往秦以川面前挤了挤,挡住了秦以川的视线,他干笑着问:“秦公子,您这……看出什么了?” “王老板,您最近没有惹什么桃花债吧?”秦以川低声道。 第7章 阴缘绳同死人结亲 “秦公子这话说的,我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媳妇的事,别说做了,我就连半个念头都没有。”王老板压低声音。 秦以川眼神示意谢莹手腕上的红绳,“嫂子手腕上的那条红线是哪求来的?” 王老板思索了一阵儿:“好像是前阵子一个做人参生意的哥们送的,我和他不熟,就是在一个饭局上见过两面,他想搭我的线,也倒腾点水产试试行情,就送了条红绳,是一对的,说是从青城山求的,大师开过光,可保夫妻和乐。我看着红绳上头系的玉珠子成色不错,就收了,不过我可没白要他东西,转头就让人送了他十多斤的收藏级干鲍鱼,价钱比这红绳只多不少。” “这东西的确价值不菲,三百多年的血玉,两颗珠子就能卖出二十几万。只不过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秦以川肯定道: “您这意思是,这东西是从斗里挖出来的黑货?我媳妇就是被这玩意害了?”王老板瞪大眼睛道。 秦以川继续说道:“东西是黑货没错,不过嫂子并非全被这东西害的,而是被王老板你害的。这绳子叫阴缘绳,阴间的阴,是古时候给逝去之人婚配用的。而立下婚约的人不是嫂子,而是你。” 王老板人都傻了:“我?!” “可不就是您嘛,您接了这阴缘绳,就是答应要娶那死去之人为妻,可是你已经结了婚,她便只能附在嫂子身上,来和你做夫妻。至于这阴缘绳的来历,青城山最近三个月闭门不出,根本不会有人出售这种开过光的首饰。王老板,若非是那人被骗了,便是有人要故意害你。”秦以川解释道。 王老板看着站在卧室门口低眉顺眼的媳妇,脸差点变成了猪肝色,他慌张道:“秦公子,这……这您想想办法?且不说我对我老婆一心一意,更重要的是人鬼殊途,她这么附在我媳妇身上也不是事儿吧?” “办法是有,就是有点啰唆。这阴灵岁数不小,但是生前应该还是未出阁的女孩,你接了定情信物就不能随意反悔,不然她当场表演翻脸不认人,伤着嫂子就坏了。看这位的打扮还是民国时候,虽然民风开化,但成亲一事大多还是遵循些古礼,她眼下不会害你,只肖先把婚姻契约毁了,回头再给人家烧个俊俏小伙,这事儿就算完了。”秦以川说道。 “这,婚姻契约怎么毁?我都压根没见过这东西。”王老板急忙问道。 秦以川从兜里掏出一小条红布,像蚕丝织成,薄得透明:“蒙在眼睛上,就能看见了。” 王老板本寻思眼睛都蒙住了,怎么能看得见。 不过等他将这红布条系在眼睛上,才觉得自己这住了十多年的宅子有点不一样了。 有的地方是红彤彤的,有的地方,尤其是谢莹住的主卧,竟然飘满了黑雾。 王老板就是再傻也知道这黑雾不是好东西,腿肚子一抽筋,险些坐在地上。 他被秦以川一把捞起来,四下看了好几圈,才在门厅的花架子上看见一个缠绕着黑气的东西。 那是一个雕花木盒子,藏在花草藤蔓之下,若不是有这个红布条,他只怕再过几个月也找不着。 秦以川将一张黄符纸贴在木盒子上,符纸就像融化了似的渗进去。 不过多时,盒子竟然自己开了,露出里面装着的两张大红纸写的婚书,一张写了王老板的名字,另一张则写了谢氏如歌四个字。 秦以川看着婚书上的名字赞道:“谢如歌,人长得漂亮,名字也好听。” 被谢如歌附身的谢莹面色有点阴沉:“公子谬赞。” “只是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这么看不开,放着好好的青年才俊不要,就看上了王老板这么个人老色衰的中年男人呢?”秦以川说这话可谓是毫不客气。 “秦公子,虽然是实话,但您当着我的面儿说,是不是有点……”王老板面色有些难看。 秦以川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哦,抱歉王老板,忘了封您的听觉了,见谅见谅。” “啊?呜呜呜!”王老板再想说话,就说不出来了。 只听秦以川话音一落,自己的耳朵就像突然失聪了似的,什么声儿都听不着,嘴也张不开了。 隔着一层红布见秦以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才恍然回神自己的屋子里还藏着个要命的鬼,当即就不敢吭声了。 秦以川看向谢如歌:“谢小姐,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把阴缘线撤了,我额外替您寻个可心的夫婿,我恰好认识一个书生,还是嘉庆年间的进士,有才学,人也长得不错,就是死于砍头,外观上有点尴尬,不过我可以替他寻个美容师好好修修,包您满意,怎么样?”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奴家已经与王先生结了婚书,一女不事二夫,今生今世非王先生不嫁。”谢如歌拒绝道。 秦以川接着劝道:“三从四德害死人,谢小姐,王老板已经有妻室了,而且我们这边重婚犯法。王先生并不愿与你结亲,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能做第三者破坏人家夫妻感情不是?” 也不知道是听见王老板已经有老婆了,还是因为王老板不愿意娶她,谢如歌温顺有礼的脸瞬间就变了副神情。 “他收了我的婚书,就必须娶我,他即便有妻子又如何,我将这女人杀了,王先生依旧是我的!”谢如歌声音阴森起来。 秦以川心道:果然,和鬼从来没道理可讲。 谢如歌被秦以川一刺激,周围的黑雾几乎凝成了实体。 王老板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瞧见自家媳妇突然换了一张脸,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大红色的胭脂抹在唇上,显出一股骇人的戾气。 王老板虽然走南闯北多年,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尖叫都没发出来,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哎呀失策,忘了把布摘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费劲给砸晕了。” 秦以川把王老板眼睛上的红布摘下来揣回兜里,再抬头的时候,虽然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眼底的光却冷了下去。 谢如歌从谢莹的身体里飘出来,带着满屋子的阴气直冲秦以川而来。 黑漆漆的指甲像刀似的,直往秦以川的眼睛上划。 一直到她的指甲几乎凑到眼前,秦以川的手中蓦然腾起一串火光,一下子扼住了谢如歌的咽喉。 青色的火顺着秦以川的手蔓延到谢如歌的身上。 阴森森的黑雾四散溃逃,却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罩住,怎么都逃不出去,只能挣扎着被烧成一缕一缕的白雾,被无形的力道指引着,都渗进了秦以川的手掌心里。 “谢小姐,最后问你一遍,阴缘线你到底解不解?”秦以川失了耐心。 谢如歌不搭话,惨白的脸上有暗红色的符咒一闪而过,再下一秒就像涂鸦笔成精了。 半透明的身子飞快染上浓郁的血红色,长发暴涨,直往秦以川的脖子上卷来。 “冥顽不灵!”秦以川声音顿冷。 青色的火如燎原之势铺陈开来,所经之处灼热难忍,眨眼之间好好的别墅已成火海,将谢如歌吞噬其中。 谢如歌任凭青火将他吞没,仍要拼着命要秦以川的命。 第8章 楼梯间的女鬼 秦以川手上力道稍重,清亮的鹤唳之声响起。 谢如歌终于撑不住,尖叫一声要逃,转身时,正撞在一道模糊的影子上,像雪片一样消融在青色的火海里,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秦以川将火焰收了,余温虽在,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连窗帘都没有烧坏。 谢莹晕倒在地,因为身上残存着些阴气,被连累得燎着了几根头发。 秦以川打完架,嘴上还嘀嘀咕咕着,“荀言同志但凡让人少操点心,也不至于让本公子连清理个阴魂,都得回回亲自动手,回头非扣他半个月的工资不可。” 他一边嘀咕一边在王老板脸上贴了个安神符,拍了拍王老板的脸,“嘿,王老板,差不多得了,人已经走了。” “秦公子!鬼鬼鬼鬼鬼!”王老板一蹶子蹦了起来。 “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你们家现在比我兜都干净。赶紧去看看嫂子,受阴气影响,嫂子最近估计会虚上一段时间,去找个靠谱的老中医开点安神镇惊的药调理调理就好了。喏,这东西拿着。”秦以川从兜里掏出一个纸片递给他。 “这小卡片是?”王老板面上有些疑惑。 “不是小卡片,这东西吧……你把它当护身符用就行,招财进宝驱阴辟邪,居家生活必备良品,天上地下只此一种,旁人想要我都不给。”秦以川忽忽悠悠道。 王老板恍然大悟:“秦兄弟真仗义!这卡你收着,里面一共一百五十万,九十万是请您来平事儿的,二十万是给您的车马费,剩下的是……是给您的红包,这不还几个月就过年了吗?回头请您手底下的兄弟姐妹们吃好喝好,算兄弟我一点心意。” 秦以川倒没想到王老板这么快就称兄道弟了,瞧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银行卡收起来。 “王老板,给您阴缘线的那个人,联系方式和基础信息都发我一下,如果对方是有意害你,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手段,我收了你的钱,就要包售后。另外,最近几天嫂子精神不太好,生意上的事儿就暂时推推,哪也别去,守着嫂子就得了。”秦以川继续说道。 “明白明白,我一定都记心里。”王老板点头哈腰地说道。 秦以川弯下腰将谢莹手上的红线轻轻一扯,便断了。 王老板忙不迭地将自己手上的红绳也递到他手里。 秦以川将这两条红线随手扔在兜里,也不让王老板送。 他出门打了辆车,没回东洲,而是去了王老板老丈人家。 王老板的老丈人叫谢援朝,年轻的时候当过十几年的兵,之后退伍了,回到老家当了老师。 老爷子脾气倔,年轻时不听家人的劝,非要低价买下这闹鬼的宅子。 不过也因为他命格硬,硬生生能镇得住这房子,住了四十多年相安无事,后来大家见此只当凶宅什么的都是谣传,也就没人在意了。 谢老爷子家住四楼,小区太老,没有电梯,只能顺着水泥楼梯走上去。 楼梯间采光不好,大白天的都得开灯才能看清路,但是最近年久失修,声控灯不大管用,一楼二楼的还能亮,等到了三楼就剩下鬼火似的那么点光晕,四楼干脆连光晕都没有了。 这小区本来就准备拆迁,再加上又出了谢老爷子一家的凶杀案,整个小区的住户几乎都搬空了,灯不亮也没人管。 秦以川怕还有人没搬走,没敢用法术点火,拿手机开了手电筒往上走。 三楼到四楼原本只要转过两个拐弯即可,可是秦以川三个弯都拐完了,前头还是漆黑一片的楼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沉寂的楼梯间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秦以川叹气,将手机塞进兜里揣好,失去了手电筒的光源。 这地方一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着没动,但是那沙沙的脚步声却还在响。 声音很轻,像是穿着软底拖鞋踩在地毯上似的。 一阵如同从冰天雪地里借来的寒意兜头罩过来,秦以川的指尖燃起一缕幽幽的青色火焰,照亮了正扑过来的女人的脸。 这女人眼眶裂开一个大口子,右边的眼珠子摇摇欲坠,脸上的肉介于腐烂和未腐烂之间,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丑。 女鬼身上穿着一件很多年前时兴的对襟碎花棉袄,藏在棉袄下的四肢扭曲着,一看就是跳楼的时候不知道磕在哪里,整个人都被肢解过又缝起来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殡仪馆应该不怎么干尸体美容这种活,缝得一点美感都没有,实属又一破烂鬼。 “这位小嫂子,您死了得四五十年了吧?怎么今天才想起来闹事?”秦以川饶有兴趣地说道。 女鬼听不懂他的话,见了活人,就像见了血肉的恶狼,不要命地往前冲。 秦以川没有动弹,抱着手冲深不见底的楼梯底下道:“来都来了,你就不搭把手?好歹我还是受着伤的人呢。” 楼梯里依旧是寂静的,没有人搭话,秦以川也不着急,任凭女鬼变形的尖牙往他脖子上咬,连躲都不躲。 藏在暗处的那人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一柄带着寒光的刀破空而来。 女鬼连躲都没机会躲,就被这一刀钉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嘶吼,怎么挣扎都没用,一点一点地被那把刀吞噬了。 女鬼不见了,楼梯里的黑雾也散了,荀言将昆吾刀拔下来。 “刀鞘断了,要换一个。”荀言提醒秦以川。 “一百多万,我这趟出差的全部报酬都给你,随便造。”秦以川把还没捂热乎的银行卡给他。 “太多了,用不着。”荀言没接卡。 秦以川又把卡收了回去:“明年昆仑山那边有个拍卖会,估计能淘到一些好东西,咱们去看看,争取能给你换个结实点的。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点吗?这刀鞘可是钱啊。” “哦,下次注意。”荀言木着脸说道。 秦以川懒得反驳了,荀言这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次了,“红红呢?” “路上遇到了两个成精的黄鼠狼争地盘,她去处理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荀言说道。 “刚才那状况你也看见了,一个安静了好几十年的鬼突然又跳出来闹事,这地方不处理的话,以后有的是麻烦。这是金主他老丈人家,也是最近闹得很凶的灭门案受害者所在的小区。”秦以川解释道。 “你怀疑杀人的不是人,是鬼?”荀言说道。 “现在没证据,我也不好说,所以想着来现场看看有没有鬼魂作祟留下的痕迹。老爷子家住四楼,既然你来了,正好一起去。”秦以川说道。 凶杀案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案发现场有用的线索都被提取过了,秦以川和荀言里里外外连地板砖缝里都查了一圈,一点阴气都没看见。 “这哪像个凶宅,分明比大雄宝殿都明亮。这个老爷子上辈子估计不是平凡人,也是有他镇着,那些盘桓此地的各种鬼魂才安静了这么些年。现在他一死,那些东西才又得了机会,闹起来了。”秦以川看着荀言说道。 “这个案子是不是还有个幸存者?”荀言问道。 “是老爷子的二女儿,人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她很可能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秦以川说道。 第9章 去往杨柳破 “去见见。”荀言迈着步子离开。 “去可以,但是你得注意点,别动不动就搜人家的魂,万一控制不好力道,好好一姑娘回头变成傻子,你还得养着她。”秦以川跟上他。 荀言停下脚步,“不会。” 秦以川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荀言后背,“嗯?” 荀言伸手扶了秦以川一把,“不会控制不住力道。” “……呵。”秦以川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 就不能对某些杀胚,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临走的时候,秦以川挨家挨户地在门框上画了符咒。 虽然不能自动将藏在这栋楼里的孤魂野鬼揪出来杀死,但是起码可以保证它们不能随便现身祸害人。 回头这地方拆了,聚集此处的阴气也就散了,地府鬼差自然能循着味道来清理。 医院里,幸存者谢欣住的病房是单间,因为她是受害者而不是嫌疑人,所以警方也就没有派人看守,只特意叮嘱护士多加照顾。 秦以川和荀言一直等到晚上,医院里没有那么多人之后,才一人身上贴了一个隐身符,光明正大地去探望谢欣。 谢欣是个非常正宗的乖乖女的长相,比起她姐姐谢莹多了些年轻女孩特有的柔软。 只可惜周身除了绷带就是插着的管子,让她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皮肤上一片苍白,连半点血色都看不见。 “嘶,这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活死人啊,这都多少年没出过这种东西了?”秦以川瞪大了眼睛。 “封印魂魄的法术我没见过,看着不太像中原有的。活死人严格来说应该不算人吧?能直接搜魂吗?”荀言看着谢欣的样子,也有些迷惑。 秦以川立刻阻止:“兄弟,我们是新时代好青年,做事不能一直这么简单粗暴。你也说了,她魂魄是被封印着呢,万一封印她的人使坏,下了什么禁制,你一搜魂她自爆了,回头地府来要人,我们也不好交代。” 荀言看向他:“那怎么办?现在的医术再发达,只要封印的法术不除,医院也救不回活死人。” 秦以川掏出手机,“等着,我打个电话。” 嘟嘟嘟—— “喂,哪位?”洪亮的声音传来。 “王老板吗?我是秦以川。” 王老板立马谄媚起来:“哎哟,是秦兄弟,您真神了,我老婆已经醒了,这次一切正常,就是她有点不记事。您走了吗?没走的话我一定得请您吃顿便饭,刚刚我吓傻了,都忘了留您了。” “您甭客气,以后我们出门办事,还少不得要劳驾您招待。不过现在有个事儿,是关于您小姨子的。”秦以川说道。 “谢欣?她醒了吗?”王老板有些疑惑地问道。 “还没有。”秦以川说道。 “秦兄弟,您去医院了?是不是我小姨子身上也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丫头还年轻,您帮帮他,回头价钱我加倍付您。”王老板说道。 秦以川不能跟他说实话,继续打听道:“这事一两句说不清,和钱没关系。王老板,我给你打电话是想打听一下,谢欣她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东西?” “这,没有吧?她今年才刚实习,都没毕业的学生,按理说接触不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才是。”王老板说道。 “她近一年内出过远门吗?”秦以川询问道。 王老板思索了一会儿:“近一年内,去年暑假的时候,去山里支教过一次,再其他的就没听说了。” “支教的地方是哪里?回来之后,她的性格上有没有什么变化?”秦以川说道。 “好像是在西南边,一个叫杨柳坡的地方。那地方穷得很,谢欣去了之后说那边的小孩夏天连鞋都没有,就光着脚在路上跑,还组织人募捐衣物,我让秘书还捐过一些物资,不过因为那时候我有点忙,也就没有亲自过问。至于性格,应该没啥变化吧?要不这一年过去了,我老丈人家不可能一点没发现对不对?”王老板说道。 “杨柳坡的具体地址发给我,另外,谢欣的生活照,没怎么p过的那种,也发两张高清的给我。”秦以川说道。 “秦兄弟,你要这些是?”王老板问道。 “谢欣身上有点东西,得弄明白源头才能清理干净。”秦以川说道。 “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王老板说道。 秦以川说完便挂了电话。 “去杨柳坡?”荀言问道。 “制作活死人的手艺都失传多久了,和那个骨衣差不多都源于古西蜀,现在这两样东西都突然出现了,里头要没什么阴谋就是有鬼了。叫红红走手续,过两天把谢欣带回东洲仓库去。咱们俩赶今晚的飞机。”秦以川说道。 荀言指了指手里的刀,“飞机不行,我的刀过不了安检。” “……那你是怎么从青城山回来的?”秦以川一脸懵逼。 荀“青城山的山主把看门的仙鹤借给我了。”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秦以川竟无言以对,“算了,先去找殷弘宁,把他那乾坤袋借来用用。” 殷弘宁就读东洲大学考古系,秦以川在校门口站了好半天,大中午的太阳简直就是个高温喷枪。 秦以川觉得自己在烈日炎炎中要羽化登仙的时候,殷弘宁才带着一身汗急匆匆跑过来。 殷弘宁连跑带喘:“秦哥,对不起久等了,这这这是你要的东西,机票我也订好了,短信应该已经发到你和荀哥手机上了。” 秦以川将一个小香包似的东西收下就要上车,殷弘宁忙拉了他袖子一下,悄悄看了眼荀言。 殷弘宁犹豫半天磕磕巴巴地说:“秦哥,荀哥和你说了没?我前两天动了一下卦盘,结果有点……不太好,你这趟外勤,要不就别出了?” 荀言这才想起来这一茬,眸光闪了闪,没等说话,秦以川就伸手在殷弘宁脑袋上一顿乱揉,“臭小子,你盼我点好吧。我知道你是个乌鸦成了精,所以这不把你荀哥带着了?我们俩在一块,除非天上掉下一个神仙来,否则我还真不信有人能在他手底下伤着我。得了,你不是还有事呢,赶紧走吧。” 殷弘宁欲言又止,但是看了看坐在车里的荀言,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也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看着他们开车走了,才揣着一肚子心事往寝室里走。 他那个卦盘上次被殷红羽摔坏了,修好之后就再没用过,这一卦算错了也未可知。 殷弘宁这乾坤袋是个小号的,昆吾刀装进去之后就再塞不下什么其他的了。 两人顺利上了飞机,秦以川见缝插针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到了西南,到杨柳坡这种偏僻地方没有直达的客车。 秦以川懒得转来转去的换车,直接找了家车行租了一辆越野,跟着导航开到了杨柳坡。 古人都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杨柳坡虽然不算蜀地,但路也实在好不到哪去,也得亏前些年修了条水泥路,否则车根本开不进去。 杨柳坡是个村子,秦以川搬出王老板的公司来,说下半年打算捐一个学校,他和荀言是来这里考察的。 村子里的村长村支书村会计得了消息,都齐刷刷地来见面,七嘴八舌地介绍了一下村子的情况。 这村只有一个小学,十里八乡的孩子要上学都得上这来。 最近几年因为大力扶贫,条件已经改善了不少。 教室前两年才翻修的,按村支书的意思,捐学校的话免不了要将才翻修的教室拆了,很可惜,所以打着商量问,能不能替他们修个操场和图书馆。 一个操场和一个图书馆虽然也得花不少钱,但是比起新建一个学校可就省多了。 看得出来这村子里的都是实诚人,秦以川答应得爽快。 王老板不差钱,再加上又是为了救他小姨子的命,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回头和王老板说一声,自然有专人会跟进。 第10章 杨柳坡村子的祸害 村支书见他答应,连连道谢,他们来的时候村支书就让自家媳妇杀鸡炒菜,这个时候饭做好了,村支书又拿了瓶平常不舍得喝的酒来敬他。 秦以川没拒绝,酒喝了几杯之后,趁着气氛热络,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支教上。 不料一提这个话题,村里的会计面色就一变,借着酒劲大骂了一顿一个叫刘铁生的人。 村支书看着不像话,将人劝着冷静下来,三言两句把这个人的状况大致交代了一下。 刘铁生是整个村里人嫌狗厌恶的街溜子,小时候偷鸡摸狗,不是个东西,长大之后更成了祸害。 四十多岁了,家里没爹没妈,也没娶到媳妇,靠时不时出去打零工赚点钱,进派出所是常事。 前两年在外头被人打断了腿,回村里养了大半年,好了之后就没出去,靠人家赔给他的几万块吃老本。 如果光偷东西,也就算了,村里人都知道防着。 但是随着年纪越大,村里人发现他对年轻女孩的龌龊心思,已经明显到写在脸上的地步。 为这事村里有姑娘的人家几乎都和他打过架,刘铁生收敛了不少。 村里人都以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时,来了几个支教的大学生。 大学生来村里带学生,村里人是真的高兴。 这群年轻人能教多少知识不说,起码让村里的孩子长长见识,知道村外的世界有多好,回头这些孩子学习的劲头足,更有走出大山的希望。 因此对这些城里来的学生都是捧着,也就自然没有想过刘铁生这个徘徊在黑夜里的老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来的肥羊。 谢欣便是其中之一。 谢欣性格好,对谁都细声细语的,她来支教的半个月后,学校隔壁的刘老太太家的羊棚起火了。 支教的学生们忙着打水救火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好不容易火灭了,大家都累得倒头就睡,也没有人发现谢欣什么时候不见了。 一直等第二天的中午,吃晚饭时发现谢欣不在,全村大大小小的又一齐出去找,最后在村子外荒滩的一处破庙里找到了人,跟在谢欣身边的还有一只小羊羔。 起火时有一只羊羔跑了出去,谢欣一直追着这个羊羔到了荒滩。 天色晚,她没带手机,又不认路,只能在破庙里躲着。 一夜总算有惊无险,但是村里人告诫她不要轻易到这个破庙里来,这庙不吉利。 但是当时这些学生都没放在心上。 可是回去之后逐渐发现不对劲儿,晚上睡觉的时候谢欣总觉得窗外站着人,可是大家去找,又发现根本连人影都没有。 这么反复好些天,谢欣有些神经衰弱,鼓起勇气在窗前躲着,一直蹲到后半夜,才总算抓住了窗外的人,正是刘铁生。 夜夜去女生宿舍偷窥这种事给所有的女生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当即为期一个月的支教,不到二十天就匆匆结束了。 村民们气急,将刘铁生打了一顿之后,刘铁生就像变了个人,鲜少再在村里出现了。 但是杨柳坡有变态这茬估计在学校传开了,今年暑假就没人来了。 吃完饭后,趁着天没黑透,秦以川找了个借口,想去见一见刘铁生。 村支书本要陪着他们一起去,但是秦以川拒绝了,村支书也不坚持,给他们指了路就回家了。 刘铁生的家算得上是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 秦以川一踏进荒地似的院子,正看见刘铁生正在炭火盆中翻一个烤土豆,见人来了,不正常地瑟缩了一下。 “这人魂魄不全,神志可能不太清醒。”荀言皱了一下眉。 “你是刘铁生?”秦以川看向正烤土豆的人。 刘铁生将黑乎乎的土豆掰开,连皮一起塞进嘴里,也不知道烫,看着秦以川不摇头也不点头。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秦以川询问道。 刘铁生将土豆三两下吃完,才后知后觉地应声:“我是刘铁生。” 秦以川把谢欣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刘铁生的脸肉眼可见地呆滞下去:“死了,死了,死了!” “这个女孩死了吗?谁杀了她?”秦以川问道。 刘铁生像个惊恐的小孩似的,往后猛地退了退:“我杀了。我杀了。” 秦以川拉住他:“你杀了她,可是她又活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铁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和疯子说话实在是费心思的事情,秦以川强撑着性子等他冷静下来。 “那个庙,你去过吗?”秦以川按着他的肩膀问。 “庙里有鬼!不许去!”刘铁生挣扎着大喊。 “什么样的鬼?”秦以川追问道。 刘铁生想回答,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惊一乍地大喊大叫起来。 秦以川连忙躲开,这要给旁人看见,还以为他怎么着这个疯子了呢。 “你就是城里来要办学校的吧?这疯子一直这样,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我听见你刚才问那个庙了?”一个大妈从围墙那边探过头来。 “随口一问。这庙现在还有吗?”秦以川说道。 “有,但是都快塌了。那地方虽然是庙,但是没人去拜它,那里头的不是好东西。那原来是个土匪窝,后来一窝土匪全死了,为了防止作祟,才有人盖了这个庙。这事村志里还记着呢,没过去几十年,绝对都是真事。村志我家就有一本,等着啊,我给你拿去。”邻居大妈看见帅小伙表现得十分热情。 秦以川看了眼荀言显摆道:“……这村里的大婶都很热心哈。” 热心大婶不仅给他们找了村志,还特意将两个人请进屋里。 沏了茶,回头话头说起来,秦以川才知道,这村志正是大婶的儿子主持编写的,也怪不得大婶要给他们显摆显摆。 杨柳坡荒滩的破庙源于九十年前,此地原本有个土匪窝,曾抢来女子凌辱至死。 女子死后,这群土匪就以斧钺烹尸,尸体拆解后扔在后院,以毁尸灭迹。 尸体积累多了,阴气镇不住,土匪绑了个懂风水的人来修了座庙,镇住鬼祟阴邪。 风水师不甘心受他们摆布,就使了点手段,让这个庙不仅没有镇压邪气,反而将这些阴魂都聚集起来,逐渐培养出一个厉鬼。 在月圆之夜鬼魅成形,屠了整个寨子。 风水师算着日子去而复返,将土匪肢解后分处镇压,让这些土匪也永世不得超生。 这段记载看起来实在很像地摊杂志上写的鬼故事。 但能写进村志的鬼故事大概率是真的发生过一些不太好说的事情。 秦以川和荀言虽将信将疑,还是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荒滩去。 光从外面看,这个庙除了有点不伦不类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疑点。 秦以川打着手电筒从塌了的围墙处跳进去,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第11章 破庙有鬼 村志上记载的神秘阴气聚集、鬼魅杀人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一点阴气都看不出来,这故事该不会是假的吧?”秦以川说道。 “早年间很多手段还未失传,或许风水师的本领在你我之上,看不出来破绽也是正常。”荀言也觉得有些奇怪。 “你带山河镜了吗?”秦以川说道。 “我出门只带刀。”荀言看了他一眼。 秦以川伸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山河镜,我们要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要多费不少工夫。” “你那个黑玉书……”荀言意味深长地暗示。 秦以川隔着衣服摸摸胸口的位置:“你不提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东西。不过现如今这个时代,号称无所不知的上古灵物黑玉书比互联网都差远了,更别说我这个只是碎片,唯一的用处也就是召唤点山精野怪,今非昔比啊。” “说得好像你愿意回深山老林做你的野生神仙似的。”荀言说道。 “那还是算了,反正胎都投了,回头没wifi没外卖的,活着都没意思。”秦以川说道: 说话间,他已飞快在破庙周围布下一个蜘蛛网似的阵法,阵法极大,飞速向山中延伸。 秦以川闭上眼睛感应了好一会儿,总算察觉到阵法得了点微弱的回应。 他将有回应的那一根透明光线收回来,见上面绑着一头小野猪,“这位同学,你这个头……成年了吗?” 野猪瞪着黑豆似的眼睛将面前的两个人类细细打量一遍,十分不确定地问:“刚刚是您召唤我们?” “不算召唤,就打听点事情。这破庙里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有?”秦以川说道。 野猪这时候才看清楚身边的破庙,吓得一个激灵蹦开老远。 别看猪小腿短,弹跳力还属实惊人。 “大人,这地方的生魂咒没了!”野猪震惊道。 “什么是生魂咒?”荀言询问道。 “就是能把魂魄强行封印在肉体里的一种术法,这法子应该已经失传了,上次那个风水师临死之前,一直念叨自己传承断绝,遗恨终生。可惜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不然给他做个徒弟也能学会不少有用的法子。咳,扯远了,这庙被老风水师做了手脚,封印着一个凶魂,凶魂镇压着原来盘踞此处的一些山匪的魂魄,这故事你们去村里一打听就能知道。庙中凶魂和土匪彼此制约,相安无事多年,直到去年一个姑娘死在庙里,怨气唤醒了庙中的凶魂,阴差阳错激活了生魂咒,可是现在,生魂咒却不在这里了。”野猪说道。 “那姑娘人死了?”秦以川问道。 “死了,当天晚上鬼差带人走的时候还和我打了个照面。挺好一小姑娘,可惜了。”野猪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谁杀了她?”荀言问道。 野猪伸出一只蹄子刨了刨地下的土:“还能谁?就村里的那个疯子呗。不过他杀人的时候还不是疯子,谁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这样子,还时不时跑到我的地里偷我的土豆,疯了也不是个好东西。” “有没有他杀人的证据?”秦以川问。 “我的徒子徒孙觅食的时候亲眼撞见的,还需要什么证据?也就是我们修炼要求,手上不能沾人命,不然直接杀了给那个姑娘报仇,这不就结了?”野猪说道。 “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得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得了,没什么事了,不打扰你觅食,走吧。” 秦以川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挥挥手让野猪可以离开了。 野猪脑袋不大灵光,哼哧哼哧的就走了。 秦以川盯着破庙看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电话,“喂老郑,有个活,我这不方便处理,不是闹鬼,是死人,得几十年了,被埋在一个庙里,因为有庙的镇压,怨气都被压制了,但是现在庙已经塌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处理再过几年我怕会出事。还有,最好带上小蓝法医一起,这些人都被分尸了,得让她来拼个图。” “叫郑阳来?”荀言问道。 秦以川打了个哈欠:“不然呢?这庙里面那么多骸骨,又不能太惊扰村民,我们俩肯定处理不了,烂摊子能推给异控局,我们何苦辛苦自己。已经快十二点了,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去会一会谢欣。躯壳中换了个芯子,却没有人发现不对,现在藏在她身体里的那个魂魄应当有点来历。” 等秦以川和荀言再回医院的时候,没想到谢欣已经醒了。 人虽然醒了,神志却有点不太正常。 调查谢家灭门案的警察反反复复盘问了不知道多少遍,谢欣一个字都不说,只坐在病床上盯着窗户,眼睛都不眨一下,神情说不上来的诡异。 秦以川和荀言等了大半夜,直到警察走了,才又一人贴一个隐身符走进病床。 一进门就瞧见一黑一白两个戴着高尖帽子的站在门口,像门神似的。 秦以川见了这二位实在是大加意外,连忙奉上一炷香,“什么风把您两位无常给吹来了?” 黑无常很客气,受了他的香,叹了口气:“这不还是病床上这位闹的。我们哥俩在这都等了一天了,左等右等可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了。谢欣的魂魄,还得劳驾您给放出来,我们兄弟才能交差。” 秦以川一听就奇怪了:“谢欣的魂魄不是已经被拘走了吗?” “是拘走了,但我们回去一查生死簿,发现这姑娘阳寿未尽,就把她又送回来了,当时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可是昨天晚上我们再查的时候,又发现谢欣其实一年前那次就是规定的死期,这可把我们闹糊涂了,紧赶慢赶地来找,却发现……她的魂魄和另一个不知来历的魂魄,竟然一齐被锁在身体里,封锁的咒术专门克制地府,一看就是高人布下的。”黑无常无奈道。 “能干涉生死簿,已经非人力所能及,二位这话说得是真的吗?”荀言对黑无常的话表示怀疑。 黑无常对荀言似乎有点忌讳,即使荀言的语气很不客气,他也没恼。 “这种大事我们怎么敢隐瞒?实在是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路数,不过好在没酿出什么祸端,所以求秦公子通融通融,帮我们兄弟把生魂咒解了,我们带着亡魂赶紧回去还能补救补救。当然,这份人情算是我们欠您的。”黑无常赔笑道。 “我虽然挺想帮忙,奈何我连生魂咒这三个字都是最近才听说,更不知道它怎么解了啊。”秦以川无奈道。 “您不会,但是这位……”黑无常拿眼睛偷偷瞧荀言: 秦以川看向荀言,荀言扭头看向另一边,竟然没有否认。 秦以川看荀言这样,叹了口气:“小荀同志,搭把手?” “可以,但是忙不能白帮。”荀言说道。 黑无常立刻意会:“您想要什么?只要我们兄弟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 “黑玉书的残片。”荀言说道。 黑无常一时语塞,看向白无常,一直没有吱声的白无常惨白的死人脸看过来,冷冰冰的。 “黑玉书本不是地府的东西,你们留着也并无用途。”荀言直勾勾地盯着黑无常,让他莫名感觉到一丝冷意。 “可是……这东西是赢姥山被毁以后,唯一留下的。”黑无常有点尴尬。 荀言毫不掩饰他的威胁:“那又如何?黑玉书离开赢姥山后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顶多有一点收藏价值。但是工作出了疏漏,你们一旦被投诉,只怕会饭碗不保。等着接替你们无常之位的鬼差可不少,你们想好了,是一块石头有用,还是你们两个人的官位重要。” 黑无常哑口无言。荀言的话说得是事实。 地府现在的就业情况比阳间可严峻多了。 他们兢兢业业几百年,才好不容易盼到鬼王马上要退休了,他们还是有很大机会升一升职的。 况且最近地府的纪检正在严查,他们撞在枪口上的话,指不定会被直接开除。 第12章 封印凶魂 “只要秦公子肯帮忙,别说一块石头,就是十块八块的,我们兄弟也得给。”黑无常妥协道。 “破咒之前,我们还有个案子,需要谢欣的口供。”荀言说道。 “您是想……”黑无常说道。 他还没说完,荀言的手已经抵在谢欣的额头,白光乍现,将谢欣拢在其中。 谢欣被这白光一刺激,登时目露凶光,宛如换了个人一样,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就要往荀言的头上砸。 荀言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腕上一捏,谢欣手里的杯子就掉在地上。 谢欣反抗不得,如困兽一般声嘶力竭地挣扎。 秦以川连忙在病房中布下了一个隔音阵法,免得惊扰他人。 荀言冷哼一声,抵在谢欣额头上的手突然换了方向,伸手在她咽喉处虚抓了一把,一个半透明的人影被硬生生从谢欣的躯体里抽出来,扔在地上。 被抽出来的人影落地时就想跑,旁边守着的黑白无常一人一条铁链子,将这人影牢牢绑住。 被困住的人影渐渐显现出实体,是一个说不出长相的女人,一张脸分明是完整的,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像是很多人的五官被拆下来,强行拼在一起凝成。 黑无常对荀言表现出来的能力十分震惊:“您这……生魂咒就这么破了?” “生魂咒本就是将魂魄强行封在人体之内,把魂魄抽出来,咒术自然就破了。”荀言不以为意。 “大力出奇迹,你们地府没见过吧?”秦以川笑道。 “这个魂魄是?”黑无常彻底无语了。 “一个被人为培养出来的厉鬼,应该没有自主意识。看她身上的血气,最近可能杀过不止一个人。”荀言说道。 “那谢欣呢?”黑无常头都大了。 荀言冲秦以川伸出手,秦以川将一张符纸递给了他。 荀言将符纸贴在谢欣的脑门上,又如法炮制,将谢欣的魂魄抽出来。 黑无常也要锁人,就见谢欣扑通一声跪下,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对荀言道:“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再杀人了!” “你杀了谁?”秦以川问道。 “我……”谢欣说道。 荀言看向谢欣:“谢家的灭门案是你做的?”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都是她!她控制了我的身体,小区里的脏东西都被她吸引过来了。我提醒过我爸,想让他搬走,可是我爸太固执了,他不相信我,不肯走。我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他楼下草坪里藏着一个横死女人的尸体,本意是想让他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爸最初不信,隔天喝了酒之后,竟然连夜把女人的尸体挖出来烧掉了。那个女人的鬼魂疯了一样冲进我家里,但是被我身体里的东西吃掉了。她吃掉了那个女人之后就失控了,将我们全家人都杀死了。”谢欣哭着说道。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体里?”秦以川问道。 面对秦以川的询问,谢欣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我从杨柳坡回来之后,就开始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直到几个月后,我们去养老院做过一次公益,我在养老院里见到了已经死亡的几个老人,我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在那个时候出现了,它吃掉了那几个死去老人的亡魂。” “互相吞噬是养蛊的手法,能用在养鬼上,这种手段我还没见过。”秦以川说道。 “普通人应该做不到这一点,杨柳坡的老风水师,说不定也有些别的血统。谢欣,你还记得你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吗?”荀言说道。 谢欣一愣:“你说什么?” “一年前暑假,在杨柳坡破庙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荀言提示道。 “我记得,当时我们隔壁大娘家的羊圈着火了,我们都去救火,一个小羊跑了出去,我去追它,结果一不留神追到了荒滩,我路痴,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没带手机,只能先在那个破庙里躲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被找回去。”谢欣捂着脑袋回忆道。 “在庙里,你有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荀言说道。 谢欣摇头:“没有,我当时很累,也很害怕,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您这么问……是当时出什么事了吗?” 荀言沉默了。 当时谢欣被刘铁生害死,庙里封印的凶魂被她的怨气唤醒后,进入了谢欣的身体,结果谢欣又被黑白无常给送回来了。 两个魂魄被阴差阳错锁在一起,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谢欣失去了当晚的记忆,但这个时候,荀言实在说不出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你身体里的东西,应该就是当晚乘虚而入,进了你的身体里。谢欣,你现在意识清醒吗?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秦以川说道。 谢欣神色僵硬,这是他们第二次告诉她,她已经死了。 虽然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藏了一个厉鬼后,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还活着。 但真的被证实已经死了,她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我……知道。”谢欣嗫嚅道。 “这两位鬼差你应该不太陌生,他们来这是要带你前去归档投胎,你还有什么心愿吗?”秦以川说道。 “我父母是我害死的……”谢欣悲伤道。 “我就不喜欢你们这种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小孩,作案凶手都在眼前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心,你父母的魂魄地府那边会好生安顿,等你和黑白无常回去之后,可以按照流程和他们会面。至于这个凶魂,地府也有相关法律法规惩处,绝对公平公正公开,你放心就是。”秦以川的语气虽然不太温柔,但确实是在安慰谢欣。 “我姐呢?她还好吗?”谢欣又问道。 “放心吧,你姐是个清贵的命格,往后几十年都顺风顺水,完全不用操心。”秦以川说道。 谢欣抿抿嘴唇:“我知道了。我没有其他的心愿了。” 秦以川看向黑白无常:“既然如此,两位兄弟可以带人走了。不过这个凶魂还得劳烦两人过两天再来拿人,我们这边案子还没结,需要这位的口供。” 黑白无常连忙应了,将谢欣带走。 秦以川拿了个封印瓶将没有神智的凶魂装起来带走,赶着最近一班的高铁回了东洲。 荀言搜了这个凶魂的魂魄,它确实是由当年被土匪杀死的少女魂魄拼凑而来,记忆都是零碎的。 不过整体看下来,和村志的记载大同小异,唯一的收获就是看到了那个老风水师的脸。 但这个收获也没什么用,这位老风水师就是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的打扮,放在现代社会都会被举报成骗子,而且这位风水师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骨衣的事情,和这老先生铁定没什么关系。 不过好在秦以川也没指望这么快就能把人找到,将凶魂放瓶子里净化几天。 那一身戾气祛除得差不多了,就往东洲仓库的犄角旮旯一扔,让那一仓库的鬼把它看好了,等着郑阳带消息回来。 不过在郑阳回来之前,给王老板送阴缘线的那个人,就先一步被找到了。 第13章 青铜人偶事件|狐狸精化形 东洲仓库,殷红羽拿着刚调查出来的资料和秦以川报告:“高健,男,三十七岁,户籍地就在东洲,他并不是做什么人参生意的,而是一个专业的骗子,有过案底,三年前刑满释放后又重操旧业。因为他坐了五年牢,出来之后跟不上时代,骗术都过时了,虽然很想加入网络诈骗这一新兴行业,但可惜技术不成熟,没有什么人上当,骗不到钱。不说穷困潦倒也差不多了。可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不知怎的发了一笔财,倒腾假野山参也赚了些钱,这才搭上王老板这条线。” “能查出来他那个阴缘线是从哪来的吗?”秦以川询问道。 “我托了人去问,现在只知道他似乎和一群专门干盗墓的人有关系,具体是谁还没有查出来。还有一件事挺奇怪的,你带回来的那个阴缘线殷弘宁看过了,反馈的意见是,这东西不是天然的,而是人工制造出来的。”殷红羽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这种玩意还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不成?”秦以川无语道。 殷红羽忍住想踹秦以川一脚的冲动说道:“鬼魂结亲的事自古都有,用这种法子害人也不罕见,可问题在于,阴缘线这种东西都得在带着怨气的尸体上,贴身保存多年才会产生效力。就像腌咸菜似的,你得给它时间发酵;但王老板的这个是速成的,盐刚放到大白菜里,咸菜就腌好了,这种事本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 “照这么说,这东西能速成,就能批发,万一孤魂野鬼都要和活人成亲,这事可就大了。”秦以川说道。 “所以我们最好抓紧时间把这个人揪出来,免得真出问题,异控局那帮人又来找我们麻烦。”殷红羽说道。 “能不能联系上这个高健?”秦以川说道。 殷红羽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坏笑道:“法子是有,不过秦老板,您说不定得出卖一下色相。” 秦以川看向殷红羽:“我最近得罪你了?没有吧?你可别公报私仇。” 殷红羽干笑两声:“瞧您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是这样,这个高健毕竟是个诈骗犯,虽然经历过诈骗生涯的低谷,但起码的警惕性还有。我们贸然找过去,就算能抓住他,也很难说会不会惊动他背后的人,所以要找准他的弱点,不动声色地把人抓住,那时候再审问消息,他还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以川更不明白了:“话虽这么说,但高健他一大老爷们,要色诱怎么也得你这种美女吧?我去算什么事儿?” 殷红羽拿出一张银灰色的卡,递给秦以川:“本美女虽然也想去,可惜这位大老爷们不好这口。喏,蓝港会所vip卡,收好了。高健最近时不时就会去这个会所,你把握好时机,去偶遇一下。” 秦以川无语地接过:“你这卡还有没有?再给一张。” “干吗?”殷红羽警惕道。 秦以川摊手:“这种卖身的活儿老子能自己干吗?回头叫上荀言一起,好兄弟有难同当。” “啧,小荀同志摊上你这么个兄弟,也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想打你两记耳光。卡就这一张,不过不限制人数,你们俩一起去就可以。先说好了,这卡里冲的钱可是我辛辛苦苦存的私房钱,回头你要是乱花,就休怪我以下犯上,打断你的腿!”殷红羽说道。 秦以川撇着嘴走了,到楼上宿舍拉着荀言出门,还特意去买了两件花里胡哨的衣服,引得荀言频频侧目,觉得他不怀好意。 秦以川没敢明说他们要色诱嫌疑人,只把阴缘线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说殷红羽查到高健最近时常出入这个会所,他们提前蹲点,看看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荀言将信将疑地去了,但到了地方有点后悔。 这会所是个夜店,晚上九点一过就开始狂欢起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舞池中人的尖叫吵得人耳膜发疼,要不是秦以川强调有正经事,荀言必定扭头就走。 秦以川点了两杯酒,挑一个相对人少点的地方坐下,又设了一个隔音的阵法,耳边才总算清静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只清静了一会儿,就有一位极漂亮的女孩端着高脚杯,风情万种地过来搭讪,身后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正若隐若现地晃动,“两位帅哥,就两个人来玩吗?怎么也没叫人陪着?” 秦以川深深看了两眼她身后的尾巴,若无其事道:“我们要是带人来了,你还会过来吗?” “我就喜欢你这样有趣的男生。我叫陈荞,荞麦的荞。”女孩笑起来。 “姓陈?我还以为你姓胡呢。”秦以川勾起嘴角。 “我为什么要姓胡?”陈荞装作疑惑的样子。 “狐狸化形后,不是大多都化姓为胡吗?陈小姐平时应该没怎么看聊斋志异吧?”秦以川直接点破她的身份。 陈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来今天我遇到的不是寻常人呀,方便告知我,您二位是做什么的吗?” “打听身份可不太礼貌,陈小姐看起来不像是才入世的,怎么这点约定俗成的规矩都不懂?”秦以川反问道。 陈荞拿起酒杯:“抱歉,是我逾矩了。我自罚一杯,您随意。” 陈荞的酒只是刚沾上唇,就听见身边有个急匆匆的声音喊了她一声:“陈小姐!” 陈荞和秦以川荀言一起转头,见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子,肤色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白,就像被保鲜膜包着在背阴处放久了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陈荞看向来人:“高先生,您来了。” 秦以川和荀言飞快对视一眼:姓高,该不会真就这么巧吧?他们刚来,这就碰上了? 姓高的这男人目光在秦以川和荀言的脸上转了一圈,流露出了很明显的惊艳来,但又碍于什么急事,硬把这份惊艳收了回去,“陈小姐,我有件事情需要借用您两分钟的时间。” 秦以川心思一动,将路过的服务生口袋中别着的笔拿下来,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我的微信号,陈小姐,有时间的话,再请您喝一杯。” 陈荞接了餐巾纸,非常礼貌地笑着举了举杯,秦以川和荀言起身离开,转身的瞬间,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正好落在了那张写了号码的餐巾纸上。 出了门一直走出很远,秦以川才给殷红羽打了过电话去,“红红,你的情报需要更新了。这家会所不是人类开的,你去查一个叫陈荞的女人,她的真身是只狐狸。陈荞和高健相识,说不定会和阴缘线的事情有关系。” 殷红羽答应了,十几分钟后,秦以川放在车里的手机亮了一下,荀言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打开看看。”秦以川说道。 荀言依言刷了指纹,点开微信,果然见新的好友那一栏弹出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纯黑色的,朋友圈设了三天可见,从微信号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信息。 荀言神情古怪地看他好几眼。 秦以川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咳,你看我干什么?” “怪不得你要给陈荞留微信,原来钓的不是她,而是这个姓高的。”荀言了然道。 “这主意是殷红羽出的,我什么都没做。”秦以川果断将自己撇清, 荀言没理他,将好友申请通过,隔了一会那边很快发过消息来:方便交个朋友吗? 荀言的神情微冷:不方便。 对方隔了十几秒,发过来一段语音:“你不用如此戒备,我并无恶意。我与陈小姐是旧相识,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荀言冷淡地呵了一声。 “他是真觉得我看上陈荞了。不过他既然要见面,就不算我们钓鱼执法了。答应他,时间和地点也让他来定。”秦以川说道。 第14章 阴缘线的主人 荀言有点不情愿地照做了,不大一会,姓高的就发过来一个定位。 秦以川查了一下这个地方,地点是个高档茶室,“现在做骗子的,品位都这么好了,会客都得找这种一看就很风雅的地方。” 荀言不搭理他,秦以川摸了摸鼻子,掉了个头,顺着导航往定位上的茶室开过去。 高健在茶室订了个包间,茶和点心都已经准备停当,陈荞意料之中地没在,见他们进来,高健起身相迎:“冒昧打扰两位,我以茶代酒,算是赔罪。陈小姐还在路上,两位请坐。” 秦以川端起被推到眼前的茶,喝了一口:“茶不错。” 高健见他喝了,眼底有喜色一闪而过,见荀言没动,十分周到地问:“若不喜欢这种味道,也可以换种别的。” “不必,我没有和陌生人喝茶的习惯,更何况是下了催眠咒的茶。”荀言冷冷地看向他。 高健神色一变就要起身,秦以川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茶都倒了,不喝完多浪费?”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高健沉声道。 “哎,这话问得就奇怪了,不是高先生你叫我们来的吗?不过来都来了,我有点事儿还得请高先生解惑。王老板的阴缘线,是谁给你的?”秦以川说道。 高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我就不太喜欢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把东西物归原主。”秦以川懒得计较,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如直接出手有用。 高健乍开始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无意中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凭空多了一条红线,面色顿时惨白如纸,拼命想把这红线扯下来,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这红绳连松动都没有松动。 “两位大师!我错了,你们放过我,那东西真的不是我故意给王老板的!”高健连忙低头道歉。 秦以川这才抬眼看向他:“是谁指使你的?” “是一个叫兰陵生的人,真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陈小姐的合伙人。刚刚那个会所是他和陈小姐一起开的,我也是无意中认识他的,帮他销过几次货,除此之外,偶尔帮他跑跑腿,拿一笔佣金。给王老板的那个东西是这个人给我的,我真以为是青城山求来的。”高健说道。 秦以川说道:“行了兄弟,你要是真不知道那红绳干什么用的,我系在你手上,你怎么就叫唤得像杀猪似的?这个兰陵生……名字够绕口的,他让你销赃的货都是从地下弄上来的,这个你知道吧?” 高健哑口无言。 “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从他那拿来的货?并且这批货还出问题了?”秦以川问道。 高健十分惊讶:“你们怎么知道?” 秦以川瞥了他一眼:“你后背有个手印,像是小孩留下的,那个东西,和小孩有关。” “你说什么?”高健大惊失色。 “别找了,等你能看见的时候就晚了。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信不信由你。兰陵生不是普通人,他给你的东西也不是好东西,你要是想活命,就把这东西交出来。”秦以川说道。 高健额头的冷汗怎么擦也擦不完,听完秦以川的话,脱口就想答应,但是转念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又生生憋了回去。 秦以川也不在意:“看来高先生是职业病犯了,骗的人多了,就总担心别人也想骗你。不过没关系,谁让我这人大度呢,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但是如果过了时辰……你找我也没用了,收尸不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高健面无血色,秦以川在茶壶里虚捏一下,将一张透明的小纸条似的东西提炼出来,随手燃出来的火将它烧了,把处理过的茶倒了一杯给荀言。 高健看得眼睛都直了。 荀言象征性抿了一口,嫌弃地放在一边:“苦。” “走,出门找个便利店给你买冰红茶。高先生,告辞。”秦以川拽着荀言出门了。 高健僵硬地应了一声,等秦以川走了之后,急忙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机起初还能听见嘟嘟的声音,只是没人接,到后来索性连通都不通,对方已经关机了。 不过这些都用不着秦以川操心,从茶楼出来之后,他给郑阳打电话叫他去查兰陵生。 果不其然这人行踪隐蔽得很,就连和他一起合作的狐狸精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人又在哪里。 秦以川早猜到了这个结果,心里没什么落差,和荀言去便利店搬了一箱冰红茶。 后来觉得只喝冰红茶太单调,又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大袋的冰淇淋。 回到办公室后挑拣了几个看起来好吃的放在冰箱,其余的全都一股脑送到底下的东洲仓库。 几个鬼争着抢着把冰淇淋分了,最后只剩下两个香菜口味的,被扔在最底层,没人碰,就好像那不是香菜,是捉鬼的符咒似的。 第二天凌晨快五点钟的时候,秦以川的手机就像催命似的响,没睡醒的秦大少爷连看都不看,直接按了关机。 等他睡好了打开微信,高健的聊天框放眼望去都是红彤彤的通话未接听。 秦以川不慌不忙地将电话打回去,高健已经被吓掉了半条命,一个劲儿地求他救命。 秦以川问了地址就挂了,慢条斯理地将不知道该算早餐还是午餐的一顿饭吃完,开着车带荀言直奔高健的家。 不得不说,高健虽然是个骗子,但是个品味相当不错的骗子,住的二层独栋小别墅虽然是租来的,但落地窗配上红木桌椅和巨大的木质书架。 如果不是一进门就瞧见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手印的话,还真有点读书人的味道。 一夜未见,高健憔悴了不少,见他们过来像见着救命恩人一样,差点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一个。 不用秦以川提醒,就把一个青铜盒子摆在桌子上。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青铜人偶,虽然已经氧化得很厉害,但还能看得出来是个小男孩的人俑。 秦以川戴着手套将人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来,“没有符文,没有法印,就这么个东西,是怎么把魂魄封在里面的?” 荀言接过秦以川手里的人俑,摸了一圈:“察觉不到阴魂的气息,也没有怨气,但是这些手印的大小与细节都和这个人俑对得上,里面必然有东西。能造成这种状况的,要么是容器的材质特殊,需要带回去检验,要么就是,这个魂魄压根就不在这个人俑里。里面的东西不是被封印的,而是暂时附身的。” 秦以川看向高健:“高先生,这东西最近都谁见过?” “除了兰陵生和我之外,就只有……只有一个买主见过。”高健苦着脸说道。 “买主?谁?”秦以川问道。 “我只知道他叫翟远,我带着东西去他家验过货,因为他一时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又把东西拿回来了,等他凑够了钱再送过去。”高健说道。 “验货竟然直接去他家里?这人是个外行小白吧?按理说你们不应该和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交易才对。”秦以川疑惑道。 “我也不想,但是这个人俑是古时候墓里陪葬用的,不吉利,所以根本没什么人买,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接手的,而且出价还不低,我就破例,和他做了这个生意,哪承想现在出了这档子意外。”高健说道。 荀言接话道:“万一这不是个意外呢?” “您这话什么意思?”高健一惊 。 “翟远的身边是不是出过命案?死者还是个小孩子?”荀言将人俑放到桌上。 高健犹豫说道:“这……不能吧?他还没结婚呢,上次去验货的时候他女朋友也在,两个人都很正常,不像是出过命案的样子。” “有没有命案,去看了就知道。带上你的东西,去找这个翟远。”秦以川站起了身。 第15章 人俑里的小孩鬼魂 翟远住的是个才建成不久的小区,入住率并不高。 秦以川和荀言进了小区的大门,越走就越皱眉。 这小区的地势稍低,四周都是高架桥,这么一混合,就形成了一个碗状。 住宅楼在碗底,不仅有噪音问题,遇见雨季,必定会成为回流倒灌的首选。 不仅如此,这种地形在风水上也不是什么好兆头,阴晦之气聚集却无处疏导,如果一直平安无事还好,小区里一旦出些什么意外,死者的魂魄就容易被困在其中逃不出来。 如果是自然死亡,几十年内不会有什么大隐患;最怕遇见横死的,怨气一凝聚,这小区必然再无宁日。 高健在翟远家按了好一会门铃,一个满面青胡子的男人带着一身酒气,面色不善地开门,刚要兴师问罪,猛然瞧见高健抱在怀里的盒子,满脸惊骇立刻就要关门。 荀言撑着门把手一推,不见用什么力气,翟远却怎么也关不上。 秦以川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看时间马上就中午了,稍后有街坊邻居什么的回来,撞见什么事端可就不好了,翟先生你说是不是?” 翟远撑着没动,荀言有点不大耐烦,手上稍一用力,翟远觉得自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秦以川三人进来,轻轻关上门,并落了锁。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翟远疾言厉色。 “报警自然是要报的,就算你不报,我也会替你报,毕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杀,报警自首,说不定还能坦白从宽宽大处理。”秦以川抱着臂冷声说道。 “你胡说什么?!”翟远愤怒地说道。 “我可没胡说,你扭头看看你身边,大白天的,这小孩都不怕被太阳灼伤,这心里得多恨你?”秦以川冷笑一声。 “你别血口喷人,我最后警告你一遍,立刻从我家离开!”翟远狠狠咽了口口水。 “有句话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自己想不开就别怪我吓唬人。高先生,劳驾,把你手里的人俑放桌上,窗帘拉一下。”秦以川说道。 高健对秦以川言听计从,拉上窗帘之后,原本明亮的客厅一下子昏暗下去。 秦以川没让高健开灯,桌上那人俑不多时候就像自带夜光功能似的,慢慢发出幽幽的绿光。 一个大概三岁的小男孩从人俑中爬了出来,直勾勾地瞪着翟远。 翟远张着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男孩的牙齿像鲨鱼一样,冲过去就要撕咬翟远。 青铜人俑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链子拘束着小男孩的鬼魂,死死拉扯着他不让他靠近翟远。 荀言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抓住小男孩的衣服,像拎小猫似的,把他拎了起来,“你若伤了他的性命,回头地府就要给你算一桩罪责,你还小,不值得。” 小男孩毕竟年纪小,见自己怎么都够不着翟远,怨气与委屈掺在一起,在荀言的手里大哭起来。 鬼的哭声人听不见,但是看得着。 三岁左右的人类幼崽正是可爱的时候,这小男孩死时没有外伤,光从外表看没有多少属于鬼魂的恐怖,他这么一哭,还挺能让人动恻隐之心的。 “这……这小孩能不能哄哄?”高健有些不忍心。 秦以川没有哄小孩的经验,荀言想了想,将小男孩放下,手心一转,用法术凝出一个棒棒糖来。 这棒棒糖没有甜味,但是哄一个小鬼头多少还有点用。 等这小鬼好不容易不哭了,秦以川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拿着根本没有味道的棒棒糖,却没吃:“我叫小安。” “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秦以川放低声音。 “是我爸爸。但是我不要他做爸爸!他不要我了,他要把我从窗户扔下去。”小安不甘不愿地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秦以川问道。 小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久之前。他说要和我玩,抱着我放在窗外,要扔下去,我害怕,说不要这么玩,但是他不听,说我跳下去就能飞起来。他骗人的,妈妈都说过,小朋友绝对不能靠近窗户,摔下去会很疼的。后来是隔壁家的婆婆回来,他才放下我的。” 秦以川继续问道:“但是他还是害死你了?” 秦以川这话又问到了小安的伤心处,小安撇撇嘴又要哭,荀言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小安隔了好一会才把眼泪憋回去。 “我在房间睡着了,但是很冷,他把一个热火盆放在我的屋子里,关住了门。火盆烟好大,好呛,我打不开门,求他放我出去,他不肯放,还锁住了门。后来我很难受,很想吐,喘不过气来,房子很闷,慢慢就睡着了。”小安委屈地说道。 高健险些冲上去揍翟远:“他妈的姓翟的你还是不是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房间里烧炭,活活让孩子熏死。我他妈的但凡早知道一丁点消息,别说生意,我非他妈打死你不可!” 翟远本就心虚得很,被小安的鬼魂一吓,再加上自己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股脑地被抖搂出来,又急又怕,种种情绪掺和在一起,竟然一时承担不住,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晕了过去。 高健一腔子火气没处撒,只能冲着昏过去的翟远踢了两脚,连声骂晦气。 那两脚秦以川没拦着,但为了防止这孙子被吓出个好歹,他还是得打120,等救护车来了,想了想又打电话报了警。 杀人偿命这种事天经地义,就算小安真的要了翟远的命也不算违背天规,只不过鬼魂若沾上人命到底影响投胎。 小安还是个小孩儿,没必要为这种人渣搭上后半辈子,所以他的仇,还得靠法律来报。 原本谋杀亲生儿子这事儿,翟远做得极其隐蔽,事情已经出了十几天,没人听闻任何风声。 但是人做了亏心事总会心虚,虽然自信没有证据,但自从孩子死后,翟远就多少有点心神不宁。 原本不信鬼神的他也有点犯嘀咕,便借口看风水,托人找了个阴阳先生。 这个阴阳先生很难说是忽悠人还是真有什么真才实学,一进门就说他这房子的次卧有阴气缭绕,有点像死过人的。 翟远被戳了痛处,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装作极其迷信的样子,给阴阳先生包了个大红包,请他帮忙处理。 阴阳先生收了钱,不仅让他把原本屋子的陈设布局都改了一遍,还特意提出,次卧里的东西要是想处理干净,就要找到一个青铜人俑,将魂魄封存起来。 翟远只是个做金融工作的,哪里弄得来这种东西,只能又加了五千块,让阴阳先生帮着牵线打听,最后阴阳先生不知怎么就联络到了高健。 高健带着东西过来给他验货,盘桓在房间里的小孩子便真的附身在了这个青铜人俑里。 第16章 亲生父亲的狠手 不仅活人会认生,其实鬼也会,尤其是小安这种死时年纪尚小的鬼,心智不成熟,陡然换了个环境必然不适应,不适应便要闹一闹。 高健被他这么一闹吓丢了半条命,没命似的找秦以川求救,这才牵涉出一桩谋杀案来。 小安的事情,秦以川没有刻意瞒着,也没有主动声张,反而是高健气不过,三言两句把这件事发到了网上。 高健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用户,没什么粉丝,但没想到各种营销号的能耐实在超出想象。 他的帖子才发了不到两小时,就被轮番转载,七八小时后已经挂了好几个热搜。 热搜一爆,就有认识翟远的人匿名爆料,说小安本是翟远和前妻生的孩子,前妻病故后,翟远很快又找了个女朋友。 这个新找的女朋友绝对不能接受翟远有小孩,先是怂恿翟远把小安卖了换笔钱,但是小安已经三岁了,又不是襁褓中的婴儿,再加上东洲的治安查得严,联络了很多人都没能顺利转手。 那女人等不及了,便给翟远定下最后通牒,月底之前必须把小安处理了不可。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悄无声息处理干净? 两个人合计几番,最终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省事。 翟远本想伪装一个高空坠落,但不巧被邻居看见,怕引起怀疑,只能换了烧炭的方式。 小安死后,翟远将人装在行李箱里,趁着一个周末悄悄将尸骨扔在了郊区附近的一个水库里。 有邻居问起小安最近不在家,翟远面不改色地谎称孩子被姥姥姥爷接过去住两天。 因为原来小安也会时不时回外婆家,再加上邻里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因此没有人怀疑。 没人知道一个漂亮机灵的小男孩,已经在一个黑夜里悄无声息地被亲生父亲剥夺了生命。 对翟远和他女朋友的痛骂铺天盖地,作为第一个上传这些消息的人,高健却一个字都没能看到。 因为在他的帖子发完不到半小时,就有警察找上门来,以倒卖文物和实施诈骗的罪名将他带进了看守所。 这些事虽然闹得凶,但和秦以川没多大关系。 青铜人俑被秦以川带回东洲仓库,殷弘宁和他的导师同门研究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东西,做什么用的也不得而知。 虽然从上面的确找到了符咒阵法的痕迹,但是已经十分微弱,功能上除了给一些鬼充当临时庇护所外,再什么都查不出来。 没有人俑护着,黑白无常很快循着味道找过来,不过翟远和那女人还活着。 小安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秦以川只能和这两位打商量,等翟远的案子一宣判,立刻亲自将小安送过去。 黑白无常在阳间的业务很多都要仰仗秦以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也就同意了。 秦以川将小安送到仓库,给红衣女鬼公主殿下照看,但是这几个鬼被上次的魂傀小孩吓得够呛,这次又见着小孩,一个个忌讳得恨不得躲进冰箱里。 也得亏小安是个会来事的小朋友,这几天没少讨好这群鬼,才让这些家伙慢慢放下戒心。 不过就当秦以川以为这件事了了的时候,郑阳来了,不仅他来了,还又带回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都是长发小童的打扮,一个穿着个破道袍,一个戴着个烂草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恨不得冲着对方的脸上挠一道子才解气。 秦以川看得乐不可支:“什么情况老郑?你出趟差,连孩子都有了?” “去你丫的,这俩家伙,是来找殷红羽的。”郑阳不想搭理秦以川。 “红红?不应该啊,她最近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去惹这些风流债才对,更何况这俩小鬼,好像不是人啊?”秦以川挑眉说道。 “修行有成的黄鼠狼,化形的关键时候碰见你们家殷红羽,本来只是想路边随便拉个人讨个封,结果你们家红红倒好,脱口而出说你们俩是双胞胎吧,来我们东洲仓库当一对儿看门小童倒合适。结果人家辛辛苦苦修炼了好几百年,就真成了看门小童了。”郑阳解释道。 两个黄鼠狼精听自己的糟心事又被重复了一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女人在哪?老夫今天和她不死不休!” 明明是两个小豆丁,声音还奶声奶气的,说出来话却老成得很。 秦以川没忍住扑哧乐出声来:“人就在楼上,不过两位小兄弟,想打架容易,但是想不挨打可就难了,我们红红动手容易没个轻重,万一收不住力道,回头旁人会投诉我们虐待儿童。” 两个黄鼠狼听见更恼:“你叫谁小兄弟呢?老夫开灵智的时候,你上辈子还在吃奶呢。” 秦以川挠挠头:“我可能没有上辈子……不过不重要,您二位不管怎么说也算化成人形了,虽然个头小了点,但是能慢慢长大对不对?两位起名了吗?” “老夫道号江城子。”穿道袍的黄鼠狼说着,掸了掸袖子。 “老夫法名广寒秋。”戴草帽的黄鼠狼抚了抚帽子。 “哟,两位都是文化狼啊,看来修行的时候没少读书背词。不过眼下这个时代,您二位这名字太非主流了,好歹该改一改,不然没法上户口。”秦以川笑道。 “什么叫上户口?”两只黄鼠狼茫然道。 “户口就相当于路引什么的,普通人没有户口就没法上学,长大了也没法办身份证,你们这种修炼有成的地仙虽然不用上学,但是得去异控局报备登记,方便管理。异控局就是专门管不是人的东西的机构,这个来的路上已经讲过了。异控局那群人嫌各种山精野怪的名字忒奇怪,所以定下了一个规矩,就是非人物种的名字必须和普通人一样,有名有姓才行。”郑阳在一旁解释。 两只黄鼠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城子就直接叫江城,广寒秋么……这名有点不好取舍。”秦以川说道。 “我随赵姓,就叫赵寒秋。”广寒秋接道。 “现在的妖仙都不按套路出牌了,我还以为你得姓黄呢。”秦以川说道。 “六百年前我的主人就姓赵,我随他姓理所应当。”赵寒秋眼里划过一丝怀念,放到小孩的外表身上,还有点老气横秋的。 江城凑热闹地探过头:“你还有主人呐?啧,真是丢我们野生动物的脸,竟然认人类做主人。” “我愿意,你这鳖孙管得着吗?”赵寒秋反驳道。 “哟呵,这还是个河南籍的黄鼠狼。”郑阳乐了。 赵寒秋扭头瞪他,郑阳将眼神挪到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秦以川将两个黄鼠狼带进办公室,殷红羽正在和好不容易休假的殷弘宁一起下五子棋,抬眼就看见秦以川带着两个小孩进来,“秦老板,几个小时不见,你连孩子都有了?哎,这俩小东西,我怎么瞅着这么眼熟呢?” 两只黄鼠狼闻言呲牙咧嘴就要冲过来咬她,殷红羽见此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两只小黄鼠狼呀,化成人形还挺好看的,粉雕玉琢的小可爱,来让姐姐捏一把。” 殷弘宁简直拿他这个姐姐没办法:“姐,你好像流氓哦。” 殷红羽一瞪眼:“小兔崽子,皮痒了吧?” 殷弘宁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这边的赵寒秋一见殷弘宁,眼神都直了,猛然冲上去扯着殷弘宁的衣裳将他转了两圈。 “主人!真的是你!”赵寒秋激动的声音都变了。 殷弘宁懵了,无措地看向殷红羽,殷红羽拎着后领子把赵寒秋提溜了过来,“我知道小动物爱认主,但你们好歹是个半仙了,能不能有点出息,认主也挑一个厉害的认吧?” 第17章 凭空出现又消失的头骨 赵寒秋挣扎着要下来,却怎么也挣不开殷红羽的手,“你放开,我可不随便认主,这就是我主人,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你主人不是六百年前就死了吗?就算投胎转世容貌不改,记忆也得清空八百回了,没了记忆的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吗?”江城说道。 赵寒秋愣了,慢慢安静下来,盯着殷弘宁不说话,一张小脸说不出的委屈,硬看得殷弘宁无端生出些负罪感来。 转世投胎这种事情殷弘宁不陌生,要说他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是赵寒秋这只黄鼠狼的主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他和你有渊源,那这两位就交给你了,这几天你刚好放假,带他们熟悉熟悉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尤其是法律法规都得讲明白了,免得以后给我惹祸。”秦以川说道。 “现在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我带你们去吃炸鸡。”殷弘宁乖乖应下。 黄鼠狼吃鸡是天性,江城和赵寒秋的眼睛一亮,乖乖跟着殷弘宁出门。 等三个人都走了,秦以川才问:“老郑,杨柳坡那边查完了?” 郑阳点头:“查是查完了,不过有件事有点奇怪。我们在那个破庙里挖出来十三具骸骨,都已经腐化得相当严重了,只剩下些头骨胫骨之类的,十男十三女,找小蓝法医帮着鉴定过,可以确定男的都是当年的土匪,女性则是受害者。因为都是建国之前发生的事情,早就过了追诉期,这些骸骨我们便打算按照程序处理了。但是这些骨头运回异控局的半路上,负责看守的一个小同志发现凭空多了一个头骨,可是等汇报上去,我和小蓝法医再查看的时候,这头骨又消失了。” “这是在玩头骨消消乐吗?这小同志靠谱吗?该不会是新人出任务,眼花了吧?”殷红羽疑惑道。 郑阳也是一头雾水:“那些骨头都是按人分装好了的,再怎么眼花,也不至于不识数啊。而且我仔细查过,运输车上的确有陌生的阴气存在过,但是太微弱了,没法追踪。我记得那庙里养出来的厉鬼还在你仓库里存着,能不能想办法从她们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那位大姐是好几个魂魄硬凑出来的东西,神志不清没法交流,而且这种缝合怪还不能搜魂,一搜就散了,那三位受害者已经够惨了,再害得他们魂飞魄散,这得遭雷劈。”秦以川说道。 “和你在一起沟通不了,挨个问不就得了?”郑阳说道。 秦以川撇撇嘴:“这法子我不会,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不过你这仓库里的其他鬼得挪挪窝,不然他们容易受影响,回头一个两个都暴走了,你这东洲仓库就得关门大吉。”郑阳说道。 殷红羽接着说道:“这好说,我带他们去夜市里转转。” 秦以川看向她:“夜市鱼龙混杂,你一个人看得住这群妖魔鬼怪吗?” 殷红羽活动了一下关节,咔咔的声响听得秦以川心里一哆嗦。 殷红羽打起架来至今除了荀言还没有找到对手,别说就那四个除了吃啥都不会的鬼,就是放在地府里,四大鬼王见了她都得绕路走。 早些年殷红羽总收不住脾气,今天怪鬼差抓人太早,逝者还没来得及和亲人告别;明天又觉得生死簿定得不合理,好好的小姑娘凭什么英年早逝。 以至于出外勤的鬼差都得提前打听这趟活会不会遇见这位姑奶奶,秦以川因这些事可没少收到地府那边的投诉。 秦以川手下的人向来讲究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十二点一过,殷红羽就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带着仓库里的水鬼、吊死鬼、鬼书生和公主殿下出了门。 这些在仓库里经常打得难舍难分的鬼魂乖巧地跟在殷红羽身后,半个敢造次的都没有。 原本住在仓库里的还有一个法号善哉的鬼和尚,可是和尚要闭关,秦以川只能把他先转移到楼上办公室。 等仓库里的闲杂鬼等都清理干净,郑阳把秦以川和荀言几个人也推到门外,非说自己的手段是秘密,不肯给任何人看。 秦以川听了直翻白眼,就算让他看他也懒得看,乐得和荀言殷弘宁以及两只黄鼠狼一起去人间的夜市吃小龙虾。 两个黄鼠狼吃不来辣,秦以川只能又掏腰包点了两份五香的,等吃饱喝足付完了钱,银行的余额提醒短信发过来,他工资卡里剩下的钱只有三位数。 上次王老板那一百多万除了给荀言换个刀鞘,剩下的都得支撑东洲仓库的各种运转,压根不够用。 秦老板英雄气短,心里琢磨着去哪再找趟活,不然后半个月只怕连泡面都加不起蛋了。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郑阳已经在办公室里坐着了,桌子上摆着两张描金压纹的纸,纸面上有隐约的阴气波动,显然是鬼魂签字画过押的。 “问题已经差不多问清楚了,那个庙里除了谢欣之外,还存在第二个死者,这个死者是烧尸人一脉的传人,死在破庙里是意外,根据那三个女鬼的描述,这个烧尸人应该是心脏病发作猝死的,他身上可能带着一些法器之类的东西,死得不彻底,活又活不过来,这么多年总时不时就诈尸一下,比如他们在车上发现的那个突然出现又失踪的头骨,就是烧尸人的,虽然一惊一乍挺吓人,但没什么危害。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这个烧尸人身上带着因果,若要彻底处理了他,还得把这个因果了结才行。”郑阳说道。 “什么因果?”秦以川询问道。 “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过据那三位交代,在烧尸人活着的时候曾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些信,信封上的地址都是一个地方,叫尾湖,尾巴的尾,湖水的湖。”郑阳无语说道。 “这地方我怎么觉得有一点耳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听过?”秦以川思考道。 荀言想了一会儿说道:“打伤殷红羽的那个异鸟,最初就出现在尾湖。” 秦以川打了个响指:“对,想起来了。关于那只变异的乌鸦的最初的行踪报告就出现在尾湖,但是殷红羽去了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乌鸦转移阵地,这地方也没什么人关注了,本以为那鸟被抓了,这事就算了结了,没想到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不仅是那个变异的乌鸦,异控局最近也收到了一些消息,说那边有个村子频频异动,有人说那里正闹鬼闹得正凶,但是一直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异控局还在观察,没有真正派人去查。你们要不接了这个案子?”郑阳说道。 “提成给得多吗?”秦以川摸着下巴问道。 郑阳不想搭理这个掉钱眼儿里的家伙:“就异控局那群恨不得人人都喝西北风的家伙,你觉得能有几个铜板?不过万一尾湖真有什么事儿,你们处理了,来年的经费说不定能多批点。” “我就知道你们局里发出来的都是赔钱的活儿。消息既然都传过来了,我们也不好意思真的袖手旁观。不过经费多给几成?这事你和顾队可得商量好了,回头不认账的话,我就带着办公室的人人鬼鬼蹲在异控局门口要饭,那时候你可别说我影响市容。”秦以川说道。 “去你的吧,我就不信你丫的能拉下这个脸。这样,我替你先申请一笔活动补助,你把尾湖这事处理干净之后,直接去异控局财务处签字盖章领报销款,金额不限,但也别太过分,否则顾队非把我皮扒了换钱。”郑阳说道。 秦以川这才眉开眼笑,勾肩搭背地把郑阳送走,让殷弘宁跑腿去买点物资,特意叮嘱就是买一包泡面都得开发票,抠门得让殷弘宁都再三欲言又止。 等东西准备齐全了,和荀言两个人开着那辆小跑车往尾湖去了。 第18章 尾湖套娃阵眼|半夜厉鬼现身 秦以川一向是不太喜欢开夜车的。 理由很简单,他们这些人体质特殊,简直就是放大版的非自然事物召唤器,无论是有恶意的还是路过看热闹的,大晚上遇不见几个徘徊的阴魂实属不正常。 尾湖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要不是三年前修通了盘山公路,就尾湖的自然条件,只怕就算再过三十年,经济水平都不会有任何长进。 这种村子里的案子,秦以川其实有点不太愿意接,毕竟固守一方太久了,当地人很可能会形成一种与现在的普世价值观不太一样的思维模式。 比如有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卖村”,他们压根儿不认同拐卖是违法的。 相反,一个胆敢逃走的女人,在村民甚至这个女人的儿子眼中,反而是冷血无情,罪大恶极。 这种思维方式短时间内根本改不了,面对这种案子,总会有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平白让人心里堵着一股火,上不去下不来的,气得慌。 虽然修了路,但这里的自然条件太险峻,荀言这种开车约等于不要命的主儿,也开始小心谨慎了。 大半夜的山里都是雾,天气不好,夜空显出一种黑沉沉的朦胧感,月亮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山路没有路灯,跑车开着远光灯在空无一人的山路爬行,周遭的一切都被映出一种胶片电影似的不真实感。 一抹白色在后视镜中飘荡了一会儿,荀言看见了,但是懒得搭理。 跑车绕过了两个弯道后,拐过弯来见着的是一大片槐树林。 后视镜里那袭白衣蓦然暴涨,宽大的衣摆像茧一样就要将整辆车包裹起来。 槐树林是个阴气放大器,厉鬼身上的怨气刺得秦以川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荀言刹车都没踩,直冲着白衣撞过去,在车身与布料接触的瞬间,一把漆黑的刀影诤然而出,白衣与这刀影相撞,立刻被撕裂一个巨大的缺口,荀言的车从缺口中冲撞而出,一个急刹车,漂移着停在马路中央。 鬼影渐渐凝聚出实体,长发及腰,白衣飘荡,脸虽然没有血色,但乍一眼看去还是个正常人,没缺什么零部件。 秦以川多看了两眼,觉得有点新鲜:“这鬼是个男的。” 荀言倒是不好奇:“能借天势和地势之力为己用,已经不能单纯算鬼。尾湖这地方应该藏着龙脉或者灵眼,当初的乌鸦,也许是借了这里地藏的便利。” “这东西不太好对付,收他估计要费一点力气。”秦以川皱眉说道。 “先不用收拾,这东西就是个看门的,有它在,能阻拦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换位置,你来开车。”荀言说道。 秦以川乖乖充当起司机的角色,荀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抬头看了飘在半空中的男鬼一眼,眼珠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漆黑色。 一股比这个千年老鬼更精纯的阴气,附在那把不知道撞坏了多少刀鞘的昆吾刀上,刀身发出一声唔鸣,下一瞬间已经抵在老鬼的脑门上。 飘在半空中的老鬼,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默默将像浓雾一样飘荡在四周的丧衣收起来。 秦以川换了个挡,以非常有恃无恐的速度行驶出老鬼的业务范围内。 当然,这种有恃无恐不是真的有恃无恐,毕竟在三十多度的陡坡上,他要不想车毁人亡,严格遵守交通规则实在很必要。 尾湖村庄不小,但人口并不多,从头到尾,往多里说也就五十来户,他们到的时候天刚亮不久,已经有人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 村民见了生人,都好奇地探头往这边瞅。 秦以川打了个电话,能通,但是对方没接。 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踩着拖鞋从村东头跑了过来,“您二位是郑先生请来的吧?幸会幸会,我叫柳槐,柳树的柳,槐树的槐,我命里缺木,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二位这个点儿到,路上应该没歇着吧?我准备好了早饭,您二位将就着吃两口,然后睡一觉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咱们再商量其他的。村里路窄,车开不进去,只能先停在这,啧,您这真是好车,我还是在电视里见过呢。我们这儿的人肯定好好看着,保证一个划痕都弄不上去。” 这个叫柳槐的论话痨,绝对是秦以川认识的所有人里排名前三的,成精的鹦鹉都得甘拜下风。 不过话多归多,他安排得倒是很细致。 秦以川和荀言下了车,沿着村路往里走的时候,将周围的一切都收在眼底。 白天看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既没有什么龙脉灵眼,也没有阴穴鬼地,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庄,旁人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那种。 但就是这么个村子,几十里外竟然盘桓着一个千年老鬼,村里人不仅没有频发灾厄,甚至还有点安居乐业? 当然这个安居乐业是相对于小农社会而言,经济条件还是比城里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是泥石墙加青灰瓦,最新的一家,也是六七年前盖起来的了。 柳槐家里住的房子不新,但院子屋子都十分宽敞,占地面积少说也得二百多平,院里分了两个区,近一点的种着菜,远处的散养了十几只大公鸡。 屋子分六个房间,都是照着城里的居民楼布置的,干净整洁,甚至还喷了一丁点的淡香香水。 这香水味应该是个法国牌子,秦以川忘了自己在哪闻过。 穿着白短袖黑短裤和凉拖鞋的柳槐,虽然看上去像个刚毕业正家里蹲的大学生,但生活品位和厨艺都是相当不错,横看竖看都不像村里人。 早饭是粥和小油条,都是柳槐自己做的。 趁着吃饭的时候,秦以川问:“你是怎么和老郑联系上的?” 话匣子一打开,柳槐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嗐,我们家里人祖传都是做风水生意的,不仅给人家看面相测生肖,红事择吉时,白事定风水,驱个邪请个仙儿啊什么的都做,时候久了,一些‘那方面’的事情就有点了解。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赶上异控局登记我们这种民间风水师,所以就认识了郑哥,这次的事儿本来就是想给郑哥打个电话咨询一点消息,讨教讨教,没想到他太客气了,直接让您二位亲自来了。东洲仓库的负责人秦先生和荀先生,大名简直如雷贯耳。” “商业互吹这一步可以稍微省略,说说正事,村里是怎么个情况?看起来挺太平的。”秦以川赶紧让柳槐说重点。 柳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大,就是有点奇怪。我虽然算是个风水师,但我爹死得早,家传的手艺没人指导,有些是真学不会,所以我其实也就是个半吊子。十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睡到半夜,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醒了,然后就听见门外头有人的哭声,哭声不大,但是特别有穿透力,就像整个村子四面八方都安着立体声音响一样,没有一处死角。我当时睡蒙了,也没多想,就打开门出去看看,是不是谁家有事需要帮忙。可是出去之后哭声听不见了。外头黑漆漆的,谁家都没开灯,可是我能肯定,那动静绝对不是幻觉。正疑惑着,才看清不远处有一个人影,站在田埂上一动不动。实不相瞒,我虽然技术不咋地,但好歹是干风水这一行的,鬼啊怪啊什么的,也有幸见过几个,所以倒不觉得害怕。走到跟前一看,才发现是田家的嫂子。” “这个女人还活着吗?”荀言问道。 第19章 十天连死两人 “当时是还活着的,第二天我还去她家吃了顿饺子呢。不过那天晚上是真奇怪,我问她在这干什么,是不是和田二哥吵架了,田二嫂起初没搭理我,我以为她正气头上呢,还安慰了她好几句,后来她叹了口气,说可惜了。”柳槐说道。 秦以川听到这,放下碗筷问道:“可惜?什么可惜?” 柳槐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这话说得一点逻辑都没有,而且除了这句之外,我再怎么问,她只说没什么事,让我安心回去睡觉。我不放心她自己在那,我们村里虽然没有狼啊什么的野兽,但是水塘不少,我怕她真的是和田二哥吵架拌嘴想不开,就把她送到院门口,看着她进去我才回家。第二天白天,我出门问左邻右舍,昨天晚上听没听见什么动静。他们都说没听见,我觉得奇怪,就又去了田二嫂家,见田二嫂正在包饺子,和田二哥说说笑笑的,不像吵架的样子。我以为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就没问晚上的事儿,在她家吃了顿饺子就回来了。别说,田二嫂的厨艺在尾湖绝对是顶尖的,她调的饺子馅,就是城里的高级餐厅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你刚才说,她当时还活着,意思就是,现在已经过世了?”秦以川说道。 柳槐点头:“是,那天晚上之后,过了也就不到七天,她突然生病了,晕倒在庄稼地里,田二哥把她背回家,请村里的医生看,医生就说人快不行了,但看不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村里只有我有一辆二手的面包车,我带着他们直奔市里的医院,车轮都快跑飞了。可我们这里的交通状况,你们来的时候也看见了,等我们吭哧瘪肚地把人送到医院,急诊科医生一看,说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心脏早就停了。” “医院没有说死亡原因吗?”秦以川问道。 “说了,什么急性心肌梗塞。这种病是突发的,平时几乎看不出症状。田二哥虽然悲痛,但是也没怀疑其他,将田二嫂的尸体带回去就下葬了,墓穴还是我给看的风水。”柳槐说道。 荀言看向柳槐:“只此一事,似乎不必惊动异控局。” 柳槐点了点头,又夹了口菜,接着说道:“如果只有这一件倒还好了。田二嫂头七那天,我又一次半夜惊醒,你猜怎么着?我又听见有人哭了。这次是个老头的声音,嗓子丝丝拉拉的,一听就是我发小他二大爷。我披上衣裳出去,二大爷就站在当初田二嫂站着的地方,看见我出来,摇头跺脚地说了句‘作孽啊’。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没着急劝他回家,而是把周围都仔仔细细查了一遍,可就是什么都没发现。我问二大爷是怎么回事,他什么都不说。老人家身子骨弱,我怕他吹着风有个好歹,也只能将人送回家去。一晚上没睡,就在他家门口守着。等第二天都上午九点多了,还不见人出来,我进屋一看,人已经没了。” “这两件事情,村里其他人知道吗?就没有觉得奇怪?”秦以川疑惑道。 柳槐叹了口气:“村里人只知道人死了,但晚上的哭声,我怕大家恐慌,就没说,不过我试探了几个人,都说从来没听见晚上有动静。一个村子十天内死了两个人,确实会让人犯嘀咕,不过因为二大爷本身就岁数大了,又是睡过去的,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寿终正寝。田二嫂年纪轻轻就去了,虽然让人惋惜,但是好歹也没受什么苦,比村里偏瘫十几年再去世的人要强多了。村里人嘛,对死亡的认知比较朴素,人都是要死的,无病无痛地去反倒是件好事。可旁人不知道,我知道啊,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就昨天晚上,我又听见了那种哭声,这次我带着符纸罗盘什么的出去,却什么都没见着。二大爷那天晚上是田二嫂头七,昨天夜里,二大爷才去了五天,一般来说头七的时候才是特殊日子,现在这哭声提前了两天,我心里实在没底,就联系老郑,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秦以川看向窗户外面:“你们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特殊?什么样的算特殊?”柳槐有些迷茫。 “就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比如小时候家里人不让靠近的,长大后父母说不吉利的,或者哪里有闹过鬼怪的,都算特殊。”秦以川说道。 柳槐思考了一会儿:“这好像没有,我们这村子几十年,一直挺太平的,所以我们这种做风水师的,主要接的都是其他地方的活儿。要非说有哪里特殊,那就是河滩那边的小山丘,还有后山根儿的庙。那个庙是叫习惯了,实际上早就没有了,听说几十年前就被拆了,那会我爸还是个小屁孩呢。至于河滩那的小山丘,那里面是空的,听上岁数的人说,里面住着一条大花蛇,有大腿那么粗,但是谁都没见过。不过那里虽然小,也算依山傍水,久而久之孕育出了一个灵穴。可这个灵穴太小了,就和小姑娘给洋娃娃买的玩具似的,但凡大一点的动物都容不下。当然灵穴也不是没有好处,那里长着几棵山樱桃树,结出来的果儿特别甜。” 荀言说了一句:“河滩有香火气。” “那里有人时常祭拜?”秦以川问道。 柳槐继续说道:“是,这也是我要说的,三年前,我们这边出了一个大学生,考了个状元,虽然只是县城里的第一,但对我们这种地方来说算金榜题名了,全村人都跟着庆贺,挨家挨户地去他们家道喜,给个一两百块钱,当是给这大学生凑的学费,也让他记得村里人的恩情,以后发家致富了,好照顾村里些。他爸有一天突然做了个梦,梦见河滩那个小山坡里钻出来一个小矮个老头,说他们家儿子能考上大学是向他许了愿的,如果能考上,回来就给他立牌位供香火。他爸醒了之后说了这个梦,一问自家儿子,还真有这事,二话不说就来找我。我也兼职做个灵位什么的,就给他做了一张,等问他牌位上刻什么字的时候,他却说什么都不用刻,就空白的就行。我当时纯粹是觉得他太高兴了,想找个精神寄托,弄个牌位,毕竟小山丘里如果真有什么妖精鬼怪,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牌位做好之后,他们一家果然隔三岔五就去烧香供奉。不过也没见有什么好处或者坏处,村里其他人有时候兴之所至也去许个愿,但是有的灵验也有不灵验,很难说它到底有没有用。” “两位死者生前去拜祭过吗?”秦以川问道。 柳槐摇了摇头:“田二嫂有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但是二大爷肯定没去过。二大爷年轻的时候被蛇咬过,差点丢了命。之后碰见绳子都绕着走,不可能去拜一条蛇。” 秦以川继续问道:“除了这些,你们村里最近,不,三年内,出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或者有没有陌生人出入过?” 柳槐实在是想不出来:“不寻常的事儿……我印象里好像真没有,至于陌生人,就我们这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就是请人家来,人家都嫌远,所以还真没有见过形迹可疑的。最陌生的可能也就是吴端阳带回来的女朋友,在这里住过大半年,后来也走了。吴端阳在外面打工,我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散了还是怎么着。” 秦以川本就不太饿,听了半天也彻底吃饱了,‘’他用手支着下巴,专心听起来:“展开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吴端阳也是我发小,不过他初中就不读书了,先前在家里种地,后来实在赚不到钱,就动了出门打工的心思,他爸妈起初不让去,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通了。正好我那年上大学,就带着他一起走了,我上学,他就在附近工地打工。我们俩也见不到几次,之后他又去了别的城市,时间长不见,也就生分了。他那个女朋友,听说是一起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回村里来,好像是因为怀孕了,要养胎,一直深居简出,村里人都没怎么见过她。后边应该是出了意外,孩子没留住,她就走了。”柳槐说道。 第20章 佛像契约 “吴端阳的家在哪?”秦以川问道。 “我们家后面那个红瓦房就是,现在只有他爸妈在家,但是二老都上岁数了,耳朵不好使,脑子也糊涂,饭都是左邻右舍做好了送过去。”柳槐说道。 “两个人都这样吗?”荀言觉得不太对。 柳槐点头:“哎,这说起来也是个奇怪的地方,老年人中风的情况不少见,但吴端阳的爸妈在那个女孩走了不久,就相继中风,没过多久,又慢慢恢复了,像没事人一样,还能下地干活,村里人都说他们家命好。不过也没命好多长时间,邻居就发现这两个人老得特别快。吴端阳和我一样,今年才刚二十八,他爸妈顶多五十多岁,可是现在去他家看,任谁都觉得两位老人得八十朝上了。” “村民没有觉得奇怪吗?”秦以川问道。 “觉得啊,还有人私下里找我去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作祟,我去了好几趟,的确是一点异象都没有,只能推断,可能是上次中风留下的后遗症。”柳槐说道。 “可能不是东西作祟,而是契约。”荀言猜测道。 “契约?什么意思?”柳槐问道。 秦以川站起身:“先带我们去他家看看,回头再和你解释。” 柳槐摸摸后脑勺,虽然一肚子疑惑,但还是带着他们两个过去。 吴家的房子地势高,背后紧靠着山地,从后门一出去,五十米外就是一大片松树林。 秦以川和荀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进去,柳槐见此也没敢动弹,左看看右看看。 “两位大哥,是发现什么情况了吗?”柳槐问。 秦以川看向那片松树林问道:“这村子里除了你们家,还有过别的风水师吗?” “应该没有吧?这方面的事儿,我还真没听说过。”柳槐答道。 “你的堪舆之术,是谁教的?”秦以川又问道。 柳槐挠了挠头:“我爹留下来的书里自己学的,不过好多东西我都看不太懂,所以只能看个皮毛。怎么,我们这儿的风水是有问题吗?”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知道是谁设了个困龙局,把这里的那么一点祥瑞之气给锁住了,你们这儿的龙脉不是正经的龙脉,布局有缺,龙不成龙,蛇不成蛇,如果不封住,很难说会不会变异成凶煞之地。但是现在,这个困龙局被破了,河滩的那个小山丘里的牌位,就相当于一根锥子,扎进了龙脉的脑袋里,强行夺走灵穴。凶煞之气溢出,这才出了问题。”秦以川冷笑道。 柳槐听得似懂非懂:“那现在怎么办?把牌位拆了吗?我们村里,该不会还得死人吧?” 秦以川没回应这个问题,冲着紧闭的木门努努嘴:“去敲敲门,进屋看看情况。” 柳槐听话地去了,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应声:“谁啊?” “吴婶,是我,柳槐!”柳槐大声道。 吴婶将门打开,一股年久失修的陈腐味道散出来。 这屋子分明住着人,可怎么都像空了好多年的老宅子一样。 眼前的老太太白发苍苍,满脸都是皱纹与老年斑,柳槐说得没错,她看起来真的是八十多岁的模样。 老太太开门看见除了柳槐还有两个陌生男人,有些警惕:“小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柳槐扭头看秦以川。 秦以川张口就来:“您好,我是县里扶贫办的,您儿子吴端阳申请了贫困补助,我们来看看情况。” 听见吴端阳三个字,吴婶的眼珠动了动,老态龙钟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喜色,连忙将他们让进屋里。 里面的吴叔也听见了动静,摸索着去倒茶。 一进屋,正对门的墙上钉着一块红布,底下并排摆着三个牌位,供奉的是狐仙、黄仙和白仙,狐仙是狐狸,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刺猬,都是北方农村非常常见的无编制野生神仙。 说是神仙,实际上就是开了灵智、修炼出了一点法术的妖怪。 不过尾湖这地方没有妖气,供着的这些牌位大概率只是心理安慰,起不了作用。 能起作用的,其实是桌子上放着的那尊玉佛。 佛像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看起来非常有年头,材质有点像玉,只是瑕疵略多,品相不佳,拿出去卖绝对不超过一千块钱。 但是佛像的手上绕着一条黑线,黑线的另一端系在吴端阳父母的手上。 吴端阳父母的生机顺着这条线被输送到玉佛身上,这样他们若有所求,佛像就会应允。 契约就这么定下了。 荀言看向秦以川:“因果线?” 秦以川摸了摸下巴:“没道理啊,原则上来说,因果线只有我会才对,这个佛系我从来没见过,怎么会被绑上因果线呢?” “你原来来过这地方吗?”荀言问道。 秦以川摇摇头:“要不是老郑找我,我都不知道山里还有这么个村子。” “我说的,不是现在。”荀言沉声说道。 秦以川顿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犹豫着说道:“这我也说不准,隔了这么久,这里的山水地貌都变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也认不出来那个时候这里是哪,更确定不了来没来过。不过就算我真来过,这玉佛也和我没关系,那会儿佛教都没创造出来呢,我也不能凭空想象出来这么个东西。” “不是你,那就可能是鬼门的人了。以那个人的悟性,因果线被他偷学走,不足为奇。”荀言说道。 秦以川没说话,荀言也不打算多言。 听不懂这一番云里雾里的交流的柳槐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刚才那几句话是话里有话,可是有什么话他实在猜不明白。 “秦大哥,你们是看出来什么了吗?”柳槐问道。 秦以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这玉佛是从哪来的?” “这个啊,从地里挖出来的。我们这边时不时就能从山里地里捡到什么东西,瓦罐子,杯子,盘子都很常见,不过大多都是破了的。稀罕一点的,有那种玉的烟袋嘴,扳指,佛像什么的。我们这山里可能有古墓,不过村里人迷信忌讳,从来没有走漏过风声,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人。”柳槐答道。 秦以川在屋子里转了转:“捡来的东西,就没人拿出去卖过?” “有卖的,但是很少。一方面我们这边实在出入不易,另一方面,早些年我有个远房伯父,不知道听谁说山下有收这些古董的,搜罗着好多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山,可惜钱没赚到,被人家坑了货物不说,还被以贩卖文物的罪名抓起来了。从那之后村里人也就不怎么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了。”柳槐说道。 柳槐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可信度如何,并不好判断。 虽然相处时间就这么几个小时,但是这个半吊子风水师的实诚性格已经初见端倪。 有些事情明面上没人做,但是背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这玉佛我能拿走吗?”秦以川问道。 “这东西有问题?”柳槐惊讶道。 秦以川也不瞒着他:“荀言刚说过,吴家父母之所以老得极快,是因为他们和什么东西定下了契约,用自身的寿命去换取一些愿望。和他们定下契约的就是这个佛像。如果不处理,两位老人只怕熬不过一两个月,阳寿就会耗尽。” 柳槐一惊,立刻提高了声音和两位老人解释了几句什么。 他们用的是方言,秦以川和荀言都听不懂,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把话题绕到了吴端阳身上,吴家父母才最终点了点头,把这玉佛好好擦干净,珍而重之的给秦以川。 秦以川能感觉到,这玉佛在入手的一瞬间,像活了似的挣扎了一下,转瞬又归于平静。 “去河滩。”秦以川说。 河滩就只是河滩。 雨季早就过了,尾湖虽然名字里带湖,却是个缺水的地方,河道里只有几个地势低洼的水坑里还有水,比浴缸多不了多少。 河滩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一个三米多高的小山丘在灌木丛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香炉。 秦以川脖子上戴的那块小石头像短路了一样,烫得他的皮肤发疼。 第21章 尾湖大阵将启 小山丘里有一个狗窝大小的空洞,秦以川拿着手电筒照着看了好一会儿,连只毛毛虫都没见到。 如果不是有脖子上的石头,秦以川都以为这地方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丘。 这地方有问题,但是问题在哪,他一时说不清。 柳槐实在是摸不着头脑:“秦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以川也说不上来:“现在不好说,白天看不出什么,等晚上吧。” 秦以川说的晚上是指半夜。 白天日光太盛,诸邪退避,一到晚上,不安分的东西自然就会出来乱窜。 荀言和秦以川在柳槐家里睡了一下午,等晚上手表的指针一到十一点,外头就无端起了一阵风,风声之后,隐隐约约的哭声就传到耳朵里来了。 柳槐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秦大哥,您二位有没有听见动静?荀大哥这刀……” “他这刀天生带夜光,晚上没手电的时候能当灯笼用。”秦以川说道。 荀言瞥了秦以川一眼,随他胡言乱语,没拆穿他,将感知到鬼泣而预警的昆吾刀收了起来,“出去看看。” “啧,月朗星稀,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点都不像群鬼出没的样子。”秦以川说道。 “群……群鬼?!”柳槐有点害怕。 “嗯哼,饿死的撑死的淹死的吊死的,从古到今应有尽有。小兄弟,你们这地方邪门啊,起码二三百年,凡是死了的就没一个投胎去的,全都在村子里堵着。”秦以川故意吓道。 “秦大哥,我虽然是个风水师,但我还没和那种成形的鬼怪打过交道,我我我……我其实有点害怕。”柳槐的声音都飘了。 秦以川拍了拍柳槐的肩膀:“当风水师的,怕鬼可是大忌。其实鬼也没什么可怕的,看久了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的死相难看,丑了点。而且也别提起鬼就怕得和什么似的,真正能害得了人的万里挑一,比中彩票的概率都低。闭上眼睛。” 柳槐闻言本能地闭上眼,感觉到秦以川的手指在他眼睛上轻轻一按,眼球里像点了几滴温热的眼药水,再睁开眼,猝不及防和一个龇着牙笑的半大男孩对了个脸贴脸。 那男孩头骨里生出来的水草长得十分茂盛,乍一看像顶着一个墨绿色的拖布。 柳槐嗷呜一嗓子就蹦起来了。 等柳槐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秦以川才往田埂那边走过去。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那,扭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以川脖子上的石头又灼热起来。 柳槐一见这哭的小孩,脸色一变:“瑶瑶,你怎么在这?” 叫瑶瑶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只用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 小姑娘长得漂亮,一双格外大的眼睛这么看着别人的时候,有一种不经意中流露出的楚楚可怜,格外动人。 秦以川看着小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一次瑶瑶的眼睛终于抬起来一些,看着秦以川,许久后竟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口声音是稚嫩的,可是语调却老成得古怪,“山主,您到底还是来了。” 荀言沉默地抬了一下眼皮。 山主这两个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秦以川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人类,为什么要附身在小女孩的身上?” “山主,世殊时异,这地方我们已经守不住了。您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黑玉书的碎片在这里等了三百多年,也是时候去它该去的地方了。至于你,”瑶瑶说道。 瑶瑶突然看向柳槐:“我已经提醒过你好几次,可惜竖子愚钝,竟看不破,现在尾湖已封,大阵将启,无论活人还是死灵,都将于此地献祭。你根骨不凡,若能逃出生天,不如就拜在山主门下,求一世庇护。” “大阵?献祭?这都什么和什么?我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呢?”柳槐满脸问号。 瑶瑶没理他。 秦以川却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九生阵,更不需要以人命和魂魄为代价的献祭。我自己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别人替我做主。” 瑶瑶上前一步:“那就当作我为自己做主,山主,赢姥山是您的宿命,您就是已经避讳千万年了,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瑶瑶脸上的月光忽地闪了一下,有一大片云层覆盖了月亮,迅速将素白如霜的月光遮掩干净。 山风骤起,原本死寂的村庄一瞬间嘈杂起来,山鬼夜哭,万魂离体,所有被封在此处的新魂旧鬼刹那之间被全部激活。 秦以川狠狠一皱眉,身影如雾,顷刻间已紧紧捏住瑶瑶的脖子。 瑶瑶的脸上有半透明的陌生面孔挣扎起来,却怎么都逃不出秦以川的手心。 “我说过,我从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做主!”秦以川的声音极冷。 瑶瑶换了一个陌生的女声:“那如果是鬼主大人默许的呢?” “你说谁?”秦以川的眼底有一丝厉色闪过。 “您当年自请兵解,但有一丝残魂尚存,最终才成了今日这样,个中缘由,您就不想知道吗?您该不会真的以为天道仁慈,才留您一线生机的吧?”瑶瑶说道。 “这算是挑拨离间吗?”秦以川突然冷笑了一声。 “我只是陈述事实。”瑶瑶说道。 “是吗?事实……你以为的事实,就是鬼主为了我,发动九生阵,以整个赢姥山为祭,才换我一片残魂,之后又耗时百年布下尾湖的这个局,助我重生?”秦以川冷笑道。 瑶瑶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是嘴上丝毫不曾退却:“难道不是吗?” “你是太看得起鬼主,还是太看不起我呢?如今千百年已过,本山主也不妨就告诉你,当年所谓兵解,所谓残魂,都只不过是我一手谋划,目的就是彻底摆脱山主一职,自此与那帮人生死不相逢。我与鬼主从来不曾有过额外的交情,他凭什么为我违逆天道?”秦以川说道。 瑶瑶的神情终于变了。 “你以为九生阵启动,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你既然是从赢姥山来,就该知道,这九生阵是我一手所创,我能让它启,自然也能让它破!”秦以川话落,双手结起一道法印。 金光乍起,恍若天开。 荀言微微侧头遮住眼睛,柳槐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荀言一脚踢在他的膝窝。 柳槐哪禁得起这一脚,立刻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紧接着就觉得一阵灼热的光芒罩在后背,像贴着一个超大号的加热器。 周围的强光让他哪怕闭着眼睛,都觉得刺目得无法忍受。 模糊中柳槐似乎听见了尖叫哭喊之声,细细去听,整个村子里又只有簌簌的风声。 声音中无端透露着一股沧桑的味道,不像尾湖本地的风,倒像是穿越过千年,从太古之前吹过来的似的。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感觉,柳槐正疑惑这是不是幻觉,冷不防听见一声巨响,像在石头里放了一个巨大的炮仗。 柳槐本能地往那边瞥了一眼,河滩的小山丘炸裂开来,乱石飞溅,眼看着一个篮球大的石头冲着他们砸过来。 荀言那“夜光”刀此时亮得像刚从冶炼炉捞出来似的,不用指挥已经脱手而出,在他们三个人周围布下密不透风的一层网,别说石头,就是尘土都飞不过来半点。 柳槐目瞪口呆。 金光稍弱,他本能地转头去看秦以川,不过头还没等扭过去,就突然觉得后脖颈一麻,眼前顿时一黑。 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最后的景象,是一条豹子似的尾巴。 第22章 赢姥山山神 柳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从床上跳起来,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躺着的正是自家的床。 他冲起来打开窗户往外看,一个小女孩正好坐着牛车从他家门口路过,挎着篮子准备去地里帮忙,见着他后,冲他做了个鬼脸,“柳槐哥哥还赖床,羞羞!” “瑶瑶……你没事啊?”柳槐目瞪口呆。 “我怎么了?”瑶瑶歪着头问道。 柳槐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得一激灵,这才肯定现在不是幻觉。 他要往田二嫂家跑,刚到门口正遇上走进来的秦以川和荀言。 秦以川的脸色不是很好,流露出很明显的体力消耗过度后的疲惫感。 柳槐见了这样的他,愣了愣,终于慢慢冷静下来,“秦大哥,昨天晚上……我不是做梦吧?” “我倒是希望都是你做梦梦见的,也免得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才收拾了你们这里的烂摊子。”秦以川没好气道。 “我刚刚看见瑶瑶了,她没事吧?她以后也不会有事了,对吧?”柳槐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东西已经清理干净了。还活着的人不会再受到牵连,只是已经死去的人,都救不回来了。”秦以川说道。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瑶瑶身体里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柳槐说道。 “也不算是附身,因为那本来就是她的灵魂,说清楚一点,就是她上一世的灵魂。你们这地方被布置下一个阵法,身处其中的人就算投胎转世,灵魂也不会打消了重来,而是累积的,转了几世,身体里就有多少个灵魂。”秦以川解释道。 “那个阵法,叫九生阵?是……”柳槐问道。 “没错,是我创的。”秦以川说道。 “您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听瑶瑶叫您什么山主?”柳槐问道。 秦以川把黑玉书的碎片拿出来,“没什么身份,就是曾经占山为王,当了几日山大王,不值得提。喏,这东西先给你。” 柳槐伸手接过,“这是……红宝石吗?这也太贵重了吧?” “不是红宝石,是黑玉书的碎片。只要它是红的,你就放心收着,如果有朝一日它变成了黑色,你就去东洲仓库找我,或者我也可能先一步过来找你。但是你记住了,这块石头只能放置在尾湖,你离开,这个石头也不能带出尾湖半步,听懂了吗?”秦以川认真道。 柳槐点点头:“我明白了。” “行了,没别的事情的话,我们先走了。”秦以川说道。 柳槐喊住秦以川:“等等等等!秦大哥,昨天晚上瑶瑶说,让你收我为徒,您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虽然现在是个半吊子,但是我保证我真的会认真学习的,您要是觉得我悟性不好,不想教我法术什么的,打杂跑腿我也可以!” 秦以川笑了一下:“我不收徒弟。” 柳槐还要再争取,就见秦以川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册子递到他手上。 “我很多很多年前,已经收过一个徒弟了,当时和那小鬼开过玩笑,说以后都不会再收别人了。不过收不收徒弟都不重要,只不过是个名分罢了。这册子是风水堪舆术,等你能看透尾湖的风水布局,到东洲仓库去,找我换下一本教材。”秦以川笑道。 柳槐将这本地摊上顺来的一样的小册子接了,非常认真地说:“一年时间,我一定能学会。” 秦以川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们该走了。”荀言提醒道。 柳槐说什么也要将他们送到村口,等秦以川的跑车连尾气都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拿出那块红色的石头,端详了一会儿,“黑玉书……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车是荀言开的,秦以川懒散地窝在副驾驶上,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荀言悄悄看他好几眼,欲言又止。 秦以川分明没睁眼,却好像什么都看得到一样:“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性格。” 荀言又沉默了一会,才像是鼓起勇气发问一样:“你为什么毁了九生阵?” “不然呢?”秦以川问。 荀言躲开秦以川的视线:“你就真的没有想过,再回赢姥山做你的山神吗?” “想过。”秦以川说道。 荀言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但是我不想去。”秦以川说道。 “为什么?”荀言抬眼。 “原因么,很简单,赢姥山现在都成景区了,我可不想像个猴似的被人类买票排队观赏,说不定还有导游在旁边拿着话筒讲解:各位游客,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就是远古时代的赢姥山山神,几千年前自杀失败,现在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想合影的请排队,五十块钱一张。”秦以川说道。 荀言没忍住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么样?反正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你没听说过吗?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自然也不怎么允许成仙。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山神了。”秦以川说道。 “但是你不一样。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和你无关。”荀言认真道。 秦以川顺手摸了把荀言的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所以,怎么能算和我没有关系呢?我的……小徒弟?” 荀言一脚刹车用力踩到底,车猛然顿了一下,在路边停下。 他侧头看向秦以川,眼神深不见底。 秦以川抬手,指腹在荀言左眼眼尾几乎看不见的极小的印记上:“我自己亲手画上去的痕迹,你真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那你……”荀言说道。 秦以川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那我为什么一直没说破?原因很简单,就是我觉得,咱们两个无论是做同事,做朋友,以什么名义相处不重要。先回东洲,小爷困死了。” 东洲仓库办公楼,他们一进门,就看见殷红羽正在和两只黄鼠狼斗地主,两只黄鼠狼嫩得能掐出水的脸上贴满了纸条,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秦以川打着哈欠坐下,双腿往桌子上一搭,十分坐没坐相,荀言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殷红羽看得直摇头:“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小荀同志都这么狗腿了。” 秦以川摆出一副大爷样:“那还不是本公子有能耐?有本事你也让他给我狗腿一下?” 殷红羽连忙说道:“别了别了,属下福薄,可担当不起小荀同志屈尊倒茶。你们回来得这么快,尾湖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算解决了一半,尾湖是个套娃的阵眼。”秦以川说道。 “什么意思?”殷红羽问道。 “大阵套小阵,用途还偏偏都不一样。尾湖里的村子三百多年前被布置下了九生阵,让我破了。但是尾湖所处的整座山的腹地,是山河阵的阵眼,半路还放了一个千年的老鬼做看门人。那座山里应该藏着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我也没贸然去查。”秦以川说道。 “九生阵不是……你竟然给破了?”殷红羽瞪大眼睛。 秦以川反问道:“不然呢?有些没边儿的事情,就不要花费过多精力去猜了。抽空给老郑打个电话,财政拨款这事趁早给我们解决,不然回头方便面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老郑去泰国了,不过临走之前给你留下一封信。就在那边,自己看。”殷红羽说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留信呢。”秦以川无语道。 他说着将牛皮纸材质的信封拿过来,入手是沉甸甸的质感,封口处还特意加了一个法术凝成的锁印,除了秦以川,谁都打不开。 秦以川觉得稍微有点奇怪,老郑那种资深懒人,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他是绝对不可能多搞这么一步,毕竟整个东洲仓库,也没有谁值得这么防着。 锁印解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个迷你手机那么大的青铜铁块,上面撒了一串深褐色的锈迹,像是沾了血。 秦以川一瞬间变了颜色,猛然站起来:“红红,别玩了,叫上殷弘宁,跟我走。” “去哪?”荀言问道。 “昆仑山。”秦以川冷声道。 第23章 黄泉路掘坟事件|秦以川的坟 从东洲到昆仑山口,得先去格尔木。 殷红羽定的是最快的机票,到格尔木只需要三个小时,落地的时候天边儿还带着夕阳余晖,机场外的停车场停着两辆空的越野车,车钥匙就明晃晃地挂在车里,也不怕别人偷。 秦以川一言不发,殷红羽瞧着他那张肃穆到和荀言有一拼的脸,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但是又不太敢问。 东洲仓库现在连那两只黄鼠狼都带上了,说是倾巢出动也不为过。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前所未有的阵仗。 秦以川和荀言开走了前面那辆车,殷红羽带着殷弘宁以及两只小黄鼠狼开第二辆车。 殷红羽不知道目的地,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秦以川。 殷弘宁摆弄着手里那个黑不溜秋的罗盘,像屁股里扎着针似的。 那两只小黄鼠狼一人一包鸡米花,坐在后座,两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识相地也没有多说话。 最后还是殷弘宁忍不住:“姐,郑哥走之前没和你透露只言片语吗?我一路算了三次卦,每次的结果都不一样,但都不是好预兆,秦哥这么着急,到底是想找什么?” 殷红羽的车开得凶,也得亏这地方的路修得不错,不然车里这些人都得被她甩出去。 殷红羽抽空给自己拆了颗棒棒糖,又抽空在抽空时回应了一下殷红宁的问题,“能让秦老板变这样的,全天下只有两件事,其一,他师父;其二,他赢姥山。” “那具体是?”殷弘宁问道。 殷红羽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但是我估计……说不定这两种都有。八成是鬼门的人又来这地方挑事了,而且还不是件小事。昆仑山啊,这可是龙脉,能在这种地方搞事情,那必然不是小事。这些你问我没用,从这再开出一百公里就能到昆仑山口,你真想不通的话,不如直接问秦老板去。” 殷弘宁只能暂时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 入夜之后整条路上只剩下他们两辆车,中途除了找个加油站加了油。 秦以川一分钟都没歇着,快十二点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昆仑山口的标记碑。 半夜三更的,昆仑山口本不对外开放,但是秦以川来的路上显然已经和异控局打过了招呼。 这里有人提前守着,见他们过来,一个中年人忙迎过来开了大门,将他们引入值班室。 这个中年人一靠近,两只黄鼠狼立刻一左一右躲在殷弘宁身后,耳朵上的毛都炸起来了,满脸警惕地盯着他看。 那个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但现在有正事,也就没逗他们,将值班室里一间屋子的门打开,拿出五个背包,“物资都准备好了,但是兄弟话说在前头,昆仑山不比外头,我在这守了快五百年了,摸清楚的也就是外围那么一小片,你们要去腹地,我帮不上忙。” 秦以川了然:“放心,我有分寸。” “兄弟,你和我透句话,你们这么着急来昆仑山,到底是为什么?我天天盯着这,是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中年人忍不住问道。 秦以川开玩笑般放下个炸弹:“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我的坟被人家给挖了。” “你说啥?!”中年人眼睛都直了。 秦以川叮嘱道:“我们进山之后,这两天就别放游客进来了。山里面的山精野怪也都放出警告,让他们避一避。老实讲我也不清楚这事儿对方到底是打什么主意,但是谨慎点总归没错。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就先走了。” 中年人没拦着,目送着四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挥手招了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来:“赶紧把仓库里那些小白旗子都发下去,挨个山头插上,让大家伙抓紧时间屯粮食,有没有事都别出门了。挖坟挖到太岁头上来了,要是盗墓贼干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山精野怪……啧。” 昆仑山脉全长有两千五百多公里,殷红羽抬头望着看不到边的山巅,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这要靠腿走上山脉之上,就算他们不是人,不死也得脱三层皮吧? 两只黄鼠狼都是暖和地方修行惯了的,眼见越往山顶爬积雪越厚,就算有一身皮毛也挡不住寒意,冻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好在秦以川并不打算一路走上昆仑山巅,在距离最近的小山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秦以川突然停下了,眯着眼睛四下看了一圈,伸手在雪窝子里翻了两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山脉腹地像开了一辆破锣似的拖拉机,轰隆轰隆地突然一响,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殷红羽心里有点发虚:这该不会雪崩吧? 这种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山脊的雪稍有松动的迹象时就停了下来。 秦以川伸手将荀言腰侧的刀抽出来几公分,将手腕往上一划,一串血落在雪地里。 秦以川的血就像开水似的,一落地硬是将血烧得融化了一大片,露出了一个罗盘似的东西。 秦以川的脚尖在罗盘的中央一踩,眼前的天地顷刻间偷天换日,将冰天雪地的昆仑山转换成一座破锣小城,他们正站在一处破旧的公交车站牌之前。 周围黑灯瞎火的,连半个鬼影都不见一个,公交站牌上吊着一个八十年代最常见的灯泡,这么一点暗黄色的光在黑夜里像一只半瞎的鬼眼。 殷弘宁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儿,揪着一左一右两只黄鼠狼。 殷弘宁惊讶道:“你们两位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两只黄鼠狼已经变成真正字面意义上的黄鼠狼,身体细长,尾巴蓬松,黑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这两只已经修炼成人身的黄鼠狼,似乎一瞬间被削去了全身的道行,重新变成山野里穿梭的野物。 “别喊,我的修为也没了。”殷红羽皱着眉。 “是时空大阵,我们应该是回到了五百年前,但是不对呀,五百年前哪来的公交站和灯泡?”殷弘宁恍然道。 “是八玄幽都。”荀言冷着脸说道。 “汉代的纬书《河图》曾记载,昆仑山北地转下三千六百里,有八玄幽都,方二十万里,地下有四柱,广十万里,地有三千六百轴,犬牙相举。”殷弘宁惊讶道。 殷红羽懒得听殷弘宁科普,对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别吊胃口了,书呆子,八方幽都是什么意思?八分鬼城?” 殷弘宁揉着后脑勺:“这……书里没说,而且八玄幽都到底是八个幽都,还是只有一个名叫八玄幽都的地方,学术界暂无定论,有的认为幽都只有一个,就是我们常说的地府;也有人认为,这个八玄幽都和《山海经》记载的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大玄之山、玄丘之民有关,分别是他们的栖息地。” 殷红羽这个读书废听这么一串引经据典,像听懂了又像没听懂,瞪着眼睛问:“所以我们到的这个地方到底是哪儿?姐姐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过这么个地方?” “你出生的时候都已经是东汉末年了,属于中古时期,而《山海经》和《河图洛书》的源头属于上古,中间差了几千年,你没见过,也是正常。”殷弘宁解释道。 殷红羽无语了,转头看秦以川:“你的埋骨地不是应该在赢姥山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秦以川摸了摸鼻子:“我死了好几次呢,每次尸体都埋在不同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在这,我也忘了。” 第24章 黄泉公交车 什么忘了,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殷红羽心里絮叨了一句,还想再问一句什么,却突然见到拐角处有车灯照过来,沉闷的鸣笛声有些尖锐,在空荡荡的夜空里显得格外诡异。 一辆晃晃悠悠的破公交车从报废厂里开了出来,车越近,车灯颜色越深,等车稳稳当当停在公交站前时,那两个破灯已经像血一样红。 车上空荡荡的,除了司机之外空无一人。 司机戴着一个脏兮兮的大檐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好家伙,这是闹妖儿闹到本姑娘的头上来了。怎么着秦老板,要不要我放把火,把这个破玩意给丫的烧了?”殷红羽说道。 “你的法术不是没了吗?”秦以川笑道。 殷红羽不满道:“笑话,你见哪家的凤凰喷火还得借助法术的?这是我们的本能!别说我现在只是没了法术,就算是老娘刚出生,照样能一把火把这破公交烧得渣都不剩。” “既然还能喷火我就放心了,不过这辆车还不能烧。上车,我倒看看能把八玄幽都的门打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秦以川说道。 缩在殷弘宁身边的两只黄鼠狼一听要上车,惊慌之色更重。 殷弘宁想了想,将大衣兜里的罗盘什么的小零碎都塞在乾坤袋里,腾出来的两个兜刚好能将黄鼠狼一边一个塞进去,只露出两只小脑袋。 荀言刚一踏上公交车的瞬间,昆吾刀的刀身蓦然亮了一下,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回去。 这公交车只有十几个位置,中间留出一大片空白,似乎是供乘客站立所用。 秦以川和荀言在紧挨着司机的位置坐下。 车晃晃悠悠地走起来。 荀言拿着绷带将秦以川手腕刚划出来的伤裹上,扫了眼窗外,“这车是载阴灵的,走的都是黄泉路,按道理说,昆仑是万山之祖,就算是幽都,也不应该有黄泉路。” 秦以川仔细观察着这条路:“我当初在这等死的时候,是没有这条黄泉路的,现在看来,这条路应该是鬼门特意移过来的。不过以我对鬼门的了解,他们耍阴谋诡计可以,但是这种改天换地的大手段,应该没人有这个本事才对。看来当时我死后,这群人中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昆仑虚距离赢姥山千里之遥,你为什么会选择将这里作为埋骨地?”荀言问道。 “显而易见,因为这里风水好呗。”秦以川随口说道。 荀言知道他又开始胡诌了。 秦以川看荀言不信,来了劲:“你别不信啊,我千挑万选找到这,真是因为这风水好。兵解之后得百世轮回,才能重新找回记忆,我为了让自己那一百年过得舒坦点,特意挑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所以之后才好歹算是顺风顺水这么过来了。” 荀言看了他一眼:“老郑给你的令牌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是我死前,给守墓人留的,这令牌一旦离开昆仑,就表明有人挖了我的坟。”秦以川说道。 “这墓中当真留了你的尸骨?”荀言问道。 “是,也不是。除了我的尸体之外,还有一小块黑玉书。”秦以川说道。 “你想做什么?”荀言又问道。 “给自己留的后路,但是没用上。”秦以川说道。 荀言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并没信他这句话,但是顾忌到身侧还有其他人,哪怕是信得过的伙伴,但最后一个问题也不太方便问,只能沉默着不说话了。 坐在他们身后的殷红羽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竖起来的耳朵便也放了下去。 这公交车阴森森的,殷红羽觉得压抑,打了个响指,食指的指尖就像打火机似的跳出一簇火苗。 火苗亮起来的一瞬间,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 殷红羽侧目甩出去一个刀子似的眼神,下一瞬就见公交车的后门打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拎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子上车来。 老太太的脸都藏在阴影里,在车门口顿了一下,坐在了殷弘宁的身侧。 “老太太,这么多空座,您为什么非要坐在他身边?”殷红羽神情复杂。 老太太像是耳背,没有任何反应。 殷红羽指尖的火苗又往老太太面前探了探:“大娘,我可提醒您了哈,这辆车好上不好下,趁着车门还没关,您还有机会下去。” 老太太还是没理她,那一小簇凤凰火几乎挨着落在了她的鼻子前,只照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老人脸。 “秦老板,小荀小荀,你们看见了没?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有鬼不怕我的火呢!”殷红觉得十分新鲜。 荀言盯了老太太一会儿,撇开眼:“这不是鬼,是个傀儡,用海柳做的。海柳生长于海底,虽为木但属水,与你的凤凰火刚好相克。她不怕也正常。” 殷红羽一听海柳两字,眼睛一亮:“我可听门口下棋的大爷说过,海柳能做文玩,价格贵着呢,老太太这么大一棵,估计能卖不少钱吧?” 也许是殷红羽语气中的觊觎太过明目张胆,海柳老太太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阴沉着声音问:“小姑娘,你到哪去?” 殷红羽最喜欢和值钱的东西打交道,她说道:“这车到哪去,我就到哪去。” “小姑娘,老婆子人虽然不在车里,但是魂在傀儡中,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你是个至刚至阳的命格,天生不该和那些阴晦的东西凑在一起,否则迟早有一天要送了性命。”老太太的声音格外低哑。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您说谁是阴晦的东西呢?”殷红羽一听这话来了火气。 老太太的眼珠子转到殷红羽前一排的座位上,光线太过阴暗,殷红羽也摸不清她到底在看谁。 “小姑娘,明知故问可不是好习惯。八幽血土的腥味已经要压不住了,他迟早要害了你们一车的人。”老太太说道。 殷红羽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嗯,然后呢?” 老太太似乎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麻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古怪的神情:“你不怕他害死你?” “老人家,你知道我有多想死吗?可惜本姑娘天赋异禀,只要出生了,没有个天劫降世,我就是想死都死不了。”殷红羽说道。 老太太不说话了,用那双僵直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被她放在脚下的编织袋,隐约传出什么东西挣扎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公交车里显得格外诡异。 殷弘宁的腿都哆嗦起来,大气都不敢出,求助似的望着殷红羽。 偏偏殷红羽将指尖的一簇火苗熄灭了。 公交车重新彻底陷入黑暗。 干瘪的触手沿着殷弘宁的小腿慢慢往上攀爬,藏在殷弘宁口袋里的两只黄鼠狼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吱哇乱叫地跳上殷弘宁的肩膀。 殷弘宁哭的心都有了。 但是偏偏谁都不动,他也不敢多说半句话,只能硬忍着。 触手一路攀上了殷弘宁的腰,顺着肋骨就要往皮肤里扎。 针刺似的疼让殷弘宁刚要开口求助,就冷不防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试图钻进殷弘宁身体里的东西飞快撤回去,紧紧缩回编织袋。 那老太婆神色一变,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把黑黢黢的木刀,挥手就要往殷弘宁的胸口刺。 第25章 幽冥墟守墓人 刀虽然是木的,但刀刃比菜刀还锋利,这刀还没等挥出一半,殷红羽一脚踢在了老太婆的右胳膊上。 咔嚓一声木头折断的声音响过,老太婆的胳膊带着木渣子被踢成两截,一小截还长在肩膀上,另一大截连着那把木刀,已经落到了后车座底下。 “哎呀!太久没打架了,没控制好力道,这怎么办?断了一截该不值钱了!”殷红羽装模作样地说道。 老太婆被这变故惊得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像个发了芽的藤萝树似的,一条一条手指头粗的树藤,疯狂地冲着几个人卷过来。 这公交车本来就破,被树藤这么一绕,更像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破烂了。 殷红羽面容一冷,刚想放火,又想起荀言刚说的那句不怕凤凰火的话,抬脚便又补了一脚。 老树精踉跄着倒在公交正中央的空地,一道凛冽刀光肃然出鞘。 殷弘宁眼前一花,昆吾刀已经将这个阴山木的老太太钉在地上。 老太太的神情满是惊骇,但惊骇之中又藏着些“果然如此”的笃定,两相夹杂,倍显诡异。 几瞬之后,老太太一身的精气神被昆吾刀吸了个干干净净,肉身失去了精魂的加持,一寸一寸变回了漆黑又坚硬的木头的模样。 殷红羽像折柴火似的,三下两下将这个木头人偶拆了个干净,往殷弘宁的乾坤袋里一扔。 “姐,那么大的阴沉木,折断了就不值钱了。”殷弘宁小声道。 “你姐我像是缺那几个钱的人吗?这种东西吧,做个小摆件也就算了,搞出来这么大一个人,卖给谁?别人不觉得瘆得慌我还觉得不吉利呢。”殷红羽恼道。 殷弘宁心里嘀咕:你刚才还不是这么说的呢,摆明是因为自己的凤凰火奈何对方不得而恼火呢。 公交车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晃晃悠悠这么半天,怎么说也走出了十公里了,可是窗外依旧时不时能晃过一盏昏暗的路灯,路灯照出来的景致依旧是灰呛呛的砖瓦。 “这车……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殷弘宁犹豫道。 他这话还没说完,车又缓缓停下,殷弘宁趁着这个机会往外偷偷看了一眼,“鬼冢”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站牌上,殷红的颜色像血一样。 秦以川的眼皮稍微抬了一下。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上车了。 这是一个从身段上看十分抢眼的女孩,一头长发如缎,垂到腰侧,长裙勾勒出细致的腰线,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背着一个白色的帆布包,虽然看不见脸,但是一眼看去就是十分清纯的学生。 属于那种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人。 可殷弘宁却怎么瞧这个女孩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他又一时说不上来。 女孩子坐在了距离前门最近的地方,和荀言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 女孩上车之后,这辆公交却没有往前开。 车里的人都没有动。 司机开口,是个大汉的声音:“终点站了,该下车的赶紧下车。” 车里的人还是没有动。 那个女孩微低着头,一直在摆弄手机。 “车上不许玩手机,该下车的赶紧下车。”司机似乎有些不耐烦。 女孩还是谁都没理。 公交车上静默了一瞬,司机似乎被女孩这个举动惹恼了,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 司机起来的瞬间,殷弘宁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因为这个司机不仅不是人,甚至连个骨头架子都不是,只有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大檐帽和两双没有手的白手套,“站”在白裙女孩的身边,白手套去抓女孩的肩膀,似乎是想将她推出去。 白裙女孩这一次终于抬起头来。 殷弘宁本已经做好了这女孩也不是人的准备,哪曾想这女孩一抬头,露出来的是一张清冷出尘的脸,微深的瞳孔如碧水寒潭。 白手套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像个透明气球一样突然炸开,大檐帽和白手套碎了一地。 沿着炸开的帽子碎片渗出一股一股的鲜血,不大一会儿就将整个公交车的地面积起一层血水。 殷弘宁连忙甩出两张避尘咒,将自己一行四人遮住,他刚想补一张给那女孩遮着,就发现遍地的血水都绕着她,半点都不敢靠近。 女孩的声音同她的长相般清冷:“你们到这做什么?” “这话似乎该我们问你,你不是人。”秦以川反问道。 这句话乍一听有点像骂人,但是这姑娘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不想和秦以川在这种无趣的事情上纠缠:“我叫李寒衣,奉家师之命来找人。” “你师父是谁?看你的本事,也是玄门子弟。”秦以川问道。 “无名之辈罢了,和你们这些异控局的不一样。这个地方已经被污染了,就算你们是异控局的,最好也别掺和进来。”李寒衣说道。 秦以川摆出不讲理的架势来:“这倒真抱歉,这件事我非掺和不可。” “随便。”李寒衣说完这句话,又重新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公交车竟然又晃晃悠悠地开了起来。 虽然没了司机,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它正常行驶,刚才大檐帽那句终点站,只怕也是为了赶李寒衣下车胡扯的鬼话。 这个李寒衣和鬼门,应该不是一路人。 “你们都不问这车要开到哪里吗?”李寒衣问道。 “车到山前必有公交站,等着就行。”秦以川无所谓。 李寒衣看着他们一行人:“异控局没有像你们这么大胆子的人,你们到底是谁?” “异控局旗下的一个小队,在东洲管仓库的,不值一提。”秦以川说道。 “东洲仓库……你是秦以川?”李寒衣眼里闪过些什么。 秦以川这才认真打量起李寒衣来:“你认识我?” 李寒衣的神色稍微变了一下,将手机收起来,竟然站起来向他伸出了手,“我是俞青衫的徒弟,算起来,得叫你一声师兄。” “俞青衫早就死了。”秦以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师父的确已死。我从小被师父收养,一直留在此处幽冥墟,就是为了替你守墓。”李寒衣说道。 “为我守墓,可身为墓主人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秦以川说道。 “我是师父留在暗中的刀。此次你的遗骨我是故意弄丢的,顺着遗骨,我们可以追到鬼门的一个巢穴,这个巢穴就在此地,但是我遍寻不得,只能靠你才能找到的。”李寒衣解释道。 荀言猛地看向李寒衣:“你故意以尸骨为诱饵,只为了引出鬼门?” 李寒衣被荀言这么一盯,有些底气不足:“此次鬼门倾巢而出,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拦,将计就计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荀言的神色一冷,秦以川抓住他的手,语气倒十分平淡:“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用不着生气。接着说正事,这地方有鬼门的据点?” “这路黄泉公交,是他们的试探,同时也是引路人。但是我不知道终点是哪里。”李寒衣正色道。 殷红羽这时说道:“黄泉公交,终点当然是黄泉,喏,看前面。” 车速不知何时已经慢了下来,殷弘宁一抬头就看见停靠的公交站牌上,仍旧是用血写成的两个大字,“黄泉”。 然而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一个断桥漂浮在河的中央,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河,这路废弃的公交就这么直挺挺地向着河的中央冲了过去。 李寒衣像是有心要证明自己的确是俞青衫的徒弟,俯身在公交车的地表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 公交车上堆积的血水成了八卦图中的阴鱼,一股浓郁的煞气蒸腾而起,竟然将整辆公交车凭空托了起来。 第26章 鬼门的陷阱 无数白骨在黄泉水中翻腾,齐刷刷冲飘在半空的公交车哀嚎着伸出手,不知道是想拖他们一起坠入地狱,还是窥见一丝希望,祈求他们救自己脱离苦海。 昆吾刀的光亮得刺目,荀言想压都压不下来。 秦以川让荀言捂住眼睛:“闭上眼睛,封住听觉,不看不听,别受影响!” 荀言依言闭上眼睛,将一声一声的鬼魂哀嚎声强行驱出神识之外。 李寒衣操纵着公交车在平地上降落。 殷红羽抽空从车窗探出头去,“这地方模仿得还挺像,不是说奈何桥全是彼岸花吗?这怎么没有?” “这里是仿制的黄泉路,不是真正的幽冥,严格来说,这只是一种强势的阵法。我支撑不了多久,都下去!这公交车就要爆炸了。”李寒衣说道。 殷弘宁闻言想都没想,抱着自己的背包一个箭步从后门窜出公交车。 平沙落雁式硬被他用成了平沙落狗式,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眼见着公交车上的阴阳鱼像被煮开锅的刷锅水似的爆开,他出手像闪电似的给自己周围布了一串防护阵法。 这一连串的动作又熟练又流畅,一看就是用熟练了。 等爆开的血水纷纷扬扬落了满地,殷弘宁试探着睁开一双眼,果然见自己的姐姐和秦以川荀言都稳稳当当地站在他身后。 一个个和得道高人似的,身上半点泥土星儿都没沾。 殷弘宁默默叹了口气,有点羡慕这群既能贴脸打近战,又能远程放风筝的队友,而自己能自保就实属不错了。 殷弘宁心里嘀咕:都是远古神族,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车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尸骨黄泉。 李寒衣从帆布包里拿出来一卷红纸一把剪刀,飞快地剪了两排手拉着手的简易小人,将这小人往出一扔,纸片人立刻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尸山血海中撑起一座桥,直直延伸到黄泉正中央的那座断桥上。 “茅山纸人?你连这种法术都会?”荀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我从典籍中自学的,只懂一点皮毛。真正的茅山纸人已经失传多年。”李寒衣说道。 秦以川看了李寒衣一眼:“学得这么杂,倒像是老爷子带出来的徒弟。” 李寒衣没有接这个话茬:“这纸人桥我只能撑十五分钟,喂——你不会法术,你先走。” 这个喂,说的就是殷弘宁了。 殷弘宁在心底咕哝一声我不叫喂,但是没敢明着说出声,连忙拍拍屁股上的土,一路闭着眼睛从纸人桥上冲了过去。 等落在断桥上的时候冷不防踩碎一截断骨,吓得他险些跳起来。 李寒衣看着殷弘宁稍微皱了一下眉。 “别看这小子出外勤不行,但善后是个好手,做道具也天赋异禀,可惜咱们这行没有诺贝尔奖,不然他起码能拿个提名。”秦以川解释道。 殷红羽伸手戳戳秦以川的肩膀:“秦老板,你看那。” 秦以川一扭头,见黄泉中心的断桥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坟冢。 坟前立着一块黑石碑,石碑上是空的,一个字都没有。 “你以遗骨引诱鬼门,鬼门便用坟冢诱你自投罗网。”荀言说道。 “这墓里是空的。”李寒衣说道。 “虽然的确是空的,但是你怎么看出来的?”秦以川问道。 “师父临走之前,给过我一个这个。”李寒衣从衣服里拉出一个吊坠,红绳上系着一块艳红色的石头。 秦以川垂眸看着那块小红石头,没说话。 “无论是不是真的,殷弘宁那倒霉小子已经过去了,我们也非去不可了。”殷红羽说道。 荀言将刀换到右手,秦以川在心里叹了口气。 荀言这种换刀的动作,只有东洲仓库这几个最熟悉的人才懂其中的意思。 这小子,他是动了杀心了。 黄泉四周都是看不透的浓雾,阴气重得离谱。 殷弘宁战战兢兢地缩在一个龟壳似的阵法中,见他们过来,立刻投过来一个好不凄惨的眼神。 殷红羽伸手将人拉起来,护在背后。 秦以川站在巨大的黑石碑前,缓缓伸手,在黑石碑前按上一个浅浅的手印。 这石碑是真的。 建造坟冢的石头也是真的,墓里原本存放的尸体,也应该是真的。 自己给自己上坟的感觉……多少有那么几分诡异。 “鬼门引我们来,我们已经来了,然后呢?该不会真的指望我们挖坟吧?”殷红羽说道。 秦以川看着四周说道:“要不要挖,就得看鬼主的意思了。大家都是熟人了,再藏就没意思了,对不对?” 周围的鬼泣之音仍然缭绕不绝,没有人回应。 “大家都是文明人,再玩这些遮遮掩掩的没意思,盖这么大的一个黄泉大阵应该不容易,我要是一样一样地挨个给你拆了,回头怕你心疼地找我哭。”秦以川说道。 八幽之中传来非常轻蔑的一声冷笑。 这笑声缥缈清幽,转瞬即逝,像幻觉似的。 “红红,来给咱们鬼主大人放把火,黄泉中养得这些鬼太吵了,该消停一下了!”秦以川的话音刚落,身侧就传来一阵清亮的凤凰鸣啸。 世人传言,龙行天下,凤啸九天。 这一声凤凰鸣当真如从九天之外降世,黄泉水中养着的群鬼哭嚎之音更盛。 燎原之火从水面上迅速散开,火到之处冤魂成灰,尸骨化土,就连深不见底的黄泉水都开锅了一样,不断沸腾。 周围聚拢的阴煞之气在烈火中被焚烧殆尽。 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无边无际的黄泉阵法已经满目疮痍,只剩下漆黑的坟冢屹立当前。 潜藏暗处的鬼主终于忍耐不住:“人都说赢姥山主诡计多端,看来果然如此,你身边的凤凰压根从来没有受过伤!” “被敌人称作诡计多端,我就当你在夸我了。至于红红的伤是真是假……你管得着吗?自己笨还不许别人骗你?传言放出去这么久,就是为了钓你们上钩。只可惜,你们鬼主还是太谨慎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还是只派过来一个小喽啰虚张声势!”秦以川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音未落,这不见天日的幽冥之地雷云顿起,成片的天雷骤然落下,无一例外,尽数劈在眼前那座漆黑的坟冢上。 黑石炸开,遍地狼藉中,一个被烤焦了的黑影转身欲逃,殷弘宁眼疾手快丢出一张画着鸟笼的符纸。 符纸触及黑影当真化作笼子,将黑影牢牢困在其中。 “你怎么还能招引天雷?!”鬼影慌忙逃窜着。 “你管得着吗?区区一只探路鬼,也敢和你山主爷爷大呼小叫。你听着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老子的尸体在哪?你要是不说,我就接着引雷劈你,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天劈一次,保证让你死得连渣都不剩。”秦以川说道。 “山主果然不愧是山主,还是一如既往肆意妄为。你就不怕再遭天罚,再死一次?”鬼影挑衅道。 “笑话,我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么就遭天罚了?你们这些阴沟里的东西,劈了是为民除害。”秦以川冷哼一声。 “阴沟里的东西……哈,这个形容词用得很好,不知道你对当初的鬼主,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评价。”鬼影恼怒道。 秦以川完全不在意鬼影的挑衅:“那必然不是啊。我那徒弟虽然出身不太好,但人家又聪明又懂事儿,我特喜欢他,怎么着,你家现在的鬼主混得和阴沟老鼠似的没法见人,就嫉妒起前辈来了?” “鬼主大人有什么需要嫉妒的?嫉妒他被你连累,被扒皮拆骨不成?”鬼影说。 又一道天雷蓦然降下,雷光遮住了秦以川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厉。 鬼影的半边身子被雷劈得只剩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黄泉的天边似乎炸开了一道裂缝,两只黄鼠狼在殷弘宁的兜里不安地挣扎起来。 “秦老板咱们悠着点,万一把这幽冥界劈坏了,想出去可就麻烦了。”殷红羽提醒道。 第27章 眼熟的陪葬品 秦以川没应声,眼睛自始至终盯着这个黑黢黢的鬼影:“前尘往事我懒得听,只问你遗骨在哪?” 鬼影被这两道雷劈得仿佛肝胆俱裂,只是显然暗处还藏着鬼门的人,它不敢明目张胆,只能隐晦地提了一句赢姥庙。 赢姥庙供奉的不是赢母,而是赢母山的山神,换言之,供奉的就是秦以川。 鬼门手段通天,竟然在幽冥之中重新造了一座赢姥庙出来。 坟冢被毁,赢姥庙现,套娃这种手段,被鬼门玩得实在纯熟。 庙的颜色通体漆黑,可是这种黑的色泽却显得十分不正常,像是一层干涸之后的血。 大门紧闭,周围的石头小路上连一点杂草都没有,四处都是沉沉的死气,唯独院子里种着的一树桃花开得正盛,饱满的花瓣鲜红似血。 秦以川将鬼影封在瓶子里,扔给殷弘宁,殷弘宁用手指尖拎着,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一大堆封印的符咒,确保这东西绝对出不来,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乾坤袋的一个角落。 “这地方你们别进了,我自己去。”秦以川拦住众人。 荀言跟上他:“我和你一起进去。” 秦以川转身看着荀言:“你没看刚刚那鬼东西,三句话里有三句半是影射你的吗?他们这个局十有八九不是针对我,而是冲着你来的。尤其是这棵树,我最讨厌这些花花草草的玩意,谁在我院子里种树,我得挖他家祖坟。” “这树是……一颗钉子。”荀言说道。 秦以川的瞳孔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侧目看他,荀言却故意回避了他的目光,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秦以川心下一恼,使劲儿揉了一下荀言的后脑勺:“兔崽子,你等着回去老子非收拾你不可!在外边儿等着!” “此处凶险,我非跟不可。”荀言不管秦以川说什么,坚持要跟着秦以川。 秦以川气得咬牙。 但他也知道荀言只要认准了的事儿压根劝不住,也懒得再阻拦,一脚将赢姥庙的大门踢开。 大门竟然没碎,只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进门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召雷而下,劈在正中央那棵有几百年的老桃树上,一树繁花顷刻间化作焦炭。 自他们踏进大门,隐约可以感知到这庙像活了一样,但这么一道雷,毫无缘由地劈下来时,本该活过来的庙又重新被吓得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这庙简陋,顺着院子里的台阶能直接踏上供奉神像的大殿,正中央摆着一个颜色斑驳到看不出容貌的泥塑,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人像,背后却留着一条豹子似的尾巴。 秦以川连看都不看,第二道天雷降下,将塑像劈成一地残骸。 “这什么?疯起来连自己都劈?”门口的殷红羽都看呆了。 殷弘宁也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 “你这是劈上瘾了?”荀言说道。 秦以川顺势说道:“实不相瞒,我最初的梦想是当个雷神。” 荀言不想听他胡说八道了。 不过疯也有疯的好处,他这样毫无顾忌地招雷就劈,当真还就将藏身此地的一众鬼怪吓住了,无处不在的冤魂哭泣声消停了一会儿。 秦以川将不大的小庙翻了个遍,什么东西都没找到,捋胳膊就打算拆房子。 荀言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后悔自己还不如不来。 就秦以川这样的,谁能算计得了他呢? 赢姥庙的地板都是青石板,秦以川以法术凝出一根撬棍,这棍子也不需要人拿着,就自己长了眼睛似的将正中间的青石板一块一块地撬起来。 石板之下果然是空的。 等地上挖出一个两米见方的大坑,秦以川才终于挥挥手让撬棍停下,往下面扔了一张照明符,白光之下,照出一溜的黑坛子。 “这什么味儿?”殷红羽隔着老远就捂住鼻子。 “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见?”殷弘宁却一脸茫然。 “冤魂的味道,都是从忘川河底下捞出来的。”荀言动了动鼻子。 秦以川摸着下巴思考道:“鬼门捞这么多水鬼做什么?” “摆明了是为了对付你。”荀言冷着脸说道。 “蚂蚁多了咬死象?但这么蠢的法子不应该是鬼门能想得出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秦以川说道。 荀言抚上昆吾刀:“要不……抓一只鬼来问问?” 秦以川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秒钟,果断地同意了。 昆吾刀出鞘,寒光一闪,一个黑坛子被拦腰斩断,一股腥臭的味道,顺着鼻子直冲脑门,秦以川和荀言不约而同后退半步。 臭气熏天的坛子中逃出一只五脚青蛙似的东西,被昆吾刀钉住一条后腿,这东西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荀言踌躇一瞬,到底没走过去,凌空一抓,这鬼东西的魂魄就被掐在了荀言的手里。 可无论荀言怎么问,这鬼东西只一个劲儿地吱哇乱叫,压根连灵智都没开。 没有灵智的东西自然搜不了魂。 荀言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这东西怎么处理?” “抓回去两个,给殷弘宁他们当标本研究去。”秦以川说道。 殷弘宁表示自己其实并不想要。 荀言不死心,又接连打碎了三个坛子,里面跑出来的要么是虫子,要么是变异的野猪,但无一例外,都是没有灵智的低等生物。 秦以川瞧着这一地的瓶瓶罐罐,又有点想招天雷来劈了。 殷红羽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一个坛子说道:“哎哎哎,你们看那坛子,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似石非石,似玉非玉,还有隔绝阴气的作用,而且这样式……我看着怎么那么像陪葬品呢?殷弘宁殷弘宁,快来,这东西很可能和你老本行有关系,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土里的货。” “我……太远了,我看不清……”殷弘宁胆子小,根本不想掺和。 荀言的昆吾刀一挑,一个被打破的罐子立刻被甩到了殷弘宁的身前。 殷弘宁:……我谢谢你。 殷弘宁认命地蹲下身,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套考古专用的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扫掉坛子上粘的土,“这东西不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样式也是从来没见过的。” “不可能,我一定以及肯定在哪见过这东西!”殷红羽说道。 殷弘宁仔细观察着坛子:“这个坛子是西周时候陪葬品的款式,但是西周人族的冶炼技术太粗糙了,能制造出来的只有陶瓷,这罐子不可能是人类造出的,只能出自遗族之手。可西周时,上古遗族都已经灭绝得差不多了,尚存于世的只剩下燧人氏了。这个东西很可能是燧人氏制造的。姐,你该不会……挖过燧人氏的坟吧?” 殷红羽猛地拍了一下殷弘宁后脑勺:“小兔崽子好好说过,我是能干这种缺德事的人吗?” 殷弘宁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不对,我绝对是在墓地之外的其他地方见过这个东西,而且也没这么脏,被放在……好像是放在格子里,哪里有透明的格子呢?”殷红羽说道。 “格子……你是说,异控局的展示厅吗?”荀言说道。 “没错!就是异控局!”殷红羽眼神一亮。 秦以川的眼神往过一递,分明没有什么别样的意味。 可殷红羽却像被当头锤了一榔头:“异控局为什么会有这种罐子?” 秦以川收回目光:“说不定是垃圾堆里捡回去,废品回收再利用。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都当没这回事吧。” “鬼门最擅长离间人心,别轻举妄动。”荀言严肃地说道、 “就算我想轻举妄动,也得动得了才行,我又不像某些人,招招手就能引来天雷,心情好劈一个,心情不好劈一双。”殷红羽撇撇嘴、 秦以川接道:“怎么,你羡慕?” 第28章 漆黑巨蟒 殷红羽朝地上唾了一口:“呸,羡慕你个鬼。死了千八百次还麻烦不断,做神仙做成你这份上,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话秦以川终于没法接了。 “一个罐子,不能代表异控局和鬼门相关。但是这些东西放在这,绝对不是随意为之,鬼门大费周章地引我们来,不会只是拾掇这些低等的东西。”荀言说道、 “你们觉得这些东西,像不像是特意为某些东西准备的食物?分门别类挨个装好,等饿了的时候就像猜盲盒一样,打破哪个吃哪个?”殷红羽说道、 殷弘宁突然感觉有些冷,抱紧了双臂:“姐你别吓唬人!” 殷红羽瞄了他一眼:“我可从来不吓唬人,你往四周看。” 殷弘宁惴惴不安地抬眼一扫,第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等再看第二眼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黄泉水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断断续续的几片泥地。 秦以川看着这架势,都有些惊讶:“我去,不是吧?” “这这这泥……不是泥,好像是蛇!”殷弘宁吓得声音都飘了,拿出乾坤袋一个劲儿地翻,却越翻越绝望,“我这都是破鬼的符咒,没有对付蛇的啊!” 殷红羽不耐烦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伙子,战斗力不行就做好跑路的准备,我们三个人在这,怎么也不会让你当了蛇饲料。” “可是我在古籍中从来没见过凤凰能抓蛇的记载呀。”殷弘宁哭丧着脸。 殷红羽提溜着他的后脖颈:“不说废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殷弘宁非常识时务地闭上嘴巴。 周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殷弘宁死死盯着水面露出来的一截似是而非的蛇皮,生怕这东西一个不高兴从水里冲出来。 这个地方小,他们要躲都没地方躲,只有轮番挨咬的份儿。 可是他盯了半天,那蛇半点要动弹的征兆都没有。 殷弘宁觉得有点不对,刚想站起来细看,冷不防后颈上落了一团水。 下雨了吗?也没有啊,哪来的水? 殷弘宁疑惑地伸手抹了一把,摸到一手黏糊糊的液体,他心突然一颤,揣着不好的预感缓缓回过头去。 正好对上一双黄褐色的灯笼大小的竖瞳。 这是一条漆黑的巨蟒,卡车头似的三角形脑袋停在他两米之外,鳞片的纹路清晰可辨,蛇信子上又落下一团湿哒哒的液体,正滴在殷弘宁的脚尖前。 殷弘宁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在脑子做出反应之前,已经不管不顾地伸手将一张不知道干什么用符纸甩了出去。 蛇信微微一扬,竟然将这张符纸卷在舌尖上,符纸稍微闪了一簇火光,就熄灭了。 巨蟒被这一簇火光勾起了兴趣,蛇信子抖了两下,见那张纸没了反应,便又往殷弘宁面前靠了靠。 殷弘宁还要再扔符纸,被殷红羽拎着后颈皮一把扯到身后。 “秦老板,你的坟地里怎么还养这玩意?”殷弘宁有些慌乱。 秦以川简直快骂娘了:“爷生平最不喜欢这种滑不溜秋的无毛畜生,怎么可能是我养的?这是个八方幽冥阵,这黄泉是真的!” “这蛇刚蜕完皮,正是法力最弱的时候,这里不能久留了,立刻走!”荀言说道。 “怎么走?等等!李寒衣呢?”殷红羽说道。 “丢了个大活人,这个时候才发现,做凤凰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前无古人,甭管她,在水下呢。看见那蛇皮了吗?钻进去。”秦以川无语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老娘有翅膀,这鬼东西抓不到我。”殷红羽说着,背后展开一双火红的翅膀。 这话是客观事实,剩下的三个人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一头扎进浑浊不堪的黄泉中。 蛇皮经过水的折射,纹路与体积都比在水面上看的时候要翻了一番。 从蛇皮下的缝隙,能窥见真正的蟒蛇巨大的身躯。 秦以川的手中慢慢凝出一把冰做成的锥子,与荀言的昆吾刀,一左一右盯上了蟒蛇的七寸。 秦以川本来是想直接引道雷的,但是水能导电,一不留神水里这些人都得变成炭烤田鸡,只能放弃。 承载着坟冢的一小方陆地上腾起一团巨大的焰火,哪怕隔着水都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蟒蛇被这团火惊动,长尾一摆挺身而起,张开獠牙前去撕咬。 秦以川和荀言借着蟒蛇摆尾的力道,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到了极致,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冲着蟒蛇暴露出的致命之处挥刀。 昆吾刀的阴森冷厉半点没有遮掩,阴煞之气铺天盖地,将蟒蛇困在其中。 黑黢黢的浓雾中迅速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将百米之长的蟒蛇冻成了一尊冰雕。 昆吾刀穿透带着鳞片的蛇皮,深深扎进蛇身。 看似不过三尺的昆吾刀竟透体而出,将蟒蛇刺了一个对穿。 巨蟒长啸着疯狂挣扎起来,半空之中诱敌的殷红羽秉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见缝插针地又补了一团凤凰火。 冰火相遇,蟒蛇成了被投进油锅里的蚯蚓,发出凄厉的惨叫。 吃痛的蟒蛇将黄泉水搅翻了天,殷弘宁和李寒衣不知怎的被蟒蛇的尾巴狠狠抽了一记。 好在殷弘宁和这群人一起出外勤的时候,提心吊胆惯了,时刻防备着突发状况。 在蛇尾抽在他们身上之前撑出了一个结界符,这才好险没被一尾巴抽死,拖着李寒衣没命似的往黄泉彼岸游。 殷弘宁觉得自己这个飞禽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谁家带翅膀的整日要在水里挣扎着逃命? 等殷弘宁和李寒衣跑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从水里爬上荒滩的时候,殷红羽也正巧收了羽翼落在忘川河畔,遍地鲜红的沙粒映衬着烈火盈身的凤凰影,艳丽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殷弘宁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羡慕了。 这才是纯血凤凰该有的样子啊。 震耳欲聋的惨叫已经渐渐停歇,巨蟒终于失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半空中坠落入水,卡车似的蛇头砸在赢姥庙上,将本就被拆得七七八八的庙砸了个彻底。 秦以川踏着蛇头落在神像的废墟上,黄泉水凝作一个长矛,重重地扎在蟒蛇的头上。 蛇身剧烈地挣扎起来,殷红羽连忙将殷弘宁护在身后,李寒衣却突然踩着蛇的身体冲了上去,双手如刀,硬生生将蛇腹剖开,自蛇腹之中取出一个黑玉做成的匣子。 连受重创的巨蟒终于不动了。 蛇血的腥味简直铺天盖地,李寒衣带着黑玉匣子刚站上沙滩,昆吾刀已经横在她的脖子上。 匣子落在了荀言的手里。 “那个傀儡老太太是你放出来的。”荀言厉声问道。 李寒衣并不害怕,反而盯着秦以川说道:“我是为了提醒你。山主,鬼族不可信,这个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才对。当年若非你收留鬼主,又怎会让幽冥倒转,鬼族大肆侵犯人间,上古神族几乎被屠戮殆尽,逼得您以身殉道,才堪堪重新封印鬼门?” 秦以川嗤之以鼻:“合着别人费尽心思干的坏事,还都得怪到受害者的头上来呗?幽冥缝隙自从创世之始就存在,他也并非第一个从缝隙中脱身的鬼族,当年的祸事凭什么怪到他头上?再说了,当时若没有他护着,人族早就灭绝了,还轮得到你在这教我识人做事?” “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寒衣急道。 殷红羽接话道:“等会儿,这话说得就怪了,这位小姑娘,你是人类吧?就算天赋异禀了一点,也只是个肉体凡胎,若说非我族类,你和我们也大不一样,你的心,又是异是同?” 第29章 老奉头的身份 “我自然对山主忠贞不二。”李寒衣说道。 殷红羽嗤笑一声:“得了吧,就你那指点江山的样儿,如果年纪大点,我都以为你是山主大人他妈了。当属下就该有个当属下的样子,守墓就好好守墓,不要自作聪明管别人的家事。” 李寒衣还要再开口,殷弘宁忙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李姑娘,你可能是好意,但我们都知道荀哥的为人,当年的事情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既然秦哥都信他,你就不要再劝了。秦哥心里有分寸。” 李寒衣终于沉默了。 “得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以后谁再提,谁就去扫厕所。用时空大阵逆转幽冥,将黄泉搬到昆仑山,这么大动静,异控局不可能不知道。要弄清楚鬼门到底想干嘛,直接回去问异控局。”秦以川说道。 “那你的……”荀言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遗骨两个说出来。 他看向那匣子,“这匣子怎么办?” “守墓人就应该尽守墓人的职责,我这一盒骨灰只能在昆仑山,李寒衣,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守着它不许有任何差错,也别自作聪明。倘若我的坟再被别人挖一次,我就要你的命。”秦以川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寒衣刚想说什么,可一抬头就对上了秦以川的眼睛。他的语气分明并不严厉,神情也仍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的淡漠,可是李寒衣在与他目光相对的刹那,却有恐惧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秦以川看向殷红羽:“回去的时候和守山人交代清楚,整个昆仑山都给我警惕起来,每个石头缝都翻一遭,但凡有溜进来的鬼族,一个都不许放过。这段时间不许让游客进来,免得再惹什么乱子。” “知道了。这地方,我们怎么出去?”殷红羽说道。 “喏,那不是有人来接我们了。”秦以川看向前方。 昆仑莽莽,一队纸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一个挨一个地从黄泉路的尽头走过来,隔着远远地就听见为首的老头纸人喊,“秦公子!老夫奉顾队之命,来给几位带路来了!” “哦呦,这是老奉头亲自来啦?您这身子骨竟然还能爬昆仑山呐。”殷红羽笑道。 被叫老奉头的老纸人冷哼一声:“老夫这身子骨还不是你吓出来的毛病,小时候就属你调皮捣蛋,一把火烧了老夫的头发,这几千年过去了,还是一根儿都没长出来。” 殷红羽嬉皮笑脸地去搀扶老奉头:“这好说,您老闭关多年不问世事,不知道现在这植发技术相当好,改天我带您去找个靠谱的医生,保证还您老满头秀发。” “得了吧你,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听说纸人还能植发的。哟,这长虫是怎么回事?小鬼头,又是你干的?”老奉头没好气道。 荀言平日里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模样,唯独对这老头竟然难得恭敬:“回前辈,是我杀的。” 老奉头摸两把并不存在的胡子:“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这玩意儿在幽冥之下养了这么多年,可不好对付。你失了元神,竟然还能有这本事。” 秦以川见缝插针地插了句嘴:“奉前辈,您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出关了?还有这蟒蛇,您见过?” 老奉头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出关,可是秦岭那边有几个傻老帽儿,违规开发,把一个千年老鬼的墓给挖出来了,我再不出去,几千人的工程队非得死光了不可。这蛇有烛九阴的血统,只可惜杂交了太多代,不成气候了,要不然就凭你们现在这模样,一时半会可还真打不过。” “我们打不过不是还有您呢?奉老前辈,您刚才说……荀言失了元神,是怎么回事?”秦以川说道。 老纸人刚要回话,就被荀言打断了,“奉前辈!” 老奉头哎呦一声:“年轻人,这一个个的,都得藏点秘密。不过这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跟我走吧。” 黄泉路远,辽阔无边,四下望去都是幽冥景象,可是跟着一队纸人七拐八拐的,沿途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天越来越冷,路边已经可以看到一层又一层的积雪。 直到拐过一个山坳,身处幽冥中的几个人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一直沾在手心上的口香糖终于被蹭掉了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正午,艳丽的日光落在雪地上,折射出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出来了。 他们开过来的车还停在昆仑山口,上次那个看门的中年男人不在,门卫岗门前挂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白旗子。 大白天的,山里的山精野怪不便现身,但是有这白旗子传信,证明整个昆仑山都已经警戒起来。 李寒衣身为守墓人,没有跟着他们下山。 车里没有那么多位置,老奉头那一队三十几个纸人徒子徒孙,被殷红羽挨个叠起来,找了个编织袋装进去塞进了后备箱。 只有老奉头坐在了秦以川那辆车的后座上,老神在在的,像个出门视察的退休领导人。 殷弘宁不认识这位老纸人,等秦以川他们的车开走之后,才小心地问:“姐,这位老前辈是什么来头?他对秦哥和荀哥很熟悉?” “熟悉就对了。你是学历史的,应该知道远古时代,有个叫帝台。”殷红羽说道。 “奉老先生就是帝台?”殷弘宁惊讶道。 “倒不是。帝台是远古神族,在当初人神之乱时就已经死了。老奉头是帝台留在鼓钟之山的棋子。当年帝台在钟鼓之山请百神喝酒,老奉头得了西王母赏赐的一杯酒,成了个不神不妖的物种。”殷红羽说道。 “那他又为什么会变成纸人的?”殷弘宁问道。 “还不是当年那场祸患,刚才你也听那个李寒衣说了,当初幽冥倒转,鬼族大肆入侵,神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不仅是人,连神仙都差不多死绝了。老奉头那时失去了肉身,但他本来就是钟鼓之山的石头磨出来的,虽然没了肉身,灵魂还是可以随意融入大河山川。要移动的时候,得有媒介,所以才附身到纸人身上。那纸也不是普通的纸,你别看他丑不拉几的,那可是李淳风亲手做的。”殷红羽说道。 殷弘宁听了更加惊讶:“《推背图》的李淳风?!那这位前辈岂不是可以解推背图之谜?” 殷红羽撇撇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狗,这老东西也就活的时间长,可惜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甚至斗大字不识一筐的白丁,你去问他推背图,他都以为你是搓澡的。” 被殷红羽背后揭老底的老奉头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 车开出了几十里,眼见老奉头还没有开口的意思,秦以川有点按捺不住了,“奉前辈,你刚才那话说得不清不楚的,荀言当年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荀言又要开口,被秦以川拦住了,“小伙子,别逼我给你用上禁言术。” 第30章 荀言的当年 老奉头干咳一声:“这事儿没有隐瞒的必要,自你当年以身殉道之后,这小鬼头非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你,硬是在赢姥庙前,将自己的一半元神劈了出来。啧啧啧,那可是元神,比肢解得疼个千百倍,这小鬼,对自己真下得了狠手。” “前辈夸张了。我本身就是鬼族,肉身与魂体并没有太大差别。分离一半的元神,也并无大碍。”荀言不自在地说道。 老奉头拍了荀言脑袋一下:“还没什么大碍?老夫当年就寄身赢姥山中,亲眼看着你把自己带着阴煞血气的一半元神以桃木钉在庙宇之中,这法子只有对付厉鬼的时候能用得到,你竟然用在自己身上,若非有山主给你的黑玉书护着,你早在千百年前就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之后呢?”秦以川说道。 “之后?之后就飘着呗,游魂什么样,这小子就什么样,毫无意识,连自保都难,可怜老夫我一把年纪,还得日日分心照看这个小鬼头。他这么一飘就是上千年,后来才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了些神志,再加上因缘际会之下,遇上了俞青衫,俞青衫只当他是修炼有成的山精野怪,教给了他修行的法子,这才一步一步成了人身,直到后来又遇见你,才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老奉头说道。 秦以川的脸上半点表情都看不出来,语气也冷得令人陌生:“我当初就和你说过,一切事端与你无关,你做这些又是图什么?好好地偏就是不想活是吗?” “我只是不想再做见不得光的鬼王。”荀言有些底气不足。 “我早说过,这个不重要。”秦以川说。 “对你最忠心的守墓人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其他人又作何想?世人对鬼怪都避之不及,没有人会容许一个带着血煞之体的鬼在身侧活动。若我仍是鬼身,异控局如今还会容许我留在东洲吗?”荀言说。 秦以川满肚子的火儿就被这么堵在心里。 哪怕再不甘愿,他也知道,荀言说的,都是事实。 秦以川又气又怕:“但……你又何必将自己钉在我的庙里?你就不怕自己当真魂飞魄散?” “我有分寸。”荀言嘴硬道。 你有分寸个屁! 秦以川本来被压下去的一点火儿又被拱起来了。 越野车穿过山麓,一路上秦以川一句话都没说。 重新回到格尔木已经到了晚上。 现在是旅游旺季的尾巴,格尔木的人流量还是不少,很多本来打算去昆仑山口的游客突然接到通知,说昆仑山口近期不再开放。 败兴而归的游客只能返回,在格尔木城区转悠几圈,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今天已经没有回东洲的航班了。 秦以川四个人两只黄鼠狼以及一袋子的纸人,在城区找了家宾馆住下。 殷红羽见秦以川和荀言,从下了车就一句话都没说,明显是吵了一架。 她旁敲侧击地问老奉头,老奉头却只知道打马虎眼,殷红羽多少能猜出来几分,知道秦以川甩脸子不是因为生气,只怕更多的是心疼。 可惜这两个人都不是能放得下脸说心里话的,到头来,还是得她殷红羽来做和事佬。 格尔木的晚上有夜市,各种好吃的琳琅满目,还有穿着民族服饰的漂亮姑娘和年轻小伙载歌载舞,既是表演又是揽客。 殷红羽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才说动两位祖宗出门转转。 酒店楼下是一个花园餐厅,足够热闹,但是又不会人满为患。 殷红羽将特色菜挨个点了一道,他们四个人肯定吃不完,剩下的那些,是给老奉头和他的纸人徒子徒孙带的。 这些纸人是老奉头这些年收服的山精野怪,没有肉身,只以灵体附身在纸上,和鬼差不多,但是没有鬼气,吃东西也只是闻个味道就饱。 他们选的位置靠近花台,台子上有一位年轻的藏族小伙子正在弹六弦琴,虽然皮肤黝黑,但是骨相上佳。 另一侧有几位外地来游览的年轻姑娘,用才学的藏族话对弹琴的小伙子说了两句什么,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露出左侧脸颊的一个笑窝。 殷红羽端着奶茶,看得眼睛都直了:“老娘要是年轻十岁就好了。” “就算年轻十岁,你也比他身后的塔楼岁数都大了。”殷弘宁说道。 殷红羽一巴掌就要打过去,殷弘宁往后稍微一躲,不留神撞到了路过的一位客人,那人手里端着的红酒就撞得洒了出来。 社恐殷弘宁的脸立刻白了一个度,站起来连忙道歉。 被他撞到的是一个大概刚三十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脚上还有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鞋。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搭配,都很容易让自己看起来像售楼处卖楼的,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不太一样。 他的容貌相当出色,身材高挑修长,尤其是配上那副眼镜,让他看起来斯文之余又不会显得呆板,很像是个教书先生。 好在这个人躲得快,洒出来的红酒没沾到身上。 他对殷弘宁露出一个安慰似的微笑:“放心吧,没有洒在身上。几位也是出来游玩的?” 这人还挺自来熟的,社恐遇上了社牛。 殷红羽站起来:“是,我们那什么,公司团建,格尔木三日游,明天就走。” 戴眼镜的男人目光逐一在四个人的脸上看过去,笑了笑:“贵公司的人,容貌都相当出色。” 秦以川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摩挲了一下,本能地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具体哪奇怪,又不太能说得出来。 “您过奖,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是长得好点,容易和别人打交道。”殷红羽说道。 殷红羽这话是个玩笑,那男人也听出来了。 男人笑了笑,冲她伸出手:“您好,我姓易,容易的易,易星澜。” 殷红羽客气地回礼:“这名字起得真有学问,殷红羽,殷商的殷,红色羽毛的红羽。这是我弟殷弘宁,那位是我老板,姓秦,以及秦老板的心腹小跟班,荀言。” “诸位幸会。相逢是缘,我敬诸位一杯。”易星澜拿起酒杯。 他杯子里的酒只剩下一小半,但是举止大方,进退有节,秦以川也没端架子,五个人碰了个杯,易星澜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萍水相逢的一个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回酒店之后,秦以川将腿翘在茶几上,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壁挂电视正在放晚间新闻,他眼睛盯在电视上,可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连敲门声响了两遍都没听见。 荀言只当他仍不高兴,想了想,还是推门进来,将一罐温热的牛奶放在他的手边,转身就想走。 第31章 画皮离间事件|奇怪的易星阑 荀言来找秦以川,来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便要走了。 “大晚上的过来,别急着走,有些事儿奉老前辈在前,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行问,但是眼下无人,我不想您有事瞒我。”秦以川说道。 荀言垂着眼睛看地板,仍不吱声。 “您如果不说,我就去找奉老前辈问,当年的事情,每一个标点符号我都要问个清清楚楚。当年十万山川都是他的眼线,你做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如果这些事我从他那才能知道,荀言,我就不会再把你留在身边了。”秦以川说。 荀言的神情一瞬间绷紧。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新闻联播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荀言终于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自请兵解,以自己魂魄尸骨镇守黄泉裂缝。但是你是神体,哪怕是尸骨,对幽冥中的那些东西来说,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循着味道,迟早会找上门来。你当年收留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天生双魂,一魂为鬼一魂为人,若要将你彻底藏起来,我自己的魂魄是最好的选择。” “放屁,只为了这种事,随便抓点幽魂小鬼镇压在庙里也就是了,犯得着用堂堂鬼王的元神?”秦以川骂道。 “因为我不想再做鬼王了。你在时,尚且可以镇住我另一半魂魄的血煞之气,可是之后,你留下的封印根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我不想受血煞之气的控制,还不如破釜沉舟。”荀言说道。 秦以川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生逢乱世,他身不由己以身殉道,荀言同样比他强不到哪里去。 他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给荀言脸色看的。 毕竟严格算起来,他才是那个先违背约定的人。 在荀言还没长成如今这副沉默冷静的样子之前,他们本来是约定好,往后千百万年,他们都在赢姥山上做无拘无束的方外神仙,管他什么天规戒律、神妖殊途,他是开天地以来最德高望重的赢姥山神,这世上本没有任何人能管得着他们。 可惜最后,还是天不遂人愿。 秦以川将热牛奶的盖子拧开,一口一口地喝了个干净,“早点休息,明天赶早班飞机,回东洲去找异控局的孙子算账去。” 他们的飞机定的是早七点起飞,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算上从酒店到机场的路程,他们四点多就得起床。这简直要了殷红羽的半条命。 等好不容易办完手续,困倦欲绝的殷红羽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空姐送来的咖啡还没等送到嘴里,就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高挑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衬衫上还戴着袖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儒雅的气质。易星澜竟然也在这趟飞机上。 他显然也看到了殷红羽,神情中有淡淡的惊喜之色,挥挥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他的位置与殷红羽只隔了一条过道。 “易先生,没想到这么巧。您出门玩,都不带行李?”殷红羽笑着说道。 易星阑挂上他的招牌笑容:“我这人太懒惰了,带行李很烦琐,所以除了必需的证件之外,我每次到一个地方,就会去附近的商场逛逛,有需要的就买下来。” 殷红羽瞄了眼秦以川说道:“一看易先生就是成功人士,哎,像我们这种打工人,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还有周扒皮的老板时刻想着扣你工资。” 秦以川假装没听见。 易星阑被逗笑了:“红羽小姐似乎也没有带随身物品。” “这次是情况特殊,我这不是和公司一起来的嘛?自然能偷懒就偷懒,能托运的就都托运转寄了。”殷红羽说道。 “方便冒昧问一下,红羽小姐的公司在哪里吗?几位看起来都不是西部地区的人,团建能到格尔木,在某种程度上也算财大气粗。况且几位真的太出色了,若是路上遇见,我只怕会以为几位是影视公司的。”易星阑问道。 “我们公司在东洲,倒不是做影视的,不过也负责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替别人处理麻烦比较多。”殷红羽说道。 易星阑接道:“这么说,很像是做应急公关的。” 殷红羽笑了一下,没否认:“易先生打算去哪?” 易星阑微微侧过身子,离殷红羽的座位近了一些:“我是一个自由摄影师,没有固定的去处,这次来格尔木是找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然而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并没有见到面。我一直听说东洲景致不错,既然与红羽小姐颇有缘分,我倒很想去东洲看一看。” “这样的话,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做向导。”殷红羽笑道。 易星阑露出个完美的笑容:“太荣幸了,就是不知道现在索要红羽小姐的联系方式,是不是会过于冒昧?” 殷红羽立刻将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 殷弘宁反复抬头,看了殷红羽好几眼,觉得自己这个姐姐今天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儿呢? 这么套路的搭讪,她竟然真的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殷红羽说好的只对狼狗弟弟感兴趣呢?女人善变,他不理解。 正琢磨着,微信亮了一下。 是东洲仓库的唠嗑小群。 秦以川在里面发了个三头问号的表情包。 荀言想了想,在后面跟了一个省略号。 殷弘宁本来也想跟个表情包,但是他离这个暴脾气姐姐太近了,没敢发,只能斟酌着措辞问:姐,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殷红羽:哪奇怪? 秦以川:哪都怪。你听他说话不别扭吗?红羽小姐~咦惹。 殷红羽:那又怎么,万一人家是刚学会说话呢? 荀言认真思索了一下:有可能。 顿了一下又补了一条:他说话的腔调很刻意,语法习惯,很像从哪里复制来的。 秦以川:除非他是从墓地爬出来的,才这么学说话。 殷红羽:别胡言乱语,这大白天的,他身上又没有阴气。 殷弘宁昨天不是还撞了人家一下吗?来说说,他昨天像尸体吗? 殷弘宁:我只稍微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我也不知道呀。 殷红羽:啧,百无一用是学生。 殷弘宁:但是说起来……昨天虽然没有感觉但他像不像尸体,但是在我碰到他的一瞬间,能明显感觉得出来,他的身子似乎不太稳定。 秦以川:说详细点。 殷弘宁:就是,昨天说是撞,但我其实只是往后一扬头,正常情况下,就算撞到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道,能把酒杯里的酒都撞出来。我昨天回卧室后模拟了一下,想把红酒杯里酒洒出来那么多,除非是我在奔跑的时候撞在他怀里。 殷红羽:难道是他有什么隐疾?比旁人虚弱? 荀言:不像。 秦以川:人家既然对你有兴趣,你就先好好应付着,找个机会打探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次殷红羽把刚刚秦以川发的三头疑惑表情包又重新发了回去。 秦以川:乖,回头有钱了,给你涨工资。 第32章 郑阳身上的鬼气 殷红羽发了一个礼貌滚的表情包:拒绝画饼,从我做起。 秦以川笑了一下。 飞机广播在提醒即将起飞,请各位旅客关闭手机或者调成飞行模式。 秦以川将手机收起来,视线往易星阑的位置偏了偏,果然见易星阑也在看他。 目光沉静淡然,甚至对上秦以川的目光的时候,还弯唇稍微笑了一下。 秦以川又开始咬指甲了。 这个人分明就是哪儿很奇怪,可是他一时半会竟然还找不出这奇怪到底在哪。 飞机飞行时间稍长,三个小时零十分钟后降落在东洲机场,他们刚一落地就接到了郑阳打过来的电话,说开了车来接他们。 殷红羽说得好,老郑殷勤,非奸即盗。 秦以川挂了电话,心里有数这是又有事找他。 易星阑和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打了出租车先离开,殷红羽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停车场里果然看见老郑的那辆灰不溜秋的商务车。 殷弘宁打开乾坤袋,两只黄鼠狼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一个陈旧发黄的纸人施施然地飘出来,站在荀言的肩膀上。 郑阳从后视镜里看到纸人,立刻打了个招呼:“奉老先生,久闻大名。” 老奉头那张毛笔描出来的眼睛也往后视镜上转了一圈,似乎有点惊讶,“你这崽子竟然还活着呢?” “嘿,您怎么还骂上人了?”郑阳不乐意了。 “这你可别冤枉我,我老头子从来不骂人——顾瑾之真有能耐,一头平平无奇的野狼,硬是能养成你这副性子。顾瑾之哪去了?怎么不见他?”老奉说道。 郑阳微微弯腰:“奉老先生过奖。我们顾队尚在长白山,已经三年没出过门了,今日没来接您,我替他告罪。” 老奉拍了拍郑阳的肩膀:“这倒不用,回头那小子回来,给老夫多敬几杯酒就行了。你这小子屁股底下长钉子了?怎么坐立难安的?” 最后这句话是对殷弘宁说的。 殷弘宁从上车之后,整个人似乎就不太对劲儿,摆明了有话不能不说,但是见老奉头和郑阳正一来一往地说话,他又不敢吱声,就这么憋得坐立难安。 被老奉这么一训,他才小声问:“郑哥,你身上沾的……是什么味道啊?闻起来有点呛鼻子。” 郑阳闻言一怔,抬起胳膊左右闻了闻:“什么味儿也没有啊,我临过来的时候才洗的澡,衣服也是才换的,洗衣服的洗衣液都额外加了香水的,六十多块钱一桶呢。” 殷弘宁又仔细闻了闻:“不是洗衣液的味道,是……一种烧焦了的味道,郑哥,你才出过任务吗?” “昨天出的,但处理的是一件小事,城北那家殡仪馆最近老出问题,我去给调了一下风水,我最近三个月都没碰到过烧死的阴魂,哪来的烧焦味?”郑阳皱着眉说道。 “你们都闻不到吗?”殷弘宁茫然了。 秦以川知道这小子不会撒谎,可是他天生对各种气味很敏感,现在也一点异常都没有闻出来。 而荀言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前任鬼主,对阴魂鬼气什么的,更加敏感。 如果真有问题,不可能他也察觉不出来。 这就怪了。 “烧焦味也分很多种,你说详细点。”秦以川说道。 殷弘宁想了想形容道:“就是一种……像是把牛皮和鱼骨头放在炭火上烤煳了似的味道,有蛋白质燃烧之后的那种煳味,同时又特别腥。” 或许是觉得这种形容太抽象了,殷弘宁突然想起来什么,在乾坤袋里翻了几下,拿出来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纸,拆开,用朱砂笔临时补了两下,将一个普普通通的镇魂符纸改成一个稀奇古怪的阵法,往郑阳身后一贴。 什么变化都没有。 殷弘宁的脸一红,伸手要去检查阵法的纹路。 不过手还没等触到符纸,郑阳的身上就蹭一下子冒出一团黑气,看起来十分阴森。 荀言仔细观察着那团黑气:“不是鬼气,也不是魔气,看起来很像是人的执念,可是又没有异化出怨气。” 秦以川也瞧了好几眼:“你说他没有怨气吧,这颜色可不是个正常的,普通人的执念都是无形无色,也不会有烧焦的味道,偏偏这味道还只有殷弘宁一个人能闻得到,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老郑你最近没遇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殷红羽问道。 “除了妖魔鬼怪就是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还有比这更不寻常的东西吗?”郑阳说道。 “我看我们是没法做朋友了,你丫的被鬼吃了都活该。”殷红羽无语道。 秦以川看向老奉头:“奉老前辈,您见多识广,见过这种情况吗?” 老奉头盯着郑阳看了半天,摇头道:“我老人家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精怪,这显然是鬼气,小鬼头子都不知道,我更没见过。不过我怎么感觉这东西不像是能直接害人的,反而像个标记似的?” 郑阳默默拍了拍冒出黑气的地方:“您是说,这是暗地里有东西盯上我了?我胆小可别吓唬我。” 老奉头瞪了他一眼:“还用我吓唬你?你这一身黑气和腥臭味,对于那些能看得见闻得着的东西来说,你就是移动的烽火狼烟,隔着二里地都能看见你在干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想找你,都不用费吹灰之力。” 郑阳被他说得心里发毛:“这有法子遮掩没?” “我可以试试,但是只能遮掩一时,不能永久有效。其实……”殷弘宁说道。 “有主意就说。”郑阳说道。 殷弘宁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与其遮掩,还不如等着他们现身。我同意奉老先生的意思,你身上这团黑雾,应该就是追踪用的,只要等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自然知道是谁下的手,有什么目的。” “虽然但是,这东西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自己被人家惦记,我心里犯嘀咕……老秦,要不我这几天去你们仓库躲两天?”郑阳说道。 郑阳是异控局的正式成员,异控局虽然官僚了一点,但本事是在的。 郑阳说自己犯嘀咕,要跑东洲仓库躲着纯粹是扯淡。 显然是有其他的事儿,不得不凑到秦以川他们跟前来。 秦以川没拒绝,但提了一条要求,就是老郑在这,得付伙食费。 郑阳直骂他抠门周扒皮。 从黄泉路带回来的盲盒坛子,被秦以川扔给郑阳一个,让他去查这罐子的来历,剩下一个则留给了殷弘宁。 秦以川这种做法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毕竟异控局的展示厅里就放着这么一个罐子。 他得弄明白了,异控局和黄泉路这事儿到底有没有关系。 郑阳不知道这一茬,拿着罐子送到异控局实验中心检测。 两天之后拿着一个报告回来,只验出来这罐子是上古遗民做出来的,罐子里面的花纹是某种阵法,可以困住低层次的鬼魂妖物,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们也发现了这罐子和展示厅的一样,展示厅的罐子是从一个地仙墓里捡回来的,地仙修行失败化成了露骨,坟里只剩下这么个罐子,就被顺手带回来,当个文物放在那摆着了。 这回答从逻辑上看,一点毛病都没有。 秦以川也不好太疑神疑鬼,只能姑且信了这个说辞。 第33章 被妖物缠身的男生 殷弘宁那边的收获倒比异控局的检验科要多一些,天赋异禀的小殷同志成功提炼出了瓶子上的阵法,随手画在一个小笼子里,能把老奉头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困住半小时。 这阵法唯一的弱点就是应用范围太小了,最多不能超过一平米,但凡再大一丁点,这阵法就失效了。 不过毕竟比没有强,小虽然是小了点,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保命用。 就这么着两天过去了,郑阳身上的黑雾一点没散,但是依旧除了殷弘宁谁都闻不着,对东洲仓库也不算有影响。 老奉头化作小纸人,由秦以川殷红羽轮班带着将东洲逛了个遍,终于心满意足,说是跑到峨眉山清修。 可殷红羽分明看见他临走之前,在键盘上跳来跳去,打字搜索出来,都是川渝地区叫得上号的特色火锅店。 等老奉头带着自己那一批纸人徒子徒孙浩浩荡荡地走了之后,郑阳才不知道从哪顺来两罐啤酒,和秦以川一人一个,说了一件事。 秦以川他们在黄泉的消息,根本没有人透露给老奉头。 就连异控局都不知道老奉头是什么时候离开秦岭,更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昆仑山黄泉裂缝的。 昆仑山里的黄泉是用时空阵法转移过去的,只是真正黄泉路的一小部分。 但是黄泉不同其他,之所以能移动到昆仑山下,正是因为那里的裂缝封印被破坏了。 而原本封印昆仑山裂缝的关键,就是秦以川埋在那的尸体,所以在临出昆仑时,他才对李寒衣说,他的遗骨绝对不能再离开昆仑山半步。 关于李寒衣,秦以川实际上没有什么印象,这个丫头虽然自称也是俞青衫的徒弟,奉俞青衫的命令守墓,而且对他的身份知之甚详,话里话外都表达了忠贞不二。 但越是这样,秦以川反而越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俞青衫是知道他对荀言极为看重,就算是找守墓人,原则上说也不会选一个对荀言成见这么深的小丫头。 除非这个小丫头,除了做守墓人之外,还有其他的用处。 秦以川又想起来李寒衣在黄泉路上剪纸成人的法子。 李寒衣说她是从典籍中学的,但她的手法熟稔灵活,绝对不可能是看几本书就能学得会的。 她极有可能是茅山的传人,而且很可能是最后一个。 当年和俞青衫一起被鬼门的暗算的,还有当时的茅山掌门人及其弟子,自打那时候起,茅山传承断绝,彻底沦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景点。 如果李寒衣真是茅山的嫡传弟子,让她来守墓,既可以隐藏身份,又可以防止鬼门捣乱,的确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只是李寒衣显然心思不纯,拿秦以川的遗骨钓鬼门上钩,摆明了就是想利用他来帮自己报仇,鬼门的家伙能杀一个是一个。 被一个小丫头这么利用,不禁让秦以川陷入沉思。 他这个山神做到这个份上,的确是有点失败。 但是沉思也没什么用。 鬼门行踪诡异,摸不准他们想干什么。 就比如现在,他们守株待兔等了三天了,除了易星阑,连半个鬼影都没等来。 说起来,这个易星阑还真是把追女孩的手段用得炉火纯青,但凡是换一个怀春少女,他早就泡到手了。 可惜遇上的是殷红羽,处处不按套路走。 易星阑请她吃饭,她千挑万选去了一家海鲜大排档,顺手收拾了一只成了精的小鲤鱼,请她看电影,她特意挑了一个传说闹鬼的老电影院,看的还是午夜档。 可能是电影实在无聊,易星阑看到一半就睡着了,没看见红姐一脚一个孤魂野鬼的飒爽风姿,实在是一大遗憾。 殷红羽这么折腾,同样有试探的意思,可是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各方面都太正常了。 以至于到最后,连殷红羽都不好意思折腾人家了,终于在易星阑说打算离开东洲的时候,请人家吃了一桶十四块钱的冰淇淋。 日落黄昏,艳红色的火烧云将小甜品店的气氛简直拉满了。 殷红羽和易星阑聊着天,眼睛看着的却是在这打小时工的男生。 这男生身上的学生气还很浓重,但是容貌出色,在学校里应当够得上当个校草。 殷红羽对这种少年男生除了看脸之外没有其他兴趣,然而今天她对这个男生频频侧目,是因为易星阑在进门的时候,看到这男生的第一眼有点奇怪。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天,突然瞧见一瓶冰镇矿泉水,那种惊喜的渴望是哪怕再克制,也能外露出两三分。 男生显然也感觉到了殷红羽的目光,他对这种目光似乎很习以为常。 殷红羽故意让他送了一趟纸巾,趁着好不容易的近距离相处,笑眯眯地要他的联系方式。 男生看了一眼易星阑,殷红羽刻意说了一句只是普通朋友。 男生最终还是留下了微信。 男生叫许洲,是殷弘宁的校友。 殷红羽加上他好友后,这小兔崽子发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对姐姐不感兴趣。” 殷红羽气得冷笑:你对姐姐不感兴趣,可惜有东西对你有兴趣。 许洲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殷红羽给了他殷弘宁的宿舍地址,就没再理他。 论相面什么的,殷弘宁天赋异禀。 她看不出来这小子身上有什么问题,但是殷弘宁说不定能瞧出什么来。 许洲前天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大学里熟悉的不怎么熟悉的都来帮他庆生,人一多就容易闹,闹起来就难免会有些失了分寸。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被几头驴踢了,带着乌泱泱的四五十人去酒吧包了个夜场。 小半年的生活费被他一晚上花得精光,兜里剩下的钱也就够他吃一周的馒头。 为了弥补这个亏空,他昨天早上酒一醒,就出来找兼职。 这个奶茶店的工资日结,虽然一小时不到二十块钱,但好在够他吃饭。 许洲家里条件不算差,但是自小对他管束得严,他爸妈如果知道他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也得逼着他自己赚回来,结果都一样,他不和家里说,还免得听他们絮叨。 今天周末,奶茶店的生意很不错,他从早一直忙到深夜快十一点,店里才打烊。 从奶茶店回学校,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他低着头只顾回微信里的未读消息,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两侧的路灯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昏暗的暖黄色。 许洲皱了一下眉头,他怎么记得这条路的路灯,分明是白色的才对来着?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也没太放在心上,给宿舍兄弟发了微信让他们留门,将手机揣进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抽烟是才学会的,但抽得不凶,一盒烟还是上个月买的,今天这才是第四根。 等他把烟盒装回去,刚打开打火机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刚才那盒烟,怎么像少了两根? 第34章 易星阑真实身份 一盒烟排列得整整齐齐,算上他刚拿出去的那个,应该缺了四根才对,可是他刚才无意中瞥了一眼,怎么缺了五根? 少了一根烟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他刚刚把烟盒拿出来的时候,里面分明只少三根。 似乎在刚刚的一瞬间,除了他自己,还有个人也从烟盒里拿走了一支烟似的。 许洲四下看了两眼,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荒凉得有点诡异。 要知道这条街可是学院路,往日里就算有城管看着,那些摆摊设点的小摊贩也始终抓不干净,更别提还有约会的年轻情侣,每天都会在此散步玩闹。 许洲有点怀疑人生,拿出手机来看了眼地图,可是页面上的圈圈转了半晌,最终给出的提示是没有定位信号。 种种诡异的反常状况让许洲心脏打鼓似的跳起来——但不是吓的,而是兴奋的。 原因无他,他是天体物理专业的,最近研究的项目内容,刚好和时空虫洞有关。 他又想起来昨天在奶茶店遇见的漂亮姐姐,虽然看上去不像搞学术的,但是她好像提醒过自己,“有东西对你有兴趣”,难不成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许洲将联系人页面翻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只说过两句话的好友,想都没想,就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手机铃声似乎响了一瞬间,又被迅速挂断,他狐疑着拿下手机,发现已经没有信号了。 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一阵白茫茫的雾,绕过拐角就是学校的侧门。 许洲加快了一点脚步,他有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大概是有期待又略显忐忑,毕竟这个世界上,似乎还从来没有人真正遇到过虫洞,更不清楚虫洞的另一侧到底是什么。 拐角处的雾格外浓一些。 鬼使神差地,他在临转弯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脚步,与立在拐弯处的路灯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就在他也不知为何停顿下来的两秒钟里,看清楚了那雾气中闪着一点橘红色的星火。 有人在吸烟。 烟的味道,和他兜里装着的一模一样。 “你是……和那位小姐在一起的那位先生?”许洲犹豫地问道。 站在路灯下的男人抬起头来,暗黄色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在那副金丝眼镜上泛出一丝淡淡的冷光。 这男人正是易星澜。 易星澜冲他笑了一下:“你的烟不错。”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你?”许洲有些警惕。 “早在你踏进我的领域之前,我就一直在看着你。我一直在等你。”易星澜说道。 “你等我做什么?”许洲忍不住后退几步。 易星澜伸出手:“我想和你借一样东西。” 许洲闻言立刻皱了眉,显然是会错了意:“我对那位小姐没有任何想法,我说过,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的,那么很遗憾,你可能要无功而返了。” 易星澜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特别的年轻人了,他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许洲的脸,神情中的欣赏,甚至是渴望,都丝毫不加掩饰。 许洲隔了一会,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戒备地往后又退了一步:“我对男人更没有兴趣。” 易星澜这次终于没忍住笑出来,他非常好奇地问:“你都不害怕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许洲防备道。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你的世界了,你不怕我吗?”易星澜说道。 “你很可怕吗?”许洲说道。 易星澜真的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你就不怕我不是人吗?” “我倒希望你不是人类,这样的话,我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个见证历史的人。”许洲给自己壮壮胆道。“我万一杀了你呢?”易星澜说道。 “这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也算为学术献身,我死得其所。”许洲说道。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年轻人,我非常喜欢你。面对喜欢的年轻人,我不想多费唇舌,许洲是吧?我刚刚说过了,我想向你借一些东西。”易星澜笑道。 “我也没有钱。”许洲防备地盯着他。 “我不需要钱。我需要你的脸。”易星澜说道。 许洲愣了:“什么意思?” 易星澜眨眨眼:“我本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真面目的,但是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愿意为你破例。年轻人,不要眨眼睛。” 他话音未落,已经伸手摘下了眼镜,许洲还没有明白他想做什么,就冷不防瞧见他伸手将自己耳朵边一撕,像影视剧里撕面具似的,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扯了下来。 被撕下来的脸上还能看见肌肉的纹理,但是没有多少血液了,一张近似骷髅,但是又比骷髅多出一层血肉的东西正在歪着头盯着他看,似乎在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 许洲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一层冷汗,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些害怕的感觉,“你是什么东西?” “还能什么东西,白骨妖呗。” 这声音冷不防地响在背后,人吓人吓死人,许洲觉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去,猛地一回头,见浓雾地走出来一个长发女子,正是自己在奶茶店遇见的殷红羽。 “你你你……”许洲有些结巴地说道。 殷红羽:“你什么你?傻小子我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老娘不是告诉你了,有东西正惦记你,让你去找你们学院历史系的殷弘宁,你怎么就不听好人言,看,差点吃亏了吧?” 许洲拍了拍胸口,让自己淡定下来:“你到底是谁?” 殷红羽在兜里翻了翻,掏出一个证件:“异常事件控制局,东洲分局外勤,殷红羽,专门负责处理一些超自然异常事件,顺便拯救一下迷途的羔羊,比如就你这样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机构?”许洲说道。 “废话,听说过这机构的不是被妖魔鬼怪找上,吓得半死不活求着我们给他消除记忆,要么就是已经被这些东西剥了皮挖了心,魂魄都不知道到哪里轮回去了。”殷红羽说道。 “那我……”许洲有些后怕。 殷红羽冷哼道:“谁让你幸运,碰上了人美心善的我呢?自然得救你一命。去,往边儿上靠靠。这位易先生……我觉得还是得叫您白先生比较好。怎么,成功人士的皮囊已经入不得你的眼,要换换口味,装成在校大学生了?” 撕下来脸皮,只剩下血肉骷髅的白骨妖还穿着整洁考究的衬衫与西装,只是这衣裳搭上那张阴森诡谲的脸,就显得格外诡异。 但易星澜的语气依然温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殷红羽不耐烦道:“都和你说了我是异控局的了,专门对付你们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过你的气息掩藏是真的不错,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天,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你的破绽。” “我不认为我露出了破绽。”易星澜说道。 “也对,我能找过来,其实并不是追着你,而是跟着这小子。你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在奶茶店看见这小子的第一眼,说是眼冒绿光都不为过,我要是再警惕不起来,干脆退休卖红薯算了。好歹逢场作戏相识一场,你给我透个底,这小子论长相也就中上资质,没道理会让你这种妖物盯住不放。”殷红羽说道。 许洲有点不愿意:“当着我的面,你这么说不好……唔!” 殷红羽头都没回,反手就给这小傻子贴了一张禁言符。 第35章 合成的白骨妖 白骨妖没有眼睛,也没有表情,当他不说话的时候,殷红羽很难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好在她也根本没想过一定要个答案。 “你凑到东洲来,是想做什么?这小子应该是你意外盯上的猎物,那你原本的目的呢?”殷红羽随口问道。 “我的目的一直就摆在明处,我想要一张短时间内不会腐坏的皮。你们的那个姓荀的同事,是个非常好的人选。”白骨妖说道。 殷红羽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嘶,你早说啊。” 白骨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殷红羽摊手说道:“你早说你盯上他了,我今天保证不会坏你的好事,还会亲自把你送到小荀同志眼巴前去。我们老板最近正遇上点不痛快,你敢惦记他的人,啧啧。哎不如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果回答我,我亲自带你去找荀言,怎么样?” “什么问题?”白骨妖问道。 “谁让你在格尔木盯着我们的?”殷红羽说道。 白骨妖迟疑了一瞬间。 殷红羽冷笑:“别跟我说巧合啊,这天底下要真这么多巧合,我怎么就一张彩票都没中过?”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放我出来,我还他一个人情,公平公正的交易,仅此而已。”白骨妖说道。“他要你传什么消息?”殷红羽追问道。 “入魔程度。”白骨妖说道。 殷红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什么入魔?谁入魔?入谁的魔?” “不得而知。那人只说,若有征兆,我自然能感应得到。我知道的都问完了,你的承诺呢?”白骨妖说道。 殷红羽向他身后扫了一眼:“承诺啊,看你身后。” 白骨妖将信将疑地侧过头,眼前猝不及防划过一道雪光,快得几乎是一道残影。 白骨妖还没等反应过来,带着血肉的骷髅已经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在脚下滚了两滚,头朝下的,以非常怪异的姿态看见了藏在身后的三个人。 他最中意的那副皮囊的主人,此刻正皱着眉,满是厌恶地擦着一把三尺长刀。 秦老板蹲了下来。 秦老板摇头叹息:“瞧这单纯的性子,一看就是才从地里挖出来没多久。殷弘宁,收拾一下,把这位易先生带回仓库里研究研究。” 有点瑟缩的年轻男生不大情愿地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他掉下来的头上,白骨妖的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秦以川瞧着被轻而易举砍掉了脑袋的东西,有点遗憾:“我还以为能碰见多大能耐的,谁承想竟然这么不禁打。这小孩就是你说的那个饵?” 许洲想反驳你叫谁小孩呢?可惜眼睛瞪得挺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虎。他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对这白骨妖非常有吸引力,殷弘宁快来给你师弟相相面。”殷红羽说道。 殷弘宁多看了许洲两眼:“哦,就是有点龙族的血统,不过没有进化完全,而且太稀薄了,对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是对妖魔鬼怪什么的,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可是看他这样,又不像是经常碰见这些东西,学弟,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从小就带着的吗?” 许洲起初茫然摇头,摇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开始脱衣服。 殷红羽警惕地往后退出三丈远:“干什么?” 许洲将t恤脱下来,露出后背上一小串文身,图案有点奇怪,像是一棵歪脖树。 “这个是……菩提树?”荀言说道。 殷红羽将他的禁言符撕下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能把菩提树文在身上的,而且还真的留着那么点法力,小兄弟,你小时候是遇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吗?” 许洲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也没有吧?这文身打我记事起就有了,听说是我外公亲手文上去的,我妈耳提面命我不许洗了。” “高人后代,身在福中不知福。”殷红羽说道。 “你们说的到底都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懂?那个男人是妖怪?你说他盯上我,就是因为我有这个文身?”许洲疑惑道。 “你这反射弧长得能绕月球跑一圈了,人嘛,死而有怨,不渡轮回,怨气积压得多了,就会发生异变。有肉体的变异了之后大多成为僵尸,没有肉体的就会成为鬼魂。至于这个东西……白骨既算肉体,也不全算肉体,因此他就找了一个半妖半鬼的东西,学名叫白骨妖,还有个更通俗的称呼,叫画皮。”殷红羽说道。 一听画皮两字,许洲显然明白了一半:“他跟着我,是想要我的皮?” “差不多吧,但是具体的我们得进一步检查,才能搞明白。你跟我走一趟,去做个体检。”殷红羽说道。 “我能不去吗?我说实话,我觉得你们也不太像什么好人,又是妖精鬼怪,又是白骨画皮,听起来好像神棍。”许洲有些退缩。 “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呢?”殷红羽气不打一处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向你保证,我们对你绝对没有恶意。你认识谢豫章谢教授吧?他是你们天体物理系的系主任,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他。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殷弘宁说道。 许洲半信半疑地拿出手机,周围的雾从殷红羽出现之后就不知不觉散了。 手机信号虽然微弱,但是起码能打出电话。 许洲找了个离他们稍微远点的角落,犹豫了一会,还是拨出电话。 他打电话的功夫,秦以川不知道从哪撅了根小棍,扒拉了一下地上那堆已经失去生机的白骨:“这骨头不对。” 荀言伸手将贴在骷髅脑袋上的符纸揭下来,骷髅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样暴起,脸上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一层血肉迅速萎缩枯败,几个瞬息竟然就化成了灰。 “这白骨妖是合成的,魂魄已经逃走了。”荀言面色严肃。 “头一回听说白骨妖这种东西还能合成。”殷红羽说道。 殷弘宁扒拉了两下那骨灰:“这白骨的年份还很新,最多不超过一百年,身上有很浓重的泥土腥味,应该是晚清末期葬下的,虽然不是寿终正寝,但也没有什么怨气,它不符合妖化的条件。要想找到寄生在他身上的画皮魂魄,可以从这具尸体上下手。” “多久可以查出消息?”秦以川问道。 殷弘宁估计了一下:“明日八点之前。” “这东西交给你了。红红,联系一下老郑,让异控局那边立刻发出预警,画皮这种东西防不胜防,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应该带着什么能够隐匿气息的东西,轻易无法察觉它的行踪。整个东洲都封锁起来,它如果只是一个魂魄,没有肉体寄身,过不了多久就会现行。”秦以川说道。 “万一它开始作乱呢?”殷红羽问道。 “仅凭一个画皮,很难真的动手伤人,但是你们还记得,最初驱使骨衣制造车祸的那个人吗?万一这个画皮被他利用,只怕东洲的局面就很难收拾了。”荀言说道。 说话间,许洲已经抓着手机,神色复杂地重新走了过来,虽然不知道系主任是怎么说的,但是现在看来,他显然已经对殷弘宁多了几分信任。 秦以川看向许州:“你不愿意体检的话,就赶紧回学校。” 殷红羽看他的眼神一眯,心里知道秦老板这是又想打鬼主意了。 秦以川眼珠子一转:“许洲是吧?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缺钱?” “你想干吗?”许洲本能地后退一步。 秦以川笑得像只狐狸:“别那么戒备嘛,我就是觉得,你年纪轻轻的也不容易,想着给你一个兼职的机会。” “你……想让我干什么?先说好,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龙族,什么菩提树,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我不会抓鬼。”许洲防备道。 “就是真抓鬼也用不上你,就是想让你帮着演一出戏。回头写一篇帖子,发到你们学校和东洲本地的论坛微博等地方,内容么,就控诉你遇到了骗子就行了。”秦以川说道。 “骗子?哪来的骗子?”许洲疑惑道。 秦以川指了指自己:“我们不就是?” “啊?”许洲疑惑道。 第36章 假郑阳现身 “今天晚上你遇到的事情,除了殷弘宁和你们的系主任之外,都一字不漏地写出来,但是有一点,就是要对我们表现出强烈的不信任来。”秦以川说道。 许洲还想问为什么,就被秦以川按着后脑勺带着往学校的方向走:“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大门都要关了。” 许洲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一直等回了寝室,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着实诡异的有点过分。 这世界……似乎与他惯常的认知中有点不太一样,尤其是系主任,他怎么会和什么异控局的人相识? 揣着一肚子乱糟糟的心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在学校的贴吧上翻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开了发帖子的按钮。 殷弘宁回了学校,秦以川三人回到仓库办公区的时候,郑阳正在拿手机斗地主,头发还是湿的。 “你今天这得洗了三次澡了吧?也不怕秃噜皮?”秦以川问道。 郑阳头也不回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殷弘宁那小子,非说我身上带着味儿,我虽然自己闻不到,但是心里头膈应。你们今天晚上干嘛去了?” 秦以川走到郑阳身边坐下:“不是和你说了吗?出外勤。从格尔木跟着我们的那个东西身份查出来了,是个白骨妖,已经拿给殷弘宁化验去了。” “这年头按理来说应该不太能出现画皮了,你们连这东西都能碰上,实在天赋异禀。被盯上那小子呢?”郑阳说道。 “回学校了,他身上有保命的东西,一般的妖魔鬼怪轻易近不得身。都这个点了,赶紧把你头发吹吹,睡觉去。”秦以川说道。 刚好郑阳最后一点欢乐豆也输完了,长叹一声,拐了个弯上楼。 秦以川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也跟着上了楼。 走两步停下来对着身后的荀言说道:“小荀同志,冰箱里帮我拿罐牛奶。” 荀言的眼睛稍微一顿,却没说话,打开冰箱,从最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出一盒脱脂牛奶,去敲秦以川的门。 门没锁,荀言进去,转身习惯性要关的时候,才发现门后竟然贴了一张结界符。 结界符不只是单纯的隔音,更能够隔绝元神窥探,只要结界符不碎,这地方就固若金汤。 在自己的地盘谨慎如此,实属反常。 秦以川开门见山:“老郑有问题。咱们今天出去盯着那小男生,纯粹是红红临时起意,我们出门时,并没有通知过老郑,他不该知道有人被盯上了。” 荀言将牛奶递给秦以川:“你有没有觉得,老郑和伪装成易星澜的白骨妖,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对于易星澜,最初我们也没看出任何的不妥当,他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如果不是红红和他接触较多,我们甚至找不出这个人到底哪里有破绽。” 秦以川打开牛奶,喝了一口:“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根本无法确认,眼前的这个郑阳,到底是其他东西伪装的,还是他着了什么道,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殷弘宁的那个阵法,现在或可一用,但眼下还不是时候,无论他是不是郑阳,既然想方设法混到这里,必然有他的目的,我们不如等等。”荀言说道。 秦以川知道荀言是对的,可是对方连郑阳都能伪装,这等功夫绝对不是普通妖鬼能做到的。 最近事端频发,尤其是昆仑山刚出了幺蛾子,他现在几乎算是看谁都有三分不对劲。 秦以川这种心大如斗的人,头一次有了辗转反侧的焦灼感。 不过郑阳却并没有让他等多久。 第二天一早,一宿没睡好的秦以川,像没骨头似的窝在办公楼的懒人沙发上,盯着手机正刷新闻,就听郑阳的手机响了两声,接通后传出来一个送外卖的声音。 秦以川看向郑阳:“大早上的你订外卖了?” 郑阳的语气中丝毫不见异常:“你们自己看看那冰箱,比我钱包都干净,囤的东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我说哥几个,你们虽然不是凡人,但是也没到能辟谷的程度吧?都不饿吗?” 秦以川垂眸:“哦,我们吧,一般都出门去吃什么米其林三星小饭店,还没怎么试过像你这么宅在家。” 郑阳叹道:“资本主义万恶之源,可惜我这工薪阶层吃不起米其林,只能吃楼下的冰淇淋。得了,我再不下去,送外卖的得反过来投诉我。你们仓库里那位孤魂野鬼兄弟姐妹不是最好冰淇淋那口吗?我今儿特意多给它们订了一箱,等会儿直接给送过去。” 秦以川心思一晃,手机里斗地主的牌手一滑,好好的对子就这么拆了,“嘶,草率了!快去快回,顺便看看那群祖宗又闹没闹幺蛾子。” 郑阳披上外套下楼了。 秦以川从懒人沙发里抬起头来,与下楼来的荀言换了眼神,将殷弘宁新研究出的符咒揣进兜里,也跟着郑阳下了楼。 他们还真没有想到,郑阳的目标,竟然是东洲仓库。 今天的气温实属诡异,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七月流火,本不该像盛夏时这样炎热,然而他们一出门,上午的太阳就恨不得从人身上榨出几斤油来。 秦以川和荀言躲在阴凉处,都觉得这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可郑阳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连点汗都没流。 郑阳定的东西是外卖员开着一个三轮车送过来的,满满当当的三大包,有两箱冰淇淋,其他的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和零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 等送外卖的走远了,郑阳回头向办公区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之后,搬起那两箱冰淇淋进了地下室的仓库。 仓库没有空调,温度却陡然比外面低了十几度。 郑阳将沉重的铁门关上,随手开了灯,再一扭头一个脸色青紫的书生,正顶着一张死鬼脸冲他做鬼脸。 这可是真正的鬼脸。 郑阳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多大人了,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了,整日就想着这些捉弄人的把戏。” 鬼书生被他嘲笑得脸色阴沉,冲着阴影里一摊手:“你看,我就说了,敢进这里的,都不怕我们。这位兄弟,你从哪来?”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这冰淇淋,可是给我等送的?”一直闭关的善哉和尚难得也凑了过来。 “我要巧克力味的!”嫁衣鬼公主探头举手。 吊死鬼一只手提着快掉到地上的舌头,口齿不清:“巧克力有什么好吃的,有草莓的没有?我要吃草莓的。” “整个超市我都快搬空了,各种味道应有尽有。”郑阳把保温层撕开,将冰淇淋往桌子上一放。 这群仓库里的常驻鬼一拥而上,吊死鬼仗着舌头长的优势,像蛇似的一舌头卷走了两根仅有的草莓雪糕,鬼公主嫌他碍事,一脚将他踢到了墙角。 鬼书生明明想抢鬼公主的巧克力甜筒,但是又十分顾念礼仪尊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圆筒被鬼公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嘴里又咬着一个拿了个精光,嘴里咕哝了两句古国话。 鬼公主没听清,但是回头瞪他一眼。 鬼书生就连连拱手,不敢造次,乖乖挑了两根雪糕,人模狗样地盘腿坐在地上吃。 这群鬼里唯一一个有点正行的就只剩下善哉老和尚,一直等这群鬼四散着拿完了,才上前去挑了一根,咬了一口,却见郑阳站在门口没有动。 “施主不与我们一起吃?”善哉鬼和尚问道。 “你们原来,没有见过我吗?”郑阳试探道。 第37章 骨衣的来源 “施主说笑了,我们都是孤魂野鬼,所见所感,都与常人有别。施主的皮囊虽然眼熟,但魂魄却大不相同,我等确信从未见过。只不过你既然入得仓库,想必也是得山主信任的。”善哉鬼和尚笑道。郑阳闻言,非常古怪地笑了一下。 善哉鬼和尚瞧见了这笑,送到嘴边的雪糕又缓缓停住了。 一簇幽蓝色的鬼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动在郑阳的手指上,裹着一股子鲜血的味道。 原本聚众吃冰淇淋的众鬼,瞬间被这味道吸引,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整个仓库里一瞬间鬼气遍地,诸鬼原本只是有些丑陋的鬼脸,不知不觉变得如厉鬼般阴森。 善哉鬼和尚闭上眼睛,拨弄起手中不知什么材质的念珠,心脏位置涌出来的血印子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堵住,血痕竟然慢慢被收了回去。 他们这些人能被养在仓库,而不是被打散魂魄,就是因为他们虽然有怨气,但好在尚能自控。 但是这仓库里并不都是他们这样的,有思想的高级鬼。 一个僵直生硬的身影,从角落里慢慢挪出来。 光从影子看,这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但是细看却能发现,这影子无头无脚,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人类行走的莲步轻摇的姿态。 可这步伐实在勉强得很,乍一看像极了丧尸。 “阿弥陀佛。”善哉鬼和尚叹了一声。 “你你你你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吊死鬼指着郑阳。 “你不是骨衣的主人,只是有人教了你操纵的法门,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鬼公主厉声喝道。 “敢来仓库偷东西,你就不怕山主削你吗?”鬼书生说道。 郑阳冷笑一声:“你们的山主来了更好,我就可以再送他一份大礼了!” “说起送礼的话,我可就不躲了。就是不知道,你这礼物够不够我看上眼。” 秦以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人却没看见,诸位鬼怪悄悄往边缘处躲了躲,将整个仓库的宽敞地尽可能让出来。 郑阳阴冷地笑了一下,指尖的鬼火瞬间又腾起一寸长,原本磨磨蹭蹭的骨衣发狂了一样冲过来,宽大的衣袖像铁爪子一样冲着虚空撕扯而去。 骨衣的衣袖与一把漆黑的刀撞在一起,刀身微震,骨衣退出三步之外,踉跄着落在地上。 隐身符失去效用,秦以川和荀言站在大厅,昆吾刀感知到浓烈的怨气,发出嗡嗡的争鸣。 鬼公主眼睛亮起来:“本宫若还活着,定要招荀公子做驸马!” 秦以川抬眸看着郑阳:“能操纵骨衣,你和那个兰陵生什么关系?” “兰陵生?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郑阳说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荀言冷着脸问道。 “我是什么,你们不是猜到了吗?我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具尚合心意的肉身,竟然被你坏了好事。”郑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难听。 秦以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你是那个逃走的画皮?但是不对呀,画皮这种道行的东西,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山主大人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可惜了,本座今日来是有正事,就不枉费唇舌,为山主大人答疑解惑了。多谢山主保管骨衣,在下告辞。”他这话音未落,骨衣当真如一件衣服一样披在了他的身上,“郑阳”的身形飞快地收缩消融,几个瞬息竟已变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长发如墨,媚眼如丝,用的分明是殷红羽的脸。 “秦老板,告辞。” 声音也是殷红羽的声音。 画皮伸手去开门,秦以川却没拦着他。 再下一瞬间,伪装成殷红羽的画皮就被一脚重重踢了回来,轻飘飘的身体倒飞出去,正砸在善哉鬼和尚放木鱼的桌子上。 木鱼和桌子都被砸了个粉碎,善哉鬼和尚心疼地念了一声佛号,往后躲了躲。 殷红羽大踏步从门口进来,一脚踩在画皮的胸口,“敢冒充老娘,你丫的是不是皮痒痒了?哦不对,你这东西,哪来的皮呢,一个被剥了皮的狐狸,也配顶着老娘的脸招摇过市。” “你这么快查出来了?”画皮的脸色瞬间一变。 殷红羽脚下碾了碾:“深山老林待久了,是不是都忘了现在是网络时代了?不得不说,你这种东西属实罕见,哪怕是我那个百科全书的弟弟,也琢磨了一宿才找出点蛛丝马迹。世人都以为画皮是人所化,却不知道,只要用些邪魔歪道的手段,妖精照样可以变成画皮,而且无论是法力还是隐匿的本事,都比人化的厉害上许多倍。你也够可怜的,堂堂一个狐妖,却心甘情愿被制成这种低等的鬼怪。” “心甘情愿?我怎么心甘情愿?!可是我的皮没了,没有皮我会死的,我大仇未报,我怎么能死呢?!”画皮厉声叫道。 殷红羽加重脚下的力道,叫画皮挣扎不得:“谁剥了你的皮,你就去找谁去,到我们这里来撒泼算怎么回事?” 画皮难以挣脱,只好老实下来:“我当然找过他,可是被你们拦住了。你们不许我找他报仇,我就只能找你们了。” “那肯定是你报仇的手段不合法,伤着普通人了。”殷红羽说道。 “她自己被衣服吓死,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你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画皮争辩道。 “被衣服吓死?这个死法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殷红羽说道。 “当年发现骨衣时,那个报警说被衣服缠上了的许菲菲,住在东街南巷花园小区的死者。”秦以川提醒道。 殷红羽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就是和薛明珠的丈夫有一腿的那个,她和一个不知来历的阴阳先生合谋,驱动骨衣去吓唬薛明珠,结果没想到出了差错,连带着害死了薛明珠他们前一辆车的母子两人。但是还不太对呀,你虽然只剩下魂魄,但是神志清醒,甚至能完美扮演出一个易星澜的角色,修行时间一看就不短了,怎么会被一个凡人剥掉皮呢?” 画皮冷哼一声:“若非有那个妖道人从中作梗,将我打成重伤化成原形,又怎会被那个叫赵旭昌的男人活活剥了皮,送给薛明珠去献殷勤?” “你的仇人是赵旭昌?这就更奇怪了,你不直接去找赵旭昌,拐了个大弯找许菲菲干什么?”秦以川问道。 “因为当时我魂魄不稳,只能附身在骨衣之上。骨衣本是由赵旭昌和他的妻子收藏,我只要找个机会接近他,就能报了仇,可是连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将骨衣辗转送到了那个叫许菲菲的女人身边。许菲菲不知从哪找来一个人,竟然有驱动骨衣的法门,我控制不住骨衣,只能任赵旭昌出了车祸。姓赵的妻子化为厉鬼,我以为他必死无疑,哪想到却偏又被你们救了!”画皮说道。 “看来你隐匿气息的本事当真不错,当时那个案子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还有一个你的存在。你想报仇的话,早说呀,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拿出一个消息来换。”秦以川说道。 “你会这么好心?”画皮不信道。 “人与人之间多点信任——你不是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剥皮害你,那你杀他就合规矩,我们不仅不拦着你,亲自把你送过去都行。”秦以川说道。 “山主向来以奸诈闻名天下,我能信你?”画皮说道。 秦以川摊手:“我都说了,只要你拿出一个消息来换,我肯定言出必行,你要是实在信不过,我给你立字据。” 画皮闭上眼,思考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你想知道什么?” “这骨衣是谁投放在东洲的?”秦以川问道。 “我不知道。”画皮睁眼说道。 秦以川继续问道:“那你又是被什么人炼成画皮的?” 第38章 缉阴司与鬼门 “山主不是说只问一个问题?”画皮反问道。 “我说的,是你拿出一个消息来换,没说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的是你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能算一个消息呢?”秦以川说道。 “……旧事,我不想提。”画皮别过头不再言语。 “成,不想提也没关系,我们的买卖最讲究你情我愿。那么第三个问题,你千方百计混进仓库来,想拿走骨衣,是谁授意的?你一个画皮,是用不着这种东西的。”秦以川说道。 “是一个叫李淳风的道士。我濒死之时遇到他,他答应我,可以让我报仇,所以我甘愿付出皮囊让他炼制成画皮。不过他手下的画皮不止我一个,但现在看来,显然那个已经失败了。包括那个消息,也是他让我传过来的。”画皮说道。 殷红羽没忍住冷哼一声:“狐狸先生,您是欺负我们没有读过书吗?” “他自称李淳风,至于究竟是哪个李淳风,我管不着,现在的法律也没有说不许重名。”画皮无所谓道。 “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秦以川说道。 “山主的问题问完了,我是不是也能问山主一个问题?”画皮说道。 “我问你问题的回报是准你复仇,你要问的话,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秦以川说道。 画皮狐狸虽然附身在骨衣上,压根就没有头,但是仓库里的人却好像看见他脸上的笃定一样。 “这个自称李淳风的道士,曾提及一个叫俞青衫的人。山主大人,不知道这个消息,够不够请您答疑解惑?”画皮笃定道。 秦以川沉默了好一会,眼底的神色就变成了一种难言的复杂,盯着画皮狐狸看,画皮狐狸的心里没有由来地一慌,“百年之前,世间常有阴魂作乱,彼时尚且没有如今的异控局,处理这些事端的,是俞青衫带领的缉阴司,取缉拿阴魂鬼物之意,山主曾做过俞青衫的弟子,对这些过往应当不陌生。” 秦以川摸着下巴说道:“你知道的消息还不少。” “有人缉拿鬼物,就有鬼物聚集而寻求复仇,这个鬼物聚集之处就是鬼门。传言都说如今的鬼门,与千万年前的幽冥鬼主关系密切。这个李淳风,就是鬼门如今尚留人间的一位元老,于二十年前,亲手杀了俞青衫。”画皮说道。 咔嚓一声轻响。 端坐一旁的善哉鬼和尚手里,敲木鱼的小杵不知为何突然断了。 秦以川看他一眼,善哉鬼和尚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心脏位置的阴气又黑了一个度,隐约有入魔的迹象。 这让他心中不禁一动。 他原本以为白骨妖说的那个“入魔程度”是暗指荀言,但是现在看来,针对的应该是善哉鬼和尚。 秦以川原本一直没有太过问善哉鬼和尚的来历,但是现在看来,他和俞青衫,很可能关系不浅。 甚至当初俞青衫的死,善哉鬼和尚或许知道些别的内情。 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他并不愿意说。 秦以川将这些心思压下来,只当没注意鬼和尚的动作:“你想问什么?” 画皮已然在地上躺平:“我的伪装自认天衣无缝,但是为什么那位叫殷弘宁的,却能立刻发觉我身上的异样?” 秦以川耸耸肩膀:“这个问题倒不是我不回答你,而是因为我也不知道,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小子这种奇奇怪怪的天赋甚多,我们目前为止,也没有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画皮狐狸有点失望:“既然如此,我也再无话可问,只希望山主信守诺言。” “红红,带这位狐狸先生去异控局备案,查一下当初的来龙去脉,如果赵旭昌与他的死真有因果,就走一下程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秦以川让殷红羽将画皮狐狸放开。 殷红羽应声,掌心一捧凤凰火腾起来,眨眼间就将画皮狐狸身上的怨气烧了个干干净净,狐狸的魂魄被迫从骨衣里剥离出来,塞进画着符咒的小瓶子。 殷红羽冲缩在角落里的几个鬼魂扬扬下巴:“这衣裳拖回去放好,小心着点,别撕破了,很值钱呢。” 荀言始终在侧,却一言未发。 殷红羽走了,东洲仓库的门被重新关好。 秦以川和荀言拎着画皮假扮的郑阳买来的一大堆生活物资,重新回到办公区。 荀言看了一眼秦以川:“假郑阳暴露得太快了,快到有些不合常理。” “更何况,龙在某些传说中是万兽之首,哪怕许洲那小孩身上的血脉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区区一只一百多年的狐狸,竟然敢对龙血露出觊觎之色,未免有点太胆大包天了。”秦以川严肃说道。 “还有一件事,画皮这种术法是歪门邪道,必须借助极重的怨气才能实现,就算是有人能以邪术强行炼制出一个画皮,也必然会带着浓郁的阴气。如果狐狸真是被别人以诡术强炼的,它必然会对罪魁祸首心存怨恨。可是它刚刚的反应,分明是连半点恨意都无。”荀言说道。 秦以川目前也想不出什么来:“我刚刚没有问他炼魂之人,也是猜到了这一可能,他很有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炼出来的。不过不重要,这狐狸害过人,按照异控局的法规,等它和赵旭昌的恩怨了解,必然会进行审讯。我们可以先等等消息。” 荀言沉默着点了点头,现在除了等着,他们也不方便做什么。 秦以川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在冰箱里放好,拿了手机刚想问问殷弘宁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电话来。 “老秦,我是郑阳。” 秦以川的耳骨没忍住抖了一下:“实不相瞒,我现在有郑阳ptsd,你怎么证明你是郑阳?” 郑阳继续说道:“东洲出事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证明你是你?”秦以川问道。 郑阳觉得自己头上写了忍字:“大白天的也不知道你正在抽什么风——我上次托人给你带的信应该收到了吧?昆仑山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秦以川才不管郑阳的情绪:“你给我的信里写了什么内容?” 郑阳直接骂了出来:“您丫的没完了?自己的骨头找回来了?李寒衣那小丫头行事虽然有时候有点出格,但是能耐不错,她也算你师父留下的外门弟子,你可以信他。” 秦以川这下信了:“连我师父的事情都知道,看起来像是个真的。” 郑阳在电话那头怒吼:“什么叫看起来?老子就是真的,不信的话可以去异控局验明正身,以异控局的保密措施,但凡有一个妖精能顶着我的脸通过检测,我跪下给他三拜九叩都成。” 秦以川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当初白骨妖找了个借口就直接凑到我这仓库来了,压根没回过异控局。” “得,我不和你废话哈,我现在在长白山,提前和你打一声招呼,回头异控局欠你的经费,最近就可以给你补上。”郑阳说道。 这真是最近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 秦以川又想起个事儿:“哎对了,你最近有和奉老先生联系过吗?” “啊对,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前阵子秦岭那边不是有人违规动土造别墅吗?挖了一个千年老僵尸的坟,差点闹出大事,得亏奉老先生出山相助,才把这事情压下去。昆仑山我怕你受影响,特意拜托奉老先生接你一程。”郑阳说道。 这说辞倒是能和老奉头最初的说法对得上,看来关于奉老先生这件事,还真是白骨妖从中作梗,试图挑拨离间。 狐狸这种东西,死了也比普通人要精明得多。 郑阳在长白山附近,话通知到了,也懒得和秦以川多说。 电话刚挂,他手机还没等放下,就又响起了。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秦先生吗?我是陈荞。” 陈荞?秦以川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陈荞是谁,两个月前他们去查一个阴缘线的案子,曾进过一个嫌疑人出入过的蓝港会所。 这个陈荞正是蓝港会所的老板,也是一只狐狸成了精。 “陈小姐给我打电话,实在稀罕。”秦以川说道。 “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委托秦先生帮忙。若秦先生肯施以援手,我必备重金酬谢。”陈荞说道。 第39章 轩辕坟事件|妖狐族接连被杀 对妖族而言,眼下无论是城市还是山林,都算不上是栖息的好去处,毕竟人类的扩张速度实在太快了,原本安安稳稳住了几百年的深山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来挖掘机。 妖族不能伤人是铁律,不能在人前显形以免引起恐慌,也是几百年来各族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是被人类破坏栖息地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 妖族隐居,人类不知山林有主,不知者无罪;但是毁人家园根基又使妖族不可容忍,就算报复,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也算事出有因,天道也不管。 久而久之,凡是人与妖的矛盾,十有八九是源于此。 这次也不例外。 秦以川和陈荞约定好见面的地点还是蓝港会所,只不过这次不是正营业的待客处,而是最顶层的商务楼。 这里是陈荞的私人工作地点,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会前来打扰。 秦以川调查过陈荞,她在异控局中有登记备案,而且是第一批正式备案的在人群中生活的妖族。 她开的这个会所,虽然在生意上有那么一点打擦边球的意思,但是开业至今快三十年了,没有出过一桩违规的买卖,打架斗殴都极少。 这种管理水平,属实比绝大多数人类经营者都强很多。 合理备案,合法生意,按时纳税,无论从哪方面看,陈荞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成功企业家,除了不是人。 陈荞亲自给秦以川和荀言泡了茶,这茶价格绝对不低,连秦以川这种粗人都能喝出,这茶的口感明显比他路边买的两百块一两的要醇厚得多。 茶上了,陈荞将一个文件夹放在荀言和秦以川的面前,秦以川翻开,见里面都是照片。 各种各样的死去的狐狸的照片。 绞杀,火烧,电击,剥皮…… 文件夹中共有二十只狐狸,每一只的死法都各不相同,有的狐狸已经垂垂老矣,连牙齿都掉光了,有的正值壮年,有的还只是幼崽。 这二十只狐狸的毛色品种也全然不一,像是被故意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是人为的?”秦以川看得直皱眉。 “是人为,但又不全是人为。杀生者是人,但筹谋此事者谁,尚不得而知。”许是物种素养,陈荞妩媚地抖了一下柳肩说道。 秦以川知道陈荞找他,必然不是处理虐杀动物的事情,毕竟同族为生,她若要替这些死去的狐狸复仇,只要不闹出人命,让杀生者缺胳膊断腿都为天道允许。 “实不相瞒,我刚处理了一个被剥皮后炼成画皮的狐妖,本想找个机会细查,就接到了陈小姐的电话。”秦以川说。 “这些受害的族人中不乏修行有成者,虽然还不能化作人形,但是已经有了法力,能够担得起民间的‘狐仙’之称,常人绝对不可能动得了他们。但哪怕如此,依然死于非命,所以我敢断言,背后筹谋此事者,绝对不寻常。”陈荞认真道。 “有其他的线索吗?”秦以川问。 “秦先生请看最后一张图。”陈荞眼神示意着。 秦以川将照片翻到最后,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尸身已经有了两条尾巴。 狐族百年生一尾,这狐狸起码两百年的道行,已经初步具备了变换成人的基础,可哪怕如此,依旧被一刀割喉。 但更重要的不是这个。 而是此狐的脖子上,戴着一块异控局的牌子。 所谓堵不如疏,那么多的山精野怪不能一味斩杀,所以异控局从二十年前,开始将一些确认无害的精怪发展成编外人员,其特点就是在脖子上挂一块牌子。 逢年过节的,异控局都会发一些辅助修行的物资,以便在关键时刻调动这些精怪查探些消息。 “这是我们族中的一个小辈,十七年前加入异控局。秦先生也是异控局的人,应该知道,异控局会在这些编外小妖的身上添加芯片,既方便关键时刻联络,又便于监控其言行。实不相瞒,我找过异控局中相熟的朋友,托他查找了小狐死前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陈荞说道。 在异控局都有熟人,这个陈荞,比他想象中的人脉更广。 “最后一条消息是什么?”秦以川问道。 “只有三个字,轩辕冢。”陈荞一字一顿地说道。 秦以川有点不学无术,一时没想起来这个轩辕冢是个什么东西。 “轩辕冢也称轩辕坟,是九尾狐狸精、九头雉鸡精、玉石琵琶精的巢穴。但这只在传奇小说《封神演义》中曾提及,无法确定是作者杜撰还是真实存在。”荀言解释道。 “九尾狐的巢穴?那岂不是你们狐族的老家?”秦以川看向陈荞问道。 陈荞摇头说道:“非也。这世间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九尾狐,狐生九尾时会引来天劫,从古至今,还从来未曾有任何种族当真能度天劫,人类同样如此。所谓的渡劫飞升,极有可能只是骗局,一旦真的修行到那种程度,只会被天道清理。轩辕冢也非狐族巢穴,而是我族前辈的埋骨之地,狐族虽死,但修为短时间内不会消散,若有邪魔外道,可以下三路的手段收纳狐族先辈的法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难缠的邪祟。” “但据我所知,狐族的埋骨之地,已经被封印了近五百年了。”荀言说道。 陈荞点头:“没错,所以这一次,行凶者的目的,极大概率就是冲着轩辕坟来的。我修为受限,徒有千年修行,却无力应对种族之祸。” “知道行凶者的身份吗?怀疑的也行。”秦以川问道。 “鬼门。”陈荞又是逐字道。 “鬼门这群苍蝇,还真是无孔不入。这事儿我会处理,但是需要陈小姐提供更详细的线索,比如是否还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如果会,这些受害者最有可能出现在哪里,等等。”秦以川说道。 “若要强行开启轩辕坟,起码要三十三条狐族血脉生祭,行凶者一定会继续寻找目标。眼下受害的族人有一个共同点,即命格按照人族的生辰八字来算,都是极阴之体。我在族中已经发出预警,目前有道行的极阴之体,都被集中在涂山腹地。”陈荞认真道。 “眼下涂山正是旅游旺季。”秦以川说道。 “我知道您的顾虑,我此涂山非彼涂山,我族生活着先人设下的小世界中,就算全族屠戮,也不会影响人类世界分毫,不会给秦先生惹麻烦。”陈荞说道。 “缉拿鬼门分内之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与荀言今日会启程,东洲这边还有些事情未曾处理完,好在不急,不过陈小姐见多识广,我不在时,还请陈小姐帮忙盯着点东洲异动。”秦以川说道。 陈荞眼神变得诚恳了几分:“秦先生放心,我会照看。若秦先生方便,我为您二位定今日的票,到了涂山地界,自会有族人恭候。您的规矩我清楚,路上的一切花销都算我的,秦先生不要客气。” 陈荞不愧是能在东洲做这么大生意的,行事妥帖得当。 从东洲到涂山,没有飞机,只能坐高铁,陈荞不仅给高铁票订的是商务舱,就连荀言的昆吾刀过不了安检都想到了。 送他们的司机是陈荞的心腹,到了高铁站之后给了他们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乾坤袋,不仅可以收纳昆吾刀,甚至还准备了几瓶妖族收藏的灵药,足够应付寻常的伤势。 除此之外饮食物资一样不少,这乾坤袋里的东西齐全得足够他们在火星住上三十几天。 第40章 九尾蛇魂影 轩辕坟事关重大,秦以川和荀言走得稍微有些仓促,骨衣和画皮只能让殷红羽去收尾。 对此安排,殷红羽有点不太乐意,毕竟处理画皮少不了要和异控局打交道。 高铁到站,秦以川和荀言一眼就看见等候在大厅中的年轻少女,属于狐妖的气息不曾掩饰,在人群中属实太过扎眼,但凡方圆十里之内有一个不是普通人的,立刻就能察觉出不对。 “秦先生与荀先生是吗?我叫陈婉,受陈荞前辈之托,带二位前去涂山。”少女语气中带着尊重和疏离。 陈婉带着秦以川和荀言出了高铁站,停车场里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宝马奔驰中,显得格外财大气粗。 “2009款的加利佛尼亚,陈荞前辈嘱托我,接到您之后一路都务必尽可能引人注目,涂山目前的四座高价跑车只有这一款,后座可能不太舒服,请您多担待。”陈婉说道。 法拉利秦以川也不是没有,可这么直白说法拉利后座不舒服的,陈婉还是他遇见的第一个。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陈婉说的是真的。 狐族所住的涂山虽然有自成一个世界,但是出入口仍旧得建立在大世界之中,为了不引起人类的恐慌和怀疑,狐族将入口设在了一处深山,路修得宽敞,可毕竟群山嶙峋,盘山公路多得不像话。 陈婉名字模样都温温柔柔,可开车之前她是涂山的,脚一踩上油门,整个涂山山系都变成了她的。车轮好几次都在山崖边儿上打滑了,她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最后等瞧见那些仍保持着唐中晚期样式的亭台楼阁时,就连知名骑摩托不要命选手小荀同志,都没忍住脸色发白。 秦以川真是好悬没有一下车就吐出来,他没忍住问了陈婉一句她是做什么的,陈婉眨着一双沉稳文静的眼睛,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赛车手。 秦以川觉得自己有点心梗。 作为狐族聚居地的涂山,比外界的涂山山系面积小了不少,族人数量也并不多,大多数也都是只达到了民间传说的狐仙的水平,即开了灵智,有法力也能口吐人言,但机缘未到,暂时无法幻化成人。 真正能变成了人的狐妖,算上刚来的陈婉,也只有四个,还都是陈荞调来的护卫。 此处原本的族人都被遣散,只剩下这些最有可能受到攻击的被保护在此。 这里虽然属于避世之地,但是除了建筑样式古老了些,其他一应事物与外界无异,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外装着空调,门外是曲水流觞,进门之后就成了窗明几净的大床房;壁挂电视正播放着前两年大热的选秀综艺,一只连胎毛都没有换干净的小狐狸趴在贵妃榻上,眼睛盯着电视不放,手里的薯片已经掉了一地的渣。 几千年的光阴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奇怪重合,新与旧的交织,让乍一进来的人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割裂感。 可能被盯上的狐狸有十四只,其中竟有八只尚是幼年,剩下的都已经修行百年,换算成人,大概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其中之二已经能够幻化成人,但也只是刚念初中的小姑娘,见了生人,都凑热闹偷偷聚过来看。 古时候流传的描绘,狐狸大多是媚态居多,但是见着真正的狐狸精就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修炼成人之后的她们与人类几乎无异。 甚至为了让族人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每个狐狸只要开了灵智,就要到长老们开的学堂中接受义务教育,这种义务教育不光包括各种学科知识,更包括人类行为特点研究、人类社会生存指南、人类社会法律法规,等等,刑法更是每只狐狸都得熟读并背诵的必修科目。 未成年的狐狸比未成年的人类,学业压力那可是大多了。 秦以川和荀言被安置在祥瑞楼,盯着蹲了一屋子的小狐狸陷入沉思。 这群狐狸和他们想象中不太一样。 同族被暗杀,自己也随时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可是这些狐狸似乎并没有什么惶恐的情绪。 比起对未知的恐惧,它们显然对真正的人类更感兴趣。 奇奇怪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本该做保镖的秦以川和荀言体验了一把当幼师的感觉,并非常有默契地表示,带小朋友可比和鬼门的魑魅魍魉打交道难多了。 但这种忙乱在四日之后戛然而止。 八月初九,本尚在月初,可今夜挂在天上的,却是一轮明晃晃的圆月,隐约带着一丝阴沉的血色。 在这种方外之境出现此等异象实属非常,就连一向闹腾的狐狸们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躲在陈荞调来的几个护卫身后,透过窗子,紧紧盯着天空。 一道极淡的黑影不知何时侵染了月亮,乍一眼看上去像一道流云,随风变幻,但是不久之后竟凝结成了一条似蛇非蛇的东西,盘踞在半空。 今夜多云。 云层被这黑影牵引着聚过来,不断被蛇影吞噬,原本筷子长的蛇影逐渐增大,一股浓烈的腥味被夜风裹挟着,钻到楼阁之中。 “原来出事的时候,见过这种东西吗?”秦以川看向陈婉问道。 “从不曾得此消息。”陈婉答道。 “也是,你们狐狸都精明得很,先前的受害者大多是被偷袭,或因人多势众无路可逃。如果早先也有这东西,受害者早就逃走了。看来是因为人类无法进入你们这个小世界,背后的正主不得不自己上了。”秦以川说道。 “是九尾蛇,尾端有毒,小心些。”荀言出声道。 “狐族与九尾蛇素无恩怨,为什么会是它?”陈婉疑惑道。 “这只是九尾蛇的一道魂影,真正的九尾蛇真身已经在三百年前被斩杀于洛水彼岸,应是当时有人以特殊法门收走了它的魂魄,制成现在这等武器。九尾蛇魂已经算是死物,必须有人操纵,才能行动自如,这里你盯着,我去找鬼门的人。”荀言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也去。”陈婉急着说。 “不必,你修为不足,我不想分心。”荀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婉的脸顿时僵了一下,只这一个间隙,荀言已经顺着楼梯消失了。 “你们异控局的人都这么眼高于顶吗?”陈婉有些不太乐意。 “也不都是。”秦以川嘟囔着说道。 “嗯?”陈婉诘问。 “也就百分之九十吧。”秦以川说道。 “……呵呵。”陈婉强颜笑道。 “你们这有布阵法的原料吗?天材地宝、兵器符篆,都可以。”秦以川话头一转道。 “我狐族不擅长阵法,不曾备下过布阵的材料;符篆与妖大多相克,自然也没有;但是上一任狐族之主曾留下一把剑,名为‘十二洲’。千年之前狐主曾与唐末诗僧贯休交好,这剑便是那时候铸的,狐主择贯休大师‘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名句为剑名。贯休大师死后,狐主倍感悲伤。因贯休大师幼时曾有乳名‘二洲’,狐主以剑名为祭,十四洲最终为十二洲,传承后世。”陈婉正色道。 “剑在何处?”秦以川问道。 陈婉右手一展,风声大起,位置最靠山脚的楼阁中传来一阵铮鸣之声,片刻后一道雪影破空而来,稳稳落入陈婉手中。 “你的御剑术只怕不在前任族长之下。”秦以川面露讶异之色。 第41章 千年古剑十二洲 “秦先生谬赞,只是如今对妖族处处都是限制,连法术都用不到,剑术什么的也只能做业余爱好。不知此剑可和秦先生用?”陈婉双手持剑置于胸前,询问道。 千年古剑哪里还有不合用的。 眼见半空中的九尾蛇影越来越清晰,甚至已经能隐约看见身上带着寒光的鳞片。 秦以川抬手召下雷光,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接连不断,如铁笼一般将蛇影困在中央。 九尾蛇仰头长嘶,没有声音,只带起一阵巨大的风团,卷起遍地飞沙,无头苍蝇似的四下冲撞。 躲在阁楼中的小狐狸被天雷和飓风吓得一起吱吱乱叫,拼命往陈婉的身后躲。 陈婉同样忌惮雷电之威,不由得也后退两步,拉开了与秦以川的距离。 古剑十二洲在雷鸣声中嗡嗡作响,剑气浓郁到化作实体,在被秦以川召唤之时猛地一震,离它最近的几棵老树登时碎裂开来,木屑铺天盖地地砸在一堆狐狸的身上。 一条豹子似的尾巴不知从何而出,快如闪电缠住十二洲的剑柄,原本震颤不休的十二洲被硬生生压制住本能,被豹尾拔出剑鞘。 与此同时筹谋已久的九尾蛇终于暴起,张开蛇口,四颗巨大的獠牙径直冲秦以川撕咬过来。 豹尾缠住的十二洲与九尾蛇撞在一起,削下了大半颗尖锐的毒牙和数不清的鳞片。 九尾蛇的痛吼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原本充当牢笼的十方天雷突然向内重聚,一点不浪费地打在九尾蛇的影子上。 九尾蛇的长尾狂摆,却怎么都躲不开,顷刻间被十道天雷打散。 浓厚的乌云在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一轮血色圆月的冷光强得刺眼。 豹尾飞速抽剑回挡,三颗铁钉似的东西砸在十二洲的剑身上,将剑撞得稍稍一晃。 但凡秦以川的反应慢上那么一点点,九尾蛇尾巴里打出来的暗器就得齐刷刷扎在他身上,三刀六洞,不死也得脱层皮。 聚在角落里的狐狸崽子们都看呆了。 有一个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吓傻了,看了看秦以川身后那条缠着剑柄的豹尾,又扭头去瞅自己身后的尾巴,实在有点好奇,同样是尾巴,自己的这个怎么就没法子控剑呢? 秦以川看见了小狐狸的动作,没忍住笑了一下。 小狐狸被他笑得不好意思,用尾巴捂住了眼睛。 开了灵智的小东西还挺好玩。 秦以川没逗这些小狐狸,蛇影被打散了,背后操纵的人必然会受雷电反噬,他给荀言拨出去一个电话,想问他那边进展如何。 但是第一通电话没有人接。 秦以川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拨出了第二通。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秦先生!九尾蛇影又开始聚集了!”陈婉惊道。 明月当空,色泽如血,阴云密布,蛇影重生。 豹尾挥剑直斩苍穹,九尾蛇狰狞的阴影被一剑斩碎,重新化作烟云。 秦以川的脸色变了:“中计了,这蛇不是真蛇,而是一种阵法,阵法不破,这蛇就永远不会死。” 身后传来狐狸凄厉的惨叫。 秦以川蓦然回头,发现躲在角落里的一众狐狸都不见了,只剩下陈婉一手掐着一只半大小狐狸的脖子,另一只手中的尖刀刺进小狐狸的左腿,只要再稍一用力,狐狸的左腿就会被卸下来。 秦以川将十二洲抄在手中,将一身气力运到极致,剑身一挡一错,将陈婉手中的尖刀挑开,豹尾如鞭,重重抽在陈婉的后背。 这一击若落在普通的妖物身上,必然会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可是陈婉的躯体坚韧程度在秦以川意料之外,竟然只在背后留下一道深重的血口,连骨头都没有露出来。 陈婉的眼睛变成了古怪的烟灰色,仿佛不知道疼,但好在秦以川这一下子使出了十成的力,陈婉踉跄着倒在地上,受她牵制的小狐狸得了这个机会不要命地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窜到秦以川的肩膀上。 陈婉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原本秀丽的脸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狐狸特征,尖牙配着狐狸毛,显得格外诡异。 秦以川将一张殷红色的符咒贴在了陈婉的脑门上。 陈婉的身体猛地一僵,却并未完全止住动作。 秦以川伸手在十二洲的剑刃上摸了一下,将自己的血沿着符咒的纹路重新画了一遍,最后一笔落下之时,符咒无风自动,带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血气。 陈婉这一次终于不动了。 狰狞的犬齿渐渐缩回,脸颊上古怪的狐狸毛也飞快消退,她重新变成了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年轻女孩。 秦以川眼下没空搭理她,但是尚且没弄清楚状况,也不能将她扔在这,只能强行将她重新逼回原形,拎着尾巴扔进乾坤袋,看了一眼死死抓着他肩膀不放的小狐狸,低声说了句:“抓紧了!” 小狐狸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眼前突然一花,下一秒见自己已经腾空而起。 这恐高的小东西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尖锐的爪子拼命勾住秦以川的衣裳,生怕自己被甩出去,掉在地上摔死。 一只萤火虫似的小东西,时隐时现,引路一样带着秦以川穿过涂山腹地,最后落进一个峡谷。 峡谷中有村庄。 夜深人静,村庄中隐约有两盏灯火尚且亮着。 秦以川现在的躯体不比从前,踏风而行这种神通撑不了多久,他在距离村子一公里外落在地上,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左手狐狸右手十二洲,连隐身符都不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闯了进去。 村子非常小,一共不足五十户人家,房屋建筑用的还是泥浆和茅草,全村上下只有一个祠堂样式的屋子是石头建成,门窗都是敞开的,别说玻璃,就连白纸都没有糊。 一条河像个布袋子似的将村子兜住,祠堂建在进出村必经的路上,像一处岗亭。 对堪舆之术,秦以川虽然不算专精,但是这么明显的风水布局,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这村子摆明了只给活人进,死人出。 整个村子里眼下只有两户人家亮着灯,引路的萤火虫到了村子里之后就像突然无法辨别方向,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直到时限到了,那一簇隐约的光挣扎一下,消失了。 这东西是个引路符,有时间限制,阴气越重,发挥作用的时间就越短。 秦以川心头稍有焦躁,不过也没怎么担心,他对荀言的能耐有信心,就算真的中了圈套,对方也绝对讨不了好。 村子里没有路灯,引路符熄灭了,周围顿时一片漆黑。秦以川拾阶而上,准备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敲还开着灯的住户的门。 有细碎的谈话声从开着灯的房间透出来,秦以川在门口站住,侧耳凝神,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房内应该共有五人,在某件事情上似乎没能达成一致,正在压低了声音争执。 第42章 鬼冢遇五瘟鬼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道。 “带都带回来了,怎么也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另一个“人”说道。 “送回去?只怕你想送都送不出去,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话不能乱说人不能乱吃,碰上了钉子,就得被扎一嘴的血。”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大哥,道理我们都懂,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怎么解决吧——四弟,你主意多,你说呢?”最先说的“人”又开口了。 “我同意老三的意思,人都抓了,再送回去,反而容易暴露我们,大家找一个藏身地不容易,他是异控局的也不用怕,只是一个半大的嫩崽子,就算真吃了,只要我们清理得干净点,没有人会发现。”刚刚被叫四弟的“人”回道。 “但是我担心那群狐狸,前头刚才的动静你们都听见了,万一那群狐狸死不了,我们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一直没开口的那个“人”说。 “你把心放肚子里,鬼门的都亲自出马了,凑够祭品打开轩辕坟指日可待。那地方神奇得很,存了那么多狐狸的法力,我们就算只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捡肉渣子,也比靠吸食人的血肉修行速度快多了。” “更何况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只要我们短时间内别出去,就算是异控局也找不到这……” 笃笃笃。 敲门声响得极其突兀,屋子里猛地静了一瞬间,门竟然被从外面推开了。 血红色的月光落在屋内五个“人”的身上,看得秦以川忍不住撇嘴:“我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连异控局的人都敢吃,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五瘟神啊。” 屋子里说话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五只模样极丑的鬼物。 一般来说人死后化成的鬼,大多都保留着死前的特征。 比如东洲仓库里的几个,吊死鬼的舌头能绕地球一圈,鬼书生的脖子上有被砍头后留下来的裂痕,鬼和尚善哉被挖了心,稍微一激动就容易胸口血流成河…… 但是眼前的这五鬼完完整整,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单纯的丑。 四肢瘦骨伶仃,唯独脑袋极大,全身漆黑看不见五官,手脚的指甲弯曲着外翻,锋利得像削果皮的刀刃,咧着一张到了耳朵根儿的大嘴,嘴里都是寒气森森的獠牙,但是这牙应该好几百年没洗过了,牙根都有些发黄。 五瘟神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瘟神,从古被人唾骂至今,别说是碰到,就是沾上他们路过后残存的空气都会沾上霉运。 说是瘟神,实际上都是鬼物。 五瘟鬼不仅天生厄运,更重要的是,它们五个性属恶鬼,是会吃人血肉以求修行的。 房间的角落里塞着一只麻袋,看麻袋的轮廓,显然里面装着人。 看高矮形状,不是荀言。 五瘟神已经许久没有在这个地方见过生人了,一愣之后,立刻有一只瘟鬼举着钢刀一样的指甲,冲着秦以川冲过去。 秦以川手中的十二洲长剑一横,瘟鬼仍保持着冲杀的姿势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硕大的头才掉下来。 鬼没有血,却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味道。 秦以川掩住鼻子,伸手就想召雷来劈,随后才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狐族的小涂山了,十二洲调动不起来阵法,雷电之力也不在服务区。 他收了心思,御风而动,十二洲往前递出,一剑刺穿了第二鬼的腹部,腕上一用力,就将第二鬼斩成两半;剑刃再横,又将第三只瘟鬼抹了脖子。 鬼的味道太难闻了,十二洲临到第四鬼的面门之前,长剑一转,以剑柄重重撞在第四鬼的面门,第四鬼连哼都没哼出来,脑袋就像被扎破了气球,嘭地一下炸开了。 顷刻之间只剩自己,第五鬼想都不想直接跳窗要逃,可是跃出窗外之后才发现自己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怎么都动弹不得。 半透明的光幕在血月之下熠熠生辉,第五鬼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萤火虫,拼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撞击无形的墙壁,却怎么都逃不出去。 殷弘宁从陶罐子上拓下来的阵法,用来困住一只瘟鬼,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行了,别撞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回答得令我满意,我今天就不杀你,怎么样?”秦以川颇无耐心地道。 瘟鬼简直要吓尿了裤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面上声嘶力竭,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像窃窃私语,不仔细都听不清。 人鬼有别,鬼说的话,人最好别听。 但秦以川不是人。 “这地方是怎么回事?阴气这么重,连你们这种本应该灭绝的东西都能孕育出来。”秦以川问道。 瘟鬼连说带比划,隔了几秒秦以川才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地方是个鬼冢。 不是鬼的坟墓,而是鬼住的一个驿站。 这村子里的不是人,都是阴间的过路客,只有五瘟鬼和另一家亮着灯的常驻于此。 但是另一家亮灯的,这几个瘟鬼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们彼此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的身上没有鬼气也没有邪气,一看就不是正经鬼,所以五瘟鬼也从来没有和那家的人打过交道。 秦以川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有没有看见这里来过人。” 瘟鬼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细长的脖子随时会撑不住巨大的脑袋,咔嚓一下掉下来。 这个答案既应该又不应该。 如果荀言真的到过这里,这五只鬼只怕早就成了死鬼。 但是如果荀言没有来这儿,附近没有其他的小世界,人又不可能凭空消失。 或者是,是他分明来过,但是压根没有机会对上这五只瘟鬼,而是直接遇上了村里另一个点着灯的人。 墙角的麻袋挣扎了一下。 秦以川叹了口气,掌心黑线一动,与瘟鬼牢牢绑在一处,两秒钟后黑线消失,瘟鬼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命已经捏在了别人手里。 “我先不问你这麻袋里的人是哪来的,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把这人还有这个小狐狸送到东洲仓库。但凡你敢耍半点小心思,我就立刻捏碎你的魂魄,听懂了吗?”秦以川问道。 瘟鬼的大脑袋磕头如捣蒜。 十二洲的剑刃挑破了麻袋,露出一张年轻陌生的脸,被封住五识,一个劲儿地挣扎。 瘟鬼半点都不敢耽搁,筷子似的胳膊扛起麻袋里的人就走。 瘟鬼的个头不过五尺,但跑起来却相当快。 有魂契约束,秦以川也不怕这种低等级的鬼物耍花招,掩着鼻子拖住被割喉而死的瘟鬼,出了门,往另一个亮着灯的房子走。 这个房子和五瘟鬼的住处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秦以川靠近之时,甚至不由自主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哪怕是在昆仑黄泉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他在距离点灯房三米之外停下,召动十二洲撞开木门的刹那将瘟鬼的尸体扔了进去。 房子里分明点着灯,但是门后漆黑深不见底,瘟鬼的尸体扔进去后,传来的噗嗤一声闷响,像是骨骼血肉被尖牙咬断,两声咀嚼的咔嚓声后,房子重归死寂。 这一下投石问路,问的似乎是个很难缠的东西。 第43章 穿大红喜服的白骨骷髅 秦以川掌心腾起一团烈火,灼热的火焰失去了主人刻意的压制,终于报复性地展现出焚烧天地的桀骜的一面。 火焰包裹了朴实无华的旧民宅,数不清的鬼影从房子的四面八方被烧出原形,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蒸发成灰烬。 这火是秦以川向殷红羽借的,他本来还担心就这么一点不够用,没想到就是这么火柴大的一丢丢星火,竟然恨不得将整个小世界都烧得干净。 秦以川将火焰压下去,火影渐消,眼前的房子也终于露出原本的样貌。 这根本不是一个房子,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同样巨大的棺椁只在土中埋了一半,还有一半露在地面,棺盖没有钉死,可以随时让里面的东西逃出来。 血水拼了命地从棺椁中渗出来。 秦以川对这种一个接一个的小把戏不耐烦,豹尾再出,十二洲的气势一下子被堆到极致,裹挟着飓风重重斩在半裸露的棺材上。 剑破长空,有时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纪实的描述。 天幕崩裂开几道口子,爆炸几乎将大半个村子都化作飞灰,房屋般大小的坟冢被秦以川这一剑削去一半,露出棺材里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白骨骷髅。 空荡荡的眼眶分明什么都没有,秦以川却眼花了似的,仿佛看见他睁了一下眼,随即这白骨架子如睡醒了似的,从棺木里站了起来。 三米多高的白骨骷髅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有点像殷弘宁那种小身板,突然遇到了一只非洲大野牛,还是打了鸡血刨蹄子随时准备顶翻一车人的那种。 骷髅粗壮的腿骨能有人的半个腰那么粗,骨质化的手指头像磨尖了的锥子,闪着阴冷的寒光,劈头盖脸地往秦以川的脑门和脖子上招呼。 这骷髅分明没有眼睛,但是下手比谁都阴毒,且占了体格的优势,力道也重于千斤,秦以川提剑相挡,被震得胳膊发麻。 往常遇到的东西,除了妖精,遇见的鬼大多都是靠怨气和煞气来攻击人,像这样纯靠物理攻击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就算是秦以川也觉得十分少见。 更奇怪的一点是,秦以川和他这么近距离地交手,竟然连一丁点的鬼味都没有闻到,这可就十分不寻常了。 这种情况他倒不是没有遇到过,那就是住在他们的仓库里的鬼和尚,但善哉鬼和尚和眼前这东西还不太一样。 善哉是真正意义上的鬼魂,而眼前这个则是纯纯的白骨,只靠着脑壳里的一簇魂火支撑行动。 善哉身上没有鬼气,是因为他是佛门中人,常年的修行相当于自己超度自己,若非他是有大恩怨始终无法放下,这时候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 锋利的指甲撞在十二洲的剑刃上,若非秦以川闪得快,剑刃险些被凿出一个豁口。 缠斗时间一长,这具白骨的劣势就渐渐显现出来了。 它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足够的自主意识,所有的招式都好像提前设定好的一样,只知道攻击,却不懂得防守,但凡它换成一个不这么阴间的造型,任谁都会以为这东西分明就是个人工智障。 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秦以川,几乎瞬息之间就卸掉了白骨的一条胳膊,右腿膝盖的关节也摇摇欲坠,白骨艰难地移动,几乎马上就要保持不住平衡。 趁鬼病要鬼命一向是秦以川的人生箴言,趁着白骨稳住身子的刹那,他又在白骨的膝盖上狠狠补了一脚。 这一脚他可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咔嚓一声脆响,白骨的小腿骨连着右脚一起飞出了三丈多远。 白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下巴颏撞在了半块碎砖上,砖立刻碎成几块。 十二洲聚起凛冽的剑气,冲着白骨的颈椎骨斩下。 人的颈椎本应该比膝盖要脆弱得多。 可是十二洲落在白骨的颈椎上,却像撞上了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股子浓烈的黑雾从白骨的颅骨中蔓延出来,像给白骨铺了一层钢铁战甲,秦以川飞身后退,白骨的指骨暴涨,哪怕秦以川反应不慢,仍旧被扯掉了一小撮头发。 指骨这么一变异,白骨的前肢就变得十分畸形,蜘蛛一样的诡异匍匐爬行,丢掉的腿骨反倒没了丝毫影响。 黑雾渐渐与村子周边的水域相连,黑雾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绵不断地补充进白骨的身体。 湿漉漉的水不知何时浸透了秦以川的裤脚。 白骨的攻击看似机械,实则伤人只是顺带,它真正的目的,是在地表挖出一道沟渠,引水过来。 沟渠虽然潦草,可是从河滩引过来的水,被牵引着强行破开泥土的阻隔,渐渐形成一道溪流。 秦以川心中微惊。 这地方竟然有人布下天斩煞。 在大众认知中,天斩煞常为定宅风水的名词,即两栋高楼之间的狭窄空隙,因为形状如刀从半空斩落,而被称作天斩煞。 但是高楼兴起百年不到,真正的天斩煞不是用来形容住宅,而是描述山水地势,为观龙脉、定坟冢时所用。 天斩煞的两侧不是楼房,而是带着峭壁的高山,中间为一线天的峡谷,有水聚集却终年不见日光,累积百年,天斩煞才算成形。 如今这荒村之中,只有白骨所在的坟冢地势最低,两侧半人高的陡坡勉强模拟出了悬崖峭壁,引水成渠,才算将一个天斩煞的雏形模仿齐全。 这布局虽然粗糙,可是聚集而来的阴气丝毫不弱。 要想做到这种程度,村子周围的河里想必有不少枉死的冤魂。 要破天斩煞,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直接将周围的水源全部截断,没了水,也就没有了煞气的供给,白骨就会重新变成一具空有一身蛮力的傀儡。 这法子,若是有异控局的支援,截断河流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孤身一人,除了一把剑之外,半个帮手都没有。 就算他曾经是山神,可是山神落拓之后连成精的狗都不如,他早就没有了移山填海的能耐。 人呐,果然是社会性生物,单打独斗从来没有好下场。 秦以川心里暗自咬牙,有了无穷无尽的煞气支持,白骨就像装了一台永动机,疯了似的挥着爪子到处乱刨。 秦以川仗着灵活四处闪避,十二洲被豹尾掌控着穿梭偷袭,又顺着关节撬掉了白骨的另一截膝盖骨。 陡然矮了一大截的白骨只能靠着手往前爬,速度不减,且更为诡异。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闪即逝的鸟鸣声,快得秦以川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也就是这么稍微一分神,白骨的蜘蛛爪子已经钩破了他的衣襟,就差那么一两寸的距离,就能将他开膛破腹。 秦以川吓出了一串儿冷汗。 紧接着第二声的鸟鸣传来。 天空的血月黯淡的一瞬间。 第44章 白骨背后之人 所谓的小空间,其实无非是以阵法搭建一个框架,再以源源不断的法术支撑,就可以在现实空间之外,再另外开辟出一方小世界,只要支撑的法术足够,框架所在阵法不被破坏,这样的小空间,就可以在不被人类察觉的情况下,维持几百年。 但这有个非常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作为空间根基的框架阵法,不可以被破坏,否则就相当于砸了房子的承重墙,稍微一折腾,这屋子就成了一片废墟。 现在很显然,荒村的这方小世界的承重墙已经快被砸穿了。 能准确找到阵法所在点的人屈指可数。 荀言就是其中之一。 狂风骤起,流转不休,周围的瓦片与碎石被大风裹挟着四处冲撞,本来就不太聪明的白骨,此刻像是信号不好的玩偶,动作稍显卡顿。 这让秦以川更确认,眼前这东西就只是个傀儡,和骨衣的性质基本没什么差别。 白骨近在眼前,但是操纵之人可能在千里之外。 只打碎一具傀儡没有什么作用,找到幕后的操纵者,才是重中之重。 秦以川趁着风起之时,手中符纸一扬,姜黄色的纸张无火自燃,几缕半透明的白光勾勒出一个笼子的样式,将白骨困在其中。 殷弘宁提取出的阵法符咒只剩下这一个,但是因为面积有限,很难将匍匐在地上的白骨完全困住,因而笼子虽然起作用,但是被白骨撞得不住变形,秦以川也没把握能将这东西困住多久。 但眼下这东西并不重要。 秦以川将阵法布下之后,半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留下,十二洲冲天而起,将种在河边的一棵槐树拦腰斩断。 树身轰然倒下,重重砸在水中。 粗壮的树干成为一截临时的堤坝,哪怕不能完全截断水流,也能让下游的水量迅速减少。 被白骨挖出来的小破水渠更是几乎断流。 白骨身上那一团黑气,几乎立刻就弱了下去。 隐约有爆破之声传来,血月的光芒又暗淡一分,飓风更烈,这个小世界像一个被打碎的玻璃瓶子,属于外界的气息正在疯狂地向内灌注。 秦以川借风而起,十二洲在他的手中几乎化成一道白色的残影,朝着白骨的颈椎狠狠一砸。 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和刀刃绷断的咯嘣声一齐响起。 结界中的天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乌云,大雨猝不及防兜头淋下来,两个呼吸间就将秦以川的全身浇得湿透了。 血月彻底消失了。 蜘蛛似的白骨还被困在鸟笼一样的阵法里,交加的风雨凝成肉眼可见的龙卷风,像飞快旋转的刀片一样,将荒村与棺椁搅成碎片。 地势被破坏。 人为浓缩出的天斩煞损毁得彻底。 暴雨之下,白骨脑袋中一直跳动的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熄灭,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到处都是没膝盖的野草,野林子里的老杨树一棵接一棵,像鬼影子似的。 草木的尽头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高高瘦瘦的,手里拎着一把刀,就差把“不好招惹”四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山里搞爆破呢。”秦以川看向走过来的人问道。 “差不多,不过不是炸药,只是两个引雷符。”荀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做个雷神,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引雷符这可是管制符咒,也得亏这深山老林的没人看见,万一被拍到你引雷劈山,异控局的舆情处又得找你麻烦。”秦以川说道。 “异控局的人没本事深入这里,但是山下有狐妖一族的人在,兰陵生逃下山,会和狐族的人碰上。”荀言说道。 “兰陵生?他怎么在这?不早说。”秦以川疑惑道。 “说不说都没有差别,他活不到两个小时。”荀言冷冷地道。 “活不久我们更得去看看热闹。看来这个巨型白骨就是兰陵生在背后操纵,陈荞派来的那个陈婉也是一个被控制的画皮,背后的驱动者,说不定也是这个兰陵生,可这个人和陈荞又是一起开店的合伙人,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不去看个明白,岂不是可惜?”秦以川饶有兴致地说道。 “这东西怎么办?”荀言问道。 “这具白骨也许还有用,落个封印,回头让老郑带人来挖。白骨身上没有鬼气,说不定和善哉和尚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秦以川说道。 提到善哉鬼和尚,荀言抿了一下唇,没有接话,依着秦以川的安排,将这东西的身上落下一层封印,埋进土里,只剩下一个法术凝成的符纸在半空中飘荡,像一块柔软的墓碑。 夜半三更,山路本该空无一人。 白裙女子静默地站在公路正中央,神情蓦然地盯着步履蹒跚的年轻男人。 男人全身都是病态的消瘦,版型十分修身的黑衬衫显得十分空荡,像是衣服之下没有皮肉,只剩下一堆白骨。 他在距离陈荞十米之外停下,强行控制着胸腔里翻滚的血气。 结界被天雷劈散,自己苦心孤诣多年才炼出来的白骨就这么被人拆得稀巴烂,为了不被那两个人找到,他强行切断了和白骨的联系。 这是种断尾求生的法子,虽然能抹除白骨上一切和自己相关的痕迹,但是相对地,他也付出了严重内伤的代价。 山里大雨滂沱。 云团已经逐渐转移到了山脚,雷声大作,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照亮了兰陵生青灰色的脸。 “你可以提任何条件,只要放我一条生路。”兰陵生说。 “任何条件都行?”陈荞问道。 “只要我能做到,刀山火海在所不惜。你不是一直在找突破九尾的法子吗?我知道消息,可以帮你。”兰陵生说。 “九尾的事情不急,我先问你另外几个问题。”陈荞道。 “你问。”兰陵生道。 “陈婉是什么时候被你做成画皮的?”陈荞声音里有一丝狠厉。 “……”兰陵生无语。 “怎么?刚刚不是还说,我可以提任何条件?”陈荞一挑眉。 兰陵生顿了顿才开口说道:“五年之前,但她不是被我所杀。嘉陵市的跨江大桥爆炸案你应该还有印象,导致桥体爆炸的根源是一个刺猬精走火入魔,为了逃避异控局的追捕而自爆,陈婉当时恰巧经过,和异控局的十三人一起丧生。我路过时候发现她的尸身尚且完整,便带走了。” “五年前就成了你的傀儡,而且一直不曾被我发现。兰先生,你好手段。”陈荞凉凉一笑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兰陵生看向陈荞。 “以我狐族为祭,觊觎轩辕坟的人,也是你?”陈荞满眼怒意地质问道。 “……你出身涂山,是灵狐正统,这些野狐并不配称作你的族人。”兰陵生平淡地回道。 “配不配的,你说了不算。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陈荞轻轻翻了个白眼。 “是。但我想打开轩辕坟是为你了。你只差一尾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九尾天狐,届时只要你想,整个世界都可以在你的掌控之中,就不必顾忌异控局设下的种种规则,藏于人群,伪装度日。”兰陵生道。 第45章 陈荞的心思 陈荞笑了:“这么说来,我还是要感谢你了?” 兰陵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反讽:“陈荞,你听我说——” 兰陵生的声音猛然一顿。 狐狸的长尾卷上他的脖子,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用力一拧,兰陵生惊恐地瞪大眼睛,听见了自己的脖子上传来的骨骼断裂的声响。 青灰色的脸因为急速窒息而泛出浓郁的暗红。 “掌控世界么……我可不像你们,有那么大不知所谓的野心。杀我族人者,必血债血还。你费尽心机混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句祖训,你应当知道才是。”陈荞厉声喝道。 兰陵生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长尾蓦然抽出,兰陵生像一截烂木头被抛在草丛。 迟来的暴雨终于落到了山下,雷电狰狞中,映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赤红色的符篆落在兰陵生的眉心,化作绳索绑出了一个挣扎的灵魂。 秦以川将兰陵生的魂魄塞进小玻璃瓶,将十二洲扔给陈荞:“多谢陈小姐的物资,完璧归赵。看来你是在半路遇见那只瘟鬼了?那只小狐狸怎么样?” “多谢秦先生,小狐无碍,已经安排信得过的人带回去救治了。您派来的瘟鬼我未曾擅动,只将它与麻袋里的人一起,暂且困在落脚的地方。”陈荞说道。 “没事就好,虽然折腾了一点,好歹不算辜负陈小姐的委托。”秦以川说道。 陈荞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一声轻叹:“秦先生,剩下的事情我的人会来收尾,辛苦您二位,山下有车,送您暂去歇息。” 天正下雨,虽然用法术撑着不至于成落汤鸡,但是一直维持也颇为麻烦。 秦以川也不客气,快走几步钻进车里,陈荞坐在驾驶员的位置。 陈荞的目的地是一处民居,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殊,进门之后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里面是个九曲回廊的小院,布置得颇有苏州园林的味道。 一进会客厅的门,一只雪团子似的东西扑过来,三两下顺着秦以川的裤腿爬上他的肩膀。 “你好厉害!我很喜欢你!” 听阿狸的声音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狐狸眼已经变成了星星眼。 秦以川本来本能地扶了小狐狸一把,可这一声“喜欢你”像烫手似的,唰一下就将双手挪开,全身绷紧,生怕挨着它一根白毛。 “阿狸,喜欢两个字不能随便说,我教过你很多次了。”陈荞将小狐狸抱下来。 叫阿狸的小狐狸执着地看着秦以川:“我知道的,师父,可是……” “没有可是。你年岁还小,有些话,等你修炼成人之后再说。”陈荞耐着心说道。 “可是变成人要很久之后,那时候他都已经老了。”阿狸说道。 “阿狸,不得妄言。来,见过山主。”陈荞严肃道。 “什么山主?”阿狸问道。 “昔日的一山之神,你好好读书,有朝一日,你会在历史书上了解前因后果。”陈荞道。 “好吧,见过山主。”阿狸说道。 “还有这位。”陈荞指着秦以川说道。 陈荞抬眼看向秦以川:“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得好?” “你们狐族重礼,但我们都是粗人,不讲究这个。直接叫他荀言就行,至于山主什么的……你也说了,都是进历史书里的事情了,不值得再提。不过陈小姐比我预料得更厉害一些,我也没想到,咱们只见过两面,你就已经能将千百年前的事情都查出来了。”秦以川说道。 陈荞摸了摸小狐狸的头顶,将它交给跟在身后的男人,男人一直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将小狐狸带走。 荀言目送着那个沉默的男人,难得主动开口:“这是昭王墓里的那只狐狸?他没死?” “他现在虽生犹死,只不过是不想浪费知交的心意,才勉力活在世上。他的过往故事不是个好结局,我就不扫两位的兴了。秦先生,我调查你并无恶意。我在东洲已经三十多年,身份始终藏得极好,异控局的人,除了最初登记时的熟人,其他的也遇到过不少,没有一个能够认出我的真正身份。故而当初见面时,你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真身,我自然得查一查。”陈荞回道。 “东洲还真卧虎藏龙。”秦以川感叹道。 “您两位也在东洲,倒也应了这句话。”陈荞附和道。 “商业互吹就不必了,陈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谈点正事。兰陵生很可能与我前阵子办过的案子有关,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更多信息。”秦以川语气里严肃了一些。 “阴缘线的事情?我听说了。但是我觉得,阴缘线可能并非他做的。实不相瞒,他和我是合伙人,在你来店里之前,我们几乎朝夕相处,阴缘线的阴气盛,他如果插手,不可能一点都沾不上。”陈荞说。 “我记得当初贩卖阴缘线的二道贩子,一个叫高健的男人,他似乎找过你,就在我给你留联系方式的时候。”秦以川说。 “他找我,是为了通过我去找兰陵生。兰陵生就是那个时候失踪的,后来你们调查的时候也问过我,我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当然,我没有想到他不辞而别,是为了打开轩辕坟。”陈荞说。 “兰陵生的背后,应该还有人。阴缘线是墓里的东西,他和盗墓的团伙很可能有牵连。炼制画皮的技术,应该是有人教他的。”荀言开口道。 陈荞沉吟片刻:“说到这些,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他和兰陵生,怎么说呢,像是彼此看不惯,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时不时见面。” “那人是谁?”秦以川问道。 “是我店里的一个熟客,渡舟集团的继承人贺文光,家里是做水产生意的。如果秦先生平时偶尔关注娱乐新闻的话,可能会看到他的名字。”陈荞回道。 “他应该也不是普通人。”秦以川说道。 “关于他的身份,我查过,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他和兰陵生不一样,从最开始我就知道兰陵生不是人类,可这个贺文光的家世履历非常详实,没有破绽,除了与兰陵生偶有牵连之外,再找不出半丝疑点。”陈荞说。 “在鬼村时,五瘟鬼很明确地说明,兰陵生是鬼门的人,如果贺文光是兰陵生的上线,那很可能鬼门已经不局限于暗中躲藏,而是真正混进了人群之中,甚至还有人类帮他们做事。这可就麻烦多了。”秦以川面上好似露出一丝难色。 “要查贺文光的话,我这里倒有一个传说,但只是江湖传言,两位不如姑且一听?”陈荞询问道。 “什么传说?”秦以川语气里有点好奇。 陈荞顺着话头说道:“贺文光的祖父本来只是在江上打鱼的,世代都是渔民,只能勉强维持温饱。但是有一日天降大雨,连日不歇,渔民无法出水,就失去了收入来源。彼时恰逢贺文光的父亲出生不足三个月,妻子难产病故,老人家为了儿子没有办法,只好冒雨行舟,一去不返,直到七日之后,雨过天晴,贺文光的祖父虽然空手,却平安而归。” “这人在河里遇见了什么东西?”秦以川问道。 “的确是遇见了东西,但也付出了一些东西。渔民信奉河神,暴风雨中一叶扁舟,难免恐惧。惧怕之时,人会本能地祈求神灵庇护。这位老人对河神供奉一向虔诚,所以在暴风雨中,他为河神献祭了一样东西。”陈荞说道。 “什么东西?”秦以川问道。 “他的儿子。”陈荞一字一顿道。 “他儿子都没了,哪里来的孙子?”秦以川奇怪道。 “据传言,贺文光的父亲本还有一位孪生兄长,但是自从老人从江上回来之后,贺家的孩子,就只剩下了一个。”陈荞说。 秦以川彻底无语了。 “贺家祖籍在鄢陵,紧靠鄢陵江。狐族轩辕坟的事端刚出,我不便行动,所以秦先生,如果想查一查贺家,不妨就先从鄢陵江入手。”陈荞说道。 第46章 伪劣河神事件|异控局邬子平 鄢陵江在东方,与东洲距离不远,因为救了一个被差点被五瘟鬼吃了的倒霉蛋,秦以川还不能直接去鄢陵,而是得先绕路回东洲,并且少不得要写个十几份的报告,恨不得把自己这次在山里头遇见几只蚂蚁都介绍得清清楚楚。 回东洲的高铁是晚上十一点的,这个时候乘客本就不多,一等座除了秦以川和荀言之外,就只剩下从麻袋里倒出来的倒霉蛋邬子平,一个刚加入异控局不到三天,出任务就被鬼抓走的异控局第一传奇。 邬子平和他们俩隔着一小段距离,窝在一个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角里再也别出来。 毕竟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不会有比他更蠢的人了。 四下无人,秦以川和荀言的一些谈话也就没怎么避着人。 邬子平本是沉默着听,当秦以川提及鄢陵江的时候,邬子平的头本能地一抬,琢磨再三,还是弱弱举起一只手:“秦秦秦……” 秦以川转过头,眼神诚挚:“亲亲,请问有什么能帮你的?” “我我我……”邬子平的脖子一缩,脸立刻红到了耳朵根。 “嘶,你们异控局到底怎么回事?年轻一代就没有一个英勇果决一点的?一个个都学着殷弘宁社恐可不行。”秦以川无语道。 “秦秦秦队长、长,我不社恐,我我只是,一紧张我就有点点结巴。”邬子平更结巴了。 “这都没人,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冷静点,咖啡喝不喝?”秦以川问道。 咖啡?高铁上还卖咖啡? 邬子平稍有茫然,秦以川已经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三杯速溶咖啡,递给邬子平一杯的同时,冲着路过的乘服员一招手,不多时乘务员已经体贴地送上来了热水。 “这乾坤袋是殷宏宁的,也就约等于是殷红羽的囤货仓库,殷红羽你认识吧?”秦以川问道。 邬子平用力点头:“你们仓库的所有人,在新人训练营都是如雷贯耳,我、我很仰慕你们……” “我们有什么可仰慕的?年年都是异控局的反面教材,不提也罢。小兄弟,你刚才叫我是有事儿?”秦以川问道。 邬子平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想说什么:“你们,你,你,你们要去鄢陵江?” “嗯,有个活儿,还没收尾,我们准备去看看情况。你对鄢陵江很熟悉?”秦以川道。 “我是鄢陵人,从小、从小在鄢陵江边长大的。 前辈你们如果想去鄢陵江,我可能、可能能帮上忙。”邬子平毛遂自荐道。 秦以川眼睛一亮:“有熟人啊,那就好办多了。你既然从小在鄢陵江边儿上长大,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传说?或者江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再或者有些很特殊的习俗?” “传说很多,但大、大多都是水鬼什么的,长辈编出来骗小孩子的;江里的怪事么,虽然有人说水里有水怪,可是谁都没亲眼见过,所以大概率是假的。习俗的话,最特殊的,可能就是祭祀河神,这是现在唯一保留的古习俗。”邬子平说道。 “展开说,具体是怎么个特殊法儿?”秦以川挑眉问道。 “现在也没有那么特殊了,毕竟江里有人管控,只有每年汛期的时候,渔民会在固定的位置设一个法坛,烧烧香,往江里扔几个煮熟了的猪头,就算是结束了。如果汛期降水量太大,水涨得太快,就要把猪头改成牛头,还得附赠一只烤羊。”邬子平说道。 “这么朴实无华的祭祀,真有用吗?”秦以川挑眉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我个人觉得,很可能就只是渔民图个心安罢了。”邬子平说。 秦以川:“这祭祀从来没有出过事儿?” 邬子平被他问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出事儿?” 秦以川:“比如说沉个船,淹死人什么的。” 邬子平:“这不能算是出事儿吧?我我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冷血,但是在江边生活久了的人,可能对落水这件事见得比较多,鄢陵江主要水体有一千多公里,沿途经过十几个城市和不知道多少的村庄,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量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落水身亡。所以坠江就有点像车祸,是一种很常见的意外事故。” 秦以川一想也是。 邬子平:“不过秦哥你一问,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最近几年的儿童落水率,好像比以前高出不少,你问得异常,是指这件事吗?” 秦以川:“儿童落水率?你还研究这东西?” 邬子平:“我大学的时候,毕业论文题目就是这个,所以还有点印象。从三年前开始,我通过统计相关数据,发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就是这三年里,每年的儿童落水数量是呈指数增长的,而且主要的溺亡者年龄段,集中在7-12岁。” 秦以川:“这个年龄很特别?” 邬子平:“虽然乍一看不能算是很特别,不过如果真的在江边生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尤其是非城区地区的沿江、沿河等城市,会发现,其实从数据上来说,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反而是不那么容易落水的。因为这个年龄相对较小,家长管控比较严格,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反抗。真正容易出现溺水事故的,反而是十三岁以上的,相对较大些的孩子。” 秦以川看向荀言:“又是一个搞数据的——到你的专业领域了。” 荀言:“我不是学数学的,同样也没有在江河边缘生活的经验。但是这个结论我认同,在国外,也有一些相关领域的专家发表过类似的论文,8-12岁的孩子,的确不应该是溺亡的主要人群。这些溺亡的孩子,还有没有其他的共同点?” 邬子平:“有一点,不能算共同点,应该是异常点,就是这些孩子的性别比,很均衡。” 秦以川又没有听明白:“溺水还分男女?” 荀言:“就是不分男女,才更古怪。在常规情况下,男孩子接近江河的概率其实是要远大于女生,哪怕是江边长大的女孩,也很少会和男生一样,选择在江河中野泳,尤其是年龄这么小的女孩。” 秦以川这才明白这个数据的古怪的真正含义。 正常情况下,溺亡的男孩子会相对更多,可是在鄢陵江流域,男女生的比例几乎是各占一半,这就是不正常了。 一直看秦以川的脸色微凝,邬子平这个略有些迟钝的孩子终于猛然想起来什么:“秦秦秦哥,你们要去鄢陵江,该不会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吧?” 秦以川:“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哈小同学,你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邬子平神色焦急:“不是不是,而是,而是我们家从明天开始就要开始祭河神了,这个时候人多眼杂,是小朋友最喜欢乱跑的,往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几次溺水事故。万一,我是觉得万一有东西,今年岂不是还会有小孩子受到伤害?” 荀言:“明天开始?现在的鄢陵江似乎已经不是汛期了。” 邬子平:“这也是我觉得很古怪的地方,往年的祭河神都是七月份,可是今年七月份才刚刚祭祀过,现在又要再祭一次,我怀疑鄢陵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 秦以川:“你都是异控局的正式成员了,鄢陵如果出事儿,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 邬子平:“我……我爸妈不知道我进了异控局。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有特殊能力的事情,我我我是瞒着他们,报名考进异控局的,他们本来是要让我回家去县里考公务员的。” 世界的尽头是公务员,这句话,网友诚不欺我也。 第47章 触怒河神的行为 秦以川看着邬子平局促的脸,沉默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高铁不是直达东洲,中间会在霍城和商州市经停,一听邬子平说家里的河神祭明天又要开始,秦以川和荀言也就暂且放弃了回东洲的打算,直接在距离最近的商州市下了车。 大半夜的没有通往鄢陵的高铁,鄢陵没有机场,自然更坐不了飞机,秦以川只好在高铁站出来之后打了辆出租车,本来是打算直接打车去鄢陵,然而距离太远,在高铁站趴活的司机硬是没有一个人去。 秦以川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打车去了家二十四小时的修车行。 这修车行的老板曾经是在东洲仓库处理过事情的老顾客,对秦以川感恩戴德,一听他半夜有急事需要用车,立刻叫值班的员工给他挑了一辆最好的a8。 要不是秦以川马上就走,他都得从被窝里爬起来,亲自将秦以川送到目的地。 根据导航的提示,从商州市到鄢陵市区,起码要九个多小时,他们一刻不停地赶过去,到达邬子平的故乡也起码得明天上午十点之后,祭河神的活动就算没结束,估计也起码进行了一半。 现在只希望他们是杞人忧天,这个劳什子祭河神,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端来。 邬子平的老家是鄢陵境内的一处村镇,紧靠鄢陵江的核心水域。 但是村镇所属县城经济并不发达,至今还属贫困县,镇里虽然修了路,可交通仍旧不太便捷,每日只有早晚两班客运车。 秦以川三个虽然紧赶慢赶,但仍旧是错过了,到镇里还得一个多小时,好在邬子平对这里熟悉,建议他们干脆包一艘小船,顺流而下,反而速度更快。 按理来说,鄢陵江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型水体,这镇上风景也不错,如果花点心思更新一下基础设施,要想发展起旅游业并不困难。 不知道本地的领导班子是怎么想的,硬是打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渡舟集团曾经试探性地在这里修了两处温泉度假村之外,连一个像样的宾馆都没有。 载他们的船主是本地人,岁数已经快六十了,看起来身子骨还十分硬朗。 他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因为有低保,他也没有什么花销,也算是衣食无忧,平日里就是靠在河上捕捕鱼,换点钱买两瓶酒一盒烟,偶尔有一两个外地的过来玩儿,他也给人家做船夫,挣个外快。 老人家口音有点重,但是十分健谈,从县城到镇上,他这种小渔船要走半个小时。 也就这半小时,秦以川已经快把人家的祖辈三代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镇里的情况,老人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说得兴起之后,连这条水域上但凡流传比较广些的民间传说,都讲得绘声绘色。 传说的重点,就是围绕河神祭展开的。 这故事其实一点都不新鲜,但是老人家可能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总觉得最近的水域有点不对劲儿。秦以川问他到底哪不对劲儿的时候,他又说不上来个一二三,一再强调感觉——他祖上三代都是在水里讨生活的,对江水每一天的变化规律都极为熟悉,只是最近,准确地说,是从半个月之前,他就觉得这水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连水汽的味道都变了。 秦以川往前推算好几千年都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故此很难感受到老人家说的水汽的味道到底是个什么味道,毕竟在他的感知里,水中除了腥味,其他的根本什么都闻不到。 但正是他无意中说了腥味两个字,船主和邬子平不约而同眼睛一亮,同时表示,整条鄢陵江最大的变化,就是水里的腥味变重了。 具体怎么个重法儿,邬子平琢磨了一下,给出来一个大致的比喻,就是这条江就像你家养了一条金鱼的鱼缸,虽然会有一点腥味,但是水换得及时,日常生活中,几乎很难感受到这种味道。 但是最近鄢陵江的味道,就像一寸长的小金鱼长成了一条十斤重的野生大鲤鱼,味道循序渐进地变,等很多人察觉的时候,腥味已经遮掩不住了。 这个比喻很形象,秦以川和荀言相视一眼,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河神祭的时间变动不可能毫无缘由,当地人一定是感知到了什么异常,现在就连在水上行船的渔民都发现水体不对,那是不是意味着,河里面真的有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已经成长到无法隐藏的地步? 在距离镇里一公里开外的地方,已经听见了戏台子唱戏的声音。 祭祀时请戏班子也是很多地方至今尚存的风俗,秦以川侧着耳朵听了两句,只听出来唱戏人的肺活量是真好,铿锵婉转,都不带换气的。 秦以川琢磨半晌,突然问邬子平:“你们这儿的传说里,有没有什么行为,是会触怒河神的?” 邬子平和开船的老人同时一愣,还没等邬子平开口,荀言已经将昆吾刀抽出来,在手指上一划,一串血珠顺着船舷坠落河中。 荀言:“河神么……我的血估计就行。” 邬子平和船家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一时没有搞明白这两位是想做什么。 秦以川将创可贴扔过去一盒,当着别人的面没好意思骂他有病。 秦以川心想:拿刀划自己划上瘾了这是?习惯自残是种病,得治! 当然,荀言脑子有病归有病,但是他的血,的确意料之中起了作用。四下原本风平浪静,江水之中却渐渐起了波澜,平稳行驶的渔船像是突然撞上了礁石,猛地一震。 邬子平眼疾手快将船家拉扯住,两个人险些同时被甩进河里。 马达仍然在响,可是船却慢慢停下来了。 邬子平和船家的神情逐渐变得惊慌。 秦以川看了荀言一眼,神色复杂:“咱们下次放血的时候提前打个报告,起码准备好救生衣再放不是?你的血能引来什么东西,你心里没点数吗?” 荀言面色平静:“那些东西打不过你。” 秦以川非常不甘愿地斟酌着换了个措辞:“打不过是打不过,但那是在岸上打不过,现在咱们是在船上。我管的是山,我那赢姥山上除了在山脚下有条连膝盖都没不过去的小河沟,连点像样的山泉水都没有,你明白吗?” 这话说得隐晦,但是荀言懂了:“所以不会游泳?” 秦以川咬住牙,眼神幽怨。 无意中揭了他的短的荀言,有那么一丢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救你。” 秦以川有点想仰天长叹。 这个救字用得极好。 堂堂几万年的鬼王,就算没上过学,也和那些妖艳九漏鱼一点都不一样。 秦以川心中的苦涩邬子平和船家都没能看懂,因为他们非常惊恐。 船已经在江水中心彻底停住了,周围起了风,带起来一阵浓烈的腥味,船周围暗青色的水已经不知何时成了黑色,像是在船周铺了一层浓郁的乌云。 船家哆嗦着冲进船舱,拿出来一袋速食烧鸡和一瓶没有开封的白酒,连心疼都来不及,拆了封就扔进河里,随后想了想又觉得实在寒酸,转身又从船舱拿出一袋子的糯米。 第48章 怪物河神 糯米也是祭祀的时候常用的东西,传说中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但是正常情况下,糯米只是用来放在香炉里插香的,顶多算是个辅助道具。 船上的物资不多,船家将米倒进去之后,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用方言飞快地念叨着什么,语速快得连邬子平这个本地人都听不懂。 船周围的波澜逐渐平静,船夫的神情中萌生出希望,秦以川却从乾坤袋中直接召出了十二洲。 这把剑是陈荞送给他的,算是他救了小狐狸阿狸的谢礼。 秦以川自从兵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趁手的武器,这剑他用着还算顺手,就没拒绝。 水流波动的声音刹那间响起,秦以川心神一动,十二洲残影一挥,撞上不知何时扑上来的一道黑影,闷响之后,黑影与十二洲一同坠落船舱。 邬子平壮着胆子往那边看了一眼,骇然地发现那竟然并非活物,而是一大团的头发,寄生在一个蛤蜊似的东西身上,被十二洲的剑尖钉在船上,仍在拼命蠕动。 邬子平:“这这这什么东西?” 船家大惊失色:“这是尸鬼啊!” 秦以川自问见多识广,也没有听说尸鬼是个什么东西。 尸是尸,鬼是鬼,这两个东西虽然都是凶煞之物,但一个有实体而无意识,一个既没有意识也没有实体。 邬子平则很明显也没有听说过尸鬼的传说,他趴在船舷上往下探了探头:“秦哥你们看!水下、水下都是这东西!” 鄢陵江的水质还可以,起码不像黄河那么浑浊,水下的能见度大概有十厘米,不过现在他们压根不用奋力分辨,一眼望去,小渔船的四周都是翻滚的黑色长发,浓密程度绝对能令一众秃头搬砖客扼腕叹息。 邬子平惶恐:“秦哥,怎么办?这些头发好像是活的,正在往船上来,这东西万一攀到人的身上,会不会把头发扎进人的皮肉里?” 荀言:“我下去?” 秦以川的眼睛稍微一抬:“别着急,戏快唱完了,看看那边的动静。” 荀言点头,但邬子平没有听懂,他茫然地往前方张灯结彩的戏台子上看过去,特意布置过的戏台上铺着红毯,四周的栏杆上也系着大红色的绸缎红布,戏台子紧挨着水体,将水面映得一片通红。 但随即邬子平就意识到,水面里的倒影,竟然与戏台子上并不一致,水里的红色,竟然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逐渐移动。 那东西是活的。 岸上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邬子平神色慌张,但是转头看见秦以川淡定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求他帮忙。 船主大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大惊失色,张口就要惊呼,秦以川对荀言悄悄递了一个眼色,荀言意会,昆吾刀的刀鞘飞快地在大爷的后颈上一点,大爷的身子一僵,就晕倒下去了。 邬子平连忙将大爷扶住,秦以川吩咐他将人送进船舱,系上安全带,如果没有安全带的话,就找一条麻绳捆住,免得船颠簸起来,上了年纪的人撞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邬子平刚拖着大爷进去,秦以川眼睛一眯,就看见前面镇上的居民抬着活鸡活鸭,还有一头猪和一只羊,赶到河边,挥刀便斩。 公鸡的头掉在河里,喷溅而出的鲜血悉数落在江水里,迅速就消失不见了。 水面上漂浮的红影动作更快了几分,向着河岸飘过去。岸上的居民仍旧无一人注意,伸手又割开鸭子的脖子,这一次的血腥味更浓烈了些,附在船底的头发蠢蠢欲动,想向那个方向追过去,却又碍于某些原因,不敢多离开半步。 荀言:“这些人不对,红影的面积那么大,距离如此之近,他们不可能什么都看不见。视而不见,要么就是所有人都被这东西控制了神志,要么就是,这些人都知道江水中有这东西存在,他们祭祀的,就是它。” 秦以川的眼神仍盯着前方,开口却是吩咐邬子平:“小邬同志,这条船你守得住吗?” 邬子平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慢,这孩子就是紧张的时候结巴,除此之外还是个挺敏锐的新人,看着秦以川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挺自信的小孩儿。 秦以川心里想着,笑了一下,十二洲出鞘,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剩下的牲畜不能死了,不然真喂饱了这些东西,咱们再收拾起来就费力气了。” 那边的居民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 两个屠夫模样的人,拿着尖刀将猪和羊绑好,绑到河边,手里的尖刀刚要捅出去,就猝不及防见着江水中央飞过来一黑一白两道闪电,咔嚓一声脆响,打在他们手里的尖刀上,尖刀应声而断,而那两道虚影,却像是有意识似的,绕了个小弧度,又往江河中心的小船上飞过去。 侥幸留下一条命的一猪一羊顿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河里的东西似乎被惊动了,飘向岸边的红影一顿,平静的河面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凭空翻起的水浪将江面撕开一道口子,缓缓探出一个狰狞的影子。 秦以川歪着脖子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你认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没有?” 问出这种问题,肯定不能怪他见识短,实在是河里边那东西的长相实在太清奇了。 分明是长着人的形状,可是身子却是弓着的,四肢着地,手撑在地上,和双腿一样的长;四肢皆生着猫似的指甲,锋利如刀;头是个人的样子,极长的头发垂进河里,头上又生着一对羊耳朵和又像牛又像羊的角,黑漆漆的,质地如钢铁,泛着些许的冷光。 本来是个挺凶的玩意,可屁股后面却偏偏生着一根猪尾巴,还卷着一个小圈儿,让它看起来就多了点滑稽。 什么东西的特征都沾一点,但又什么东西都不像,唯独那一身血淋淋的鬼气宛若实质。 荀言:“看模样,不像是天生的,更像是后天拼凑出来的怪物,他身上带着信仰之力,很可能是……河神?” 说到最后,就连荀言都不自觉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毕竟这世界上,属实没有比这更寒碜的河神了。 “不是正经的河神,更像是被民间的信仰之力养出来的意念化形。”荀言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秦以川:“被供奉出来的野神能有这么浓的血气?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 荀言:“是很不对,这里的百姓祭祀用的祭品很可能有问题,只用牲畜的话,除非这东西有起码五千年的道行,否则血气不会这么重,但是这不太现实,人类都是善变又健忘的,没有任何信仰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 秦以川:“如果不是牲畜,人的话……用不了五百年,估摸着就能达到这种水平。从这东西的特征上也能看出来,牛角,羊耳,猪尾,人身,身上还长着鸡毛,这不就是平时祭祀最常用的东西吗?” 荀言:“你看那些村民,他们似乎压根没有看见这个东西。” 第49章 被操控的村民 荀言的话音未落,就见这古怪的河神猛地仰天嘶吼,发出砂砾摩擦玻璃似的怪异声响,岸上的人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全身触电似的一抖,紧接着一个一个的眼睛都得了红眼病一样,眼珠一片赤红,像提线木偶,伸手拿起身边的工具,步履僵硬地朝着河里走过去。 像下饺子一样,扑腾腾掉下去十几个,河神的猪尾巴一甩,竟然直往秦以川他们的小船转过头。 那十七八个村民也跟着从河里游过来。 秦以川的头皮一炸,往后退了半步,和荀言面面相觑。 这河神长得虽然丑,但似乎智商还不低。 十七八个村民直挺挺地攀上船舷,丧尸一样僵硬地伸手就去掐秦以川的脖子,秦以川见这个鬼样子的东西,心生忌讳,生怕这东西和电影里演的似的,一沾上就传染,十二洲的剑带着鞘凭空而起,一个一个重重砸在这群人的后颈。 按理来说,正常人的后颈神经被巧劲一砸,会立刻失去知觉,但是这些人现在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这一剑砸下去只是晃了晃,动作连半点迟疑都没有,摆明了是要跟秦以川拼命。 但是秦以川可不想和这些东西拼命。 虽然这些人看着像僵尸,可身上没有鬼气也没有邪气,只是暂时被河神以鬼知道是什么的方法,侵染了神志,一旦秦以川下杀手,就会沾染上因果。 普通人杀人有时候都不用偿命,判个无期死缓的也在天道可容忍的范畴,但是他们这些身份的人受天地法则的禁锢太多,一旦手里沾上普通人的命,那是得遭报应的。 轻则毁些道行,重则挨几道雷劈都丝毫不稀奇。 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是打定了他们不能伤害普通人,这才派了这些傀儡来。 荀言一脚将扑到面前的年轻人踢开,那人撞在船舷上翻滚两圈,感觉不到疼一样,爬起来,重新冲过来。 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殷弘宁对付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的那些符咒,对于人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秦以川和荀言擅长的不是和泼皮打群架,他们真正的本事可都是要命的。 现在受着限制,双拳难敌四手,一团混乱中,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偷袭成功,在秦以川的脸上划出来长长一道血印子。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现在这家伙不仅打了他的脸,还给他挠破相了,这秦以川就绝对不能忍了。 他脸色一黑,十二洲划过一个弧度,勾起船尾的渔网落在秦以川的手里。 秦以川连遮掩都没有遮掩,长尾一振,将渔网兜头罩在了身边几个张嘴要撕咬他的村民,法术沿着渔网的脉络加固,将这几人结结实实困在其中,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船上就一张渔网,也没有备用的绳子,荀言没有工具如法炮制,只能将人一脚一个提进水里,这些人落水之后仍面无表情地试图再往船上爬,刚将船主人捆好的邬子平大惊失色之际,顺手不知道按下了哪个按钮,渔船先是蓦然一震,紧接着就开足马力往岸边冲过去。 僵尸似的村民被悉数抛在身后,锲而不舍地往船这边游过来。 邬子平的脸吓得都白了,声音在风声里颤抖不安:“秦秦秦秦哥这这这怎么回事?” 秦以川干脆将被渔网困住的一行人也扔下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问我,我问鬼去?你们家这到底怎么回事?风俗够特殊的,能养出这么难看的东西做河神?” 邬子平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这什么玩意,我从小到大听的故事里没有一个提过这东西啊!” 荀言:“小心!” 蓦然间,整艘船剧烈晃动了一下,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把邬子平摔到河里,邬子平眼角的余光正瞧见已经蔓延到船舷边的头发,声音都变了调子:“秦哥!那些头发已经长上来了!” 这件事秦以川也发现了。 原本攀附在船底的头发,现在已经几乎将整艘小船都包裹住了,生长到船沿上的长发正在往荀言所在的地方蔓延。 秦以川掌心窜起一串火苗,包裹住十二洲将一截长发斩断,但也只是阻拦了一瞬,剩下的发丝像是被惊扰了,生长速度不减反增。 这东西,竟然连殷红羽的凤凰火都不怕? 而另一边,他们距离那个四不像的河神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荀言神色一冷,昆吾刀挣脱刀鞘,化作一道残影直奔四不像的河神掠去,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昆吾刀从那东西的身体斩过,河神的身影虽然骤然碎裂,可下一瞬间就在几米之外的地方重新凝聚而出,且猛地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江面立刻像被投了几枚水雷,炸开一道三米多高的水墙,巨大的推动力让水的穿透力几乎可以比肩子弹,重重向荀言砸了过去。 荀言立刻飞身后退,水墙擦着他的脚边砸在船上,硬生生将船撞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船身一歪,水里的头发伺机偷袭,瞬息间绕上了荀言的左脚,密密麻麻的头发像有生命一样,争先恐后地刺破军靴,深深扎进他的皮肉。 荀言神色冷厉,挥手一刀,直接将被头发刺中的一小块皮肉剜了出来。 血一下子涌出来,被荀言撕了一块衣襟紧紧绑住。 邬子平大惊失色。 秦以川的脸色则冷得能冻死人,踏着船舷接力而起,脖子上的一小块黑色石头红光乍现,被牵引着裹在十二洲上,银白色的长剑立刻变成暗红,直冲四不像河神刺去。 或许是知道这些东西对自己无用,河神对这种攻击丝毫不在意,然而当十二洲斩至面前之时才惊觉不对,可是为时已晚。 十二洲就像砸在一块透明的玻璃上,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 红光蔓延,转瞬就将河神包裹其中。 河神挣扎着又要仰天长啸,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红光如烈火,几秒钟的时间,就将河神的大半边身子都烧融了。 攀附在船上的头发动作一顿。 紧接着河神身上的红光就真的化作无形的烈火,沿着河面往渔船的方向蔓延而来。 满船的头发如见了克星,半丝迟疑都无,立刻缩回水底,一颗被头发层层包裹的人头潜在水底飞快地遁走。 昆吾刀飞掠而过,穿过江水,重重地将人头钉在深深的江底。 浓烈的腥气从河底蔓延出来,刺得人忍不住掩住鼻子。 在谁都看不见的水底,昆吾刀的刀身涌上一层淡淡的黑影,三两下就将人头上的怨气侵蚀得一干二净,随即这黑影又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0章 前因后果 昆吾刀在传说中属于凶兵的范畴,天生带着诅咒,历代刀主皆为横死,原因之一就在于,昆吾刀是有刀魂的,而这个刀魂并不安分,刀主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压制刀魂,自然会被反噬。 哪怕传承到现在,刀魂在荀言手下毫无反抗之力,但背地里小动作总是不断,就比如像现在这样,吞噬些邪门东西的怨气,以求壮大自身。 河里的僵尸人失去了控制的力量,纷纷停止挣扎晕了过去,浮在水面上,像是煮熟了的饺子。 邬子平愣愣地坐在船上,盯着船尾的凹陷,劫后余生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船得赔不少钱吧? 秦以川捻了捻手指,将手收在袖子里,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只手去扶荀言,苦口婆心痛心疾首:“大兄弟,我都和你说过很多次,饭可以乱吃,但是血不能乱放,你瞧瞧这地方,吸引来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荀言眉宇间带着一抹没有掩饰的痛色,搭着他的手找了个地方坐下,秦以川伸手要去解他压在脚踝上的布条,被他伸手拦住。 荀言:“手怎么了?” 秦以川伸手在他脑门上探了一指头:“兴师问罪还轮不着你,你的伤口要不要紧?” 荀言却没有放弃的打算:“黑玉书灼伤的可比我的皮肉伤严重,你不要嬉皮笑脸。” 秦以川指着自己冷漠的脸:“你自己看,小爷我哪嬉了?哪笑了?” 荀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表面的意思。” 秦以川:“把你的心都放在肚子里,黑玉书是我的东西,我能被他伤着?行了,当着小孩儿的面,我不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小邬同学,你刚才好像会开船是吧?先靠岸,然后联系异控局,调善后组来把这些捞起来,顺便查查是怎么回事儿。” 邬子平刚要应声,就眼尖地看见岸上出现一队一水儿的黑色奔驰,径直往这边开过来。 邬子平:“秦哥,有人。” 秦以川当然也看见了有人,不仅看见了人,还看见了这车队中的主事儿的人。 奔驰车队正中央的,是一辆迈巴赫s580。 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摇下车窗,往这边探了一下头。 舟渡集团的太子爷,贺文光。 秦以川和他对视了一瞬,心里有一个念头冒出来: 这人好特么非主流啊。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啊,这不是娱乐新闻上和那个谁的绯闻男友那个谁吗?”邬子平扶着眼镜有点不太敢确定。 秦以川:“那个谁是那个谁?哪个谁是那个谁?小兄弟,我记得异控局的选拔考试好像不考绕口令和顺口溜吧?” 邬子平:“不是啊秦哥,这好像是哪个传闻中换女朋友比换车还勤的富二代,叫贺什么……” 秦以川:“贺文光。” 邬子平:“啊对对对,就是贺文光,奇怪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而且他带的那些人,怎么还都穿着道袍呢?” 荀言:“不是普通的道袍,是终南山的弟子,都是学有所成之后,出师门历练的。贺家果然不愧是地头蛇,竟然能请得动这么多中南弟子。” 邬子平:“他们也是来处理河神的?” 秦以川:“看来这次是我们草率了。也对,贺家在这里盘踞多年,如果没点克制的手段,这河里的东西只怕早就上新闻了,起码也在异控局有案底,怎么可能到现在才传出风声?我们这次费力气替其他人收拾残局,亏大了。” 说话间,一水儿的奔驰已经在岸边一辆挨一辆地停下,从车上下来的穿着道袍的终南山道士,驾轻就熟地将符咒像不要钱似的往河里扔,不多时就在江河之中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成时金光炸起,像个锅盖似的,把尸鬼和四不像的河神刚刚活动的区域罩住。 剩下的人有些没有穿道袍的,则脱了外衣,将被渔网困在江上的村民一个一个捞上来,灌下一小瓶葡萄糖似的液体,再挨个送进镇上的卫生院里。 有一个穿道袍的往秦以川这边看了两眼,在贺文光的耳朵边耳语几句,贺文光的目光便也投了过来。 秦以川冲着邬子平一点头,邬子平会意,将凹陷一个大坑的渔船靠岸停下,跟着秦以川踏上岸边。 贺文光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身上还喷着点香水,不像是到河边清理水怪的,倒像是刚从明星云集的红毯上走过来。 他从随身的烟盒里抽出几支烟来,递给秦以川:“哥几个是懂行的人,就是有点眼生,请问几位打哪来的?” 秦以川将烟接了,却伸手拦住他又递过来的打火机:“我们是东洲仓库的。我姓秦。” 贺文光的神色一闪:“前缉阴司掌门人的徒弟,秦以川秦公子?” 秦以川:“现在哪还有什么缉阴司?现在都收归异控局管了。贺先生是吧?我们几个来这,其实是来找你的。” 贺文光浮现出些许疑惑,秦以川把兰陵生的照片递到他面前:“贺先生,认识这个人吧?” 贺文光的神情稍有变动,把手里的烟收起来,却将目光挪到了荀言的左腿:“这位兄弟身上挂彩了,先去卫生院,秦先生想问的话,咱们回头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谈。” 这话有道理,秦以川也没反对。 镇上的卫生院只有一家,地方不大,但急救室、处置室、住院病房等等,应有尽有。 荀言对自己下手狠,但好在头发扎得不深,只伤了鸡蛋那么大块的皮肉,医生清创包扎之后,吩咐他按时换药,别碰水,休养几天就会恢复。 秦以川的手指被黑玉书灼伤了些,医生替他上药之后,本来想替他包扎一下,但是被他拒绝了,理由是问题不大,过两天就好。 卫生所的大夫也懒得苦口婆心,他既然拒绝也就没有再多废话,再加上她似乎看出来这几个人有话要说,便关上门出去了。 贺文光看了一眼处置室,村镇卫生所的监控设备覆盖不完全,此处并无摄像头。 贺文光:“秦先生来找我,想必兰陵生是死了。” 他的语气颇为笃定,秦以川也没打算诈他,点头。 贺文光:“是陈荞让你来找我的?” 秦以川又点头。 贺文光:“兰陵生当初找上她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秦先生,咱们既然都知根知底,再试探来试探去,就没有意思了。” 秦以川:“这话我稍微有点没听懂。贺先生看起来对我知根知底,可是我对您的了解,可只限于娱乐新闻。” 贺文光的神情有些微妙:“秦先生不知道我?” 秦以川:“看来我应该先调查清楚舟渡集团,再来找您谈话。” 贺文光:“我和舟渡集团虽然有关系,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这条鄢陵江里的事情,舟渡集团中除我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说着,将一张身份证似的证件放在桌上。 上面有他的照片,也是顶着一头银发,但神情稍显肃穆,身份信息之下,最后落款的机构名称,却是异控局。 这属实出乎秦以川的意料。 邬子平也有点蒙:“贺先生你是异控局的人?” 贺文光:“去年才加入,前天刚刚通过新人考察期。算起来,秦先生,荀先生,你们还是我的前辈。” 邬子平:“这么说,鄢陵江早在异控局的监控之下?怪不得我原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河里有什么异动呢。” 第51章 兰陵生的真实身份 贺文光:“并非如此。一直监控着鄢陵江的,是我,而不是异控局。我并不想让异控局把手伸到我的大本营里来。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三位,若非有你们牵制,今天河神恐怕就真的要成气候了。我虽然今日紧赶慢赶,但还是迟了。如果没有你们,今天整个镇上,恐怕都要血流成河。” 秦以川:“既然要谢,不如就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贺文光:“前辈相问,我自然得据实相告。先说兰陵生,他和我爸是旧相识,早些年我尚未出生的时候,他替我爸看风水算吉凶,还挺得我爸信任的。我爸当初跑船,时不时也会遇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兰陵生有些本事,替我爸处理了不少麻烦。但是之后我爸和我妈结婚,这个兰陵生就一夜之间失踪了,我爸找了他好几年都没有找到,也就算了。也是前两年,我无意中在东洲见到了兰陵生。因为我在家里见过我爸和他的合影,觉得有些眼熟,就多注意了他一些,这么一关注,就发现他对鄢陵水域格外了解。他和陈荞一起开了一家酒吧,我在那砸了点钱,赢得了他的信任,鄢陵江中有古怪的事情,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听说。” 秦以川:“兰陵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你的身上没有值得他注意的东西,他未必会告诉你鄢陵江的消息。” 贺文光:“没错,我也这么想,所以我特意去找了我爸,才知道兰陵生他并不是人,而是二次成仙的一条蛇,找小时候的我爸讨的封,在因果上说,我爸是他的恩人,他要想彻底修得大道,更进一步,就要还清我爸的恩情。” 邬子平:“什么叫二次成仙?成了仙,还能被打回来不成?” 贺文光:“他们这种妖修炼有成之后,一旦为非作歹,被天道察觉,就会被雷劫打散道行,从头开始。再次修炼成人,就叫二次成仙。不仅是妖,就连古神兵解之后,同样要经历此劫。” 荀言的目光微沉,看向贺文光,贺文光却像是什么都不曾察觉,又接着道:“兰陵生告诉我,鄢陵江中有上古时期遗留的阵法,这阵法虽是残缺,但是足够引诱周围百姓年年祭祀,收集百姓的信念之力,用不了几年,河里的河神就可大成。只不过这个河神是以邪术异法强行制造出来的,不仅不像人们信奉的河神那样,保护渔民,反而会凭借野兽似的本能吞噬周围的百姓。我时不时和他会面,就是因为他有法子可以暂时克制住河里的东西。但是我前天又去了一次酒吧,却得知他失踪已久。我留在鄢陵的人检测到鄢陵江的阵法一夜之间突然失效,我就知道兰陵生必定是已经死了,又连夜赶上终南山在冀州的总部,花了大价钱请他们来处理。我本来一路都在担忧害怕自己赶不上,没想到,秦先生几位已经施以援手。” 秦以川:“逻辑上听起来合情合理,似乎没有什么纰漏之处。但是贺先生,你和兰陵生打交道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他是鬼门中人?就不怕他利用你?” 贺文光:“他和我爸签过生死契,这种契约会约束他,不可以对我们贺家人撒谎,所以我不怕他骗我。至于鬼门……我并未听说过这么个组织。” 秦以川:“你既然是异控局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鬼门?” 贺文光:“说来惭愧,我之所以能加入异控局,其一是鄢陵江之事,事关重大,我费了些力气才找对路子,和异控局搭了线。之后又因为我对异控局提供了一大笔非常可观的资助,所以才得了这么一张证件。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秦以川心里有点唏嘘,人设同样都是富二代,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秦以川:“那接着说说,这河里的东西,是怎么个来路?” 贺文光:“河里的东西我还不曾亲眼见过,但是据兰陵生所说,河神是念力所化,寻常手段难以伤及,所以他也只能将这东西困住,而不能动手清缴。据他所说,要想将这东西彻底打散,需要的也得是香火供奉之力,他的话讲得很玄,但是总结起来,大概就是用念力对抗念力,所以我没有请异控局协助,而是花了力气,去请了终南山的道长。” 以信仰之力孕育而出的东西,其特征更接近鬼魂,没有实体,只是一种精神力量。 黑玉书是天地初开之时,九德之气所化,根源都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所以最克世间的魑魅魍魉。 能诛灭河神,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他想知道的,不仅是河神,还有那个满头长发的尸鬼。 连凤凰火都不怕,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然而他这问题问出来,贺文光却是稍显茫然:“尸鬼?我不曾听说鄢陵江中有这么一个东西。” 秦以川:“看那东西的原型,似乎是一颗生满头发的人头,其长发能够缠绕住渔船,不畏烈火,并伺机往皮肉之中钻。我在其他地方所见的最类似这东西的,就是淹死在河水中的水鬼,但是水鬼怕火,但是这东西竟然连凤凰火都对他毫无作用。” 贺文光:“鄢陵江的事情我本该知无不言,但这东西,我的确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既然那位老船家认出来这叫尸鬼,就说明老一辈人应该听说过它的传说,能查清来历也说不定。三位如果不嫌弃,我在镇上还有两家温泉度假村,现在游人不多,还算清静,可供三位居住。我会让人去打听一下尸鬼的消息,如果这个东西还在鄢陵江的水系中,还请秦先生出手,替附近的百姓料理了。” 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大集团家里养出来的公子哥,这话说得属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虽然秦以川还对他和兰陵生的关系心存疑惑,可是他的异控局的身份证件做不得假,除非异控局叛变,否则他大概率说的,是真的。 这其实也让秦以川稍微放了一点心,最起码最坏的猜测,鬼门已经渗透在普通人中,从而不被发现,只要以后行事谨慎些,总有机会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揪出来。 温泉度假村无论是规模还是设施,与东洲的那种星级酒店无法比,但好在的确清静安稳。 贺文光处事周到得滴水不漏,将分散在两个温泉度假村中的零星几位客人都集中在了一起,腾出来一座度假村酒店,专门招呼他们三个人,管吃管住无微不至,连秦以川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不过贺文光到底只是一个商人,不是专门的异控局在职成员,处理完河神的当天晚上他就安排好了一切,匆匆走了,第二天一大早打电话给秦以川,说自己的公司临时抽不开身,将鄢陵县内的所有人都供他差遣。 但是也没有什么可调遣的。 尸鬼的消息,第二天就有人整理汇总后汇报上来,但都是些乡野传闻,说什么的都有,传闻中描述的尸鬼与那人头虽有相似但又有不同,很难认定是同一种东西。 连来历都搞不清的东西,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查不到来历就查不到,毕竟大自然鬼斧神工,鄢陵江下的那个阵法能收集念力,横死的人沾染念力,本来就有极大的概率变异,这个尸鬼,极有可能就是这么诞生的。 第52章 逃脱的尸鬼 这东西怨气重,光天化日的都能攀附渔船试图伤人,有主观作恶倾向的东西一向不为异控局所容忍,他们只能想法子再把这个东西引出来,然后想法子除掉。 引出来很容易,他们家小荀的血简直是万能鬼饵,滴上两滴,那玩意儿大概率会忙不迭地再找过来。毕竟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把它招惹过来的。 但是怎么能除掉它,则是需要重点考虑的事情。 这东西不怕火;用兵刃斩断一截它能长出来两截,也没有什么大作用;要想连根拔起,就只能先困住那个人头,试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终南山的道士还没走,荀言几个月前应终南山的掌门之邀,替他们处理过一桩案子,终南山虽然付了钱,但多少还是算欠了一份人情,因为秦以川看在终南山几百年传承的面上给人家打了一个九五折。 社会是个人情社会,有了人情,再办事就容易多了。 秦以川需要终南山的弟子协助布阵,编制出一张网,将那东西困住。 终南山的弟子自然答应。 筹谋得差不多了之后,就是等时机。 现在虽然过了雨季,但可能是他们运气属实不怎么好,自打第一天之后,一连四天都没有一个晴天,阴雨连绵的,墙角都长出来几小堆蘑菇。 不过下雨归下雨,鄢陵江倒还十分平静。秦以川也没着急,尽可能留出时间来让荀言养伤。 对此荀言表示有点无语,他分明只是伤了皮肉,可秦以川看来他像是断了一条腿,就差给他买个轮椅,推着他大江南北地走了。 不过荀言的伤势一向恢复得比普通人快得多,第三日晚,卫生院的医生来换药时,他脚踝上的伤已经都结痂。 一直等到第五天,才终于是个艳阳日。 秦以川提前联系了贺文光的人,确保今日不会有一艘渔船进入附近的水域,岸边一公里内也盯住了不要有人靠近,以防万一那东西能脱离水而生存,窜上陆地,麻烦就大了。 贺文光提前两天就给他们调来了一艘快艇,不仅坚固,而且行驶速度快,操纵灵敏,周围还特意都让终南山的道士们用法咒加持过,如果是普通的怨鬼冤魂,是绝对无法踏上这快艇半步。 行动当天,秦以川本想让邬子平留在岸上,但邬子平不肯,理由是他会开快艇,万一真打起来,他不能打群架,但是能当司机。 秦以川想了想,同意了。毕竟如果没有邬子平,他们还得再额外雇一个普通人充当司机,届时被人家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吓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江面平静,烟波浩渺。 荀言的几滴血落在水里,转瞬即逝。 快艇上的人严阵以待,却半晌没有听见动静。 终南山的弟子面面相觑,有些怀疑难不成那东西有灵智,能够感知到周围的水域都被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过这种寂静并未持续多久,快艇未动,周围却渐渐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有挨着快艇边缘的终南山弟子眼尖,看到了水里一闪而过的一簇黑发似的东西。 来了! 终南山弟子见此立刻收网,早已隐藏在水下的符咒发出刺目的金光,彼此粘连,迅速凝结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快艇收在其中。 尸鬼似乎没有摸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分出一缕头发试探着冲光网伸过去,在触及光网的刹那,瞬间被搅碎。 尸鬼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即将头发收了回去,转而往快艇上攀爬,想故技重施,将整艘快艇包裹成一个茧,困死快艇中的所有人。 然而头发顺着快艇边缘,刚要越界,就同样有金光闪掠,将头发瞬间碾碎。 不得不说,终南山的符咒对付这东西,技能还真的很对口。 秦以川闭上眼睛,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坠子被牵引着漂浮起来,一层薄而灼热的光芒渐渐覆盖上十二洲的剑身和荀言的昆吾刀,两人纵身跳入水中,秦以川绷紧神经和肌肉,连半个瞬间都不肯错过,和荀言一左一右向着快艇底部厚厚的头发斩去。 刀剑横陈,红光灼目,分明没有火焰,那些头发却像被烧光了似的,渐渐露出一颗看不清五官的头颅来。 这人头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人,但是额头和脸颊上都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鳞片,耳朵边儿还有属于鱼类的腮似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古怪。 失去了头发,这人头开始躁动不安,像受惊的狗,拼命地冲着快艇上的人龇牙,昆吾刀再一次冲过去,人头惧意顿生,转头扎进江水之中,就要遁走。 终南山的弟子见它逃走,立刻就要催动阵法将这人头逼回江面,秦以川和荀言同时抬手阻止,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东西受惊之后大概率是想回自己的巢穴,只抓一个妖鬼治标不治本,但是如果能端了它的老巢,以后就能一劳永逸。 但江底起码十几米深,秦以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浅水区他还能靠着黑玉书的力量暂时将水隔开,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黑玉书的隔水功能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很难支撑十几米深下的水底。 荀言:“我下去。” 秦以川:“但底下形势未明,你自己去不安全。” “我和荀哥一起去。”邬子平 “你?”秦以川着实意外。 “我虽然是个新人,在岸上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我在水里还是有点用途的,我能加入异控局,就是因为我有控制水的能力。当然,我现在太弱了,能控制的水只有三个立方米,但是起码能给荀哥做个辅助。”邬子平挠挠头。 话都到这份上了,秦以川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只有多啰唆了一句让他们注意安全。 邬子平在腰上绑上早就准备好的救生绳,跟在荀言的身后一头扎进江水之中。 秦以川紧紧盯着河面,腕表上的秒针一圈一圈地转过去,快艇上的救生绳已经拉到了极致,江面上风平浪静,半点妖邪的气息都看不见。 可两人过了五分钟,仍然不见上来。 秦以川的心慢慢悬了起来。 黑玉书在此散发出淡淡的红芒。再等三分钟,如果三分钟之后仍然没有人上来,他就去找人。 快艇的发动机声嗡嗡作响,终南山的弟子盯着河面,心里也不禁有些忐忑。 静默之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回来了!” 快艇的尾部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荀言提着邬子平的衣领将人拎上来,终南山弟子立刻伸手将两人拉上来,邬子平并未受伤,只是一张脸有些发白,看模样有点脱力了。 看来操纵河水,还是个体力活。 秦以川:“水下什么情况?” 荀言接过秦以川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语气中有难得的不确定:“鄢陵江下,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邬子平四仰八叉地躺了好一会儿,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听说过这个镜子的传说,在小时候,家里的长辈经常给我们讲故事,说江水不能随便游泳,稍有不慎就会被阎王爷的镜子勾走魂魄。鄢陵江每年都有人淹死,但是那些淹死在江水中的人并没有化作水鬼的传说,老人家都说,只要人在鄢陵江中淹死,魂魄根本没有化成鬼的机会,就会被收走了。那个身上满是鳞片的尸鬼,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秦以川:“这么大一条江,却没有水鬼的传说,就很不正常了。那镜子里,能看见什么东西吗?或者你们接触到镜子,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荀言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镜子里……似乎有人。” 邬子平也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也看见了,好像是两个小孩子,穿着蓝色连帽卫衣和黑色的牛仔裤,大概只有八九岁,一男一女,看起来很像是兄妹。” 身后的一个终南山弟子听着,似乎想起来什么事儿,拿出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那是一条朋友圈的截图,内容是一家人发的孩子失踪的悬赏启示:“是不是这两个孩子?” 邬子平和荀言侧目看去,神色不由同时一动。 邬子平:“对对对,就是他们两个!” 荀言看向秦以川:“这买卖接吗?” 秦以川:“既然都碰上了,哪里有不接的道理?那镜子有古怪,根据这条朋友圈上的信息来看,这两个小孩是另一个县城的人,失踪地点又是家门口附近,两个小孩不可能到几十公里之外的这里,这镜子的覆盖面,比我们想象得可能更广。” 荀言:“那镜子很可能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我们追着尸鬼过去,亲眼看见它钻进镜子中就消失了。” 秦以川稍一琢磨,对身边的终南山弟子交代了一句,让他们暂时守在鄢陵县,有任何情况及时和他联络,又给贺文光打了个电话,托他调一艘船,顺流直下,前往隔壁的富县。 第53章 黑钟吞人事件|失踪的小孩 富县虽然名字中带着一个富字,实际上经济发展状况和鄢陵县不相上下。丢失孩子的是一对在县城开小吃店的店主,三天前孩子失踪,夫妻二人几乎一夜白头。报了警之后,警察连夜调取了周边的所有监控,可是这两个孩子除了进过一个废弃的戏园子之外,再哪里都没去过,之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警察去废弃的戏园子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可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只能猜测可能是遇上了对此地监控布局十分熟悉的人贩子,避开监控,将两个孩子带走。小吃店主夫妇拿出了全部家当,悬赏孩子的消息。 也许是实在逼到没有法子,当秦以川和荀言三个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店主夫妇几乎没有多做犹豫,就将孩子的信息和盘托出。 失踪的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一个叫柯舜,一个叫柯尧,这两小孩上个月才刚过完九岁的生日,平时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一点调皮捣蛋,但绝对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所以对于有些人对这两个孩子是离家出走的猜测,是绝对不相信,先不说他们家庭关系非常和睦,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完全全避开所有摄像头。 他们家做生意勤快本分,与人为善,没有仇家;周围住的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相识,最近半年都没有见过任何陌生人。 而且九岁的孩子不是三四岁,就算有人贩子,也没有理由会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 唯一的一个疑点,就是两个孩子在失踪前,曾经去过一个戏园子,停留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家,之后再一次从家里出门,就彻底不见了。 店主夫妇带他们去戏园子里转了一圈。 这戏园子有近三十年的历史,但是因为园子主人已经病逝,也没有留下后代,且这园子严格来说还属于违建,所以卖也卖不出去,附近也没有拆迁开发的规划,因此就这么荒废下来了。 这院子年久失修,荒草都有半人高。建筑的风格都是刻意仿古,没有用玻璃,窗格上糊的都是玻璃纸,因为太久没有更换,现在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几个角。 大中午的,邬子平缩着脖子嘀咕:“这真是个拍恐怖片的好地方。” 店主夫妇听见了这一声嘀咕,神色不由一变,都有些惶恐。 荀言将这两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荀言:“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找过来,并非看见了你们朋友圈的寻人启事,前来热心相助,而是在鄢陵县的水域中,我们发现水底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镜子里,我看见了两个小孩子。” 店主夫妇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秦以川抱着胳膊往旁边的老树上一靠:“您二位要是想救孩子,就得好好想想,他们最近是不是接触到了什么不常见的东西。当然,我估计您心里可能在嘀咕我们是骗子,但是你们可以录音取证,我保证一分钱都不收你们的。” 店主夫妇艰难地相视一眼,最终还是老板娘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我们先前在这里,捡到了一串宝塔铃铛。” 她说着将手机打开,点出一张照片:“就是这个,有一回我家里养的老母鸡跑了,总是在这院儿里下蛋,我过来抓鸡,在草窝子里发现了这串铃铛,这东西好像是个铜的,红绳拴着宝塔,宝塔上写着几个字,模糊不清的,我看不大懂,不过猜着大概意思就是镇宅保平安的。宝塔下面坠着三个铃铛,风一吹还能响。我看着这东西还挺完整的,就顺手拿回家了。” 店老板赶紧补充:“这个宅子荒了得有十几年了,早就没主了,而且这东西就是红铜的,也不是古董,都不值钱。这就和大街上捡到的一样,可不算偷啊。” 没人要的荒宅里捡的东西,归属权到底是谁,秦以川还真说不清楚,但眼下这事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串铃铛,到底有没有问题。 秦以川:“铃铛在哪?” 老板娘赶紧小跑着回家,不多时拎着一个坠着宝塔的铃铛过来,秦以川看了几眼,发现这似乎的确如店主夫妇所说,就是个红铜铃铛,并非古董,上面也没有怨气,不像是个凶物。 只是这个铃铛的样式……怎么那么像铜钟呢? 秦以川:“你们这里有铜钟吗?” 店老板:“铜钟?啥子铜钟?我们这里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的。” 秦以川:“那和这个铃铛同类型的东西还有吗?无论哪里见过的都行,就算是博物馆里藏着的,只要有,也告诉我们一声。” 店老板:“你要这么说,那我们这里的确是有铜钟的,只不过不是在博物馆,而是在翟老头的家里。可是……” 老板娘:“可是他们家是开棺材铺的,这口大黑钟原本一直放在院子里,上个月才挪了地方,至于挪到哪里去了,我们就不知道了。三位小哥儿,我们家娃儿的失踪,是不是和翟老头家的钟有关系?” 秦以川:“这事儿暂时还不能下定论,只不过我觉得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被封在那个铜镜之中的,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媒介。这样吧,您二位先带我去翟老爷子家看看。” 店老板和老板娘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迟疑,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孩子,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咬着牙答应。 富县是个县城,但是最核心的区域只有不大,从最南头到最北头,开车都用不了半个小时 。柯老板夫妇的宅子处于相对中心的位置,而翟老头家,却地处北边儿颇为偏僻的一处山脚下。 山脚下也有人家,只不过房屋建筑稍显陈旧,翟家更是几乎建到了半山腰上,就差把“远离人群”刻成牌匾,挂在大门框上了。 店老板:“这个翟老头吧,家里世代都做死人生意,最初是连棺材铺带义庄一条龙,之后有了殡仪馆,义庄开不成了,便只剩下做棺材这一桩。但现在不都是推行火葬嘛,他这棺材的生意也差了不少,只剩下一些保守人家,还在他这定棺材用。” 秦以川:“这老爷子性子如何?平日里可有听说关于他的传闻?” 店老板:“我知道您是想问他邪乎不邪乎,说实话,现在呀,迷信的人已经少多了,往常几十年大家觉得做死人买卖的不吉利,都避着走,但是现在,县城里面都有红白喜事一条街了,大家都不怎么忌讳这一茬了,就这里住的乡里乡亲的,也没人嫌弃他。只不过他们家老宅子就在这,一直没有搬走过。路过人的可能会觉得村里人都孤立他,实际上大家平日里相处得都挺好。” 第54章 无意中定下契约 老板娘:“要是硬说他有啥不对劲儿,就是一辈子无儿无女,也不怎么去别人家串门,别人更是从来没有到他家里去过。” 荀言:“有人知道那口黑钟是何来历吗?” 店老板:“应该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我小时候就见过,那东西起码得一人来高,得两个人手拉人才能环抱住,放在门口特别打眼。” 荀言:“那他是什么时候,将黑钟转移走的?” 店老板:“哟,这个我可说不好,两位也看见了,我们两家离得有点远,我平日里也不往这里来,还是我们家柯尧柯舜不见了之后,我无头苍蝇似的找,来过一次,才瞧见黑钟不在门口放着了。不过我那时候心里着急,也就没当回事。”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到了翟老头的家门口,柯老板上去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谁呀?” 柯老板:“是我,老柯!” 深褐色的铁漆大门打开,门里站着一个戴着藏青色棉布扁帽子的老人,看岁数起码得八十往上了,个子不矮,人也很挺拔,就是脸色有点不好,像是最近几天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翟老头眯着眼睛凑过来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眼前人是谁:“柯庆山?你咋有时间到俺这里来了?你家娃娃找着了?” 柯老板叹了口气:“别提了,警察找了三天了,还没有信儿呢。不过今天来了三位小兄弟,说是在鄢陵县的河里看见了一面镜子,我家柯尧柯舜就在镜子里——我听着也离谱,可是我实在没法子了,别说是在镜子里,就说是在阎王殿,我这当爹的也得想法子给他们拉回来。” 翟老头的反应似乎有点慢,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也跟着附和:“天下当爹娘的都是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不过你们这,这找到我这里来,是怎么了?我能帮上啥忙不成?” 柯老板:“翟老爷子,按辈分呢,我得叫你一声叔,你认我句大侄子也理所应当,现在侄子我实在走投无路,为了两孩子,不得不来叨扰你,如果有得罪的地方,你千万见谅,回头我家丫头小子要是能回来,我带着他们俩给你磕头认干爷爷。翟叔,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家门口的大黑钟,是你搬走了吗?搬到哪去了?” 翟老头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后才想起来:“那钟,被翟勇拉走了。拉到哪去了,我也不知道。” 柯老板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了消息,和老板娘面面相觑,但还是把心里头的疑惑先压下来,问正事:“他好端端,拉钟干什么?翟叔你们家不是世世代代都挺看重这口钟的?” 翟老头:“看重有什么法子?我们翟家到现在,就剩下他这一个独苗苗,我是他大爷,他爹死得早,就剩下我这一个亲人,他有事儿了,可不是我得帮他?” 柯老板:“翟勇他遇着什么事儿了?” 翟老头长叹一声:“这个背兴的东西,晚上上夜班,光顾着赶路,把人给撞了,现在人家躺在医院里等着医药费,翟勇是把能卖的东西都给卖了,还是凑不够赔给人家的钱,这才实在没法子,把主意打到大黑钟的身上。起初我不同意,我们翟家全靠着大黑钟镇宅,但是他没法子,凑不齐钱就得被抓走了蹲大狱。现在钟卖了,我看我这老身子骨,也撑不了几天了。” 他这么一说,柯老板才终于反应过来,自打见了翟老头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起初总是想不过来,现在终于明白,他最大的不对,就是苍老得实在有点太快了,三天前他见着翟老头的时候,翟老头的眼睛还是清明的,可是今日,他的双眼已经浑浊不堪,甚至连视力都受了影响。 柯老板把心里头的疑惑说出来,翟老头却只是回以一声长叹,摇头不语。 秦以川和荀言不禁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这种短时间内的快速苍老,他们在尾湖村的时候曾见过,当事人是一对夫妻,因为和一个古墓中挖出来的玉佛绑定了因果线,以自己的寿命,换取愿望的成真,这才飞快地被吸收走寿元,人才会短时间内飞速苍老,直至死亡。 秦以川:“老人家,您最近是否许下过什么愿望?无论是对什么东西许的,无论是什么愿望,哪怕只是随口提过一句都算。这事……事关重大,说不定会影响您侄子的命数,还请您据实相告。” 提到翟勇,翟老头的神情果然一变,稍微有些犹豫,想了想,也和盘托出:“愿望么,的确是有,不过那还真是随口一说。” 翟老头说着,看了柯老板一眼:“还是你家的柯尧柯舜,来我这院子里捣乱,不敢进大门,就在门口祸害人,柯舜这混账小子,学什么不好,偏要和王二愣子家那兔崽子搅和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挂在院子里的一串铃铛给拿走了,还打赌说敢在我那大黑钟上撒尿,三番两次的,怎么着都说不听。最后一回来的时候,我随口骂了一句,再来祸害我的钟,就把你们都抓进钟里出不来……” 这话还没说完,翟老头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双眼:“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家柯尧柯舜,被封在了镜子里?” 柯老板和老板娘统统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秦以川三人,见秦以川皱了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脸上顿时涌起一阵绝望。 病急乱投医是真的,但是要说他们对秦以川三个人有多少信任,倒是也不见得。可现在,翟老头这无意中的一句话,似乎桩桩件件都和秦以川他们说的对上号了。 第55章 黑钟里的残魂 柯尧柯舜捣乱,气得翟老头随口说了一句把他们抓进钟里,随后这俩孩子就都不见了;秦以川说在江底镜子看见了两个小孩,可是小孩不会凭空跑到几十公里之外,所以必然有什么东西将他们传输而去,而这个东西,眼下看来就是被拉走的大黑钟。 柯老板在戏园子里捡到的铃铛,就是几个孩子从翟老头家里拿的,钟和铃铛应当出自一人之手,样式上才这么相似。之后又去钟上撒尿,才让翟老头无意中与黑钟定下契约,随口的一句话,就将这两个小孩吞噬进铜钟,继而传送到鄢陵江下的镜子里。 要是人贩子带走了孩子,起码还有追捕回来的可能;可是现在孩子被黑钟“吃”了,又能有什么法子救得回来? 柯老板膝盖一软,当即就跌在地上,紧紧抓住面前荀言的衣摆,声泪俱下求他们救救孩子。这么闹腾起来,翟老头似乎一时经受不起,眼睛一翻差点也坐在地上,得亏秦以川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否则这么大岁数摔伤一跤,非出什么好歹不可。 不过好在因果要想起作用,要求订下契约的人和物件儿不能离得太远,现在大黑钟被翟勇拿走了,对于翟老爷子来说也算好事,起码不用担心随口说了一句什么,都要以阳寿为代价,而让其成真。 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那口大黑钟,才能找到进入鄢陵江底铜镜的法子,进而将两个小孩救出来——前提是,他们还来得及。 翟勇是翟老头亲哥哥的儿子,早先上了几年大学,但是没等毕业,因为家里实在穷,读不起,就辍学了,跟着同村人兜兜转转地打工。 原本依照翟老爷子兄长的意思,是想让这个儿子回来棺材铺帮忙,但是被翟老头拒绝了,觉得年轻人应该多干点别的,免得像他们一样,吃一辈子死人饭,是要被街坊邻居嫌弃的。 就这样,翟勇东奔西走打了几年工,挣了点钱之后,回到富县盘了一个超市,规模不算最大,但是经过小十年的发展,也不小,每年能赚个十万块钱,在这种小县城里,不算是出人头地,也算小康之家。 只是没想到,他夜里上货的时候,竟然一时不察,撞了一个人。 说起来撞人这件事,翟勇也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按理来说他分明是正常行驶,是那个行人横冲直撞鬼探头,晚上本来视野就不好,那人速度又快,翟勇一时没有刹住车,将人撞了个重伤,现在还在住院部躺着,昏迷不醒。 秦以川和荀言就是在医院里见着的翟勇。 翟勇这个人名字平平无奇,长相也平平无奇,属于掉进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性格憨厚,不是个能逃避责任的,只不过这个人伤得实在不轻,他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也不够人家救命,这才把主意打到那口古董的大黑钟上。 那口钟毕竟是个大物件,也有不少年头了,想收的人不少,可惜大多数就算请了人掌眼,也摸不清楚这钟到底是什么年头的,相应的,也就不太好估价,所以暂时还没有卖出去,仍停在翟勇家的院子里。 秦以川和荀言琢磨了一下,没有说神神鬼鬼的事情,只让翟老爷子说他们是看钟的买家,以免被别人当骗子围观。翟勇不疑有他,将一行三人引进院里,秦以川和荀言并排,一只脚刚踏进院门口,就听这口大黑钟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响了一下,震得耳朵微微发疼。 翟勇愣了一下。 这钟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它怎么就……自己响了? 四个人同时愣住了一瞬,隔了两秒钟,才从钟后走出一只闲庭信步的老母鸡来,翟勇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老母鸡啄在钟上,这才发出了一声响。 秦以川和荀言却深知非也。 因为就在他们进门的刹那,分明看见钟上一道黑影挣扎着要扑上来,却又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猛然拉扯回去,黑影跌回钟里,这才发出了声响。 那道黑影……看着分明十分陌生,可是当他急切地要冲过来的时候,却让秦以川的心里无端涌起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 钟上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花纹纹路,伸手摸上去,大热天的却有一股子寒意直往人的骨子里钻,秦以川收回手,和荀言都有些疑惑。 这口钟上,除了温度低,竟然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 刚才的被封闭其中的黑影,像是他们的错觉一样。 翟勇殷切地看着他们,没掩饰自己着急卖钟换钱的心思。秦以川想了想,给他先转了三万块钱,说是算定金,这口钟他十万块钱买了。这个价格很显然超出了翟勇的心理预期,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不过秦以川也提出来一个要求,就是等晚上的时候,再来看一次这口钟。 翟勇这些天也见了好几个奇怪的买家,这样的要求在他们之前也有人提过,翟勇就没放在心上,让他们随时过来,他家的院门不上锁。但他晚上还要去上货,没法子在旁边招呼。 他没空陪着,对秦以川的行事反而方便,毕竟这样,万一出现点超自然现象,他就不用编瞎话糊弄人了。 这边天暗得稍微晚些,秦以川三个人一直到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又过来一次。今天的月亮不错,院里哪怕没开灯,视线也不受什么影响。 这次他们再进门的时候,这口钟没有响,可邬子平却差一点跳出来——因为隔着大概不到十米的距离,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那口大黑钟里盘腿坐着,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双目猩红似血,乍一眼看见真是个十成十的厉鬼模样。 但这个黑影实际上是个男人。 模样生得非常好,柔而不媚,刚而不莽,虽说是个偏柔和的长相,可棱角五官却又带着几分硬朗,若是但凡换一身正常的装束,和一双不像如今这样的猩红色的眼睛,必然是一位清秀公子。 可在看到他的瞬间,秦以川和荀言两个人,一个一声轻叹颇显无语,另一个则直接拔刀出鞘,杀气顿生。 邬子平立刻明白过来,这钟里的人他们不但认识,还极有可能是仇人。 秦以川把荀言的昆吾刀按回去。 第56章 承载灵魂的钟 秦以川:“他就剩下一缕残魂,已经成了器灵,你何必和一个傻逼过不去。” 荀言想了想,不知道是认同一缕残魂不值得出手,还是认同那人是傻逼的评价,竟然真的将昆吾刀收回去了。 邬子平的好奇心蹭一下子就涌起来了,左边看一眼荀言,右边看一眼秦以川,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被秦以川尽收眼底。 秦以川:“怎么着?想听什么?” 邬子平眨巴着眼睛摇头,好奇心是一回事,自己知道多了,万一被杀人灭口又是一回事。虽然他知道杀人秦以川是绝对不会做的,但是他其实很想去东洲仓库任职,如果这个时候表现得太没眼力见儿,恐怕到时候秦以川不肯收他。 秦以川哪里看不出来邬子平这点小心眼,也没瞒着:“这人是我老对头,多年之前没少找我麻烦,后来遇上一些……大事,他带着一群人,非让我以一死救天下苍生,我没同意,他就开始追杀我。” 邬子平瞪大眼睛:“现在道德绑架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 秦以川:“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不过,也算不上道德绑架,毕竟最后他比我先死了,如今还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他面上不动声色,声音也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可是邬子平却突然觉得,秦以川分明是不太想提过往的事儿。 这么后知后觉地一反应,他才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有点不合时宜:“秦哥,对不起哈,我……” 秦以川:“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都过去了。不过,这家伙当初铆足了劲要杀我,现在哪怕神智尽失,也对我不怎么友好;荀言更别提了,两人稍微凑合近点,肯定又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这钟里古怪,我们又不得不去探查……” 秦以川还没说完,邬子平就打断他:“秦哥,我去!” 秦以川有点犹豫:“这里面什么路子我还没摸清,你还是个新人,让你去太危险了。” 邬子平:“我不怕,我有异控局给我的护身符,只要小心点,就算有点风险顶多受点轻伤,不会有生命危险。秦哥,你在五瘟鬼的手里救过我的命,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秦以川想了想,将乾坤袋里的倒腾出来一个丑不拉几的小泥人:“这是替身符,若受到攻击,它可以替你抵挡三次。” 邬子平将小泥人小心地揣在兜里:“放心吧秦哥。” 秦以川:“去那口钟正北面,闭上眼睛坐下,把手伸过去贴在钟上,什么都别想。” 邬子平依言过去,盘腿在钟前坐下,短短十几秒就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冰箱里,冷得直打哆嗦,他捏紧手里的泥人,努力将所有想法都赶出脑海。 一缕淡淡的白光从邬子平的手心上浮现出来,渡进大黑钟里。 大黑钟里封印的人影似乎感知到了有人入侵,挣扎着就要冲邬子平冲过去,秦以川的手指在钟上一弹,人影就立刻被他吸引过去,恶狠狠地扑过来。 秦以川指腹一疼,被黑影刺出一道小伤口。 就这么一个间隙,邬子平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荀言抱着昆吾刀,看了一眼像睡着了一样的邬子平,神色间有些调笑的味道:“你又忽悠年轻人。” 秦以川:“这话说的,我怎么能叫忽悠呢?我说的哪句话都是事实,绝无半句虚言。” 荀言:“这些话你如果不说,他也没有胆量追问,你却偏偏要主动告诉他,难道不是刻意激起他对你的愧疚,让他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勾起了你的伤心事,这才心甘情愿替你查探那口钟?” 秦以川:“那不然呢?他不情愿我们又不能逼他,但是除了他,你我两人谁进去都得和他不死不休,闹的动静大不说,还耽误事。那两个孩子在镜子里已经被封了三天多了,再耽搁下去还有没有救都不知道。再说了,我就是告诉了他几句陈年旧事,他想问我又不敢,我说了他又愧疚,我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帮我做事儿,多公平。而且我保证他不会遇到危险,回头他还能让我欠他一个人情,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荀言:“是,就你机灵。” 秦以川唇角一勾,有几分得意。 秦以川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泥人,将被黑钟刺破的手指在泥人上按了一下,把血沾上去,顿了几秒,果然从泥人那听到了邬子平绷紧的呼吸声。 秦以川:“小邬同学,说说现在的情况。” 邬子平似乎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秦秦秦哥,我,我现在在一条路上……周围都是雾气,啥都看不清楚,怎么办?” 秦以川:“一直往前走,其他的都不要管,遇见什么东西也别分神看。” 邬子平:“噢……” 就这么静默地走了好一会儿,邬子平有点按捺不住:“秦哥,我一直算着距离,现在应该已经走出三公里了,前面还是什么都没有,我要走到什么时候呢?那口钟到底是干什么的?” 秦以川:“小邬同学平时打游戏的时候,应该听说过一个上古神器,叫东皇钟吧?” 邬子平一愣:“真有这东西?” 秦以川:“当然没有——嗯,也不能说没有,只不过这东西不叫东皇钟,所谓的什么十大神器都是骗小孩玩的,远古时代虽然的确有这么一口钟,但是因为见过它的差不多都已经灭绝了,所以没人知道它的本名是什么。你现在身处的,只是一个复制品,内部塞了一个空间阵法,与另一个镜子相互通联,营造出一种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小世界的即视感。” 邬子平:“这……我不太明白,制造这么一口钟出来,有什么作用?总不能就是勾魂的吧?” 荀言:“不是勾魂,而是为了承载灵魂。你可以把这口钟,和鄢陵江底下的那面镜子,都看作是一个人工制造的幽冥地府,钟是大门,那面镜子才是真正的‘房间’。要想人死后不被地府拘束,不入轮回,就可以先将灵魂纳入这里。只要法术够强,就乐意制造出一处与现实世界无二的新世界。” 邬子平沉默了一下,幽幽道:“那这个人的法术,可能还不怎么高,这里除了一条石阶路,什么都没有。” 秦以川:“那必然吶,钟的主人都死了,里面的世界没崩溃就已经算他天纵奇才了。” 邬子平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好奇心又被他勾起来了:“秦哥,你和我说说呗,那个被封在钟里的人,到底是谁呀?” 秦以川:“哦,你上课的时候,学过历史吧?三皇五帝那段,还记得吗?” 邬子平:“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秦以川:“五帝之中,有一个叫帝喾的,有印象吧?” 邬子平大惊:“您是说这个人是帝喾?尧舜禹中那个尧的他爹?” 秦以川:“想得美,就他那德行,连帝喾一个手指头尖儿都比不上。帝喾是个称号,他也有自己的姓,就和黄帝的本姓是轩辕一样,帝喾姓姬名俊,他有几个儿子,其中最不成器的,就叫契——契约的契字,不过那时候读音不太一样,音同感谢的谢。” 第57章 镜子里的阎罗殿 邬子平沉默了好一会:“在我有限的知识里,好像记得这位姬契是商朝开国国君商汤的祖先来着,这都算是不成器?” 秦以川不以为然:“那都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有一个牛逼的后代也不算他的本事,在上古时期,他只是个管烧火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夜观星象,悟出了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自学了些剑术,就开始觉得自命不凡,管天管地管人……那啥和那啥。” 身处大黑钟内部的邬子平捂住额头,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多少有点受到冲击。 毕竟在他看来,这位尧的弟弟,已经是非常特别极其的天纵英才了。 可是听秦哥的语气……不仅和这人十分相熟,而且还十分看不起? 秦哥不可能是疯了,那么只可能是他自己傻了,理解错了秦哥的意思。 正这么想着,他就听秦以川接着说:“至于他为什么被封在钟里,是因为他小时候,被我……咳,我听说的一个人物,打了一顿,为了赔礼道歉,给了他一张结构图,他仿照这张图,制造出了一口钟,不过后来那钟因为某些原因,被打碎了。刚才你看见的,应该是用那口钟的其中一个碎片,重新仿制的。” 邬子平由衷地敬佩:“秦哥,你知道的好多啊。” 荀言在身侧没忍住弯了一下唇角,什么都没说。 秦以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邬子平:“为什么?” 秦以川:“差不多了,看看你周围,有没有多出来什么?” 邬子平一头雾水,四下扫了一圈:“没什么东……等会儿!秦哥我我我我看见了一队人!” 秦以川:“跟在他们身后,但是别靠太近,放慢呼吸,别被发现。” 邬子平的声音立刻变成了气声:“秦哥!这些人好像不是活人啊?” 秦以川:“阴兵你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别担心,他们只是阴兵的一缕魂魄,只要你不在他们面前蹦跶着跳舞,他们不会发现你的。但是我估计柯尧柯舜这俩孩子,就是被他们带走了,只有跟着他们,才能找到这口钟和镜子的通道,你可别跟丢了。” 邬子平哆嗦着应了一声,蹑手蹑脚且同手同脚地远远吊在队伍之后,不过几分钟,果然见前面多出来一个分岔路口,邬子平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一咬牙,跟着阴兵残魂走了过去。 还没等走出多远,邬子平就觉前方豁然开朗,周围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宽阔的圆台,像是宫殿,又像祭台,周围陈设的风格透露着古怪,正中央的地方竖着一尊怒目横眉的雕像,看着有点吓人。 邬子平只把这雕像的特点简要介绍了一下,就听着泥人那头秦以川非常随意地答了一句:“啊,那是阎罗殿。” 邬子平觉得自己的脑瓜子里顿时炸开了一颗东风一号,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秦以川:“不过是个仿制的半成品,那雕像是女娲捏人剩下的黄土泥做的,没成精,别害怕啊。不过你看到的只是镜子中的其中一部分,鄢陵江中历年淹死的水鬼什么的,也被封锁其中,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稍微打开一个裂缝,供一些道行不深的鬼魂出入。你如果一不留神去了这种地方,那泥人都救不了你。” 邬子平觉得自己的这条小命迟早要折在这,欲哭无泪地应秦以川的要求往前凑了凑,果然看见那队阴兵避开这里,往另一个方向绕过去。大殿的正中央有两个穿着蓝色帽衫的小孩,像陶俑似的,一动不动。 秦以川:“就是现在,瞧见那俩小孩没有?背也好,扛也罢,带上他们,立刻反方向往回跑。” 邬子平对秦以川的指挥坚信不疑,听着这话立刻冲上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夹在胳肢窝底下撒腿就跑,身后本来已经转过一个大弯的阴兵听见动静,又统统折回来,手里的长矛一横,立刻也追过来。 邬子平一鼓作气跑出来几百米外,渐渐觉得有点不对,眼前这路和来的时候似乎不大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也说不上来。 邬子平:“秦哥,这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秦以川:“都看见什么了?” 邬子平的声音有点发虚:“又看见了……一座阎罗殿,只不过这座阎罗殿里,没有那尊雕像了。” 秦以川:“往身后看。” 邬子平:“啊?” 秦以川:“我说,你往身后看一眼,记住啊,就看一眼,然后抓紧时间,赶紧跑。” 邬子平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下意识扭头往回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差那么一丁点就把他好不容易倒回去的头发又吓得竖了起来——不是别的,就因为那巨大的阎罗王的雕像,成了精,在一众阴兵之首,正往他这边大步追过来。 邬子平算是明白秦以川后边那句“抓紧时间赶紧跑”是什么意思了。 这要是但凡跑得慢了一丁点,阎罗王的石像一脚下去,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大黑钟之外,荀言稍有担忧:“他就这么进去,你不担心他出事?” 秦以川:“你以为他是什么省油的灯?上次他都被五瘟鬼套在麻袋里。差点拆吧拆吧吃了,可是回来之后,硬是半点倒霉的迹象都没有,这寻常吗?你我不怕五瘟鬼天生的晦气,那是因为我有九德之气,你有鬼主的阴煞命格,都是一等一的不好惹,可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异控局新人,能扛得住五只鬼的晦气侵扰,这能是普通人吗?” 荀言:“怪不得你一定要让他去。” 秦以川:“放心吧,这只是地府的一小块投影,别人接触不得,他却半点事儿都不会有。” 身处大黑钟之内的邬子平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眼下简直被吓得肝胆俱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拖着两个失去意识的半大孩子拔腿就跑。他自认为自己在一直向前走,可不过两分钟,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阎罗殿外,而阎罗石像和阴兵,距离他已经不到五十米,最前排的四位阴兵齐刷刷地将长枪往前一刺,阴冷的气息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邬子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知道自己这可能是遇上了鬼打墙,索性眼睛一闭,也不管前面是哪,无头苍蝇似的,一头就扎进了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一变,邬子平却仍没敢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本能地感知到前方并没有障碍物,头脑放空地径直往前冲。 嗖的一声破空响,邬子平心里一哆嗦,脚下不知道踩在什么东西上,一个狗吃屎就扑到了地面上,阴兵扔过来的长矛就这么贴着头皮刺过去,扎在半尺之外的地面上。 邬子平睁开眼睛,瞪着差点将自己捅个透心凉的长矛,后脊梁上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但刺进地板上的长矛只是第一个,剩下来的阴兵不知被什么东西挡在外面,不得近身,便将长矛像标枪一样,对准他扔过来。 邬子平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拼命躲闪,也许是阴兵的准头实在有点差劲,更或许是他的运气属实太好,十几根寒光凛凛的长矛,竟然连一个伤着他的都没有,到最后就连邬子平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这不是自己死了之后的幻觉。 秦以川:“怪不得不受五瘟鬼的影响,敢情这小伙子竟然有锦鲤的血统。” 荀言:“跃过龙门的锦鲤,在五千多年前就已经灭绝了。他虽然只有稀薄的血统,但也算很难得了。” 秦以川盯着大黑钟前邬子平的躯体,眼睛里渐渐浮现出几丝贼光。 阴兵在几十米外徘徊好一会,确认自己无法前进一步,最终只能恋恋不舍地退走,邬子平眼看着阴兵和阎罗王的雕塑消失在迷雾里,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泥人就传来了秦以川的声音:“小邬同学,你还剩下三分钟,三分钟内再不出来,你可能就要一辈子和这些阴兵一起,被封印在大黑钟里了。” 好不容易能松口气的邬子平,心脏瞬间又提了起来,刚要抬腿跑,眼角余光无意中往身侧一扫,瞥见了一个被铁索捆成了粽子的人影。 一身黑衣,长发委地,容貌清俊,眼底猩红。 邬子平心里一跳:这不是秦哥的那个老对头,上古时期的火神契? 自己这是无意中闯进来困住他的地方了,也怪不得那些阴兵不敢造次。 邬子平迟疑了一秒钟,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往那边迈出了两步。 被锁住的契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分不清眼珠眼白、只有一团血色的眼睛盯在他的身上,邬子平心里一凉,想退已经晚了。 一股难言的煞气宛若实质,劈头盖脸地扑过来。邬子平觉得自己像被一头飞奔的非洲大野牛铆足了劲儿撞上,被掀到半空翻了好几个跟头,才重重地落回地上,三魂七魄都隔了两秒钟才重新摔回到身体里,疼得骨头都要碎了。 这让邬子平这只菜鸟简直肝胆欲裂,缓了好大一口气,再低头一看手里的小泥人已经裂出了一条大口子,半边身子都快碎了。 泥人里传来秦以川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你没事招惹他那不是有病吗?还不赶紧跑,等着再摔你一下子,我给你收尸吗?” 这下邬子平是半点迟疑都不敢用,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抓住柯尧柯舜两个孩子,没命的往前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屁股后面有疯狗撵呢。 一团白莹莹的光不知何时出现在正前方,邬子平本能地加快脚步,百米冲刺地撞进光团里。 第59章 水神之祸|献祭河神传说 秦以川:“哟,贺先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嫌弃你那辆迈巴赫不够档次,改开大众了?” 贺文光:“秦先生说笑了。” 秦以川一见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这人分明是有话要说,但是眼下又不太方便直言,还得等着他问。 这么一来,秦以川就觉得这个人稍微有点矫情。 于是他偏偏就懒得问。 贺文光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太妥当,下了车替他们拉开车门:“三位先上车吧,怎么说我们贺家也算东道主,几位替我们清理了鄢陵江的东西,我自然得好生道谢。” 荀言和邬子平都抬头去看秦以川,秦以川倒没有拒绝,他也有问题要问贺文光。 这车虽然不如迈巴赫,但是也算市场车里配置顶尖的了。贺文光开车很稳,他们折腾了一大圈,邬子平早就顶不住,上了车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秦以川和荀言都在闭目养神,车开了一路,连半句寒暄都没有。贺文光也不觉得尴尬,旁若无人地将车开进富县县城的核心地域,停在一家叫晨曦酒店的酒店门口。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大堂经理亲自来替贺文光开车门:“何总,您安排的都准备好了,几位客人是先去就餐,还是先回房间休息?” 贺文光回头看他们,邬子平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虽然他觉得应该没人听见,但还是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嘴。秦以川一看他的神情就懂了。 “既然都安排好了,就先去吃点东西,有些事儿,咱们边吃边聊也方便。” 贺文光的神情中露出几分微笑,大堂经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走到了稍显僻静的一侧通道,乘着电梯直接上了顶层。 这显然就是传说中的vvvip通道了。 富县虽然整体经济水平比较一般,这家晨曦酒店,其他楼层不知如何,但是这顶层,属实已经妥妥的是五星酒店的水平,四周都是落地窗,正中央的位置装修成了一个很有意境的空中花园的餐厅,贺文光引着三人落座,大堂经理在送上准备好的红酒的同时,已经通过对讲机通知服务员上菜。 贺文光亲自给他们倒了酒。 这酒的年份应当不错,冰镇之后,打开软木塞,立刻泛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邬子平的眼睛瞬间一亮。 但不是冲着价值不菲的红酒,而是冲着被服务员推过来的餐车,餐车上最显眼的就是一盘色泽诱人的澳洲大龙虾。 也不知道是富县靠海的原因,还是因为贺家出身渔民,这一餐的食材贵虽然贵,但是上来的大多是虾蟹海参这一类的水生生物,看着富贵逼人,但是秦以川和荀言却有些兴致缺缺。 原因无他,他俩都属于吃小龙虾都得殷红羽给剥壳的,这些东西,他们不会剥。 而且,作为土生土长几千年的内陆人,他们也的确对这些虾兵蟹将不太能提得起胃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文光看出来他们两人都不想上手,对大堂经理试了个眼色,大堂经理冲着对讲机吩咐了一句什么,没隔两分钟,就有两位穿着素色旗袍的长发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一左一右坐在秦以川和荀言身侧的空位置上,伸出纤纤素手替他们剥虾去蟹壳。 在女子坐下的一瞬间,荀言手里的筷子就停住了。 贺文光微笑着举杯,秦以川的眉头刚要蹙起来,就见身侧女子如画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乞求。 秦以川顿了顿,还是举起杯子。 这俩姑娘显然也是个打工人,秦以川要是真特别不给面子地让她们立刻就走,只怕出了这个门,她们马上就得失业。 荀言定定看了秦以川两秒,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 贺文光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也不介意,和秦以川隔空示意着敬了一杯酒,等两个女子将剔出来的海鲜分门别类地在精致的小盘子里摆放好,跟着大堂经理自觉地退下后,贺文光才开口:“秦先生,实不相瞒,我有一件事需要请您帮忙。您的规矩我都清楚,这张卡花了有三十万,算是我预先付您的定金,余下的,我会给您舟渡集团5%的股份,每年都可以参与集团的利润分红,具体数额不定,但是我保证,不会低于一百万。” 谈到钱的话,秦以川可就不困了。 秦以川:“这么丰厚的条件,贺先生想让我们做什么?” 贺文光又喝了一口红酒,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们贺家先人落葬的墓地,遭到了些破坏。” 秦以川和荀言视线相对,脑袋里都冒出来一个念头:贺家的祖坟被挖了? 秦以川:“什么时候的事情?” 贺文光:“事情是三年之前发生的,但直到昨天,我们才得到消息。” 秦以川:“说具体些。” 贺文光:“几位既然是从陈荞陈老板那里来的,我也就不瞒着了,您应该都听说了我祖父的事儿,当年我祖父家贫,只靠打鱼为生,我父亲出生之后,他为了生计冒雨出船打鱼,却遇上了风浪,为了活下去,他将我的伯父,我父亲的孪生哥哥,献祭给了河神。” 秦以川:“这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贺文光:“是真的,但是你们听到的,应该不是完整版。我祖父当初死里逃生,失去了一个儿子之后,神志日渐不清,他总是觉得,他的另一个儿子一直跟着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既监视他,也保护他,无论他到多么险峻的水域打鱼,都能安全地满载而归。就这样,他慢慢积累了一些家底,等我的父亲读书毕业之后,将这些存款交给我父亲去创业,从小作坊,一路做到如今舟渡集团的规模。” 秦以川:“然后呢?” 贺文光:“然后,在我出生的当天,我的祖父他生了重病,在抢救室的时候,停止了呼吸。” 邬子平:“不对吧?贺老先生不是前年才发出的讣告?” 贺文光:“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医生分明已经确定祖父停止呼吸。要知道,那是最先进的医院,而不是条件落后的黑诊所,那么多专家会诊,不可能存在误诊的情况。但是就在我父亲将祖父送到殡仪馆,准备后事的时候,祖父却突然又恢复了呼吸和心跳。父亲立刻将祖父送回医院,经过再一次的急救之后,祖父康复了。” 秦以川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死而复生这种事……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但是触发这种奇迹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古往今来这么多人,真正能实现的简直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且听贺文光这语气,贺老先生的死而复生,却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60章 死而复生的祖父 贺文光:“祖父康复之后,短时间内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说得好听些,是阿尔兹海默症,但是实际上,在我们家工作时间比较久的保姆曾经在闲聊中透露过,祖父那段时间,完全像是患了精神分裂症,性情大变,有些人认得,有些人却毫无印象,过去的爱好与技能也全部都被忘记了,他就像陌生人一样,在尝试着重新融入我们的家庭生活。” 秦以川:“虽然很玄乎,但是这症状听起来,很像是被夺舍了——躯体仍旧是旧的,可是里面的芯子,却换了一个人。” 贺文光:“秦先生果然敏锐得很。这场病在四个多月之后,才慢慢康复,祖父重新变成了一个神志清明的人,只是从性情到生活习惯都完全变了。我父亲当时担忧了好些时候,但是日久之后,发现祖父虽然性情变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动,也多少放了几分心,只是父子两人并不亲厚。从小到大,他们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所以我从小和祖父也并没有怎么相处。” 贺文光:“之后我长大成人,祖父日渐衰老,两年前以92岁高龄寿终正寝。在祖父落葬之后,我的父亲出了一次车祸。” 贺文光说到这里就顿住了,邬子平边吃边听,原本还觉得这故事挺有意思,但是贺文光这么一停,给他留出了两分钟的琢磨时间,邬子平的脑子稍微转了一下弯,突然意识到贺文光说的这次车祸是什么意思,手一抖,叉子在盘子的边缘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邬子平:“您父亲……该不会也……” 贺文光的神色终于复杂了起来,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尽:“没错。我祖父当年的经历,在我父亲出车祸后,又完完整整地重现了一遍。”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一次是奇迹,但是如果在一家人里重复出现两次,那就是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 贺文光:“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原本一直很亲密,所以,哪怕他之后的变化并没有特别明显,我也能明显感觉出不对来。但是我没有声张过。对于这种事情,我就算因为有兰陵生的关系,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神鬼秘谈,可是我到底是个普通人,当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还是会害怕。所以秦先生,我不惜花重金请您帮忙,就是想彻底处理这件事。” 秦以川:“你的心情,我大概能理解,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你的祖父是前年去世的,如果照你所说,你父亲也是在前面就出现车祸,然后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时候兰陵生还与你联系,你怎么不向他求助?” 贺文光:“因为我信不过他。兰陵生之所以和我保持联络,完全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当时如果能够证实我父亲实际上已经过世,他毕竟不是人类,没有了这层因果束缚,他必然会立刻离开,甚至难保不会反咬一口,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不想冒这种险,所以一直在暗中查探隐世高人的行踪,甚至考虑过寻求异控局的帮助。但是如果这种事情传出去半个字,对于舟渡集团的公司经营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我只能放弃这种高风险的想法。” 荀言:“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找上我们?” 贺文光:“第一,我相信陈荞。那个女人虽然不是人类,但她非常非常聪明,她能信任你们,一定有她的原因。至于第二点,我们家的人每年都会在固定时间进行体检,而我父亲今年的体检报告先送到了我手里,结果是,他患上了胰腺癌。你们也知道,胰腺癌的患病率与死亡率几乎是一比一,我父亲现在还没有表现出症状,但这种疾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邬子平:“你的意思是,你父亲的病如果治不好,下一个可能死而复生的,不就成了……” 贺文光:“没错,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独子。根据我的猜测,死而复生在每个人的身上只能出现一次,一旦我父亲因病而死,下一个可能会‘死而复生’的,就会变成我。” 秦以川和荀言一时都没有说话。 死而复生说来好听,但是说白了,再复生的那个,明摆着就已经不是本人,而是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 荀言:“那你们家的墓园,又是怎么回事?” 贺文光:“我父亲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隐蔽,但还是很可能被对方察觉出什么。我父亲前两天问过我体检报告的事情,我害怕他知道自己的躯体命不久矣,会提前行动,找上我,所以我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察觉出不对劲。之后就出现了墓园被盗挖的事情,我怀疑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秦以川:“说实话,从你的描述里,大概能够猜得出来,这个先是占据你祖父的身体,之后又在你父亲那鸠占鹊巢的,大概率就是当年被你祖父献给河神的那个孩子。但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魂魄,可以先后占据两具身体,还没有一点排异反应,安安稳稳生活这么多年的。我没有把握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贺文光:“只要秦先生肯接这个委托,就是付出再多一些代价,我也能接受。我只有一个诉求,就是我不能死。” 秦以川:“我会竭尽全力。如果你猜的都是真的,那这个人显然已经开始行动了,我的建议是,找机会让我们见一见你的父亲。” 贺文光:“这件事好办,明天晚上舟渡集团在泰丰市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届时你们三位可以作为嘉宾前来,我父亲会全程出席。今天三位先在此休息,我会让人准备好西装礼服和请柬,坐明天的飞机一起飞往泰丰。” 对这个安排,秦以川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事情处理起来可能麻烦一些,但毕竟贺文光给的价格在那。一年一百多万的进账虽然不算太多,但是蚊子腿也是肉,最起码东洲仓库一年的房租和生活花费是够用了。 事儿谈完了,秦以川见邬子平吃得差不多了,便也没和贺文光太客气,交代了一下鄢陵江那边收尾状况的注意事项,就回贺文光早就安排好的套房歇着。 五星级酒店的感觉的确和路边小旅馆不一样,秦以川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富二代的人设有点名不副实,他早些年就应该也攒下点钱,多买几个这种豪华宾馆,哪里至于沦落到为房租发愁的地步。 一夜无话,等第二天秦以川睡到自然醒时,已经九点多了,大堂经理又贴心地准备了三十多种的早餐,往长条桌子上一摆,知道的是招待他们三个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给一个旅游团准备的团餐。 第61章 泰丰市慈善晚会 荀言已经在桌前切荷包蛋了。 蛋黄蛋清一左一右放在两个盘子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秦以川哈欠连天,邬子平却神采奕奕地从房间里跳出来,他早上已经去跑了个五公里,回来刚洗完澡换了衣服,带着水汽的年轻人少年感十足。 经过鄢陵江一役,他终于和秦以川混熟了些,一见面也没有那么拘谨,道了一句秦哥早,笑出来一口小白牙。 秦以川在荀言身边坐下,将他手边杯子里的牛奶和豆浆一样喝了一口,最终还是觉得加了糖的豆浆更合胃口一些,又把牛奶推回荀言面前。 荀言默默将牛奶喝了,同时将一笼屉包子推到他手边儿。 邬子平在一旁看的羡慕不已:“秦哥,你和荀哥的感情真好,我真羡慕。” 秦以川:“羡慕什么?等你回去进了异控局,异控局也会给你配搭档。” 邬子平抿抿嘴:“秦哥,你看我能不能申请,也去你们东洲仓库呀?” 秦以川:“为什么?我们仓库只是异控局下属的一个外编,待遇可比不上异控局,除了五险一金,年景不好的时候连年终奖都发不起。” 邬子平:“我不介意!真的秦哥,我觉得你们特别有本事,我就是想跟着你和荀哥,能多学点东西,工资奖金什么的都不重要,我能养活自己就可以。” 秦以川看向荀言:“他都这么说了,你觉得这小子行吗?” 荀言瞥了邬子平一眼,没说话。 邬子平一听这话,立刻明白秦以川是愿意收他在身边打杂,眼睛顿时亮起来,傻里傻气地重重点了个头。 早饭吃完,贺文光带着两个秘书打扮的人进来,拎着一个行李箱,里面是给他们三个人准备好的西装礼服,还有泰丰市慈善晚会的邀请函,以及三张头等舱的机票。 等三个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贺文光已经调了两辆车在楼下候着,将他们一路送到机场,三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在泰丰市的机场,舟渡集团也已经派好了商务车来接。 加上贺文光在内的四个人先是被送到下榻的酒店,换了衣服又被等候多时的化妆团队做了个造型,这给了秦以川一种奇怪的错觉,总觉得自己这不是去参加什么慈善酒会,反而像是当明星去走戛纳红毯。 慈善晚宴设在一艘豪华邮轮。 贺文光真不愧是常年混迹在娱乐新闻中的人,这种典礼酒会什么的,他向来是驾轻就熟,从容不迫。将头发从奶奶灰染回了黑色,穿了一身西装又打了领带,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挺像一个商人的。 四个人一进门,本来十分热闹的酒会现场,声音顿时稍微一静,几十双目光不约而同地落过来。 秦以川和荀言的眼神却落在了大厅正中央那个红裙女子的身上。 水红色的露肩礼服勾勒出流畅的肩胛骨线,腰上系着一条勾着白珍珠的腰带,更衬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不规则的裙摆露出纤细的小腿,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哪怕没有见着正脸,一种骨子里带着的气势已经显露无遗。 秦以川迟疑:“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好眼熟?” 荀言也难得有些不确定:“这好像是……” 邬子平则直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不是我偶像吗?” 秦以川:“你偶像?明星?” 邬子平眼睛亮得简直要成了万花筒:“这是红羽姐啊!秦哥你们都没认出来吗?” 荀言:“她怎么会在这?” 有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贺文光拿了一杯酒:“你们认识那位女士?” 秦以川:“认识是认识,只是她怎么会在这?” 正说话间,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人走过去,亲手为一身红裙的殷红羽倒上酒,说了两句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回头,但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贺文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秦以川也端了杯香槟,稍微抿了一口:“怎么,那人你认识?” 贺文光:“他就是我爸。” 荀言刚送到唇边的酒杯又停下。 殷红羽怎么会和贺晨认识? 正疑惑着,那边的殷红羽无意中一转头,眼角的余光一瞥,和秦以川对了个正着。 那一双天生带着点倨傲的丹凤眼顿时瞪圆了。 殷红羽:“贺先生,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 贺晨:“怎么了?殷小姐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殷红羽:“哦不是,就是遇见两个熟人,去打个招呼。” 贺晨顺着殷红羽的目光看过来,与贺文光沉甸甸的眼神短兵相接,父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殷红羽看看他,又看看贺文光:“贺先生,也和他们认识?” 贺晨笑了一下:“那是我儿子,殷小姐,真的很巧,您的朋友,竟然和我儿子也是旧相识。” 殷红羽面有狐疑,她怎么觉得,贺晨这句话,分明是话里有话呢? 她揣着一肚子疑惑,刚想过去,却见贺文光和秦以川四个人先一步往这边走过来。 贺文光:“爸,这位是?” 贺晨:“这位是殷红羽殷小姐,我请她来,是有些小事请她帮个忙。倒是文光,你什么时候和殷小姐的朋友成了朋友?” 贺文光:“这位是秦以川秦先生,这位是荀言,还有这位,是邬子平。这三位刚刚帮我处理了鄢陵江的水患,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刚好我也有些事情需要他们三位帮忙,就带他们到这里来,不过没想到,爸您也有客人。” 父子俩的话看似没什么毛病,可是秦以川和殷红羽在旁边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对父子的对话,每个标点符号里,都藏着令人看不懂的机锋。 殷红羽眨巴着眼睛,目光里的意思非常明显:这人什么来路? 秦以川的视线往贺晨身上挪了一下:我还想问你呢。 殷红羽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捻了一下:还用问,必然是收钱了啊。 秦以川以非常轻微的弧度颔首:我们也是。 殷红羽眼睛一瞪:现在怎么搞?咱们总不能互相打吧?你和小荀一对儿,这不公平!要不我把殷弘宁招来? 秦以川眼角斜了一下邬子平:这位小兄弟借你用用? 殷红羽神色狐疑:这小子一看就是新人,我不带小朋友玩。 秦以川没忍住扬了一下唇角,没看懂他们这种意念交流的邬子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明白殷红羽的目光怎么就突然变得有点嫌弃他了。 贺晨:“三位处理了鄢陵江的事儿,就是帮了我们舟渡集团的大忙,我代表鄢陵江周边的百姓,敬三位一杯。” 这贺晨还真不愧是舟渡集团的当年人,就凭身上老成持重的气势,就不是贺文光这个年轻人能比的。 秦以川也不能驳他的面子,稍微客套两句,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贺文光,关切开口:“贺董声名在外,今日得见,果然神采奕然。我有一位老朋友,是位医生,我从他那听闻您前两年出过一次车祸,落下来些病根,现在可恢复了?” 第62章 两种说法的同一件事 贺文光的神色一紧,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就提起这一茬。 贺晨却不疑有他,摇头道:“旁的倒还好,毕竟那车祸看似凶险,但好在我当时系着安全带,又坐在后排,所以倒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就是这腿脚,阴雨天不是很便利,不过我都这岁数了,有些小毛病,无伤大雅的,也就不在意了。” 这话回答得算是滴水不漏。不过秦以川也没有打算这么一两句话试探出什么来,再加上此时时机不太对,他也不太好追问得太细致。 就当他打算客套两句的时候,殷红羽却看着贺文光开了口:“说起车祸,我看娱乐新闻上说,半个多月前贺公子带着绯闻女友出去吃饭,结果碰上了人家的私生饭,被跟车的时候也出了一次事故,百十来万的一辆车都撞报废了,闹得还挺大的,不过现在看来,一定是营销号为了博眼球发的假新闻,您这分明好端端的站着呢。” 贺文光:“车是撞得很厉害,只不过我当时发现有人跟着,就和同行的朋友换了车,这才避免了一次事故。看不出来殷小姐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关注娱乐新闻。” 殷红羽:“嗐,我呢也是一个俗人,很喜欢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小报、神鬼传闻做消遣,比不上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学习起东西来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着实叫人佩服。” 贺文光听着这些溢美之词,只是礼貌笑笑:“殷小姐过奖。” 贺晨:“好了,殷小姐和秦先生既然是旧相识,不妨就先叙叙旧,我们父子也暂时不打扰了。文光,前些日子谈好要收购的永辉集团今天派了代表过来,你和我一起去见见。” 贺文光:“秦先生,那我就暂时失陪一下,有需要可以随意招呼服务生,邮轮上有歇息的地方,若几位累了,可以先行歇息。” 秦以川颔首,目送着贺文光和贺晨走远了,才对殷红羽一扬下巴:“怎么回事?你怎么来这里了?” 殷红羽压低声音:“还能为什么?赚钱呗。舟渡集团的董事长,就刚刚那位贺晨贺先生,不知道走的是谁的路子,竟然直接找到东洲仓库里去了,出价三百万,让我替他处理一个人。” 荀言:“他儿子?” 殷红羽:“bingo,小荀同志真聪明。他和我说了一件事,就……咋说呢,我觉得这事儿太玄乎了,必须得亲自来看看。” 秦以川:“什么事?” 殷红羽:“他说,怀疑他儿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贺文光,是其他东西借尸还魂了。” 秦以川与邬子平面面相觑,荀言微微垂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殷红羽:“这个贺晨,给我讲了一个……咋说呢,像故事似的往事。他们老贺家吧,他爸,也就是贺文光爷爷,其实除了他还有一个兄长,但是兄长出生不久就被老爷子扔进鄢陵江里,祭了河神,但是这个孩子死了,又没有完全死,而是化作一种很奇怪的魂体,一直跟随在贺晨的左右。” 邬子平:“冤魂相伴,贺晨竟然没有夭折?” 殷红羽:“要不说这个魂体奇怪呢,它不是冤魂,毫无凶戾之气,更像是护佑在侧的保护神似的,所以最开始,老爷子和贺晨都没有害怕过,反而还给他在寺里秘密供奉了一个牌位,让这个兄长能享受香火,有助于魂体修行。也许是为了还香火供奉的人情,这个魂体给贺晨带来了不少的机遇,舟渡集团就是在兄长的帮助下一点一滴地打拼出来的。要知道,自古以来创业的十个里面得死八个,贺晨能从一个渔民变成如今舟渡集团的董事长,他那个兄长功不可没。” 荀言:“然后呢?如果一直这么相安无事,他就不会找上你了。” 殷红羽:“后来,就是贺老爷子突然患了病,抢救无效病故了,但是又奇迹般的复活了,而复活之后的老爷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贺晨怀疑,真正的老爷子的确死了,现在这个活在老爷子身体里的,有极大的可能是他的兄长。” 秦以川:“这一段故事,我们在贺文光那里也听说了。贺老爷子死而复生之后,又活了几年,直到前年才因为年纪到了,寿终正寝。” 殷红羽:“就是因为贺老爷子寿终正寝,才又有了之后的变故,那就是,贺文光出事儿了。” 秦以川:“贺晨告诉你,贺文光出了车祸之后,原本寄生在贺老爷子身体里的灵魂,转移到了贺文光的身体里?他找你,就是为了收这个寄生魂?” 殷红羽:“没错。你猜的这么清楚,看来贺文光带你们来参加这个酒会,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收拾了鄢陵江里的东西。他是咋说的?” 秦以川:“故事么,四舍五入都差不多,不过最重要的出入是,在贺文光说来,那个被侵占了身体的,是贺晨。而因为贺晨体检被检查出了胰腺癌,命不久矣,他觉得下一个轮到的肯定是自己,所以才以舟渡集团的股份做报酬,请我们来帮忙。” 殷红羽:“股份?舟渡集团这么大的企业,股份估计得值不少钱吧?怎么也得比贺晨开的这三百万多吧?” 秦以川:“多是不多,不过胜在每年都会有进账——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咱们东洲仓库总共就这么多人,还接了两个完全矛盾的委托,这怎么整?” 秦以川:“小荀同志,你怎么看?” 荀言:“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无论是贺晨还是贺文光,身上都没有任何的鬼气或者妖气,完全看不出到底是谁有问题。” 殷红羽:“说实话,相比起来,我还是倾向于相信贺晨。我是带他和他的秘书进过仓库办公室的,当然空间幻境什么的都收起来了,没让他察觉出不对。咱们那地方你也知道,到处都是阵法,而且当时殷弘宁那小子也在,如果他身上真的有不对劲的东西,应该瞒不过殷弘宁的眼睛。” 秦以川:“这也是奇怪了,贺文光和我们相处了好几日,但无论是我,还是小荀,并未从他身上看出不妥。” 殷红羽:“那现在怎么办?” 秦以川:“先静观其变了只能,眼下既然这对父子分别雇了我们做保镖,我们自然得尽职尽责。无论这两人谁说的是真的,都必然有一个人即将,或者已经被侵占了身体,并伺机占据另一个人的躯体。我们要做的,就是保住这人的命。殷弘宁没来的话,这小子就借你差遣。” 殷红羽:“这小孩是哪捡来的?” 秦以川:“五瘟鬼那的麻袋里掏出来的。你别看他看起来没啥大用,但是这小子有锦鲤的血统,别的不行,给你当个好运符还是绰绰有余。” 殷红羽:“好的秦老板,我懂了,我一会儿就带这位小兄弟去买彩票,哎,小兄弟,你叫什么?” 邬子平:“邬子平,我叫邬子平。” 殷红羽揉了揉他的头发:“小邬同学,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姐姐保证你吃喝不愁。” 第63章 覆着“气”的拍卖品 秦以川给荀言递了一个眼色,目光中有几分得意。 他们东洲仓库拥有镇宅锦鲤,发财指日可待。 他们这边刚把前因后果的大致交代完,贺晨和贺文光就走了过来,生意场上的人都不简单,虽然父子两人已经闹到了互相提防对方要自己命的地步,但是面上却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甚至有商业合作上的熟人来打招呼,父子两人还都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贺晨:“几位,酒会稍后还有一场小拍卖会,物件虽然算不上稀罕物,但本次拍卖是为西北贫困地区的希望小学筹款,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在六层给几位留了雅座。如果因为旅途劳顿,想要早些歇息,可以吩咐文光,顶层都预备好了套房,诸位千万不要客气。” 这安排真是滴水不漏。 秦以川自然得礼貌周到地道谢,让他们有事情尽管忙,不用关注他们。 贺晨又亲自敬了酒,这才在别人的招呼下先行一步。 倒是贺文光,没有贺晨在身边,他似乎压力大减,连看向殷红羽的目光都放肆了两分。 贺文光:“我还不知道秦先生的身边,竟然有如此出色的女孩。” 殷红羽的目光缓缓抬起来,落在贺文光的脸上。 秦以川心里没由来的一突突,有点担心殷红羽下一瞬间就将酒杯砸到贺文光的天灵盖上,忙打哈哈似的道:“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出色的女孩’,她叫殷红羽,是……算是我们的合伙人,身手极好,先前是打职业比赛的,就是吧这脾气不太好。” 秦以川觉得自己这都已经算是明示了,贺文光有些遗憾地将目光挪开:“也是,若非有一身好本事,又怎么会得老爷子的青眼,亲自动身去请到这里来。秦先生,不知您稍后如何安排?是留在这看看拍卖会,还是我带几位去休息?” 秦以川对拍卖会是没什么兴趣,毕竟他岁数在那,就是一只乌龟,活上成千上万年,见过的好东西也比普通人多得多,更何况他一个曾经的山神。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就见荀言的头稍微一抬,望向的方向,是端着锦盒路过的几位礼宾小姐。 更巧的是,邬子平也似有所感,往那边探了探头。 秦以川涌到嘴边的话绕了一个圈,换成了个疑问句:“今天拍卖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 贺文光:“当然方便,都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藏品,其中有一位书法大师的印鉴,一个玉石雕刻的香炉,两方清朝皇宫流传出来的朱砂御墨,以及半块玉佩。这些都是几位常和舟渡集团合作的老企业家的藏品,东西本身价值不高,但是因为拍卖加上了慈善二字,所以价值应该不会太低。” 印鉴,香炉,墨,还有玉佩,听起来都挺平平无奇的,到底是什么引得荀言和邬子平小锦鲤都侧目相看呢? 秦以川:“说起来,我们见过的拍卖会是有几场,但是慈善拍卖还没有凑过热闹。” 贺文光会意:“拍卖会的地点设在了三楼,我带几位过去。” 从一楼到三楼,就算是走楼梯也不过一分钟的事情,可是贺文光直接带他们到了贵宾通道的电梯间。酒会参加的人不少,有资格前去慈善拍卖的,却不是人人有份。 三楼明显比一楼安静许多,且布置得也相当别致,整个三楼的光线都稍微暗一些,被分割成众多独立雅间的房间犹如蜂巢,配上这种灯光,又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贺晨亲自安排给他们的位置最靠近拍卖台,又是一个角落,不太会引人注意。 门是半开的,但是有半透明的屏风挡住了雅间内的视线,私密性很强。 屏风上挂着一个檀木牌子,上边写着“天一”二字。 这就是“天字一号”的意思了。 这还是早一百年前跑江湖的人的规矩,同样的一间房,若是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就得靠这种牌子,天字一号最高,剩下的依次就是地字一号,地字二号,玄字一号二号三号,黄字的一到四号。 至于那些连黄字都排不上的,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传统,所以当贺晨把他们安排到这里的时候,荀言还侧目多看了两眼那个牌子。 屏风之后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八仙桌和四张缅甸花梨的灯挂椅,挂着六只木雕花的灯笼,不过灯笼里不是蜡烛,而是用上了更安全的电灯。 他们一进来,就有穿着旗袍的服务女子进来奉茶,泡的是什么茶秦以川这种粗人分辨不出来,但是泡茶的用具,可都是妥妥的紫砂六方壶。 贺文光将他们带到此处,并未久留,显然作为舟渡集团的少东家,慈善拍卖的事情他也脱不开身。 等贺文光和奉茶的女子都退出去,确认周围没有人了,秦以川才略有些牙疼地瞅着这屋子里简单却昂贵的摆设:“舟渡集团倒真不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知名大企业,这手笔阔绰得有点不像话。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有钱的,可是和人家一比,咱们的仓库实在有点像收破烂的。” 殷红羽郑重点头,眼睛却死死粘在那套茶具上:“这套茶壶的样式太眼熟了,我记得十几年前,也有一个艺术品拍卖会,我在那个会上就见过和这个相差无几的茶壶,当时那个六方壶是紫砂圣手顾景舟顾老先生所制,最后的成交价都快两千万了。这个虽然不是出自顾老先生的手,但是材质工艺都是上乘,市面上的价格,少说也得将近二十万了。” 邬子平伸出去的手立马收了回来。 这要是一不留神打碎了一个杯子,他得打多少年的工才能赔得起?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荀言竟然倒了茶,将杯子直接推到他的面前,神色淡定,似乎这套几十万的茶具就像几十块钱一大包的一次性纸杯似的,压根不值得他多看两眼。 邬子平受宠若惊,立刻站起身来接着。 荀言:“你刚刚感觉到什么了?” 邬子平的脸稍微一红,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荀哥,我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我虽然干啥啥不行,但是除了能让身边的人运气还不错之外,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天赋?姑且就算是天赋——那就是我对好东西都格外敏感。一旦那东西是个真值钱的,我就能第一时间感觉到。” 秦以川和殷红羽听完都惊了:“好家伙,你这,还是个贵重物品探测仪?” 邬子平:“只不过这个直觉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的,倒不是说我感觉错,而是有的东西,他分明很贵重,但是我可能第一时间就感觉不出来,得多接触几次才能感知到。就比如秦哥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石头,我起初就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偶然的机会,才感觉到这东西来头不小。” 第64章 对好东西的敏感 秦以川好奇了:“怎么个来头不小?” 邬子平:“这个我很难描述,简单来说,就是一般值钱的东西,比如博物馆里展示的古董,在我的感知里就像玩具车上的小灯泡;非常值钱的东西,就像清明上河图之类的国宝,大概就是普通人家用的照明灯,而秦哥你脖子上那个小石头……大概得到月亮那种程度,我从出生起,还就见过这一个这样的东西。” 殷红羽的神情微妙,半开玩笑似的说:“那当然了,他这个东西,但凡被考古研究者发现,起码能将现阶段已知的人类文明往前推好几千年。哎,小锦鲤,那你刚刚感觉到的东西,大概是个什么档次的?” 邬子平:“大概是介于照明灯和灯泡之间……我也有点摸不太清,第一感觉分明觉得这东西挺值钱的,但是之后我有意识地感觉,又发现似乎也没那么值钱。就是那个东西上好像覆盖着一层东西,就像……” 荀言:“覆盖着一层‘气’。” 邬子平:“对对对,就是‘气’!很玄乎,但是那层‘气’又是真实存在的。” 这描述是挺玄乎的。 不学无术二人组的秦以川和殷红羽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层气是个什么东西。 想不出来的话,就只能等着看了。 他们不是普通人,也自诩还有点眼力。 隔着远远的距离感应不到,但是当这个东西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还有点信心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就这么等了二十多分钟,秦以川的一壶茶都喝完了,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小茶杯玩儿,就听见清脆的编钟声响了一声,侧方的一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他们从窗户正好能看见,贺晨已经站在了中央的半圆形的交易台上。 这就是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贺晨讲了几句开场词,秦以川没有怎么注意听,贺晨下台落座,再走上去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大概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生得不错,更关键的是他的气质实在出众得很,秦以川觉得他很眼熟,百度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舟渡集团的董事长特助。 董事长特助这种职位,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他简直比集团董事长要更熟悉整个集团的大小事务。 不过这个董事特助,着实是年少有为,如果不是因为他家世同样不错,很多人估计都会认为他说不定是贺晨的私生子,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事实上前几年也的确有过这样的传闻,但因为实在没人相信,也就不了了之了。 拍卖正式开始,第一件藏品就是晚清皇宫里流传出来的朱砂御墨。 正规的朱砂御墨得是清朝皇宫内务府所制,只供皇宫内使用,民间流传甚少。 眼下拍卖的这块其实只是徽州墨家承制的,虽然外观上差不多,但比起真正的内务府御墨,价格上可就差多了。 东洲仓库除了殷弘宁就没有一个文化人,对这种文人物件儿的价格属实没有什么了解,这块朱砂墨拍出了单块八万的价格,两块打包卖,加起来也16万了。 这八万的单价放在普通市场里可能的确不低,但是在这种连把椅子都得值个小两万多块钱的地方,八万块属实不多。 不过第一件藏品抛砖引玉,也是正常。第二件的玉雕香炉和书法大师的印鉴,也分别拍出了18万和21万的价格,于慈善拍卖而言,都属于中规中矩。 最后一个是一块玉佩。 这个玉佩,极有可能就是荀言和邬子平感应到的,那个不寻常的东西了。 秦以川终于提起了点儿精神。 身着旗袍的窈窕女子端着一个玉盘走上来。 玉盘上盖着一块红缎子。 这玉盘一出现,邬子平的肩膀就立刻坐直:“就是这个!它应该很值……” 最后的那个钱字还没等说出来,台上主持拍卖会的董事长特助,已经将红缎子揭开,露出一块直径大约8厘米的圆环镂空金鱼玉佩。 说是玉佩,但是这东西的材质,就是说它是原石都不会有多少人反驳,既不通透,也无光泽纹理,地摊上卖9.9的玉好歹还染个色,可这块连色都懒得上,就保留着最初的灰呛呛的底色,唯一有点特色的就是金鱼眼睛上的一丢丢的黑色,应当是块黑色玉石嵌入其中。 邬子平愣了一下。 不仅邬子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秦以川站起来:“他们怎么会有这东西?” 邬子平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还没等问,秦以川已经飞快地收敛了神色,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玉佩。 特助:“诸位应当也看到了,这块玉佩的材质比较普通,工艺也并非出自名家之手。这其实是我们董事长的父亲,已经过世的贺老先生在年轻时,亲自从鄢陵江中收集到的玉料,一刀一刀亲手雕刻而成。贺老先生过世之后,我们董事长将它捐赠出来,进行拍卖。无论今日成交价是多少,我们董事长都会额外拨出二百万的慈善基金,成立一个专门的资助基金会,帮助贫困地区的孩子完成学业。” 众人都隔着蜂巢,看不见表情,但是特助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举了三十万的手牌,余下的人见了,也纷纷加价,不过几个回合,就将价格炒到了九十八万。 秦以川冷着一张脸,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些人出价这么高,无非是想讨一个慈善基金会合作者的名声,回头发个新闻通稿,自己的公司企业就能得一番流量曝光;与此同时还显示了自己对舟渡集团老爷子的敬重,讨好了舟渡集团,名利双收,不亏本。 但是只有他们这么几个人知道,这个玉佩的真正价格,压根就不是这么千八百万的钱能衡量的。 那鱼眼睛上的黑色的小石头,那特么的是上古神器黑玉书!它和秦以川打出生起就相依为命的物件,在他的真身还活着的时候,黑玉书唯一的一块缺失,就是奉天帝之命,给治水的大禹掰了那么一小块,心疼得好几百年没有睡好觉。 殷红羽:“秦老板,现在这怎么整?这黑玉书虽然小,但它可是黑玉书啊!” 邬子平:“红羽姐,那个,黑玉书是干嘛的?” 殷红羽:“额,这个咋说呢,这东西……最初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神器,但是之后吧,因为种种原因,黑玉书碎了,其中仅剩的几个碎片,就成了咱们秦老板安身立命的所在。秦老板要想长命百岁,就得尽可能把碎裂的黑玉书都给找回来。” 邬子平:“那这么说,这块玉佩我们得尽可能拍下来?” 第65章 金鱼玉佩上的黑玉书碎片 秦以川:“拍个鬼,九十多万,真买了这么一块石头,咱们接下来这几个月都得集体蹲在大门口喝西北风。” 邬子平:“那怎么办?” 荀言稍有迟疑:“要不……” 秦以川一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来这位爷要干什么:“打住!文明社会,别总用这么粗俗的手段。要想拿回这块黑玉书,也不是没有法子。反正买东西的不是冲着它来的,回头找个机会,拿块黑曜石一替换就成。不过我倒很好奇,贺老爷子带着这块玉佩多年,按理来说,就算它身故,也应该是百毒不侵,又怎么会被借尸还魂呢?” 殷红羽:“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专门针对这黑玉书动了手脚?” 秦以川:“鬼门按理来说应该没这么大本事才对,能对黑玉书做手脚的,都得是万年前的人了,在我印象里,这些人应该都死绝了才对。” 荀言:“未必,契不就还活着?” 秦以川:“他那叫活着?垃圾桶里掏只狗都比他过得好。” 荀言:“只要他一朝脱困,哪怕只剩下一缕残魂,也一样有复活的那一日,你们这些上古神仙的手段,你自己最清楚不是?” 秦以川心想这倒是。 这样的话,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少让其他人接触那块玉佩的好。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也参与拍卖,将这块玉佩买下来,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黑玉书。 但他没钱。 他堂堂一个古神,竟然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 这神仙让他当的,也太失败了。 也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那边的拍卖场上已经落锤了,九十八万的价买这么一块小石头,也不知道谁是这么个冤大头。 拍卖会完了,但是听那特助话里话外的意思,舟渡集团还给诸位准备了其他的节目,但是具体是什么秦以川懒得听,就是听了他也懒得去。 顺手把殷红羽和邬子平打发了,让他们想吃想喝自己玩去,他和荀言在包间里又等了会,一直等人都走了,他才盯着买了玉佩的人的方向,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直接绕进了澡堂子。 秦以川简直开了个大眼,他还没见过谁家的游艇上能开设一个澡堂子的。 不过当他进去之后,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地方和澡堂子最大的相似,除了有水池子,其他的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这地方泡澡是假,按摩才是真的。 那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按摩师,要不是爪子上都沾着血,任谁都以为这简直就是天堂地球分堂。 里面几个道貌岸然的总经理总裁的,肉眼凡胎搞不清状况,享乐的排排躺在按摩床上吹牛逼,只有秦以川和荀言两个人愣在当场,差点没直接拔刀。 这地方也不是荒山野岭,一艘好歹算上流人士聚会的豪华游艇,里面到底是怎么混进来这么多妖的? 或者说,这些根本不是混进来的,而是被直接安排在这儿的? 若真如此,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肤白貌美的小兔妖温柔礼貌地迎过来,秦以川谎称自己只是来找人的,将人避开,钻进洗手间,给殷红羽发了条微信,让她注意船上是否有变故。 隔了不到一分钟,殷红羽回信了,别的异常倒是没有,只是这艘豪华游艇,已经远离了码头,现在看距离,是已经到了鄢陵江的腹地了。 周围除了这艘游艇之外什么都没有,换言之,如果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想要将船上所有的人都就地格杀,抛尸江底,回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连警察都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 秦以川心里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回了殷红羽一句让她留意船上众人,出门径直往那个买了玉佩的人所在的方向走。 如果没有这么一茬,秦以川本想从长计议,但是现在显然是马上就要出事的节奏,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得速战速决。 买到玉佩的是个姓刘的中年男人,听他和按摩师的谈话,似乎做的是建材生意,因为材料运输一直与舟渡集团的物流合作,这才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个不值钱的玉佩,目的就是和贺家拉近点关系,回头商业谈判的时候,争取能让运输费用再降两个点。 貌美如花的按摩师笑着回应,刚要说什么,抬头却见面前走过来两个陌生人,手上动作一顿,就见秦以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一怔,随即发现自己不仅发不出声音,连肢体都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姑娘顿时花容失色,屈膝就要下跪,秦以川忙伸手提住她的后领子将她拎起来,扬了一下下巴,让她先退出去。 这小妖精虽然道行才一二百年,但脑袋很灵光,不仅自己退了出去,还特意招呼了两侧几个姑娘一起出去。 走出两步,这姑娘又被荀言的刀拦住,她刚要回头,就觉的一个冰凉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将一颗苦涩不已的丹药扔进了她嘴里。 小妖精当时脸就白了,惊惶失措地看向荀言,荀言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刀尖稍微往门口指了一下。 小妖精简直快哭出声来,步履虚浮地往外走,生怕自己走不出几步就被当场毒死。 这儿一共三个人,另外两个人都睡熟了,这个刘老板也是半睡半醒的,秦以川挥手在周围落了一个结界,将声音影像都隔开,伸手在按摩床上敲了敲。 刘老板睡眼蒙眬地抬了抬头,见是他们,愣了一下:“两位这是?” 秦以川:“刘老板是吧?冒昧打扰,我们俩来找你,主要是两件事,其一,借这块玉佩一用;第二,顺便救一救你的命。” 刘老板又反应了两秒钟才终于清醒过来,一骨碌从按摩床上爬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俩谁啊?” 秦以川:“我们俩的名字吧,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但是你么……今年三十二岁,岳麓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七岁,小的下个月十五号才满月,和夫人的感情虽然不错,但是家里有红旗是一回事,外面的彩旗又是另外一件事,你们公司新任的行政总监和你应该好了快两年了吧?” 刘老板脸色顿时又红又青:“你们到底是哪来的?谁让你们查我的?我老婆?” 秦以川:“您夫人正忙着坐月子,哪里有精力理会这么些事儿?我这个人虽然算卦不算精通,但是看过去的事情还是挺准的,就比如,您是不是昨天还想着,最近和你的行政总监闹了别扭,回头得买个包哄一哄?甚至连款式都想好了,就是您夫人最喜欢的那个,对不对?” 刘老板本夹杂着戒备与愤怒的表情就这么死死僵在脸上。 因为秦以川说的,竟然一个错字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前面那些事情也就罢了,毕竟如果真的花大价钱雇个私家侦探,他那些事儿本来也瞒不住。但是后边这几句可不一样,那都是他自己心里的打算,对谁都不曾诉诸于口,而他竟然这么清清楚楚的知道…… 第66章 兔子精提供的线索 刘老板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们两位,到底是什么来路?” 秦以川:“来历这事儿,刘老板还是不知道的安全。我再重复一遍我刚刚的话,我来找您两个目的,玉佩,以及你的命。” 刘老板在身上摸了两下,将随手揣在兜里的玉佩双手交到秦以川手里:“您要的玉佩。” 玉佩中的鱼眼睛微微闪了一下,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石头坠子也顿时泛起灼热的温度。秦以川将玉佩收起来:“这玉上有些东西,很可能给你带来些负面影响,不过刘老板不用担心,三两天之后,我处理干净,自然会把这块玉还给你,不会耽误你用这东西和舟渡集团谈生意。” 刘老板又咽了口口水,头点得像小鸡啄米:“那您说我的命的事……我最近是不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秦以川:“不是最近,就是刚才。那几个按摩师,最小的也得有一百五十岁往上了,兔子精獐子精应有尽有,好几只身上都是带了血气的。” 刘老板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吧?这按摩师都是整个泰丰最大的招待会所的王牌师傅,和我们虽然算不上熟识,但都不是面生的,怎么可能就成了妖怪?” 秦以川:“那说不定她们压根就是妖怪呢?起初没有害你,只是觉得你不合胃口,不好吃呢?” 刘老板的脸又白了一个色号。 秦以川:“你刚才说,这些按摩师和你们都是老相识,这次是谁做主请她们来的,贺晨还是贺文光?” 刘老板:“这我就不好说了,我们只是客人,东道主请什么厨子,让什么人从哪请,这都不是我该管的事儿啊。不过我听说,昭月会馆的老板一向和舟渡集团的大公子相熟,反倒是贺董事长不太喜欢这些,所以这些人,大概率是贺文光请的等等,您的意思是,贺文光要我们的命?” 秦以川:“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凡事得讲证据,贺文光就算和这些人的老板相熟,也不一定能证明他就知道真相,万一他也是潜在的受害者呢?” 刘老板:“这位先生,您就给我透个底,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让我知道提防着谁啊。” 秦以川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张符纸给他:“这俩东西贴身放好了,等十分钟从这出去,找个靠近救生船的房间猫着,只要不是物理伤害,我保证没有任何妖魔鬼怪能近你的身。但是我得提醒你,现在这船已经到了鄢陵江腹地,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守好了救生艇,负责当场表演一个泰坦尼克号。” 刘老板千恩万谢,翻出来手机就要给秦以川打钱,若是往日秦以川也就要了,但是现在外面走廊还站着几只货真价实的妖怪,他也就没了赚外快的心情,撤了结界,又给睡着的两个人身上也塞了两张符纸,开门出来。 走廊上,三位女妖正排排站在门口,一见他们俩出来,脸上立刻浮现出戒备的神情。 此地僻静,虽说是走廊,但是只能通向更衣室,现在有可能去更衣室的人都在澡堂子里躺着,没有人会经过。 秦以川:“我知道你们的身份,都是混迹在城市里没有备案的山精野怪,身上有的还背着人命。这趟出来我有其他的活儿要干,只要你们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暂时不为难你们。” 三个女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被荀言强行喂了丹药的兔妖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秦以川:“谁叫你们来的?” 兔妖:“舟渡集团的秘书部早就和我们联系了,这种类型的酒会,我们经常出席。” 秦以川:“来这的目的为何?总不能就真的是单纯的按按摩吧?” 兔妖:“就是单纯的按摩!我们虽然是妖,但也是正经妖,更何况楼里管控得很严格的,绝对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吕姐姐身上的血气是意外,不是她故意杀人的。” 这倒是没想到。 秦以川:“你要知道,你和我说的每句话都必须是 实话,如果有一句虚假,你这百年修行的根基可就毁了。” 兔妖:“我从来不骗人的。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总是觉得我们是妖怪,就会天生比人坏,可是人类人多势众,而且仗着你们的保护,总是肆意破坏规矩,如果不是吕姐姐的母亲在怀孕时变回原形休养,被盗猎的抓取活剥取皮,活活被折磨死,吕姐姐她又何苦坏了自己千年修行的道行,沾了一身洗都洗不下去的血气呢?” 人妖之间的矛盾就和人类社会的贫富差距差不多,只能维持一个大致稳定的局面,但是永远无法彻底消解。 秦以川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了些:“那你们和舟渡集团的人打过交道,可有发现过什么不对?” 兔妖挠头:“什么样子的算不对呢?” 秦以川:“任何让你不舒服的事情,都算。”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另一只黑兔妖小声嘀咕:“贺文光无论做什么都让人不舒服。” 身上带着血气的紫貂精立刻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秦以川:“贺文光?他怎么了?” 兔妖揪着手指:“我也说不出来,他前阵子出过一次车祸,当时泰丰所有人都在传他可能救不回来了,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发了个微博,说自己没在出事的车上,所以自己压根没事。这其实是个好事,可是之后他到过我们楼里,我们很多姐妹一见着他,就觉得他好像不太一样了。像是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荀言:“那你们三人,都亲眼见过他吗?感受到那种不对了吗?” 三只小妖面面相觑,结果却都摇头:“最开始我们都没见到,直到好几天之后,他来找我们楼主,我们三个当时值夜班,就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背影,发现他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可是走路的姿态变得有点奇怪,就像刻意模仿人类的走路姿势一样,我们都经过从原型变成人身的过程,所以对这种适应双腿走路的过程很熟悉。” 秦以川:“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们觉得这个时候见到的贺文光就已经不是人了?” 姓吕的紫貂精声音冷清:“我们可没这么说。” 小妖精还挺谨慎。 秦以川:“你放心,我又不是想套你们的口供,毕竟现在谁都没犯事,我犯不上审问你们是不是?不过之后的贺文光,起码自打我见到他起,他无论是姿态还是气息,都没有任何异样。” 紫貂精:“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按照我们的经验,一个妖变成人,就算是再天赋异禀,生理习惯的转变都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很难说一个妖三五天内就能完全与人类无异。除非,这个妖本来就是人,因为某种原因堕落成妖,然后重新变成人。” 兔妖恍然大悟:“有可能!” 黑兔妖:“但就算曾经是人,要想完全模仿另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也绝对不容易,贺文光当时不是还有女伴和父亲?外人看不出异样,与他亲近的人一定能察觉出不对。可是事到如今,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兔妖:“未必,贺文光这个人一向风评不好,换女朋友的速度就像换衣服似的,当时和他交往的女孩一周之前就已经和他分手了,恋爱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贺文光不可能将所有时间都耗费在女孩身上,他们如果聚少离多,彼此不够熟悉,没有察觉不对,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第67章 突然死掉的贺晨 紫貂精:“那还有贺董事长呢?他为人精明,又是贺文光的亲生父亲,女友看不出不对,当父亲的,总不会也丝毫不曾察觉吧?” 秦以川和荀言在一旁都没搭话,心里却都清楚了——贺董事长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只怕正是当时看出来了异常,这才着手打听,一路找上了东洲仓库,将殷红羽请到了这里。 这么一看,假设贺晨兄长的魂魄真的借体重生,也是附了贺文光的体的可能性最大。 秦以川:“船上除了你们三个,还有没有其他的妖族中人?” 兔妖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认识的妖族,只有我们三个。” 秦以川:“行,这话我暂时信以为真,但是我对你们三个还不是完全信任。这船上很可能会出事,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还你们清白,还得委屈三位,暂且去避一避。” 三只小妖精有点茫然,但是没拒绝,秦以川将她们暂且送进大黑钟内。藏身钟内虽然环境比较一般般,但她们三个的修为都比邬子平强得多,在里面待上三天五日都不会有影响。 秦以川将缩小的钟当挂件重新扔回兜里,凭着印象回到酒会的大厅,稍一打听,就找到了贺晨的住处。 贺晨不胜酒力,已经回房休息。休息处在游艇的七层,那是舟渡集团为所有赴宴的宾客准备的客房所在之处。 贺晨的卧室在最中间的位置,并不很难找。 但是秦以川敲了三次门,都无人应答,随着他们一起来的特助怕自家董事长出问题,便去拿了房卡,将门打开。 一般对于经商的人来说,尤其是生意规模扩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后,警惕性都会不知不觉地变强,将自己的备用房卡交给别人这件事,一般人都不会做,就算真的有这个必要,也一定会选择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贺晨没有选择贺文光,而是选择了自己的特助。 这让秦以川对这位特助多了几分关注。 讲真,光论外形和行事风格来看,这个特助比贺文光更有舟渡集团接班人的气质,贺文光虽然算不上纨绔,但是比起这位来,还是少了几分沉稳和老辣。 在进门的几秒钟间,秦以川随口问了一句:“特助贵姓?” 特助:“免贵,姓江,江尽,尽头的尽。” 这名字很有特色,但是这个寓意,总是让人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江尽虽然开了门,但是没有开灯,好在这间套房留着几盏昏暗的壁灯,整个室内虽然昏暗,但是并不漆黑。三个人绕过客厅,见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江尽走过去,在卧室的门上又轻轻地敲了两下,见仍旧无人回应,这才立刻推门而入。 借助模糊不清的灯光,一个人躺在床边,仰面向上,瞪大眼睛,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三个人都是神色一变,荀言两步跨到贺晨的身前,飞快地在贺晨僵直的身体上刺入几根银针。 此针封魂,只要这人的阳寿还没有尽,魂魄没有被勾走或者打散,被封魂针暂且困在身体里,就可以查清楚魂魄到底是谁,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让人死而复生也未必不能。 秦以川心中一紧,一根赤红色的羽毛出现在指尖,被他用力碾碎。这是殷红羽的凤凰羽,在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有时候来不及拿手机打电话,就直接把凤凰羽捏碎,殷红羽自然有感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房间里一点阴气或者妖气都没有,贺晨的身上也没有伤痕,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突发了某些疾病,猝然而死似的。 他们三个谁都不是专业的医生,就算游艇上设有医疗室,但是没有专业的设备做全身检查,也很难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猝死。 现在显然是去不了医院,所以要想迅速得到真实的信息,就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直接问他身体里的魂魄。 秦以川没多少犹豫,指尖就甩出一根红线,没入贺晨的身体,几秒钟后扯出一个懵懂的魂魄,红线搭在魂魄的手腕上,怎么扯都扯不掉。 这是魂契,只要捆在那人的手上,这魂魄对秦以川就得言听计从,否则只要秦以川意念一动,就能将他的魂魄就地抹杀。 秦以川本来已经做好了见到一个陌生人的准备,可是当看清魂魄的脸,却皱了眉。 这魂魄也是贺晨。 贺晨:“秦先生?还有江尽?你们怎么在这?我这是?” 秦以川:“您这是怎么了,还得问您自己,不久之前还好端端的,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贺晨这个时候才算是看清楚自己躺在地上的身体,又是茫然又是惊恐:“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半个小时前陪几位老朋友喝喝酒,聊了聊天,觉得精神不济,就回房休息。我最近的身体状态不佳,才做了体检,虽然还没有拿到报告,但是我有一种预感,这次的结果只怕不会如往年一般的好。” 秦以川:“回房之后呢?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贺晨仍旧是摇头。 秦以川:“你为什么会把备用房卡交给江特助?” 贺晨:“我年纪稍微大了些,平时又太忙了,身体有时候吃不消,两年前我因为参加会议连轴转,最后晕倒在卧室,因为无人发现险些没有抢救过来。所以之后我就习惯性地将房卡也给江特助留一张。” 这解释说的通,也很合常理,毕竟比起在娱乐新闻上奔波的儿子,江尽作为特助,几乎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起,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而江尽的反应,也看不出什么疑点。 这就着实有点奇怪了。 难不成当真是这么巧,真是发生了意外? 秦以川狐疑,荀言的神情却稍有变化,冷肃起来:“看那块玉佩。” 玉佩? 秦以川反应了一秒钟才想起荀言指的是自己才从刘老板那里拿过来的黑玉书,将玉佩从兜里拿出来,却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就在玉佩被拿出来的一瞬间,荀言手里的昆吾刀飞快地泛出一丝寒光。 有阴气? 荀言:“玉佩上的气息,和贺晨魂魄的气息很相似。” 贺晨:“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在两位这里?这玉佩是我父亲亲手所刻,他过世后就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这话就是在解释荀言那句“气息相似”的疑问了。 可他越是这么解释,秦以川越觉得不太对。 贺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人,在知道自己猝死之后,只是惊慌了一瞬间,这么镇定,勉强可以算他是大风大浪经历得多,比寻常人都更懂得理智克制。 但是气息相似这话,他竟然能接得上来,就非常可疑了。 第68章 朝阳之谷的水神天吴 气息这种东西玄而又玄,气息相近,可能是同根同源,又有可能是近距离相处得久了,这才彼此融合。这种事情普通人几乎不会知道。 但贺晨不仅知道,还很熟练地强调了贴身携带这个关键。 作为一个商人,他怎么会这么熟悉玄门的常识? 他和荀言只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没有回话,贺晨的眼色便已经是一变,荀言顿生警惕,昆吾刀脱鞘拔出,秦以川身后劲风一掠,弯腰一躲,昆吾刀贴着秦以川的鼻子尖往上一挑,江尽手中五寸长的一柄黑色尖刀脱手而出,被秦以川身形微拧,避开昆吾刀直起腰,伸手将杀猪刀握在手中,手臂一压,刀刃就卡在了江尽的脖子上。 贺晨的魂魄煞气暴涨,凝出尖锐的指甲直直抓向荀言的后背,却被荀言一脚踢在胸膛上,浓郁的煞气只被这一脚就踢散了小半。 贺晨大惊失色:“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秦以川:“你都找上我们东洲仓库的大门了,竟然还在问我们是什么来路,有点说不过去吧?” 贺晨这才惊觉失言。 秦以川看向江尽:“江特助,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江尽虽然恐惧,却竭力克制:“我只听贺董一人调遣。” 秦以川:“那你们贺董,又听谁的调遣?” 江尽不说话了。 秦以川:“你要不回答也没关系,干我们这行的,有的是手段让活人死人说实话,甚至有时候根本就不用说话,比如有一种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法术,叫搜魂。” 贺晨的脸色微变。 秦以川:“看来贺先生知道搜魂啊。一个集团董事长博闻强识到了这个地步,可真是令人吃惊。不过这样也好,我就不用强调搜魂的副作用了,比如只要你稍有反抗,我们就可以让你的魂魄受损,变成疯疯癫癫的阴魂,连轮回都进不去。” 贺晨:“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不是茅山的人!” 荀言:“谁告诉你,我们是茅山弟子的?” 贺晨神情变幻,荀言却没多少耐心,一缕半透明的雾气顺着贺晨的头顶撞进他的身体,贺晨如遭雷击,整个人的魂魄缩成一团:“等等!我找到东洲仓库,是有人穿传了信!” 雾气悄然停住。 贺晨:“是一个姓黄的人,我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黄道人,是一个道家天师。我们家里的事情,殷小姐既然与你们是旧相识,想必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怀疑我的儿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很可能是个阴魂。我托了些关系,才从一个可以相信的多年老友那里打听到黄道人的消息,可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却说我们家的事情,他没有能力处置,这才给我指了东洲的地点。” 秦以川:“既然是找东洲仓库解决问题的,现在对我们下杀手就有点不合理了吧?” 贺晨:“你们是贺文光请来的,请恕我无法相信你们。而且,前往东洲之前,黄道人曾说过,如果我在别人身上见到这块玉佩,那这个人,就非死不可。否则我们贺家,将永无宁日。” 荀言:“这块玉佩不是你一直戴在身上?只要你不拿出来拍卖,他就永远不会出现在外人手中。” 贺晨:“我从来不曾将玉佩拿出来拍卖过,这块玉,自从我父亲死后,就随棺木被葬在墓园了。” 秦以川和荀言闻言的瞬间,目色中顿显凛然,而秦以川的肋侧一凉,早已经被他控制住的江尽江特助像一摊水一样,顷刻之间融化了个干净,微带着腥气的江水洒了他半身,紧接着就听见一声远远的尖叫。 卧室隔音效果上佳,也隔不住顿生的嘈杂。 这游艇显然是乱起来了。 贺晨已经愣得不能再愣:“江尽他!” 秦以川:“江什么尽,这人只是个水傀儡!常年打雁,如今却被雁啄瞎了眼,水傀儡这种东西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灭绝。” 荀言:“这人怎么处置?” 秦以川有些暴躁:“肉身先扔着,魂魄带走,回头都给我扔异控局去!” 荀言知道他是真有点恼,也不再说话,将贺晨的魂魄收在收魂瓶里,两个人飞快地沿着嘈杂声最大的地方找过去。 甲板上已经人满为患,为首的是殷红羽和邬子平。 先前人说红衣似火,都是个形容词,可是只有见着殷红羽,才发现,这个形容词,很可能是写实的。 秦以川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殷红羽气场全开的样子。 有影无形的凤凰火缭绕周身,后背的虚空甚至隐约出现了凤凰的虚影,羽翼遮天蔽日,与站在水中央的黑影遥遥对峙。 狂奔而至的秦以川见了河里的黑影,脚下险些一个踉跄:“这什么?天吴这狗东西不是早就死了?” 殷红羽:“秦老板,这一趟差事亏大发了。那个所谓的阴魂,压根就不是什么贺晨的同胞兄弟,而是朝阳之谷的水神天吴!和你是死对头那个!” 死对头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千万年前,九德之气所化的秦以川是赢姥山的山神,这个天吴是住在朝阳之谷的水神,分明两个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可是哪想得到这个天吴特么的是个傻子,东南西北一个不分,也不知道怎么就窜到了他的赢姥山,两个人打了一架,天吴输了,而且输得那叫一个惨。 秦以川本以为这小子被打服了,不会再瞎叫唤用水淹他的山,可是没想到这个水神的脑子里也都是水,这一架输了,反而激起了胜负欲,赖在赢姥山不走了,隔三岔五上山挑衅,让整个赢姥山烦不胜烦。 最后秦以川忍无可忍,拿着黑玉书就冲下去,和天吴不死不休。天吴本来就只能在水里闹腾的欢实,到了赢姥山这种地方无处借力,不仅被打成了一个熊样,还被收进黑玉书中的幻境,被迷惑心性,活活困了三百多年。 等好不容易山神大人大发善心,把这个被遗忘在爪哇国的水神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幻境磨砺得失去少年心性,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彼时山神大人觉得甚为欣慰,好不容易将这个瘟神送走了,快活了千年之后,突然得闻天吴死了。 却没有人知道他死在了谁的手里。 山神有些遗憾,但当时乱世已经初现端倪,他也只能遗憾一二,随即便要为守住赢姥山而殚精竭虑,一来二去,也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却怎么也没想到,百世轮回后的现在,他会在这么一种场景下与天吴相见。 但是眼前的这个天吴,显然并非当年那个二了吧唧、想打架都找不着门路的水神了。 第69章 鬼门黄道人 彼时飞扬跋扈却又带着几分傻气的少年,如今已经失去了精气神,变成一个黑漆漆的傀儡,黑气纠缠不休,形容枯槁双目呆滞,静静伫立江中,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厉鬼。 直到见到秦以川,天吴那双镶嵌上去似的眼睛才终于缓缓移动了些,一条粗壮的铁链自江水中伺机探出,飞快地勾向秦以川的脖子。 长剑十二洲铿的一声挣动而出,剑身与铁链相撞,发出沉重的闷响。 剑身一震,不受控制地晃动了几下,铁链虽然未断,但也被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这乍一见的试探,是秦以川赢了两分。 秦以川和荀言站在殷红羽身边,扫了一圈人群:“贺文光呢?” 邬子平用眼神指指水中的傻帽天吴:“那就是贺先生。” 秦以川:“所以被附身的当真是贺文光?我们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殷红羽:“虽然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是这样没错。可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你看现在天吴那样儿,和那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贺文光有半点沾边的吗?” 荀言:“见过贺晨的特助江尽吗?” 殷红羽:“江特助?那不是……哎?人呢?刚刚还在那的。” 邬子平:“你们看那!那个天吴的背后是不是有人?” 荀言:“是江尽。” 秦以川:“看来他才是幕后主使,能把我们都骗到这种地步,不把这个江尽抓回解剖研究,我跟他姓!” 十二洲发出一声长吟,剑鸣铿锵,带着几乎刺骨的杀气,化作一道白虹,冲着天吴背后的人影猛然刺去。在秦以川出剑的同时又有五条铁链从江水之中挥舞而出,像是钢铁的章鱼触手,狂躁地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凤凰火与昆吾刀齐齐调动,火光与昆吾刀自带的凶煞之气交织在一起,与铁链彼此相撞,夹杂着游艇宾客的尖叫与哭声,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有昆吾刀和凤凰火的纠缠,天吴几乎分不出精力再应对秦以川,秦以川挥剑将本就破损的铁链斩断,借着铁索的力道踏地而起,十二洲直指江尽的咽喉。 江尽的眼神一片冷厉,刚想后退,可脚步踏出才惊觉身后的水域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又尖又硬的钢针,这一脚若是落下去,只怕半条腿都要废掉。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船上竟然也会藏着一个能控制江水的人。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哪怕他再拼命躲,十二洲也避不开。 长剑穿胸而过,又被秦以川狠狠将剑收回,一大摊血落在河里,天吴被这血腥味一激,更为狂躁地仰天长啸,秦以川啧了一声,带着些厌烦地一脚踢在天吴的脑门上。 天吴庞大的身躯踉跄一下,僵硬的眼睛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两张不知道被贴在哪的黄色符咒化作一道流光,顷刻间就消失了。 秦以川想起来贺晨说的那个名叫黄道人的道教天师,可刚才这符咒根本就不是道教的手段,而分明出自鬼门,作用是操纵人或者妖魔鬼怪的神志。天吴和那个特助江尽之所以在这里发疯,就是受这个东西的控制。 那个黄道人,是鬼门的。 异控局的后勤部来人接应顺便处理善后事宜的时候,一众人已经在船上吹着冷风提心吊胆了一个快三个小时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秦以川踢了天吴一脚的时候没注意看方向,晕菜的天吴一脑袋撞在了游艇上,将这艘豪华游轮硬给撞出了一个直径将近一米的大坑,这船撞漏水了。 也得亏漏得不那么严重,船上往日里西装革履的一众企业管理层,这个时候都得捋胳膊挽袖子,锅碗瓢盆齐上阵,一块往外泼水,才没让泰坦尼克泰丰号重演。 邬子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锁在角落的位置,盯着自己的手看,样子显得有点不太聪明。 操纵水么……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那原来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呢? 邬子平苦恼地叹了口气,只能先安慰自己大概只是时机未到……吧? 后勤来的都是一水儿的中年汉子,秦以川一个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兴趣认识。 异控局里的人,年轻的倒还行,那些稍微上了一丢丢年纪的,打起交道来都烦人得很,一个个的又刻板又僵化,半点变通都不肯。 好在东洲仓库本就是异控局的一个例外,异控局的人也一向不太喜欢他们这群经常无视规章制度的人,双方就这么公事公办地简单交接了一下情况,一句话都没的说了。 秦以川冷眼看着天吴僵直的巨大的身体被拖走,江尽被简单急救后用快艇送往医院,船上参加酒会的所有普通人被分批次护送离开。后续具体是签保密协议,还是直接使点手段,让他们忘了这里发生过什么,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贺晨的尸体最后被抬走,外勤部泰丰分部的负责人对秦以川四个人,按流程中规中矩地做了个笔录,重点问了贺晨的死因。 但秦以川真不知道,根据法医结合贺晨医生的判断,几乎能确定的确是因为心脏骤停而引发的猝死。 舟渡集团不仅是泰丰,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很大的知名度。 现在董事长猝死,董事长儿子下落不明,特助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被拘捕,有头有脸的合作伙伴都亲眼见证了超自然事件……光是想想,秦以川都替后勤发愁。 但愁归愁,该有的幸灾乐祸可一点没少,驻扎在泰丰甚至鄢陵江流域的异控局的人,但凡工作上心那么一点点,又怎么可能闹出来这么多乱子? 就是可惜了江尽那个特助,分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阴差阳错地却被牵扯进这种乱子,现在还因为被黄道人的符咒控制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被控制在异控局的拘留所,说出去简直比窦娥还冤。 泰丰分部重点又问了天吴的消息,但秦以川只说不知道不了解不认识,半个字都不多说。 异控局前些年光顾着收编江湖各地的妖魔鬼怪和方外之人,结果管理手段用的还是五六十年那一套。人家乡镇里的国企都知道改革,可异控局呢? 除了故步自封,真是半点别的词都找不出来。 后勤部负责人估计猜到了他们有事儿隐瞒着,但也没追问,只要秦以川他们在笔录上签了字,就算以后真因为隐瞒的消息出了什么岔子,回头追究的也是他们东洲仓库的责任。 一切收拾利索,回到泰丰市内后,秦以川四个人没去异控局设下的安置点,而是随便找了家还不错的四星酒店,草草休息了几个小时,将那几个做按摩师的小妖精放了回去。 订了回东洲的机票,准备先回东洲。 又是酒会,又是阴魂,又是天吴,又是打架,这一晚上的事端属实有点令人头秃。 第70章 西王母分身事件序|飞机上寻人的母亲 几人订了回东洲的机票,机场候机大厅,殷红羽和邬子平瘫在按摩椅上,满脸神情生无可恋,秦以川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荀言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前面出神。 一个稍显沧桑的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他的视线的。 这个女人大概四十多岁,衣着虽不名贵但整洁干净,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女孩的生活照,她正在逐一询问候机的旅客有没有人见过。 可所有人都是摇头。 女人本就有褶皱痕迹的眉头皱得更紧,眼里涌着一层淡淡的绝望。 殷红羽也注意到了这个中年女人,拉了拉荀言的袖子。 殷红羽:“哎,你看那个大姐,像不像前阵子在电视台直播时找女儿那个主持人?这才几天,她竟然憔悴成这样了?” 荀言想了想,记起来她说的是谁:“是那个叫谢之梅的主持人?” 殷红羽:“就是她。谢女士的知名度那么高,当初节目播出之后,很多粉丝路人都在帮着寻找,再加上警方,在这个摄像头无处不在的大都市,没道理这么久还找不到人。难不成,她女儿出事儿了?” 荀言没有应声。 谢之梅攥着平板电脑,声音嘶哑低沉:“抱歉打扰几位,请问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她是我女儿,十一天之前离家,一直没回来过。警方查了监控,发现她进了这个机场,但是航空公司没有查到她的购票和登机记录。警方怀疑她很可能就藏在这个机场里,请问几位是否见过她?” 照片上的女孩大概十七八岁,是很标准的校园偶像剧女主的长相,漂亮纯粹,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秦以川睁开眼睛,正对上谢之梅疲惫不堪的脸。 四个人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那一句“没见过”,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 殷红羽看向秦以川。 秦以川眼睛里困倦未消,却在第一时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想替谢之梅找到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于一个母亲,不知女儿生死才是最大的残忍。 秦以川:“您带着您女儿曾用过的物件吗?” 谢之梅一怔,一时没有明白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能地点了点头,将一个学生卡从包里拿出来。 泰丰市第一中学,高二七班,谢瑾溪。 秦以川直起身,接住学生证,闭上眼睛。 谢之梅先是茫然,随即竟见学生证上泛起一丝红光,震惊地瞪大眼睛。 殷红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谢之梅立刻会意,抬手捂住嘴巴。 气息追踪并不是多难的术法,但人的气息在自然状态下是会逐渐减弱,如果失踪时间太久,气息完全散尽,就算修为再高也没法子找到对方的位置。 谢瑾溪已经失踪十一天了,这个时间已经不短,就算是秦以川,也没有把握可以找到准确的地点。 秦以川睁开眼睛:“在断龙岭?” 谢之梅显然并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断龙岭的地名。 殷红羽却皱了眉头:“断龙岭在西边,离这里足有八百多公里,据我所知至今仍旧没有直达的交通方式,要准确地避开所有摄像头,不被任何人发现就到断龙岭,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之梅面露希望与绝望夹杂的表情:“我女儿还活着吗?” 秦以川稍有迟疑,最终还是直言:“我也不知道。要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你女儿的生死,只有去断龙岭走一趟。” 谢之梅怔怔地愣了半晌:“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断龙岭?我,你,你们要多少钱?” 荀言:“断龙岭你进不去。” 殷红羽:“谢女士,你不用付钱给我们。我……我是你的粉丝,能帮到你就够了。但我要提前说明,我们并不能保证你的女儿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我答应你,无论……我们都会将她带回来。” 谢之梅的眼泪终于一下子落了下来,竭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退后两步,深深鞠了一躬。 殷红羽忙伸手扶住她。 秦以川:“小邬同学,趁着现在还没到登机的时候,去把机票改签,先去莒城,再转铁路去断龙岭。谢女士,这个学生证我们需要带走。” 谢之梅连连点头:“只要能带瑾溪回来,怎样都行!” 谢之梅显然是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好不容易遇到了秦以川几个人,虽然起初甚至现在,她未必没有怀疑过他们四个是骗子,但是对于一个失去女儿的单亲母亲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算有可能上当受骗,她也宁愿一试。 邬子平办事很利索,飞往莒城的飞机两个小时后出发,殷红羽见谢之梅实在疲惫,却硬撑着不敢合眼,于心不忍,只好悄悄在她身上画了个睡眠咒,让谢之梅靠在她肩上稍作歇息。 登机时间到,殷红羽看着大厅中孑然一身的谢之梅,眼底一酸,扭过头去,一直等上了飞机,她始终神色黯然,坐在她身边的邬子平给自己打了好几次的气,才终于鼓起勇气递过去一个蓝牙耳机。殷红羽扭头看他。 邬子平脸上一红,有点结巴:“我我我原来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听听这种很有节奏的歌,心情就会好、好上一些。红姐,你你你要不要试试!” 殷红羽又多看了他几眼,邬子平的脸已经从脑门红到了脖子根,殷红羽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接过耳机戴上,闭上眼睛。 邬子平没忍住扬起一个腼腆的笑容,心里隐约理解了那些热衷追星的年轻女孩。 原来得到偶像哪怕是一个赞扬的眼神,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心好几天。 殷红羽:“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帮谢之梅吗?” 邬子平愣了一下:“因为谢之梅是你偶像?” 殷红羽:“我可和你们这些小屁孩不一样,我不追星,顶多就是欣赏一下别人的美貌。我帮她,是因为我很久之前也认识一个和谢瑾溪类似的女孩,但是当时并没有人去找她,也没有人帮助她的母亲。母女两人求救无门,最后那个女孩被野兽咬死,母亲一生寻找却是徒劳,病死在荒野,连尸骨都没有人收。这种事情不应该再重演,所以我想帮她。” 邬子平实在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个故事,他觉得殷红羽的声音不太对,可是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只能大着胆子伸手搭在殷红羽的肩膀。 邬子平:“红姐,我们都会陪你一起去找谢瑾溪!” 殷红羽失笑,笑过之后,眼里却只剩下阴霾。 再往后的一路上都没怎么听见殷红羽说话,下飞机之后又转了一趟短途火车,然后跟着一个野生旅行团蹭了个顺风车,到了断龙峡。 断龙峡就在断龙岭的脚下,是一个最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景区,很多基础设施不够完善,说是景区,实际上连门票和工作人员都没有,只有本地的村民戴着个红袖章,充当护林防火的志愿者,严格盯着来这里旅游的客人不许吸烟,更不许点火烤肉。 第71章 申请加入东洲仓库 断龙峡再往上爬两个山头,才能到断龙岭,但是断龙峡再往上就是野山,原则上禁止入内。 四个人跟着旅行团在农家院吃了顿平平无奇的午饭,趁着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去,避开众人的耳目,闪身钻进了林子里。 这里往前推个十年,还是一片半原始的森林,只有村里的猎人会结伴过来打些野兽补贴家用。山高树密不说,带着倒钩刺的荆棘一片一片的,压根儿就避不开。 四个人好不容易走得深了些,确认无人靠近,穿着一身长裙没来得及换的殷红羽实在忍无可忍,抬手撑起一个结界,像贴身的铠甲似的,将人护住。 只可惜她身上的凤凰火属性太强。 休息的时候,她无意中往身后一靠,没过几分钟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煳味,一扭头就见树上的青苔已经开始冒烟了。 邬子平大惊失色,连忙将一瓶矿泉水都浇下去,又盯着那些火星看了半个多小时,确认不会再烧起来之后才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么一丁点火星儿,指不定就能将整座山变成一片火海。 殷红羽觉得自己是无语它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山林子什么的还真不是个好地方!她果然只适合待在东洲仓库的空调房。 荀言默默叹了口气,替她和邬子平重新裹了个结界。 秦以川是山神,虽然不是这里的地主吧,但毕竟得给他面子,荆棘草木都避着他走;至于荀言自己,昆吾刀自从进了山就变成了一只死乞白赖的狗,无比殷勤地将他周围的枝条削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荒山野岭,草木横陈,几乎将视线遮得密不透风。 等几个人好不容易穿过一人多高的野灌木丛,眼前陡然一亮,一瞬间竟然有豁然开朗之感。 如果不是脚下有一道万丈深渊,险些一脚踏空的话。 秦以川重新握着谢瑾溪的学生证闭上眼睛,一缕似有似无的黑气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中,一直蜿蜒到远处的山峦之中。 秦以川睁开眼睛,看了看脚下的深渊,又看了看远处有一半隐藏在夕阳的阴影里的山峦,觉得有点怀疑人生。 谢瑾溪是怎么过去的? 长翅膀飞了不成? 秦以川:“谢之梅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气息,可她女儿的失踪,要说没有怪力乱神的东西参与,我头都给他拧下来。咱们这趟有点草率。红红,给殷弘宁传个消息,让他带着那两只黄鼠狼,去谢之梅家里查一下情况。谢瑾溪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这,她家里一定是有什么变故,我们没有发现。” 殷红羽拿出手机摆弄两下,山里压根没信号。只能翻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纸折的千纸鹤,灌了一道意念进去,看着它颤颤巍巍地飞走了。 殷红羽:“秦老板,你们现在怎么过去?” 邬子平:“红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殷红羽的神情中终于再次露出些嫌弃:“你姐姐我有翅膀,你们有吗?” 邬子平这才反应过来。 秦以川:“你都说自己有翅膀了,不如捎我们一程?” 殷红羽:“你们三个大男人,好意思叫我捎?” 秦以川荀言和邬子平不约而同地点了一下头。 殷红羽拧住邬子平的耳朵:“小伙子我看你最近胆子很肥哦?” 邬子平缩了脖子:“红姐我错了!我下次……啊不,再也没有下次了!” 殷红羽这才哼了一声,将他耳朵松开,扫了这三个大男人一眼,认命地翻个白眼,纵身一跃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跳去。 邬子平大惊,踉跄两步冲过去就要拉她,被荀言眼疾手快地往后一扯,邬子平眼前一花,随即就见面前爆炸一样腾起一团滚烫的烈火,刺得他睁不开眼。 清脆的鸟类鸣叫声在悬崖下响起,邬子平挡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见一对赤红色的羽翼,正停在他们的面前。山巅之中,一只十几米长的凤凰微微振翅,华美无双。 秦以川伸手把他几乎掉在地上的下巴按回去:“赶紧的。” 邬子平仍是茫然,直到见荀言先一步踏上凤凰的脊背,这才半身不遂了似的,提着又硬又软的腿踉跄着爬上火焰似的羽毛上。 凤凰振翅,冲着另一侧的山巅飞去。 邬子平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疼的差点眼泪都落下来,才终于确认自己真没做梦。殷红羽……她是凤凰……红姐竟然是凤凰哎!! “秦哥!我申请加入你们东洲仓库!”邬子平的声音都有点抖,也不知道是恐高吓的还是第一次坐在凤凰身上激动的,“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都会!打扫卫生我也能做,只要能进东洲仓库,我怎么都行!” 秦以川悄悄勾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给他的回复却模棱两可的有点无良:“回头再说,看你表现。” 这话听在邬子平耳朵里,就是秦以川愿意给他机会的意思,他重重点头:“秦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他话音未落,冷不防脚下一空,在脑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已经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好在他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起码运气还是好的,正撞到浓密茂盛的树冠之中,树冠上缠满了伴生的藤蔓,他身上有荀言所附的结界,除了像蹦极似的吓了个半死,半点擦伤都没有。 收了凤凰原身的殷红羽稳稳落在他身边,半晌,叹了口气,将邬子平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下来,放在地上。 秦以川和荀言站在塌了一半的石墙边,神情严峻。 邬子平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见正中央处的一座新坟,上面放着新鲜的花圈和纸钱。 秦以川:“什么情况?这地方有人?” 荀言:“只怕不一定是人。” 殷红羽:“还能感觉到谢瑾溪在哪吗?” 秦以川摇头:“这学生证上的气息本来就不是很强,能撑着追踪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找不到具体的地点,但最后感知到的地方,就是这片区域没错。” 邬子平:“这里放眼望去,似乎并没有人烟。谢瑾溪只是一个学生,她如果真的在这里,都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活下来?这里都是原始丛林,她怎么避风避雨?总不能藏在地底下吧?” 殷红羽:“这地方与世隔绝,不借助些会飞的手段是绝对进不来的,谢瑾溪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带到这里的。但是对方不太可能无缘无故的将她带来踏青郊游,必然是有目的。” 秦以川:“我同意。路上我想了想,根据谢之梅的说法,谢瑾溪是自己到机场的,而之前她从来没有坐过飞机,而且身上也没有足够买机票的钱,如果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家出走,她不会选择这么陌生且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出行方式。我猜,应该是有人引诱她。” 荀言:“既然是费尽心机地引导,而不是直接将人杀死带走,就说明带她离开的那个东西,需要的是活着的她,而非一具尸体。” 秦以川:“找一个活人,比找一具尸首还是要容易得多。咱们分开行动,这片林子不大,三个小时内应该可以搜完一遍。不过我们对这里不熟悉,无论遇见什么,都不要托大,谨慎行动。” 邬子平:“红姐,我和你一起。” 殷红羽:“想和我一起没问题,但是我可不带拖累。” 第72章 秦以川和殷红羽的渊源 邬子平本来想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转念想起刚刚殷红羽所化的凤凰,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东洲仓库的人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得多得多,他现在……真没有把握不给殷红羽添麻烦。 邬子平:“我我……我尽力……” 殷红羽将他好不容易理整齐的头发又揉成了乱鸡窝:“走吧。我们去东南,秦老板你们去西北,有情况随时联系。” 等殷红羽和邬子平走远,荀言才问:“红羽她怎么就?” 秦以川:“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和红红是怎么认识的吧?” 荀言:“自从一百多年前我们相见,她就已经在你身边了。” 秦以川:“我大概是东汉末年,在一个小山村里捡到红羽的。当时她并不是人,也非凤凰原身,而是一个才死不久的阴魂。我虽然记忆无损,但最初寿数最长也不过百余年,那时候才转世回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因为年纪太小,法术无法动用。那时正值乱世,为了自保,我必须得有个帮手。所以我和红红结了魂契,她替我办事,相应的,我要替她找到一个人。” 荀言想起殷红羽讲的那个故事:“她要你去找她母亲?” 秦以川:“不错。不过那个女人不是她亲生母亲,毕竟凤凰是从蛋里孵出来的,那女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姑,甚至脑子还不太好,全村人都觉得她是个疯子,只有才破壳而出的红红把她当做母亲。后来兵祸匪患,庄稼颗粒无收,他们母女二人没饭吃,走投无路之下,红红偷偷钻进被村里人视为禁地的一座山林,想去寻些野菜蘑菇,却在其中迷路,村里人自身难保,哪里肯去救人。到最后,她丧生在野兽之口,那个疯女人为了找她,也闯了禁地,虽然未被野兽撕咬,却因长期食不果腹病重,最终亡故。我替她找到了养母的遗骨,并葬在一处山林。” 荀言:“那之后呢?” 秦以川:“我那时候本来以为她只是个鸟妖,没想到她执念刚灭,魂魄就烧起来一团火,这团火烧了大半个月,灭了之后,她竟然重新变成了一颗蛋。我见到那颗蛋的时候才察觉她来历非凡,每天不仅得想尽法子活命,还得护着它,最后不得不当了小半年的山顶洞人,她重新破壳而出,我才知道这是凤凰。涅槃之后的红红有了法力,我们两个这才勉强算是混得好了点,攒了点钱,开了一个招摇撞骗的算命铺子,衣食无忧地过了六十几年,我寿终正寝,她守着铺子,等着我再去转世。” “等下辈子我再记起来前尘,大概都一百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个小屁孩,她却已经长大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从那时候开始,我每次死后轮回,她都能凭着契约找到我。一直到现在。” 荀言静了一会儿,才问:“你现在的寿命能有多长?” 秦以川:“不知道。不过我活的长短,和黑玉书的多少有关。现在我手里的黑玉书已经收集了七七八八,虽然不能如当初那样长生,起码活个二三百年没啥问题。” 荀言又是沉默。对他们来说,二三百年,起初不过弹指一瞬间。 秦以川捏了捏他的肩膀,琢磨着怎么安慰一下,却冷不防听见背后有野草被踩动的声音。 昆吾刀与十二洲同时向后斩出,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他们身后的一只色泽漆黑的东西,被昆吾刀在腹部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发出一声猴子似的惨叫,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十二洲调转了一个方向,以剑柄重重砸在它的膝盖上。 黑猴子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再想爬起来,昆吾刀已经抵在了它的脖子上。 这黑猴子顿时不敢再动弹。 这东西不是纯粹的野兽,智商起码能抵得上十多岁的人类小孩。 秦以川:“这模样,放在猴子群里都算丑的吧?这什么东西?原来从没有见过。” 荀言也不大敢确定:“行动速度很像山魈,但山魈一族虽然性情暴戾,长相一向出众,而且山魈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彻底灭绝了。” 秦以川拎着十二洲的剑柄,扒拉了一下趴在地上的黑猴子,看着那张像在骷髅上蒙了一层皮的脸。一嘴黑漆漆的獠牙参差不齐,将本来就难看的脸衬得更丑陋几分。 秦以川:“我看你还挺聪明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人话?” 被他困在地上的黑猴子闻言立刻挣扎起来,发出杂乱无章的野兽的嘶吼,秦以川皱着眉头,踩在黑猴子的背后将他压回去:“别乱动!” 黑猴子发出几声呜鸣,也的确顺从地安静下来。 秦以川与荀言相视一眼:“的确能听懂人话,可惜语言不通,怎么办?” 荀言:“杀了它的话,我可以直接读取它的魂魄记忆。” 黑猴子一听“杀”这个字,立刻又不安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妄图挣扎,而是艰难地举起双手,做出一个作揖的姿态。像是被人特意训练过的狗。 秦以川:“你的意思是,不想死?” 黑猴子连连点头,又发出哀鸣似的呜咽声。 秦以川扭头看荀言:“这怎么办?这东西能听懂人话,但是人听不懂它说话,这……”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那个黑猴子竟然用爪子,在地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 秦以川的心里涌上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秦以川:“你听着,我现在问你问题,如果是对的,你就点头,如果不是,你就摇头,能听懂吗?” 黑猴子果然点头。 秦以川:“你最初,是不是人类?” 黑猴子一声嘶吼,重重点头。 秦以川心里一紧:“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把你变成这样的,是吗?” 黑猴子仍旧点头。 荀言:“这里除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异变的人?” 黑猴子点头,随后伸出弯曲狰狞的手指,比了一个四的手势,随手双手握拳,随意挥摆,秦以川和荀言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毕竟得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除了这个人,这个地方,还有其他四个“黑猴子”存在,甚至还会有更多人会被以某种手段异化。 秦以川:“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中学生?大概十五六岁,女孩子?” 黑猴子点头。 秦以川:“人在哪?” 黑猴子这次指了指地下。 荀言:“邬子平还真不愧有锦鲤的血脉,无意中的一个猜测,都能成真。” 秦以川:“回去之后我一定把他和殷弘宁24小时绑在一起,让他好好净化一下殷弘宁的乌鸦嘴。这位……王先生?你还能走吗?带我们去找找人?” 黑猴子急切地开始比划些什么,秦以川虽然看不懂,但是能大概猜到,他的意思是,那里很危险,不想让他们轻易踏足。 秦以川把十二洲和昆吾刀都收起来,意外的发现黑猴子身上被昆吾刀所伤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一大半,他们被异化之后,不仅速度和反应能力远超人类,甚至连自愈力都强得许多。 最后剩下的一部分伤口中黑气缭绕,那是昆吾刀与生俱来的煞气,能融入血脉,使伤痕经年不愈,至死方休。 荀言的手在它身上的伤口虚虚一按,将昆吾刀的煞气引出,黑猴子丑陋无比的脸上竟能看出些震惊,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秦以川:“我知道地下绝非善地,但我们也未必没有能力一闯。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将我们带到入口,然后自行离去。等我们出来之后,会带你回到城市,并想办法让你复原。” 也不知道是哪个关键词触动了黑猴子,它迟疑片刻,竟然真的点点头。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刚走出两步,又陡然顿住,往另一侧竖起耳朵。 秦以川按住他的肩膀:“放心,是我们的人。” 第73章 异化的人类 话音刚落不久,果然见殷红羽和邬子平走了过来。 殷红羽并无异样,但邬子平的上衣从袖子到肩膀几乎被扯了下来,显得十分狼狈,眼睛一看到秦以川身边的黑猴子,面容就是一变:“你们也遇到这东西了?” 秦以川:“这是人所异化,具体怎么做到的,还不得而知,不过已经打听到谢瑾溪的下落,在地下。” 殷红羽:“好家伙,小邬同学的嘴还真是开过光的。下次帮我判断一下!什么时候能买彩票?” 邬子平:“这,这彩票不是随时都能买?” 秦以川:“行,等回去之后,你就在仓库门口负责买彩票,每天买一遍,我们东洲仓库能不能实现财富自由,可就全靠你了。” 邬子平缩了缩脖子。 秦以川对黑猴子挑眉:“带路。” 沿着西北方向一路向前,是一大片杉木林,厚重的落叶腐化,一脚下去全都变成了软泥。 黑猴子当真是猴子似的,沿着树杈灵巧地荡过去,比他们这些全靠走的人类要轻快得多。 它在一处凹陷地停下,爪子扒拉开上面的草和叶子,露出一个乱石堆,乱石堆下是一处幽深潮湿的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黑猴子有些为难地站在洞口。 秦以川没有勉强他同去,却也留了个心眼,在他手腕上捆了一根因果线,若他是故意将他们带进陷阱,因果线就会反噬,抽出它的魂魄,将它变成一个供自己操纵的傀儡。 地下的甬道如同蚁穴,阴冷潮湿且狭窄曲折,勉强能供一人通过,像秦以川和荀言这等比大多数人稍高一些的个头,得微微缩着点脖子,实在憋屈得可以。 殷红羽:“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那些东西挖出来的,得有些年头了吧?” 荀言:“墙上的泥土上缠绕着糯米,人工痕迹很明显,看修筑的工艺,很像是晚唐之后的,这里应该是一座古墓的通路。” 殷红羽:“古墓?我们不会遇上几个粽子吧?” 邬子平:“为什么古墓里能有粽子?” 殷红羽:“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看小说电视剧了吗?粽子就是僵尸的昵称,这么基础的知识点都不知道?” 邬子平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殷红羽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不是孤陋寡闻,纯属饿懵了。 秦以川:“古墓风水布局十有八九都是极特殊的,能藏着将人变成猴子的手段也不意外。但墓里的人是死的,墓主人就算真诈尸,也没法子远到千里之外把试验品抓过来,这里面藏着的一定是人。” 殷红羽叹了口气:“咱还就怕是人——人类这个物种,没少出圣人,但坏的掉渣的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坏得缺德加冒烟,我们还偏偏不能要他的命,这实在有点不太公平。” 众人中唯一一个觉得自己是人类的邬子平沉默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敢反驳。 异控局定下的规章制度的第一条,就是异控局的成员,非特殊情况,绝对不能主动击杀普通人。至于这个特殊情况到底得特殊到什么程度,估计除非是人类准备引爆百十来个核弹,想与地球同归于尽的时候。 蚂蚁窝一样的甬道,大概得走出三四公里,走在最前面的殷红羽终于感知到一丝流动的空气,四个人绷紧了神经,防备着拐角处可能窜出来的黑猴子。但是,没有。 前方是一个接近九十度的拐角,拐过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是一个巨大的地宫,足球场那么大的空间,屋顶的高度起码十米以上,都嵌着石壁。 石壁上本是雕刻着壁画,但是因为此地早已经不是密封状态,壁画已经被氧化腐蚀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四壁都是同样的石板,却反而没有任何的线条或者颜料痕迹,这有点不太寻常。 大型的墓葬群都会以壁画的形式展现墓主人的身份和生前经历的重要事情,而这些壁画最方便的就是刻在或者画在四壁,但是这里却舍弃四壁,画在了天花板。 古代没有蜘蛛侠,正常人谁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儿?那不是有病吗? 整个东洲仓库,除了殷弘宁之外,就没有人接触过考古这件事,和墓葬这种事儿最沾边的也就是秦以川,但是他向来只是仅仅表演一下我挖坟埋我自己的行为艺术,再加上他自从开始进入轮回以来,实在是没有一次混得好,死后压根到不了别人替他特意修个墓葬陵寝的地步。 但哪怕如此,这四个妥妥的门外汉也能看出来,这地方是个非典型的陵寝,因为这里除了刚刚进来的那条蚂蚁通道之外,它就没有任何一个门。 这是一个一居室,没有耳房和主墓室等的区别,正中间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孤零零的大红色的棺材。 秦以川:“这墓主人倒还真接地气,就这么简单直白地打地铺,连个放陪葬品的地方都没有。” 殷红羽:“陪葬品该不会已经被盗墓贼偷走了吧?这地方太寒酸了……哎哎哎,你们看那。” 一小团凤凰火像遥控灯似的,贴在四方的石壁底部边缘,照亮的视线盲区里,出现了一堆白骨都已经开始粉末化的骸骨。 骸骨和人的骨骼结构类似,但是指甲奇长,还带着稍微弯曲的弧度,三三两两地堆成一堆,数量大概得有十来只。 这些骸骨虽然凑在一起,但腐朽的程度并不一样,最新鲜的上面还挂着点风干的皮肤,旧的则就剩下点骨头渣子。 这些都是黑猴子。 荀言:“这地方的确没有陪葬品,也并没有来过盗墓贼,第一是这里并没有发现盗洞,第二,这些东西——不管是原本就长这样的怪物,还是被妖化后的人,都充当着守墓人的角色。这些怪物的敏捷度和攻击力我们都领教过,盗墓贼就算是手段再高明,也绝对赢不了它们,就算拥有热武器也没有用。昆吾刀的伤它都能在短时间内愈合,普通的子弹伤对他们而言,自愈只是瞬间的事情。” 秦以川:“最奇怪的事情是,我们遇到的那个姓王的人,姑且先称他为人,他说过这里起码还有四只怪物,可是这里比咱们仓库的宿舍都干净。剩下的那些怪物,它们都去哪里了?出去做什么了?” 殷红羽:“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玩过……算了,你们几乎没有小时候,所以你们听说过一种,小孩子曾经玩过的陷阱,在大雪天的时候,把院子里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撒上一点米,然后用一根拴着绳子的小木棍撑着一个筛子,躲在暗处等着鸟进来?” 邬子平:“我记得小学语文课本上写过这个!等麻雀小鸟进筛子里啄食米粒,用力一拉绳子,筛子倒下了之后就会将鸟扣在其中,这是一个很简单却很精巧的陷阱。” 秦以川:“合着这片墓室就是被扫出来的地面,那个棺材,想必就是引诱我们的米了。陷阱既然都设好了,我们不去踩一踩,岂不是浪费了布局者的一番心意?” 殷红羽:“哎哎哎我有个好东西,绝对是搞事情的必备!” 她说着,像摆地摊的小商贩似的,从乾坤袋里一连摸出来八个形态各异的玩具枪模型和一大卷强力双面胶,这种双面胶是异控局的科技部去年才琢磨出来的新产品,提取了一条从南美洲北部地区抓回来的灭火蛇身上的油脂。 第74章 地宫下的棺材 这蛇已经活了小一千多岁,在化神的关键关头失败,被一个去度假的异控局成员捡了漏,带回来之后发现蛇能分泌出一种特殊的黏液,不仅能灭火,而且黏性那叫一个好,就算一辆坦克被站在地上,开足了马力都无法脱身。 殷红羽把玩具枪按照八卦的乾、巽、坎、艮、坤、震、离、兑八个方位逐一固定好,枪口的方向正对着中间的那个大红色的棺材。 秦以川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殷红羽将玩具枪挨个固定好了,才抬头冲他们得意地挑挑眉:“几位老板,准备开棺吧,小邬同学,你没啥战斗力,躲姐姐身后来。” 被嫌弃的小邬同学屁颠屁颠地站到了殷红羽的身后。 毕竟关于自己没啥战斗力这件事,他比谁都更心里有数。 靠近了看,秦以川才发现这大红色的棺材并不是寻常的木材或者石棺,而是类似玉石一样的材质,冰箱似的,一靠近十米之内,嗖嗖的寒气直往人的毛孔里钻。 更关键的是,这棺材的结构也属实特殊,没有棺椁和棺盖,棺材是一个整体,秦以川和荀言看了好几眼,没有找到下手开始撬棺材的地方。 既然没有,那就索性不找了。 荀言的掌中乌光顿起,昆吾刀兴奋地发出铿锵的争鸣,脱鞘而出,铆足了劲儿,直冲着大红色的玉石棺材凿过去。 一阵刺得人耳膜生疼的撞击声响起来。红玉棺材上裂开一团蜘蛛网似的裂纹,却没有如他们意料的那样碎裂。 秦以川刚想再补上一剑,只是尚未来得及动弹,就见棺材中蓦然撞过来一团黑影,尖牙带血,猝不及防冲至眼前,哪怕是连秦以川都被吓了一跳。 玉石的透明性差,荀言打碎的位置露出一张鬼脸,生着五官,眉眼间却有着鸟类的狰狞,再加上皮肤上都生着细密的羽毛,乍一眼看着简直是一百分的难看。 但难看之中,还隐约带着一份不知道在哪见过的熟悉。 昆吾刀再动,在刚刚被撞出裂痕的位置再次重重撞击,闷响之后是微微的碎裂声,里面的东西像疯了似的狠狠撞击着棺材,秦以川和荀言同时向后退了半步,下一瞬间棺木炸裂开来,一个野人似的东西挣扎着想往出跳。 秦以川在看见这东西的脸时不禁皱了眉头。 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尖叫声犹如鸟鸣,乱舞的长发上带着鸟羽似的羽冠,眼生竖瞳,见到秦以川和荀言的瞬间,脸颊上细碎的羽毛炸起,四肢着地,像虎似的向后拱起身子,离弦的箭一样扑过来,张开牙齿冲着荀言的脖子咬过去。 轻微的机栝声响起,下一瞬八颗篮球大小的蘑菇云同时从玩具枪中弹射而出。秦以川觉得自己的全身汗毛瞬间都炸起来了,足以威胁性命的危机感瞬间迸开。 秦以川的脑子都来不及转动,身体已经本能地一扯荀言的胳膊,摔在地上后拼了老命地往外侧打了好几个滚。 巨大的冲击波撞在他的后脑勺上,秦以川被撞得眼冒金星,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被淹没在凄厉的嘶吼声音中。 这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尖锐到刺耳的惨叫。 缓了两秒钟之后,秦以川才觉得自己被撞飞出去的魂魄终于爬回身体里,他爬起来往后看了一眼,见那张诡异的妖脸还好着,但是身体已经满身是血,前后八个可怖的撕裂伤将她的身体撞击得残破不堪。 秦以川人都傻了:“红红你这什么?核弹啊?” 殷红羽也显然没料到威力竟然这么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殷弘宁实验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么大动静,这发挥实在出乎意料。不过这是什么东西?都这种程度的热武器了,竟然都没死?” 秦以川面色又复杂又古怪:“别说这种浓缩的核弹,就算是货真价实的核弹,也不一定真能杀得了她——这位,她可能是西王母。” 邬子平:“西王母?她?一个妖怪?” 秦以川又目色古怪地看向他:“妖怪咋啦?以现代人的世界观来看,五千年前的所有人,其实都是妖怪。” 邬子平:“呃……虽然但是,西王母不是传说中的女神吗?姿容艳丽尊贵无双,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以川:“那不一定,万一那时候的审美标准不一样呢?” 殷红羽:“别听他胡扯,这就算是西王母,应该也只是她的一个分身。” 秦以川:“如果这真是西王母,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把人妖化成猴子了。” 荀言:“是西王母的不死药。” 秦以川:“没错,但实际上这天地间压根就没有人能够真正不死,当年传闻藏于昆仑行宫的不死药,其实只是个半成品,从未有人真的实验过,服药之后是能长生不老,还是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副作用。我死之后昆仑异变,行宫坍塌,西王母失踪,这东西就真成了下落不明的传说。没想到西王母的其中一个分身,竟然被留在了这里,还用不死药制造出了那些猴子。” 殷红羽:“那我就有一个问题了,啊不,是两个。第一,西王母的分身,我们能抓走吗?我听说这老太太可了不得,别回头找我们报仇;第二,西王母的分身只是一个诱饵,那么背后的东西是什么?其他的那些被妖化的人,以及谢瑾溪,他们在哪里?” 秦以川:“思维敏捷,提问一针见血。可惜的是,答案我一个都不知道。西王母吧,我和她从来没打过招呼,只不过后世的传说对她着墨很重,现在是我死了之后,她作为仅剩的那几个神没少刷存在感。不过她既然连自己的分身都保不住,估计本身的实力,也没剩下很多。以后就算真找上门来算账,我们也未必打不过。不过……” 荀言:“不过,契和西王母的分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现世,这不是巧合。背后的人很可能在下一盘大棋。我建议,这次的行动结束,最好不要再接类似的活儿。另外,契的魂魄我们可以暂时隐瞒下来,但是西王母的分身事关重大,我不建议你带她回东洲仓库。” 被看穿了心思的秦以川摸了摸鼻子:“但是我怕异控局那帮人,应付不了西王母。万一出任何一点差错,那乱子可就大了。” 殷红羽:“顾队在长白山的时候也不短了吧?西王母这可是大事儿,这个时候叫他出山,应该算是理由充分了吧?” 秦以川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神情,对殷红羽竖了一个大拇指。 邬子平:“荀哥,你的刀——” 邬子平这一嗓子还没等喊完,一缕猩红色的丝线,像细长的虫子一样,已经飞快地顺着昆吾刀扎进荀言握刀的右手,荀言本能地一松手,昆吾刀掉落在地,红线却顺着他的手悉数没进皮肉之中。 所有人都是一惊,可那红线已经彻底在他的皮肤中消失了,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荀言拧紧眉捂住额头,脸上浮现出遮掩不住的痛苦之色,薄唇之内尖锐的獠牙残影一闪而过,转瞬再次消失。 第75章 传说中的西王母 所有人都明白了,人类到底是怎么被妖化成猴子的。 秦以川脖子上的黑玉书闪起灼目的红芒,十二洲在自己和荀言的手腕上一抹,两处伤口立刻都涌出血来,在黑玉书光芒的作用下,秦以川的血很快散发出淡淡的甜腻的味道,不像花香,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清新的味道,像是晨曦之时从山林间穿梭而过的风。 荀言面色一变,用力推开他:“你是不是疯了?!” 秦以川:“少废话,你要是也变成了那种丑不拉几的猴子,老子岂不是得改行去动物园当饲养员?” 荀言:“为了这个东西动用九德之气,你还要不要命?秦以川,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秦以川:“闭嘴省点力气,忍着点!” 话音未落,荀言被割破的伤口中果然有两条红色的丝线从血肉中蠕动着钻出来,循着气味往秦以川的皮肉里钻,待这红线刚一触及秦以川的皮肤,他眼疾手快地死死捏住这红线,在手指尖绕了一圈,用尽全力猛然一扯。 荀言忍下沉闷的痛哼,短短几十秒的时间,红线的长度已经长了一倍,像是极细版的蚯蚓一样在半空挣动。 殷红羽一团火将红线连带着秦以川的手指一同裹了进去,凤凰火烧得秦以川一个激灵,差一点就没控制住,一剑冲殷红羽撩过去。 殷红羽:“嘶,哎呀不好意思,火放得稍微有点早。” 破案了,这个妮子一定是想弑君,回头自己继承他的东洲仓库。 红线在凤凰火中拼命挣扎的瞬间,原本被八个小核弹打得像筛子似的西王母的分身也跟着痛苦的嘶吼起来,显然这东西受损,对她同样会产生影响。 秦以川:“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母子蛊。我知道怎么找到谢瑾溪了。红红,准备好你的火,但是我警告你,这次再烧偏了,我就扣你往后一千年的工资!” 殷红羽委屈地嘟起嘴。 荀言:“你想用九德之气将他们吸引过来?真不要命了?现在的秩序和当初早就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你这样的神仙了!” 秦以川:“放心,西王母都在这呢,真有天雷劈过来,也有住昆仑山的挡着呢。那个谁,小邬同学,过来。” 邬子平:“我?” 秦以川:“就在我身边坐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轻易离开,能做到吗?” 邬子平没有丝毫犹豫:“好!” 秦以川又看向荀言:“你……算了,反正我让你走,你也不走,那就替我看着点谢瑾溪和那些被种了母子蛊的人,一旦母子蛊被剥离,就把人拖走扔后边,免得回头这些人被当成养料,殷弘宁那小核弹只能用一次,它万一恢复如初,咱们可没道具作弊了。西王母在传说中可并不一直是个善神,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话音落下不过几个转瞬,黑猴子行动时特有的沙沙声由远而近。 不知是不是因为烧了一只子蛊的缘由,被秦以川的血气吸引来的黑猴子双目赤红,脾性暴躁不安,显然已经失了神志,横冲直撞地从地宫外闯入,龇着獠牙就朝四个人冲过来,俨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 荀言的昆吾刀重新握在手里,将从秦以川那惹来的火气全都撒到了这些失智的妖物身上。 殷红羽本来还打算帮个忙,哪承想自己压根没有插手的机会,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黑猴子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被昆吾刀硬生生砸断了腿骨,胳膊上被划出一条快见骨的口子,早就按捺不住的红线子蛊连看都懒得看自己的寄生体一眼,不要命似的冲秦以川身上冲过去。 只是它刚一离体,就猝不及防撞进一团烈火之中,被封控在一团琥珀似的小火球中,短短几个转瞬就已经烧成灰烬。 失去了子蛊的黑猴子凭本能挣扎了两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邬子平离得近,试探着伸出手在黑猴子的鼻子尖探了探,对秦以川点点头——这东西没死。 又一个子蛊被处置,正中央西王母的嘶吼已经带上几分沙哑,脸上长满了细细的羽毛被剥离了一小部分,露出属于人类女性的皮肤。 接二连三被吸引来的黑猴子终于汇集到了一起,变调的猴子的叫声吵得人耳膜发酸。 狭窄的甬道一时难以容纳,早就失去神志的黑猴子大打出手,反而将甬道死死堵住。 秦以川咬了咬牙,又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黑玉书的红光又盛了一分,却很好地卡在一个临界点。邬子平隐约听见了雷声轰鸣,但是这里过于嘈杂,他又有点担心自己听错,只能缩着脖子躲在秦以川的身后,充满羡慕地看着荀言和殷红羽。 自己啥时候能变得这么能打呢? 有一只体格格外壮硕的黑猴子带着满身的伤,率先从甬道中冲了出来,像一头蛮牛一样直奔秦以川而来,殷红羽铆足了劲儿一脚踹在黑猴子的心口,体重小两百斤的黑猴子硬是被一脚踢了一个踉跄,翻滚了两圈才倒在地上,还没等分清东南西北,就被荀言在胳膊上砍了一刀。 黑猴子吃痛吼了一嗓子,紧接着被堵在甬道里自相残杀的猴子也不约而同发出凄惨的痛呼,邬子平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甬道的一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猴猴猴子裂裂开了!” 殷红羽第一句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随即就听秦以川大喝了一声“火”字,本能地挥出一团凤凰火,将缠成了一团的红线瞬间裹住。 可这次的红线并非一条两条,而是足足有十多条,粗细不一,大小不等,凤凰火烧焦了外面的一层,最中心的那条色泽最深的竟然穿透了凤凰火,落在秦以川的手上。 荀言和殷红羽面色同时一变,想出手却也来不及了。 红线顺着皮肤正要钻进去,一道得有半米多宽的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霹雳雷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将秦以川和邬子平笼罩其中。 雷电瞬间爆发的光亮迫使荀言和殷红羽本能地闭上眼睛,等荀言再想冲过去的时候,雷电已经散了。 秦以川和邬子平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浑身上下分毫无伤,一身衣裳却被劈成了破烂,在秦以川被劈成了烂布条子的袖子边儿,落着一小撮几乎快看不见的暗红色的齑粉,显然就是刚刚差点钻进秦以川身体里的红线子蛊。 一时间整个地宫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孤陋寡闻的赢姥山神、幽冥鬼主以及凤凰后裔,都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锦鲤。 就连能要神仙命的天雷来了,也得给他个天大的面子,气势汹汹地来,象征性地劈了一个比蚯蚓还小的蛊虫,又默默无闻地走了。 而处于雷电中央的人,竟然连根头发都不曾掉下来。 邬子平木偶人似的,僵硬地抬了抬下巴:“秦秦秦哥,我们还……还活着……” 秦以川要不是怕自己没有面子,只怕也要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拧一下,试探一下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这邬子平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别说是普通的锦鲤后裔,就算是锦鲤的祖师爷本体在这,运气能好到这个地步吗?不能! 第76章 被制造出来的分身 荀言抬手扶了一下秦以川的胳膊。 直到触及荀言微凉的皮肤,秦以川才觉自己的灵魂真的归位了,借着荀言的手站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正中央的西王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动不动了。 脸上的羽毛不见了,身后的豹尾消失,满嘴的獠牙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是在苍白的唇周挂着一层血,衬得整张脸格外憔悴,且眼熟。 殷红羽:“这姑娘……不是谢瑾溪吗?她怎么可能是西王母?” 荀言:“不,或许这个西王母,从来都不是西王母——就算是真的分身,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只要血统相近,制造出一个傀儡替代自己,并不困难。” 秦以川:“这种手段的确是西王母所擅长的,昔年就有传说,西王母的昆仑山上多神木,雕刻成木偶,就可以变成真人。只不过我当时以为只是变戏法的小手段,没想到啊,所谓的木雕成人,应该就是她在试验为自己制造分身了。” 殷红羽:“这意思就是……这次的事儿,幕后主使是西王母?这种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我们怎么打?” 秦以川:“不用打了,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做的,其本体起码是在千里之外,咱们找不到她的。而且如果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她不会主动出手来找我们的麻烦。现在的关键是,找出来是谁在和西王母合作。我了解她,这是一个凡事都极其讲究排场的人,她可自己布局,但绝不会自己动手实施。带走谢瑾溪的一定另有其人。” 荀言:“那个自称自己姓王的被妖化的男人失踪了。” 地宫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昏迷不醒的黑猴子,甬道中更是堵着一堆,这么多猴子,却唯独感知不到带他们来的那个人的气息。 秦以川手腕上的线浮现了一下,又飞快消失,另一端已经感知不到有任何东西的存在了。 魂契断了。那个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他有解开魂契的手段。 普天之下,能解开魂契的,除了秦以川自己,就只剩下一个人, 鬼门的现任鬼主。 有鬼门插手,别说一个谢瑾溪,就是十个壮汉能被悄无声息地带过来,就比如那些被变成黑猴子的人。整个中国那么大,随便伪造一封离家出走的书信,从天南海北搜集十几个人而不引人注意,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人虽然找到了,但是现在怎么离开,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毕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还有十几只膘肥体壮的黑猴子,如果真的是猴子也就罢了,扔着不用管就得了。 可实际上他们都是被以各种手段带过来的普通人,能不能找到让他们恢复正常的法子暂且不论,起码得问清楚,这么多人,到底是谁,以什么手段把他们带过来的。 这些事都是个大工程,凭秦以川他们四个人肯定抱不到。 就算殷红羽的原身够大,但也不能带着这些被妖化的人飞到闹市里,只能暂且将人带出地宫。 返回断龙岭的山脚下,将黑猴子像晒腊肉似的在地上摆了一圈,联系了异控局的后勤来处理。 但等了大半天,异控局后勤的信儿没等来,却收到了一只歪七扭八的千纸鹤。 殷弘宁是个鼓捣各种小物件的高手,可这做手工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就说这千纸鹤折的,连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他好看。 不过虽然丑是丑了些,好在还算实用,殷弘宁传来消息,从半年前,谢瑾溪晚上放学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跟踪她,但是没看到对方的人影,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她和谢之梅说过这件事之后,谢之梅担心她可能被变态盯上了,特意接送她上下学,以后近一个多月再也没有发现异常,才又让谢瑾溪自己上学与回家。 除此之外,在谢瑾溪失踪之前,有一次谢之梅出差,谢瑾溪自己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患过一次严重的肠胃炎,甚至因此进了急救室。 在住院期间有护士发现谢瑾溪有梦游现象,可在此之前,谢瑾溪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谢之梅又挂了专家号,但医生看过之后只说可能是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的突发性梦游,再多观察几天应该就会恢复。 谢瑾溪的梦游也的确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之后就一切正常。 出院回家后也没有再出现任何不寻常的问题。直到这次失踪。 从谢瑾溪的经历来看,很显然对方的确早有预谋,最初的跟踪应该是在确认她的身份,那次所谓的肠胃炎,很可能就已经被中下了子母蛊中的母蛊。 子母蛊这种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寿命共享,甚至在母蛊需要的时候,可以汲取子蛊寄生者的生命为自己所用,也是子母蛊的供养,将她人为制造成了一个西王母的分身。 除此之外,信里还传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随着谢瑾溪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谢家祖上传下来的盒子。 那盒子是用石头磨出来的,上面有个锁,但是早就锈死了,谢家早年间有人想请锁匠开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没有一个锁匠有法子弄开,后来可能看着石头盒子实在没有什么价值,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想打这个盒子的主意了。 就连谢之梅自己都不知道这盒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同时,殷弘宁详细打听了谢瑾溪失踪前后的言语行为,从护士那里得知,谢瑾溪在住院那段时间,梦游的时候会伴随轻微的呓语,话讲得颠三倒四还有很多是听不懂的音节,只有一个词被护士偶然听清楚了,那就是“长生”。 但是护士当时没有往心里去,觉得小姑娘大概率是看电视入迷了。 但是只有秦以川他们几个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谢瑾溪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姑娘,除了有一个主持人的妈妈之外,本应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却被选中用来制作西王母的分身,就是因为谢家的那个石头盒子。 那里面装的,极其有可能就是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 但是这个长生不死药,别人惦记没有用,因为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在远古时代诸神黄昏的时候,西王母大概早就猜到自己不能幸免,就把希望寄托在死后重生,不管是轮回转世也好,或是蛰伏重生也好,总之,她现在很可能恢复了神志,开始四下搜集当年散发出去的长生不死药,制造分身。 如果分身能够成功成长起来,她的魂魄就可以完全移植到分身中,从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 怪不得是在神话传说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西王母,心机手段,比同辈的远古众神可强太多了。 关于西王母的下落,殷弘宁在信里说老郑得了消息,正在全力追查。 负责善后的后勤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距离断龙岭最近的一个村子里接应。 那村子里都是异控局的线人,他们不用担心消息外泄。 这安排也算合理。 不过能把一整个村子都发展成线人,这异控局还真有点东西。 第77章 赤目蛇化龙事件|植物成精的草木村 秦以川他们到了距离断龙岭最近的草木村,才发现之所以能把整个村子都收线人,不是因为异控局有本事,而是因为,整个村里它就没有一个普通人。草木村一共二十三户人家,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植物成了精的。 村长是棵老松树,高瘦挺拔,年纪虽大却精神矍铄,带着村子里的青壮年像扛麻袋似的,一手一个把变成黑猴子的人带回村子,往仓库的地上摆了好几排。 这些人要么是被荀言和殷红羽打断了胳膊腿儿,要么是自相残杀的时候抓咬下几块肉,反正是没有一个完好无伤。 子母蛊被抽离,他们失去了变态的自愈能力,伤口没有恶化,都得感谢殷红羽行动迅速。 但凡换个不会飞的,等他们在下山之后再找救援队上去救,这些人的后事估计都办完了。 草木村里年纪最大的除了老村长,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本体应当是株贵重的草药,剪了几根头发让年轻人去煮,那头发入水之后就成了一种分不清名字的草叶子,煮出来的水给黑猴子喝一半,剩下的浸透干净的纱布往水里一浸,清理伤口,不过几个小时,那些血肉模糊的外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一手医术简直看得秦以川一行人目瞪口呆。 这也就是他们都是植物,扎根于此无法离开,要不然就冲着白胡子老先生这头花白的长发,随随便便就能成个知名专家。 谢瑾溪虽然没醒,但是白老头看过表示并无大碍,休养几天即可恢复。殷红羽一直稍微有些绷紧的神经才稍有放松。 有了草木村一众原始居民的接应,秦以川几个人总算舒了一口气,窝在专门待客用的大通铺上本想好好睡一觉,弥补一下自己连日奔波的心理阴影,只是这觉还没等睡踏实,就被一阵引擎声吵醒。 秦以川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捣鼓改装车,对这种轰鸣的引擎比较熟悉,一听就知道是专门跑荒野戈壁的重型改装越野,而且绝对不是普通人能用得上的型号。 况且国内管得严,光听这动静,就知道这车但凡开上大马路,一定会被交警连人带车地扣下喝茶。 荀言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这里的房子样式古旧,没有玻璃,窗户上糊的都还是毛玻璃纸,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要看外面也十分费劲。 透过十厘米见方的小格子窗,最先看见的是一个穿着军靴的魁梧男人,乍一眼看过去,有点不太像国人。 他正站在村口问路,目的地是一个叫昭落的地方,一个头顶上顶着狗尾巴草的小孩摸着后脑勺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魁梧男人从车里拿出一张大地图,样式陈旧但纸是新的,显然是从别处扫描下来后打印出的。他将地图铺在地上,辨了一下方位,在一个地方圈出一个小圆圈。 村子不大,那男人的声音也没有刻意遮掩,屋里的人屏息侧耳。 他问:“你们这个村子,是不是叫草木村?” 狗尾巴草小孩儿点头。 男人:“跨过西北方的山脉后,是不是有个地方,叫引龙涧?” 小孩又摇头,给出的回答乍一听驴唇不对马嘴:“龙都死光了,引不来了。” 车里有人敲了敲车玻璃,显然有点不耐烦,那人也不想跟小孩再纠缠。 男人问:“你们村里有没有年纪大些的?” 狗尾巴草小孩立刻边跑边喊:“药爷爷!有人找你!” 白胡子老先生拄着拐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老年人一样,颤巍巍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瞪了狗尾巴草小孩一眼。 白胡子老先生:“喊什么喊?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半点都不稳重?” 狗尾巴草小孩做个鬼脸,又伸手去指站在路边的中年男人:“他们找你,说要找昭落。” 白胡子老先生嘀咕道:“昭落?找这地方干什么?” 他这声音只是嘀咕,没想到那人的耳力非凡,竟然听见了,快走几步迎了过来,问道:“老先生,您知道昭落在哪?” 白胡子老先生:“八百年前就被泥石流淹了,我上哪里知道去?” 男人:“被淹了?这不可能!” 白胡子老先生吹胡子瞪眼:“你这意思是我老头子糊弄你了?” 魁梧男人没接话,可盯着老爷子的眼神,却明显是带着怀疑的。 只不过他应当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说话还算客气:“您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爷子:“我姓药,名丹参,中药的药,中药里丹参的那个丹参。昭落那地方就算不淹,也一穷二白的,你们这一个两个全副武装的,去了也是白去。” 魁梧男人刚要回话,就被一个女声叫住了。 乔臻:“阿勇,回来。” 被称作阿勇的男人闻言立刻转身,返回车前。 第二辆越野车的副驾驶车门被打开,跳下来一个看不透年龄的女人,一头长发用簪子挽着,衣着很像魏晋时期的少数民族装束,但细节上都经过改良,十分特别。 乔臻:“药老先生,在下乔臻,前往昭落并无恶意,我们得知,西荒——就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大荒西侧,发生了异动,一条赤目蛇逃脱,隐藏的地点就在昭落。赤目蛇在上古时期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经过这么多年早就成了气候,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药丹参:“你这女娃子可莫要糊弄我,山海经那东西顶多算是个神话传说,当不得真,地图统共就那么大,哪来的西荒?” 乔臻见老爷子面色丝毫不见遮掩,似乎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西荒和赤目蛇,眉尖微蹙。 乔臻语气却变得极快:“西荒的消息的确难以证实,但有蟒蛇流窜却是真的。昭落既然已经被泥石流淹没了,还请您指一指大概方向,就当是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万一真的抓到蟒蛇,我们能换不少钱。” 她顺着,冲身后挥了挥手,刚刚上了车的阿勇拎着一个皮包过来,拉链拉开,里面是厚厚两沓现金。 药丹参看了看乔臻,又看了看钱。 药丹半晌后才道:“先进屋坐坐,喝口水再说。那地方远着呢,你们这车啊,开不进去。” 乔臻的脸上浮现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没有推诿药丹参的好意,也没让所有人出现。 四辆车,每辆车下来一个人,搬着一个箱子,里面都是空掉的便携式大容量水壶。 狗尾巴草小孩带着几个男人去院里的水井取水,药丹参将乔臻让进堂屋坐下,顺手关上了门。 堂屋和秦以川四个人暂时休息的卧室,只隔着一扇木门。两个人的交谈声不用刻意去听,都能自己钻进耳朵里来。 药丹参:“小姑娘,我看你的模样,不像是个普通人。” 这话一语双关,重点既在“普通”二字,也在“人”这一字上。 乔臻:“您老先生慧眼如炬。在下的确非中原人士,此次出门是受人所托,寻找赤目蛇,于此事上并无欺瞒。” 第78章 上古遗族后人 乔臻的回应委实高明,语气看似坦诚,实际上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只不过她的用语习惯略有古怪,半文半白的,像是古代人适应现代社会的过渡期。 药丹参见自己的试探并未落在实处,呵呵一笑。 药丹参:“你既然能先到这里,说明无论是托付你的人,还是你自己,都还算有本事。但是老头子我明说了,昭落这个地方,凭你们是肯定找不到的。哪怕你来历非凡也没用。因为那个地方,它认主。” 乔臻:“认主?那里有山神?” 药丹参:“那我就不知道喽。不过但凡擅自闯入者,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别说是赤目蛇,就算是烛九阴,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身为上古遗族,应该知道烛九阴是个什么东西?” 乔臻一时竟然没有答话,直到许久之后,才道:“老先生,您有法子带我们进去吗?” 药丹参:“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你们想去,我倒可以给你们介绍两个向导。” 屋子里的四个人八目相对,都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句就听药丹参对院里的狗尾巴草小孩道:“阿莠,去你樟树爷爷家讨几片叶子,请小川儿他们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儿交代。” 明明只隔着一扇门,药丹参却让狗尾巴草小孩去别处请他们,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要暴露他们隔墙有耳这个消息。 毕竟听墙角有点不道德,而且还容易引起乔臻这伙人的戒心。 小孩名字叫阿莠(音同友)属实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个村里的前辈们取名字都相当的随意,药老爷子是棵成精了几千年的中药丹参,就直接取名叫丹参。而那小孩本是一棵狗尾巴草,狗尾巴草的学名本来叫莠草,所以就取名叫阿莠,更别提刚才药丹参提及的樟树爷爷——显然是棵成了精的老樟树,只是不知道他们取叶子是想做什么。 阿莠得了吩咐,欢快地跑远了。不过多时,后墙的窗户上就探出来一棵毛茸茸的狗尾巴草,阿莠露出半张小圆脸,伸着手将四片叶子交给秦以川,连连摆手示意他们从后门离开。 秦以川四个人捏着四片平平无奇的叶子,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有点像傻子。 但还是得照做。 出了门,秦以川几个人就发现,这樟树叶子似乎有隐匿气息的作用,对于身负特殊能力,尤其是他们这样天生不同于常人的人来说,气息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普通人觉察不到,但是一旦碰上懂行的,就非常容易被人发现自己不是人——起码不是字典上解释的那个寻常意义上的人。 但是这个叶子,竟然能将他们的气息都非常好地遮掩起来。就连秦以川和荀言这种眼力的人,如今都看不透对方身上有任何不妥。 普天之下能比他们眼睛还毒辣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两个,而且还都早就死了。 四人跟着阿莠绕了一圈,再进院子的时候,乔臻和药丹参已经站在门口,秦以川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老爷子,您找我们?” 都说人老成精,但是树老了成的精,那是分毫不比人类差。药丹参的演技简直毫无破绽,乐呵呵地介绍了乔臻,说她是为了昭落而来,让他们随行护送。 这个“也”字用得就很精妙。乔臻果然微微一抬眼,似乎十分意外还有别人在寻找昭落。 阿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上次那拨人一个回来的都没有,药爷爷你还让他们进去。” 殷红羽已经默默给阿莠比了一个大拇指。 乔臻果然往他们这边多看了一眼,对秦以川伸出手。 握手这种事存在的意义,除了作为社交礼仪,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相互试探。 秦以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存着几分探寻的念头,只是双手相触,除了觉得乔臻的手稍微凉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 阿勇将装满水的水袋装进车里,现在院子里冲她看过来,乔臻站起来,问秦以川他们是否需要收拾行李。 药丹参冲阿莠努努嘴,阿莠不知道从哪里拎过来两个登山包,款式有点陈旧,里面鼓囊囊的,重量却一般,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乔臻见此,对阿勇做了个手势,阿勇回到车里,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响了起来。 四个人分开坐上两辆车,邬子平看着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有点心虚,亦步亦趋地跟在殷红羽身后,眼珠子却一直在四处打量。 乔臻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秦以川,秦以川只当没看见,抱着胳膊往后一躺,闭目养神。 车里每个人都有一张地图,越野车沿着地图标注的方向,往山里开了八十多公里,最后在一处峡谷前停了下来。 如果是从地图上看,以草木村为出发点,他们停下的位置,和断龙岭大概能成六十度的角,直线距离不算远,到达的山脉却截然不同。断龙岭草木葱郁,这里却是纯纯的戈壁滩,树影不少,但早就已经成了枯木,只是因为根扎得深,这些树虽死不倒,杵在这里像干尸一样。 地上几乎看不见泥土,只有沙子,锋利的石头堆积成了石滩,车开不进去,人就算要徒步走进去也要多费好些力气。 更关键的是,现在天已经逐渐暗下去了,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彻底落山。 日渐昏暗的光线下,干枯的树干被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团鬼影。 乔臻拿着望远镜向峡谷深处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车里的人背着沉重的装备包靠近过来,显然是做好了放弃车辆、徒步行走的准备。 这些人中,除了乔臻外,都是体型魁梧的男人,可这群一看战斗力就不俗的男人却很心甘情愿地跟在乔臻身后,听从指挥,足见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阿勇:“天不早了,在彻底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避风口扎营,再不进去,只怕会耽误时间。” 乔臻没有回应,把目光投向了秦以川四人。 他们四人目前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一直在暗中观察,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乔臻并没有放弃试探他们的机会。 秦以川看见了她的目光,也当作没有看见,硬是一言不发。 殷红羽垂着头,抿嘴憋笑,平时只知道秦老板心眼子多,没想到他装起傻来也是各中高手。 乔臻再次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她自从见了秦以川,皱眉的次数似乎就格外的多。 秦以川不给她试探的机会,她也就暂且放弃了探寻的打算,将望远镜收回来:“进山吧。” 第79章 被蛇包围的一行人 在真正的戈壁荒野行走,并不比在原始丛林中摸爬滚打容易。 尤其是秦以川他们四个人压根就没打算到这种地方来,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从泰丰回来的那身,在大都市里跑来跑去并无影响,可是在这种地方,没走出几百米,锋利的石头就硌得人连骨头带肉都疼。 晚上七点半,这里的天彻底黑了。 不仅是因为周围都是极高的山脉遮挡阳光,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时间总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平白比外界的时间快上不少。 还不到八点,周围偶尔能看见的不知道名字的野草上,已经能看见露水的痕迹。正常情况下,露水分明是凌晨三四点钟才会逐渐凝结。 这些人选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搭上帐篷。阿勇和另一个叫安塔的男人在地上挖了个坑,填上木材和燃料烧起火,将风干的牛肉干在火上稍微烤了烤,当做晚饭。乔臻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一直在盯着那幅地图翻来覆去的看。 看了许久,才又抬起头,看了秦以川一眼。 秦以川打个哈欠,就要往帐篷里钻。 这一次就算乔臻表面上再客气,也忍不住冷了脸。 乔臻:“秦先生,老爷子让几位随行,可不是混吃混喝的。” 秦以川:“我不知道去昭落的路,你问我也是白问。而且,他让我跟着你们,是保护你们的安全,可不是做向导解说旅游景点的。” 阿勇冷笑:“保护我们?你也配?” 秦以川神色淡定,往他身后指了指:“转头。” 阿勇不仅没回头看,甚至还想出言讥讽,而下一瞬间就听耳畔风声一响,安塔手里的匕首已经冲着他的脑袋刺了下来。 阿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安塔的身手他再了解不过,他这一下根本连半点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匕首并未如他预料一般,刺进他的脑袋里,嘶的一声闷响,安塔的刀将一条通体漆黑的蛇钉在砂石地上,黑蛇未死,正在竭力挣扎。 阿勇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几分,安塔正打算一脚踩上去。 秦以川仍旧用那种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你这一脚下去,所有人都可能会死。” 安塔抬头,乔臻也跟着看过看。 秦以川:“你瞧瞧那蛇的血。” 乔臻打开手电筒照过去,这蛇虽然痛苦挣扎,可是被匕首贯穿的身体上整洁干净,半点血丝都没有看见。 这根本不可能。 所有人都站起来,神情中露出很隐晦的惊疑不定的神色。 乔臻:“这是什么?” 秦以川:“还能什么?傀儡呗。” 乔臻:“傀儡?那是不是说明,这蛇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秦以川撕了一小块牛肉干,在蛇头前一晃,蛇的獠牙一口将肉干咬住,竟然像野兽一样撕下一块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秦以川:“你以为这种地方真的多搬点装备就能万无一失吗?别说你们身上带的只是普通的枪械,就算带个武器库都没用。” 乔臻:“那我们怎么办?这蛇有办法杀死吗?” 秦以川:“没用的。你能杀得了一条,还能把这整座山的都杀了不成?你们要找的赤目蛇,我大致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想在它面前全身而退,我建议你们听我的。” 乔臻答应得比预想中更加痛快:“没问题。” 秦以川:“你们为了蛇而来,应该准备了一些驱蚊驱蛇的药粉,洒在营地边,任何人不得出去。” 阿勇:“就这么简单?” 秦以川:“啊,那不然呢?人家蛇多力量大,你们打也打不过,不老老实实苟着还能怎么办?” 阿勇冷笑:“蛇多?哪呢?装神弄鬼你可找错人了!” 秦以川:“不信的话,拿强光手电往东南方照,专门挑树上看,不过我得提醒你,在山里打强光手电这种事尽量少做,否则没人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 阿勇闻言果然将便携式的手电筒打开,一道刺眼的光柱如利剑般撕开夜色,落在东南方一排早就枯死的树上。 树上的树杈错综复杂,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妥。阿勇刚要说话,就被乔臻一把夺过手电按掉光源,脸色苍白。 阿勇不明觉厉,安塔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安塔解释:“那树上几乎没有树枝。” 阿勇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安塔说树上没有树枝,可是他分明看见上面…… 他一个激灵,立刻明白刚才自己看到的,压根就是满树的蛇! 足足七棵枯树,算下来,盘踞在上的蛇少说也得几百条。 安塔不用旁人吩咐,已经叫了几个人沿着扎帐篷的营地附近都撒上驱蛇粉。 这种药粉里应该没少放雄黄,刺鼻的味道让荀言忍不住掩了一下鼻子。 秦以川按了一下荀言的肩膀:“去透透气?” 荀言没反对,阿勇闻言却神情不善。 阿勇:“你不是说不许离开营地半步?” 秦以川:“我说的是,你们不许离开营地半步,当然你们硬要离开我也管不着。但是我们可不做搬运尸体的生意,你自己看着办。” 阿勇被他气得脸色一变,捏着拳头就要来打架,被乔臻伸手拦住:“秦先生,注意安全。” 秦以川没回话,和荀言一前一后,避开东南方,往峡谷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周围的景象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两侧都是百米多高的石壁,看不到尽头;天只能露出一小块,但凡这是个正常的地方,开发成一线天的景区一定很受欢迎。 荀言:“周围没有异常气息,控制那些蛇的东西不在附近。它的感知范围比我们要远。这东西说不定不太好对付。” 秦以川:“我先前并没有听说过赤目蛇这种东西,可见它不是咱们那个时代的东西,大概率是后世修炼成的。不过比起这条蛇,我更关心的是那个乔臻的来历” 荀言:“你听说过遗族吗?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部落之民,很多少数民族的传说中都有他们的影子,神话传说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都顺利被之后的夏商周等朝代融合,而是在小世界中隐居。” 秦以川:“原则上是存在这种可能,当初有些部落的人,就算是想彻底死了都难。但从大秦时期开始,人世间就有了遗族禁止出世的禁令,一旦违反就地格杀。虽说现在讲究人权,大概率不会当场表演杀人,但会不会被异控局抓走研究就不好说了。遗族就算尚且存在,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 荀言:“除非是关系到自己的生存安危,他们要找那条蛇,不仅是打算为民除害这么简单。” 秦以川:“药丹参这老头儿让我们跟着的用意,大概也是摸清楚乔臻到底想干什么。那老妖精心眼多,估计这个时候早就有异控局的去查他们的底细了。咱们静观其变,就当陪小朋友春游了。” 荀言脸上浮现出一丝嫌弃的神情,显然他十分不愿意和身高一米八几,且脑子还不太好的“小朋友”一起行动。 他们去探路顺便说悄悄话,殷红羽和邬子平在营地里百无聊赖——这话不太准确,应该说只有邬子平自己在百无聊赖。 殷红羽拿着手机听失控剧场的小说《赊刀人》,正听得兴起,乔臻在远处看了他们两个半晌,才决定过去探探话。 她还没等开口,林子里就起风了。 第80章 想要化龙的赤目蛇 这是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风,周围的树木光秃秃的,但地上还有些顽强的野草。若有风来,起码能听到野草由远而近的声音。 这阵风来得非常突兀,十几米外的草堆几乎算得上纹丝不动,可营地内的火苗却被吹得不安跳动。 殷红羽关掉手机屏幕,只有邬子平看见她默默地拿起了一块砖似的石头。 紧接着平稳的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地震似的剧烈震动,将所有人掀翻在地,破碎的土层下能看到一个蛇似的东西在一拱一拱地蠕动爬行,几个黑衣大汉都变了脸色,抄起一个工兵铲就往地上刺了进去。 地下爬行的东西动作先是一顿,随后突然向上一蹿,烧着篝火的土坑连柴火带土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一根电线杆子粗细的细长东西从地上冲出来,用力一抖将扎在身上的工兵铲抖下来,全身上下都是一样,分不清头和身子。 安塔的手往后腰一摸,一梭子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那东西的“头”上——如果那姑且能算是头的话。 带着土腥气的黏液溅出来,那东西吃痛,却不会发声,身子一拧,向安塔撞过来。 安塔侧身一滚刚要避过,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阿勇眼疾手快将他死死拉住,两个人卡在不见底的深坑边缘,根本没地方躲。 这东西的头只要在地上一捻,这两个人就四舍五入尸骨无存,刚好地上还有个坑,连坟都省的挖就能直接埋了。 安塔和阿勇死死咬着牙,周围没了火光,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没有五官的虫子越靠越近,直到砰的一声,蓦然停下。 满是环节的身躯僵硬地在半空停顿了两秒,轰然倒下,站在虫子身后的殷红羽捂着胳膊龇牙咧嘴,手里还拿着一小块碎裂的石头。 从这东西出现到它被殷红羽一板砖砸晕过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营地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殷红羽:“愣着干嘛呢?等着给它们加餐?还不快跑?” 安塔手脚并用借着阿勇的手从深坑里爬出来,心有余悸,却也有一丝不解,这东西已经被打晕了,为什么还要跑? 他的疑问在两秒钟之后就得到了解答——地面再一次晃动起来。 乔臻打开应急手电筒,见地上再次出现了起码四五条的隆起,这就意味着,地下起码还有四五条和这个虫子一样大小的东西,正在飞快地往这边逼近。 邬子平连滚带爬地背包扯起来,嘴里咬着手电筒,还不忘给殷红羽拿上手机。 这些人虽然最初措手不及,但反应过来的行动力的确不弱,逃窜得匆忙却也算有序,垫后的那个人还不忘把地上残存的火星踩灭,否则一旦火种失控,整座山都会被大火包围。 一路向着峡谷中埋头狂奔了一公里,才发现那些东西并没有追过来,而且冲着峡谷外的方向去了。 邬子平:“那东西……从远处看,好像蚯蚓啊。” 殷红羽:“不是像,那就是。但是这么大的蚯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地方不简单啊。” 乔臻:“它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袭击营地。” 邬子平一拍脑门:“坏了!秦哥不是说,让咱们不可以离开那个圈吗?” 这话成功让一众人都尽数变了颜色,立刻警戒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被扑过来的黑蛇咬上一口。 秦以川:“不让你们出圈是指一切顺利的时候,现在已经晚了。” 秦以川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乔臻打开手电筒,见秦以川和荀言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显然也和那种巨大的蚯蚓打过照面了。 殷红羽:“秦老板,这山里到底有什么古怪?我看那几条蚯蚓的行动不太正常,很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正逃命呢。” 荀言:“风里有腥味,闻到了吗?” 殷红羽的鼻子动了动:“是那几条大蚯蚓?” 荀言:“不,蚯蚓的气息里,泥土腥气更重些,但是现在这个,应该是蛇。” 乔臻:“赤目蛇?蚯蚓是躲避赤目蛇才逃走的?” 荀言:“未必。蚯蚓并不在蛇的食物选择范围内,而且活动范围在地下,也不存在与蛇争领地。蚯蚓逃生,更像是在躲避某种天灾人祸。” 秦以川:“乔小姐,我们已经提供了很多消息,生意场上向来有来有往才能愉快合作,您是不是也是时候提供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乔臻:“秦先生想知道什么?” 秦以川:“自然是昭落——乔小姐,请注意,问题的前提是,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殷红羽偷偷瞥了秦以川一眼,这是给乔臻设了个套,准备空手套消息了。 乔臻:“关于昭落,我知道的也不多。昭落是古蜀国的一个城池,据说是一位大祭师的故乡,也是他的埋骨之地。古蜀国会驯养蛇群,我找的这条赤目蛇,就来自古蜀国。” 邬子平:“古蜀国,是我印象里的那个古蜀国吗?有青铜面具那个?” 乔臻:“是,但并不全是。古蜀国是一个很笼统的称呼,实际上是指远古时代居住在蜀地的所有部落。现在人认知中的蜀国只是其中之一。而赤目蛇,是从古蜀国的其中一个部落的遗址中发现的,被封在一块玉石中,玉石被打开后,那条蛇还活着。之后它被驯养在一个世外之地,日渐成了气候。然而不久之前,它突然暴动,捣毁了栖居之所,不知所踪。” 秦以川:“所以,这条蛇是你养的?” 乔臻:“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这样。” 邬子平:“这样说的话,乔小姐是古蜀国的人?” 乔臻没有否认:“秦先生,我知道的消息只有这么多了。这条蛇很可能尚且残存着对古蜀国的记忆,我找遍了现在这个世界残存的所有古蜀国遗址,都没有找到它的下落,现在只剩下昭落,我有把握,它一定在这里。您是草木村的传人,应该知道,昭落绝对不能失陷。一旦其中的东西被人类发现,会对如今的天下秩序造成极大的影响。” 荀言:“那条蛇来这里,不是为了这里的东西,它只是来此化形的。” 殷红羽:“化形?它要成龙了?现在这个世界还能有蛇能化龙?” 荀言:“其他地方不行,但这里可以,无论是鱼还是蛇,想要化龙,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能利用的气运。赤目蛇诞生于古蜀国,古蜀国大祭司的身上,有足够供他使用的气运。” 秦以川:“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鱼蛇化龙,无论成不成功都会引来天劫,那声量别说在这里,就算是在南极,普通人都能感应得到,回头消息瞒不住普通人,乱子可就出大了。” 乔臻:“我可以将天劫的动静隔离开,但是秦先生,这个世界是无法容纳一条凶性未敛的龙的,请您阻止它。” 秦以川:“今天夜里别休息了,连夜进山里,先找到赤目蛇再说。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强行阻止蛇化龙这种事我先前可没做过,回头有个意外什么的,我们四个顶多能自保,其他人最好不要深入昭落核心。发现不对立刻撤离,万一有伤亡,我们概不负责。” 乔臻点头,但她带来的那些人却显然对他这番话不太满意。大概是刚刚殷红羽徒手用板砖拍晕巨型蚯蚓的手法带了些威慑力,虽然不高兴,这些人也没说什么。 第81章 古蜀国大祭司的阴谋 这条峡谷比他们预料中要更长,按照时间估算,他们起码走出了十公里,才终于见到了峡谷的尽头。 可这里的夜不仅比外面来得早,能见度也更低,所有人都已经把手电筒的光调整到最大,仍旧像一根蜡烛似的,只能照亮身前一小部分区域,五米之外就已经模糊不清。 峡谷的尽头是一处绝壁,乔臻让所有人将手电筒的光源汇集到一起,才勉强看清,绝壁正中有一扇门。 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嵌着一对青铜质地的门环,虽然没有生锈,但是能明显看出时间腐蚀的痕迹。 门环的造型是一个长着格外大的眼睛的人脸,与三星堆挖掘出来的文物类似,但区别更大,因为这两张人脸,是笑着的。 邬子平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吉利。 老话都说宁闻鬼哭不见鬼笑,这青铜人脸虽然不能算鬼,但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乔臻在石门前停下,拿出匕首割破手指,将自己的血印在两张青铜人脸的嘴上,血很快被吸收,除此之外再无异动。乔臻转过头,看向自己带过来的那群人。 乔臻:“诸位就跟到这里吧,答应付给诸位的钱不日就会有人奉上。” 几个大汉互相看了几眼,没有表态。乔臻不在意,转回头去,看着青铜人脸,一动不动地等着。 几分钟后,沉重巨大的石门当真打开了一点缝隙,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门一开,邬子平觉得自己的dna顿时一动——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dna动了,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感受到全身的细胞正在活动。 他往石门中看了一眼,没感知到明显的危险的味道。 乔臻对这青铜人脸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率先进入石门之中。 随后是邬子平。 这让邬子平自己都觉得诧异,他总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催着他,就像上学时候马上就要响起的上课铃一样。 石门之内什么都看不见。这里就像一个黑洞,能够侵吞所有的光源。 他们拿着的手电筒只能照射出不足五十厘米,周围的地上是刻着花纹的石板,但是并不见拼接的痕迹。 这种瞎子走路似的感觉让人本能地心里打鼓,秦以川闻到腥味越来越重。 他们似乎离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可是除了腥味,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们看不清方向和距离,只能沿着地上的纹路一直往前走,按照步数计算距离。当邬子平在心里默默数到第五百一十步的时候,突然停住,无意识地抬起手电,往头顶上照了一下。 手电光落在坚硬冰冷的鳞片上,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冷光。 所有的手电筒都投了过来,勾勒出巨大的模糊的影子。 在营地中见过的那种电线杆子粗细的蚯蚓和这条蛇比起来当真只能算是蚯蚓,甚至就连秦以川他们上次在昆仑山底的黄泉中所见的巨蛇,都比这家伙小上一圈。 它攀爬在一根同样巨大的青铜树上,光源的尽头能勉强看到一颗巨大的头颅,闭着眼睛,额头部分有明显的凸起,只要此次渡劫成功,这两个凸起就会变成龙角。 乔臻压低声音:“就是它!” 殷红羽缩了一下脖子:“这体型上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它看我们就和五颗蚕豆一样,这怎么打?” 秦以川道:“打不过就偷袭呗。” 殷红羽:“你行你上!” 秦以川:“你这种临阵退缩的行为不是给你的种族丢脸吗?” 殷红羽:“你少来,我们种族现在就剩下我一个独苗苗了,列祖列宗在天有灵,见了这场景都得连夜托梦让我赶紧跑。” 秦以川撇嘴,不死心地又去看乔臻,乔臻脸微微一红,也微微摇了摇头。 她虽然是古蜀国的遗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掌握着驯蛇的法子,更何况她又不是从远古时代活下来的遗老,没这种本事也是正常。 她没有控制蛇的本事,又凭什么有胆子只带着一群普通人跑到这里? 那群人虽然是江湖悍匪,但那种对人类社会来说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对赤目蛇来说和用牙签扎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秦以川:“乔小姐,都到这会了,你要还不把底牌亮出来,只怕我们就真跑路了。” 乔臻:“秦先生,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我的确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杀掉这条蛇。我之所以孤身一人来此,本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这条蛇真的化龙,我就以身殉道,唤醒沉眠至此的大祭司,比蛇性情残暴,现在虽然尚在休眠,可一旦它醒过来,发现我们,我们必然无路可退。可大祭司的力量只能用一次,非至绝处,不可轻举妄动。” 邬子平:“你说的大祭司在哪里?” 乔臻:“不知道。” 殷红羽:“万一大祭司的传说是假的呢?” 乔臻:“不会的,我们离开蜀山的时候,都随身带着一颗魂珠,魂珠能够和历代古蜀国的大祭司的灵魂产生感应,只要……” 乔臻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她将挂在脖子上的魂珠拿出来的时候,原本澄澈透明的魂珠一下子像被鲜血从头到尾浇了一遍,变成了妖异的血红。 更关键的是,攀爬在树上的那条赤目蛇似有所感,巨大的蛇身蠕动了一下,两个车灯似的眼睛从半空中投下来,猩红的颜色与乔臻的魂珠相映生辉,但凡它换个时间地点和主角,这都得是跨世纪的奇观。 秦以川四个人非常默契地彼此相视,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脑门上看到了“无语”两个大字。 绵长的呼吸声从轻到重响了起来,赤目蛇的双目缓缓向下靠近,邬子平立刻本能地把手电关了,但随即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蛇的眼睛能散发出类似应急灯的光亮,将他们一行五个人照得清清楚楚。 邬子平心里发苦,实在想不通自己这怪物竟然能自带光源。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害怕早了,因为放赤目蛇的眼睛距离他们不足二十米之时,乔臻手里的魂珠竟然嗖地一下挣断了细绳,径直落进了赤目蛇的嘴里,赤目蛇眼里红光暴涨,渐渐包裹住了巨大的身躯,红光沿着蛇身慢慢没入青铜树内,直径十多米的青铜树一点一点被点亮,空旷到看不见边际的空间内,渐渐蔓延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乔臻的脸色煞白,意识到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荀言:“这条蛇根本不是无意中逃脱的,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它是故意表现出化龙的假象,引诱持有魂珠的古蜀国后人前来,献祭自己,唤醒大祭司的灵魂,然后……为大祭司提供一个复活的载体。” 乔臻:“这不可能,大祭司他……” 这话没说完,因为就连乔臻自己都已经开始感受到,那颗魂珠中蕴含的力量已经一点一点地强盛起来,反倒是赤目蛇本身的气息,正在飞快地衰弱下去。 秦以川:“好家伙,原来如此。” 邬子平:“啊?” 荀言:“夺舍。” 殷红羽:“大祭司用自己的魂魄占据了这条赤目蛇的身体,不用赤目蛇强行夺取他的气运,它自己就能直接化龙了!秦老板,现在不弄死它,一会儿死的可就是咱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殷红羽这句话刺激到了赤目蛇,猩红色的蛇瞳蓦然一瞪,龇着巨大的獠牙就冲他们五个人扑过来。 第82章 十九道雷劫 几人飞身一滚勉强避开,赤目蛇的蛇头撞在地板上,地上立刻被砸出一个大坑。溅开的碎石有一块砸在乔臻的脸上,在她的脑门儿上划出一道伤口,有血流了出来。 淡淡的甜味从血液里散出来。 赤目蛇的蛇信子抖动两下,很显然被乔臻的血所吸引,暂时没有搭理其他人,而是靠近乔臻,蛇信子在她的伤口上舔了一下。 乔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 赤目蛇对她的血非常满意——从一条蛇的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放在外面几乎不可能。可是现在,赤目蛇的情绪竟然已经可以被人类捕捉到,这分明是成神的迹象。 秦以川用力咬了一下牙。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了。 尤其还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复活的古蜀国的大祭司。 赤目蛇发出似牛又非牛的古怪的叫声,露出毒牙,直接冲着乔臻咬过去。 乔臻在獠牙触碰到自己的前一瞬间祭出一面青铜的铜镜,铜镜撑出一把光伞将乔臻护住。 赤目蛇的头重重撞在光伞上,铜镜立刻出现一道裂纹。乔臻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坚持,可赤目蛇再次用力一撞,铜镜和光伞同时四分五裂,乔臻胸腔一痛,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甜腻的血腥味更刺激了赤目蛇,腥臭的味道顷刻间将乔臻死死笼罩其中,乔臻闭上眼睛,心中满是绝望。 弓弦拉动的声音,伴着令人窒息的压力悄然蔓延开来,一支半透明的剑划破长空,深深钉进赤目蛇的头颅,巨大的冲击力将赤目蛇用力掼倒在此。 不仅是邬子平和乔臻,就连殷红羽都惊呆了,邬子平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脑子一抽:“秦哥好像奥特曼啊!” 殷红羽的嘴角抽了抽,一时都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回应这句脑回路清奇的评价。 不过这个形容扯淡归扯淡,还是挺形象的——秦以川的手里拿着一个看不出材质的漆黑的长弓,眉头微锁,盯着赤目蛇的眼神,冷得令人心惊。 又一箭离弦,这一次无论是力道还是杀机都远胜刚才,在赤目蛇暗红的眼睛的映衬下,他已经隐约有了令人忌惮的强大的气机。 连赤目蛇都心生忌惮,持弓而立的人与伺机而动的蛇彼此僵持对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间,荀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 分明是黑漆漆的群山腹地,可他却像透过岩层,看到了什么令人忌惮的东西。 紧接着感应到这股气息的是邬子平。 他无意识地也看了一眼头顶,神情无法自控地变得有些仓皇:“雷云来了!” 殷红羽:“现在怎么办?” 秦以川咬了咬牙:“蛇也好,什么祭司也好,都绝对不可以有成神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允许。你们退出去!” 殷红羽:“说什么呢?我们退出去你在这等死?就算你牛逼能杀了这条蛇,回头落下来的劫雷呢?你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黑玉书护着了,再被劈一次你不魂飞魄散老娘跟你姓!” 荀言:“我留下。” 殷红羽:“扯什么淡呢?你自己什么体质自己不知道?老秦要是能顶三道雷你顶多一道就得死。别在这玩孔融让梨这一套,荀言你带着邬子平和这位乔大姐先出去,我和秦老板留下。我们凤凰都是不死之身,雷劫对我来说没那么可怕。” 邬子平刚要说什么,一声平地惊雷像在耳朵边炸起来一样,厚重的石门如纸糊的一样,一戳一个窟窿,只一道零碎的小雷电,石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不过这也算好事,他们要出去就不用再费尽心机找机关了。 邬子平眼珠子转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冲过去将乔臻扶起来,半拖半抱地送到门外,殷红羽的身上已经腾起了炽热的凤凰火,赤目蛇见此知道不拼命只怕不能善了,抱着鱼死网破的架势冲秦以川冲过去。 在赤目蛇动的一瞬间,秦以川手中的弓箭已经离弦,尾端带起灼目的白光,如彗星一样与赤目蛇撞在了一起。 第一道正式的雷劫终于落了下来,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雷光之下,殷红羽心惊胆战,几乎生出了些想立刻逃走的心思。 凤凰火毫无保留地蔓延开来,在不见天日的雷光中像一缕烛光,与漆黑的一团夜色交织在一起,半明半暗,形成一个用生命拼凑的茧,将秦以川护在其中。 秦以川的第三支箭再出! 赤目蛇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几个人不想着赶快逃命,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再来杀它。 它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抵御雷劫上,青铜古树红光大涨,引导着一部分雷劫的力量传入了地下。这本可以使它渡劫时压力大减的安排,此时却成了致命的禁锢——它无法离开青铜树,这就意味着秦以川的箭,它无处可躲。 第二箭正中它的眉心,虽是重创但不致命,可第三箭竟完完全全沿着第二箭的轨迹而来,箭尖撞碎箭尾,再一次撞进赤目蛇的头骨,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撕碎他的皮肉和骨骼,从另一侧穿透而出。 赤目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吼,血裹着破碎的皮肉坠落,下一瞬又在雷电中被碾碎成灰。 赤目蛇的尸体从青铜古树上重重坠落,第一道劫雷渐散,那一半白一半红的茧落在地上,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殷红羽从地上爬了起来。 殷红羽由衷地说:“秦老板你当年可真牛逼!这种雷一道就能要了人半条老命,你竟然能撑十四道!” 秦以川咬牙:“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力气废话,你要是嫌命长可以给我。” 荀言:“别说话了,我背你,快走。” 秦以川这次倒没犟,属实是那三支箭已经把他吃奶的力气都用完了,别说走路,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已经再次出现,第二道雷劫随之而至,他们走不出去,只能把心头血都榨出来,再次撑起一个结界,黑玉书的光芒大盛,将他们三个人裹成了一个色彩驳杂的琥珀。 绝对强烈的光可以在瞬间剥夺人类的感官,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雷劫撞在结界上,却并不在预想中那么难以抵挡。 秦以川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发着光的青铜古树,以及上面抱头蹲着的一个人。 所有人都愣了。 邬子平什么时候爬上青铜树的? 而且那差点要了他们命的雷劫,劈在他身上,竟然只是烧焦了两撮头发,卷曲着盘成一个旋,像是动画片儿里画出来的那种呆毛。 秦以川用力掐了一下荀言的脸,荀言伸手将他拍开。 第二道雷渐渐散去,那股由九天而来的压迫感也慢慢退去,邬子平抱着脑袋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的就是三张目瞪口呆的脸。 蛇化龙的十九道雷劫……这就散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一点点? 他们果然对锦鲤的力量一无所知吗? 三个大问号排着队从他们脑门上冒出来,邬子平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没死,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可吓死我了!” 殷红羽:“你这是演哪一出?你不是带着乔臻走了吗?” 第83章 邬子平的真实身份 邬子平嘻嘻一笑:“我的确带着她先走了,但是我自己还可以回来嘛。不过还好还好,差一点点就赶不上了。” 这语气轻快庆幸,还带着几分狡黠,和往常那个一紧张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邬子平判若两人。 荀言的刀已经悄然横在身前。 邬子平:“荀哥荀哥!别冲动!我虽然隐瞒了你们一点事儿,但我真的是个好人,我跟着你们真的没有恶意。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就让天道把我这身龙骨再抽回去。” 殷红羽:“龙骨?就这么一道雷,你就渡劫成功了?” 邬子平:“哪能呀?龙这东西又不是养殖场里的牲口,寻常东西要想化龙难如登天,就刚才那个被古蜀国大祭司夺舍的赤目蛇,就算它真侥幸渡劫成功,也顶多是化个蛟,本质上还是蛇,和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至于我为什么有龙骨,那自然是这龙骨本来就是我的。” 秦以川:“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邬子平:“你们在人类社会的时间长,应该听说过一件事儿,叫营口坠龙。” 殷红羽:“这我有点印象,那得是快九十年前的事儿了吧?传闻说一条龙从天上掉下来,还压死了几个人。但这个传说没头没尾的,一没说那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为什么会掉下来;二没说那龙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如果死了尸体又在哪里。之后有乱七八糟的节目去拍,可也没说出个幺二三,全都是胡编乱造吸引眼球。” 邬子平:“这件事是真的,但也不全真。营口的确有坠龙,但那龙没死透,只是被人剥皮抽筋解剖研究去了。” 殷红羽的眼睛瞪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那条龙是你!” 邬子平无辜眨眼:“那不巧,真是我。” 秦以川:“你要真是龙,你能落进五瘟鬼的手里?还是说你从那时候就算计好了,要接近我们?” 邬子平:“说算计就太见外了,我需要你们帮忙是真的。盯上昭落遗址的大祭司气运和龙骨的不止我一个,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靠自己本事夺过来简直难如登天,我需要一个帮手,而普天之下,哪里还有比你们东洲仓库更好的人选?” 殷红羽:“乔臻和你是一伙的?” 邬子平:“这个真不是。我只是知道赤目蛇的存在,也知道赤目蛇一直不甘心被困在古蜀国的方外世界,所以略施小计引诱它逃出来,再把消息传给古蜀国的传人,引着他们到草木村来也就是了。不过我真的不该让你们帮忙,古蜀国的消息,就当我送给山主大人的见面礼。” 秦以川的眼神更深了几分:“既然有古蜀国,就未必没有其他的古国遗族,你引乔臻来,也是这个意思?” 邬子平打了个响指:“山主英明,就是这个道理。呐,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消息,我知道你们和鬼门已经对抗多年,不死不休,但是鬼门和这些遗族的关系可是匪浅,要收拾鬼门,就得先把这些遗族拾掇听话了。这些遗族里可不缺你的老仇家,比如当年逼死你的那个谁……。” 荀言:“你知道的还不少。” 邬子平:“别,我没有,我真的只知道这一件事!鬼主大人你把身上的杀气收一收,我真的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恶意,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秦以川轻轻按了一下荀言的手:“邬子平应该只是你的化名,上古时期的龙族不多,我也从来没和任何一个打过交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的身份的?” 邬子平:“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女娲吧?” 殷红羽:“你别和我说你是女娲的后人,这个设定太俗了,连小偶像剧都不这么编了。” 邬子平:“我不是女娲的后人,严格来说,女娲得是我的后人——当然了,我这一生为龙清正,从来不曾有过道侣,后世传说中的女娲,应该是我们一族的后辈。我名风吾,居赤水之北的章尾山。” 荀言:“章尾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是谓……烛龙。” 邬子平满意点头:“正是在下。” 殷红羽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在下你个鬼,使劲儿编。” 邬子平委屈:“我没编,我说的真是实话,你们到底要怎么才信?” 秦以川:“先离开这,一屁股乱债没拾掇完,有你证明自己的时候。” 邬子平:“得嘞!山主,我上次和您说想去东洲仓库有些事儿是认真的,最初我的确有点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收了龙骨,只要找个风水宝地休养,迟早能恢复得七七八八,到时候别说鬼门,就是天下逐鹿,只要有我在,就能保证东洲无恙。” 秦以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得听他胡扯。这小子藏得深,瞒得过他一次,就有可能有第二次,谁知道他信誓旦旦的话到底是不是满嘴跑火车? 不过邬子平显然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在前引路,一路出了腹地山门,沿着来路返回。 那三箭要了秦以川半条老命,这会属实见外不起来,任荀言背着他走。他靠在荀言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这条路又险又远,天又迟迟不见亮,这么沉默着走了几公里。最后还是邬子平忍不得这种寂静,开口问:“秦哥,你不是有把剑吗?原来没见你用过弓呀?” 秦以川隔了一会儿才理他:“兵器都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东西,你会嫌保命的东西多吗?” 邬子平:“那肯定不会。那弓,我怎么感觉有点熟悉?但是和你的气息又不太一样。秦哥,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东西?” 秦以川:“捡的。” 邬子平:“从哪捡的?随随便便就能捡到这种好东西的肯定是个风水宝地,告诉我,我也去碰碰运气呗?” 秦以川有点不耐烦:“你不说话会死是不是?” 邬子平:“那倒不会。只不过我这人天生话多,可惜在章尾山的时候,天上地下就我一个,太孤独了,所以我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就是但凡见到会说话的都会可劲儿地说。前阵子为了维持我的人设,不引起你们的怀疑,我得一直克制,那家伙可把我给憋坏了。如今咱们坦诚相待,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委屈自己了不是?” 秦以川:“就没人嫌你烦吗?” 邬子平:“有啊,你不就是嫌我烦吗?我觉得秦哥你哪都好,就是性子太傲,但凡你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还是……嘶,也不好说。天地巨变,我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谁知道别人能咋样呢?” 秦以川有点想堵住他的嘴。 邬子平自己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邬子平又问了一遍:“所以秦哥,你还没说,你那弓到底是从哪里捡的?” 秦以川:“从后羿家里!” 邬子平:“果然是后羿的射日弓。不过据我所知,后羿那傻子把这把弓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怎么会把它弄丢了呢?” 秦以川:“因为他死了。” 邬子平这次是真意外了:“死了?怎么死的?” 秦以川:“还能怎么死的,我杀得呗。” 邬子平:“不是,你好端端的,杀他干什么?” 秦以川:“你再问,我就封住你的嘴。管你是烛龙还是龙烛,现在反正都打不过我。” 邬子平抿紧嘴巴,果然安静下去。 只是这安静尚未维持十分钟,他就再次忍不住。 邬子平:“你们俩原来不是……唔!” 殷红羽将一张静音符纸贴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邬子平干瞪眼,这次连唔也唔不出来了。 这世界终于是清静了。 峡谷的天亮得格外的迟,昭落遗址的时间似乎和外界并不一样,当他们终于走回峡谷的入口并看见天边的第一抹霞光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出来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半了。 他们的速度不慢,可是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乔臻以及她带过来的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停在山地入口处的越野车也都不见了,看车辙的痕迹,像是已经原路返回。 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在最后一辆车停靠的地方,一个人躺在草堆里,浑身是血,尤其是脸上血肉模糊,已经完全看不出容貌。 第84章 木傀儡事件序|古怪的地方 安塔是最后一个幸存者,起码在他自己的印象中是这样。他从峡谷中一路狂奔到停着车的地方,试图通过车逃离,但就在他拉开车门的前一秒,他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一定是一个人。但是他不太能确认那人的身份,所以不曾回头。可是哪怕这么谨慎也没有用,在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他感知到了自己的内脏被搅碎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在模糊的夜色中,他看见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个子很高,身材瘦削,肩膀之下不是手臂,而是一条缠绕着藤蔓的树枝。 安塔的记忆中,有价值的只有这些。到死他也没能看清楚,那个老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其实那老头到底长什么模样没有人关心,秦以川他们想知道的是,那个老头,是不是草木村中的人。 如果是,那就说明这个村子的人作为异控局发展的线人并不可靠。甚至再阴谋论一些,异控局内部也有一定的可能与其勾结,图谋不轨;如果这个老头和草木村无关,就说明这山里并不只有草木村一个村子里的人是修炼有成的树妖,这些树妖来历不明,且大概率是敌非友。 反正不管哪个可能,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殷红羽有气无力:“秦老板,恭喜你又到决策的时间了,那些人,甚至包括乔臻,很可能都已经死了,咱们还管不管?” 秦以川托着下巴叹息:“咱们干的不就是死人的买卖?更何况如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回头到了异控局,咱们又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荀言:“最先遇到袭击的,是在十一点钟方向,但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一直留心周围的动态,丝毫没有发现有妖物的痕迹和气息。” 秦以川:“找不到凶手的气息,就追踪受害者的气息。尸体处理起来方便,要毫无痕迹地处理掉魂魄却不那么容易。你的昆吾刀不是最喜欢干这件事?也是该它发挥点特殊作用了。” 荀言拔出昆吾刀,漆黑的刀刃在霞光中折射出冷冰冰的光彩,秦以川几乎能透过刀身,感受到有神志的刀灵在暗戳戳地骂他。 骂归骂,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 昆吾刀闪过几道细碎的光芒,刀与刀主本就心意相通,荀言不多时就感应到一条歪七扭八的路线,沿着峡谷往右侧的石壁中延伸。 生命力再强大的植物也不可能真的扎根在石头中,所以这条路线,大概率通往峡谷之上的山巅。 秦以川盯着陡峭得像斧子劈得一样的石壁,面色阴晴不定。 倒不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更糟糕的事情,而是他真的没有体力再爬山了。 邬子平眼尖,看出了几分端倪:“秦哥,您这是被累着了?” 秦以川没好气地瞪他:“怎么着?下次要不给你试试?那不是路边摊上射箭扎娃娃,那是射日弓,别说你现在只剩下一截龙骨,就算是全身的骨架子都在,你都不一定能射出三支箭来。” 邬子平:“我是肯定不行,但是你……”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咋说呢,你的魂魄是全的,身体的力量也不弱,你和我们这种只剩下点残魂的人不一样,本不应该这么弱才是。” 这话不知道哪句捅到了秦以川的心窝子,他冷着脸扭过头,再也没搭理邬子平。 比起有点唯唯诺诺的小倒霉蛋邬子平,这个烛龙风吾可真是烦人得没边儿。 就这鬼样子还敢称是女娲的前辈,但凡他要是去女娲祠蹦跶蹦跶,人家大地始祖都得从祠堂里跳出来欺师灭祖。 荀言将昆吾刀收起来,对秦以川伸出手:“我背你。” 秦以川:“不急于一时,你看周围。” 自从晨曦一至,这地方虽然与外界比仍旧是昼夜颠倒,但时间流逝的速度逐渐恢复了正常,而周围的植被却像是对阳光十分忌惮,仍旧绿意盎然,但生计减弱了一大半。 等日头再上来一点之后,这片草地就再次变成了荒凉的戈壁。 殷红羽都看傻了。 连她都才反应过来,这个地方,最初的模样分明是一个草长得比鸡毛都稀疏的戈壁滩,可是当他们从青铜古树所在的祭坛中出来之后,竟然都没有意识到,周围的草木一夜之间变得密集且茂盛。 邬子平:“这地方比我预料中还要古怪,能瞒得过我们几个人的直觉的障眼法可不多,怪不得这群人能这么轻易地全军覆没。” 荀言:“它们白天会比晚上虚弱得多,所以夜才会格外长,这样更有利于它们生存。” 殷红羽:“那我们现在杀过去岂不刚好?” 秦以川:“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你没有感觉到吗,白天的我们,也比晚上更容易疲惫,我怀疑这里的日夜是颠倒了的,目的就是掩护那些不敢在夜里出现的东西。” 殷红羽:“你说的我好像能听懂又好像听不懂,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以川:“能怎么办?守株待兔,等呗。敌不动我不动,轮番值守放哨,其他人尽快休息,咱们就冒一次险,等晚上的时候,直接端了丫的老巢。” 邬子平:“我不困,我先盯着。” 荀言:“不必。你们休息,我守着。” 邬子平:“为什么?” 荀言:“因为我不信任你。” 邬子平的嘴张了好几次,属实没想到他能说得这么直白,只能悻悻地闭上嘴,找了棵大树一靠,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秦以川本就被射日弓的三支箭榨干了体力,睡得非常快,只剩下殷红羽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百无聊赖地坐在了荀言身边。 荀言:“怎么,有事?” 殷红羽回头扫了秦以川和邬子平一眼,也没有怎么遮掩声音:“我有点,怎么说呢,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担忧,很像杞人忧天。” 荀言难得沉默了一下,才说:“你不是杞人忧天。现在的事情的确已经有很多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上古时代的神,遗留下的太多了。” 殷红羽:“其实关于上古时代的事情,我好奇了很多年了,你能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的古神最后都销声匿迹了?” 荀言:“因为他们都死了。” 殷红羽:“死了?怎么会?他们不都是神仙吗?” 荀言:“神也不一定不会死。传闻中开天地的盘古是创世神,他也会死,其他人自然也会。所谓的神,只不过是能力比普通人更大的普通人罢了,也都有寿命终了的时候。” 殷红羽:“不,就算神也会自然死亡,但是他们死亡的时间太接近了——殷弘宁是搞考古的,他早就发现过,上古时期的神的消亡有一个明显的断层,接下来出现的就是封建王朝时期的各种传说,体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荀言:“断层,这个词用的不错。” 殷红羽:“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言:“因为当初发生了一些事,所有的上古种族,不仅包括神,甚至还有鬼和妖族、异兽,全部被清理了。” 第85章 上古神的陨落 殷红羽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你说什么?清理?” 荀言:“没错,就是清理。” 殷红羽:“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荀言稍微仰了一下头,太阳光透过干巴巴的树枝,直直落在荀言的眼睛里。 荀言连躲都没有躲,就这么近乎冷漠地看着这束直刺眼底的光。 荀言:“有这么大本事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规则。” 殷红羽:“能不能稍微不要说得这么抽象?” 荀言:“生态系统这个词你应该不陌生。其实不仅是现在的自然界,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有这种看不见,却绝对不可以违背的系统,制约每个人的行动,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我们与鬼类定下契约会被承认。在那个时候,这种系统调节更为明显,那种不可违背的力量,有人称其为规则,也有人称其是天道。很多人都能感受到秩序的存在——这个人,指的是除所有普通人类之外的种族。说起来,那时候的所有人都并没有将自己当作神。 当时人类诞生不过百年,却在疯狂繁衍,但是生存空间只有那么大,人类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侵占其他原始居民的地盘,相应的,已经生存几千年的部落人和各种异兽,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生存空间拱手让人,所以诞生了很多冲突。普通人族的力量微弱,除了人多一无是处,他们一直处于劣势,为了保证人类的生存,规则开始抹除一部分原始种族的族人。” 殷红羽:“这不太公平吧?这不是偏心眼儿吗?” 荀言:“那时候很多人……不,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是,世界的规则其实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转变了,原生的部落人已经被放弃,之后的世界会全部由人类接手。所以有一些部落的首领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和自己,有人开始反抗秩序,有人试图扑灭人族,只要人族灭亡,自然就没有人能够夺走属于自己的种族的生机。但最后,他们都失败了。” 殷红羽:“那秦老板当年?” 荀言:“他是一个另类,因为他不是被部落供奉的首领,原本他是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 荀言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殷红羽愣了几秒钟,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虽然还有疑虑,可看荀言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不过他不愿意说也没事儿,现在不是有个传说中的烛龙吗?他死的应该比秦老板更晚些,知道的事情,应该也会更多才是。 她不追问,荀言也不主动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下去。 荒野间吹过来的风渐渐被日光晒得灼热,本来就生机匮乏的荒山更显荒芜,荀言和殷红羽几乎同时感知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窥视的意味。 荀言的神情微微变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站起来,将视线落在一处相对密集的荒草丛中。 昆吾刀出,黑影如电,但未带杀机。 一只啄木鸟的翅膀被昆吾刀贴着羽毛的缝隙钉在地上,但凡这刀稍微偏一点点,它这半张翅膀必然是保不住了。 啄木鸟的眼底隐有恐惧,却一言未发,直直冲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殷红羽觉得自己最近十分缺觉,以至于精神上都有点恍惚,否则她怎么可能觉得,自己竟然在一只鸟的眼睛里看见人类的情绪呢? 这一刀的异动也惊动了秦以川和鬼知道睡没睡着的邬子平。只不过秦以川稍微抬了一下眼皮,又重新闭上。邬子平兴致盎然地爬起来,将那只啄木鸟拎着翅膀提溜了起来。 邬子平:“是个小妖,血统纯正,但是修为很弱,年纪小,没啥大用,抓起来当个宠物勉强够格。” 啄木鸟转头就要去啄他的手,被邬子平轻易躲开:“能听懂人话,还不错,灵智已经开了。” 殷红羽:“能听懂人话,那会说人话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骂人,但啄木鸟显然没往那一层想,问:“你们是什么人?” 殷红羽:“这话应该我先问,你怎么在这?这片山我们绕了一圈了,除了你之外半只鸟都没见到。啊对,不久之前和我们一起来的几个人被袭击了,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啄木鸟:“他们已经都死了。” 殷红羽:“死了之后,尸体呢?” 啄木鸟:“就地掩埋。” 殷红羽:“那为什么还落下一个?” 啄木鸟:“因为那地方已经靠近边界了。他们不敢靠近。” 殷红羽:“边界?他们是被困在这里的?” 啄木鸟:“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闯?” 殷红羽:“我们不知道这个地方,所以才现在来闯,但凡早知道,这地方早就被端了。” 啄木鸟冷笑:“口气不小。” 殷红羽:“小东西,你才几年道行,瞅你身上的绒毛还没换干净呢,没成年吧?” 啄木鸟恼了,但到底忌讳什么,没有和殷红羽逞口舌之快:“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邬子平:“我们想知道杀人凶手是谁,怎么找到它的老窝,我看你对这里挺熟悉的,要不你带个路?” 啄木鸟:“不可能!” 邬子平:“拒绝得这么果断?怎么,你怕?” 啄木鸟:“你管不着。杀人的是守军,你们虽然看起来有点本事,但是比起他们还差得远。要想活命就趁早离开。” 它的话回得很快,但这坦诚的态度反而让人怀疑。 邬子平:“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着急呢?你该不会是从他们的老巢里逃出来的吧?” 啄木鸟承认道:“没错,我就是想逃,我已经筹划了一百多年,才终于找到机会离开。你们问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了,绝无保留,可以放开我了吗?” 殷红羽:“你那模棱两可的回应也算绝无保留?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们不放开你,也不会让你真遇上什么危险。现在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 啄木鸟:“女人?” 殷红羽:“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个子比我稍微矮一点,但是和我一样长得都挺好看。” 啄木鸟:“没见过。” 殷红羽:“这不应该啊,她和那些男的应该也不差多少路,怎么会失踪了?就算是遇到危险躲起来,可这地方几眼就能望到头,她能躲到哪去?” 啄木鸟犹豫两番,还是开口:“如果她没死,就很有可能在‘城’里。” 邬子平:“城?什么城?” 啄木鸟:“城只是一个通俗的叫法,那地方没有名字,但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原样返回。入口就在峡谷之巅,一到入夜你们就可以发现。但是,我提醒你们,这地方的黑夜诡谲异常,不怕死的话,随便闯。该说的我都说了,请你们放开我。” 殷红羽:“我们放开你,你就能顺利离开了吗?” 啄木鸟:“总比死在这里好。” 殷红羽:“这样吧,看在你是鸟类的份上,我们可以救你一次,暂且躲在乾坤袋里,可保证不被任何东西察觉。” 啄木鸟:“多谢好意,但是,不必。” 第86章 空间与时间混乱 邬子平:“怎么,你害怕我们把你烤了吃?” 啄木鸟冷笑:“我怕你们自身难保,届时命丧黄泉,自己都救不了,又凭什么救我?况且我平生最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 荀言:“既然如此,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可以到一个叫草木村的地方,里面所住都是树妖,你若信得过可以进去求医,若信不过,则提前躲避。” 啄木鸟那双豆子似的眼睛多看了荀言好几眼,也没有回应,不知道是记下了还是压根不想搭理。 邬子平一看荀言都这样说了,将手松开。啄木鸟振翅一飞跃于半空,盘旋两圈确定四下无人,便顺着出路飞远了。 啄木鸟这一遭虽然略显吵闹,可秦以川除了最初抬了一下眼皮外,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几个人先草草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眼下不太好生火,他们只能就着矿泉水啃了点牛肉干。吃得殷红羽愁容满面长吁短叹,感慨了好几句这种荒野求生似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实在很想念东洲仓库的柔软大床和小吃一条街的大排档。 夜幕与前一天一样,都来得比寻常更快。一轮半圆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峡谷的顶部出现了一道几乎淡得看不见的光源,暗黄色的,稍显昏暗,像是二十世纪末期农村里用的那种低瓦的电灯泡。 秦以川睁开眼睛,视线正往那一处光源望过去。 荀言伸手扶他,秦以川借着他的手站起来。 殷红羽:“咱们昨天来的时候,谁注意到上面有没有那道光?” 秦以川和荀言都微一摇头,邬子平却在面前的草地上踢了几下:“你们看。” 这地方很荒,外面还算有些灌木丛,但是峡谷内越往里走越是惨淡,这里本不应该是干燥少雨的气候,但不知道是地势还是什么其他缘由,峡谷内部的地表勉强覆盖着一层草稞子。 可是现在,这层薄薄的草稞子,根系里生机焕发,正在以超过八倍速的速度,迅速生长出全新的叶片和枝条。 荒凉的戈壁,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绿洲,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几乎快能没过膝盖,参天古树挺拔茂密,遮天蔽日。 但这种幻境似的生机并不是可以无限蔓延,几个人很快反应过来,那只能口吐人言的啄木鸟所说的边界是什么。 就在安塔的尸体附近,像是画了一条无形的线条,疯长的植被无一敢靠近,荒凉与繁盛形成强烈又鲜明的对比。 崖顶的那一点绿光转瞬就消失了。 秦以川:“走,上山了。” 在峡谷中还不觉得,自打到了半山腰,就能明显感觉出这地方不仅是时间,就连空间都是混乱的。 像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空间阵法,可是日久天长阵法破损,和现实世界彼此交织,出现的结果就是一会儿是荒野,一会儿又能看见古树参天,连野草都长得有半人高,置身其中和侏罗纪公园似的。 东汉末年才出生的殷红羽,按年龄算竟然成了一行人里岁数最小的,看哪里都觉得新鲜:“这就是你们远古时代的植被吗?几千年前的狗尾巴草都长得这么壮实,怪不得那会奇珍异兽那么多呢。” 秦以川:“别说几千年前,就算一万年前我也没见过有这么粗的狗尾巴草,就草木村那小妖精露出原形差不多。但是古往今来狗尾巴草成精的,打着灯笼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个。这地方的草木异常,多半是受到了神力外溢的影响。” 殷红羽:“我觉得最近吧,咱们有点像在玩集邮,不过别人收集的是邮票,咱们收集的是各种各样的神仙。” 邬子平:“这显然就是有人暗中捣乱呗,不然人家千八百年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就最近两年扎堆冒出来?” 殷红羽:“还说别人?你就是其中之一,老实交代,你也千八百年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就也冒出来了?” 邬子平:“我那是特殊情况。我都发过誓了,我真没恶意,就是想借秦哥的力量找回龙骨,而且秦哥这忙绝对不白帮,我一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殷红羽:“那你现在报吧,去把这里头藏着的东西揪出来就行。” 邬子平:“我好歹也是龙族的始祖,人情就这么不值钱?” 殷红羽:“你不是烛龙吗?不是有龙骨了吗?但是我怎么感觉你的力量也没比刚开始时好到哪去。” 邬子平:“你要是刚涅槃活过来也只是一个小鸡崽子,炖鸡汤都不够一锅那种,还说我?我龙骨失踪都有快一百年了,而且现在仅剩的就那么一截,力量也好,其他的骨头也好,都得花费漫长的时间慢慢养回来。” 殷红羽:“那你所谓的报答,不还是画大饼吗?” 邬子平:“话不是这样说,我的报答有非常重要的选项,就是可以抵消秦哥最后一世的生死轮回,只要你们这些队友给力,能尽快把他的黑玉书找回来,他就能重新当回他的山神。” 殷红羽:“你认真的?” 邬子平:“我骗你,你也不给我糖吃,有必要用这种话开玩笑嘛?” 殷红羽的神情立刻明亮起来,拍了一下秦以川的胳膊:“秦老板,看来你这笔生意不亏啊!你如果真能恢复到当年,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秦以川却没有回话。 殷红羽有点茫然,又看了一眼荀言,荀言的眼睛看着地面,神情中也是冷淡的。 殷红羽:“怎么回事?这小子还是吹牛呢?” 荀言:“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他不是说过吗?这个世间,不需要有神了。” 殷红羽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往细里想,她仍是不明白的。 这个世界不需要赤目蛇那种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仅凭残暴本能行事的龙,但他秦以川不一样,这几千年来几乎他的每个举动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哪怕是他这样的人……也不可以吗? 秦以川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谨慎点,快到了。” 越往里走,越接近原始森林。他们不得不开始费力气躲避比人还高的灌木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刚才闪过光的地方走。 走在秦以川身前的荀言突然一顿,所有人都屏息停住,深绿色的残影和昆吾刀撞在一起,十二洲随即而至,寒光闪过,十几米外的一棵藤蔓植物轰然倒地, 绕在昆吾刀上的是一截树藤,生着密密麻麻的尖刺,但凡在人身上抽了一下,效果绝对不亚于三刀六洞。 第87章 地宫里的木傀儡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殷红羽的背后张开一对半虚半实的羽翼,烈火蔓延,在周围撑开了一个凤凰火材质的屏障,来围剿的各式各样植物被烧得立刻将枝条收了回去。 殷红羽一不作二不休,控制着凤凰火直直往前烧出一条康庄大道,一路烧到了一堵墙的尽头。 这地方的阵法虽然已经残破,但殷红羽的火收着力道,就算这里成了一片焦土也不会影响到外面。 墙极高,掩映在原始森林中,遥遥看不见尽头。 荀言侧耳听了听动静:“里面有人。” 可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都不像有人住的模样。 邬子平:“桃花源记该不会是以这里为原型的吧?荀哥你确定里面是人不是鬼或者妖怪?” 荀言:“的确是人,且还是活人,只是……” 邬子平:“只是什么?” 荀言:“里面太安静了。除了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秦以川:“进去之后小心点,这地方不对劲。” 殷红羽:“进去?也没看见门呀,墙这么高,我虽然能飞过去,但是贸然闯进去谁知道会不会被一箭穿成糖葫芦?” 秦以川:“飞过去风险太大了,不如选个简单的法子。” 殷红羽:“比如?” 秦以川:“比如,直接把墙砸了不就好了?” 殷红羽:“……” 真行。 论野果然还是您野。 随后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邬子平身上。 邬子平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你们看我做什么?” 秦以川摸着下巴看他:“好歹是烛龙,虽说如今落魄了,但应该不至于连一堵墙都打不破吧?” 邬子平:“一堵墙?这是普通的墙吗?” 秦以川道:“可你也不是普通的龙啊,还是说你所谓的烛龙只是糊弄我们玩的?” 邬子平的嘴角抽了好几下。 邬子平:“想试探我就直说,还用得着找这么义正严辞的借口?” 心里虽然这么嘀咕,但掌心一翻,一股淡淡的苍茫之气不知从何而来,顷刻之间蔓延开来。这种千年之前的气机让秦以川和荀言都不禁侧目,开始真的相信,邬子平所谓的烛龙身份,极可能是真的。 在邬子平的掌心落在墙上的刹那,这堵无边无际的墙凭空凹陷下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坑,随即四分五裂,露出一座黑漆漆的地宫。 像墓葬群似的。 殷红羽:“我觉得我们东洲仓库应该改成东洲盗墓组,最近几次任务,好像都和坟脱不开关系。” 秦以川道:“这地方不是坟,是人家隐居的家。” 殷红羽:“归隐怎么着也得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啊,谁会把自己家落在这么个荒凉破旧的地方?” 秦以川:“万一这归隐不是自愿的呢?” 殷红羽:“听你这语气,这里面住的是谁,已经知道了?” 秦以川:“大人的事儿你这种年轻人少管,看见路两边的石像没?去放个火,把灯点亮。” 殷红羽又细看两眼,才找到他说的那两尊石像。那是两个十分粗糙的细长的石墩子,雕刻成了人的轮廓,但细节几乎没有,脸上的四个圈勉强能分辨出来哪个是鼻子哪个是嘴,工艺简直比幼儿园小孩做得都粗糙。 石像的手上托举着一个圆形的凹陷,里面还有大概三分之二的油脂似的东西。 殷红羽的火焰落在油脂上,立刻就烧起来一团火,将周围照出模糊的亮光。 这里面像一个简易的城池,两盏灯不足以照亮这个城池的全貌,只能看看两条岔路向着不同的位置蜿蜒,但又彼此链接,像一个原始的蚁穴。 邬子平:“两条路,怎么选?” 秦以川道:“不用选,等着就行。” 邬子平:“等?等什么?” 荀言:“等人来。” 邬子平:“他们万一不来呢?” 荀言:“灯亮了,他们就一定会来。” 荀言话音刚落,殷红羽耳朵一动,就听见了微弱的沙沙声,像是行动不怎么利索的人的鞋底踩在地上,拖着走的感觉,无端显得有点笨拙。 秦以川的十二洲在半空挽了一个剑花,花里胡哨的,杀气却一点都不减。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率先从黑暗的岔路里走出来,膝盖像是受过伤,厚底布鞋落在石板地上,刚刚的沙沙声,就是这个女人发出的。 殷红羽本能地生出一丝忌惮,不仅是因为她稍显怪异的走路方式,更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杆明晃晃的铁叉,顶端被磨得发亮,戳到人的身上就是一个大窟窿。 这一个人还不算什么。 要命的是,她只是第一个。 藏在暗处看不见尽头的两个岔路,与这女人神情、动作都相似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手里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握着石块,还有的那些古旧的战刀,身上穿的有麻布的有铠甲的有牛仔裤的,和乔臻一起来的十几个男人走在最外侧,手里捏着的是一颗子弹都没来得及打出去的管制枪械。 邬子平的头发都快炸开了:“怎么回事?闹丧尸了!” 秦以川:“丧个鬼的尸,这是木傀儡。” 邬子平一时没有记起来这个有点耳熟的木傀儡是个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瞪大了眼睛:“句芒的傀儡术?!” 句芒这个名字,熟悉的人很熟悉,但是不熟悉的人甚至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这倒也怪不得别人,属实是句芒这人,马甲实在有点多。 那个时代没有文字,部落人少,能住人的地方也不大,故而没有文字也不太影响日常生活。但是从如今回溯去看,就能发现其中一个弊端就是,没有文献记录的话,很多人根本无法为人所知。 说的就是这个句芒。 若翻典礼,会发现他的头衔实在有点多,有人说他是春神太皞的属官,也有人说他是“木德之君”,掌管天下的草木万物,比如那个住着太阳的扶桑神木就归他管;还有人说他是少皞的儿子,鸟身人脸,什么都像,反正就不像个人。 传言甚多,可一个都不对。 他实际上就是一棵老树成了精,能够和植被沟通。年岁不小辈分不大,性子温吞还好说话,哪个部落的地没种好,总喜欢叫他帮忙去打杂。秦以川见过一次这个黑炭头似的傻小子,一笑总能露出两颗白亮亮的小虎牙。 后来起了战争,这小子不愿意打架,就把自己的树根挪到了赢母山旁边的一条小峡谷旁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溪水边一个一个地削木头,做出来的小木人儿活灵活现,经常跑到赢母山上偷果子,被荀言抓住了好几回。 第88章 句芒现身 小木人闯了祸,句芒总会亲自上门赔罪,而且每次还不空手,也不怪后世人将他传成护佑春耕的神。在他的照料下,山里酸死个人的野果子竟然也能长得又大又甜,勾引得当年的秦以川和荀言总蠢蠢欲动,想了好几次怎么伸黑手。 句芒拿果子来赎小木人,正中秦以川的下怀。吃人家嘴短,久了总不好意思,便随手教小木人舞刀弄枪,一群巴掌大小的东西拿着木头做的小木剑,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直到有一天,有浑身是血的人连滚带爬地找过来,句芒便一去不返了。 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知道句芒的下落。后来天地异变之后,秦以川本以为当年的人都死了,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句芒的木傀儡。 只是当年灵动调皮甚至还有点坏心眼的木人变成了丧尸,周围妖化的草木藤萝一心想着要了闯入者的命。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周围的木傀儡已经拿着武器围了上来。一个中年女人举着杀猪刀冲着殷红羽的脖子刺,殷红羽一脚踢在她的腰侧,人虽然倒了,却不知道疼,爬起来继续冲过来;邬子平卸了一个大叔的关节,他拖着一高一低的腿,哪怕步履蹒跚,凶性仍然不减。 邬子平试着下了杀手,一掌落在一个老头儿的后颈,这一掌的力量足够将人的颈椎彻底打碎,可老人的脖子耷拉到胸前,身体仍旧可以爬过来。 这的确不是丧尸,和这群木傀儡相比,丧尸它就是个弟弟。 荀言:“这东西不怕火,打别处也没用,要想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只能将四肢与头部都拆下来,但是这些木傀儡的材质坚硬,要想全部打散太耗费时间,与其纠缠,不如甩开。” 殷红羽和邬子平用实际行动响应了这句话。两个人配合着一连拆了两个傀儡,总算将被封死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裂口,十个人铆足了劲儿往里面跑,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百十来个木傀儡,怎么看都有点像丧家之犬。 他们跑得横冲直撞,但越往里,却能感应到一股显得有些奇怪的气息。 不应该说一股,细细分辨的话,就能感应出来,这分明是两种力道彼此僵持,一个狂躁霸道,一个冷酷无情。两相对峙,却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这应该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东西。 沿着气息追到尽头,面前除了一堵墙以外什么也没有。 秦以川懒得找机关,同时心里也存了试探的意思,弯弓搭箭,未用全力,但是射日弓的气息未加隐藏,劲气凝成的箭冲着深处飞了过去。 黑暗中,有钟声响起来。 古朴凝重,还有几分耳熟。 邬子平:“句芒该不会也和契似的,被封在钟里了吧?” 没人应声,但实际情况,大概八九不离十。 秦以川将弓收在身后,却没有像最初一样藏起来,率先往深处走去。 隐约的水声传过来,越往前走,水声越清晰。前面应该有个规模不小的地下湖泊,周围有山,有小股的瀑布,有条不紊地落在地下湖里。 殷红羽的指尖跳跃着一簇火焰,整个人变成了行走的照明灯。 地下湖正中央的湖心岛被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铁栏杆影影绰绰地伫立其上,围成一个巨大的鸟笼子。 岸上还有两个石像,里面的油脂比外面的更满一些,殷红羽递了个眼神问秦以川要不要点,见他点头之后度过去了一丝凤凰火。 两团火苗跳跃着照亮黑暗,也照亮了黑暗中的人。 湖心岛上的笼子里,坐着一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铁锁加身,不知生死,周围拇指粗的荆棘和藤条盘根错节,将他牢牢焊在原地。 邬子平眯着眼睛往那边看,仍旧不太确定:“秦哥,那是句芒吗?” 人虽然看不清脸,形销骨立也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可秦以川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句芒。 荀言:“附近没看见钟,这笼子很可能就是镇魂钟所化。要想救人,就要把笼子一起带走。” 秦以川知道自己可以永远相信荀言的判断力,黑玉书的红光泛起的同时,秦以川的耳朵里再次听见了纷乱沓杂的脚步声。 殷红羽:“这里的岔路这么多,这些木傀儡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这话立刻提醒了荀言,昆吾刀和黑色的长尾一左一右同时闪过,将旁边被点燃的灯熄灭,周遭再次陷入绝对的黑暗,可是那些木傀儡并没有因此而迷失方向,仍旧冲着这边围过来。 荀言:“不是光,是气味。” 秦以川:“句芒的傀儡术进步很多,现在的木傀儡,竟然连嗅觉都有了。” 殷红羽却觉不对:“除非成精,否则木头能闻到味道一点都不科学,刚才动手打架的时候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些木傀儡的手感,非常接近人,甚至就是普通人,只不过他们的痛感神经失效了,身体的坚硬程度却不同寻常,我有一瞬间都以为,这很像是一层人皮里面塞了一块木头。” 荀言:“借凡人的气息和生机隐藏妖性,可以非常完整地遮掩住妖气,就连天道秩序都不一定能分得清。我们找不到那些人的尸体,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尸体已经不是尸体了,而是被二次利用了。” 邬子平:“这种邪术一般只有黄泉幽冥的鬼族人才懂,句芒什么时候学到这种本事了?” 他这话刚一说完,就瞧见殷红羽略有不善的眼色,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道歉:“荀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以句芒那种心性的人,自己应该是做不出来这些事情。” 荀言:“你说的没错,这种隐匿气息瞒天过海的法子,的确出自幽冥鬼族,但他们身上没有妖气,应当是改良之后的。句芒在这里,肯定和鬼门有关系。” 邬子平:“荀哥,这法子你能破吗?” 荀言:“可以一试,但有个前提。” 邬子平:“什……姓荀的你大爷!!!” 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第二个字,荀言已经一手扯住他的后领子,将他一把扔了出去,这个时机把握得非常巧妙,他一落在地上,都不用抬眼,就看见了一双落在自己眼前的黄胶鞋。 这鞋是几十年前普遍军用的款式,舒适耐磨深受百姓欢迎,这双半新不旧的,显然是才穿了没多长时间。 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这个人,起码几十年前就被剥皮变成了木傀儡,受这里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的影响,这才丝毫没有变旧。 但是这些事邬子平根本没有时间琢磨,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起来,磨得寒光闪闪的锄头贴着他的鬓角劈下来,就只差头发丝那么远的距离,就能把他的半只耳朵砍下了。 不过这个锄头落在地上后,就没有办法再抬起来。 昆吾刀像开着导航似的,刀尖从木傀儡的后脑勺向下划开一个豁口,直到双腿。木傀儡如同断电的小玩具,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殷红羽的火沿着皮囊中间烧进去,点燃了里面黑漆漆的木头芯子。 皮囊只是皮囊,主导这些人的动作的,是里面的木头。 吸引火力的邬子平心里直骂娘。 黑玉书红光如霞,湖心岛被以蛮力压缩,但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要吃力许多。那群木傀儡感应到了什么,放弃了正中心的邬子平,转头就要去拦秦以川。 第89章 真正的幽冥之气 自从进入这破地方以来,秦以川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如芒在背。 有带着杀意的人躲在暗中窥视,随时都可能从背后捅他一刀。 按理说木傀儡这种铜豌豆似的东西,虽然处理起来麻烦,但是不会到真的能够威胁生命的地步。但是现在,很可能有东西混在这群木傀儡中,甚至能够瞒过他们的耳目。 荀言见木傀儡不管不顾地冲秦以川过去,立刻抽身去拦,但这群傀儡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闪躲进攻都在顷刻之间变得极有章法,将荀言、殷红羽和邬子平强行隔开,在每个人身边围成了三层,头一层的傀儡刚被挡下去,后一层的立刻接上。 这种法子不一定能够对他们造成更强的伤害,但乱拳打死老师傅,荀言尚能应付,可邬子平和殷红羽就多少有点手忙脚乱。 邬子平就别说了,全身上下只剩那么一截龙骨,法术什么的四舍五入等于没有。殷红羽动起手来确实强得过分,甚至连荀言也不一定能在拳脚上稳赢,但她面对这种只用力量打不死的东西时,就难免落入窘境。她没有冷兵器能剖开木傀儡的人皮,而有人皮在,这群傀儡并不怕她最大的依仗凤凰火。 大部队一分为三分别围困,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则向秦以川冲去。将战场上调兵遣将的法子用在这里,的确能给他们造成麻烦。 荀言的眉头凝紧。 秦以川在动用黑玉书的时候,一旦被打断,黑玉书会反噬自身。 不完整的黑玉书,其实并不会真正认主。 湖心岛中的笼子在缩小到直径只剩下一米多的时候,外面的栏杆被挤压变形,隐约露出里面看不见的一口大钟的轮廓。 外面的笼子只是做做样子,真正的囚牢,是这口被藏起来的钟。 秦以川心里稍一权衡,黑玉书光芒大盛,湖心岛眨眼间就成了一个能栽进花盆里的小盆景,原本透明的钟现在已经能看见磨砂玻璃一样的轮廓。 在湖心岛落在他手里的同时,一根绳索死死绕在他的手臂上,一股大力将绳索一扯,哪怕秦以川心里早有提防,手臂已经动弹不得。 绳索的另一端握在戴着破草帽的老农模样的人手里,他紧紧盯着秦以川,眼睛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空洞,而是带着慎重的警惕。 这条绳子只是开始。他的一只手受控于人,自然就没有办法动用射日弓。另外两个同样埋伏在木傀儡中的刺客就有了一击必杀的机会。 秦以川将湖心岛扔进乾坤袋,十二洲的剑刃贴着其中一人的脖子划了过去,里面露出来一团黑雾。 四散的幽冥鬼气让荀言瞳孔蓦然一震,不顾一切地往秦以川的位置冲过去。 周围的木傀儡放弃邬子平和殷红羽,悉数围到了荀言身边。 殷红羽的凤凰火落在被划破的脖子上,立刻烧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这种比塑料片划黑板还难听的叫声刺得邬子平立刻捂住耳朵。 这种东西,比木傀儡的芯子更怕凤凰火。 但哪怕如此,依旧迟了。 黑色的铁链锋利如刀,从被凤凰火烧破的皮囊中暴起,秦以川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穿胸而过的铁链狠狠钉在地上。 荀言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昆吾刀在手掌心一摸,血色染上刀刃,与杀气同时溢出来的,还有一层浓郁到了极致的黑雾。 这是真正的幽冥之气。 殷红羽身上的火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哪怕还隔着些距离,哪怕荀言还未曾真正动手,仅凭这一团黑雾,就让殷红羽体会到了刀夹在脖子上的窒息感。 哪怕她一直对荀言的身手心中有数,知道这一个两个的都藏着真本事,可她也从来没有想到,真正动了杀机的荀言,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一向沉默冷淡,以至于让殷红羽都忘了,他是远古时代的第一位幽冥鬼主。 黑色的昆吾刀呈现出一种几乎熔化般的暗红,铁链子被斩断,昆吾刀去势未停,径直没入水下,金属撞击的声音只响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沉寂,地下湖的水面上隔了一会儿才泛起被晕开的血色。 漆黑的雾气像布一样,将地下湖牢牢罩住,隔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水面被从内部大力破开,黑雾拖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脱离水面,扔在地上。 那是一个老头的尸体,昆吾刀搅碎了他的心脏,但没有流出血来,皮肉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颜色惨白,像早就死去的尸体。 老头的右臂手肘以下不是手掌,而是一个金属铁器,被削掉了一半,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尸体被放下,却没有找到魂魄。这个地方的死者也好,木傀儡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没有魂魄。 这样一来,就连试图搜魂找到他们的来历都行不通了。 一只手搭在荀言的肩膀。 荀言侧目,秦以川的身影正从黑暗之中慢慢浮现出来,荀言神情中浮现一丝惊讶,周身缭绕的黑雾淡了下去。 殷红羽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原本被铁链穿胸而过的那个“秦以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智能木傀儡。 殷红羽:“秦老板,你这是什么路子?” 秦以川:“当年我和句芒不巧做过几十年的邻居,他那点雕小木人的手艺,多看两眼就能学会。有人既然想杀我,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呗,刚好可以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费周章,一环套一环地把我引到这里来。” 殷红羽:“既然有心理准备怎么不早说?你刚刚那一下,咱们小荀同志差点把天拆下来。” 秦以川:“我虽然知道这地方没人安好心,但又不能什么事都未卜先知,刚刚那一下子但凡我闪得慢了那么一丢丢,现在躺那的就真是我了。不过你们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这铁链子就算真落在我身上,也绝对要不了我命。” 荀言:“是谁下的手?” 秦以川冲着地上那尸体一挑眉:“这不是地上摆着呢,乔家的赶尸术,咱们这也算阴沟里翻船了。” 邬子平:“乔臻是骗子?不能吧?她身上的确有古蜀国遗族的气息,这一点绝对错不了。” 秦以川:“古蜀国的遗族为什么就不能是乔家的家主?你这种蜗居山林的老古董都能融入现代社会,他们好歹是个小部落,而且可从来没放弃过打破结界,重回当前世界,有几个马甲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倒是很有道理。 邬子平:“可赶尸这种手艺不都是以湘西最著名吗?他们这群古蜀人哪学的这技术?” 秦以川:“既然是技术,就得有传承,如果打定主意要偷师,办法比困难可多多了。且乔家赶尸术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声名显赫,这地方既有幽冥鬼气,又有乔家遗留下的行尸,这两拨人早就开始合作了。只可惜乔家的赶尸术大概率是失传了,不然乔臻也犯不着花钱雇那些普通人到这里来,还被乔家养的尸体给杀光了。” 殷红羽:“我们下一趟该不会是要去湘西吧?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第90章 可疑的谢之梅 秦以川:“什么事儿都我们做了,还要异控局干什么?今天这事儿回头除了我的身份,其他的都如实报上去,不仅要报上去,还得添点油加点醋,异控局本部那帮人不是抱怨天天坐在办公室没外勤出吗?这机会不就来了?” 殷红羽:“那句芒呢?” 秦以川:“报告写上去,但是铜钟和魂魄我们先扣着,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有人来处理。这尸体带回去,好歹是个千年老僵尸,让殷弘宁改造一下,还能当个保安,物尽其用。” 要不说怎么秦老板能当老板呢,就这雁过拔毛的手艺,有几个人能学得会? 不过就算不图它当保安,这尸身也绝对不能就这么扔在这,乔臻现在是逃了,但谁知道她会不会中途折回来玩个灯下黑? 而且这种老僵尸属于家族传承的武器,几乎不可能被彻底摧毁,带走反而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这地方与其说是藏身之地,倒不如说是一座牢笼。句芒被囚禁于此,会暗杀的植物和几百个木傀儡都是狱卒,而这些狱卒,却被已经丧失神智的句芒所控制,将自己永困于此。 现在牢笼不仅破了,还被人连牢狱带犯人一锅端得干干净净,不知囚禁句芒的人见着此情此景,该作何感想。 失去句芒控制的木傀儡就成了真正的傀儡,站在原地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秦以川本来想把这些木傀儡也都带走,然而乾坤袋实在收不下了,且这些木傀儡除了句芒谁都控制不了,也就放弃了。等着异控局派人来处理就是了。 进来时一路坎坷,但是出去的时候出奇的顺利。 这山里没有看见乔臻出入的痕迹,那群被做成傀儡的人皮中也没有看见她的踪影,应该是已经逃出去了。这个女人的目标是进入昭落遗址帮助那个古蜀国的大祭司化龙,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被邬子平抢了先。 秦以川开着安塔那一行人留在峡谷路口的车,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才走到一个交通稍微便利些的地方,没有直接回东洲,而是重新回到泰丰,去见谢之梅。 他们最初来这里,是要去断龙岭找谢之梅的女儿谢瑾溪的下落。可是后来发现,谢瑾溪实际上只是西王母制造出来的傀儡分身,这个世界上说不定压根没有谢瑾溪这号人。这样的话,谢之梅的真实身份,就十分可疑了。 他们坐上飞机的时候,一路奔波累得像孙子似的邬子平打了个盹,就又生龙活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明显满肚子话想说,可是见到别人没有开口的迹象,也就只能反复欲言又止。 最后殷红羽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眯着眼睛递了一个话茬:“怎么,头等舱的椅子不是椅子,是钉子?扎得你坐不住?” 邬子平:“哪能呢?我就是觉得有点事儿想不明白。求知欲过于旺盛。” 秦以川:“你想知道什么?” 邬子平:“西王母的木分身和句芒的木傀儡,你们没觉得实在过于相似了吗?” 秦以川:“相似是正常,不相似反而有鬼了。句芒虽然被奉为木神,但是他从根本上来说,只是一棵老树成了精,只不过是生长的位置特殊了一点,就栽在昆仑山的西王母行宫。” 邬子平:“你这么说的话,句芒这小傻子该不会是西王母的徒弟吧?” 秦以川:“差不多吧,不过西王母未必把他当徒弟,可能只是顺手栽了一棵树苗,想起来的时候再浇点水,等他机缘到了,成熟之后,再随便教点法术,也就仅此而已。句芒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树神,在昆仑行宫的万千精怪神灵中只能算不起眼的一个。” 邬子平:“你对西王母行宫,好像特别了解?” 秦以川:“还行吧,在那住过几年。不过你好歹也算章尾山一霸,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邬子平:“你也说了,我只是章尾山一霸,不是大荒一霸,我自打记事起就一直在章尾山,若非最后大荒出变故,我这辈子都是个神秘的众龙之祖。” 殷红羽好奇道:“无论是契,还是句芒,或者是你这条众龙之祖,都经历了一场变故——这场变故到底是什么?部落之间打仗了?” “要真只是部落之间打仗还好了,实际上……”邬子平看了秦以川和荀言一眼,“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演变成了各路妖仙鬼怪疯狂互殴,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大荒就是当年对生存大陆的称呼,相当于现在的七大洲四大洋的统称,大荒满目疮痍,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除了一少部分部落挑选少数族人以自我封印的方法,把自己隔绝在方外世界之外,其他人最后没一个活下来。别问我原因,我也不知道,当年我的章尾山被夷为了平地,等我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躺在一个陌生山脉里,正好赶上清军入关。” 殷红羽:“清军入关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到营口坠龙,中间也差不多二百年,你为什么还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邬子平眼皮一抬:“烛龙睁眼为昼,闭眼为夜不是夸张,是写实,对我们这种岁数得上万年的龙族而言,眼睛一闭一睁,起码几十年就过去了,二百年的时间也就够我睡个午觉。更何况当时我的法力都被打散了,全身上下就剩下一身骨肉,和被抽了筋的蛇没有区别。我本也打算在山脉之中慢慢修养,可是没想到不知道哪国的兔崽子来山里开矿,硬是把整座山夷为平地,我只能暂且躲避,没想到高估了自己,没飞多久就掉下来了,然后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邬子平这番话说得,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是云淡风轻,不像在说自己的过去,而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殷红羽看着这个和殷弘宁看起来一样小的小屁孩的脸,一时难免升起几分同情。 不仅是为他,也是为当年在大荒中遭遇变故的所有人。 邬子平:“我虽然不清楚大荒发生了什么,不过句芒和契,应该都对此有些了解,他们都是直接的参与者,不像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炮灰。” 殷红羽瞧着他故作可怜的嘟着嘴做泫然欲涕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同情他。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比起地球大气层都不遑多让,哪里用得着别人同情。 不过越是如此,她就越对当年的事情更为好奇,远古时代当年神灵辈出,又怎么会在历史书上成为无法证明的传说中的神话时代呢? 那么多部落种族,最后活下来的,除了极少数他们这种遗留血脉,大多数都彻底消失了。 殷红羽悄悄看了一眼一左一右闭目养神的秦以川和荀言,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找他们俩套套话。 飞机落地,是三个半小时之后,等他们沿着殷弘宁给的信息,找到谢之梅的居住后,在大门口看见的,是停靠的三辆警车。 第91章 墙中鬼影事件|藏在影子里的鬼 晚上九点二十一分,正是附近居民跳完广场舞回家的时候。 好奇心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在这种还不错的中高档小区,来警车已经是一件稀罕事了,更别提一来还来了三辆。 秦以川四个人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暴露本性后的碎嘴子烛龙风吾充分发挥了自身优势,三言两语和周围两个阿姨套上了近乎,打听出来一点消息。 这小区里死人了。 死的是个女人,独居,一直以来精神状况都不太好,有一个大姐和死者住在同一楼层,据她所知,这个女人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常年依靠药物维持,或许是因为疾病影响,她从来不和任何人交流,哪怕是在电梯间遇到了,她也从来不说话,顶多点点头,就算是打完招呼了。 秦以川在看见警车的一瞬间心里曾涌起过不好的预感,可听邻居大姐这么说,他又觉得出事的应该不是谢之梅,毕竟谢之梅一并非独居,二是她的精神状况很稳定,哪怕是女儿失踪心急如焚,还仍旧坚持工作了一段时间。 但是殷红羽自从到了泰丰就一直试图联系谢之梅,发过去的消息和打过去的电话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又让殷红羽心神不安。倘若周围没有这么多人围着,他们完全可以越过警戒线直接从楼道上去。 她悄悄扯了一下秦以川的袖子,用眼神指了一下空调机。 这小区的空调机统一设置在北侧,而北侧是大片的绿化地,相对而言人流量不算大,有殷弘宁隐藏气息的符纸在,他们完全可以利用空调机爬上十六楼。 可是这符纸只能规避他人的注意力,让普通人不会在无意中注意到你,但是这不代表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欺骗人类的视觉,只能选择更曲折些的办法进去。 不过秦以川没让所有人都跟进去,留了邬子平在外面注意动向,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互相通知。 秦以川最近几趟活儿总是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谨慎起见,这才将邬子平物尽其用。 十六楼只算中层,对秦以川几个人并不存在多少难度。 从中间的过道护栏翻进楼道,第一眼就看见了忙碌的警察。 1601室的门开着,他们在拐角的阴影里,透过门看到客厅中的一地鲜血。 色泽浓艳,恣意流淌,在大厅中铺开,像一朵巨大的花卉。 荀言:“不对劲,按照楼下人所说的,警察一个多小时前就到了,可是直到现在血都没有凝固,也没有血腥味。” 殷红羽:“1601,就是谢之梅的家。秦老板,咱们这次来,说不定又得搭上一次免费服务了,而且还是难度不小的那种。” 正说话间,房间里的勘察似乎暂时结束了一部分,两个体格健壮的警察抬着一个封闭的裹尸袋走下了楼。 秦以川神情古怪:“你不是很喜欢谢之梅?但是现在很可能她死了,你怎么一点悲伤都不见有?” 殷红羽:“呵,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刚才被扛出去的尸体,那长度能是一米六五的谢之梅吗?那起码得是个七尺大汉。谢之梅的体重顶多九十斤,用得着两个大老爷们抬着,还沉得青筋毕露?秦老板,你在警方那里有没有熟人?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秦以川:“打听个鬼,咱们这是两个系统,异控局严格规定咱们不许干扰人家办事儿。你生怕咱们的经费扣得不够多?” 荀言:“这事儿普通人解决不了,迟早会报到异控局那。我们想接手的话,等着就行。” 殷红羽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话说得没错,也就没再催。只不过盯着那边的动静看了一会儿,又发现了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大晚上的得开灯,开灯就会落下人的影子。 案发现场现在留下的警察都是技侦的现场勘查,人不多,按道理来说,就算需要在各个死角找线索,也不应该有太频繁的走动。 可是从他们的位置能够看到一点落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的移动频率显然有些高。 秦以川琢磨了一下,如果勘察真的按照影子的变化这么移动,和满屋子乱窜也没有什么区别。 除非他们都中邪了,不然这不可能。 秦以川的指尖点起一小簇细微的火苗,火苗苟延残喘地抖动了两下,就变成了暗幽幽的绿色。 殷红羽:“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现阴魂了?” 荀言:“看样子是藏在了影子里。不过阴气虽然重,但没什么怨气,不是厉鬼。” 秦以川:“能藏在别的影子里的鬼,这应该是第一次见。” 荀言:“传闻中的有一种养鬼的法子,就是让鬼寄生在人的影子里,如果控制鬼的人道行足够高,鬼魂甚至可以在白日现世。修行时间若是长了,甚至可以逐渐凝聚出实体。但这种法门对控鬼人的能力要求极高,几乎很少有人做到。眼下这个虽然无法凝结成实体,但是已经学会借人类的影子隐藏自己的气息,这个控制者,很不一般。” 殷红羽:“有这种能耐的,大概也就是鬼门了。可这鬼身上没有怨气,又不太像鬼门的一贯作风。秦老板,你拿个主意,咱们要不要把这小鬼抓住审问审问?” 秦以川:“现在大晚上的,到处都是影子,我们想悄无声息地抓住它太难了。不过假如说它真的是被人养着的,那跑到这里就一定有目的,贸然出手,不如守株待兔。” 殷红羽觉得有道理,却没想到三个人窝在阴影里,一守就是三个多小时。 兔子来没来不知道,反正殷红羽已经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凌晨十二点四十三,谢之梅家里的警察终于打算收队了,戴着手套帽子的勘察警察显然累得不行,在门口拉上警戒线,挑一个距离案发现场远点的楼道将衣服换了,低声交谈了两句,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一道细长影子,分明只是一团阴影,却做出四下张望的动作,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鬼鬼祟祟地顺着楼道往下跑。 早就蹲守的不耐烦的殷红羽眸光一沉,和秦以川荀言换了一个眼色,小心地避开人,沿着楼道追了下去。 楼道里有灯,但是声控的。 鬼魂走路无声无息,等那鬼影好不容易脱离光照范围,进入一片漆黑的楼道后,如释重负地挺直了腰杆,迈着两条细长的腿往楼下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三个人。 也不知道是殷弘宁的符纸效果太好,还是这个影子太弱,从十六楼一路下来,钻过小区里的绿化花园,一直走到一个明显不太正规的无名小巷里,这个鬼影子硬是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这小巷子应该是拆迁时候没有处理完的遗留场所,东边是价值不菲的小区,西边是一小片民宅,虽然算不上十分破旧,但怎么都不像很富裕的样子。 尤其是现在这条街,路边都是小摊小贩摆夜市留下来的垃圾,竖着一排路灯,但是只有二十米之外的一盏是亮着的。 第92章 大荒猎人 路灯旁边是一个蓝色的灯箱,上面用艳粉色写着“洗脚按摩住宿”六个字,粉蓝相间的暧昧灯光打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与他手里那一明一灭的红点,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鬼影子融到那年轻人身边的阴影中,手舞足蹈地说了些什么。 鬼的话,人最好别听,毕竟听也听不懂。 但荀言和秦以川除外。 殷红羽压低了声音问:“它说什么?” 荀言:“描述现场,死者的确不是谢之梅,而是一个男人,死状很诡异,是被吸干了血和皮肉,只剩下一部分骨头。” 殷红羽:“地上那么大一片血,这还叫被吸干了?” 荀言:“地上的血不是死者的,而是凶手。” 荀言的话没有说完,路灯下的年轻人动作一顿,转过头来。 他原本是背对着光源,将整个人都掩藏在黑暗里,现在一转过来,暖黄色的路灯就照亮了他的脸。 然后殷红羽的眼睛就直了。 凭良心说,殷红羽觉得自己好歹活了那么久,好看的难看的都不知道见过多少,眼光早就养刁了,被大众追捧的帅哥在她看来只是看得过去,而公认的长得丑的,她觉得也还可以。 但是现在这个人,殷红羽断定,她这辈子肯定再也碰不见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那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肤色极白,瞳色浅得过分,路灯映在他的眼睛里,都像不自觉地被浸染上了几分雪一样的色泽。 五官生得端正俊秀,却也因为这双很特别的眼睛,而显出一种天然的疏离和锋利。 一根还剩一半的烟被捏在手里,算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沾染的烟火气。 “几位来都来了,何必鬼鬼祟祟,不如出来一见?” 秦以川抬头看了一眼天,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散了,露出来的半轮月亮投下一层薄光,在地上投出了一个几乎浅到看不见的影子。 秦以川只踏出半步,脚下的影子凝成实质,化作一团黑影缠绕上他的右腿,十二洲剑身刚动,也被一道黑影裹住,挣都挣不脱。荀言的昆吾刀冲黑影斩过去,没想到却扑了个空,那黑影当真就只是影子,这种物理伤害对它完全没有作用。 殷红羽的手上立刻放出一团火,火光将周围照亮,黑影立刻像见了克星似的,转瞬就消失了。 秦以川:“能驱使影子的人,几百年前应该就已经灭绝了。你也是遗族?” 那人见影子奈何他们不得,也没有多少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将剩下的半支烟碾灭,扔进不远处老旧的垃圾堆。没有回答秦以川的话,看向的却是殷红羽:“你是凤凰族人?” 殷红羽:“看出来了还得问一遍,是不是有点多余?” 荀言:“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怔,顿了一下,才道:“巫简。” 殷红羽:“巫简?你认识邬子平吗?” 巫简只看着她,没有回答。 殷红羽悄悄往秦以川那边靠了靠,小声嘀咕:“这人该不会脑子不太好吧?这么好看一张脸如果是拿智商换的,那多可惜。” 巫简:“你们也是来追它的?”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秦以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 秦以川:“你为什么也要找它?” 巫简:“职责所在。” 秦以川:“没听说过异控局有你这样一个人。” 巫简:“我与异控局无关。” 知道异控局,那看来起码也是在现代社会历练了几年的。想到这,秦以川又觉得自己这猜测简直毛用没有,光看他抽烟的动作那么熟练,也知道他不是从荒山野岭里来的。 但是话问了几轮,实际上一点有用的没套出来,就那一句“你也在找它”看似信息量大,但是转念一想,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套他们话呢? 这人是个聪明人。 对聪明人,虚虚实实那一套就不好用了,还不如有话直接问。 秦以川:“你和那影子的对话,我们能听懂一些。我们和1601室的房主相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话不白问,我们也知道一些消息,可以与你交换线索。” 巫简低头看了影子一眼,落在地上的影子稍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却能用动作传递些什么消息给巫简。这让秦以川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些。 巫简:“那房子里发生了凶杀案。死去的是个伥鬼,杀它的是什么东西尚且不得而知,那个东西已经逃走了。就连我的影子都找不到他。” 伥鬼这种东西,其实从诞生起就是一个稀有品种,哪怕是深山野林里也很少能见到。在很多传说中,被老虎咬死的人魂魄会化成伥鬼,然后帮助老虎杀人,这种传说传久了,还出现了一个叫“为虎作伥”的成语。 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被老虎咬死的人,都能成为伥鬼,其一,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怨气,怨气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是人死后化成鬼的必要因素,没有怨气的话,就会直接进入黄泉,排队等轮回去了;其二,杀人的老虎也不能只是普通虎,得有个几百年道行的,普通虎咬普通人顶多算是吃个会跑的外卖,而一旦这虎成精了,愿意和化成鬼的人签订主仆契约,鬼就会变成伥鬼,充当老虎的小跟班。 但老虎这东西,和猫很相似,猫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还给你一爪子。 而老虎的野性更烈,成了精的老虎更打心眼里看不起人类这种脆弱的两脚羊,也就几乎不可能主动和人类定契约。 因此,古往今来,能成伥鬼的就那么寥寥几个,而且还非常不巧的,他们谁都没见过。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原来伥鬼竟然会流血,而且血还是没有血腥味的。 光知道死者是什么东西还不够,他们必须得找到杀了伥鬼的作案者,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谢之梅,再查清楚谢之梅和西王母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整件事情,是不是有鬼门的参与? 秦以川:“伥鬼这东西已经几百年没听说过音讯了,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的?” 巫简:“我的职责。” 秦以川:“又是职责。兄弟,你要不给我们交个底,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巫简:“猎人。” 秦以川:“哪的猎人?” 巫简:“大荒猎人。” 秦以川有一瞬间的茫然,扭过头去看荀言:“我失忆了?我怎么不记得大荒有猎人这么个说法?” 荀言:“许是远古时代末年兴起的,我也未有耳闻。” 这对话他们都没刻意遮掩,巫简自然听见了。 巫简:“猎人出现的时候,你们已经死了。” 殷红羽:“所以你们又是上古时期的老相识?秦老板你的熟人实在有点多。” 秦以川:“我们不熟。我没听说过还有猎人这么一茬。” 巫简:“我们的确不是熟人,我的始祖是大荒巫族部落的一个巫祝,掌握着驱动影子的术法。在大荒战争末年,异兽失控,以人为食,巫族为了保护人类,开始猎杀所有会伤人的异兽。所谓猎人,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逐渐形成的。我只是猎人的一个分支,只不过流传至今,也就剩我一个而已。” 关于远古时代的末期,也就是从三皇五帝往夏商周过渡那段时间,秦以川正死得彻底,压根就没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象。 第93章 半人半影,半死半活 如今无论是从邬子平那,还是这个巫简所述的末年异兽横行,都反映了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年真的发生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且这战争里,那些被奉为神的,都死了,最终留下的,只有人类一个种族。 这才是最离谱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人类都是整个大荒中最弱的生物种群,他们能屠龙杀神,就和公园里一只蚂蚁硬咬死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一样,压根不可能。 可这种不可能他还就真的发生了。 这让秦以川觉得怪异得很。什么时候抽出时间,他必须得好好查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以川:“行了,咱们绕了一大圈,别的先不提,还是说回眼前事,你的影子见过1601室的业主吗?” 巫简侧目看了一眼影子,发出了几个非常古怪的音调,影子听懂了,回应了两句鬼话。 巫简:“有一个男人,不确定是不是业主。” 殷红羽:“谢之梅一直独居,丈夫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她的家里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男人。那男人长什么样子?” 巫简这个临时翻译又问了一句,地上的影子突然翻腾起来,竟逐渐化作一个男人的模样,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四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皮稍微耷拉着一点,可透过镜片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凶狠。 脸是陌生的。但有这么个影像,再想找人就方便多了。 巫简:“是他。” 秦以川:“你认识?” 巫简:“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他叫汤崇,很多年前也是一个猎人,但是传言他已经金盆洗手,不做猎人这一行了。他很多年不曾现世,而且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如果真的是他出手的话,能杀了伥鬼也不算稀奇。” 秦以川:“有办法找到他吗?” 巫简:“有,但要看他愿不愿意见你。” 秦以川:“先说说方法,见不见的,总得试试再说。” 巫简:“你刚刚说过,你从我这里打听消息,是要交换的。” 秦以川:“那是自然,你想知道什么?” 巫简:“我不要消息,而是要一个要求。” 秦以川:“什么要求?” 巫简极轻地抿了一下唇:“宵夜。” 夏天的城市里,别的不好说,撸串喝酒的大排档却不少。虽然已经快凌晨了,但这家开了十多年的老烧烤店食客依旧不少。 人多不一定热闹。 就比如现在。露天的摊位起码五十几平方米,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个客人,此刻都歪着头往秦以川他们的方向看。 秦以川的手边已经堆了几百根烤串的铁签子,还摞着三十五个铁托盘,铁托盘里盛着的都是烤的羊排,每盘光肉就有半斤。 巫简一个人就吃了十多斤的肉,还不算那些羊肉串。 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一动筷子竟然这么能吃,把店老板的眼睛都看直了,专门指派了一个服务员盯着他们。万一这吃完了不给钱,老板可就亏大发了。 许是周围人的目光太直接,巫简吃完了最后一盘,终于放下了筷子,看着秦以川说:“我会帮你找汤崇,就当作付了这一顿的饭钱。” 殷红羽看得目瞪口呆:“那个,我没有恶意哈,就是单纯有点好奇,你每一顿都要吃这么多?” 巫简:“猎人通常一月一餐,我吃的东西,更多是供给影子。” 殷红羽:“你这影子,该不会是活的吧?” 巫简:“半人半影,半死半活。” 殷红羽:“我就不喜欢你们这种半听得懂半听不懂的说话方式,就不能通俗点吗?这毛病和荀言某些时候简直能有一拼。” 荀言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想了想,似乎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有吱声。 巫简:“这些影子生前都曾是人,死后机缘之下融入影子,残存部分意识,但已非人身;此为半人半影;它们与我共生,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不会死,是为半死半活。” 殷红羽:“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种族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驾驭影子。” 巫简:“我是猎人。” 殷红羽:……行吧,确认过眼神,是听不懂人话的人。 殷红羽:“算了,当我没问。饭也吃了,话也谈了,现在都这个点儿了,是不是得去办点正事了?” 巫简四下看了一眼,站起来从烧烤店的收银台上拿了一张点餐纸和一支笔,在点餐纸空白的背面写下几个鬼画符似的东西,交给秦以川。 秦以川:“这是?” 巫简:“寻人启事。若他有意现身,自会前来见你。” 秦以川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整整齐齐地浮现出一串省略号,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这个人是不是个骗子。 巫简的寻人启事刚贴在墙上,正当秦以川怀疑这张破纸明天一早就得被清洁工当垃圾清理走的时候,接到了邬子平的电话。 他应该是躲在那里,压低了声音说:“秦哥,我发现了一个嫌疑人,他不是杀人凶手,也绝对和谢之梅家的案子脱不了关系。我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你微信。这个人太警惕了,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一定会发现我的,我的位置共享给你,快!” 电话挂断的同时,他的微信跳出来一条消息,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地点是个脏兮兮的破烂巷子,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正回到一半,这人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可从狗啃的似的刘海下投过来的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如果不是秦以川见过影子变成这副样子,他一定会立刻怀疑这人是个在逃的杀人犯。 秦以川不得不第一千零一次感叹,邬子平的运气实在好得像个bug。 他们这正薅光了头发找汤崇,邬子平那头就直接对上人了。 聊天框又跳动了一下,是位置共享。秦以川点进去,发现邬子平已经身在谢之梅小区的三公里之外了。 秦以川:“先别吃了,红红去结个账,汤崇现身了,邬子平正跟着他。” 巫简愣了一下,显然他想不到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大晚上的,他们这四个人凑在一起就不像普通人,两辆等活儿的出租车连问都没敢问一句。好在邬子平的位置比较偏僻,街上没有人,他们就算多少动用些不属于人类的能力,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邬子平和汤崇一直是移动的,看方向,去的地方是泰丰西部的一个公墓。 大晚上的,正经人谁去墓地? 公墓,加上汤崇那张脸,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好人。 泰丰公墓不少,这里这个只能算是一个片儿区的小墓地,周围除了大门口守墓人住的那间小屋里的灯光之外,再找不出一丝光源。一排一排的墓碑错落有致,恐怖氛围拉满。 邬子平蹲在距离大门口十几米开外的草丛里,听见脚步声后往出探了探头,像个正偷西瓜的猹。 邬子平:“秦哥你们总算……哎,这谁?” 秦以川:“他叫巫简,刚遇上的,和你看见那人有点关联,具体的以后再唠,现在是什么情况?” 邬子平:“我是在小区门口遇见这个人的,他站在一堆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的身后,神情冷淡,一点都不像看热闹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多看了他几眼,没想到每次看他都会被察觉。我本来想拍个照片,还没等动,他转身就走,我只能悄悄跟上去,抽空偷拍了一下,我觉得我做得挺天衣无缝的了,可还是被他看见了。他肯定不是普通人,我现在的能耐只恢复了不到百分之一,弱鸡得很,只能叫你们来了。” 第94章 杀死伥鬼的人 秦以川:“他人在哪?” 邬子平:“就在那屋里。他好像是守墓人,常年住在这。反正我见他掏钥匙开门开灯关门的一串动作熟练得很,不像陌生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敲门去?但是那人,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万一他喜怒无常见面就打,我晚饭还没吃呢,不划算吧?” 一听到晚饭两个字,殷红羽就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巫简,烧烤摊上光顾着看他吃了,剩下他们三个人,得结账不说,还一口没吃上。 巫简像是没察觉她的目光,或许是察觉到了,但是压根不在意。他盯着那个亮着灯的小屋看了一会儿,手指屈了屈,一直藏在脚下的影子像滑板似的,贴着地面划了过去,在触及光源边缘的地方调整了一下位置,竟然像人一样站了起来。 邬子平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去这是什么?毒液你们都搞来了?” 殷红羽:“毒什么液,毒你还差不多,没事儿少看电影多读书,这是影子。” 邬子平:“我知道这是影子,毒液是只是一个代称,你们怎么和猎人搞在一起了?还是个巫族人?” 秦以川:“你认识?” 邬子平瞥了一眼巫简,说话却没有顾忌:“大荒末年,谁不认识巫族人?身为大荒原住民,却帮着人类攻打各个原始部落,不知道多少部落人都死在他们巫族人的手段上。能控制影子的只是巫族的一个小分支,除了影子之外别的本事丁点没有,阴谋诡计坑人,却是裁缝铺买衣服一套又一套。整个龙族的覆灭就是他们的手段,要不然我命大,现在只怕龙族早就绝种了。” 这一茬是谁都没想到的。 殷红羽看看邬子平又看看巫简:“怎么,你们俩要打一架?” 邬子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当年动手的巫族人已经全部被我杀光了,现在我犯不着和一个小辈计较。只不过我提醒你们,古王朝一直视巫族为万恶之源,你们最好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指不定哪天就把你们卖了。” 这是自从认识以来,邬子平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但巫简仍旧像什么都没听见,甚至只是看了一眼邬子平就很快挪开眼睛,就好像邬子平说的人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 另一边,模样和毒液确实有几分相似的影子已经敲了两声门。 值班室里传来轻微的动静,门被打开,汤崇站在门口,与影子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对视。 影子又发出那种呜呜窃窃的鬼语,但距离稍远,这一次叫荀言都听不清了。 但汤崇听懂了。 他稍微抬了一下眼皮,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也用那种听不懂的话对影子吩咐了一句,影子便又重新滑在地上,潜在黑暗里消失了。 然后汤崇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就没必要再躲着了。 邬子平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杂草碎屑,站起来。秦以川隔着远远的距离和汤崇对视一瞬,汤崇又将目光落在了荀言的身上。 荀言也在看他。 但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汤崇先将视线挪开,看向巫简:“你找我?” 巫简:“我接了伥鬼的悬赏。” 汤崇声音冷漠:“已经死了。” 巫简:“你杀了它?” 汤崇:“是。” 巫简:“为什么?” 汤崇:“碰上了,就杀了。没有为什么。” 巫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类的生活区?” 汤崇:“有我自己的事。” 巫简:“和住在那里的女人有关吗?” 汤崇:“这句话,你是替他们问的?” 巫简:“他们请我吃了饭。” 这话分明没有什么特殊的,可是汤崇却多看了他们几眼。 汤崇:“你们是谁?” 秦以川:“东洲看仓库的,也是异控局的一个分支,和谢之梅有点交情,我们是来找她的。” 汤崇:“她已经死了。” 秦以川:“怎么死的?” 汤崇:“死就是死了。” 秦以川:“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个人死了,自然得弄弄明白是怎么个死法,比如是自然死亡还是非自然死亡?是自杀还是他杀?是绝食投河还是自缢上吊?她好端端的一个人,死了总得有点缘由吧?” “好端端的一个人?”汤崇露出一个讽刺似的笑来,这一笑还不如不笑,要说他原本的长相顶多是让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这么一笑,就几乎让人肯定这绝对不是好人。“你们说认识她,但看起来,连她到底是不是人都没有摸清楚。” 秦以川:“人是个相对的概念,毕竟在最开始的时代,所有人都默认自己是人——对不起,风吾?” 被突然点了本名的邬子平愣了一下,想了想,认真点点头。 这话是没错的。 在他们还都好好活着的时候,大荒上部落众多,种族也多,什么人神妖鬼也只是口头上区分一下,本质上没什么三六九等,就像如今,全世界上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民族数不胜数,但谁也不能说某个民族的他就不是人。 汤崇沉默了一瞬间,稍微侧了侧身:“进屋说话。” 汤崇那小值班室,一下子塞进去这么多人,实在拥挤。 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他们几个也没打算坐下,汤崇提了一下水壶,发现里面是空的又放下,放弃了给他们倒茶的打算。 汤崇说:“谢之梅的确是死了,但是她的元神不见了。谢之梅不是一个普通人,你们如果够细心的话,应该听见了楼门口邻居的议论,说她是个精神障碍患者。” 秦以川:“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疑。我们和她接触过,可以确认她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和邻居所描述的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接触的不是真正的谢之梅,就是这些邻居被影响了,她们提供的信息是错的。不过能够干扰这么多人的记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汤崇:“这两种可能并不矛盾。你们遇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有求于你?” 秦以川:“没错,她女儿失踪了,我们发现她女儿出现在一个叫断龙岭的地方,这事古怪,我们就去断龙岭走了一趟。” 汤崇:“但是去了之后发现,她的女儿,并不是真正的她女儿。” 秦以川:“我们在断龙岭只发现了一个……傀儡分身。” 汤崇:“我虽然看不透你们的来历,但是能管得了这种事,还从那个地方平安回来,显然不是普通人,所以瞒着也没必要。她的女儿,很可能是传说中的西王母的一个分身,是一个怪物。” 秦以川:“你也见过?” 汤崇又露出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将上衣掀起来,露出肚子上一块巨大的疤痕,这疤痕还很新,最迟不过两年,像是被什么东西掏了个洞,又把皮肤强行缝合在一起。 邬子平吸了一口冷气:“你这伤是哪个分身造成的?被掏了这么大一个洞都没死,你这命也够硬的。” 汤崇:“西王母的分身不止一个,我前前年在祁连山遇到过一个,险些以命换命。不过到最后,还是它死了,我活着。这个东西很难缠,一个分身都有这么大的本事,藏起来的正主只会更难对付。我查了它两年,才找到这个地方,盯上了这个叫谢之梅的女人。” 殷红羽:“这么说,她的行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她找我们的事儿你不该不知道啊。” 汤崇:“不,你们被骗了。” 第95章 寻找西王母的巢穴 殷红羽:“什么意思?” 汤崇:“你们遇到的谢之梅,也只是她的一个分身。我甚至在怀疑,我盯着的那个,同样不是她的本体,她一直都知道我在暗中盯着,可是她从来不见忌惮,直到这次遇上了伥鬼,她忌惮伥鬼的主人,用了些手段引我上钩,我和伥鬼两败俱伤,她趁机逃走,甚至逃走之前,还不忘篡改附近居民的记忆。” 秦以川:“她逃到哪里了?” 汤崇:“没有人知道。如果她真的是传说中的西王母,那我们就不可能再找得到她。但我耗时两年也不算全无收获,她用尽手段,引导他人前往分身所在地的目的,就是以这些人作为饲料,一部分人被作为食物供养分身,另一部分则被变成了异种,类似猴子或者鸟身人面的怪物。这种异种起初几年还会保留些人类的神智,时间一长,就会彻底变成怪物,供她驱使。” 邬子平:“照你这么说,她这么暗戳戳地伤人,起码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异控局竟然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是不是太废物了些?” 秦以川:“也不见得。巫简兄弟不是说了吗,汤先生可是猎人榜上排名第一的,身手可见一斑,就连他都险些在西王母手上丧命,其他人就更不必说。这次暴露也实属巧合,但凡红红没有动恻隐之心,这么大一个安全隐患,咱们可就完完全全错过去了。不过她的分身之一还在我们手里,要想找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荀言:“此事最好从长计议。狡兔三窟,更何况她的筹划必定不止两年,被她妖化的异种并不好对付。而且她当年掌控昆仑山几千年之久,有些手段我们未必能应付得来。” 秦以川:“我们应付不来,这不是还有别人吗?” 巫简看见他的目光落过来:“你想找猎人?” 秦以川:“假设她真的是西王母,但当年大荒动乱,烛龙都扛不住天灾地劫,西王母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仍保留着当年的能耐,否则他也不用这么费劲巴拉的养分身和异种。我们现在重点要做的,就是摸清楚她到底有几个巢穴,把这些巢一个一个端掉,家都被偷了,我就不信她还能忍住不露任何马脚。” 巫简:“但猎人只接悬赏。” 秦以川:“悬赏就是得要钱了,我们仓库什么都有,就是有点缺钱,你要不要想一想,咱们那个,资源置换一下?你拿了钱想干什么?” 巫简:“吃饭。” 秦以川:“那我直接包你吃住不就完了?你虽然能吃了一点,但也不是养不起。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先定下三个月的契约,这三个月内,我供你衣食住行,还额外给你几千块钱的零花钱,平时买个零食奶茶什么的,还能给你和影子解解馋,考虑一下?” 殷红羽和邬子平的神色不约而同地古怪起来。 地上的影子似乎很是心动,从地上稍微探出头来,拉扯了一下巫简的裤腿,鬼声鬼气的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影子的智商不低,它猜出来秦以川他们有能听懂鬼语的,所以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巫简:“好,我可以答应。但相安无事时,我不希望受到太多干扰。” 秦以川:“你放心,我们东洲仓库最不缺扁平自由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只要不出大岔子,你爱把自己埋在地里都没人管你。” 巫简没再说什么,这就算是答应了。 秦以川又看向了汤崇。 汤崇也在看着他。 狐狸撞到了狼,有些太基础的阴谋诡计就不太够用了。与其坑蒙拐骗,不如开诚布公。 秦以川:“汤先生,若要请你帮忙,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汤崇:“我只做生意,从不帮忙。” 秦以川:“这还挺不巧的,我是能让人帮忙,就从来不做生意。” 汤崇没说话。 秦以川:“汤先生对西王母的分身感兴趣吗?” 汤崇:“什么意思?” 秦以川:“字面意思。我们从断龙岭的地下洞窟中带回来了西王母的分身之一,这东西和你想象中的绝对有所区别。汤先生如果愿意与我合作,我可以将这个分身交给你保管一段时间。这分身还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过了这村可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这个提议汤崇没法拒绝。 无论是秦以川还是殷红羽,因为他们经历过足够长的时间,所以很多东西都能习以为常,毕竟一旦你每天睁眼闭眼打交道的都变成了句芒和风吾这种万木之源或龙族始祖,再见着一个普通树妖蛇妖的时候,就很难再有特殊的兴趣。 但是汤崇可不是这样。 虽然秦以川还没有摸清楚猎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应当是上古遗族的后裔,只保留着一部分族人的能力,而并非真正从远古时代一直活到今天。 这样的话,那些对秦以川他们来说司空见惯的小玩意儿,对他们来说,就有了极大的吸引力。 果然,汤崇到底还是同意了。 论战斗力,汤崇不输荀言,而巫简虽然没有出手,但他控制的影子用来打探消息和背后偷袭实在是再好用不过。 人备齐全了,最后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找到西王母的巢穴。 不过秦以川从来不打算亲自去找。 时候实在不早了,汤崇那小屋子,住他一个人都挺费劲,秦以川他们趁着天还没彻底亮,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能凑合的宾馆先住下,给郑阳打了个电话。 凌晨两点多被电话吵醒,郑阳险些当场提刀过来砍他。但听了前因后果,那股子厉鬼似的起床怨气,又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连电话都没打,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往异控局冲。 从鄢陵江地区发现了契的残魂,在断龙岭发现了西王母的分身,在昭落不仅出现了古蜀国的遗族,甚至传说中的烛龙还偷天换日地重新找回一节龙骨。 其中任何一件事儿放在异控局都得被当做重大案情备案,可是现在都扎堆到了一起,异控局未来几个月如果不是人仰马翻他郑阳的名字都倒过来写。 但是他不知道,其实还有个句芒,秦以川没有提。只是隐晦地暗示了他一下,草木村与古蜀国未必没有关联,让他有空的时候自己查查。 郑阳机灵得和耗子似的,自然明白其中是什么意思。 该干的活都分配出去,秦老板这才颇有几分自得的洗了澡,刚往床上一趴,准备睡觉之前先玩个五分钟的手机时,无意间瞥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 是银行卡余额变动提醒。 他看着里面只剩下四位数的存款,如遭雷击。 自己身边是有鬼吧? 要不然这钱怎么说没就没了?! 得知自己第……不知道多少次变得穷困潦倒之后,秦以川明显丧了不少。 酒店七点到九点钟之间提供早饭,秦以川一直等快关门的时候才生无可恋地下楼,琢磨着自己得想法子接点活儿,否则就那几千块钱,都不够巫简一个人吃饭的。 不过这次他意外地发现,巫简虽然吃得的确比普通人多上一点点,但远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离谱。他这才明白猎人这一行有时候和猛兽差不多,属于几天吃一顿,一顿顶几天那种。 第96章 前往祁连山 巫简虽然已经融入人类社会不少年了,但是他毕竟还算年轻,谋生的手段并不高明。 或者说所有猎人在现实社会谋生的手段都十分一般般,要不然汤崇这个好歹猎人榜第一,怎么也不能沦落到看公墓去。 按理来说,猎人会接悬赏,悬赏的金额都不太低,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混得这么穷困潦倒,实属不同寻常。 这个疑问殷红羽比秦以川还先发现,但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埋头吃饭,摆明了是不想说。 不想说他们也不能追问,这话题只能暂时这么搁置下去。 郑阳那边应该是连夜开始查消息的。 根据秦以川给的线索,西王母的分身藏身之处虽然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需要以各种手段,将一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引走,然后被异化成猴子或者人面鸟之类的怪物,这样的话必然会涉及一定的失踪人口。 查失踪人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以川虽说没有查到官方数据,但是根据靠谱的民间救助组织公布的数据,光去年一年,失踪人口总数量就已经到了百万级别,这还是比前几年都下降了不少。 就按一百万人算,除了老人和孩子之外,最起码也得有五十万成年人不见了。 西王母一个人绝对控制不了几十万的异种,有这个本事她就是用人海战术也能把大半国土都占了。要从几十万人里找出最多不过几百人的去向,从而推断出西王母分身的窝点,用常规手段的话,几乎就等于不可能。 但郑阳比他们预想中还要有手段些。 当天下午两点,郑阳就给他发来了一张地图一个文档和一段语音。 语音里郑阳像条即将被累死的狗似的,有气无力地告诉他,地图上标注了三个红点,这是大数据测算出来的西王母分身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分别是喀纳斯,罗布泊,和祁连山。 而文档中汇集了两条寻人启事,其一是两个月前发布的,一个搞建材的老板家儿子刚放暑假从国外回来。 飞机落地之后,建材老板左等右等始终没见着儿子,最后实在觉得奇怪,报了警去查监控,却发现他儿子的确下了飞机,但是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机场里人多,又非绝对无死角,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知道在哪就失踪了。 另一条启示内容也大同小异,不过失踪者是一家高校教授的女儿,时间是九天前。 郑阳之所以把这两个寻人启事放在一起发给他,就是因为这两个人失踪的地点是同一个机场。 而这个机场,距离祁连山只不过百里之隔。 看来它们的窝点之一,很有可能就是祁连山。 西王母的分身不好对付是事实,上次在断龙岭要是没有殷弘宁的迷你小核弹,他们想处理了那东西还真不容易。 现在要再对付一个谢瑾溪的同类,秦以川本来想先回趟东洲,补充一点装备的同时,也先安置一下自己收来的故人残魂,可惜给殷弘宁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没接通,问了郑阳才知道他跟着学校的考古队去了大西北,现在只怕正在挖土,没工夫搭理他。 秦以川的算盘打了个空,保险起见又和汤崇多打听了几句分身的特征和弱点,毕竟当初他们有一个作弊似的阵法,压根就没怎么来得及打拉锯战,也就谈不上对这东西有多了解。 他实话实说,可是汤崇看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的味道。 邬子平分辨了一下,确定那是差点按捺不住,想打他。 不过想归想,汤崇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只不过他是猎人,引诱歼敌这种事对西王母分身不奏效,凭着一腔狠厉硬生生用以命换命的法子才活着出来。 秦以川一向惜命得很,因此汤崇的经验对他来说丝毫没有参考价值。 这是一趟险活儿,秦以川想了想,最终决定把邬子平留下。 他的龙骨只有那么一小节,除了运气好之外没有什么特殊功能,但运气好不代表他绝对不会出事儿,万一有个万一,东洲仓库丢了个活锦鲤,以后还怎么靠买彩票发财? 邬子平虽然被留下,也没闲着,他被打发去盯着从断龙岭里带出来的那群异化的人,一旦有什么不对,起码可以及时和他们共享外界消息,郑阳再怎么说也是异控局大小一个领导,总给他们打下手,终归也不太合适。 当然,情理上不合适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郑阳他办事儿太费钱!请他吃喝玩乐都得最好的,他们东洲仓库小门小户的,他心疼。 去祁连山之前的准备都是殷红羽和巫简做的。 殷红羽原本对这种类似打杂的事情嗤之以鼻,这次却主动帮着巫简一起出击。 秦以川对殷红羽的动机稍显怀疑,估计着这妮子极有可能是看上了巫简那张脸。 机票定的是第二天晚上的慢速航班,到祁连山最近的机场时刚好是早上,他们还有时间睡几个小时。 汤崇总是天生阴着一张脸,把“别搭理我”四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他不合群,秦以川也没主动找他,连蒙带骗地带着荀言去了一家温泉会所,有那群狐狸技师的前车之鉴,他们没敢找按摩师,不过温泉这东西只要放松了泡着也够了。 荀言从来不在人群里扎堆,秦以川用银行卡仅剩的钱包,找了个清净的池子,说是池子,但整个空间是封闭的,五米之外就是用玻璃门隔开的卧房。 两个人谁都没先说话,心里头显然都藏着事儿。 秦以川猜得出来,他们两个想的,都是一件事。 荀言和巫简的眼睛其实有一点相似,瞳孔的颜色比旁人浅一点,这样就会让他的整个人显得有点冷漠,但是现在,温泉池周边的灯都是暖黄色的,映在他的眼睛里,就难得显示出一种水光似的温和。 两个小时后,殷红羽打来电话,说物资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让他们到机场汇合。 所谓的物资,其实大多数都是压缩饼干等便携式的粮食,主要是给巫简和汤崇准备的。 还有一些类似开山刀的东西,用于清理深山野林的灌木野草。他们前两次进山没有趁手的工具,最后都变成了用昆吾刀和十二洲来探路,实在是大材小用,浪费得很。 秦以川和荀言到机场后,没怎么费力气就见到了殷红羽和巫简汤崇,原因无他,只是殷红羽和巫简的样貌实在太过出色,而汤崇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连带着殷红羽和巫简都被人避之不及。 殷红羽知道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比较扎眼,还特意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口罩帽子,甚至还在每个人的衣领边儿都别了一个收音麦,收音麦没有刻意藏起来,这种明显外露的痕迹会让普通人觉得他们是拍什么综艺的演员。 虽然也会多看几眼,甚至偷偷拍个照片,但是起码不会往一些负面的地方联想。 秦老板的工资卡余额已经买不起头等舱,还好飞机上人不多,深夜也很安静,经济舱也没那么折腾人。 秦以川靠在椅子上,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了扬。 温泉真好,下次还去! 第97章 人面鸟事件|霍家寨山神传说 祁连山不算多偏僻的地方,何况现在还能赶上一点旅游旺季的尾巴,交通虽然比不上自己开车自在,但好在没有不便。 祁连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山脉,整个面积算起来得两千多平方公里,而且除了已经被开发成景区的那一小片地方,大多都是受保护的原始森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这种要命的地方钻。 地大物博,想找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西王母分身,等同于大海捞针。 这也是秦以川为什么要汤崇和巫简同行。毕竟找猎物这种事儿,没有人会比猎人更加精通。 出了机场,让秦以川他们没想到的一件事是,附近的广告箱和大屏上,都挂着相同的一张照片,这照片上的人不是什么明星,而是那个建材老板失踪的独生子,名叫曲家林。谁能找到人,就付给谁五百万的酬金。 机场的广告屏可不便宜,这么多,光租金就不是小数目,再加上那悬赏的五百万,足见这绝对是个大老板,还是能豁出去全部身家的那种。 虽说寻人本就是他们的目的之一,但是这个酬金的价格,很难让人不心动。 为了打探消息,秦以川特意放弃了租车这种更方便的打算,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随口报了城中心的一个酒店名。秦以川能说会道套路深,出租车还没等开出去五公里,他和司机已经一口一个“大哥”“兄弟”地叫上了,没费分毫力气,就打听出来了曲家林的消息。 这种土老板重金悬赏找儿子的消息,早就已经成了本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重赏之下必有眼尖的人,不止一个人亲眼见过,曲家林在下飞机之后,被一个寻亲的中年女人拦住,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根据知情人提供的消息,那个女孩像是个大学生,独自前往祁连山旅游,却一去不复返。最后的定位是一个叫郭家寨的地方,孩子的妈妈怀疑她被拐卖,报了警,但是警察却不管。 当然这不是警察不负责任,而是这话经过警察的调查,发现纯属胡编乱造。其一,祁连山脉附近村子虽然多不胜数,但就没有一个地方叫郭家寨,最接近的一个叫法是霍家寨。这一点要说是霍和郭的读音相似,路过的人听错了,也还情有可原。可是之后警察调了附近辖区的所有接警记录,压根就没有这个女人的报警记录。 机场的工作人员和警察两拨人,为了查监控眼睛都快熬瞎了,也始终没有找到那女人照片上的女孩。 所以,调查曲家林失踪案的警察怀疑,那个女人极有可能有问题,曲家林,甚至之后失踪的人,都是被她带走了。 但警察铆足了劲儿查,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零碎打听到,似乎的确有人见到霍家寨有长得像曲家林的人出入,但是都没有证据,也没有人有确切的印象,得到的都是“好像”“可能”一类的说辞,无法证实;农村里没有监控,也就没办法寻人。 这个出租车司机很可能是很久都没有遇到秦以川这么和自己脾气的人,话匣子一打开,说得兴起时,拦都拦不住,天南海北聊了一堆,最后信誓旦旦地说,这人绝对是在霍家寨,而且百分之百人被山神封起来了。 秦以川问为什么。 出租车司机:“你们都是外地人,对祁连山的事儿不了解,这世界上哪个名山大川里没有几个山精野怪?也就是这些年藏得深,没被外乡人看见过,可是老一辈靠山吃山,荒年都靠打猎为生,什么山神啊大仙儿啊,隔几年就能看见一次。山里的精怪与人虽然隔着一层,但是为了修行都不能害人,所以也没什么可怕的,有时候还能得它们帮助一二,多打些猎物。丰年的时候,人们也会给这些精怪上点供奉,双方几百年下来,一直相安无事,除了霍家寨的这个山神。” 秦以川:“山神通常不是护佑一方的?怎么听你这么说,它反而不是个好东西?” 出租车司机:“它这个山神也是当地的村民封的,听说早些年也是个好神仙,寻常百姓有点什么难处,去拜一拜,都很灵验。直到有一年,从年头到年尾,一个雨星都没下,闹了饥荒。不仅人饿死的多,就是山上的动植物也死了不少,猎人打不到猎物,还成了野兽送上门的食物。这人呐,一旦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那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比如霍家寨,就办出来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就是拿人活祭山神。生下来没几岁的孩子,因为缺粮食,养不活,所以干脆不养了,在山神常出现的一座山前面直接拿刀一抹脖子——哎哟我的乖乖,那场面真是一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秦以川:“那个山神接受了活人祭?” 出租车司机:“那八成是接受了。这山神,说白了就是些有道行的山精野怪,平常好好修行也就罢了,但是一旦沾了人命啊血啊之类的,十有八九都要完蛋,非入魔不可。这山神起初没啥异常,但是后来,霍家寨的人是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寨子里的人害怕,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老弱病残就都没了,谁也不知道去哪了。之后十好几年,有胆大的去霍家寨看过,里面除了塌成一片的房子之外,半点人影都没有。一直荒到现在。” 秦以川:“除了荒废,里面有见过什么异常吗?” 出租车司机:“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传说啊,都是我爹那辈儿人传下来,我是没亲眼见过。不过我爹是老实人,如果是不沾边的传言,他不能说,所以我觉得,那地方肯定多少有点邪乎。不过邪乎归邪乎,现在就是有人想去也去不了了,前两年下大雨,山里塌方,整个霍家寨都被埋在地下了。要不然警察早就去查了。哎秦兄弟,我跟你说这些,你就当一个乐呵听得了哈,可千万别学那些人,搞什么探险直播啊,拍视频啊,哪不对劲往哪去,最后困在山里了,出不来了,知道着急了,家属求爷爷告奶奶地找救援队去救,这不折腾人吗?救援队也是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不说,回来连点钱都收不着,这说得过去吗?” 秦以川:“这里常有人去探险吗?” 出租车司机:“也不能算常有,但祁连山毕竟是个大山脉,总有那么几个傻蛋偷跑进去。现在各村各地都找了人看着,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总有人是看不住的。要我说,这些人就不应该管他们,回头冻死了饿死了还是摔死了,都是自己选的。成年人了,得学会对自己负责。” 第98章 狼妖的村庄 到了酒店,出租车司机有点意犹未尽地开车走了。秦以川没进酒店的门,搜了一下到霍家寨的路线图,打电话给早就联系好的包车公司。 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证据,但是曲家林等人的失踪地,极有可能就是霍家寨。 出租车司机说霍家寨被泥石流埋在地下其实并不准确,这里的确被泥石流淹了,但并不是完全淹没。绕过坍塌的山路,远远能看到一大片裸露的屋脊。屋子都破烂不堪,只剩下一些破烂的房梁支柱,周边有野兽留下来的脚印,但是并没有人类生存的痕迹,半个脚印都看不见。乍一看,曲家林等人似乎并没有来过这里。 但汤崇还是看出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比如地上散落着很多零零散散的鸟类的爪子和属于直立行走猿类的脚印。这些东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在断龙岭看到的那些妖化后的猴子。 这也存在着一些疑点,那些猴子的变异是需要时间的。他们一路追过来,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可以躲藏的地点,让这些变异的猴子有藏身之所。就像这些猴子是突兀的凭空出现的。 山路难行,秦以川还是决定去霍家寨里面探探情况。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此地绝对荒无一人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才往前走出不到10公里就发现了一个零星的存在着人类的小寨子。这寨子极小,从头到尾只不过有五六户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原始的不像在这个社会存在的产物。 秦以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村子是个小世界,就和狐狸一族的故土似的,但是随后发现并不是这样,这个村子的确是现实存在的,但是里面却并没有丝毫人类生活的气息。 这地方分明像是空无一人的荒村,但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却表明这里的确有人生存。 这很可能是秦以川要找的目的地。可无论是秦以川还是荀言,都没想过,西王母的部下还会做饭? 猜测归猜测,到底什么情况?还得眼见为实。秦以川和汤崇互相换了一个眼色,到底决定先进村里看看情况再说。 这村子实在是小,站在村口,一眼就能将村子的全貌收在眼底。村里一家稍微现代一点的房子都没有,全都是用黄泥和茅草搭建而成。村子里一片寂静,周围都是荒芜的山地,一看就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但凡这里住的是人,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也得吃饭,而吃饭就得种庄稼,光靠打猎物是活不长的,就算他技术好每次都能打得着,可人是杂食性动物,只吃肉不吃素,用不了一年,十天半个月身体就得出问题。 可是这个村子里别说庄稼,就连一棵人工培育的狗尾巴草都看不见。 还有另一个奇怪的地方,这村子里的腥味,实在太重了。 他们不像进了人类建造的村子,倒像是进了动物园,还是动物饲养密度很大的那种。 汤崇蹲在地上,捏起一撮土捻了捻,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那张面无表情的坏人脸露出些凝重的神色:“咱们进狼村了。” 这个狼村当然不是指普通意义上的狼,真正的狼住洞穴就够了,哪里用得上茅草屋。真正用到了这些屋子的,是逐渐有成的狼妖,某种程度上,狼妖是狼人的半成品。 狼妖属于虽然凶狠但是并不算难缠的那种,可那是针对单个狼妖而言,狼本质上是群居动物,所以哪怕妖化,也是本性难改,常常会聚在一起形成小部落,彼此配合彼此照顾,在最大限度上提升整个种群的生存概率。 汤崇没有贸然进村,而是站在村口等。狼族都会有成员轮流放哨,五个人这么大的目标,狼群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些狼没有轻易行动,想必也是想探探他们的虚实, 现在他们几个人恪守规矩,没有贸然踏足狼群的领地,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们不是冲着狼群来的。 狼群很快明白了这层意思,十几分钟后,寂静无声的村子里走出来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起码得八十来岁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但丝毫不见衰弱之迹象,瘦而结实的身体上只裹着一层兽皮,不用说话。就能显露出一股子不好惹的气势。 这显然就是老狼王了。 他身边紧跟着的是一个年轻人,和老狼王的容貌截然不同,但气质极为相似,都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头领的那种人,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以后会接替老狼王的新的备选狼王。 再身后的是两个壮硕的男人,带着一身的腱子肉。稍微一塑形就能拿个健美比赛的冠军,充满力量。 双方互相打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头狼先问。 老狼王:“你们不是人?” 这句话乍听起来有点儿像骂人的,但头狼说的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狼的直觉比人类要敏锐的多。双方一见面,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是大概能猜出身份不同寻常。 秦以川:“我是异控局的,进山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找人。” 老狼王显然听说过异控局,但看他的神色,他和异控局之间应该有仇。听到他们的目的是来找人,而不是他冲他们来的,也就没有过多为难。问了一句他们找谁。 秦以川把曲家林的照片调出来:“你们的族人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狼王看了照片一眼,又扭过头去看他的族人,他的族人纷纷摇了摇头。 老狼王:“我们这里几百年不见生人,你们到这里来找,是找错地方了。” 秦以川:“也未必是找错地了,因为他们进山之后的形态可能就不再是人类,或许我应该问的是,你们有没有见过变异的猴子和人面鸟?” 听到人面鸟三个字后,狼王和他身后的族人立刻脸色一变,秦以川知道,自己这一趟,绝对是找对地方了。 但老狼王却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老狼王:“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东西,这里不欢迎外人,你们赶紧走。” 秦以川:“老先生,我们来这里是办公务的,不需要你们欢迎,你们对这种东西这么讳莫如深,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曾经,或者是正在受到他的威胁?” 汤崇:“这里的狼群数量不对,比正常情况下少了很多。” 老狼王:“外来人要想活命就不要多管闲事。” 秦以川:“关于自己种族同胞的事情也叫闲事吗?” 第99章 诡异的佛寺 老狼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秦以川:“我们说的很明白,来找人的。我们和那种东西打过交道,并且确保他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帮你们清理掉这些威胁,像这种无人打扰的环境,这个时代已经不多了,因为那些东西的存在而被迫搬离,岂不是很可惜?就算你们不打算离开,但是在那种东西的威胁之下,不断有族人死去,却无力反抗,你们不觉得悲哀吗?既然修炼有成,难道不应该更加惜命吗?” 老狼王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那双阴冷的,幽绿色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对着身边的年轻人点了一下头。 年轻人:“你要找的东西几个月之前我们确实见过,但并未见到猴子,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人面鸟。这种人面鸟的行踪诡谲,时常出没,以猎杀我们的族人为食。我们尝试反击,但是从没有找到过他们的巢穴,只知道他们的活动范围大致是在中山附近。” 秦以川:“中山是哪里?” 年轻:“此去往东行七十余里,可至中山。路途崎岖,林中多瘴气,丛林密布,路远难行,我们族人也从不往那边去。我们曾在那里发现了多处族人的皮毛,也曾前去探查,但是去的人就没回来过,所以,直至现在,中山附近都是我们狼族的禁地,坚决不许靠近。人面鸟的能力似乎离开中山之后就会大不如前,我们抓住过一次人面鸟,可惜没能从它嘴里审讯出关于中山巢穴的消息。” 秦以川:“多谢相告。” 老狼王:“等等,你们这样孤身前去,当真不怕丧命于此?” 秦以川:“我们曾经和人面鸟打过交道,这东西虽然厉害,但也没有那么厉害。这一趟我们必须去,我们要找的不仅仅是人面鸟,还有人面鸟背后的东西。人面鸟只是被那人造出来的一种怪物,始作俑者很可能就藏在这个地方。如果不把他抓住,以后人面鸟还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老狼王:“小兄弟,我看你并非常人。多问一句冒犯的,你们应该不仅仅是异控局的人。我曾经和异控局的人打过交道,他们那个组织,可没有你们这样的人。” 秦以川:“我们只是异控局的一个分支,本部在东洲开了一个仓库,仓库里面么……有那么几个孤魂野鬼。” 老狼王:“东洲仓库,你是俞青衫的弟子?” 秦以川:“你认识我师父?” 老狼王身上的戒备似乎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俞青衫年轻的时候,我与他不打不相识,之后虽然几十年不见,却一直有书信往来。直到当年……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过你既然是俞青衫的徒弟,这件事又涉及我族人的安危,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苍灼,你带上几个族人,和他们一起去中山。” 叫苍灼的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汉子,生得高大壮实,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头,从下巴到脖子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像是被某些猛兽撕裂后愈合而成的伤口。 苍灼:“族长,那地方我们去了,十之八九可回不来啊。” 老狼王稍微摇了一下头:“若是跟着别人,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冒险,但若是俞青衫的弟子,我对他们有信心,他们能护得住你们。” 狼族众人对老狼王向来信任,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做他想,转身向村子走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了三个同样身强力壮的男人。 秦以川:“多谢老先生信任,晚辈必不辜负。眼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行进山,待事成归来,再进您老人家的寨子讨一碗肉吃。” 老狼王颔首,秦以川冲苍灼一拱手:“有劳兄弟带路。” 狼族的性子傲,苍灼只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率先往东边走。 狼族都是实诚人,说是道路崎岖路远难行,那真是半点不掺水分。汤崇这种资深猎人,起初还能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但是一路走出不到30里,就连他都开始皱起眉头,望着一望无际的野荆棘林子,露出一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绝望的表情。 秦以川就是想不通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地方,树和草长得多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些树和草上都生着非常尖锐的刺,只要从边上路过,再牛逼的人都得留下一两条血痕,刚走出50里之外,五个人中,全身衣服已经快烂成布条子了。 在这种时候,狼族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狼的皮毛本来就厚重,何况是这种成了精的狼,一身皮毛宛如铠甲,轻薄的刀片都划不破,更遑论这种野生荆棘。 中山这名来得非常简朴,因为最东方有三座山峰高耸入云,左边的叫左山,右边的叫右山,中间的字叫中山。 这种取名方法充分体现了狼族人特有的智慧——简朴和写实。 临靠近中山十里之内的时候,周围已经是瘴气弥漫,可见度不到三米,像裹着一层厚厚的雾霾。这种瘴气中含有多种对人和动物有害的气体,秦以川和荀言殷红羽三个人就不用说了,因为他们严格来说就根本不算人,所以这种程度的瘴气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比较令人惊讶的是,巫简和汤崇似乎也不受这种瘴气影响,毕竟身为猎人,也算见多识广,有法子防备各种各样的瘴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因此受这种瘴气影响的,就只有这几头狼。 狼的速度原本比人快上许多,但是随着逐渐深入瘴气,他们的行动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巫简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瓶五彩糖似的东西,挑了四颗,让同行的四头狼妖吃下去,四匹狼这才逐渐缓了过来。 瘴气最核心的位置,狼族从来没进入过,自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深入核心区域后,汤崇和荀言不约而同的紧绷起神经,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好像在踏入某一个看不见的边界之后,一股难言的威胁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 周围的能见度不高,他们看不清远方的情况,却总觉得有东西在暗中窥探,而且数目相当不少。 虽然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秦以川猜得出来,躲藏在暗处的,大概率是人面鸟。 对方并没有发起攻击,应当是想打探他们的底细,秦以川也没刻意去惊动他们。 第100章 巨大的人面鸟石雕 周围的树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稀疏,脚下踩的也不再是遍地的落叶,而变成了一种相当坚硬的土壤,土壤上隐约能看见有人行动踩出来的痕迹,远远看上去像一条野生的小路。 这种痕迹应该是人为踩出来的,可是周围同样没有任何人类生存过的痕迹,这就使得这条路的存在显得格外诡异。 几个人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直到尽头才发现,这条路通往的是一个佛寺。 佛寺的面积相当之大,苍松古柏,青砖古石,垒出的墙一眼望不到边。大门紧闭,门上的漆掉了不少,黄铜质地的门环因为太久无人使用,表面包裹着厚厚的一层氧化层,看起来稍显落魄。 殷红羽冲秦以川挑了一下眉:“怎么着,秦老板,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以川眯着眼睛盯着远处掩映在古柏中的屋顶:“来都来了,过门不入这种事儿,咱们可做不出来。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有这么大一座寺庙,怎么看都不正常,进去之后都小心点儿,别被人家包了饺子。” 请君入瓮、关门打狗这种圈套谁都见过,自然都明白他的顾虑,殷红羽拢住手指,已经准备好凤凰火,随时应对可能的偷袭。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佛寺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越是没有越是诡异。 这个佛寺的规模并非山间野寺,从进门到大雄宝殿,再到僧人居住的僧房和饭厅,少说也能容纳几百人。更重要的是,他们透过破损的窗户可以看见房间内的场景,被褥都在,只是已经腐朽不堪;整齐空旷的饭厅中,桌子上还摆着碗筷,中心碗筷并非整齐划一地摆在一起,而是散在各个桌面上,就像是人还坐在桌子上吃饭一样。锅里还有一些腐败的残渣,很像是没有盛干净的食物。 这里的僧人,像是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似的。 更奇怪的是,在进入这间寺庙之后,那种被围观的感觉很快消失了,但随即被另一种窥视取而代之。 从被一群人盯着,到被一个人盯着,这种感觉相当古怪,但是几个人将这间佛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个遍,也没找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偷看他们。汤崇连大雄宝殿供奉的佛像都一个挨一个地敲了一遍,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山里的天黑得很快。 这种古刹没有路灯,殷红羽和秦以川打开手电筒,推开了整个佛寺的最后一个房间的门。 他们之中没有佛门弟子,也没人知道这间屋子在佛寺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门用一条铁链子缠住,铁链子之间落了一个大锁,除非是把门拆了,否则就算是用锤子砸,这锁都砸不开。 但那是对于普通的锤子而言,无论是铁链子还是锁,在昆吾刀下,都不比一张纸结实多少。 门上都是尘土,殷红羽嫌弃地捂住鼻子,想了想,实在没忍心用手,而是用脚推开了门。 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手机手电筒的光在昏暗的室内打出来两条光柱,灰尘狂舞,纷纷扬扬地落在角落里的两盏灯上。 细长的石柱子,雕刻成了人的轮廓,举起来的一只手中装着灯油,两盏灯的正中间是一座石雕,石雕的模样,是一尊巨大的人面鸟。 但又不是普通的人面鸟。 看到这张脸的同时,秦以川立刻确定,这绝对是昆仑山西王母的雕像,不是分身,而是正主。 整座建筑建成的时间起码在3000年之前,那时人类社会正值西周时期。严格来说,西周是人类逐渐驱逐远古诸神的时代,虽然也留下了不少关于神鬼的传闻,但本质上都以人为本。西周之后,关于西王母的传说也不少,但大多数沦为陪衬,比如知名的《穆天子传》,西王母就沦为了和周穆王谈恋爱的工具人。 令人想不到的是,就是在这个严格来说已经不敬鬼神的时期,竟然有人做了如此之大的一尊西王母雕像。 而且西王母的容貌雕刻的栩栩如生。 云髻飘扬,雍容华贵,栩栩如生,眉目含笑,似乎隔了几千年的光阴,远远地看向来人。 破天荒地,秦以川竟然被一尊石像盯出了一种类似于毛骨悚然的感觉。 传说中石像成精的事儿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这石像再怎么仔细看也没有丝毫异常,以至于让秦以川都有点儿自我怀疑,觉得是自己有了点被害妄想症。 殷红羽:“秦老板,现在怎么办?虽然咱们半点儿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我总有预感,咱们想找的人,极大概率就是在这里。” 荀言:“佛寺之外就是人面鸟,他们聚集于此,却不敢入内,必有缘由。与其四处搜寻,我们不如守株待兔,这座佛寺必有不传之秘。” 狼族苍灼第一次发表意见:“狼主狩猎常用此法,我同意如此。” 巫简:“我没有意见。” 汤崇:“既然如此,今夜我们就在此住下。这个佛寺古怪的很,诸位要想要命,还请务必谨慎。” 秦以川:“这是自然。我们去收集些木柴,红红,除了这种灯离远远的别碰外,尽可能在周围多点点火。今夜安排人值守,大家轮流休息。” 苍灼:“狼群夜行,值守警戒这件事,我和我的兄弟们来就行。” 荀言:“只靠你们几个,未必能守得住。狼族知觉虽然敏锐,但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荀言的话说得十分直白,苍灼的神色有点儿不太好看,但他也知道自己族人的本事,确实不足以应付那种东西,也就只是阴沉着脸,没说话。 秦以川:“这样吧,上半夜我,巫简,苍灼,我们三人先守着,下半夜则换荀言,汤崇,以及其他两位狼族兄弟。红红,你就负责在附近设一层防御阵法,免得我们被偷了家都不知道。” 他们的队伍里目前有三拨人,其一是他们东洲仓库的,其二是汤崇和巫简这两个猎人,其三就是狼族。他们三方虽然暂时结成联盟,但是要说彼此之间有多信任,那是真不见得。秦以川将三队人都打散了,放在一个时候共同值守,无论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都有自己信任的人,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 第101章 倾巢而出的人面鸟 木材很好找,几乎遍地都是。他们在供奉西王母的房间正前方的空地上,堆了八九个火堆,围成一圈,将他们圈在其中。正中央则放了一大盆火,既是用来照明,又可以捎带手的烤点儿干粮吃。 周围虽然处处都让人觉得不太对劲儿,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到了下半夜换岗的时候,秦以川在空地上躺了下来,才觉得自己似乎格外疲惫,几乎到了闭眼就能睡着的地步。 然而睡也并未睡得安稳,迷迷糊糊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瞧见了一个人影。那人是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长裙,长发曳地,容貌长得极美,秦以川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这女子在他身边坐下,与他十指相扣。姿态动作十分自然而然,那真是,半点见外都没有。秦以川吓得一激灵,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古往今来,这成千上万年,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敢把梦魇用在他的身上。 秦以川兴致盎然地问:“这位姑娘,我瞧你有点眼熟,咱们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女子闻言语气似是嗔怪:“秦公子,你是对谁都这样吗?” 秦以川:“那倒也没有,毕竟你是少数几个敢往我身边凑这么近的。” 女子:“我知道,大家忌讳你,不就是因为昆吾刀主?但是秦公子,人生苦短,昆吾刀主虽好,但许多风情,却是他永远给不了你的。” 秦以川:“他给不了,你能给吗?” 女子:“秦公子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给不了?” 她说着,嫣然轻笑,睫毛微阖,俯身向他的唇边靠近,指腹也沿着秦以川的手背一路上滑,轻轻停在他的喉结。 秦以川捏住她的手腕。女子吃痛似的轻轻低呼:“秦公子,你弄疼我了。” 秦以川:“弄疼你是小事,但不弄疼你,丢了我自个儿的命,可就是大事儿了。” 女子稍稍一僵,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可以动弹,本能的飞身后退,却也迟了,被秦以川反手扣住喉咙,借着起身的力道,架着她的脖子,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周围似真似幻的梦境被打破,被其一手控制住的女子化作一缕青绿色的雾气消失了。秦以川连看都没看这一段雾气,十二洲剑刃一抖,已经将西王母的雕像拦腰劈断,石像的中心是空的,里面放着一具人面鸟的尸体。 这尸体上的人脸,与雕像上西王母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汤崇睁开眼睛:“是替魂之术。” 巫简:“我曾听闻替魂之术,这是一种类似制作梦境的精神攻击,梦见什么因人而异,但若在梦境不愿清醒,就会被妖物在梦中吞噬魂魄,而后妖物将自己的魂魄接生在人的体内,这种妖物可以迅速读取人的记忆,两人根据不同人的习惯改变自己,除非是非常亲近的人,否则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身体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个魂魄。” 秦以川:“这种阴损法子是从昆仑附近传开的,现在看来,始作俑者就是昆仑之主西王母。” 殷红羽:“老实说,我觉得传说中西王母的地位,就算不是用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差不多了,她搞这些有的没的小动作,到底图什么?” 秦以川:“还能图什么?图永生呗。别看远古时代的人活的时候长,但也并非不死,开天地的始祖之神盘古,都有身死魂消的一天,更遑论别人?其实不止古代皇帝想追求长生不老,那些被皇帝供奉为神明的人,他们也在追求不死,只可惜这世界上除了你们凤凰一族独特的涅槃法之外,就只剩下轮回一条路。不过当初轮回之路尚未建好,所以很多死的不太巧的人,死了就真的死了,估计是西王母不想自己步这些人的后尘,所以才搞出这些乱子。” 虽然时候不大对,但殷红羽还是对一个奇怪的点突然产生了兴趣:“秦老板你刚才说,轮回之路是人为搭建的?谁这么牛?” 殷红羽的好奇心盛,但秦以川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件事儿:“是一个……久负盛名的朋友,如果他当初运气好,没有死透的话,说不定以后你们可以见着。先处理眼前事儿,把那个人面鸟的尸身拖出来。” 汤崇趁手的武器,是一个铁钩子,磨得锋利异常,无论是用来打架还是搬货,都相当灵活好用。他的钩子往石像中一探一扯,里面的人面鸟就被拉扯了出来,稳稳落在篝火旁的空地上。 这人面鸟的身高得有一米五,鸟类的身子轻盈修长,但是头大了一圈,再安上一张人脸,怎么看都觉得笨重。且这鸟从体型看,很像鸵鸟,翅膀就只是一个装饰品,飞是不可能飞起来的,两条腿的肌肉紧实得很,爪子上的指甲锋利得像刚磨好的小刀,无论是逃跑还是战斗,都不落下风。 可能因为死去太久,这具模样古怪的尸体,已经脱水成了标本,汤崇但凡下手稍微一重,她就得碎成好几块。 巫简身侧的影子蠕动着立起半边身子,将人面鸟的嘴撬开,嘴唇之下没有牙齿,只生着一根吸管似的舌头,边缘尖锐锋利,很适合用来刺破猎物的皮肤,吸食猎物的血液或者脑浆。 身边跟着的几头狼不安地用爪子刨地,很显然就是这种东西,让他们损失了不少族人。 荀言的昆吾刀轻轻拨弄了一下人面鸟的头,露出它的后脑勺:“你看。” 人面鸟后脑勺的羽毛稀少,露出一个鸡蛋大小的伤疤,这伤疤没愈合,连碎裂的颅骨都清晰可见,显然这东西的死,这就是致命伤。 荀言:“看伤口的形状,应当是被弓箭射杀的。这种东西的身体结构和人类不同,不太好判断死亡时间,但是保守估计,也要在千年以上。” 秦以川:“你看它的伤口,觉得眼熟吗?” 荀言:“射日弓。” 秦以川:“射日弓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我手里。我能保证我从来没有杀过这种东西。那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荀言:“你怎么想?” 秦以川:“我不知道。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对劲,这世界上能拉开射日弓的只有我和那个人,但是他已经死了,而且他死的时候轮回之路还没建完一半,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荀言:“许是有人仿造射日弓也未可知,一切等找到西王母,立刻直接审问。” 除了这样也没别的法子。 人面鸟的身上除了这个伤口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线索,就连仅剩的魂魄都被秦以川打散了。不过它那只剩下一点残魂,就算留下了,也问不出来什么,散了也就散了。 第102章 佛寺底另有乾坤 佛寺是谁建的不得而知,但是这些和尚,大费周章地把这间屋子锁住,目的很可能是察觉到这只人面鸟不同寻常,会替魂之术,这才把它封起来,免得有人中招。但能在这地方生存的佛寺,会忌讳这样一只人面鸟,又让人觉得有点大题小做,除非这只人面鸟,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秦以川盯着篝火沉默一会儿,决定冒个险,带着这具人面鸟的尸体,出去转悠一圈。 但凡是别人有这个想法,殷红羽绝对会觉得这人脑子被驴踢了,但如果是秦以川的话,那就是常规操作,殷红羽不仅没怎么担心,甚至还有心思躺回去睡个回笼觉——秦老板爱折腾就折腾,反正有荀言跟着他。这俩人凑一起出去,回头吃亏的指不定是谁呢。 巫简没有她这么心大,想了想,还是让他的影鬼跟着,这地方外面没有灯,到处都是黑暗,影鬼在绝对黑暗里如鱼得水,能放哨能偷袭,简直是居家外出必备良品。 手机的手电筒,在这种荒郊野外,比萤火虫的光也强不了多少。秦以川和荀言两个人站在佛寺的墙头,周围都是影影绰绰的树影,乍一眼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在影鬼拖着人面鸟的尸体,刚一露头的瞬间,周围的风声似乎都在一瞬间变了。 人类形容一种声音难听的时候,最常用的词叫“鬼哭狼嚎”,但是没听过鬼哭的声音的人,绝对想象不出来,这动静到底有多要命。 荀言听了,都忍不住伸手捂了一下耳朵,冷淡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厌恶的神情。尖叫的声音像一根针一样穿透,如果直接扎进脑子里,绵延不绝,无孔不入,这么一对比,大半夜不睡觉的大妈在楼下跳广场舞的动静,简直犹如仙乐。 紧随声音之后的是密密麻麻的影子,修长的身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冲着秦以川和荀言就冲了过来。 黑黢黢的影鬼细长的爪子一哆嗦,好悬没把人面鸟的尸体扔下去。自从这个人面鸟的尸体出现之后,外面那些原本对佛寺十分忌讳的东西,现在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一个劲儿地往前冲。秦以川和荀言蹲在墙上,这些人面鸟无法飞行,便一个接一个地撞在墙上,看那意思,摆明了是想把墙撞塌了,再收拾墙上的人。 佛寺的墙很结实,但是这些人面鸟不仅用身子撞,更有几个聪明的,用嘴里那种硬且尖锐的器官一下一下地,专往墙缝里凿。不大一会儿就将墙面凿出来一大片凹陷,用不了十分钟,这墙就得塌下来。 墙如此,更遑论木质的佛寺大门。 古刹大门早就碎成一地残渣,乌泱泱的人面鸟循着火光找过去,秦以川他们俩离得这么远都听见了殷红羽差点骂人的声音:“秦老板,你们俩这是捅马蜂窝去了?!” 秦以川一脚踢下去一个踩着同伴身体爬上来的人面鸟,另一只手拖着从佛寺中带出来的尸体,影鬼在发现人面鸟破门而入的第二秒就已经冲回去护着巫简,扔下来的尸体差点把秦以川砸下城墙。 这尸体比他们预料中还要重要。人面鸟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和蚂蚁非常相似,对于蚂蚁来说,蚁后是一个蚂蚁种族的根基,一旦蚁后有危险,其他的蚂蚁哪怕刀山火海也会去救援。他们在佛寺中找到的这具尸体,对于人面鸟来说,就相当于蚁后。 而且还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异常,就是这里的人面鸟的数量太多了,和失踪的人数根本对不上。如果说所有人面鸟都是由人类异化而成,那么起码得掏空一个镇,可是这么大动静,不可能做得悄无声息。 如果人面鸟并非由人异化,那就说明,这些东西很可能也是可以自然繁衍的,而繁衍的关键,就在那个石雕中的人面鸟尸身上。 昆吾刀在夜色之中划出一道冷光,将扑上来的一只人面鸟抹了脖子,血溅在城墙上,味道像腐烂的鱼腥草。 秦以川受不了这种怪味儿,十二洲连鞘都没出,硬是把剑当成了棍子来用,反手一记横扫千军,将挤到身前的几只人面鸟打得倒飞出去,脖子一歪,躺在地上痉挛着,爬不起来。 这人面鸟的身体,比断龙岭遇见的黑猴子脆弱得多。 不过脆弱归脆弱,这些东西是半点求生的本能都没有,一只死了有第二只顶上来,三只被打断了脖子,就会有四只紧接着冲上前,蚂蚁多了咬死象,这么多人面鸟如果真的铆足了劲冲,他们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荀言:“现在有两个法子,其一,把它们引进佛寺,以火烧之;其二,将这尸体还给它们,暗中跟踪,追到它们的老巢。” 秦以川:“这地方一旦起火,太容易失控了,第一个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用。第二个法子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我也很想知道,它们要一个尸体,到底有什么用。” 秦以川一拳一脚将凑到面前的人面鸟挡开,顺手将尸体扔到乌泱泱的鸟群里。 这些人面鸟在尸体落下去的时候,像是真的产生了人似的智慧,同时张开翅膀,彼此相连,将尸体稳稳接住,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其他的人面鸟唯恐他们追过去,更加凶狠拼命地留下来断后。 秦以川和荀言没有与这群不要命的鸟硬碰硬,适时地往佛寺中退,利用佛寺门窗将它们阻隔在外,一直等快半个小时之后,才逐渐散去。 秦以川往外边看了一眼,木质的窗户框已经残破不堪,红漆柱子像被扒光了籽的向日葵,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空洞,影鬼从身后探过来一只爪子,在秦以川和荀言之间犹豫一下,不太情愿地碰了一下荀言的袖子,用鬼话说了两句什么。 荀言微微点了一下头,对秦以川道:“发现一条密道,这佛寺底下另有乾坤,它们下去看。红羽猜到我们会以尸体诱敌,地下她会跟着去看,让我们注意安全。” 殷红羽虽然看似大大咧咧,在生活中也的确不怎么细心,但那仅限于生活之中,一旦遇到什么大事儿,几乎很少有细节能逃过她的眼睛。以她的本事,秦以川也不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远远的跟在一群人面鸟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过去。 第103章 登山客的尸体 这些人面鸟不知道在这里生下了多少时间,就这么崎岖的路它们如履平地,以极快的速度往正东方的山里跑过去。 正东方正是中山的所在地。 名山大川向来是望山跑死马,远处看不觉得,但一直追到山脚下才发现此山巍峨,甚至不逊于泰山。周围的瘴气几乎变成了实质,周围的能见度已经从3米变成了不足30厘米,四面八方什么都看不见,靠近了也只能隐约瞧见鬼似的树影,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人面鸟。 几百上千只人面鸟仿佛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这种像重度近视眼丢了眼镜看世界的感觉,让秦以川相当不适应。即便已经谨慎有加,但看不见毕竟是看不见,几公里的路,他的脚下就滑了两次,一不留神,脚踝骨就撞在了石头上,疼得他一龇牙,本能地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脚边横着一块墓碑。 这墓碑相当破旧,上面本来应该刻着墓志铭和花纹,但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上面的痕迹已经全都模糊不清。能勉强从字的形状看出,这大致上是篆体,盛用于秦朝,但是字上写的是什么,秦以川就一概不知,秦朝短命,他也没来得及学,等之后他稍微恢复了点神智,盛行的文字已经是楷书这种横平竖直好辨认的了。 秦以川用十二洲拨开丛生的草,嶙峋的石缝里露出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再往下,是一具已经风干的尸体,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秦以川发现自己最近发现死不瞑目的尸体的次数,比以往好几年加起来都多。 这具尸体的身上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冲锋衣,背后还背着一个双肩包。双肩包已经被什么东西扯烂了,只剩下一小半留在身上。尸体的脖子上有一个血洞,喉骨破碎,裸露出的骨头一片惨白,这么大的伤口,连半点血都没有溅出来,因为这具尸体全身上下的血已经被吸干了。 秦以川嫌弃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犹豫一下,到底还是没忍心继续用十二洲拨弄尸体,而是换了一根木棍,将尸体的头发挑开,果然陆处颅骨上一个同样的破洞,颅骨之内空无一物,已经被吸干了脑浆。 荀言从身边折了一根树枝,在另一具尸体的另一侧挑出来一条动物的尾巴。 毛发坚硬,呈深灰色,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和苍灼及其族人如出一辙。 这是死去的狼妖,尸体也被摆在了这里。 秦以川和荀言的心里都隐约生了几分猜测,于是顺着尸体拨开草木,一具又一具被隐藏的尸体暴露出来。 有人的,有狼的,有其他野生动物的,甚至还有人面鸟自己的,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这里,死状相同,都是颅骨和喉咙被分别啄开一个洞,被吸干的血和脑浆,凶手不用猜,也知道是人面鸟。 人面鸟不仅不杀人和狼的猎物,竟然连自己的鸟都不放过,那几只人面鸟的尸体相对来说还比较新鲜,应该刚死去不过一周。 人类死者一共四个,都穿着类似的冲锋衣,背着相同的双肩包,其中一个女性的手里还留着大半截的登山杖,这应该是一队极限运动爱好者,约定好一起来爬祁连山,而且竟然真的平安深入到这里,结果却死在了人面鸟的嘴下。如果秦以川和荀言一行人不来这里,这些尸体哪怕直到腐烂也不会被人发现,而这几个人会以失踪定性,永远下落不明。 但是说实话,碰上秦以川也没什么大用,他们几人几狼,就算比普通人有点本事,要把这些尸体带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人被吸干血之后会变成类似于皮包骨的状态,面部轮廓会有极大的变化,但基本的特征还在。用手机把这几个人的尸体拍了照片儿,回头等这里处理干净,自然会有异控局的善后组前来,将这些尸体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属。也算是给这些人的家人一个交代。 这里面没有寻人启事中提到的几位失踪者,很可能是被带走了。曲家林等人不见踪影,这些登山客却陈尸于此,可见西王母挑人,还是有一定的选择性,并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 这个尸体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再往前能看到前方的草丛明显有些凌乱,不像是人走出来的,而像是长腿鸟类淌出来的。那群人面鸟不会飞,只能用双腿走,外面大多是茂密的树林。看不到什么明显的线索,但是这一片平地以草为主,草较软,也就更容易留下痕迹。 草地上的痕迹在一条巨大的石缝前消失,石缝大概有30厘米宽,极深,一眼看不到尽头。这里应该就是人面鸟的巢穴,对他们来说,这属于安全地带,不必过于谨慎,一些零散的羽毛不加掩饰的散落在外。 人面鸟大概率就是从这条石缝出入,但他们能够自由出入,人却根本进不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寺庙中发现了人面鸟,体型比普通的人面鸟大了一大圈,也根本不可能藏进这里。所以这座山里一定还有其他的入口。 在山里找路这种事儿,秦以川是专业对口,只可惜他现在是在今非昔比,但凡有当初十之五六的能耐,这种小山脉,他只要一个意念,就可以随意操控,再不济山里的山石草木皆可为他作用,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苦哈哈地逐一在山体间寻找入口。 中山之内已是中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腔,入口在另一侧的地下,距离虽然不远,但这路实在寸步难行,他们如盲人摸象似的好不容易摸到入口,然而大门紧闭,进不去。旁侧500米左右的地方挖了一个洞,直通地下。 这洞上留下来的很明显是洛阳铲的痕迹,而且起码是七八年前就留下来的,看来早在多年之前就有人来过这里。 盗洞这种东西听起来烂大街,但实际上要想挖出一个合格的、多年不塌的盗洞,却相当考验盗墓贼的手艺,像这种顶尖水准的盗墓贼向来是孤傲的。若非是个大墓,这群盗墓贼绝对是连边儿都不沾。 可中山的风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相当平平无奇,古代王公贵族这种有价值的墓穴,那是相当看重风水,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放在这里。除非这里面埋的,他就不是普通的王公贵族。 第104章 地宫中心的西王母 换个大胆点的假设,这说不定是西王母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墓穴。 事实证明,秦老板胡乱猜测的功夫,有时准得吓人。 盗洞之下是一间狭窄的小隔间,以秦以川贫瘠的考古知识,只能勉强认出这大概是耳室,周围都是原始的石头建筑,一点铜铁的痕迹都没找到。门也是石门,却设置着相当灵敏的机关,都用不着他们找开关,只要一靠近,这石门就像商场的自动门似的,轰轰隆隆地向上升起,露出黑漆漆的甬道。 通道的两侧,每隔十步设一个人形石雕的灯。空气里能闻到灯油的气味,和断龙岭的如出一辙。 这便能肯定,这里是西王母的地盘。 奇怪的是那些人面鸟,半点踪影都看不见。 沿着通道拾阶而上,两个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顺利进入整个墓穴的中心。 但这里,并没有看到棺椁,只有一个有点像金銮殿的高台,高台两侧点着两盏商周时期的长明灯,将整个空间映出辨不清虚实的光晕。正中央摆着一张龙椅似的大椅子,雕龙刻凤,比起真正的皇宫里的龙椅也不遑多让,只有细节样式有些区别。座椅之后是两个巨大的掌扇,撑着掌扇的,是两个石雕的妙龄少女。 被人面鸟搬走的尸体,此刻就坐在龙椅之上,双目正视前方,嘴角上扬,天生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种笑容在黑漆漆的地下宫殿中,显得格外诡异。 无论是原始社会还是封建社会,等级就是不可僭越的,原始时期的人类会供奉神,封建社会的普通民众会供奉君,这种半带着神志的人面鸟也不例外,甚至在他们简单的脑子里这种等级制度会比人类更加森严。因此能坐在龙椅上的,必定是他们种族中极为尊贵之人。 而这个人除了西王母之外,暂时在想不出还有任何其他。 但是,这不科学。 因为这座地宫实在是太简陋了。 除了龙椅,唯一的装饰就是灯和掌扇,可就连掌扇都非金非银,而是用乳白色的山石打磨而成。 你说他穷吧,他偏偏占的地方这么恢宏;但你要说他是本地位高吧,这里有实在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凡是古代传说提及西王母的,大多会说他雍容华贵、艳丽无双,只怕没有人会想得到。千年之后,她所住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 实在有那么一点点的寒酸。 秦以川和荀言在距离龙椅百步之外的地方站住,与椅子上的人面鸟遥遥相望。 沉静片刻后,周围的灯腾地一下亮起来,猛然亮起来的光线让秦以川眯了一下眼,而荀言的昆吾刀已经出窍,刀尖凉如水,斜斜斩星河。 本该死去的人面鸟缓缓睁开眼睛,用一种柔和,慈悲的目光望着他们。 一只鸟身人面的物。流露出这种居高临下的神情,哪怕想想都能觉得怪异。 “赢乘,故人相逢,你对我何须如此戒备?” 赢乘。 这个名字,秦以川已经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听人叫过了。 如今再被人提起,哪怕他心里早有准备,也忍不住一时晃了神。 眼前这个人面鸟的尸体,竟然当真是传说中的西王母。 秦以川:“竟然真的是你。想当年,整个昆仑山都是你的,哪怕是轩辕和尧舜禹这种部落之主,都会敬你七分,那时候只怕所有人都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就连你也会沦落至此。” 人面鸟,或者说西王母,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仍留着那种雍容的气度:“大荒之劫,谁都避之不过。但无论如何,赢乘,能于此处见你,本宫颇为欣慰。” 秦以川:“这有什么欣慰不欣慰的?大荒也好,神州也罢,反正都是活着,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现在有手机电脑沙发,空调wifi西瓜,比当年大荒可便利的多。” 西王母:“你的心里当真是这样想吗?九德之气所化的嬴母山神,地位尊贵,远超轩辕炎黄,本宫见你也要礼让三分。如今你就甘心做一个贩夫走卒,替他人卖命吗?” 秦以川:“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可没有替任何人卖命,我所做的一切事都由我心,就不劳您费神关怀了。不过来都来了,面也见了,寒暄寒暄的差不多了,想问您一件正事儿,曲家林他们那些人,是不是你带走的?谢之梅只是你在人类世界留下的一个身份,对不对?” 西王母:“你猜的不错。他们的确是跟我走的,但你想救他们,现在已经晚了。” 秦以川:“晚不晚的不还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不然看在咱们俩同是大荒老乡的份上,您高抬贵手,放他们回去。也让我有法子交差,赚上个几百万的悬赏钱。” 西王母:“要放他们回去也不是不行。” 秦以川:“什么条件?” 西王母的视线落在了荀言的身上:“这人天生鬼主,我要你拿他来换。” 秦以川:“这就强人所难了。” 西王母笑:“赢乘,你和当年相比还真是一点没变,既然你舍不得他,那就换你自己如何?” 此话虽是疑问句,可惜西王母哪里用得着真的征求他的意见,话音未落,羽翼大张,人面鸟本相对瘦弱的翅膀顷刻之间被放大,隐约能有遮天蔽日之感,闪电似的冲他扑过来。 秦以川持剑相挡,十二洲剑身连着剑鞘与西王母的爪子撞在一起,竟然连半秒钟都撑不住,连剑带鞘一起弯成了圆弧。 比起西王母来,十二洲还是太“稚嫩”了一点。秦以川无法,只好一咬牙将射日弓换出来,伸手一挡,拦住西王母寒光森森的爪子。 西王母:“你不是我的对手。交出黑玉书,我可以放你与你身边的小鬼离开。” 秦以川:“得了吧,咱俩是半斤八两,而且我还有帮手,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西王母:“除非你们其中之一与我同归于尽,否则,今天的黑玉书我是拿定了。” 汤崇:“拿定了?我倒想看看,你想怎么拿!” 西王母:“又是你。你竟然……” 汤崇:“竟然没被你设下的陷阱迷惑?佛寺之下的穆天子墓虽然布置得确实逼真,可到底是有破绽。你在墓里放了一个假的不死药,想引我们内讧,可惜你对人心还是不够了解,不是所有人都对这种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感兴趣。那些被你抓过来的人呢?” 第105章 凤凰火烧西王母 西王母:“人?这漫山遍野的都是人,你找哪一个?” 汤崇:“你费尽心机将那些人带到这里,可不是用来饲养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而是得到黑玉书之后,以人类气血为引,才能将它化为己用。毕竟你非赢母山之主,用正常手段,是不可能控制得了黑玉书。” 西王母:“你知道得倒是不少。猎人传承不过一千年,这些上古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以川:“这还用问?肯定是因为他不是普通的猎人呗,你见过哪个平平无奇的猎人,敢漫山遍野地追着你这个西王母跑?” 汤崇:“多年之前,有一个人救我一命,而要的报酬,就是我去替他杀一个人。” 汤崇的语速不知不觉放慢了,整个人的气势如出窍的刀,淡淡的杀气溢出,绵里藏针,却无孔不入。 西王母的神情中终于浮现出几丝凝重:“你是刺客?” 汤崇:“我是猎人,终其一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请昆仑山主赴死!” 汤崇的兵器是个铁钩子,不动手的时候,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一看,也是平平无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钩子,在对上西王母的时候,竟能丝毫不落下风。钩子上铺着一层血色,并不见阴煞之气,只有杀气凛冽,挥舞之间如白虹贯日,霜打银钩,只进不退,气势一层强过一层,逼得西王母不得不退,暂避风芒。 秦以川的神情却稍显凝重。 汤崇这是不要命的打法,将自己的全部力量,甚至一部分魂魄都融进了铁钩子里,再这么下去,就算能打赢了西王母,他也非同归于尽不可。 西王母毕竟是西王母,哪里能这么好杀呢? 荀言和秦以川的默契,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都用不着开口,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必,他已经猜到秦以川的意思,昆吾刀起,浓烈的黑雾迅速蔓延开来,来自幽冥之地的黑雾,几个转瞬就将周围的瘴气侵蚀得一干二净。 昆吾刀的狠厉甚至比汤崇更甚,直来直去,毫无保留,毫不遮掩,从不后退,这种比猎人还不要命的打法,汤崇暗自有惊心之感。 西王母压力倍增,一张似乎永远都是华贵雍容的脸逐渐变得阴冷起来。 昆吾刀带起来的黑雾在射日弓的弦上凝结,压缩,一支漆黑的箭凝成实质,周遭的温度顷刻间断崖式下降,汤崇的铁钩子上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西王母警惕地转头,见了射日弓上的箭,毫不犹豫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这种比乌鸦叫声还难听的动静穿透山林,片刻后,四面八方就都响起来人面鸟的回应。 这里不像佛寺,有墙和门能辅助抵挡,这么多只人面鸟,凑在一起,比一个西王母要难缠得多。 漫山遍野的人面鸟,算是西王母的底牌。 可当这些人面鸟带着赴死的壮烈冲过来的时候,周围百米之内金光大盛,一堵半透明的光墙将它们狠狠撞了出去,墙上沾了薄薄一层火,有人面鸟撞在墙上,瞬息之间就被烧得连根毛都不剩下。 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处,一个庞大的黑影将,伸着爪子将人面鸟一口一个扔进嘴里。 殷红羽和巫简从暗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四匹狼,狼的爪子和嘴边都是血,倒没看见伤口,应当是猎杀人面鸟之后留下来的。 殷红羽冲秦以川抛了个媚眼:“秦老板,我们这辅助怎么样?阵法布置悄无声息,怎么着也得是妥妥的王者的水平吧?” 秦以川勾起一丝笑来,盯着西王母,手指一松,黑箭破空,西王母想躲,却被荀言和汤崇一左一右封住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没入胸口,又从背后穿出,钉在地上。 血光四溅。 巨大的翅膀失去支撑,轰然倒地,生机断绝,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 秦以川心里的劲儿一松:“红红,把尸体烧了,一根头发丝都别留下。” 西王母的尸身死而不朽,殷红羽生怕它再晚儿又上演一出死而复生,灼热的凤凰火仔仔细细将西王母附近的草叶子都烧干净,连十多厘米厚的地下都化成了一片焦土,往后十几年,这一小片儿地方都得寸草不生。 附近的人面鸟,在某种程度上,和巫简的影鬼类似,同体共生,只要西王母活着,这群人面鸟就能繁衍,可当她真的死了之后,这些人面鸟的身上也腾起了一团一团的烈火,被烧出凄厉的惨叫声,不过片刻就化作飞灰。 殷红羽拍了拍手上压根不存在的灰:“搞定!秦老板……嘶,你没事儿吧?我怎么觉得你这脸色不大对?” 荀言:“怎么?” 秦以川极罕见地迟疑一瞬,摇了摇头:“我现在用射日弓还是有点勉强,以后这么凶的活儿得少接,否则容易短命。巫简,带你的影子查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也着重查一下,曲家林等人在不在这里。” 巫简:“我们已经找到曲家林了,佛寺之下有一间密室,所有失踪的人都被困在那里。这些人有的外形已经完全异化,有的却还是人的模样,但是都有被放血的痕迹。一共七个人,都昏迷不醒,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不过暂时死不了。” 佛寺之下有密室?刚才汤崇不是说,那是个伪造的周穆王的墓吗? 这破地方的佛堂,弯弯绕这么多? 不过不重要,汤崇应该知道点内情,回头直接问他也就是了。真正的西王母已死,被拐骗来的活人也还活着。没了人面鸟,狼族也不用再忌讳中山,苍灼带着族人先行返回狼村,叫人来把那七个幸存者和这里堆积的尸体先运回去,之后这些活着的人去医院,死去的人进殡仪馆,就都不用他们操心了。 汤崇走过来:“秦先生,我有句话,要单独说。” 荀言抬眸看了一眼汤崇,汤崇仍是那副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的状态,秦以川心里大概有个琢磨,汤崇想说的事,要么是关于西王母,要么是关于荀言。毕竟刚刚荀言的昆吾刀不加掩饰地召唤出的幽冥之气,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与鬼族必有渊源。 这种事儿瞒不过汤崇,他也不打算瞒住,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在大荒的时候,鬼族早就不像当年那样人人喊打。 第106章 死而复生事件|黄泉之下的鬼族 他往前踏出半步,站在荀言身前,与汤崇之间只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汤崇抬起的眼皮有冷光一晃而过,秦以川想退但也迟了。 荀言的昆吾刀从身侧斜斜掠过来,两把乌黑的刀撞在一起。汤崇手里的匕首虽脱手而出,可匕首上浓烈的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一条通体漆黑的蛇,沿着昆吾刀攀上荀言的右手,狠狠在荀言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荀言的神情中染上少见的狠厉之色,昆吾刀去势不减,直奔汤崇的心脏刺去。 汤崇见自己费尽心机的偷袭失败,也不恋战,转身欲退,然而还没等走出两步,就觉喉咙一凉,十二洲虽然剑身弯成了椭圆,可利刃仍在。 秦以川连审问的时间都懒得要,一把抹了他脖子的同时,黑玉书光芒大盛,将汤崇的魂魄硬生生从躯体里扯了出来。 人哪怕喉咙被割断,一时半会也还死不了,而生抽魂魄这种事情因为实在太过残忍,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被正经门派严令禁止,如今有了各种规定勒死人的异控局,自然更是从严处罚。 但秦以川现在,对这些规矩不想理。 汤崇的魂魄落地,却非人魂,而是变成了四肢细长的怪物,头上不见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口,露出鲨鱼似的尖锐牙齿。这不是人。 而是一直被镇压在黄泉之下的鬼族。殷红羽心头一跳,伸手要去替荀言止血,却见荀言后退半步躲开。荀言:“别碰我,有毒。” 手腕上被咬破的皮肤血流不止,已经变成了一片青黑,并不断向周围蔓延,荀言撕了一条布条勒在伤口上方,切开伤口本想将毒血放出来,可当刀刃划开皮肉之后,才发现手腕上竟然连血都没有了。秦以川的手死死卡在鬼魂的脖子上。 秦以川:“解药呢?” 失去了皮囊的汤崇元气大损,声音里带着鬼物特有的阴冷尖细,虽是受制于人,他却并不见惧怕。汤崇:“解药?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鬼族的东西有解药?” 秦以川:“我再问一遍,这毒怎么解?” 汤崇:“毒解不了,但不让他死很容易。把你的黑玉书给我,我就放过他,怎么样?” 秦以川:“你要黑玉书?” 汤崇:“舍不得黑玉书,也可以用你的命来换。为别人而死这种事……你很多年前不是就已经做过一次了?” 秦以川:“你到底是谁?” 汤崇笑声阴冷:“你不如猜一猜?你不是很聪明吗?赢乘。” 最后两个字汤崇的语气格外意味深长,带着明目张胆的恶意。 秦以川的神情在一瞬间冷得彻骨,黑玉书的红光瞬息之间将鬼影淹没,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又戛然而止,红光散尽,只剩飞灰。 他的名字从鬼物的嘴里念出来,就是犯了他最大的忌讳。 从祁连山出去,按理来说应该先去泰丰,毕竟泰丰当地的异控局后勤部已经得了消息,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他们回来交接。可是秦以川半句话都没有交代,一刻不停地就直接回了东洲。 荀言起初还能保持清醒,但是上了飞机就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飞机上的空乘人员发现异常,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秦以川顾虑着什么,没有声张,落地之后郑阳安排了救护车在机场等着,秦以川大步流星地背着荀言出来,殷红羽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他。 荀言的性子冷漠,但熟人都知道他骄傲又十分自负,往常有任务也总不要命似的,碰上过难缠的对手,也有过几次重伤的时候,可秦老板大多是埋怨挖苦几句,因为了解他的能耐,知道他绝对不会有啥大事。 但是现在,他虽一声不吭,可脸冷的像南极冰川底下的石头,不用猜都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对荀言的伤势心里没底。巫简跟着殷红羽一起回来的,但殷红羽没了看那张脸的心思,对他稍微冷淡了几分。 巫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换作是他,他也如此。毕竟和他汤崇早就相识,又同是猎人,没有人敢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有勾结。 救护车没有开到市里的公共医院,而是到了异控局在城西的一个分部,这里有异控局的一个办公楼。自从十七年前,时任异控局特别行动队队长顾瑾之因公重伤,迫不得已只能在长白山闭关以后,异控局的高层便着手建立了这间医院。 医院不对外开放,但是里面的医生都是顶尖的杏林高手,这些医生平日里都在各大医院就职,每周只抽一天来此出诊。 但因为异控局要处理的重大任务并不太多,成员有个头疼脑热、伤筋动骨的,不严重的也就直接找个普通医院看了,反正都给报销,真正能惊动这些医生的,一年到头也没有一两个。 直到今天。郑阳听说是荀言出事儿,二话没说,求爷爷告奶奶地将所有没有紧急任务的专家都请了过来,秦以川他们到了之后,一直等在医院门口的急诊医生立刻将人送进了手术室。 秦以川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前站了好一会,才将那种空荡茫然的感觉压下去,用力揉了一下脸,看向身边站了一排的人。 最边儿上的是郑阳,显然出门太急了,上身穿的还是睡衣,印着大脸猫的t恤配着休闲大短裤,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郑阳的身边是殷红羽和巫简,巫简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久了就会发现他和荀言其实很像,只是没有荀言那么锋利的气势,多少显得有点太过年轻。 殷弘宁领着两个小孩站在另一侧,三个人都穿着墨绿色的帽衫和黑色牛仔裤,一大两小,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唯独正中间的邬子平显得有点扎眼。 第107章 荀言中毒危机 邬子平看着秦以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一根烟在郑阳的手里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几次,秦以川知道郑阳就是这个毛病,越是心里有事儿就越犯烟瘾。 只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能抽烟的地方,他才一直忍着。最后还是邬子平有点看不下去,给郑阳扔了一根棒棒糖,郑阳伸手接住,将糖纸撕了,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咬碎了。 郑阳:“老秦,你老实跟我说说,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秦以川:“邬子平——或者说烛龙风吾,你们都认识,他带回去的人,你们也一定见过了,我们这次可能遇上了连环套,从商汤始祖契出现,这个圈套就开始了,对方利用我上古时期仅有的那么几个熟人,一步一步引我们到了祁连山,前面的契也好,西王母的分身也好,都是诱饵,而且这些诱饵也很成功地让我放松了些警惕。祁连山我们遇上了西王母,西王母被杀之际,就是真正的猎杀之时。要不是荀言替我挡了这一下,现在躺里面的就该是我了。” 郑阳:“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 秦以川:“明面上用的身份是个猎人,叫汤崇。猎人这一行我不熟,本来想着等回来让你们查一查他们的底细。那小兄弟叫巫简,也是个猎人,和汤崇认识。” 巫简:“虽同为猎人,我们并不相熟,只是原来打过两次交道。跟着我们进山的,未必是汤崇本人。佛寺的地下墓葬时,我能感受到,有几个细节,他和原来并不一致。” 殷红羽:“秦老板,你还记得,汤崇提替魂之术吗?如果有那么一种可能,汤崇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被人替换了芯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事就能说得通了。他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真正落棋的人,还躲在背后。” 郑阳:“照你们的说法,从汤崇的身体里揪出来的是鬼族,这个鬼族和那些人死之后变异的鬼还不一样,他那种鬼可是从幽冥黄泉之下原生的,本事比人变成的厉鬼要强得多。鬼族现世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再加上替魂这种能悄无声息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法子,那事情就更麻烦了。鬼族能控制一个汤崇,就有可能控制任何人。我们一直严防死守,就是怕鬼门的人侵蚀到正常的人类社会,但是眼下,我们的防守大概率是出现了漏洞,接下来的时间,只怕要辛苦诸位,全力查可能被侵蚀的普通人。” 邬子平:“全球人口这么多,我们怎么查?” 殷弘宁:“替魂之术我简单了解过,对被替换魂魄的人的要求很高,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目标。而魂魄改变之后,虽然藏在身体里面的东西很严格地在模仿宿主,可是终归有些不一样,而且如果侵占别人身体的是鬼族,受天性影响,它们大概率会忍不住对人类下手。我们只要重点关注这类案件,逐一侦查,就一定能找到被替换的宿主。” 郑阳:“不错,这类案情我会通知局里整理,一旦有线索,需要你们去查。” 殷红羽:“让我们去查?你该不会是怕异控局有内鬼吧?” 郑阳:“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顾队当年教我的。更何况现在的异控局一个能打的都没,让顾队回来的事儿,必须提上日程了。” 关于异控局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异控局是官方组织,但并不是所有组织都源远流长,异控局之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组织,叫缉阴司,已经传承了几百年,最后一任掌事的人叫俞青衫,是个天纵奇才的道士,算起来,俞青衫还是秦以川这一世的师父。 鬼门则是鬼族在世间聚集起来的宗门。 缉阴司和鬼门是宿敌,因缘际会之下两方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缉阴司出了内鬼,差那么一点点,就把缉阴司的人赶尽杀绝。 俞青衫死在这场变故里,缉阴司群龙无首,又被鬼门打得元气大损,恰好上头觉得这是一个控制这种特殊人群的好机会,就牵头成立了异控局,将缉阴司招安。 异控局有一套明确的规章制度,这一点比守古礼的缉阴司先进得多,但是它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即上头为了保证他们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不会抱团取暖,扎堆危害人类世界,因此核心层级的负责人都是普通人,像他们这种不普通的人,混进中高层已经算是职业天花板了。 这样的组织安排有好处,就是异控局可以足够稳定,不会出乱子。 但是相应的,也会理所当然地削弱整体的战斗力。作为编外小组的东洲仓库,在武力值这一块,已经算是整个异控局拔尖儿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郑阳说查被替换魂魄的鬼族这件事,要落在他们的手上。这种案子秦以川没办法拒绝,但现在荀言不知生死,他又没那个心思去接这种活儿,将目光垂在地面,一言不发。 周围人也都沉默下去。几个人静静地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打开,出来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已经退休的学者。 秦以川认识他,这老大爷名叫俞康,和俞青衫本是同族,医术超群,当年深受俞青衫信任。 可惜就是这样一位圣手,到最后也没能救下俞青衫。 俞康摘了口罩,扫了一眼秦以川的眼睛。 俞康:“他中的是蛇毒,可惜我们试验了所有的血清,都没有任何作用。要么这种蛇毒尚且不在人类的认知范围内,要么就是毒性太烈,血清中的抗体几分钟就会被清理干净。无论哪种,都不是好现象。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清理掉被蛇毒污染过的伤口,然后等着。” 秦以川:“什么叫等着?” 俞康:“等着的意思就是等着——他这毒我解不了却不代表他一定没救了。他的体质特殊,通常来说,这种程度的蛇毒进入人的身体里后,会立刻破坏神经系统和肌肉系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及感知能力,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但是他体质很特殊,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他什么来历。这种蛇毒与他同根同源,也就诡异地与他本身形成了某种平衡,能够保证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人何时能恢复,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能耐,去找到一样东西。” 第108章 度假村撞鬼事件 秦以川:“什么东西?” 俞康:“凤凰心。” 殷红羽一激灵,瞪大眼睛:“您说啥?!” 俞康:“小姑娘不用紧张,我说的凤凰心,不是真的要找一只凤凰来挖心,而是指一味药。但老实说,我行医一辈子,这东西只在非常冷门的文献中,像传说故事一样存在过,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去哪里找。” 殷红羽:“不知道模样这怎么找?老先生,您好歹给点具体线索,提示一二?” 俞康:“不是我不愿意给线索,而是我也不曾见过这东西,甚至连它是否真的存在都不清楚,实在是爱莫能助。不过如果真的找不到凤凰心,这位病人也暂时死不了,但有一件事你们必须记住,就是绝对不可以再动手,否则就是神农重生,也救不回来。” 秦以川:“我知道了。他醒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俞康:“等会儿有人带你去见。你们这么多人,别都在这里守着。” 秦以川:“俞老先生说得没错,咱们不能都在这守着。老郑,异控局的情报网,比我们东洲仓库强上许多,关于凤凰心,辛苦你多打探。替魂的案子,你们局里放心筛线索,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自然责无旁贷。” 郑阳:“有你这话就够了。我们先撤,有任何情况,可以随时叫我。” 秦以川点头,和郑阳对视一眼,没说道谢的话,但郑阳能看得懂他的意思。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客套。这医院本来就大,等人散了,更显空旷。 秦以川在椅子上坐下,总觉得自己的魂魄虚虚浮浮地飘在半空,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一直等荀言被送到病房,他看见了荀言的脸,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又落在了实处。 荀言比预料中醒得更快。秦以川坐在床边,抱着胳膊刚打了个盹,一抬头,就看见荀言睁着眼睛。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荀言的手从手腕到胳膊肘都被厚厚的一层纱布裹成了猪蹄子。异控局的医院和别处不一样,这里很少提供住院的选项。哪怕是荀言险些被一条来自黄泉的蛇咬丢了性命,也只是观察一夜之后,就被打发回了东洲仓库静养,别说出任务和别人动手,就连剧烈的运动都不允许。 整个东洲仓库的武力担当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像极了天下第一高手武功尽失。 这让住在仓库里的一众鬼魂蠢蠢欲动,很想趁着太岁爷受伤的时候,在他的头上动点土,然而可惜都有贼心没贼胆,一个一个的只敢在嘴上试探。 蛇毒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精力不济,作为熬夜小能手的荀言,原本可以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可现在他每天几乎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身体机能日渐退化得厉害,整个右手完全用不上力气。 秦以川虽然面上不显,但总让人觉得他心里头包着一股子杀气,整个东洲仓库都有点噤若寒蝉。荀言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经此一事更显沉默寡言。 异控局那边没日没夜地整理近两年发生的所有案子,试图把存在替魂的人尽可能都找全。荀言在仓库的大办公室里对着电视剧里的动物世界发了两天呆。 最后和殷弘宁要了他们初步筛查完一遍的卷宗档案。荀言最初是一点都不爱看这些东西,现在一反常态,殷弘宁心里忐忑,但还是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大包,摆在他往常空无一物、当摆设的办公桌上。 殷红羽心里明白,荀言是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恢复不了的准备,这才试图给自己寻些其他事情做。越是明白,殷红羽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 可她又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而荀言也不需要她绞尽脑汁想法子宽慰,她思来想去,也就只能也挑了个卷宗跟着一起看。平常在东洲仓库一个劲儿闹腾着比武斗法的两只黄鼠狼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一左一右,坐在殷弘宁特意给他们准备的儿童座椅上,一人一本地跟着看。等秦以川从异控局里回来,冷不防瞧见和图书馆似的东洲仓库,差点没退回去,重新看看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屋子。 旧案重查这种事情最耗人的精力,郑阳只让档案科调取了最近一年的案卷,但是全国上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发生的大案小案数不胜数,而且各地区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很多稍微小一点的城市,都没有做到案卷全部电子化,没有电子化的档案无法利用大数据直接分析,只能靠人一点一点的对比证据链能否闭合、是否存在其他任何疑点。 东洲仓库的人不是专业的刑侦警察,但好在还有殷弘宁这个外挂,他把所有可能是异常情况的关键词都列了一个单子,其他人只要筛出来和这些关键词相关的卷宗即可,异控局那边会对他们筛选出来的这些再进行核对。 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修行多年的老妖精,这么点悟性还是有的,整个东洲仓库的学术氛围直线上升。殷弘宁搬过来的近千份档案,三天时间就被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存在疑点的共筛选出五十三份,而郑阳带着人逐一核实之后,发现十二个案子,鬼族杀人的可能性极大。 郑阳最近来东洲仓库的次数不少,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又受欢迎,又不受欢迎。 不受欢迎的原因很简单,他一出现,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来给他们派活儿了,且这次因为人手实在不够,就连仓库里住着的几只鬼都会被征调,还特别贴心地考虑到他们白天不方便出现,特意将查案子的时间改到了晚上。 让过惯了在仓库里刷剧追星快乐水的幸福生活的鬼魂叫苦连天。 而受欢迎的原因就简单多了,因为他来送钱了。 秦以川他们这一趟去祁连山,救回来了不少被西王母带走进行血祭的普通人,其中之一就有那个建材老板的儿子曲家林。 建材老板悬赏了五百万找儿子的下落,做好了死要见尸的准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真的被活着救回来,大悲大喜之下险些当场突发心脏病。 第109章 重新组建特别行动队 好不容易等情况稳定了,非要找秦以川当面道谢,但郑阳一想秦以川最近那张能冻死人的脸,估计着他也没心思应付这人,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人糊弄过去。 建材老板虽然见不着儿子的救命恩人,但想着心意总得到位,就拜托郑阳将寻人启事上约定好的悬赏金额给秦以川他们送过来。 五百万,除了地府,在哪都是个大数额,秦以川银行卡余额刚见底就得了这么大一笔资金,连日紧绷的神经多少松懈了一些。 若是他一个人,就算一分钱没有也能活得下去,只不过是牺牲了些享乐资源。但是他身边还有一大群的人人鬼鬼地照顾着,一缺钱,那事儿可就多了。好不容易心情明朗了一丢丢的秦老板,难得亲自给郑阳倒了一杯白开水。 秦以川:“有活儿?”郑阳看着一次性纸杯里的白开水,嫌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但是转念想到自己这是来找人帮忙的,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拿了一个档案袋给他。 郑阳:“西江市有一个度假中心,老板报了三次警,说在度假村后的林子里挖到了尸体,警察过去了三次,几乎每次都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别说人的尸体,就连死去的猫狗都没发现一只。 警方调查过那个老板,也给他做过精神鉴定,甚至连测谎都上了,一切都是正常的,原则上来说,这个老板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找不到尸体也是真的。 当地为了以防万一,让我们过去看看情况。 以小荀同志的状况,太远的任务你也走不开,这案子难度系数不高,度假村环境也好。 你们就当度个假,休息休息,顺便把案子查了。我和局里打过报告了,一切行动都是公费,回头随便报销。”能报销的活儿就是好活儿,而且度假村这种地方,对他们来说也算刚需,秦以川和荀言对了个眼神,见他没反对的意思,也就点头了。 殷红羽的眼睛还没等亮起来,就见郑阳又从包里摸出来另一个文件袋。 郑阳:“红红,西岭梁那边报告了好几起伤人案,怀疑是地缚灵作祟,前天晚上连我们派过去的一个调查员也遇到了袭击,这东西很难缠,整个异控局身手好的除了荀言就是你,所以得劳驾你去看看。” 殷红羽:“老郑你这样不道德吧?好歹我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西岭梁那是什么地方?废弃的矿场!方圆一百多里,就剩下两个村,加起来的人口都不到两百,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你就让我自己去?”郑阳:“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殷红羽一个人能顶一群人?姑奶奶,你就当帮我个忙,不过这活儿绝对不让你白跑一趟,作为补偿,我给你们提供一个内部消息,怎么样?” 殷红羽:“什么消息?先说好,如果你糊弄我,我保准连办公室的门儿都不出,你爱找谁找谁。”秦以川和荀言不约而同耳朵一动,不动声色地将心思往这边投过来。郑阳:“哪能呢,我是那种人吗?我这消息千真万确,局里已经发了红头文件,签字盖章,就等着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官宣。” 殷红羽:“到底什么事儿,连红头文件都用上了?” 郑阳:“局里经过慎重研究,决定重启特别行动队。” 秦以川:“他们不是忌讳着这个吗?怎么终于下定决心重启了?” 郑阳:“今时不同往日,你看看你带回来的人,上古烛龙,商汤始祖,连西王母都杀了,其中但凡有一个现世,局里都要打起精神一级警戒,这倒好,死的活的傻的疯的堆了一堆,你是没见高层那几张脸,说是猪肝色都是好听的。他们也从你这几个故人的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再保守下去,等人家追到家门口,我们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所以争论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重新组建特别行动队,只不过成员暂时还没确定。” 秦以川:“这事儿不要牵扯到我们这啊,我们这仓库看得好好的,可不想蹚这趟浑水。” 郑阳:“你以为这是说不淌就不淌的?老实跟你说,早就有人盯着你们东洲仓库,只不过是顾忌你师父俞青衫,不好轻举妄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能感觉到,现在已经不只是鬼门那些阴沟老鼠,更重要的是上古时期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这绝对不是好兆头。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不调你们进特别行动队,你们,起码你和荀言,估计很难置身事外。” 殷红羽:“你这消息还真是一点好的都没有,早知道我就不听了。” 郑阳:“怎么能算一点好的都没有?特别行动组虽然各种规定多了一点,但是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大荒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行动组的权限可是很高的,能调动的资源更多,查起消息来也就更方便。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次局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让顾队回来。” 秦以川:“顾队他真的……算了,不重要,反正对于异控局那群高层的尿性,他顾瑾之比我了解,这烂摊子爱接不接,随他大小便。你不是说这次的任务紧急吗?定今天的票,我们今天就去。” 郑阳:“成,马上安排。” 秦以川:“没什么事儿了,你忙着吧。” 郑阳:“我自然得忙着,而且忙的都是给你这东洲仓库擦屁股的活儿,有些人的消息,你瞒下就瞒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他们过往可能和你有旧交情,可这已经成千上万年过去了,那群人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谁都拿不准。你可得注意,别因为一时妇人之仁,将自己搭进去。” 秦以川顿了顿,郑阳没等他回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了。 十分钟后,郑阳从微信上给秦以川发来了车票信息。从东洲到西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那度假中心虽然开在郊区,但是周围不是别墅群就是高档疗养院,路修得比市中心都宽敞好几倍,度假中心的占地面积少说得几百公顷,高尔夫球场、跑马场、钓鱼场,凡是有钱人爱玩的,这里应有尽有。度假村的老板姓傅,有个特别玛丽苏的名字叫傅城歌,光听名字总让人觉得这得是个小说男主,还得是特有钱的霸道总裁那种。 第110章 被挖心的女孩尸体 结果等见了面,有钱人挺有钱的,就是那头个性的地中海的发型,虽然也挺霸道总裁,但是不像男主,而像男主他爹。 傅老板是亲自去高铁站接的秦以川和荀言,开着保时捷,屁股后面跟着四五辆清一色的黑色大奔。 高铁站出入的人不仅往这边儿瞅,拍照片的录视频应有尽有。 饶是秦以川一向脸皮厚,都有点受不住这来来往往的注目礼,扎进那辆平平无奇的保时捷商务车,对傅老板这种炫富似的招摇委婉地表达了不解。 但是傅老板没听出来。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具找不着的尸体上。 秦以川:“傅老板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尸体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傅老板:“最初发现尸体的人,是我们这一个看门的保安。我们度假中心从去年就着手扩建,花了大价钱把北边的一片地买下来,今年八月开的工,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然而有一天工地那边看门的保安老刘喝多了,去找地方撒尿的时候,一低头发现地上好像有一团头发,他那人腿脚都欠得很,非拿脚扒拉了一下,结果发现那头发长在一个西瓜上。” 傅老板:“喝多了的酒蒙子脑子不清醒,觉得西瓜上张头发多稀罕,伸手去捡,要拿给工友看看。可是他这一拿,发现提溜不动,西瓜底下还连着什么。他拿了根树枝儿把土挑开,这才看清,和西瓜连在一起的是一截脖子,而自己手里摸的那是什么西瓜,那分明是个人头!老刘吓得屁滚尿流,几嗓子把刚躺下的工人都给喊了起来,可是等他带着人再找回去的时候,发现地上除了一个土坑啥都没有。工友都觉得老刘是喝酒喝魔怔了,就没当回事,数落他几句之后就回去睡觉了。” 秦以川:“老刘没报警?” 傅老板苦笑:“这次没有,老刘第二天酒醒了,还特意又去北地看过,发现那的的确确只有自己刨出来的一个土坑,而且那土坑很浅,根本埋不住人。他觉得自己喝多了做梦,也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可是谁都没想到,工程队在挖地基的时候,一辆挖掘机刚将土翻起来一半,就突然出故障,动弹不了。驾驶员下车去检查,却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正要上车的时候,发现被挖掘机铲起来的土里有一件衣裳,看样式有点像校服。工人当时就报警了,为了保护现场,还让所有人都退后。可是一共就半个小时的工夫,等警察到了,着急忙慌地赶过去,却发现土里别说校服,就连一块编织袋子都没有。” 秦以川:“周围没有监控吗?” 傅老板:“有是有,可是那是施工现场,监控按得都远,只能看见工人的动作,看不清土里到底有没有东西。虽然警察什么都没发现,可是这施工队的负责人,和我是好朋友,他手底下干活的,都是信得过的,好好地没道理糊弄人。我觉得这事不对劲,就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亲自在工地上守了大半个月,直到上周,我不是养了条狗吗,晚上出去遛狗的时候,那狗跑到一棵树底下没命地刨地,我觉得不对,就拿出随身带着的铲子挖,没几铲子下去,就真的看见了一个白裙子的小姑娘,短头发,绝对不超过十三岁。我立刻拍了照片,又报了警,可是警察刚听了一半,我那条狗就发现了什么东西,疯了似的冲着一个方向叫,还要冲过去咬人,我们四个大老爷们,拉都拉不住。就这么稍微一分神儿,再回头,那小孩的尸体也没了,再一打开手机,发现那照片都消失了。再之后的事,估计你们也知道了,警察觉得我们这个工地不正常,勒令停工,凡是在这干活的都查了一个遍,没有发现身上带案底的。” 傅老板:“我怕他们以为我们都是精神病,还自己掏腰包,找了医院,给我们所有见过尸体或者同在现场的工人做了精神鉴定,结果显示我们真的一切正常。我还怕警察不信我,所以去做笔录的时候,主动提出用测谎仪。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没撒谎。警察那边估计是信了,这才找你们过来。” 秦以川:“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傅老板:“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但是大概上能猜的出来。哎到了,前面那就是我的度假中心,因为这事儿,我把整个度假村都给关了,工地的工程也停了,工人都在原地没离开过,就等着你们来调查呢。” 车队开进一个庄园式的别墅里,半开放式的建筑没有围墙和栏杆,而是用种植的树木充当围墙,这种方式在国外的贵族庄园很盛行,傅老板借鉴之后又改良了一下,效果的确相当不错。 从停车场的电梯上去,是一个喷泉广场,核心位置已经摆好了餐桌,有厨师正在倒酒。 桌子上摆好了的意面牛排这种特别西式饭菜,可是另一种厨师推过来的餐车里,放的却是西红柿疙瘩汤和红烧肘子千页豆腐,最后还有一只被片成了花儿的烤鸭。厨师的手艺都相当不错,香味顺着鼻子钻进去,恨不得把人的胃勾出来。 秦以川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中西结合、雅俗共赏的晚餐,一时有点茫然。傅老板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我这个人吧,没啥所谓的格调,就是看哪个喜欢就吃哪个,不讲究,两位见笑。 不过别看我这桌子上的菜样式杂,可是每个菜系都是有专门的大厨,每个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手艺绝对没得挑。桌上这些如果不合胃口,两位还可以随便点,我这啥都有,啥都能做。” 秦以川:“傅老板自谦了,您这不拘一格才是真性情,值得敬佩。您这度假中心看起来都还新的很,开了多长时间了?” 傅老板:“这地方虽然看着新,但那是每年都会从里到外的保养。不瞒您说,我这度假中心接待的,大多是财力不错的,有钱人讲究,但凡有任何一点旧了破了,都会影响整个度假中心的形象,所以我每年花在维护上的钱都得几个亿。就门口那草皮,找了十个人日常维护都不够,每隔两个月就得彻底换一批新的。咳,扯远了,这度假中心,从我爸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开着了,到我手里又扩张了面积。我爸虽然不是老迷信,但是生意人嘛,对风水挺在意的,当初专门找人看过,这是块吉利地方,不然我们这生意,也不能做这么大。所以有工人私下里议论,说我们这是在坟场啊乱葬岗啊什么的地方建起来的,那都是胡扯。” 第111章 没有怨气的厉鬼 傅老板这话说得没错,整个度假村依山傍水的,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风水讲究都属上佳。发现尸体又消失的戏码,通常会上演在怨气很重的墓葬群或者万人坑,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秦以川:“附近有小区和学校吗?” 傅老板:“有,前面那一排一排的别墅,是月华苑,附近还有一所私立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一年只基础学费就得十几万,都是附近有钱人才上的起。警察查过学校的学生信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没有哪个班缺了学生。附近的居民也都走访过了,同样没听说有人失踪。这件事怪就怪到这里了,活不见人,死了也找不到尸体,搞得我这里人心惶惶,什么都干不成,不仅造成了经济损失,更重要的是,这种坏事,遇上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秦以川很能理解傅老板,别说这事儿耽误他做生意,损失了真金白银,就算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员,两次三番遇到这种怪事,也会心里膈应。 不过秦以川第一眼还真的没看出来这地方有问题,连一点怨气和鬼怪的痕迹都没有。他和荀言只能等吃了饭以后,先去曾经发现过尸体的地方看看。 工地上已经没有工人了,都被傅老板暂时安置到了职工宿舍。傅老板的性格谨慎,哪怕他心里不相信这是别人耍坏,玩狼来了,但总得提防着别人下黑手的可能性,所以无论是工人,还是度假中心的员工,虽然暂时停业休息,却没让他们离开。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秦以川和荀言带着傅老板再一次到了工地北侧的地。在傅老板的爸爸老傅老板建度假村之前,这里本来也是个偏僻的农村,几十户人家,靠着几十亩田地为生。 正规的农田没多少,大多是村民自主开荒垦出来的。后来这里拆迁开发,村里人搬走了,大部分自行开垦的田地都成了度假中心。 村民搬走后,原本的少量正规农田一直处于退耕还林的状态,现在也不知道是政策有变,还是傅老板用了手段,把这一片地也买了下来。农田北边有一块大概七八亩的地方,原来村里人都叫北地,本来是村里的私塾,后来改成了小学,等村子拆迁之后,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也就跟着搬到城里。第一次和第三次发现尸体的地方,都是北地。 傅老板虽然人高马大,但是胆子并没多大,尤其是自己亲眼见过了一次消失的尸体,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就很难不忌讳。 但是哪怕不太情愿,当秦以川让他引路的时候,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毕竟生意是自己的。 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路平坦不到哪去,周围有一半的灌木还没有砍干净,枯枝败叶裹着泥土落在脚底下,不一会就把秦以川的裤脚粘上一层泥。他们在北地里转了两圈,什么都没发现。 正当傅老板嘀咕着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荀言转身之际,抬头一看,发现月亮已经被云层结结实实挡住了。 月底了,月亮本来就是那么一个小牙,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就算被遮起来,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云遮月不是个稀罕事,但现在的古怪之处在于,他们来之前,荀言特意抬头看过天色,晴空浩渺,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现在才过去十五分钟不到,这么大一块云就凭空出现了。秦以川顺着他的视线往半空一看,也立刻就明白了。 傅老板见两个人都不走了,满头雾水刚要提问,还没等张嘴,就愣住了。他们刚刚走过来的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小女孩。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梳着一个马尾辫,面色煞白,校服上衣的拉链被损坏,露出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一刻不停地往外流,在地上聚成了一个水洼。傅老板的眼睛瞪得像牛似的,往后退了半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荀言:“很奇怪,虽然是厉鬼的样子,可没有怨气。” 秦以川:“看这模样,也不像是被超度过的。你顾着点傅老板,我去看看。” 荀言淡淡瞥了一眼连滚带爬刚站起来的傅老板,傅老板现在已经来不及觉得尴尬,这一出活见鬼已经快吓掉他半条命了。 按照恐怖片的惯例,但凡是学校里惨死的女孩,到最后都得是厉鬼中的王炸,秦以川处理过的未成年鬼数量相当少,现在碰上,也有一点忌惮。可惜他隔了不大一会儿就发现,他这忌惮根本用不着。这女孩虽然死相凄惨,可正如荀言所说,女孩身上一丁点怨气都没有,如果不是她时不时就会消失,就完全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秦以川没有手套,只能从旁边折了一条干净的树枝,将女孩的上衣稍微挑开一点,校服之下是件棉麻质地的短袖,一条刀口从胸前延伸到小腹,秦以川小声道了一句“得罪”,用树枝探进翻开的伤口。 周围阴风顿起,荀言本能地想伸手拔刀,手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来,因为昆吾刀本身性格难驯,往常实力压制但也还好,可是现在他几乎算是废人,昆吾刀必然会借机伤主。 所以自从他醒过来,刀就一直被秦以川收着,这次也没有带过来。幸好这阴风只是稍微刮了一阵子,随即便安静下去。 秦以川知道这是尸体的主人默许他查,便小心地将皮肉组织往一侧拨开,露出被割断的密密麻麻的血管。心脏是空的。 这小女孩的死因,是被人挖走了心。这让秦以川的眉头皱紧。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残忍的作案手法了。 秦以川:“小姑娘,我是东洲仓库的秦以川,隶属异常事件控制局,干的活儿就是替你们这样的受害者了却心愿。你和其他两位被害人之所以现身,我猜大概是因为你想让人知道你们的遭遇,尸体消失,很可能也是受到了不可抗力的干扰。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有能力查清楚你们的死因,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我现在需要通过你的遗体和衣着,来查出你的身份。如果你愿意,就不要干扰光信号,我需要拍一张照片。” 第112章 三十多年前的旧案 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傅老板在荀言身后,战战兢兢地看着秦以川,有点怀疑他说这些,是不是真的有用。秦以川拿出手机,很谨慎地调了一下光线,对着小女孩的尸体按下了拍照键。 清脆的咔嚓声之后,秦以川点开相册,小女孩的照片列在首位,连身下泥土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秦以川:“你恩怨未了,不能受香火供奉,否则怨气一涨,你就会失去神智,变成真正的厉鬼。所以只能委屈你再等两天。与你一起的受害者还有两个,如果他们愿意,可在明日子时也在这里等我。我答应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秦以川脚边刮起一阵小小的旋风,不知算不算是对他的回应。尸体再一次消失,松软的地上只有秦以川踩出来的脚印。那小女孩的出现就像一场幻觉。 傅老板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再看向秦以川的眼神,带着深到了骨子里的崇敬。 鬼魂的存在会天然干扰光线,而无论是手机还是相机,能拍出照片来,归根结底还是得靠光,所以才会有照片拍不出鬼的说法。 但如果这鬼就想让自己被拍出来,只需要刻意收着点自己的魂魄力量,所以很多都市传说以相机鉴定是人是鬼的法子,并不准确。 有了照片,就相当于有了证据,能证实这地方确实发生了凶杀案,进而可以根据需要调动所有权限之内的资源,去查被害人和凶手的信息。 中小学的校服虽然款式上大概相同,可细节部分的区别十分明显,只可惜这个小女孩的校服上,学校名字已经被血浸透了,根本看不清,否则查起来会更省力。 不过得益于大数据筛选技术,秦以川把照片发给殷弘宁不到半小时,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殷弘宁:“秦哥,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这个校服属于温阳镇中心小学,这个小学是1968年建校,前身是温阳乡私塾,之后撤乡改镇,学校重修,改名成了镇中心小学。1989年年底,因为温阳镇整体拆迁,学校被并入西江市图北县第二小学,学生都被转移到县城,附近的居民也都换了安置房,这个学校废弃了一年之后,就被拆迁了。” 秦以川:“1989?三十多年前了?” 殷弘宁:“没错,就算是最后一届学生,死亡时按照10周岁计算,受害者如今也已经有四十三岁左右。这是一起旧案,查起来不太容易,我翻了最近四十年当地的档案,并没有发现与此死因吻合的。当年搬迁的居民的名单已经发给你了,受害者的具体身份,还需要通过走访确定。” 秦以川:“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秦以川看向刚进度假中心办公室的傅老板秦以川:“傅老板,他们既然选上你,有些事就避不开了。你对这里熟悉,人脉也多,走访调查,还得你配合。” 傅老板:“那肯定的。您放心,我傅城歌别的本事一般,但是在西江,还是有些能说上话的朋友帮衬。两位帮忙折腾了大半夜,我给两位准备了最好的套房,有服务员24小时值班,有任何需要,直接用内线电话叫他们就行。” 作为整个西江最豪华的度假中心,傅老板说的顶级套房的确一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三室两厅,一个房间足有近两百平,更衣室衣帽间应有尽有。 不像酒店,更像豪宅。人一旦碰到关乎自身生命安危的事儿,办事效率就会比任何时候都高。七点多秦以川刚起床,一下楼就看见要在大厅里等着的傅老板,眼底有青黑,明显一晚上没睡。 傅老板:“秦先生,您交代的事儿我托人查了,不过得到的消息,这近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针对未成年人的凶杀案,更没有手段这么残忍的。我又让人查了一下有没有失踪的小孩,这个虽然有,但年纪对不上,四十年之内,温阳镇就只有四个溺水的孩子与咱们发现的那位,最相似。” 秦以川:“溺水?” 傅老板:“没错,我也纳闷。我一大早亲自去和当年中心小学的一位老教师确认的。 在中心小学所有的学生中,只有一年发大水,四个孩子贪玩,去河里游泳,被冲走了,河流上下游附近村子,你的居民帮着一起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人在哪里,当时的水势太凶了,大家都默认尸体仍冲走了。他们的家属虽然悲痛,但也无可奈何,只当是天灾人祸,认命了。” 秦以川:“这四个孩子的身份知道吗?” 傅老板:“这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都是邻居,当时年纪最大的是个13岁的男孩儿,叫李小兵,剩下的三个孩子都刚11岁多一点,女孩一个叫李小娟,另一个叫黄佳丽,剩下那个男孩子还是学校一个老师的儿子,名叫白胜。今天咱们见到的,应该是李小娟。但是广场上挖出来的男孩子,具体是谁,就不太好辨认了,除非再拍个照片。” 秦以川:“他们的家属还能找到吗?” 傅老板:“得费一番周折。这孩子如果活着,岁数得和我一般大了,他们的父母,往年轻算,也得是六十岁往上。” 傅老板:“黄佳丽的父母,在她失踪十年之后就先后遭遇意外去世了,白胜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前年过世,母亲已经八十四了,住在养老院,老年痴呆症很严重,早就不认得人了。白胜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不在身边。要找的话还得再打听。其他两家我还没消息。” 荀言:“给你提供消息的这位老教师,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傅老板:“去年过的七十五岁生日,今年还不到七十六。” 荀言:“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竟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傅老板:“这……当老师的,记性估计都不错。而且我听说这老教师三十多年前刚调过来的时候,第一年这几个孩子就出事了,刚来就碰上这种事情,印象深刻也情有可原。” 秦以川:“这位老师在哪?我们能不能见见他?” 傅老板:“就在距离这不远的县城里,老师姓温,住在凤仪佳苑小区。这个小区是当年温泉镇的回迁小区,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老伴,前几年得了老年痴呆。一直治不好,现在已经根本不认识人,全靠温老师照顾。温老师和他的夫人就是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整个中心校里只有温老师一个正经老师,他夫人,本职工作是镇上的会计,抽时间去小学给孩子们教算数。两个人一来二去,熟悉了就结了婚。” 第113章 可疑的老师 荀言:“看村子的规模,当年的中心校学生应该也不会太多。整个学校除了温老师和他的夫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老师?兼职的也算。” 傅老板:“起初有,镇长家的女儿在镇上当秘书,给孩子们代课,教语文,但是后来有了个考试机会,镇长家的女儿考上了大学,就不在这儿工作了,当时镇长觉得学校没有老师不行,再找这种兼职的也费劲,就索性凑了点儿钱,从外边儿专门找了一个上过学的师范生。也就是温老师。温老师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后来中心校撤校,镇上本来想推荐他去县里的学校任教,但是当时温老师的夫人刚好生了一场大病,离不开人,温老师便放弃了这个机会,不过因为他人聪明,什么都会干,镇长便亲自安排,让他也进了镇政府,当个文员,虽然不是正式职工,但好歹有点工资能维持生活。等退休了之后,温老师就住在回迁房里,安心照顾他的夫人。” 荀言:“最开始发现孩子掉进河里被冲走的人是谁?” 傅老板:“就是温老师。这事儿大家当时都知道,温老师对学校纪律这一块儿管的很严,那几个孩子到了上课时间还不见人,温老师就急了,出去找人。学校附近找不到,最后一路寻到了河边,在河里发现了一个书包,那书包正是李小梅的。温老师赶紧叫大家伙一起来帮忙。可惜最后也只是从河里捞上来两只鞋子,一个书包,孩子的遗体都没找回来。” 秦以川:“你怀疑这件事儿是温老师做的?” 傅老板:“温老师?那不可能。温老师在十里八乡那是顶顶的好人,我虽然没从小在这儿长大,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偶尔能从原来住在这里的居民嘴里,听说温老师的事迹,温老师家本来是城里的,来这学校其实只是实习,他不在乎镇上给凑的工资。但是这地方当年落后,温老师觉得只有孩子们接受教育,以后才有出路,所以心甘情愿放弃了大城市里的好生活,全心全意扎在这里,咱不夸张的说,温老师算得上是为孩子付出了一生,但凡他名利心稍微重一丁点儿,前几年都能算个感动中国。他绝对干不出来杀人挖心这种事儿。” 傅老板似乎是为了证明温老师绝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开车带他们去城里的路上,絮絮叨叨的念叨了温老师为温泉镇中心小学所做的贡献。那个年头大家都穷,尤其是这种村里,经济层面更落后。学校里的学生有的家里穷,孩子又多,连鞋都没得穿,大冬天穿个布夹鞋,前后破洞的都很常见,温老师看不过去,就拿自个儿的工资,给孩子们一人买一双鞋。那几个孩子出事后,又有一年雨水多。中心学校本来就是用私塾改的,教室破旧,外面下大雨,里面也下大雨,为了让孩子们有个安稳的地方学习,温老师去县里的教育局求爷爷告奶奶,折腾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儿,才终于争取到一批经费,好歹把屋顶给修好了。 剩下的,像大雪天背着学生看病,给吃不起饭的孩子天天带午餐,学生家里没人,自个儿不敢在家住,他就把学生带到自个儿家里。 一桩桩一件件,数不胜数。所以他虽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村教师,但是哪怕过去几十年,他仍旧是最受整个温泉镇百姓敬仰的。 以至于秦以川都忍不住开始反思,自个儿连他都怀疑是不是有点儿太没良心了?凤仪家苑作为一个回迁小区,和中心附近那些豪华别墅比起来实在是太寒酸了点儿。这种明显且怪诞的割裂感,让人忍不住有点唏嘘。 为了乡村教育和孩子们付出了一辈子的人,与那些有资本加持的光鲜亮丽的人,隔着短短的几十里,却像隔着好几个时代一样。 傅老板不是温老师的学生,却也对温老师尊敬有加,而且这种尊敬并不是做做样子,从他轻车熟路地和凤怡家院里偶尔路过的上了年纪的居民打招呼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里真的相当熟悉,而且也的确是经常前来探望温老师。 温老师的家住在一楼。一楼的采光不好,尤其是窗外还有一棵大树,夏天的时候树叶茂密,整个屋里的光线就被挡了九成,哪怕是大白天的也得开着灯才显亮堂。当然这种采光不好的卧室还是温老师特意和别人换过来的。因为这个小区最高只有六层。没有安装电梯,像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电梯就没法出门。 住在一楼反而还方便一些。温老师个子不高,人也很瘦,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可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太过操劳,现在看起来特别苍老。 这地方的方言很难懂,尤其是温老师,因为岁数大,口齿不清,讲出来的话就更听不明白,全得靠傅老板充当翻译。亲自见面之后也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温老师的叙述和老板之前讲的差不多。而且目前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疑点。 荀言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慢慢让目光转向了关着门的另一间卧室。温老师笑呵呵的说那是他爱人住的房间,他爱人现在记不清人,也记不清事儿,像个糊涂的小孩儿似的,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还不太喜欢别人打扰。 对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年人,他们就算没见过,也在网上了解过,既然人现在睡着,也实在不好打扰。寒暄几句之后便告辞了。等出了凤仪佳苑的门,重新坐回车里,傅老板像急于证明些什么似的。 傅老板急问:“两位看见了吧?温老师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师,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干得了提刀杀人的事儿。” 无论是荀言还是秦以川,都没有回应傅老板的问题。这两个人的沉默让傅老板的心一下子就慌起来。傅老板:“这是什么个情况?你二位能明示吗?” 秦以川:“你进门儿之后有没有闻到香烛的味道?” 傅老板:“香烛?没有啊,他们的屋里常年开窗通风。空气质量一向不错,而且别看温老师岁数大了,家里收拾的相当干净整洁,我进去的时候只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没发现有香烛啊。” 第114章 借五行之力养五行之鬼 荀言:“应该是几天之前烧过的,味道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温老师家里有供奉什么东西吗?” 傅老板:“这我就不好说了,我去他们家的次数虽然不算少,但是我说实话,我们的交情还真没到那个份上,平常见的也只有客厅那么大点儿地儿,老人家如果要供奉点儿什么,也不会放在客厅里。” 秦以川:“今天既然见过面了,也不好再返回去查一遍。傅老板,昨天晚上给你的单子,上面列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傅老板:“您吩咐的东西,我哪敢耽搁,已经让手底下信得过的人去准备了。不过我真的觉得有点儿瘆的慌,那几个小孩儿……今天真的会来吗?” 秦以川:“百分之九十可能吧。我还是觉得他们出现在这儿。目的不是为了复仇,或者说不是直接为了复仇,而是告诉别人他们经历了什么,有一种找人申冤的意思在里头。李晓梅既然已经现身了,剩下的就不太应该继续躲着。现在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晚上还有事儿熬呢。” 傅老板本来就有点儿发青的脸,更是一片青一块儿白,绷一张脸,踩着油门疾驰而去。晚上11点之后,傅老板特意放了度假中心所有人一天假,等员工都走了之后,他自己动手,在正中央的喷泉广场上摆了一个祭祀台。 桌上没有供奉香火,烛台上燃烧的是两张深黄色的纸。 这符纸是秦以川临时画的,作用不是超度,而是用来稳固魂魄。 这对那几个鬼魂来说是一种邀请和示好。傅老板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是又不敢睡,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撑着。那几个小孩很给面子,没等到半夜12点就来了。 傅老板看着供桌下并排躺着的两个小孩,差一点结结实实给自个儿一巴掌,生怕自个儿是眼花了。这两个小孩都是男生,同样穿着校服,腹部同样被剖开,血流遍地。 秦以川和荀言戴上塑胶手套,小心的检查了一遍伤口,发现这两个小孩儿一个丢了肾脏,一个肺被切除,伤口都是被利器划开,和昨晚发现的李小梅完全一致。 这几乎就确定是同一人作案了。小孩的尸体并没有停留很久,就消失了。三个人又等了大半夜,可是始终不见最后一个受害者出现。一直等时间到了凌晨4点,荀言站了起来。 荀言:“她不会再来了。” 四点之后天就亮了,鬼魂在日光的烧灼下会受到严重损害,所以,若非极其有必要,鬼是不可能在日出之后出现的。杀人之后盗走内脏,这种诡异的作案手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邪教。 可是他们和傅老板确认过了,当年这个村子里没有人信邪教,起码明面上没有。 而对于偏远地区的乡镇和农村来说,每个家庭都几乎没有秘密。 信奉邪教这种事情动静一般不会太小。如果真的有人信,他们的街坊邻居多少能听到一点风声。 可是谁都想不起来,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那就说明要么是这个村子纯粹干净,要么就是那个人藏得极深。 这两种可能都有,而且每一种都不好查。秦以川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从其他地方入手。比如这些小孩儿失踪的河道。 几十年过去了,再加上拆迁和开发重建,现在的河道和当年已经迥然不同。 而且更重要的是,由于整个西江近十几年来一直处于相对缺水的状态,这条河比当年发洪水的时候要缩水将近十之八九。 原本那条冲走人的大河,现在只变成了一条小溪,周围的密林也被砍伐大半,只剩下最靠近河岸的零星几棵,有的还枯死了一半。 河道本来是禁止靠近,但是现在不是雨季汛期,小溪里面那点儿水连十条金鱼都养不活。 再加上大清早的没人管,他们也就大摇大摆的凑到河岸边儿,从上游到下游,把当年居民找这几个孩子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起初并没有任何发现,直到他们凑到那棵半枯半荣的树前,才发现这棵树死掉的那一半或许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将那半棵树的树皮都剥的干干净净。 露出来的树干上用小刀刻着几十个字。 字实在很小,而且又靠近树根,平常被野草一挡,完全就看不见了。这几十个字,都不是字。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儿都不是给活人看的字。 这上面写的是冥文,幽冥的冥,也就是给鬼看的文字。秦以川是个学渣,给人看到这他都认不明白,更别提这种给鬼看的字儿了。荀言虽然比他好点儿,但也只是好那么一点儿。 毕竟他身在幽冥地府之时,天地间还没有文字这么一回事儿。 荀言:“很拗口,这似乎是一篇经文。但具体写了什么内容,我看不出来。” 秦以川的一贯原则是从来不勉强自己,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殷弘宁发过去。 他是学考古的,这种东西,殷弘宁要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专业的多。 殷弘宁几乎是秒回了一个ok的表情,20分钟之后,一段已经被翻译好的经文发到了他的微信里。 《五行往生经》。果然是一篇经文,但是正经的经文就算面向的是鬼,作用也大多是超度,严苛一点儿的可能是灭杀。 然而这个《五行往生经》,是专门用来养鬼的。养鬼这种事儿,古往今来一直被人忌讳的,而且从70年之前,这种事情不仅是忌讳,更是违法,一旦遇到了,异控局肯定会出手进行处罚。 这篇经文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查抄销毁了,原则上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人会了才对。 秦以川:“借五行之力养五行之鬼,成形之后融为一体,据说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生魂,将这个生魂与死去之人相融合,就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个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光听传说就足够反人类了,所以这法子没流行几年就被各门各派不约而同的禁了。” 荀言:“一个被禁止多年的经文,这里竟然有人会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奇怪了。而且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一篇经文就能成功的,还需要很多阵法与规划,在正常情况下,除非是懂些门道的知识分子,普通人就算知道,也很难真的去实施。就这件事,我怀疑当年所有读过书的人。” 第115章 令人心惊的真相 傅老板不太认同,可是反驳的话到嘴边,又觉得荀言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他不信这件事是温老师做的,但还是接过话,说自己会安排人查。排查线索永远是最烦琐的。随后,傅老板走了。 荀言:“你真的放心让他去查?他对温老师很崇敬,你就不怕他私下里动手脚?” 秦以川:“他要是真动手脚我还能高看他几眼。荀言同志,你对人类这个物种还是不够了解。被那三个小鬼缠上的,是他傅成歌自己,是他求着我们来替他平事儿的,只是恰好这个案子可能和替魂有那么点关系,归根结底,就算幕后真凶抓不到,那几个鬼失控了变成厉鬼,吃亏的也不是咱们俩。傅成歌不是慈善家,他是个商人。商人嘛,最懂得权衡利弊。” 秦以川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傅成歌只用了一天不到,就把四十年前至今,温阳镇及其周边所有念过书的人的名单都收集齐全了,还尤其注意了那些和风水有关的人,比如木匠瓦匠阴阳仙,一共有二十多位。 识字只是其中最基础的一项,除此之外,真正的作案者,还必须得在案发时一年内有过亲朋好友离世的经历,《五行往生经》明确提及,只有一年内死的才有机会救回来,而超过一年的,魂魄就已经彻底进入黄泉幽冥,不可能再找回来。 关于这一点,秦以川和荀言都觉得它是在胡说八道。正常情况下的正常死亡,魂魄不需要接引,自然而然就会回到地府,这个过程虽然没有死板的规定,根据经验来看,一般都是七天,七天之后魂魄就回不来了。 而非正常死亡,就比如李小娟他们四个,因为横死,大仇未报有怨气,变成了厉鬼回去复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天道也管不着,鬼魂索命虽然不是人类社会的政治正确,但是从原始的自然角度来说,它其实又是合理的。 横死鬼可以飘荡很多年,只要魂魄不散,几乎没有保质期,可是厉鬼哪里是能让人捏圆搓扁随意缝补的,所以但凡是鬼不愿意,五行往生经压根对他们不起效。 对于一些神神秘秘的术法,最大的问题不是失传,而是谣传。传来传去,鬼都不知道最后会成了一个什么离谱的鬼样子。 不过按照传言中的要素去查,的确将大多数人都过滤了出去,最后剩下的最有可能的怀疑对象有四个,其中之一就是温老师。 在这四个孩子出事儿之前,温老师作为才到任的新教师,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唯一亲近的就是同是代课教师的会计饶松梅,也就是现如今的温老师夫人。 两个人认识半年后,确定了恋爱关系,据说温老师已经去饶松梅的家里下过聘礼,连结婚的日期都定了下来,结果还没过两个月,饶松梅在去镇上处理账务事宜时,遭遇了一场车祸。 这场车祸很凶险,让饶松梅足足昏迷了二十几天。那四个孩子,就是在此期间失踪的。 秦以川:“如果说当初饶松梅实际上已经死了,那这四个孩子的落水,也就太巧了。” 傅老板:“虽然关于什么经啊咒啊的,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饶松梅当时并没有死,镇中心医院还保存着她当年的单子,心跳脉搏血压都是正常的,只是昏迷状态。” 秦以川:“有一种临床医学现象,叫做脑死亡,说的就是人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昏迷不醒,但实际上,大脑的功能已经停止了,在大脑死亡的时候,人其实就已经死亡了。如果他真的是脑死亡而不是昏迷的话,温老师作案就有了动机。” 傅老板:“可是五行往生经,要的是五行,现在只出现了三具尸体,当年失踪的孩子有一个还没有找到,就算找到了,他们也是四个人,凑不成五行啊。” 秦以川:“荀言,这五行往生经的要求,祭祀者必须是小孩吗?”荀言想了一下,摇头:“没说。” 秦以川:“没说那就表示,大人也可以。心脏属火,肺属金,肾对应水,这是目前已经出现的尸体缺失的器官,剩下的是对应木的肝脏和对应土的脾脏。要想知道温老师到底是不是凶手,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查他的病历和体检报告。” 根据社区安排,老年人每年都会在县医院进行一次免费体检,秦以川他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温老师存档的检查单。 当秦以川把复印件的体检报告放在傅老板的桌面上的时候,傅老板的嘴唇反反复复动了好几下,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体检报告上明确写着,温老师曾患过严重的肝外伤,经过肝切除术,切除了无法修复的受损肝脏。秦以川查遍了西江市内的所有医院,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的就诊记录。 这个所谓的肝切除术,就像凭空出现在他身上一样。 因为年代久远,医疗系统并不完善,这件事几乎从来没有人关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从这个查不到档案的手术中,窥测出一个令人心惊的故事。当年为了救回饶松梅,温老师不顾一切。 不仅找机会杀了自己的学生,最后将自己也作为其中之一,献祭出去。肝脏这种东西可不像盲肠,切了就切了,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肝脏切除是个大手术,就算是医院做都不能保证百分百不出意外,更别说是个门外汉自己切除。就算只切除一小部分,并发症、细菌感染等等,都有极大的可能会要了人的命。 温老师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可能会无端学会五行往生经,肯定是有别人教他。 会这种邪魔歪道的法术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别有用心。 比如救人是假,引诱温老师挖了肝脏死亡后,占据他的尸体是真。目前的这个温老师,和当年的温老师,极有可能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荀言:“推测的逻辑能闭合,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证据。想要成功发挥五行往生经的作用,不仅需要以残忍手段杀人,更需要将尸体埋在相应属性的位置,以此养出相应的鬼魂,为自己所用。整个温泉镇方圆百里内,需要细查火葬场、焚烧地,采矿场和河流这种与其属性相对的地方,工作量极大。” 第116章 煎饼换来的转机 秦以川:“这种大费周章的查法,自然不能我们来。我让郑阳联系市政、土木、环保等相关部门,对这几个区域进行重点排查,带上专业点的设备,在保证不会惊动普通人的情况下找出尸体。咱们这边先按兵不动,傅老板,还要委屈你,再装几天惶恐不安,别让温老师那边起疑心。” 傅老板:“这……惶恐不安,我哪里还用得着装?秦先生,荀先生,我现在可真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你们的手上。这样,我不奢求二位能全职保护我,就让我24小时跟着你们就行,价格你们可以随便开。” 开价倒不用,反正他们到这,是被郑阳派来的,算是公务,再收一份傅老板的钱,转头就得被举报滥用职权索取好处,直接被送到反腐倡廉科接受改造。保护他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算是重要的涉案人。 24小时的前缀条件稍微有些不得人心,毕竟无论是他们俩谁,都没有和第三个人吃喝睡觉都凑在一起的习惯。尤其这人,其实严格来说还算陌生人。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除了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之外,就真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傅成歌可以毫发无损。异控局非常重视这次任务,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他们重视的不是这次任务,而是替魂之术,毕竟谁知道钻进人躯壳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万一这些东西突然暴起杀人,制造几场恐怖事故,严重危害了普通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异控局的所有高层都会受到问责。 所以郑阳的报告打上去,不到两个小时就收到了相关部门的回复信息,当天晚上趁着人流量不大,半夜便开始施工检测。将整个温阳镇旧址周边所有的相关区域都仔仔细细地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而结果也的确不出秦以川和荀言的意料,在一处火葬场附近的荒林,挖掘出了一具女孩的尸体。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挖出来的尸体基本上只剩下骨架,但是经过专业的刑侦法医尸检证实,尸体的确缺失了心脏。这具尸体就是李小梅。 但也只找到了这一具尸体,其他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虽然只有一具尸体,但足够作为证据证明,当年这几个孩子绝对不是落水身亡,而是被人蓄意谋杀。 这样的话,最开始发现这几个孩子被水冲走的温老师就有了重大作案嫌疑。 秦以川和荀言第二次进了凤仪家园小区。这几天天气不好,到处都有点雾蒙蒙的,小区里没有人,只有温老师坐在一堆健身器材中间,身边是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 闭着眼睛,容貌虽然与正常人无异,但整个人的身上没有一点生机。 就像一具不会腐败的尸体。这个女人的脸和档案上姚松梅的照片一模一样。 三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老。青春永驻是很多人的梦想,但是当傅老板亲眼见到这一梦想成为现实,却只觉得可怕。没有正常人会真的青春永驻。 饶松梅当年的的确确是死了,现在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是温老师杀了自己和另外四个人之后硬生生拼凑出来的。 复活之后的饶松梅虽然活着,但又不是活着。温超林就是温老师的名字。温老师见到他们丝毫不觉得意外。 温老师:“真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你们就找上门儿了。” 秦以川:“这句话是不是算得上不打自招?李小梅他们那几个孩子是你杀的?” 温老师:“当然不是我,几个孩子是温超林杀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以川:“那你又是谁?” 温老师:“我是谁?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记得了。” 荀言:“是谁交给你的替魂?” 温老师:“这我不能说。” 秦以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说回头我能审出来,可就是罪加一等。” 温老师:“审?就凭你们两个还想抓我?” 秦以川:“就凭你,还觉得我抓不着你?” 温老师:“最开始抓得着,但你敢抓吗?你不是想找到那几个孩子的下落吗?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哪儿。你如果敢轻举妄动,我就捏碎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秦以川:“得了吧,吓唬谁呢?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但凡是被五行往生经的法子害死的人,魂魄早就被抽出去,当作复活他人的材料。不过你这个说法倒是证明了一件事儿,这几个孩子真不是你杀的。毕竟你连五行往生经该怎么用都不知道。” 荀言:“一直控制着那几个孩子的尸体的人是谁?” 温老师:“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听不懂。” 秦以川:“这时候再装傻就没意思了啊。三十多年前的作案,这些孩子有怨有仇的,但凡能自个儿报,早就报了,何必一直失踪到现在才突然出现尸体?出现这种情况有一个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尸体原来被某些人控制着无法现身,这也解释了他们身上为什么没有怨气。正常情况下,怨气是在死亡的一瞬间就产生了,会附在肉身上一部分,这一部分的怨气就算没了魂魄,也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除非有人刻意净化,不然尸体不会像现在这么干净。而现在他们的尸体出现,也不受他们自己的控制,而是被别人故意放在那儿的。” 温老师:“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儿都不信。” 秦以川:“说的好像谁需要你相信似的,我们知道不就得了。还是那句话,你只是一个替换过来的魂魄,你自个爱说不说,反正回头我们也能查出来。调查取证之后,如果你没杀过人害过命也就算了,如果你手上沾过人命,那可能就要被当场销毁。” 温老师的神情狠狠变了几变:“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这具身体也是我花了大价钱才收到的。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秦以川:“花钱收身体?展开说说,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