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祝他好运吧》 第1章 阮绪宁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一只灌满墨汁的玻璃瓶中。 眼前只有黑色。 脑袋也晕乎乎的。 许久,她才挪动了一下早已发麻的左腿,小心翼翼整理起蓬松的裙摆。 阮家小姐身材娇小,造型师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条短款礼服裙作为婚宴敬酒服,眼下,倒是方便曲身于衣柜里。 周遭安静。 很快,她听见房门开合的动静。 有人进了屋。 脚步声由远及近,途中几度停顿——应该是在找寻新娘子的身影。 阮绪宁无法根据脚步声分辨来者是谁,但还是飞快确认了答案:新婚之夜,堂而皇之出现在婚房里的家伙,除了新郎贺敬珩,还能有谁? 屏住的那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去,衣柜移门便被那个男人推至一侧,因为力道太大,滑槽猝不及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惹得她打了个冷颤。 衣帽间里的灯都亮着。 算不上宽敞的衣柜下层瞬间灌入光线。 对于长时间待在暗处的阮绪宁而言,即便是柔和的暖黄色,也依然无比刺眼。 她下意识蹙眉。 见此情景,贺敬珩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单手撑住衣柜隔板,用身体挡住了光线。 随即,略显沙哑的男声凉凉响起:“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阮绪宁不吭声。 想想又觉得这样对待朋友很不礼貌,便仰起脸动了动唇…… 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所幸,视线是落在了贺敬珩身上:他好整似暇地站在那儿,高定西装被随意搭在肩头,原本板板正正束在领口的领带也不知所踪,裁剪修身的黑色衬衫描画着肌肉匀称、充满力量感的上身轮廓,袖口高高卷起,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 背光缘故,男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全都笼在阴影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黑,无端滋生出几分陌生感。 陌生感? 不应该的呀。 自学生时代相识至今,整整十个年头,她和贺敬珩之间是不应该有陌生感的。 如果非要说有…… 阮绪宁看向那件男士西装外套胸前,印有“新郎”两个烫金字的胸花早已被挤压变形。 一段由双方家长极力促成、她不得不接受的婚姻关系——这便是陌生感的源头了。 许久没能等到答案的贺敬珩率先打破沉默。 他“喂”了一声,拽回新娘子飞走的神魂:“我在问你话呢,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先回来休息吗?为什么躲进衣柜里?” 许是招待宾客一整日着实疲惫,男人微微下垂的眼尾淀着一丝懒倦,想要早点结束这一场计划之外的闹剧。 说话间,他伸出手,想扶新婚妻子从狭小的空间里出来,后者却不领情。 阮绪宁继续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弹。 也没有回话。 逐渐失去耐心的贺敬珩眼皮一掀,替她给出答案:“……怕我?” 多少有点。 贺家继承人“威名”在外,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因为害怕躲进衣柜…… 而柜子里充盈的檀木香味又实在安神,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阮绪宁斟酌着如何回答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滑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敬珩虽没有催促,可他人往那儿一站,就是压迫感的具象化。 再不回答,就是默认。 苦思无果,阮绪宁只得说出另一桩烦心事:“怕蛇。” 似是怕对方不信,接着补充:“周岑说,你养了一条蛇。” 阮绪宁提及共同好友的名字,贺敬珩并不意外,本来嘛,这些年他们之间能有交集,都因为周岑的存在。 他点点头:“哦,是怕蛇。” 复又自言自语般强调:“不是怕我。” 在省城洛州,人人皆知控股锋源集团的贺家权势显赫,阮家也小有来头,即便这场商业联姻敲定匆忙,新郎和新娘在婚宴上的表现也极其疏离,可豪门婚宴该有的排场半点不含糊,直到此刻,阮绪宁紧绷的神经也没能松弛下来。 她不知如何接话,眨了眨眼尾泛红的双眸。 无辜的模样,是滋养“恶”的沃土。 回忆起昔日恩怨,贺敬珩勾起唇角:“那你知不知道,蛇最喜欢待在阴暗、潮湿又隐蔽的地方,比如……” 故意拖长的尾音昭然着一点坏心思。 紧接三个字:“衣柜里。” 话音刚落,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愕然瞪大眼睛。 身体本能先于大脑思考,她着急忙慌起身钻出衣柜,却被坠在腰后的薄纱拖尾绊了一跤,直挺挺扑向前方。 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经吓,贺敬珩面色一僵,来不及悔过,条件反射般抬手将人护住。 温香软玉抱满怀。 状况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阮绪宁贴着男人紧实的胸膛,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 贺敬珩还算清醒。 见她站稳身子,便绅士地将手臂抽离,解释起先前的玩笑话:“怕什么,又没养在这里。” 阮绪宁“哦”了声,低头整理裙摆,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别扭。 并非是因为肢体接触而别扭。 说起来,他们今天还在众宾客的注视下并肩走完红毯,宣读誓词、交换戒指、接吻——虽然是错位表演,但一而再、再而三模糊掉“普通朋友”的边界线,已然让阮绪宁对贺敬珩的碰触不再排斥。 她只是还没能释然: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经过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仪式,怎么就变成了需要携手度过漫长一生的合法夫妻? 想到“合法夫妻”这个称呼,阮绪宁猛地抬起脸:“那个,贺敬珩,我……我们,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吗?” 头顶射灯幽幽投下光影。 她的影子模糊一团,如同此刻被某件事搅乱的心情。 “不然呢?”贺敬珩淡然耸肩,“老爷子给我们置办的婚房啊,就算你不喜欢,也先凑合着住段时间吧,应付一下家里人,回头再换地方。” 贺家如今的话事人是已过古稀之年的贺名奎,贺老爷子看不惯独子贺礼文的行事作风,一心想让孙子贺敬珩早日继承家业,不仅给他张罗了一门好亲事,更是豪掷千金,在城北茂华公馆为小夫妻置办了一幢独栋别墅作为新婚礼物。 阮绪宁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瞄了眼主卧里那张巴洛克风格的双人床,抿了下唇:“我的意思是,这里就一张床,我和你……嗯,要怎么睡呢?” 贺敬珩这才明白过来女孩的顾虑、或者说试探,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睡这儿就行。” 他冲衣帽间里的三人座沙发抬了抬下巴。 那点空间对于身材高大的男人来说略显拥挤,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贺名奎将身边人留在茂华公馆照顾小夫妻起居,如果他们新婚第一夜就“分房”,指不定会有风言风语传进老爷子的耳朵里。 作为继承人的贺敬珩,肯定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找麻烦。 但他仍决定尊重新婚妻子的意愿。 事实上,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阮绪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如果贺敬珩真要说“一起睡”,她也不会提出异议。 眼下得知对方的态度,意外之余,竟还觉得一点儿抱歉。 她犹豫道:“还是我睡衣帽间吧。” 贺敬珩轻嗤,并不受用这份“谦让”。 女孩脚下那团灰黑色的影子,更加不真实了。 贺敬珩浅浅打了个呵欠,直接将外套丢到沙发上占据主导权,抬手去解衬衫纽扣:“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你赶紧洗漱,乖乖去床上睡觉,我一会儿还要用浴室。” 解开第二粒纽扣后,男人的锁骨清晰可见。 边界线再度变得虚幻。 生怕那家伙继续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阮绪宁迅速低下头,甚至来不及应和一句,快步逃离衣帽间。 * 这些年养尊处优,贺敬珩早已忘了睡沙发的滋味。 即便用料是价格不菲的头层牛皮,沙发终究是沙发。 让他烦闷。 曲折长腿,将手臂枕在脑后,他一边听着主卧里的动静,一边摸出手机。 没有大肆宣传,朋友圈里知道贺家少爷今天结婚的人依旧不少,未读消息的红点积攒到一百加,并且仍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贺敬珩略显厌烦地用指尖轻划着屏幕,最后,点开了和几个公子哥朋友的闲聊群,问他们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手机不离手的刘公子几乎是秒回:花园。 贺敬珩:抽烟? 刘绍宴:嗯。 贺敬珩:周岑呢? 刘绍宴:一起的。 贺敬珩:等着,我下楼找你们。 艾荣也冒了泡:不是,这新婚第一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珩哥你不陪着新娘子,跑出来找我们几个伴郎是哪门子道理?不怕小嫂子独守空房伤心难过吗? 紧接着是程知凡:老爷子要是知道你冷落人家小姑娘,明天恐怕又得找你谈心。 贺敬珩:我不过是下楼抽根烟,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般说辞,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系列阴阳怪气的语气词和表情包。 若是往昔,艾荣一行断然是不敢拿贺敬珩打趣的,但今晚不同,被迫失去了“闹洞房”的乐趣,他们也只能在口舌上揶揄好友几句。 贺敬珩懒得解释,等了好一会儿功夫,仍不见周岑吱声,他不禁眯起眼睛,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叫对方误会了什么。 单独点开与周岑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 第2章 铃兰花造型的床头灯还亮着。 窗帘上的大马士革花纹被镀了层淡淡的金辉。 想到临睡前一场“意外”,独自躺在床上的阮绪宁辗转反侧。 贺敬珩应该没看到吧? 毕竟是背对着他。 但他当时贴自己那么近,背后的拉链又那么低,为了搭配礼服裙,她今天贴了胸贴,还有白色内裤…… 要命。 想到和贺敬珩同居后还可能遇到更多“意外”,原本做好的心理好像全都成了无用功,她郁闷地将棉被拉高过头顶,凌晨过后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醒来已是早饭时间点。 揉了揉惺忪睡眼,阮绪宁第一时间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最上方一则消息是闺蜜谭晴几分钟前发过来的。 谭晴:还好吧? 两个姑娘自高中时代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早早约定,以后一定要当对方的伴娘,眼下誓言成真,两人却都不似预想中那般欢喜。 昨晚婚宴半程,谭晴将新娘子送回房间后便离开了茂华公馆,想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心急火燎来问情况。 阮绪宁知道她想知道什么,言简意赅回复了一句“还好”。 谭晴:那昨晚你跟贺敬珩……我看他喝挺多的,有没有影响发挥? 阮绪宁:发挥? 谭晴:害,就是想问问你睡后体验如何? 阮绪宁:我没和他睡在一起呀。 谭晴话锋一转:可惜了。 可惜? 阮绪宁没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忍不住敲了一连串问号。 谭晴:其他不说,贺敬珩的长相身材真是没得挑!我是没怎么见过他穿西装,昨天一见……啧,那个双开门!那个倒三角!简直荷尔蒙爆炸,又帅又能打的样子!嗷嗷,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阮绪宁:人模狗样? 谭晴:西装暴徒! 阮绪宁默默撤回上一条消息。 好在谭晴也没有借题发挥,依旧沉浸在大饱眼福的喜悦中:贺敬珩以前在国耀很受欢迎啊,好几个校花都追过他!你知道那个健美操队的苏欣蕊吗?她追了他好久! 谭晴:还以为你这次能捡个现成的便宜呢! 脑海里第一次被灌输入“睡贺敬珩等同于捡现成的便宜”这个概念,阮绪宁当即又敲了一连串省略号。 彼时,他们都在颇有名气的国耀中学念书,好巧不巧,又住同一个小区,贺敬珩和周岑比她大两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即便不去刻意打听,阮绪宁也会隔三差五自同学口中得知那两个人的消息。 学生时代的贺家少爷,确实挺招女孩子们的喜欢:擅长运动又带着点儿痞气的帅哥,肩宽腿长,出手阔绰,哪怕穿着平平无奇的校服站在人堆里,也是第一眼就能被发现的那种存在。 然而那时候的阮绪宁,视线一直追随着周岑。 对于贺敬珩的耀眼,总是故作无视。 想到贺敬珩——如今已经成为自己合法丈夫的贺敬珩,阮绪宁当即从床上翻身坐起,赤脚跑到衣帽间外听动静。 确认对方已经不在里面过后,她才松了口气,洗漱穿衣。 餐厅在别墅一楼。 阮绪宁过去的时候,贺名奎与贺敬珩都已经入席。 没有贺礼文。 想想也不奇怪,洛州人尽皆知,贺老爷子的独子贺礼文毫无才干、不辨是非,做了不少荒唐事,早就成了家中“弃子”,就连贺敬珩的婚礼,贺名奎都不允他这个当父亲的上台致辞。 空气里弥漫着黄油的香味,阮绪宁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发现,早餐除了牛肉千层酥和瑶柱粥以外,居然还有自己很喜欢的芝士可颂和枫糖松饼。 她眨眨眼,疑惑在舌尖滚了一遭,又被吞咽进肚子里。 见爷孙两人谈笑风生,并没有碰手边的餐具,阮绪宁突然间反应过来,他们是在等自己一起用餐。 顿生愧疚。 她站在桌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爷爷”,正想着道歉,贺敬珩却抢在前头替她想好了说辞:“我不是说了让你多睡一会儿吗,怎么这么早就下楼了?饿了?” 阮绪宁根本不清楚贺敬珩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也没听他说过那样的话,但如此一来,自己姗姗来迟,倒像是他默许的了。 算是解围? 阮绪宁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是有点饿。” 贺老爷子示意她落座。 尽管面上带着真情实意的笑容,曾经叱咤商圈的大佬依旧气场骇人,阮绪宁垂着脸安安静静吃东西,生怕再与之对视…… 直到听见指节轻叩桌面的声音。 贺名奎提醒身边人:“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贺敬珩应了话,手里的东西却没放下:“在和周岑说事儿。” 仿佛免死金牌。 贺名奎果然不追究了,又问:“小周已经走了?” 贺敬珩“嗯”了一声。 贺名奎沉沉叹气:“我也算是看着小周长大的,这孩子,样样都好,要不是摊上那样的……” 话说一半,就被贺敬珩打断:“老爷子,您尝尝这个。” 他切了小半块枫糖松饼送到贺名奎的餐盘中,看似献殷勤,实则是急于堵住对方的嘴。 贺名奎意识到什么,瞄了眼对面茫然睁大双眸的小姑娘,没有继续往下说:“让他出国读几年书也好。” 贺敬珩随声附和:“是啊。” “你刚回洛州的时候,小周可没少照顾你,以后,你也要多帮衬他。” “知道的。” 听着爷孙两人打哑谜般你来我往,阮绪宁虽有疑惑,却不好意思插话,只默默自我安慰:周岑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出国深造也是前些年就定好了的事,应该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倒是贺敬珩…… 以前总觉得那家伙玩世不恭、横行无忌,谁料他与贺老爷子相处起来倒是不卑不亢、张弛有度,还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冷静和沉稳。 阮绪宁正想着心思,甫一抬头,却捕捉到了贺敬珩不经意间飘过来的眼神。 她急忙又将脸埋下去,连嘴角不小心粘上的糖霜都来不及擦拭。 更没能看见对方小幅度上扬的唇角。 吃过饭,贺名奎又将小夫妻两人叫到跟前叮嘱了几句,无外乎“好好相处”“夫妻同心”“多照顾宁宁”之类的话。 阮绪宁跟着贺敬珩小心翼翼地回应,双手时不时揪一下裙摆。 瞧出孙媳妇的不自在,贺老爷子也没多苛责,言简意慨收了个尾,说自己还要陪赶来洛州赴宴的几个老朋友四处走走,就不多留了。 送贺名奎离开茂华公馆后,阮绪宁正准备回房间待着,却被贺敬珩叫住。 他没说话,只漫不经心点了点嘴角。 别墅客厅一侧做了整面的落地窗,视野开阔,采光极佳,婚宴结束后尚未撤走的数万朵白雪山玫瑰争相怒放,如中世纪油画般的美景一览无余。 阮绪宁却无心欣赏。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被男人的手吸引:骨节分明,五指修长,隐隐还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很适合用来当做绘画时的参考。 直到当事人轻咳数下,阮绪宁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唇角的糖霜没擦干净。 她“哎”了一声,赶紧搓掉污渍,懊悔间,耳边又响起那家伙的声音:“今天你是想在家休息,还是想出门散心?” 如果贺敬珩不问,阮绪宁或许会出于矜持而选择“家里蹲”。 但他问了,那就不必客气:“想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生活用品?”贺敬珩皱眉,“张妈没给你准备吗?” “准备了,但我不喜欢那款沐浴露的味道。”阮绪宁起初惴惴不安,见男主人没有开腔嘲讽,才继续加码,“也不喜欢洗发水和室内香薰的味道。” 她不喜欢的东西恐怕远不止这些。 贺敬珩如是想。 继而捞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走吧。” 阮绪宁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知道你很忙,让司机送我过去就行……” 想了想,又改口:“算了,你的司机应该也很忙,我还是直接从网上买吧。” 深谙小姑娘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贺敬珩找了个借口:“我在休假,这几天没什么事,正好,也要去买点东西。” 说着,他便径直向外走。 阮绪宁没法再多思考,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嘴里喃喃:“你在休假呀,怪不得有空找我结婚……” 并非阴阳怪气。 只是随口一提。 贺敬珩停下脚步,睨了新婚妻子一眼:“我在休婚假。” 正儿八经的语气让阮绪宁愣怔,继而发现弄错了因果关系,应该是:因为贺敬珩找她结婚,所以才有假可休。 还是带薪假。 阮绪宁挠挠头,再度确认,他们这段婚姻关系是正当的、是合法的、是获得国家认可的、是受到社会支持的。 *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别墅车库前。 智能翻板门缓缓上升。 贺家少爷这段时间的代步车是一辆黑色大g,车牌惹眼,方盒子车身造型威猛、凶悍、棱角分明,在阮绪宁看来,颇有股“车如其人”的味道。 越野车底盘高,她花了点儿力气才坐进副驾座,系安全带的时候,身边人忽而发问:“对了,我记得,你是在那什么青苹果工作室……” 阮绪宁很认真地纠正:“我实习的漫画工作室叫‘青果’,等到今年六月份毕业,就转正了。” 贺敬珩淡淡“嗯”了声。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弄清楚的分明是另一个问题:“你歇了几天筹备婚礼,请的是婚假,还是事假?” 第3章 阮绪宁自幼住在城南,对茂华公馆周边环境确实不太熟悉,这趟行程,她不后悔多带一个司机兼向导。 恰逢周末,家居用品超市里挤挤攘攘。 她正打算推购物车,贺敬珩却始料未及握住把手:“我来吧。” 腕部暗自发力,没有给小姑娘谦让的余地。 在阮绪宁的印象中,贺敬珩对人的态度一向好坏难辨,这番看似绅士行为,说不定是嫌弃她笨手笨脚…… 她急忙松手。 退开几步又跟上前,生怕离得太远,与贺敬珩走散了。 将货架上的试用品一一比对过香味,阮绪宁终于找到了合乎心意的沐浴用品,又招呼贺敬珩去挑选香薰。 母亲谷芳菲总说她挑剔,但阮绪宁知道,自己只是对于气味比较敏感而已,就像昨晚执意躲进衣柜,也不是真的认为待在那儿就能不被发现,而是木头的香味令她觉得安心。 挑选许久,唯一心仪的,是一款海洋香调的烛台香薰。 阮绪宁正要将东西放进购物车,忽而想起来,如今自己算是与贺敬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卧室选用什么味道的香薰,理应征得“室友”的同意。 她轻声唤他:“那个,贺敬珩。” 男人的视线扫过来,还是一副对万事不上心的样子 阮绪宁捧起样品香薰,递到他面前:“你闻一下这个。” 贺敬珩疑惑:“怎么了?” 她催促:“闻一下。” 阮绪宁今天穿了身奶油白小飞袖连衣裙,长发编成两束蓬松麻花辫垂于身前,她本就身形纤细,五官精致,仰起脸时下巴更显瘦削,大而清亮的眸子如同沉于池底的黑曜石,引人去窥探深藏其中的隐秘。 被这样的画面短暂冲击视觉,贺敬珩愣怔数秒才收回目光,俯身凑近。 是很清爽的香味。 依稀能分辨出一丝薄荷和薰衣草的香调。 阮绪宁试探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喜欢这种‘海洋香’吗?” 贺敬珩琢磨片刻,给出一个进退皆可的狡猾答复:“不讨厌。” 目的单纯的小姑娘放松下来:“我好喜欢这个味道,你要是不讨厌的话,那就选这款室内香薰吧?” 贺敬珩睨着货架上的香薰简介标签,语气平静却凉薄:“静谧海洋香……海水有香味吗,难道不是死鱼烂虾的腥臭味?” 非常不浪漫的回答。 阮绪宁大着胆子为他指点迷津:“你要想象那种氛围感,炎炎夏日,穿着清凉的衣服走在海边,海风吹来,喝一大口冰镇气泡水,再在沙滩上写出困扰了你很久的烦恼,等到涨潮的时候,海水拍打沙滩,烦恼就被带去大海深处啦——这种海洋香调,就会让人产生类似的联想。” 她难得聒噪。 贺敬珩难得不嫌别人聒噪。 他耐着性子听完,不紧不慢丢出一句:“是吗。” 阮绪宁以为他不相信,又将烛台香薰捧高寸许:“你想象我说的画面,闭上眼再闻一闻。” 面对迫切需要得到认可的女孩,贺敬珩只觉好笑,又不忍拂了她的意,再度凑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闭上眼,便与同样探身靠近的小姑娘贴到了一起。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沾染上弥漫在货架间的各种香味,此刻的阮绪宁,竟要比任何一只香薰更引人入胜。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馨香,既纯净,又复杂,贺敬珩微微皱眉,强压下不该有的悸动,却忘了第一时间拉开过于暧昧的距离。 同样“迟钝”的还有阮绪宁。 直到男人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侧,她才意识到有失矜持,赶紧向一侧挪开。 面颊升温。 阮绪宁想看对方的反应,又不敢看,只好垂下眼,将样品香薰放回货架,耳边响起贺敬珩的声音:“真是难为你了,为了给我做科普,还特意编了篇小作文。” 这话多少带着调侃的意味。 阮绪宁没有听出来,甚至将其当做称赞:“这有什么难的呀,我以前在国耀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贺敬珩被她那副得意模样给逗乐了,索性半真半假地夸:“这么厉害啊。” 阮绪宁“嗯哼”一声。 贺敬珩一手撑着购物车,一手插兜,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我想想啊,那时候,我是高三(4)班的纪律委员,嗯,没记错,是纪律委员。” 阮绪宁愕然:“你能当纪律委员?” 语毕,飞快捂嘴。 怎么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当年在国耀中学可是不服从管教的那一类学生,若不是他成绩拔尖外加家世显赫,隔三差五还能参加青少年篮球赛、运动会之类的体育竞技项目为校争光,估计会被直接当成反面教材。 贺敬珩神色桀骜,道出一番歪理:“怎么不能?谁违反纪律,我就揍谁。” 阮绪宁:“……”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她曾听周岑描述过贺敬珩的脾性,说他并非是行事粗鲁、崇尚暴力的家伙,而是寻求高效:套路和方法都是次要的,快速得到想要的结果才是硬道理,就像一支瞄准靶心的箭,果敢,锐利,势不可挡。 字里行间,多是对好朋友的赞许和欣赏。 父亲阮斌也说过,贺老爷子就是中意贺敬珩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劲儿,才下定决心将锋源集团交给他。 细细琢磨,阮绪宁似乎理解了想法。 但不免好奇:“那如果是周岑违反了纪律,你也会揍他吗?” 贺敬珩愣住了。 许久,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不会。” 难得见到这家伙吃瘪,阮绪宁“噗嗤”笑出声,先前种种拘束,都在发自肺腑的笑容中逐渐消散。 贺敬珩跟着扬了下唇。 因为这一刻的毫不设防,也因为发现了一点与新婚妻子和谐相处的小窍门——他们之间,还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 比如,有关国耀中学的回忆。 比如,周岑。 闲聊间,手机提示有新消息,贺敬珩点开五人群聊,发现是周岑发来的一张照片:大海和沙滩,像是旅行途中的随拍记录。 他的笑容没来由一僵,一时间不知该说这是纯属巧合,还是心有灵犀。 迟疑片刻,他发问:你下飞机了? 周岑:航班临时取消了。 周岑:买了张去哲海的机票,打算在这边住两天再走。 周岑:刚到海边。 贺敬珩还在斟酌如何回复,一抬眼,恰好撞见阮绪宁踮着脚,悄咪咪偷瞄自己的手机屏幕。 被抓了个现行,小姑娘略显窘迫,摸着发梢干笑:“那个,你们聊天群的名字好有趣呀。” 确实有趣:接着奏乐接着(5)。 刘绍宴、艾荣和程知凡都是贺敬珩的大学校友,通过贺敬珩又认识了周岑,年纪相仿的五个男生处的不错,建了个聊天群,偶尔群里招呼一声,出来打牌吃饭,消磨时间。 说着,还要明知故问:“周岑也在这个群里吗?” 贺敬珩随口应声:“嗯”。 “刚才的照片,是周岑发来的吗?” “嗯。” “周岑已经到伦敦了吗?他什么时候走的,这么快就到了呀?” 这次对话里的“周岑”含量过高,贺敬珩反倒觉得不那么和谐了。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不耐烦:“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他——我又没在周岑身上装追踪器,他的事,我怎么可能那么清楚。” 得到如此“冷淡”的答复,阮绪宁怔了怔:“你们不是朋友吗?” 贺敬珩反驳:“你们不也是朋友吗?” 阮绪宁轻轻咬了下唇:“……你们是好朋友。” 她和他,只是朋友。 这幅表情又叫贺敬珩为难起来。 内心一番衡量,他放弃挣扎,如实相告:“周岑的航班取消了,他准备在哲海住两天,等他到了伦敦,我会告诉你的。” 阮绪宁小小声说:“你也不用刻意告诉我。” 贺敬珩默默嘲了句“嘴硬”,索性说起别的:“这个群名是刘绍宴改的,他成天在网上瞎看,就喜欢搞这些。” 阮绪宁没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得继续换话题:“好了没?刚才不是说,还想要一个抱枕吗?” 被这样一催,阮绪宁终于重新打起精神,随手拿起一盒没开封的烛台香薰放进购物车,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床品货架。 贺敬珩跟在后面,越想越不对劲,抓起包装盒看了看——果然拿错了。 根本不是那款“静谧海洋”。 想唤阮绪宁去换一盒,可薄唇一张,却什么都没有说。 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只弄错香调的香薰重新放回购物车,假装没有发现。 * 结束选购,两人在商场三楼一家西班牙餐厅解决午餐。 虽然贺敬珩如今时常出入“上流场合”,但童年经历使然,他对吃食并没有多少讲究,于是,顺理成章将点单大权交给了阮绪宁。 她推荐了海鲜烩饭和伊比利亚火腿。 资深语文课代表的推荐语是:“龙虾和青口贝在柠檬黄油上跳华尔兹”以及“漂亮健壮的小猪们在橡树林中打滚然后‘噗嗤’栽进了橡果堆”。 拨开挤压在脑海里的工作和烦心事,贺敬珩努力想象着那些画面。 想象力丰富了味蕾。 他们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吃完了这顿饭。 等电梯的时候,阮绪宁发现包里的蓝牙耳机落在了餐厅里:“你在这里等我。” 贺敬珩单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正想说一起去,她已然将手中的抱枕塞进他怀里:“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呀。” 第4章 毫不意外,两人根本没将阮绪宁的话放在心上,笑得更大声。 彼时,餐厅服务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手中活计,驻足观望,判断着是否需要过来帮忙。 阮绪宁攥紧双拳,还想说些什么,左肩被人拍了拍——贺敬珩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黑色的影子落下来,结结实实将她罩住:“还没有找到耳机么?” 顺势丢给对面一记冷冰冰的眼刀。 阮绪宁眸子一动,冲前方努努嘴:“被他们捡到了,老公。” 最后的亲昵称呼稍显刻意,贺敬珩一愣。 原本嬉皮笑脸的两个男人也一愣:真的有老公。 而且,这位老公看上去真的能一个打八个…… 神情阴鸷的高大男人和扭曲成团的兔子抱枕,不协调的搭配确实引人发笑,但他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其中一人当即将捏在手里的耳机递给阮绪宁,想想又觉得不足以表达诚意,飞快换成“双手呈上”的姿势,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眼镜男也埋头狂吃墨鱼面。 贺敬珩眉头紧拧,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正要上前冷嘲几句、替小姑娘出出气,取回耳机的阮绪宁急忙牵起他的手,催促道:“我们快点走吧。” 那架势,唯恐贺家少爷气不过,要对陌生人动粗。 温度自掌心传来。 女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触感很好,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动心弦。 贺敬珩呼吸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阮绪宁,见对方并没有觉察不妥,又垂着脸瞥望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他们不应该这样的。 本能地想要将手抽出来,没想到,反被攥得更紧。 贺敬珩眯起眼睛。 误以为这是某种警告信号,尽管内心发怵,阮绪宁还是使出全部力气拖拽着“危险分子”向餐厅门口走,像是要为自己壮胆似的念叨着:“好啦,好啦,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可别在这里揍人啊。”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屏住的那一口气,终是长舒出来。 贺敬珩迟疑着弯曲五指,虚虚包裹住阮绪宁的手,任由对方牵着——或者说牵制着,离开餐厅。 临走前,不忘再给那两人留一点来自“老公”的眼神警告。 * 商场地下车库阴冷昏暗,贺敬珩整个人却燥热到不行,直到站在自己的座驾前,他才示意某人松手:“可以了。” 阮绪宁后知后觉地解除“绑定”,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 觉察到那道直白、好奇且意犹未尽的目光,贺敬珩轻咳数声,避嫌似的,将手插进西装裤兜,冷声下令:“上车。” 阮绪宁不敢怠慢。 越野车如同苏醒的黑色野兽,缓缓驶出停车位。 回程途中,两人相顾无言,直到将阮绪宁送回茂华公馆,贺敬珩才说公司里有点事,很急,得过去一趟。 虽说贺礼文明面上是锋源集团的董事长,手中权力却早已被架空,如同挂了个虚职,有坐镇董事会的贺老爷子在背后掌舵,公司的核心业务都绕不过不久前荣升为ceo的贺敬珩。 阮绪宁点头表示理解:“那今天晚上……” “不回来吃饭。” “我的意思是,你今晚还睡衣帽间沙发吗?” “不然呢?” “会不会冷?” “还好。” 对贺敬珩那种凉薄的语气多少有了点免疫力,阮绪宁想了想,继续道:“实在不行,你还是……” 还是怎样? 误以为小姑娘存有别的心思、想劝他上床睡,贺敬珩眼角一缩,微微收紧握方向盘的手。 轻轻柔柔的后半句话回荡在耳边:“……多盖一条被子吧。” 贺敬珩舌尖抵住后槽牙:就这? 算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轻嗤一声:“挺好的。” 阮绪宁歪了歪脑袋:“嗯?” 贺敬珩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看向神情茫然的妻子:“搬进婚房的第二天,就已经学会‘反客为主’了——挺好的。” 她想狡辩:“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却打断:“继续保持。” 居高临下的眼神,清晰利落的下颌线,还有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 阮绪宁很中意这样的构图。 以至于黑色大g离开视野后,她才意识到,贺敬珩真正想说的是,希望自己以后就用这样女主人的态度来和他相处。 * 缺少了亲友和宾客,偌大的别墅显得空空荡荡。 除了张妈,还有几张生面孔在庭院里打理那些剩下的白雪山玫瑰。 没有提前重做庭院设计,外行人收拾起来毫无章法,只是将花朵不伦不类地插成花束,间或落下的白色花瓣,如同跳跃出乐章的杂乱音符。 独自将今天的“战利品”拿进主卧,阮绪宁正打算收拾一番,却意外听见衣帽间传来的对话声。 “昨天刚办完婚礼,少爷今天就不回家吃晚饭了?依我看,那个阮小姐好像也不怎么受待见……” “这桩婚事,本来就是阮家倒贴上来的。” “不会吧?不是说两家是世交、早就有意联姻了吗?” 阮绪宁想起来了,自己与贺敬珩吃午饭的时候,管家郑海打来电话,说谷芳菲差人送来几个包裹,是她的私人物品和换洗衣物,已经放进衣帽间了…… 议论她的,应该是负责收纳的阿姨。 知情的那位没打算住嘴:“这都是说给外面听的,我侄子就在阮小姐爸爸的公司里任职,听说,前段时间刚出事……” “破产啦?” “那倒没有,好像是想转让什么核心技术,结果被人做了局,死命压价,阮先生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过来求的老爷子!老爷子是生意人,又不是慈善家,肯定有顾虑嘛,那天,我正好在收拾会客室,听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少爷和阮小姐身上去了……婚事定下了,合作也就谈成了,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指望谁待见他们一家子?也就是老爷子身体不好,一心想早点让少爷结婚……”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 阮绪宁却渐渐听不分明了,转而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人家说的也没错,直到此刻,她都还记得父亲阮斌险些跪下求自己答应这桩婚事的场面。 事实如此,也不想听人背后嚼舌根。 初来乍到,茂华公馆女主人不好多说斥责的话,便故意将装满生活用品的购物袋放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所幸,足够有威慑力。 衣帽间里闲聊的两人登时噤了声,片刻过后,才若无其事走出来,恭恭敬敬与她打招呼:“阮小姐,您回来啦,衣服都已经熨好放进衣橱了,您看,还有其他需要收拾的吗?” 阮绪宁摇摇头,抬高下巴示意她们出去,直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才揭下“虚张声势”的伪装。 眼眶酸胀。 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起,是谷芳菲打来了视讯电话,她立刻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按下接通键。 镜头里的阮太太化了很隆重的妆,甚至还新做了头发,与女儿没寒暄几句,就开始询问贺敬珩的行踪:“……敬珩呢?没和你待在一起?” 阮绪宁如实回答:“他去公司了,说有急事。” 谷芳菲当即拧起眉头,张嘴埋怨:“那些下属不知道上司昨天结婚吗?能有什么急事,非得这时候叫他去公司?” 明摆着是不想和新婚妻子一起待在家里罢了。 谷芳菲对宝贝女儿所受的委屈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转而安慰道:“你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来培养感情,慢慢来吧。” 被“送”出来的阮家小姐没吭声。 沉默之际,有人叩门。 张妈轻手轻脚地探身进来:“阮小姐,厨房那边在准备晚餐食材,您是想吃去骨牛小排,还是香焗鳕鱼……” 发现对方正在打电话,她急忙噤声。 阮绪宁示意无碍:“都可以的。” 内心却奇怪——怎么又是自己爱吃的? 早餐是,晚餐也是。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张姨意有所指地解释道:“少爷特意把您爱吃的西餐料理列了张清单、交给新请来的米其林大厨了,如果您有什么想吃的家常菜或者宵夜点心,也可以跟我说。” 这话倒是给谷芳菲喂了颗定心丸。 张妈离开后,她舒展眉头,语气和态度皆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看吧,像这种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男孩子就是会疼人,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敬珩他全都记在心上呢,这样一来,我和你爸也能放心了……” 阮绪宁小声反驳,自己与贺敬珩根本算不上青梅竹马。 有记忆以来,他们和周家就是邻居,如果非要说青梅竹马,那也应该是指她和周岑。 至于贺敬珩…… 他是念初中时才回到洛州的。 更准确地说,是回到贺家。 据她了解,贺敬珩自幼跟随母亲在外地生活,直到十三岁才认祖归宗,贺礼文除了按时打钱,几乎不管这个捡回来的儿子。 彼时,贺敬珩与周岑交好,放学后经常去周家吃饭,一来二去,与阮绪宁一家也有了往来;后来,贺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孙子“四处蹭饭”的事迹,劈头盖脸痛斥贺礼文不说,转头就在雅都名苑给贺敬珩置办了一套房产,又让几个保姆轮番照顾着,贺家少爷的日子这才逐渐走上正轨。 见女儿执意要钻牛角尖,谷芳菲扯开话题:“对了,还有件事,我之前就说过的,你们还年轻,别急着要孩子啊!你自己都还照顾不好自己呢,记得做安全措施……东西我都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了……” 第5章 婚宴匆忙,阮绪宁只向工作室请了两天事假。 次日一早,她准点出现在了工位上。 与新婚第一夜不同,阮绪宁昨晚睡得很好,直到起床后看见浴室脏衣篮里有换下的男士衣裤,她才确认贺敬珩昨晚回来过。 刚列完近期工作计划,工作室负责人陆然便将阮绪宁所在的小组叫到会议室,宣布他们手头正在连载的少女恋爱漫画《失落玫瑰》因人气不佳,即将面临被“腰斩”的命运。 打扮时髦的中年男人站在投影仪前紧拧眉头:“说白了就是数据不好,平台那边正式给到通知,说五话之内如果没有转机,这本就得放弃了!改剧情也好,做营销也好,大家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留住读者。” 元老同事广广冷不防出声打断:“老陆,《失落玫瑰》不受欢迎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这个漫画,从男主人设到剧情走向全都有问题,当时就不该急着上线,再加上主笔和编剧丢下一堆烂摊子跑路……能够连载到现在,全靠大家硬撑,还不如加速完结,早点解脱,让新人大展拳脚!” 说着,她拍了拍阮绪宁的肩膀:“喏,板板这里就有个不错的想法。” 板板,是他们对阮绪宁的昵称。 然而,纠结于旧作的陆然根本没有听进去:“我觉得《失落玫瑰》还能抢救一下,毕竟是亲生的,就算它再不好,也不能随随便便放弃……” 广广指着玻璃窗外埋头画画的其他小组成员:“咱们工作室有那么多火爆连载中的作品,你都能算是‘一胎八宝’了,还舍不得其中一个吗?” 陆然憨笑两声:“这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做我们这一行,要有梦想、要有情怀。” 广广炸毛:“你赚不到钱真是活该!”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厉害。 阮绪宁插不进话,只能效仿其他同事捧起手机,假装默默钻研漫画留言区的读者评论。 贺敬珩的消息毫无预兆地跳出来:到工作室了吗? 阮绪宁迅速切换到聊天界面,回了一个“嗯”字。 语气词很生硬。 翻翻库存,又发了个“小奶猫点头”的表情包。 贺敬珩:现在方便说话吗? 阮绪宁再次发送“小奶猫点头”。 贺敬珩:为什么不让柴飞送你上班? 柴飞是贺敬珩的司机,接送贺太太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安排,只是,阮绪宁见他开着一辆劳斯劳斯,当即就婉拒了。 实习生太过高调,容易让老板破防…… 转正就更难了。 猜测贺敬珩从不在意这些人情世故,她换了种说法:茂华公馆到工作室,出行很方便。 新学年开始,大学室友陆续外出实习,阮绪宁也从连城回到了洛州,从雅都名苑乘地铁可以直达青果工作室所在的文创园,如今搬到城北,也不过是早起十五分钟、多转一趟公交车而已,对她而言,确实称不上麻烦。 贺敬珩似乎并不相信:定位发给我。 阮绪宁听话照做,发完再次强调:真的很方便,你看一下,地铁站就在附近。 贺敬珩没有回复。 阮绪宁还想再说点什么,会议已经推进到了下一个阶段,boss点名重新安排工作,她只好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用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迎着广广快要杀人的眼神,陆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要给《失落玫瑰》增加一段剧情:“那就先这样定了,你们回头再琢磨一下新反派的人设,要那种一看上去就是只手遮天的□□大佬、冷酷无情又特别能打,才能增加男主‘英雄救美’的难度……” 阮绪宁笔尖一顿,发现居然在纸上写了个“贺”字,就像是根据那些描述、潜意识描画出了某个反派的人物形象。 见四下无人注意,她眉眼一垂,心虚地将那个小字涂黑。 * 按时完成了一天的漫画格数,阮绪宁将办公室“监工”橘猫团子抱下工位,这才想起来去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是贺敬珩半小时前发来的:我在文创园停车场,下班直接过来。 先斩后奏,不容置喙。 虽然不清楚那家伙特意过来一趟的目的,她还是找了个借口支开同事,一路小跑来到停车场。 这家位于老城区的文创园规模并不大,进出大多是年轻人,所谓的“停车场”不过是一片近期刚清理出来的废墟,只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车。 黑色大g着实显眼。 许是等待时间太久,贺敬珩并没有待在车上。 他站在废墟一隅抽烟。 依旧是一身黑色衣裤,身影修长挺括,脚下是破碎的瓦砾,身后是随意拉扯的铁丝网,整个画面灰蒙蒙的,唯有男人指尖的一点猩红若隐若现。 阮绪宁放缓脚步,怔怔地走过去。 贺敬珩掀眼。 忽有风起,吹散烟雾、也吹动他不经意遮在眉眼前的黑发,起初的剪影渐渐变得鲜活、丰富,像是一株极有韧劲的植物,挣扎着破土而出,孑然一身,存活于末世的废土之上。 她看得入迷,直到贺敬珩“喂”了声才堪堪回神。 随即遮掩尴尬似的先发制人:“你怎么过来了呀?” 贺敬珩灭掉烟,并没有因四下一片狼藉而随手丢弃,而是打开车门,将烟蒂放进车载垃圾桶:“接你去一趟老宅。” 这个举动令阮绪宁对他多了一分好感,询问这时候回老宅是要做什么。 两人口中的“老宅”是指贺名奎的住处,贺礼文与儿子一向不对付,住在一起只会加剧矛盾,贺敬珩也深谙这点,自洛州大学毕业后,他索性搬进贺家老宅陪伴贺名奎,直到和她领完结婚证才自立门户。 贺敬珩言简意赅:“我有几辆车停在老宅车库,你去挑一挑。” 阮绪宁明白了,这是要送她一辆上下班的代步车。 她摇头拒绝:“不用了,那些车我都开不了。” 贺敬珩若有所思:“确实,我的车都不太适合女孩子……这样吧,我给你张卡,你有空自己去4s店提一辆喜欢的。” “还是开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通过科目二,驾校教练说我一紧张就分不清左右,侧方停车是声东击西,倒车入库是暗度陈仓,坡道定点是破釜沉舟……” 贺敬珩睨她:“你们教练,上学时也是语文课代表?” 阮绪宁没绷住,笑了两声:“反正,他会用很多成语来形容我的车技,搞得我再也不好意思去练车了。” 自然也没考出驾照。 本以为会被贺敬珩揶揄,没想到,男人只是不着痕迹地扬了下唇角:“……下车。” 误以为被“驱逐”,阮绪宁试探着问:“你不捎我回家吗?” 她甚至没好意思用“送”这个词。 贺敬珩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凉凉解释:“来都来了,还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吗?我陪你坐地铁转公交走一趟回茂华公馆的路,以后你通勤中途万一遇到什么麻烦,我也清楚去哪里接你。” “那你的车呢?” “就丢这儿过夜,明天让柴飞开回去。” 虽是敷衍的语气,但他考虑周全、行为上一点都不敷衍。 这不禁叫阮绪宁想起念书时的一件事:某次她贪玩,放学后跟同学去了步行街上的网红咖啡店撸猫,返程时天色已晚,她独自一人稀里糊涂错上了反方向的公交车,还睡得昏天暗地,错过了好几通电话;谷芳菲迟迟联络不上女儿,急得险些报警,又拜托周岑和贺敬珩外出寻找,最后,是贺敬珩在城市另一端的公交车底站接到了睡醒后茫然无措的她…… 他将阮绪宁送回家,还给她买了块蛋糕填饱肚子。 回想起来,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次“单独相处”,更多的时候,两人之间总会多一个周岑。 再后来,贺敬珩考上洛州大学开始住校,周家也卖掉雅都名苑的房子搬去了别的地方,时间与空间阻隔,他们三个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再没有机会去回味当年那些趣事与糗事。 然而,不主动提及并不代表忘记。 在此刻看来,贺敬珩是没有忘记的。 阮绪宁心情复杂地提醒他:“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犯小时候那种低级错误。” 某人明知故问:“哪种低级错误?” 阮绪宁不情不愿地承认:“坐错车、坐过站那种。” 知道她在说小时候的事,贺敬珩没接茬,只话锋一转:“我答应过老爷子和你爸妈,结婚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还有周岑,他也拜托我……” 声音戛然而止。 他捏了捏鼻梁,面有悔意:不该提的。 已经来不及了。 阮绪宁听得分明,双眸瞬间亮起:周岑拜托贺敬珩照顾自己? 那一刻,她的世界像是打翻了好几桶粉红色的油漆,将视野中的一切尽数染成了很浅、很梦幻的粉红色。 惹人遐想,却气味刺鼻。 但是。 但是啊。 周岑为什么要拜托贺敬珩照顾她? 周岑有什么理由、用什么身份,拜托贺敬珩来照顾她? 真是奇怪。 * 正值下班晚高峰,地铁站里显得格外拥挤。 阮绪宁揣着一肚子心事,木然地跟随通勤大部队往前走,庆幸的是,不必担心会被同事们发现她此刻正与丈夫同行——贺敬珩就像是忠心耿耿且很有边界感的保镖,始终与她保持着社交距离。 结束安检,两人一前一后进站。 恰逢列车进站,隔着几个身位的距离,阮绪宁冲贺敬珩招手,示意他跟紧自己。 第6章 幼稚。可笑。后知后觉。 全都对应上了。 阮绪宁尴尬挠头,当即将对周岑的疑惑抛于脑后,小声辩解:“还以为自己住在雅都名苑呢,习惯性上了香山路方向的地铁……” 见怪不怪。 贺敬珩淡定地扬了下唇角,语气中夹杂着戏谑:“不知是谁说的—-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犯坐错车、坐过站那种低级错误。”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绪宁抿嘴,半晌才想到强词夺理:“错了就错了嘛,又不是回不去了!就、就算是我弄错了方向,也未必就是坏事啊!” 那双小鹿般的黑眸动了动:“香山路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烧鸟屋’,反正你也没吃晚饭,我请客,要去尝尝吗?” 满满的诚意,却不足以请动贺敬珩这尊大佛。 他没有表态,只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吃烧鸟?” 相识至今,他们一起吃过几顿饭——即便不是出于双方主观意愿,而烧鸟这种以鸡肉为主要食材的日式料理,从来就不在两人,不,就不在三人的备选餐食名单上。 阮绪宁解释道:“之前工作室团建聚餐去过好几次那家店,味道很好的,老板说话也特别有意思。” 贺敬珩极力搜罗着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记忆:“可你不是不喜欢吃鸡肉么,还说鸡肉吃起来没味儿,像在嚼吸了很多水又被拧干的卫生纸。” 这个比喻…… 好吧,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没想到他还记得。 阮绪宁辩解:“人总是会变的,喜欢的东西也会变,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罢,抬手戳戳贺敬珩的胳膊肘:“去嘛。” 见男人不吭声,便继续戳:“去嘛,去嘛。” 像只不知疲倦的时钟播报小鸟。 贺敬珩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确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样貌会变,性格会变,口味会变,喜欢的东西也会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自己居然会同意跟小姑娘一起去吃“那种”食物…… 这才奇怪。 * 若没有阮绪宁带路,贺敬珩很难想象,昏暗僻静的居民区长巷里会有一家小巧别致的烧鸟居酒屋。 来这地方吃正餐的客人并不多,这个时间点,两人还能坐上靠窗的位置。 两杯玄米茶下肚,烤好的菜品陆陆续续上桌。 系着招财猫围裙的老板更是亲自送来了两串“提灯”,说是要感谢她带同事来照顾自家小店的生意。 阮绪宁偷瞄了眼贺敬珩,小声解释:“他不是我的同事。” 老板当即露出“我懂”的表情,嘴巴不受大脑控制,冒出一个对阮绪宁而言极其陌生的词汇:“男朋友?” 脑子里空白一瞬,她被迫停下进食的动作。 竹签悬于半空,沾满酱汁的饱满卵黄当真如同一盏明晃晃的小灯,可惜,照不透这桌食客的复杂关系。 猝不及防地两秒死寂后,贺敬珩出声解围:“朋友。” 只减一字,便少了亲昵,多了心酸。 烧鸟店老板看他的眼神揉进几分同情。 回过神来的阮绪宁妄图缓和气氛,又着急忙慌补上一字:“好朋友。” 贺敬珩深深看了她一眼。 阮绪宁迎上那道晦涩的视线,满脸写着“这样说有哪里不对吗”。 好像…… 更心酸了? 自行脑补出一段“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老板鼓劲般拍了下“好朋友”的肩膀,说稍后再送他们几串烤蔬菜。 送走老板,贺敬珩端起面前的小酒盏,碰了碰她的茶杯:“荣幸之至。” 杯中浅褐色的乌龙茶泛起微波,如同心间的涟漪,一圈圈漾开。 阮绪宁不解。 自顾自抿了清酒,他半开玩笑:“当了十年路人甲,一朝领证,终于升级为‘好朋友’了。” 是在调侃两人的关系。 落日余晖似熔金,透过玻璃窗,在男人的发梢缝隙之间流淌,但贺敬珩还是那副凉薄、不羁的模样,并没有变得温暖,哪怕一丝一毫。 阮绪宁收回目光,嘀咕着:“也不算是‘路人甲’吧。” 贺敬珩的眼神略有波动,荡出一圈不易觉察的波澜,很快,又恢复平静。 阮绪宁低头喝了一口茶。 随即,余光落在对面餐碟里一口未动的几串烧鸟上:“你怎么都不吃呀?是不合胃口吗?” “我不喜欢像这样串在一起的食物。” “啊?那烧烤、钵钵鸡、冰糖葫芦、淀粉肠、炸串……” “都不喜欢。” 世间怪癖千千万,不喜欢“撸串”的,确实不多见,阮绪宁被激起好奇心,抓起一串烤鸡胗,横在自己面前比划起来:“你是觉得这样吃东西很粗鲁吗?” 毕竟是贺家的继承人,在外需要注意形象。 她能理解。 然而,贺敬珩迟疑着说出实情:“我只是讨厌竹签罢了。” “诶?” “还有那些细长、尖锐、锋利的东西,我都很讨厌。”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交叉十指,目光飘忽不定,寻不到停留之处,最终,还是落在了阮绪宁手边那些吃剩的竹签上。 阮绪宁难得敏锐:“只是讨厌,还是……” 男人的眉心忽地紧拧。 因为紧张,脖颈处的皮肤甚至能瞧出颗粒感。 迟疑片刻,贺敬珩承认:“是害怕。” 那些无人知晓的往事,被埋在心底很久,早已变质、发酵、不断滋生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而眼前乖顺听话的小姑娘,则是唯一能够依赖的疏解甬道——因为他们是夫妻,他们要在一起生活比“很久”更久的时间,有些事,理所应当尽早让她知晓,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害怕。 给阮绪宁一百次机会,也猜不出这个答案。 她难以理解这种恐惧:区区一根竹签,能有多大杀伤力?难道是小时候吃东西被竹签扎过手?可看对方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戏弄自己…… 贺敬珩害怕细长、尖锐、锋利的东西,连碰都不想碰。 这个结论令她倍感意外,正要发挥想象力寻找原因,耳边复又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很奇怪吧?” 阮绪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出于本能的善意,随即说起宽慰的话:“其实,我也有很多莫名其妙就害怕的东西,比如,蝴蝶!大家都说鲜艳的蝴蝶翅膀很漂亮,可我就很害怕,连蝴蝶标本都不敢仔细看!还有,我很害怕敲门声和吹风机的声音,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了,你知道有个叫托马斯的小火车吗?那张脸真的好吓人,我妈妈说我小时候一看到那个动画片就会哇哇大哭……”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见聆听者依旧八风不动,又消停下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贺敬珩掀眼,问出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那你害怕我吗?” 她想了想:“现在不怕了。” 含蓄承认,以前是害怕的。 贺敬珩来了点兴致:“哦?” 阮绪宁清了清嗓子:“因为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你这样的家伙,也有害怕的东西。” 贺敬珩眯起眼:“我这样的家伙——是怎样?” 阮绪宁在“语文课代表词库”里搜索着合适的形容和比喻:“就是那种,嗯,没有弱点,很厉害、很难接近的家伙,而且还……还很会打架,大家都害怕你嘛,听到‘贺敬珩’这个名字,就会不约而同想到展柜里的兵器,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还有游戏副本的最终boss,只能远远观察,不能随便走近乱摸,否则……” 顿了顿,语气无端严肃:“必有血光之灾。” 贺敬珩被逗乐了,眸中有笑意蔓延:“那现在呢?” 阮绪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认真道:“像个人了。” 贺敬珩:“……” 阮绪宁辩解:“像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就没那么可怕了。” 他会害怕这么随处可见的寻常物件。 还会坦言自己害怕。 和她也差不多嘛,哪里可怕? 恍惚间,隔断于两人间无形高墙开始出现裂缝,视线跃过碎开的砖瓦,阮绪宁窥见一点未曾想象过的风景。 被这番无心之言震慑,贺敬珩亦久久没有说话。 旋即,兀自一笑。 阮绪宁猜不透那抹笑容的深意——事实上,先前之所以会害怕,也有“猜不透贺敬珩”这一层原因。 收起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猜疑,她取过贺敬珩没动过的烧鸟串,用筷子小心翼翼将尚有热气食材从竹签上逐个拆进餐盘:“喏,还是这样吃吧。” 那些“可怕”的竹签,被全数扔进垃圾桶。 细心藏好那些令某人不安的源头,阮绪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眸。 贺敬珩凝视着她。 继而发现,小姑娘的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油花,在夕阳和灯光映照下,亮晶晶的。 有点好笑。 但更多的,是可爱。 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莫名被狠狠按压,挤出甜腻的汁水,贺敬珩失神片刻,抬手想要替她拭去油花,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的铃声是一首英文老歌《dancning with your ghost》。 旋律太过熟悉,阮绪宁忍不住开始跟着哼唱,那样悲伤的歌曲,经过阮小姐的重新演绎,竟也变得欢快起来。 贺敬珩若无其事收回手,瞄了眼手机,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杰西卡。 担心周岑住不惯学校宿舍,贺敬珩特意找久居伦敦的朋友杰西卡帮忙租了套出行便利的小公寓。 第7章 计划彻底被打乱。 各怀心思吃完晚饭,两人打车回了茂华公馆。 记挂着陆然交代的任务,阮绪宁换上居家服,去这两天布置好的小画室琢磨了一会儿“反派哥”的人设,直到困意来袭止不住呵欠,才前往主卧休息。 推门进去时候,贺敬珩正在浴室里洗澡。 听见淋浴花洒的流水声,阮绪宁有些不自在,本想出去转一圈稍后再回屋,可转念又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以后都得住在一起,当然要尽快习惯要与“异性室友”共享浴室这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忽然想起前几天买的烛台香薰还没有拆。 打开床头灯,阮绪宁翻找出那只精致的包装盒,刚解开印有英文花体字的灰色缎带,手机就弹出一条谭晴发来的消息:有夫之妇睡了没? 阮绪宁暂停了手里的事:还没。 谭晴:和贺敬珩待在一起干嘛呢? 阮绪宁一时手快:他在洗澡。 谭晴:哇哦.jpg 谭晴:我不会打扰你们吧? 阮绪宁:你在想什么呀,他洗完就走。 谭晴:去哪儿? 阮绪宁:去别的房间睡觉。 顾及贺家继承人的脸面,她没说贺敬珩这几天都窝在衣帽间里睡沙发。 谭晴: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贺敬珩能忍到什么时候…… 阮绪宁:啊? 谭晴:没什么。 谭晴:话说,你周末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露营?白天开房车溜达,晚上睡帐篷! 谭晴:人多热闹一点[勾引] 看见“房车”两个字,阮绪宁的眸子亮了亮,索性盘膝坐在床垫上,连敲字的速度都比方才快了些: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都有哪些人去呀? 谭晴:暂定只有艾荣一个。 谭晴:不过,程知凡和刘绍宴应该都会来,如果他们再带几个朋友过来,算上你和贺敬珩,差不多十来个人。 阮绪宁:…… 没记错的话,谭晴和他们三个也是前不久才因筹备婚宴结识,刚过去几天,就已经发展到可以组局去露营的程度了吗? 尊她一声“社交悍匪”也不为过。 伴郎有四个,伴娘却只有一个,起初阮绪宁还担心谭晴会扛不住,特意在婚礼前请她吃了顿大餐以示安慰。 谁料,谭晴听说这样的安排后一撩大波浪,轻蔑发笑:“区区四根。” 虎狼之言,震耳发聩。 新娘子当即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实在没必要担心谭晴,应该担心的是伴郎团才对。 不过,排除掉不能染指的周岑、已有女朋友的程知凡以及无心恋爱的刘绍宴,谭晴最后也只和艾荣交换了联系方式。 阮绪宁:贺敬珩挺忙的,不一定有时间,回头我问问。 谭晴:嗯嗯,可惜周岑出国了,不然把他也叫上。 目光扫过那个名字,阮绪宁按在屏幕上的指尖微微加重力道。 谭晴:讲真的,婚礼那天,我上台给你和贺敬珩送对戒的时候一直在想,周岑会不会幡然醒悟,当众抢婚? 谭晴:哇,想想就刺激! 默了片刻,阮绪宁才回复: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岑不喜欢我这样的。 敲这行字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平静。 如果文字能够转化为语音,也必然是淡淡的语气,如同在说别人的事。 时间足以抚平一切。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阮绪宁早已忘记了当初得知这个结论时郁结与不甘。 谭晴:我也没说他是来抢的你啊。 阮绪宁反复观看这句话,随即脑补出周岑冲上舞台拽着贺敬珩就跑的场景…… 她绷不住笑出声,险些将手机摔到床下。 浴室门被人从内打开。 身穿睡袍的贺敬珩毫无预兆闯入视野。 许是急着出来,他的头发只吹到半干,发梢还滴着水,洇湿一小片领口布料;尽管腰间系了腰带,却因肩宽,黑色丝绸睡袍上半截被生生撑开,能看见漂亮的前胸肌理线条。 被眼前画面硬控数秒,阮绪宁笑容一僵:“你……洗好了呀。” 贺敬珩随口应了声,通过小姑娘的反应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衣衫不整”,略略一思忖,却只抬手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前襟:“你去用浴室吧。” 阮绪宁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又招呼他:“对了,上次买的熏香……” 贺敬珩走过去,明知故问:“熏香怎么了?” 谭晴打来的电话中断了两人的交流。 阮绪宁说了声“抱歉”,示意贺敬珩稍等——继而将手机远离耳朵。 果不其然,对方毫不吝啬音量:“亲爱的,你没有生气吧?我不过是开了句周岑的玩笑,你怎么就不回复我了……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啦,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提那个不懂珍惜的狗男人了!” 这般距离,什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阮绪宁怯怯瞄了眼近在咫尺的贺敬珩,暗示谭晴别提那茬:“没、没有,我没有生气,咳咳。” “那你干嘛不回消息?怎么,在思考如何对付家里的狗男人?” “咳……咳咳咳!” 好意提醒却咳过了头,阮绪宁的喉咙当真开始不舒服。 贺敬珩在床边坐下,抬手帮她拍了几下背:“谭晴?” 阮绪宁点点头。 电话那边的姑娘终于反应过来,那位“家里的狗男人”就在旁边。 遇到这号不能惹的人物,社交悍匪也心虚,她干笑两声,急忙扯开话题,说起了周末房车露营:“你要不要陪宁宁一起来?就这个周末,艾荣他们也都在!” 贺敬珩通过阮绪宁向谭晴递话:“过几天要带人去哲海看个展,不一定赶得上。”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锋源集团上下自然有人不服,贺名奎为了让孙子尽快树立威信、站稳脚跟,便要求他多在行业峰会和相关活动上露脸。 至少,要比贺礼文的存在感更强。 贺敬珩没有把话说死,但谭晴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寒暄几句迅速挂断电话。 阮绪宁松了口气。 抬眼就发现贺敬珩正睨着自己,薄唇一碰:“原来是在聊周岑的事,怪不得笑得这么开心。” 她愣了愣: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儿…… 呃,酸溜溜的? 贺敬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接上先前中断的话:“香薰,有什么问题吗?” 阮绪宁回过神,将琉璃烛台捧到他面前:“我不小心拿错了,这一款不是‘静谧海洋’,是‘幽深森林’,能闻出一点柠檬、胡椒还有冷杉的香调——要是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就不用它了,改天再去买别的。” 说着,示意他闻一闻。 男人喉头一滚,探身而来。 他身子重,床垫又过分柔软,一番动作,惹得阮绪宁也被迫前倾身体,两人的距离比预想中更近。 四下无声,只有彼此的呼吸在交汇,仿佛两条柔软的丝带,穿梭着,将他们越缠越紧。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阮绪宁却觉得口干舌燥。 片刻过后,贺敬珩开口破冰:“这个更好闻。” 她稍有喜色:“真的?” 贺敬珩慢条斯理组织着语言:“闻着这个香味,就像是走在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森林里,空气很清新,泥土很松软,周围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植物,偶尔还能看见几朵漂亮的小花。” 这番朴实无华、并无太多亮点的描述,深得“语文课代表”欢心:“照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可以想象出来……” “你一转身,发现后面跟着一匹狼。” 等等…… “那匹狼张开嘴巴,低吼着露出獠牙,朝你扑过来。”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种走向? 沉浸于想象中的画面,阮绪宁瞪大眼睛,放缓呼吸,肉眼可见的紧张。 贺敬珩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你狠狠给了那家伙一拳,它哀嚎一声,然后就学乖听话了,还低下头,让你去摸毛茸茸的脑袋。” 峰回路转。 转了又转。 差点就被绕晕的阮绪宁定了定神,“噗嗤”笑出声来,又担心不够矜持,用手遮了半张脸,怯怯去看讲故事的家伙。 很好。 幽深森林里又多了一只贩卖可爱的小兔子。 贺敬珩强压着逐渐上扬的嘴角:“错了就错了,你不是说过,弄错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阮绪宁附和:“说的也是,将错就错嘛。” 是在说香薰。 又好像,不止是在说香薰。 贺敬珩愣怔数秒,继而暗自责备自己在胡思乱想,催促小姑娘休息:“行了,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吧。” 阮绪宁将烛台放好:“我先点上香薰,等洗完澡就灭掉……有打火机吗?” 贺敬珩指着床头柜:“你看看抽屉里有没有,没有的话,我下楼给你拿。” 她想都没想就拉开抽屉。 没瞧见打火机。 倒是瞧见了那几盒安全套。 某处的开关像是被碰触了一下,脑内瞬间涌入许多复杂的情绪,贺敬珩盯着那些盒子沉声发问:“你买的?” 没有丝毫波澜的疑问句。 事出突然,他竟不知此刻该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 阮绪宁羞得浑身都烫,吞吞吐吐解释着:“是、是我妈妈放在这儿的,我之前不知道!她这两天才打电话告诉我的……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企图!我只是把这些东西暂时放在抽屉里,没想太多……” “那就扔掉。” “啊?但是……” “你怕我对你有企图?”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想你。”阮绪宁急了,纠结再三,最终决定将真实想法告诉贺敬珩,“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已经结婚了,是合法夫妻,如果你真的有那方面的需要,我、我应该……配合你。” 第8章 揣着烦心事入睡,顶着黑眼圈醒来。 房间里依旧不见贺敬珩的身影。 阮绪宁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拾掇自己,吃完张妈准备的蓝莓贝果,走到茂华公馆附近的公交站台。 通勤路况尚可,她比昨日到得更早,在街角的咖啡店买了杯美式,绕路去了趟废墟停车场。 贺敬珩的黑色大g果然已经不在了。 应该是柴叔一早过来取的车吧?通勤的路没走完,贺敬珩还会再来吗? 想着心思,低头去吮咖啡的阮绪宁一脚踩进瓦砾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所幸,路过的车主扶了她一把:“小心点。” 阮绪宁不好意思地仰起脸,道了句谢。 停车场只有一个出口,两人不得已并肩而行。 彼时阮绪宁才看清楚,那个男车主差不多二十五岁的模样,身材清瘦高挑,带着银边眼镜,斯文干净。为了缓解尴尬,他强行搭话:“这里停车倒是挺方便的。” 科目二至今尚未考过的“无车一族”勉强应了几句。 前后脚走进电梯,两人发现要去的竟是同一个楼层。 男人推了下眼镜,面露喜色:“你在‘青果’上班?” 四楼只有一家工作室。 阮绪宁盯着那张陌生面孔:“嗯,你是……” 他笑了笑,含蓄表明求职者的身份:“可能是你的新同事吧。” 意识到对方是来面试的,阮绪宁当即代入“前辈”身份,语重心长地说了些“加油”“别紧张”“期待未来能和你一起创作”之类的场面话,全然忘了自己也尚在实习期。 挺直腰杆推开工作室大门,阮绪宁走到自己的工作台边放好包,正想招呼男人喝杯水,却发现那家伙径直走进了陆然的办公室…… 好像哪里不对? 就在阮绪宁琢磨究竟是哪里不对时,广广抬手揽住她:“听说‘反派哥’的人设图画好了?” 阮绪宁急忙打开电脑,从网盘里导出昨晚画的线稿,又说了些自己关于《失落玫瑰》未来几话的剧情设想。 翻看着几版人设图,广广眼前一亮,当即决定采用第二版,末了,还不忘抱着小画家蹭了又蹭:“基本功扎实,出图又快又好,还有原创剧情的能力,板板,有你是我的福气。” 这样说还觉得不够:“不,应该说——有你,是我们‘青果’的福气。” 阮绪宁被夸得双颊泛红,迟疑着道出担忧:“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老陆,他一直强调说其他男性角色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男主的高光,如果按我的剧情画下去,反派哥的高光也挺多的……” 提到陆然,广广瞬间黑了脸:“你先按自己的想法走剧情,尽快把下一话的分镜画出来,其他的事,我去和老陆沟通……呸,什么老陆,我看他就是个老六!一切以市场反馈、读者喜好为主,别总听老六纸上谈兵!” 纵观整个工作室,敢这样骂老板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人…… 隐约磕到了点什么,阮绪宁会心一笑。 可惜这个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说话间,广广的目光再度移到屏幕上,提出意见:“你担任主笔时间不长,虽然有天赋有灵气,节奏和掌控力都不错,但基本功是短板,你看这几张,角色的脸画得很好看,人体就很差点儿意思……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多看参考、多练习。” 她的言辞恳切,一针见血。 阮绪宁虚心接受。 广广拍拍她的肩:“好好加油,等《失落玫瑰》挽回口碑,顺利完结,我一定让老陆给你报个原创选题,让你画真正喜欢的故事。” * 甭管是不是大饼,反正嚼起来挺香。 听说能有机会画原创,阮绪宁一整天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怒画分镜,直到临近下班时间才得空瞄了眼手机。 有两条贺敬珩下午发来的消息。 贺敬珩: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饭。 贺敬珩:你有什么想吃的,提前告诉张妈。 语气委实有点“老夫老妻”的味道…… 被这种诡异的念头吓到,阮绪宁指尖不停在两人的聊天界面上滑动,迟迟没想好如何回复。 眼皮一掀,撞见邻座同事递来促狭的目光。 名为梦梦的铺色助理探过身,头顶的隐形八卦雷达开始飞快转动:“板板你在和谁聊天呀,表情这么娇羞——男朋友吗?” 娇、娇羞? 阮绪宁惊恐地揉揉脸颊,整理表情:“啊,只是……” 正当她纠结应该将贺敬珩视作“朋友”还是“好朋友”的时候,负责行政工作的屋屋忽然插话:“怎么可能是男朋友?我们板板最爱的几个男人,可都在工位上贴着呢!” 说的是纸片人。 阮绪宁咧嘴笑。 梦梦一脸惋惜地摇摇头:“可惜我们工作室没有适龄的单身男人,要不然,能和板板这样可爱又乖巧的女孩子当同事,估计能让他们疯狂雄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惦记着上班……” 屋屋冲老陆的办公室努嘴:“谁说没有?啧啧,新来的那个帅哥责编,就是单身呢。” 阮绪宁眨了眨眼:“他被录用了呀?” 又眨了眨眼:“他是责编?” 也就是说,自己以后免不了要和对方打交道。 翻看过应聘者简历资料的屋屋语气笃定:“是啊,他之前在‘喜米’做过责任编辑,负责过好几本超火的少女漫画,我去送合同的时候,老陆让他下周一来上班,还催他加工作群,说要请他吃晚饭……唔,感觉来头不小。” 梦梦摸着下巴:“不知道老陆会不会让他来负责《失落玫瑰》的完结篇。” 阮绪宁闻言,立刻点开了青果的微信工作群,果不其然,多了一位新成员。 没来得及修改群名片,他的头像下面还显示着真名:杨远鸣。 阮绪宁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暗忖着若是下周碰到他,不仅得说句“恭喜”,还得再说句“请多关照”。 * 下班后,阮绪宁揣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地铁转公交,顺利回到茂华公馆。 独自吃过晚餐,阮绪宁径直去了别墅三楼的健身房,想拍些健身器械的照片作为场景参考。 贺敬珩算不上工作狂,比起工作时长,他更注重办公效率,也很少将生意上的事带回家处理,下班后就是他的私有时间,而占据三楼大半的健身房,则是他的专属领地。 搬来茂华公馆以后,阮绪宁第一次进健身房。 她惴惴不安穿过一层隐形的结界,好奇地四处张望、逐一碰触那些冰冷的器械,想象着漫画角色在这里挥汗如雨的画面,然而想着想着,那些线条和色块就慢慢凝聚成了血肉,最后,幻化成了贺敬珩的样子。 阮绪宁甩了甩脑袋。 她快步走到悬于房间一隅的重型沙袋前,抬手摸了摸,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握紧拳头一捶…… 两指宽的铁链当即发出清脆声响。 她吓了一跳,定神再看,沙袋的摆动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服气地哼哼,深吸一口气,再双手用力一推…… 沙袋这一回是动了。 惯性使然,不偏不倚给了她迎头一击。 身材娇小的阮小姐“哎”了一声,直接摔坐在地上,仰起脸,懵懵地看着仍在眼前摆幅渐小的沙袋,忍不住倒吸冷气,继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 猛地扭头,她看见门边倚着的那抹修长身影。 是贺敬珩无疑。 羞愤直冲天灵盖,阮绪宁急忙爬起来站好,发出灵魂三连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你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贺敬珩自阴影里走出来,英挺的五官在灯光下更显冷峻:“没多久——反正,没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笑她居然能被沙袋“打”倒。 戏谑的语气惹得阮绪宁脸颊更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的男人,只好以退为进,扯开话题:“我、我又不会……你能不能打几拳给我看?” 贺敬珩没有说话,似是在琢磨这小丫头究竟有何用意,两分钟后,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抛给阮绪宁,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走向墙靶旁的收纳台。 不管有何用意,他照做就是。 阮绪宁这才发现,那家伙穿着英式西装三件套,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俨然是去参加了某个重要的饭局。 但这个时间点回到家…… 是提前离席了吗? 贺敬珩仔仔细细将衬衫袖口卷起,找出两根缠手绷带,很熟练地给自己绑好,随即戴上拳击手套,冲她扬了扬:“站远点。” 阮绪宁注意到拳套上印着他的英文名harold,想来,是特别定制的,暗忖着贺敬珩没打算敷衍应对自己,她赶紧走开几步,无端开始紧张。 很快,偌大的健身房中只剩下拳头结结实实砸上沙袋的声音。 眼神凶狠。 出拳干脆。 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流畅,令人望而生畏。 而裁剪精良的衬衫和修身马甲,又给那具蕴藏着惊人爆发力的身体更添了几分神秘和性感…… 阮绪宁愣愣地看着贺敬珩,不由自主想起了谭晴说的——西装暴徒。 但这身衣服到底不适合运动。 见对方心猿意马地睁大眼睛,贺敬珩一鼓作气又打了几拳,便将拳套拆下丢到一旁,转而问起阮绪宁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怎么想到来健身?” 若不是张妈说起,他还真想不出小丫头有这种兴致。 阮绪宁老实承认:“不是健身,就是、是……画画要找点儿参考。” 第9章 贺敬珩抬手摸左脸的时候,阮绪宁便预感大事不妙。 她很清楚对方想起了什么。 事实上,自己的思绪也飘回到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 整座城市陷入闷热躁郁,阮绪宁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特别是收到连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她如同一只即将破笼而出的小鸟,拥抱了每一位家庭成员,随即钻进书房,列好了未来四年内的待完成梦想:从“染发”到“加入漫画主创团队”,列表长到能卷好几个弯……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刚放下笔捂住发烫的双颊,阮绪宁就接到了谭晴打来电话,说是回学校拿资料时看见周岑与贺敬珩在篮球场打球,问她要不要过去瞅一眼。 彼时的阮大小姐膨胀到如同打足了气的氢气球,只等着系绳一松,马上就能招招摇摇地飞上天…… 过去“瞅一眼”,定然是不能满足的。 所以,她换上最喜欢的连衣裙和当季新款包包,略显生疏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捯饬一番,从抽屉最底层取出那封早早就准备好的情书,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直奔学校篮球场。 周岑与贺敬珩已经毕业两年,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各奔东西,只在节假日才有时间小聚。 阮绪宁许久未见过他们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身影,不忍叫停,便静静站在球场外候着。 然而,少女的身影很快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口哨中,周岑与贺敬珩也发现了她的到来,两人彼此递了个眼色,拾起地上的外套,一前一后离开球场。 夏日午后,心仪的男生踏光而至,微笑着招呼她:“想吃冰淇淋吗?走吧,我请客,顺便和你说说大学里的事。” 阮绪宁愣了愣,本以为周岑会对自己说“好久不见”或者“你怎么来了”之类的客套话,谁料,竟是一起吃东西的邀请…… 记忆中的邻家哥哥还是那样温柔、体贴、照顾人,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以后,也一定不会改变。 臆想和错觉令人信心倍增,蝉鸣鼓噪,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阮绪宁将长发挽到耳后,深吸一口气,余光却不经意间瞄见了正在仰头喝水的贺敬珩——他漫不经心地侧目看着他们,喉结滚动,麦色的肌肤上还留有一层薄汗。 刻意移开目光,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周岑身上。 并不急于应约,而是从包里摸出装在粉色信封里的情书,鼓足所有勇气,双手呈到他面前。 显而易见的表白场面。 周岑僵在原地。 贺敬珩也不声不响停下了喝水的动作,退开两步,将主场让给青梅和竹马,饶有兴致地抱肩看戏。 但周岑并没有接那封情书。 他为难地皱起眉头,挤出两个字:“抱歉。” 听到这个答案,贺敬珩的反应远比另一位当事人更大,他冲好友“喂”了一声:“你不是……” 周岑扭头,示意他别说话。 阮绪宁这才仰起脸,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周岑目光躲闪,半晌给出答案:“……不喜欢太乖的。” 阮绪宁瞬间睁大眼睛:事先设想过很多个被拒绝理由,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嫌弃自己太乖? 转念再想,所幸是性格太乖,这个容易改。 默了两秒钟,阮绪宁咬紧牙关,抬手甩了周岑一个巴掌,脱口询问:“现在呢,够野了吗?” 她承认,这个举动有赌的成分。 但更多的,是出于本能的一种反驳和自证——我才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乖。 被打懵了的清俊男人捂着腮帮,愣愣盯着出手既准又狠的小姑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世界被按下定格键。 周遭恼人的蝉鸣也像是被消了音。 只有在旁看戏的贺敬珩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是在笑被打的周岑,还是在笑突然转性的阮小姐。 阮绪宁似乎从没有看过那家伙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连手中的泉水瓶,都被他捏得凹陷下去一大块。 笑声随风入耳,她登时涨红了脸。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箭步上前,也赏了贺家继承人重重一记耳光。 只有耳光还不够野。 还要丢下一句狠话。 可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因为过于紧张,“狠话”说得结结巴巴,无端带上几分软糯:“你……你你,你笑个屁。” 世界再一次被按下定格键。 比上一次更长、更久、更不真实。 贺敬珩不笑了。 他冲着“不乖”的小姑娘,玩味地眯起眼睛。 * 阮绪宁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学校的。 她只记得,后来洛州的每一个夏天,都闷热躁郁。 再没有能送来清凉的风。 再没有好吃的冰淇淋。 结束回忆,视线重新聚焦在贺敬珩脸上。 阮绪宁心虚,妄图率先占领道德高地:“贺敬珩,你怎么这么记仇呀。” 男人眼角的笑意还没有褪去:“谁让你当时打得那么重。” 阮氏小钢板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我下手很重吗?” “是啊。” “但周岑被打以后都没什么反应……” “反正,我脸上的红色巴掌印好久都没消。” “真、真的?” 见小姑娘当了真,贺敬珩微微抬起下巴,继续逗弄她:“到底是心疼周岑,打我比打他下手更重。” 被戳穿小心思,阮绪宁慌着辩解:“才没有!你一定是……是敏感肌!嗯,所以,才会留红色巴掌印……” 胡说没理但有效。 尽管贺敬珩告诫自己这种时候要装得严肃一点、委屈一点,可听到某人的胡言乱语,他还是不禁抿笑,将脸伸过去:“那你再试试?”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也不能两次在同一件事上作死。 阮绪宁拼命摇头,将两只手藏到身后,暗自咒骂造化弄人:当初她明明是向周岑示的好,结果,却和贺敬珩成了一家人…… 英文歌铃声打断了两人间的“对峙”。 贺敬珩低头瞄了眼手机,敛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来电显示是周岑。 事实上,贺敬珩很期待能和好友通话,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他瞄着脸色微变的阮绪宁,按下接听键:“你的电话可真难等啊,这两天忙什么……” 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贺敬珩不禁蹙眉,转而改口:“你在哪里?” 周岑的声音略显沙哑:“吃饭。” “在外面吃?” “是啊。” “酒店没有餐厅吗?” “出来了,想换换口味,尝点儿当地特色。” 贺敬珩边说边留意阮绪宁的反应,而后发现,用“望眼欲穿”四个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于是,他用口型冲她说出“周岑”两个字,又很“大度”地摇了下手机,示意他们可以聊一会儿。 阮绪宁如临大敌般连连摇头,转身就往外跑,却忘了半开放式的健身房围有落地玻璃,只听“咚”地一声,直接和脑袋撞了个正着。 贺敬珩一惊:“喂,没事吧?” 顾不上回答,阮绪宁低头继续跑,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贺敬珩没有去追,只缓缓呼出提着的一口气——没哭没闹,还有力气跑,许是没有撞坏。 听见这一边的动静,周岑问他怎么了。 自那块玻璃上收回目光,贺敬珩淡淡道:“没什么,小姑娘冒冒失失的。” 周岑迟疑:“阮绪宁在你旁边?” 觉察到对方似有顾虑,贺敬珩咂了砸嘴:“跑了……有什么事,说吧。” 周岑这才接话:“我还是想住学校宿舍,麻烦跟你朋友杰西卡说一声,那房子不用替我留了。” “之前不是说好……” “真的不想麻烦别人。” “你能住习惯宿舍吗?” “总要习惯的。” 贺敬珩压根不信这些鬼话:暂且不提留学难过语言关,生活上肯定不适应,周岑要读的是音乐学院,他需要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能住在杰西卡那里、有信得过的朋友照应着,肯定是最佳选择。 临时变卦,必有蹊跷。 贺敬珩沉声询问:“你身上的钱还够吗?” 周岑默了两秒钟,突兀地笑了声:“我什么时候缺过钱?你放心,再难,我爸妈也不会委屈我的。” “其他的先不说,等你到了伦敦,给她……给我发个消息。” “用不着,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搞得定。” “没说你搞不定。”心知撬不开周岑的嘴,贺敬珩没再掰扯,“不发消息给我也行,那就发条朋友圈,你知道的,有人记挂你。” 就差把阮绪宁的名字直接报出来。 周岑轻声回应:“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贺敬珩反问:“怎么没有意义,只要你们心意相通,总会有办法的,不用考虑我的存在——非得让我说这么明白吗?” 周岑的呼吸乱了:“你知道我对她……” 很熟悉的句式。 是结婚第一晚,敲下来又删掉的坦白。 贺敬珩深吸一口气,给予肯定的答复:“我跟你认识多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周岑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宣称还等着吃饭,匆匆将电话挂断。 偌大的健身房,只剩贺敬珩一个人。 第10章 阮绪宁原本是想当着贺敬珩的面,再一次申明贺太太的“道德感”,可那家伙直到夜深都没回卧室。 她不止一次赤脚溜到窗边、透过窗帘缝往三楼瞧看,见健身房灯还亮着,又悻悻钻回被窝,默默打几遍腹稿,又一次重复先前的动作。 睡意来得毫无征兆。 忘了是第几次爬回床上,眼睛就闭了起来,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应该起床洗漱的时间。 误以为贺敬珩会像前几日那样颇有“道德感”地先一步出门,阮绪宁打着呵欠、迷迷瞪瞪走进餐厅,随即惊呼出声:“你怎么还没走?” 茂华公馆男主人将云吞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吃完才道:“之前说过,要陪你走一趟通勤路线。” 见贺敬珩没穿正装,阮绪宁明白他已做好决定,便也不再拒绝,只商议着问:“我们可以早点出门吗?” “怎么?” “呃,就是……以备不测。” 阮绪宁说得含蓄,贺敬珩听明白了其中深意:是担心再坐错车。 他无声抿笑,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领着“人形挂件”,阮绪宁到达车站的时间比之前更早。 城北公交线路规划比较晚,公交站台也都很有设计感,青瓦白墙,看上去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仿古建筑,一高一矮两抹身影立于拱顶之下,为整个景致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可能是住在这一片区域的居民鲜少有公共交通出行的需求,13路公交车并不拥挤。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车厢尾部的双人座。 见阮绪宁选了靠窗的位置,贺敬珩理所当然在外侧坐下,只是他身材高大,落座后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直接将身边人围困住。 阮绪宁欲言又止,不得不扭头望向窗外。 沿途钢筋混泥土的大都市风光并不吸引人,很快,她便悄悄瞄向倒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先是自己的正脸,然后,变成贺敬珩的侧脸——那张脸实在惹眼,根本无法忽视。 过减速带时车身晃动,阮绪宁的“小动作”被当事人当场抓获,她移开目光,故意起了个话题掩饰尴尬:“……是不是感觉回到了上学那会儿?” “还好。” 面对略显“冷淡”的回复,阮绪宁撇撇嘴,继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啊,我想起来了,你和周岑以前骑单车上学,不乘公交车。” 回味着那些满含期盼和惊喜的“偶遇”记忆,她展露笑颜,打开了话匣子:“周岑那辆蓝色的山地车特别拉风,我们班的男生说,那是限量款,还有什么体育明星的签名……” 贺敬珩并没有接话。 看见丈夫微变的脸色,阮绪宁敛了声,琢磨着触到了哪里的逆鳞。 她想起“男性滑稽行为研究大师”谭晴曾经说过的话:男人都是特别小心眼的生物,他们总喜欢暗戳戳与兄弟们攀比,比谁的球鞋和电子产品更新潮、比谁空气投篮姿势更帅气、比谁能用最少的时间复习考更高的分,甚至还会无聊到比谁尿得更远…… 如果贺敬珩也喜欢与周岑暗中作比较,听到这话,定然是不高兴的。 为了自己未来几十年在贺家的安宁,贺太太急忙改口:“我记得你的山地车是红色的,也很酷。” 贺敬珩点头:“记性不错。” 阮绪宁略略松了口气:“也没有啦,主要是谭晴她们调侃你和周岑关系好,总爱说自古红蓝出cp之类的话……” 话题偏向了奇怪的方向。 捏了捏搭在腿上的手,回过神来的阮绪宁立刻为自己的失言找补:“其实,你骑单车的样子比周岑帅气。” 贺敬珩来了点儿兴致,将脸偏向她。 阮绪宁趁热打铁:“你长得比他好看,身材也比他好。” 四目相望。 两秒钟后,贺敬珩默默将脸转向另一侧,咬住下唇内侧,用疼痛控制着不断上扬的唇角:原来被小姑娘当面夸奖,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特别是,这个小姑娘是他的老婆。 特别、特别是,这个小姑娘还喜欢周岑。 愉悦——超级加倍。 这种愉悦分明是幼稚的、恶劣的、阴暗的,但他还是坦然接受了,变本加厉想要更多:“长相就不必说了,至于身材……你什么时候比较过?” 不等当事人解释,他故作恍然:“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和周岑在国耀体育馆打篮球,你突然跑来更衣室给他送水——就是那个时候偷看的?” 驶入弯道,庞大的公交车身更显笨重。 在艰涩的轰鸣声中,阮绪宁支吾着否认:“我才没有偷看周岑……” 贺敬珩懒懒“嗯”了一声,很刻意地拉长尾音:“你是光明正大看周岑,偷偷看别人。” 别人?谁? 愣怔半晌,阮绪宁才弄明白贺敬珩是在揶揄——她偷看他。 被拆穿心思的小钢板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握紧,重重一拳,捶在身边男人的胸口上…… 胸好硬。 手好疼。 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肌肉怎么这么结实? 以上是阮绪宁的全部心路历程,最后,以默默揉手宣告“复仇”结束。 贺敬珩长时间凝视着她,薄唇一碰:“打过了,所以,要摸一下吗?” 阮绪宁语噎:堂堂贺家继承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怂恿女孩摸他的胸肌?就算是老婆也不行啊! 她义愤填膺:“贺敬珩,你不要……” 那个满含怒气值的“脸”字还没有说出来,阮绪宁眼睁睁看着贺敬珩在自己面前低下头,虔诚,乖顺,如同一头等待被驯服的野兽。 那一刻,阮绪宁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想起那款名为“幽深森林”的烛台熏香,以及那个一波三折、与野狼共处的故事。 他是在学那匹野狼的行为,被一拳驯服,然后卖乖…… 意识到这一点后,阮绪宁的心脏骤然加速。 她的世界仿佛下了一场暴雨,但并不狼狈,也不悲凉。 因为那些从天而降的雨滴,是冲刷,是洗涤,是万物新生。 冥冥之中,她被一个声音引导,舒展藤蔓一般伸出手,迟疑着,开始抚摸贺敬珩的头发。 确实,是毛茸茸的…… 一点都不危险,一点都不可怕。 不知不觉间,阮绪宁加重了手掌的力道,贺敬珩也很配合,等小姑娘过足瘾才支起身子,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一点不似往常的光亮:“国耀念书那会儿,我偶尔也会乘公交车。” 他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至少,送你回家那次,我们一起坐了27路的夜班车。” 阮绪宁神情茫然了片刻,随即想起自己被贺敬珩“领”回雅都名苑的那个晚上——他们并肩坐在光线昏暗、晃晃悠悠的公交车里,近乎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只是一晃多年,他们都长大了。 视线相触。 下一秒,两人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似是在庆贺,他们之间,多了一个连周岑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 吸取了历史经验教训,阮绪宁反复确认过三遍,才坐上换乘地铁。 听见电子音播报出意料之中的列车行进方向,她松了口气,时不时用余光偷瞄身边的贺敬珩,回想着他喑沉的声音,低头的样子,柔软的头发,还有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香薰味。 说来奇怪,明明是第一视角的经历,事后回忆总会自动变为第三视角。 而第三视角下的她,无疑有一瞬间的心动,如果将他们方才的互动定格成漫画,老陆一定会建议她画许多盛开的玫瑰作为背景,渲染暧昧气氛…… 想到这里,阮绪宁莫名心虚,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低头玩手机,干晾着贺敬珩。 后者也没有主动找她说话,看了一路地铁广告打发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到达文创园站。 阮绪宁跟随人流先一步下了车,没走几步,又停住。 贺敬珩侧目:“怎么了?” 她小声示意:“那个,就到这里吧,你不要出站,走那边直接换乘另一个方向的地铁,还能少买一张票。” 静默数秒,贺敬珩用看笨蛋的眼神睨着“贴心又勤俭”的妻子:“我送你到文创园门口,然后打车去公司。” 阮绪宁“喔”了一声,心想着,到底是锋源集团新上任的ceo,没有坐地铁去上班的道理。 早高峰时间,地铁站里人挤人,无意间听见身边两个小姐姐在讨论周末去哪里看电影,阮绪宁猛地想到件事,抬手戳了下贺敬珩:“周末的露营,你真的没法一起去吗?” “你希望我去吗?” “你不是说这几天要去哲海看展会,不一定有时间……” “你希望我有时间吗?” 她的委婉不敌他的直白。 移开目光,阮绪宁用很轻的声音给出仍旧落于下风的答案:“人多比较热闹。” 贺敬珩会心地勾勾唇角:“这样啊,那我……” “板板!” 清脆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打断小夫妻之间的商议。 阮绪宁循声望去,竟然看见了一路小跑的广广。 她下意识站到贺敬珩身前,企图挡住这个惹眼的存在——当然,毫无效果,只能转而寻找话题吸引火力:“广广,你今天怎么没开车呀?” 即便气喘吁吁,提起某人,广广也不忘咬牙切齿:“别问,问就是借给陆然那个老六了,他的车送去4s店保养还没拿回来,结果临时收到一封行业交流会的邀请函……昨晚一顿饭就把我的车给借走了,害我只能挤地铁。” 第11章 他的眸光一寸一寸黯下去,不动声色扯了下唇角:自家妻子的“偏爱”,原来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同样的扯动唇角的,还有阮绪宁。 她做梦也想不到广广会那样说,只能颤颤地打断:“别乱说呀。” 贺敬珩拆台:“……不像是乱说。” 阮绪宁直勾勾望向他,欲言又止。 周围像是布下了一张细密的网,将闲杂人等一口气都筛滤干净,只余下用眼神交锋的两人。 很快,广广的声音透入网内,接着先前没说完的话题:“最重要的是——身患绝症,时日无多。” 身患绝症? 时日无多? 贺敬珩的目光自窥探变作惊讶,脑内瞬间涌入诸多诡异猜测:周岑得了绝症却没有告诉自己?阮绪宁因爱生恨散布谣言?还是说,周岑只是个替身,阮绪宁心心念念的,其实另有其人? 他糊涂了。 定了定神,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似是很满意“搭讪男”的沉默,广广还想再多说几句,却被双颊通红的阮绪宁强行拖走。 贺敬珩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两个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将自己飞走的神魂从那张网里剥离出来。 踏上自动扶梯,他下意识去看手机,恰巧收到小姑娘发来的消息。 应该是背着同事见缝插针敲下的句子,还有错别字。 阮绪宁:广广说的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一个漫画男猪脚。 阮绪宁:男主角。 阮绪宁:不是在说周岑。 贺敬珩反反复复琢磨那些字,目光停留在“小时候”三个字上:所以,阮绪宁是因为喜欢某个虚拟人物,才开始留意和“他”很像的周岑…… 这样看来,她对周岑的好感,从一开始就不纯粹。 自动扶梯均速上升,某人的唇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像是无意间咬到了馅料满满的肉饼、又像是在打算扔掉的旧钱包里翻找出几百块钱,小小的惊喜,却充盈了整颗心脏。 努力忍耐数秒,他低头嘴硬回复:我压根就没往周岑那儿想。 阮绪宁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贺敬珩甚至能想象出小姑娘此时此刻无比懊悔的神色。 当脚下梯级到达顶峰时,他仰起脸,直视前方。 地铁站外,天光大亮。 * 没有再等到回复,阮绪宁收好手机,暗暗责备自己不该多嘴提及周岑,可如果不说明白,万一贺敬珩误会了…… 算了,那家伙根本不在意。 她双肩一耷,没来由地苦闷。 正想着心思,去街角买早餐的广广提着结完账的三明治和咖啡走了过来,顺手将一杯柠香美式塞给阮绪宁:“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的那个漫画男主角是叫‘星落’来着,对吧?” 塑料杯壁冰凉的触感惹得阮绪宁一激灵,心猿意马地点了点头:“……现在也很喜欢。” 刚来青果工作室那会儿,两人经常闲聊,她告诉过广广,自己最喜欢的那部少女漫画已经宣布无限期休刊了,剧情停留在“青梅竹马的恋人得了绝症”“男主隐瞒病情逼女主分手”“不告而别出国治疗”“心怀鬼胎的男二趁虚而入”这些关键节点上。 抓肝挠腮等了好一阵子,阮绪宁才得知,漫画作者患病离世,而那些陪伴自己度过很多个夏天的漫画角色,再也不可能等来属于他们的结局。 广广感慨道:“比白月光更刻骨铭心的,是死掉的白月光。” 想了想又叹:“比死掉的白月光更刻骨铭心的,是死掉的纸片人白月光。” 阮绪宁笑着应和几声,忆起那个已然有些模糊的身影。 虽然无法再得知星落的故事,所幸,还有周岑。 阮绪宁固执地将一些有关于心仪男生的画面在脑海中定格,珍藏在心底的相册本中:喜欢穿白衬衫背单肩包的周岑、骑着冰蓝色山地车穿过人群的周岑、在校园迎新晚会上表演萨克斯独奏的周岑、站在楼道里哼唱情歌的周岑…… 现实与虚妄相互渗透、掺杂、最后融为一体。 阮绪宁无比庆幸,现实世界里的“星落”拥有殷实的家境,相爱的父母,要好的朋友,现在又为了追逐音乐梦想远赴国外求学…… 他春风得意。 他平安顺遂。 他前程似锦。 这一切,都为那个“戛然而止”的故事增添了几分完满。 唯一让阮绪宁遗憾的是,没能为这个故事再增加一点爱情元素。 广广的轻呼打断她的沉思:“……板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阮绪宁讷讷地“诶”了声,承认自己刚刚在走神。 广广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刚才追着你问路的男人一看就不怎么正经,你千万别三观跟着五官走,着了他的道。” 贺敬珩?不正经? 阮绪宁瞪大眼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剧本杀爱好者广广摸着下巴,开始了沉浸式推理:“帅得有点离谱,身材也好到爆,还有啊,他的那块表如果是真的,都足够陆然给我们发好几年工资啦——这种野外精英怪‘极品好男人’,刷新地点怎么可能在地铁站?” “那应该刷新在哪里?” “要么总裁办公室,要么白马会所。” 阮绪宁:“……”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说错。 见毫无恋爱经验的后辈神色懵懂,广广语重心长地劝:“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下次再在地铁站里撞见他,记得绕道走。” 阮绪宁讷讷点头,心中却道,贺敬珩只是履行承诺送她这么一趟而已,应该不会再有“下次”了。 * 锋源集团总部大楼。 清脆的电子提示音过后,电梯停留在十八层。 耳畔回响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小贺总”,贺敬珩穿过开放式办公区域,走向自己的私人空间。 特助孙淼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来,将提前整理好的文件递过去:“小贺总,这是今天的行程安排,下午两点在八楼多功能厅有一场高管会议,晚上七点在逸隐居有饭局,‘松力’的黄总和张总都会到场……” 贺敬珩根本没接那份行程表:“饭局推了。” 孙特助提醒:“是贺总的安排。” 他嘴里的“贺总”,是指贺礼文。 贺敬珩脚步一顿,斜睨孙淼一眼:“等老爷子来公司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还得管他叫‘老贺总’啊?” 不满溢于言表,随即又摆了摆手:“我晚上要飞哲海,没时间陪‘贺总’的朋友吃饭——让他自己去吧,只是丑话说在前面,他在饭局上答应别人的事,我不一定答应。” 孙特助一愣,没再跟上去。 瞄见boss走进办公室,原本还在敲键盘、打电话的几个员工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端着茶杯围拢在一起,开始进行小范围八卦: “小贺总今天穿的好休闲,和男大似的。” “他毕业也没几年,确实年轻啊,可惜,英年早婚了……说起来,你们见到咱们总裁夫人的照片了吗?虽说小贺总不爱发朋友圈,可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一张照片、一条状态都没发……” “我在程总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几张婚礼现场的照片,拍得不太清楚,新娘子看起来就小小的一只……不过,程总很快就删掉了,只剩下两张伴手礼的特写,估计是看小贺总什么都没发,也不好多事。” “我倒是听苏秘书说,小贺总和他太太是中学校友,两人认识很久了,但从来没想过在一起,结果被‘乱点鸳鸯谱’硬生生凑成一对了!” 议论声引来孙淼。 为首的姑娘招呼他加入,还想旁敲侧击问点儿什么,谁料孙特助一句话扫了众人闲聊的兴致:“要是真闲着没事儿,就去聊天群和其他部门同事知会一声,以后都不许叫‘小贺总’了。” “啊,那叫什么?” “贺总啊。” “但楼上不是还有一位……” “那位现在已经是董事长了,要叫‘贺董’。”话说一半,孙淼没憋住,先笑了起来,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又飞快敛起,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以后总裁办的各项工作安排,以楼下这位‘贺总’为准。” 作为新能源供应商企业,锋源集团前几年的经营重点一直都放在光伏电站的开发建设上,走了一些弯路,贺名奎急于将贺敬珩安排进公司“掌舵”,也是希望能自上而下注入一股新鲜血液。 职场站队在所难免。 但明眼人都很清楚,该跟着谁。 曾经受够了“楼上那位”的折磨,他们心照不宣地递着眼色:有贺老爷子在后面撑腰,锋源集团这一回,是真的变了天。 还没来得及一表忠心,不知是谁,通风报信般重咳一声。 众人会意地打着哈哈,自行散去。 不多时,贺礼文自楼梯间拐出来,面无表情走过他们方才扎堆的地方。 * 贺礼文推门走进总裁办的时候,贺敬珩正站在生态缸旁喂蛇。 整间总裁办公室延续了集团大楼的装修风格,简约且寡淡,唯一的“不同寻常”,就是那一隅。 数米见宽的爬宠缸被精心设计成“热带雨林”主题,透过深深浅浅的蕨类和藓类植物,能看见造型别致的沉木上盘踞着一条黑王蛇——搬进总裁办的第二天,他便将饲养多年的宠物安置到了这里。 起初,下属们对于贺大少爷的爱好非常不能理解,有几个胆小的姑娘甚至每次进总裁办公室前都要做心理建设……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相处,大家也都习惯了,并且笃定生态缸里的冷血动物只是样子看起来可怕,大部分时间,它都只是安安静静独自待在那里,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别人。 第12章 周五下班后,谭晴约了阮绪宁吃饭,说是顺便买些明天露营要用的东西。 两人在文创园附近的米其林餐厅碰头。 周围几桌都是商务人士,间或能听见“区块链”“天使轮”之类的晦涩字眼,谭晴用刀尖戳着餐盘里惠灵顿牛排酥皮,没忍住丢过去一个白眼,转而又望向专心查询露营攻略的阮家小姐:“你老公……啧,这么叫真别扭,贺敬珩,我是说贺敬珩,他明天真的不一起去吗?” 阮绪宁“嗯”了声:“我来之前给他发了消息,说和你在外面逛街,问他有没有要买的露营用品,他回复说‘不需要’,应该就是不去的意思吧?” 那天在地铁站偶遇广广,她没听清贺敬珩的答复,直到晚上回家后才得知,那家伙已经一张机票飞去了哲海。 她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只能旁敲侧击。 谭晴略显遗憾地撇撇嘴:“可惜啊,少了一个免费劳动力……话说,你与贺敬珩现在还是分房睡?” 看穿好友的八卦心思,阮绪宁如实相告:“是啊,他对我完全没有想法,还总喜欢开我和周岑的玩笑。” 目光飘落向手边的黑松露蘑菇汤,她小小声嘀咕:“……好讨厌的。” 谭晴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揶揄道:“你是讨厌他开你和周岑的玩笑,还是讨厌他对你没想法啊?” 阮绪宁愣怔着,任由双颊升温。 对好友的“迟钝”见怪不怪,谭晴摆摆手:“行了,我算是明白你的想法了——不能怪你,毕竟那是贺敬珩,跟他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搁谁顶得住啊,心里装着几个周岑也得被挤出去了。” 承认吧,说明贺敬珩已经住进了她心里; 否认吧,说明周岑还赖在她心里没走…… 横竖都是坑,万万不能跳。 阮绪宁小声嘀咕:“我的心又不是三室一厅。” 谭晴目光瞄着给邻桌上菜的燕尾服男服务生:“三室一厅哪儿够呀,至少也得是联排别墅……唉,安得联排别墅千万间,大庇天下帅哥俱欢颜!” 阮绪宁被逗乐了,又想起件要紧事:“对了,艾荣他们都不知道我以前向周岑表过白,你不要告诉他们。” 谭晴拍胸脯保证:“放心,我的嘴严实着呢,就算把我送进慎刑司尝遍七十二道刑罚,也绝对问不出什么来。” 两人相视一笑,转而聊起最近的“精神食粮”。 谭晴对小说和漫画颇为钟情,为了给好友捧场,还追过一段时间的《失落玫瑰》连载。 当她问起男女主角的最新进展时,阮绪宁点开青果工作室群聊,打算透露一点后续剧情,好巧不巧,看到老陆发来的一则“捷报”,说《失落玫瑰》最新话存稿提交后,平台方很快就过审了,还说剧情有看点,让主创团队继续保持。 梦梦:我总觉还得得搞几张养眼的画面。 梦梦:能不能扒了男主? 广广:不能,男主的盛世美颜要放在后几话,实在不行,下一话让反派哥卖点肉发福利吧? 屋屋:让他卖!让他卖! 屋屋:爆/衣!战损!胸肌!腹肌!可以顶起一罐饮料的翘/臀! 梦梦:屋屋疯了。 广广:画画哪有不疯的? 广广:周末辛苦你找找感觉了@板板 阮绪宁觉悟颇高地发了个“收到”表情包。 梦梦:我有一些张珍藏多年的型男图片,高清无/码,板板需要吗[嘿哈] 屋屋:你说的“一些”是多少? 梦梦:几个g吧。 广广:哇!几个!g吧!@梦梦你的xp这么刺激? 屋屋:猩猩伸手.jpg 广广:其实我最近也想练习人体结构,需要大量参考图,劝你识相一点主动私给我,别逼我跪下求你@梦梦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虎狼之言层出不穷,陆然终于看不下去了。 老陆:你们几个能不能收敛一点?咱们的新责编还在群里呢,别把人家吓跑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青果工作室负责人在疯狂擦汗。 被cue到的杨远鸣冒了个泡。 阮绪宁本以为那位从平台方跳槽来的“银边眼镜”足够成熟稳重,能给向来不着调的工作室来带一点新气象,没想到,那家伙直接现了原形。 杨远鸣:没关系。 杨远鸣:我时常也觉得自己因为不够变态而与同事们格格不入…… 阮绪宁抱着手机“噗嗤”笑出声。 发现谭晴递过来探究的目光,她毫不介意地将群聊记录给她看。 见识了青果工作室如此“自由散漫”的工作氛围,正在亲戚家公司朝九晚五、本本分分实习的“小谭”恨得牙痒痒:“看着吧,我下周就辞职!然后投简历!相信只要有恒心,我迟早能找到放眼望去全是帅哥的工作单位!” 阮绪宁双手握拳,不抱期待地给予她精神上的鼓励。 * 逛完户外用品商场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吃完宵夜,谭晴开车将阮绪宁送回茂华公馆。 办完婚礼的第二天,阮绪宁就录了全屋指纹锁,不想打扰张妈休息,她进屋后便径直上楼、回到卧室,来不及坐下休息片刻,又提着昨晚收拾好的旅行包去了衣帽间——这个季节户外昼夜温差很大,谭晴临走前特意提醒她,要多带一件长袖外套。 前几天,谷芳菲差人给女儿送了些春夏衣物,足足塞满两只六门衣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方向…… 还没走到专属衣柜前,她便被角落里晃动的人影吓了一跳。 是贺敬珩。 是她那两天不见人影的合法丈夫。 彼时的贺敬珩赤/裸上身,宽阔紧实、线条流畅的脊背正对门口,在衣帽间精心计算过角度的射灯灯带光线映衬下,宛如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听闻动静,正在换衣服的男人迅速转身,睨了眼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 还、还有人鱼线…… 身边就有这样的先天参照物圣体,要什么高清无/码、几个g吧。 思绪随着那两条蛊惑人心的人鱼线不知绵延去了哪里,阮绪宁眼神乱飘,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你怎么在家?” 贺敬珩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t恤衫,迅速套上,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一句:“我为什么不能在家?” “你不是去哲海出差、周末赶不回来吗?” “确实是去了趟哲海,但我可没说过周末赶不回来。” 嘴上说得云淡风轻,眼底因疲惫透出的乌青却出卖了某位商圈新贵——为了提前回洛州,他硬生生压缩了好几天的行程,连轴转赶场子不说,还在回程的飞机上补了一觉。 阮绪宁还在嘴硬:“那我昨天问你要不要准备露营用品……” 贺敬珩走近几步,接过她手里的包:“因为家里都有,不需要买新的——艾荣就喜欢捣腾这些,念大学的时候,我们几个都被他逼着买齐了装备,就他那辆房车,还是我找人帮忙改造的。” 他掂了掂挂有兔子玩偶的粉色旅行包:“你自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一共就这点儿?” 阮绪宁想了想:“你是说帐篷和睡袋吗?都放在谭晴车上了,明天直接带去露营基地……” 她望向衣柜:“我再看看要带点儿什么。” 贺敬珩将旅行包放在灰色羊绒地毯上,准备给妻子挪窝找衣服:“行,那我先去洗澡。” 长腿还没迈开,就被唤住:“贺敬珩……” 猫儿似的亲昵婉转,挠得人心痒。 他身子有些酥,面上还算镇定,不发一言扭头回望。 阮绪宁用眼神勾勒着男人修身t恤下的身体轮廓,下定决心咬了下唇:“你下次打拳的时候,能不能不穿衣服?” “你说什么?” “我有点想看……” 虽不清楚小姑娘在动什么心思,贺敬珩依然耐着性子答疑,听到这话,终是开腔斥责:“阮绪宁,说话之前动动脑子。” 完全没有接收到对方快要溢出来的“道德感”,阮绪宁喘了口气,将剩下半句话说完:“……看男人在剧烈运动时的肌肉动态走向,背斜方肌和竖脊肌,就是这里,还有这里,就算是穿运动背心也会被挡住。” 生怕贺敬珩听不明白,她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又因那几块肌肉位置尴尬,模样略显滑稽:“工作室的前辈让我有空多练习画动态人体,我想着,用你当参考。” 贺敬珩哑了火,闭上眼幽幽一叹——他就不该在说话之前动脑子。 但是…… 不穿衣服? 剧烈运动? 越琢磨越不对味儿,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目光澄澈、神情天真的女孩:“你们那个工作室,到底画的什么漫画?” 对于阮家小姐的事业心,贺敬珩多少有些了解,他并不反感,甚至很欣赏小姑娘的认真执着,但若是误入歧途,那他这个丈夫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阮绪宁后知后觉,急忙解释:“你别误会呀,我们画的可都是正经漫画。” 说得太急,险些咬到舌尖。 瞧见小姑娘这幅急于澄清的模样,贺敬珩悬着的心已然放下,却故意板起脸,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是吗?” 没能发觉那双黑眸中藏着的戏谑,阮绪宁郑重解释:“虽然是恋爱漫画,但男女主之间的很多亲密互动都得加上‘圣光’才能通过平台审核。” “圣光?” “就是一种打马赛克的方式。”提及此事,某位成长中的漫画主笔不满地鼓了下腮帮,“特别破坏画面美感和氛围。” “连牵手、拥抱和接吻都不行吗?” 第13章 次日一早。 连续按掉六个闹钟,阮绪宁终于解除了被褥的封印。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呵欠走向卫生间,下一秒,与站在梳洗镜前的贺敬珩打了个照面。 男人又是一身休闲装扮,神情懒散地冲她说了声“早啊”,阮绪宁愣了愣,慌忙用手梳理蓬松的乱发。 欧式风格的洗漱池宽敞奢华,贺敬珩一侧挪了两步,腾出空间让她洗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剃须水香味,阮绪宁手握牙刷,一边漱口,一边偷瞄那家伙利落的下颌线。 贺敬珩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冷不丁出声:“看我做什么?” 随即,摸了摸下巴:“怎么,这张脸也要当做参考?” 阮绪宁本能地否认:“不、不是的……” 那口气呼出去的时候,从嘴里带出些许牙膏泡沫,柠檬混合薄荷的味道在鼻尖炸裂开,她长睫微动,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贺敬珩亦然。 他低头看着随时随地释放可爱的女孩,心中默数了三个数,将目光移开:“快洗漱吧,记得把露营基地的定位发给我,我们开车过去。” 阮绪宁点点头。 并没有急于离开,贺敬珩将六棱漱口杯反扣在置物架上,又抬手调整了伸缩化妆镜的位置——方才他用过,现在,得照顾某些身材娇小的“室友”。 目测不准,他还用手比了比阮绪宁的头顶:“嗯,这个高度差不多。” 他说这话,是不是在嘲笑她个子矮? 是的,一定是的! 阮绪宁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贺敬珩一眼,因瞄见情侣牙刷而产生的那点悸动,瞬间散了个干净。 * 有了贺姓司机,自是免去了临时约车的麻烦。 阮绪宁坐在副驾座上,故意不去搭理贺敬珩,结果听着车内播放的英文老歌,最终没能抵挡住困意,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露营基地。 艾荣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忙前忙后帮贺敬珩卸了行李,又兴致高涨地招呼“小嫂子”去参观他的房车。 远离了城市喧嚣,阮绪宁心情不错,非常配合地提供情绪价值。 艾荣越说越起劲,转眼就到了约定的集合时间点,结果,预计的“十来个人”最终只有六人到场:艾荣、刘绍宴、程知凡和谭晴,外加一对新婚小夫妻。 原本还期盼能多认识些单身帅哥的谭晴瞬间炸毛,指着艾荣一行大声质问:“不是都说要带朋友来的吗?你们的朋友呢?” 艾荣指了指刘绍宴:“我朋友。” 刘绍宴指了指程知凡:“我朋友。” 程知凡指了指贺敬珩:“我朋友。” 状况外的贺敬珩左右各睨一眼,无可奈何地指了指艾荣:“……我朋友。” 好好好,完美闭环。 谭晴气得丢过去几记眼刀,抓起手机,临时摇人未果,只好拽着阮绪宁去找露营基地餐厅老板退订明晚十五人份的bbq食材。 四个男人都有露营经验,三下五除二搭好了过夜的帐篷,排排坐在房车遮阳棚下面歇息。 接了艾荣抛过来的饮料,贺敬珩转身递给程知凡,顺嘴问道:“你女朋友怎么也没来?” 五人组当中第一个脱单的就是程知凡,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也是本地人,偶尔会跟他一起出来吃饭,是个稳重健谈的“知性派”。 程知凡喝了口水:“她最近申请了洛大的mba,周末要上课。” 贺敬珩点点头。 艾荣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扯开话题:“说真的,毕业以后,咱们哥几个很久没出来亲近大自然了……可惜,还差个周岑。” 刘绍宴接上话:“也不知道岑哥现在在干嘛,我们要不要给他打个视频电话?炫耀一下充实而快乐的周末生活?” 这话是说给贺敬珩听的。 但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顶着“周岑挚友”头衔的贺敬珩迟迟不掏手机,目光飘向不远处正在努力铺餐布的阮绪宁。 草编野餐篮、切成小块的新鲜水果、洒满糖珠的纸杯蛋糕,浅粉色的吊带裙以及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好像这世间的许多美好,都被那块四四方方的蓝白格子餐布给兜住了。 短暂地,属于他。 不想被破坏。 不想被一通电话、一个名字所破坏。 觉察到贺敬珩神色犹疑,艾荣轻咳一声,替他推脱:“算啦,那家伙说不定正忙着和金发碧眼的外国妹子约会呢,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人家的好事了……” 至今母胎solo的刘绍宴仰天痛饮毒鸡汤:“自己的单身固然可怕,朋友的圆满更让人揪心。” 还非要皮一下:“不过,确定是金发碧眼的妹子,不是金发碧眼的汉子吗?” 艾荣和程知凡双双沉默,最后,不约而同望向贺敬珩。 满脸写着——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贺敬珩本不想聊这个话题,但瞥一眼这个,又瞄一眼那个,还是开了腔:“周岑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 刻意强调了“姑娘”两个字。 刘绍宴来了精神:“你们国耀的?” 贺敬珩没吭声。 在其他人看来,这无疑是默认。 “那是‘好多年’了。”刘绍宴摸着下巴,想想又觉得不对,“在一起多久啊?” 艾荣与程知凡各自停下喝水抽烟的动作,默不作声竖起耳朵——他们三个与周岑相识较晚,又没有开诚布公聊过感情话题,不免好奇。 谁料,贺敬珩并不打算“展开说说”,只含糊应了声:“没在一起。” 听到这话,刘绍宴愤愤不平:“那姑娘什么来头,眼光这么高,居然连岑哥都看不上?” “那姑娘也喜欢他。” “啊?两情相悦,怎么没在一起?” “那姑娘不知道周岑喜欢她。” 甚至,还被一个蹩脚的理由拒绝了。 他记得,阮绪宁来表白的那个夏天,周岑正在和家里闹矛盾,闹得挺厉害,一向以精英形象示人的周鹏甚至放言,让儿子从家里“滚出去”。 贺敬珩知道,与自己的“家庭矛盾”相比,许多摩擦根本不值一提。 周岑不说,他便也不问。 男人能被自尊心折磨成什么样子,贺敬珩自己就有切身体会。 只是未曾料及,因为这点“不顺心”,周岑会拒绝喜欢了很多年的小青梅——尽管他事后委婉表示过后悔,却从未再主动争取。 贺敬珩不止一次怀疑,这条红线没能牵上,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他不确定,也撬不开周岑的嘴。 只得任由那些事一直烂在肚子里。 局内人不知其中弯弯绕绕,更别说局外人,总之,刘绍宴光是听到那句话就炸了:“原来岑哥这么怂?那姑娘人在哪儿,我这就替岑哥说媒去!” 贺敬珩酝酿了一番:“那姑娘和别人结婚了……” “啊?移情别恋了?” “没有。”贺敬珩沉下声音,胸口莫名堵得慌,“应该,没有吧。” 虽然阮绪宁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已经不喜欢周岑”了,他只当那是女孩子的口是心非。 听到这话,刘家公子当即站起身来开始撸袖子,大有义薄云天之势:“所以,那姑娘是被迫嫁人的?靠,得尽快救她!珩哥,你组织一下,咱们几个联手帮好兄弟在洛州抢个人,不是难事!顺便再把那个坏岑哥好事的混球给揍一顿!” “抢谁?” “水深火热的姑娘啊!” “揍谁?” “巧取豪夺的混球啊!” 贺敬珩薄唇紧抿,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刘绍宴:我抢我老婆?我揍我自己? 程知凡轻嗤:“行了,别把珩哥说得像‘地头蛇’似的,周岑是个有主见的,如果那事儿能有转机,他肯定也不会放弃真爱。” 筹谋得不到响应,刘绍宴只得悻悻坐下。 挺不是滋味地咂摸了一会儿“地头蛇”这个称呼,贺敬珩冷声叮嘱:“行了,这事儿以后都别提了——也别去问周岑。” 另外三人接连应声,暗自做好约定似的,相互递了烟。 有风吹过,散了积于一处的白雾,也让修剪规整的草坪如同翡翠色的湖面般荡起涟漪。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响,间或还能听到阮绪宁和谭晴的笑闹声,艾荣眯着眼,猛吸了一口烟,忽发感慨:“真绿啊。” 贺敬珩神色一僵,斜眼睨他。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触了贺家继承人哪里的逆鳞,对上那道冰冷的目光,艾荣顿感周身一阵恶寒,颤颤地指向前方:“我说这树,这草,真他妈的绿啊。” 贺敬珩晃神片刻,捋了把额前的发。 * 这趟露营,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所事事”。 放好行李,男男女女围坐在餐布边聊天,又吃了些谭晴和阮绪宁事先准备好的零食,随后上了艾荣的房车,转移阵地去附近钓鱼。 这个时间点日头渐盛,湖边倒是比别处凉爽些。 阮绪宁和谭晴舒舒服服躺在克米特椅上,手边是奶茶和薯片,看着几个大男人摆弄路亚竿和假饵,着实惬意。 虽然不常钓鱼,贺敬珩凭借过人的运动天赋,竟比艾荣这个“钓鱼佬”更显轻车熟路,极为潇洒地挥杆,水滴轮转动,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打破平静的湖面…… 阮绪宁看得入神,忘了咀嚼嘴里的薯片。 谭晴一声讪笑,将她飞走的神思拉回来:“果然,只要周岑不在,就光明正大地看贺敬珩了。” 阮绪宁一愣:“啊?” 谭晴抓了一大把她怀里的番茄味薯片,咔哧咔哧一通炫,吃完了才道:“以前陪你去篮球场装偶遇,你嘴上说着周岑怎样、怎样,但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你在偷看贺敬珩……” 第14章 最终还是听了自家妻子的话, 乖乖去上药。 对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贺敬珩而?言,艾荣这辆房车的内部空间并不算宽敞,两人稍显拥挤地并肩坐上沙发床, 一句话?没说,周遭便开始升温。 简易的翻折桌上摆着医药箱,阮绪宁用镊子取了一枚酒精棉球, 另一只手将贺敬珩的衣袖慢慢卷上去, 随即, 被?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惊了一跳:假饵上的鱼钩居然?这么锋利? 怪不得刘绍宴方一番道歉,那样?诚心。 担心小姑娘被?吓着,贺敬珩又变得抗拒,将手臂往回缩:“就这点?儿小伤, 不用折腾, 冲点?凉水, 它自己就愈合了。” 说来奇怪,贺敬珩身上除了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场, 还?有一种与体面身份格格不入的“随意感”,不像别的富家子弟那般挑剔讲究,也不知是不是与少年时的经历有关…… 阮绪宁能确认的是, 自己对这位贺家继承人最初的一点?好感, 就是因?此而?生。 贺敬珩说完就要离开,回过神来的阮绪宁却狠命扑上前压住他:“你别逞强。” 逞强。 贺敬珩不喜欢这个词, 冷不防轻嗤:“我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从来就没有……” 阮绪宁打?断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早一点?遇到我。” 声音一如既往地软糯。 若有似无的暧昧却通过每一个字,在空气中扩散开。 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阮绪宁飞快咬了下唇,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受过很?严重的伤啊, 我怎么不知道?” 掰着指头算算,贺敬珩在雅都名苑住了好些个年头,他若是受了伤,自己肯定有所耳闻,就算一时间没注意,周岑也一定会…… 贺敬珩给出答案:“是在遇到你之前。”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融杂了许多阮绪宁所不能理解的情绪,搅动空气,让那份暧昧继续发酵。 阮绪宁双唇一碰,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慌慌张张低下头,用酒精棉球帮贺敬珩擦拭伤口,复又冲着伤处轻轻吹了几口气,似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他的疼痛。 虽然?有点?幼稚。 最后,小心翼翼为他贴上防水创口贴:“受伤就是受伤,哪怕伤口再小,也是会痛的。” 阮绪宁抬起脸,认真嘱咐:“以后如果有哪里痛就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忍着、撑着。” 微微睁大的双眸如同骤雨洗涤后的玻璃窗,真诚清澈,惹人怜爱。 可明明是她在怜爱别人…… 贺敬珩喉咙干涩,因?小姑娘无心的几句话?而?动容。 忽然?就很?想抱抱她。 真相?又或者是——想让她来抱抱自己。 但他们只是顶着夫妻名义硬凑在一起的两个人,中间还?横着一道名为“周岑”的警戒线。 此时此刻,任何一点?声音、一个动作,都可能质变成他对一个朋友的越界、质变成他对另一个朋友的背叛。 他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尽可能压抑住身体里涌动着的、最原始的冲动。 被?无形的风吹灭了心尖上躁动着的一小簇火苗,这令贺敬珩无奈且沮丧,沉默之际,两个身影前后挤进房车。 谭晴的声音猝不及防炸响:“完了,宁宁,我真来大姨妈了……” 她一向大大咧咧,并不避讳在男生面前聊这一类话?题,之所以话?只说一半,是因?为看见了几乎要贴在一块儿的小夫妻。 清了清嗓子,谭晴瞄向好友:“咳,情况有变,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宁宁,今晚你跟贺敬珩睡一间帐篷哈。” 阮绪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人是艾荣,他耐着性子解释:“刚才基地那边打?来电话?,说我们的帐篷被?风吹塌了一顶,估计是一直放在车里没用,少了哪里的部件……谭晴说她不舒服、要睡房车,那我想着,珩哥你和小嫂子一起睡,腾一顶帐篷出来,省得再去租了。” 安排得很?合理。 但两位当事人却像心有灵犀似的,双双沉默了。 机敏如艾荣,越瞧越不对劲:“你们夫妻俩睡一间帐篷,有什么问题吗?” 知道阮绪宁在纠结什么,谭晴将她拉到一边,悄悄挤眼暗示:“一间帐篷,两个睡袋——跟你们在一个屋子里分床睡,没区别的。”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阮绪宁没再反驳:“行……行吧。” 贺敬珩本想找个借口推脱掉,见阮绪宁答应下来,竟有些愕然?,怔怔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先这么安排。” 某个瞬间。 那簇灭掉的小火苗,恍惚间又燃起了星点?火光。 * 房车走?走?停停兜转一圈,回到露营基地的时候,正巧赶上放映露天电影。 阮绪宁揣着颗忐忑的心,一路都在偷瞄贺敬珩,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谭晴自然?觉察到端倪,有意为好友推波助澜,一下车,就拽着另外三个大男人占据了观影区前排的几个空位——另外几队露营人马姗姗来迟,整个基地热闹了许多。 阮绪宁只得示意贺敬珩在后排坐下。 露天电影是这家露营基地打?造的宣传卖点?之一,巨型天幕、露营灯、蛋卷桌、珍珠白纱幔和暖黄色灯带装饰,让整个场地看起来氛围感十足。 彼时,第一场电影《布达佩斯之恋》已经放映一半,用一种悲伤的基调展示着上世纪的匈牙利风情。 错过开场,阮绪宁并没有多少观影兴致,她盯着幕布,喃喃询问身边人:“你看过这个电影吗?” 贺敬珩“嗯”了一声。 她又问:“说的是什么故事呀?” 贺敬珩没有直接回答:“你是想听深刻一点?的,还?是浅显一点?的?” “浅显一点?的。”阮绪宁想了想,“如果我感兴趣的话?,改天从头看一遍,然?后自己总结归纳中心思想。” 是语文课代表的作风。 贺敬珩忍笑?,目光略有闪躲:“这部电影说是的三个人的爱情故事,一个女人和两个深爱她的男人。” “那她最终选择了哪一个?” “她选择了他们。” 阮绪宁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眨了眨眼,继而?又听见贺敬珩的许诺:“有机会的话?,我陪你再看一遍。” 猜测这家伙也许不喜欢剧透,她没再说什么。 蛋卷桌上摆了些店家提供的小零食,阮绪宁借着昏暗的灯光挑了挑,选出一颗话?梅糖,剥开塞进嘴里。 电影男主?角之一的拉西罗正在自我剖析,挣扎过后,他同意自己的爱人伊洛娜与钢琴师安德拉许继续交往:“……伊洛娜的箭现在射出,一个拉西罗,一个安德拉许,分成两半的伊洛娜对我来说,总比半个都没有更好。” 阮绪宁后知后觉,什么叫做“她选择了他们”。 这句台词念完,身边的人影似乎是晃动了一下。 她扭头去看贺敬珩,只捕捉到男人匆匆垂下的侧脸。 嘴里的话?梅糖酸大过甜,阮绪宁吞咽着口水,小小声说:“其实,我并不想再看一遍。” 贺敬珩抬眼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不能接受吗?” “接受什么?” 沉默在小范围弥漫。 电影进度条在不断推进。 许久过后,他才出声:“……三个人的恋情。” 四周光线太暗,阮绪宁看不清贺敬珩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只隐隐感觉,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许。 她迟疑着扯开话?题:“我更喜欢看‘合家欢’的爱情喜剧,这部电影是以二战为背景的,太沉重了……” 微凉的夜风,丝丝缕缕挤入两人之间。 阮绪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贺敬珩提醒:“去把?外套穿上。” 她没有动:“忘带了。” 怀着侥幸心理,没有再去衣帽间拿外套,没想到,这么快就尝到了苦头。 贺敬珩不发一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佯装随意地抛过去,可惜,错误地估计了两人的坐高?差,也没有控制好力道,衣服好巧不巧落在小姑娘的头顶上……阮绪宁像是只头上顶着巨大树叶的小动物?,自带有熟悉气息的外套里探出脑袋,讷讷地向他道谢。 贺敬珩薄唇紧抿,匆匆别过眼。 生怕再多停留一秒,就舍不得收回视线。 * 许是露营基地老?板是个文艺青年,今晚放映的第二部 露天电影,同样?是催人泪下的文艺片。 阮绪宁蜷缩在折叠椅上,渐渐起了困意,所幸,睡过去之前,谭晴跑来招呼她去房车淋浴间洗漱。 听说房车水箱容量有限,阮绪宁不敢太磨叽,迅速解决战斗,等她下车寻到自己要睡的那间帐篷,贺敬珩已经等在里面了。 男人穿着黑色背心,正在用速干毛巾擦拭头发,而?他的身下,是边缘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睡袋…… 压在最下面的充气床垫只有一个,为了晚上都能睡得舒坦些,不得不缩小睡袋的间距。 道理她都懂,但不代表心无芥蒂。 蹲身到旅行包旁,将换下来的衣物?一股脑儿丢进去,阮绪宁开始没话?找话?:“你去哪儿洗的澡?” 贺敬珩言简意赅:“露营基地有淋浴间。” “干净吗?” “还?行。” “人多吗?” “还?行。” 说话?间,阮绪宁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创口贴不翼而?飞,合理猜测是洗澡时嫌碍事丢掉了,便贴心地问是否需要再贴上:“我想着你晚上可能要换掉,刚才又从医药箱里拿了一枚……” 第15章 即便有贺敬珩这个“保镖”, 阮绪宁依旧睡得不踏实。 也可能?是——正因为那家伙躺在身边,她才一宿难眠。 天色渐亮,阮绪宁睁着?眼蜷缩在睡袋里, 缓了半晌,终于做好了起身洗漱的心理建设准备,只是四下一张望, 发现大事不妙:她的内衣都放在旅行包里, 而旅行包, 在贺敬珩的另一侧。 目光落在身边男人那张几乎挑不出缺点的脸上。 屏息凝视观察了许久,确认贺敬珩还睡着?,她轻手轻脚地滑动拉链、解开了束缚住自己的睡袋,纤细的手臂撑着?身体, 妄图“翻过”对方去拿那只旅行包……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觉察到周遭不同寻常的动静, 向来警觉的贺敬珩倏地睁开眼睛, 压低声音质问?:“你做什么?” 四目相对。 阮绪宁吓得一个激灵,手脚一软, 直接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男人的胸肌比想象中?更结实,硌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一句解释仿佛是从嗓子眼里飘出来的:“我的东西……都在、在那边, 我需要……”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肯定很像手捏寿司饭团上的切片三?文鱼。 阮绪宁如是想。 两具躯体之间明明隔着?层睡袋,却?依然?能?够相互传递体温, 一秒过后,两人都被?烫得瞬间清醒了不少。 贺敬珩率先反应过来,别过眼:“你需要什么, 我帮你拿。” 阮绪宁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要……要拿内衣……” 语罢便自责,不该说得那么直白?。 只是万万没想到, 像贺敬珩这?样的家伙竟也会无措,听完自己的需求,他用更低、更别扭的声音回问?:“你的……嗯,在哪里?” 帐篷里没有点露营灯,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日光,阮绪宁指了指两米开外的粉红色旅行包。 带着?一点悔意和一点赧意,她跟随他起身的动作、慢慢跪坐在睡袋上:“你帮我把包拿过来就好。” 贺敬珩舒展长臂,将旅行包拖拽到妻子面前,随后,利索地从睡袋里脱身、挪到帐篷入口处:“我去洗漱,一会儿营地餐厅见。” 心里明白?这?是要留给她私人空间,阮绪宁心存感激地点点头?。 * 对平日不怎么接触大自然?的阮小姐而言,一切户外项目,包括但不限于户外并不好吃的早餐、户外永远接不到的飞盘、户外群魔乱舞的野迪、户外只看不打的牌局……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如果玩游戏时不需要与自家丈夫强行组队,就更完美了。 这?一日过得飞快。 晚饭时间,先前预定的bbq食材如约送达。 碳火袅袅升起,艾荣一行的牌局如火如荼,阮绪宁和谭晴不擅长这?个,很自觉地寻了个角落自拍、闲聊,时不时瞄一眼风云变幻的牌桌,再瞄一眼风云变幻的烧烤炉。 第三?次捕捉到贺敬珩佯装不经意飘过来的视线后,谭晴终于将话?题引向最?感兴趣的方向:“话?说,你跟贺敬珩还没有进展吗?” 阮绪宁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进展?” 谭晴咂咂嘴:“昨晚氛围那么好,你们孤男寡女挤在一间帐篷里,就没有发生点什么?” 被?昨晚和今早发生的种种“意外”扰得心神不宁,阮绪宁嘴上却?道:“都说了,贺敬珩对我没有想法。” 盯着?对方的眼睛、确认她不是在妄自菲薄后,谭晴摸着?下巴做困惑状:“不应该啊,贺敬珩那家伙正是气血方刚、如狼似虎的年纪,身边躺着?这?么可爱的老婆,他居然?不为所动?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这?些年也没听说他有公?开交往的女朋友,该不会……” 面色愈发凝重,她顿了两秒钟:“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周岑吧?” 对于好友乱磕cp的喜好,阮绪宁见怪不怪:“当年我表白?失败,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对调了两名?男主角的位置而已: ——这?么可爱的青梅主动表白?,周岑居然?拒绝了? ——喜欢野的?周岑不会,咳,是对贺敬珩有点儿意思吧?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宁宁,你的理想型男朋友可能?已经有男朋友了! 因为过于震惊,以至于阮绪宁到现在都记得谭晴说这?些话?时夸张的面部表情。 谭晴也记得。 她鼻中?轻哼,一把搂过阮绪宁蹭啊蹭:“那我不管,反正,就是他们的问?题——我们家宁宁天下第一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是被?狠狠夸奖了。 但实在高?兴不起来。 贴着?“天下第一可爱却?不招那两个男人喜欢”的标签,阮绪宁干笑着?,借口要去拿些烧烤来吃,这?才从好友的“魔爪”下逃脱。 程知凡是个书卷气很重的家伙,一向不爱参与牌局,今晚这?种场合,他便主动请缨坐镇烧烤炉。 很快,书卷气便被?浓重的辛香料气味遮了个严严实实。 见阮绪宁走过来,他像模像样地摇着?手里那把找露营基地老板借来的蒲扇,问?嫂子要来点什么。 阮绪宁指着?占据烧烤铁架“半壁江山”的牛肉串:“这?个就行。” 程知凡分出一大把给她:“够吗?” “再多给我一些吧。”生怕对方误会自己的胃口,阮绪宁接着?又道,“我是想让大家分一分——贺敬珩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呢。” 无心之言,却?是旁人耳中?的“夫妻恩爱”。 程知凡会心一笑,正要将剩下的烤串全都给她,忽地想起什么,一把签子悬在半空,吞吐道:“其实珩哥他……” 后半句话?被?他咽了回去,愣愣看着?那位阮家小姐自顾自忙活起来。 只见她用筷子将铁签上的牛肉粒一个一个拆下来,盛在一次性餐盘里,闷声不响连拆三?串,想想仍觉得不够,又拆起第四串。 程知凡眯起眼睛,冷不防压低声音:“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 “珩哥很讨厌这?种细细长长的签子,也从不跟我们出来吃烧烤。” “嗯,贺敬珩和我说起过这?件事……可总不能?让他看着?我们吃呀,所以,我先帮他拆下来。” 说着?,阮绪宁瞄了眼摆在一旁的不锈钢长签——这?东西看起来比竹签更骇人,他肯定会害怕的。 程知凡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那你知道原因吗?” 咂摸出对方本意并不是询问?,阮绪宁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视着?他:“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务必如实告诉我。” 被?揭穿的程知凡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贺太太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认栽般叹了口气:“那我就多嘴一回,希望珩哥别跟我计较。” * 阮绪宁后来才知道,程知凡的父亲原来是锋源集团的高?管之一,以前专门为贺老爷子办事,去外地接贺家独孙回洛州这?件事,就是程父去办的。 她想起那个多雨又吵闹的南方小镇:“宜镇?” “对,宜镇。” 许是觉得这?位阮家小姐对贺家的陈年旧事有所耳闻,程知凡放松了一些:“当年,珩哥的母亲未婚先孕,但贺礼文那家伙根本不打算负责,还污蔑她在外面有别的男人……珩哥母亲不得已回到宜镇生活,受了不少非议,后来她生病去世,珩哥就一直寄宿在姨母家。” “我爸平时不会多说这?些事,有一次喝多了才告诉我,珩哥那个姨母是开串串店的,家里还有个宝贝疙瘩似的亲儿子,对来历不明的珩哥很差劲,非打则骂,一度还逼他辍学看店来着?。” “我爸找过去的时候,发现珩哥就被?安排睡在杂物间里,几平米的小地方只有一张破沙发,而且身上还有不少伤……听邻居说,那女人脾气上来会用竹签子扎他,珩哥在宜镇那鬼地方,没少受亲姨母的虐待……” 虐待。 这?个近乎于陌生的字眼,令阮绪宁不受控制地双肩轻颤,红润的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贺敬珩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 程知凡蹙眉:“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啊,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能?有什么办法?” 阮绪宁又哽住。 自幼被?家人精心呵护、连打针都觉得疼的大小姐,根本无法想象竹签子扎进皮肉里的痛楚…… 即便她一向自诩想象力丰富。 贺敬珩的恐惧不是空穴来风。 贺敬珩的无畏也不是与生俱来。 她不清楚他的遭遇,还自以为是地用彩色蝴蝶和托马斯小火车来安慰他…… 或许,那个瑟缩在破沙发里等待无数小伤口自行愈合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托马斯小火车,也很少见到拥有鲜艳翅膀的彩色蝴蝶。 自己的安慰既无聊,又可笑。 还有点儿愚蠢。 回忆起这?段时间与贺敬珩相处的点点滴滴,阮绪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直到程知凡将新烤好的五花肉和鸡翅拆下来放进餐盘里,她才背过身,吸了吸泛酸的鼻头?。 * 端着?喷香的食物回到牌桌前,贺太太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艾荣刚指导完初入江湖的谭晴,又想着?拉新人入座转转运:“小嫂子要不要来玩两局啊?” 贺敬珩也怂恿:“要玩儿吗,输了算我的。” 揣着?重重的心事,阮绪宁摇摇头?,将装有烤牛肉粒的餐盘摆在丈夫手边,又贴心地放了双筷子,随后乖巧坐在一旁,盯着?他,生怕再让谁欺负了去。 第16章 阮绪宁的提议着实出乎意料。 贺敬珩放慢车速, 迎着光和影的交替变换,一路自我博弈。 反正也一起睡过帐篷了…… 其?实睡两床被子并不会有肢体接触…… 难不成还真要睡一辈子的衣帽间沙发吗…… 说服自己?的理由?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贺敬珩终于意识到,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果断拒绝妻子的主动亲近了——无论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回到茂华公馆的时间,比预想中足足迟了二十分钟。 在夜幕映衬下, 绿荫环绕的巴洛克式建筑物?愈发庄严、肃穆, 如同审判背叛之徒的刑场。 走进主卧, 关上房门,贺敬珩做着深呼吸,正想再一次确认阮绪宁的意愿,却发现她抱起那床印有兔子图案的被褥、噔噔噔跑进了衣帽间。 喔。 是“交换睡觉的地方”, 不是“睡在同一个地方”。 眼皮一跳, 贺敬珩长时间屏住的一口?气, 终于呼了出来。 继而是遗憾。 遗憾具象化?成为呼啸的海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 原地站了片刻, 他摸出手机给阮绪宁发消息:所以,你是打算以后一直睡衣帽间了? 视野外的小姑娘几乎是秒回:我个子矮,睡沙发正合适。 随后, 又发来第一视角的自证照片:两只?光着的脚丫。 她已经睡下了, 且三人座沙发空间有余。 确实挺合适。 阮绪宁:你就?安心睡床吧。 贺敬珩没再继续掰扯,放下手机, 开始重新适应许久不敢逗留的主卧。 既然拗不过?“小钢板”,那就?让她睡一晚,等尝过?苦头, 明天再想办法换回来。 * 两日的露营生活令体力透支,洗漱过?后, 各居一方的夫妻俩都没了动静。 没多久,贺敬珩便被“咚”地一声闷响惊醒。 担心阮绪宁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他迅速下床,借着刻意调暗的甬道?灯光,快步走进衣帽间查看。 还好?。 掉下沙发的是手机。 不过?,小姑娘的睡相也有点糟糕:长发略显零乱地遮住泛红的小脸,睡裙花边吊带拧巴着,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印有兔子图案的薄被堪堪盖住小腿,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喘,连呼吸也比白日里显得急促…… 隐隐不安,贺敬珩走近几步,用手试了下阮绪宁的额头。 烫得厉害。 诸多顾忌当即被抛至脑后,他将人打横抱起,折返卧室。 苏醒过?来的阮绪宁“唔”了一声,本能地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喃喃地唤:“贺敬珩,你做什么啊?” 她本就?娇小纤细,无骨般瑟缩着,更令人心疼。 贺敬珩出声安抚:“你在发烧,回床上躺着,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阮绪宁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不受控制地往他颈窝贴,却不松口?:“会不会太麻烦了,明天一早再……” 男人轻嗤:“叫我别逞强,那你自己?呢?” 她哑了火。 贺敬珩将人抱上床、俯身整理枕头和被褥,见对方还企图挣扎起身,情急之下,自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乖。” 他不擅长哄人,语调生硬又别扭,但这个字对阮绪宁来说是永远无法打破的魔咒——她当真听了他的话,乖乖躺好?了。 抽屉里就?有耳温枪。 贺敬珩替她测了体温,果不其?然,烧到38度7,变为红色的电子屏背景预示着状况不容乐观。 取退烧贴、喂水、吃退烧药…… 独栋别墅的灯光一层一层亮了起来。 四十分钟后,家庭医生驱车赶来,一番检查过?后,给出了两人意料之中的诊断结果:着凉发热,多喝水、多捂汗,静养几天即可。 别墅熄灯已是后半夜。 看着双眸紧闭、面?色不佳的妻子,贺敬珩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他搬来一张沙发椅,打算在床边守夜,谁料,俯身替阮绪宁掖被子时,却被自被窝里探出来的小手扯住了衣袖:“别走……” 贺敬珩一愣:是让自己?别走吗?还是,潜意识里的呓语? 能让这个小丫头说出“别走”两个字的,想来,也只?能是那个人了吧? 胸口?莫名堵得慌。 他咬了咬牙,颇为淡漠地丢出句话,提醒对方认错了人:“我又不是周岑,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阮绪宁缓缓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你也发烧了吗?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周岑……” 贺敬珩发誓,这辈子都没这样犯过?蠢。 懊悔之际,耳边又响起小姑娘的挽留:“贺敬珩,别再睡沙发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床上吧,我只?是着凉,不会传染的,你看,现在都已经好?多了。” 贺敬珩眼眶欲裂。 她泛滥的同情心,在他听来,却是直白的示好?。 仅仅是一瞬间,自持垒起的砖墙轰然倒塌,无处不在的警戒线也悉数崩裂,憧憬和向往汹涌倾泄,再难遮掩。 他想,自己?的道?德感?确实不多。 耗尽了。 见底了。 就?要原形毕露了。 剖析至此,贺敬珩轻手轻脚地在阮绪宁身边躺下:“那明晚呢,我还可以和你一起睡在床上吗?” 许是没料到这个问题,阮绪宁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回复道?:“明晚也可以的。” 他扬了下唇角。 随之而来的,是更轻声的允诺:“以后,都可以的。” 悄然无声攥紧双拳,贺敬珩释然地、安详地闭上眼睛:“知道?了。” 道?德感?? 那玩意儿谁爱要谁要…… 反正,他是不要了。 * 对阮绪宁而言,这是一个黏黏糊糊的夜晚。 醒来时浑身都覆着薄汗,她难耐地用额头去蹭枕头,下一秒,顺滑却触感?陌生的布料便令她猛然睁眼…… 搁在自己?脑袋下面?的,不是枕头,而是贺敬珩的胳膊——那件黑色丝绸睡衣都被压出了褶皱。 见男人一副醒来多时、被迫给她充当枕头的模样,阮绪宁讷讷道?歉:“抱歉,我睡觉不太安分……” 短暂的沉默后,贺敬珩颔首表达认同:“确实不太安分,啧,露营那晚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是因为被睡袋‘封印’了吧?” “原来如此。” “你要是觉得困扰,要不,我们把床上的被子换成睡袋?” 看着小姑娘盛满真诚的双眼,贺敬珩忍不住别开脸,轻笑出声。 阮绪宁抓抓头发,也跟着笑了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 笑着笑着又僵住。 两人光顾着说话,还保持着紧贴在一起的姿势。 她面?上一烫,忙要起身。 贺敬珩却取过?床头柜上的耳温枪,俯身过?来:“别动。” 阮绪宁乖乖不动。 或许是还在发烧的缘故,耳廓很烫、耳根也很烫,随着耳道?内出现异物?感?,她瞬间有种周遭变安静的错觉…… 全世?界似乎只?剩下贺敬珩的呼吸声,她的心跳声,以及耳温枪的读秒声。 很快,又多出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退烧了。” 阮绪宁回过?神,“喔”了一声,遮掩尴尬似的拿起手机。 有三通来自“魔法少女?谢广坤”同志的未接来电。 瞥了眼数字时钟,她惶恐惊呼:“糟糕,忘记请假了……” 说着,心急火燎开始回拨电话。 生怕她勉强自己?,贺敬珩提醒道?:“多歇几天。” 话音未落,小姑娘满含警告的眼神就?飘了过?来。 随即,手机听筒里传来了广广的颇有特?点的嗓音:“板板,你怎么啦,到现在都没来工作室,电话也不接……刚才是谁在你旁边说话?男人?你在家里藏了男人?还是和男人在外面?鬼混?什么情况!” 贺敬珩懂事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走进衣帽间。 阮绪宁及时找补:“哪、哪有男人,是视频忘了关而已!嗯,我昨晚发烧了,吃了药,刚刚才醒过?来……不用,不用,我明天就?能去……” 尽管阮绪宁一再表示自己?可以,广广还是让她在家休两天病假,又替正在开周一例会的老陆转述了工作安排:杨远鸣接下来会负责运营工作室的少女?漫项目,让两人尽快磨合。 挂断电话后,阮绪宁心力交瘁地倒在床上,视线逡巡,卧室里已然不见贺敬珩的踪影。 倒也并?不失落。 说到底,那家伙是贺家继承人、要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他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也没必要成天围着她转。 更何况,他待她已经足够好?了。 掌心不经意碰触到贺敬珩昨晚睡过?的位置,那里仿佛还留有他的温度,阮绪宁抿紧双唇,情不自禁涌起窃喜。 * 再次睁眼,是下午三点半。 阮绪宁洗了个澡,换上最?舒适的睡裙,不下楼去了趟餐厅。 按张妈的说法,病人吃白粥只?会更加没力气,所以,她将山药、香菇、虾仁和瘦肉一起炖煮在粥里,做了简单调味,尝起来味道?很不错。 错过?两顿饭点,阮绪宁的胃口?比平时更好?,一口?气喝掉大半碗营养粥,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正对着桌上那一大束淡绿色的木绣球花出神,男人修长的手指便毫无预兆闯入了她的视野。 伴随着指节轻叩桌面?的声响,贺敬珩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感?觉好?些了吗?” 第17章 粗重的呼吸, 潮湿的额发,块状分明的胸腹肌肉,捶打沙袋的沉闷声响以及少女的仰望, 构成了这个午后的主旋律。 阮绪宁面红耳赤。 但目不转睛。 毕竟,难得有这样正大光明欣赏“男色”的机会。 贺敬珩也?很卖力。 脱掉碍事的衬衫,仿佛也解放了最原始的战斗欲, 挥拳之际, 汗水顺着他蜜色肌肤缓缓滚落, 不遗余力地释放雄性荷尔蒙,昭然着身体主人傲人的精力。 沙袋摇摆不定,如同女?孩胸膛里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穿衣服的运动,果然很剧烈。 阮绪宁托着腮默默地想, 贺敬珩像是那种一生?气就会把女?主按在?床上do五六七八次的狠人。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 生?活又不是漫画, 哪里来的男女?主角? 就算有,女?主那也?是…… 她捂住滚烫的脸, 迅速甩掉脑袋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怪异地举动引得贺敬珩收拳、侧目:“不看了?” 透过指缝,阮绪宁的目光依旧黏在?对方精瘦的腰腹上,点了点头:“那个, 我刚才拍了几张照, 已经够用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说着,又担心行为不妥:“你放心, 照片我不会拿给别人看的。” 贺敬珩最?后猛击两拳,稳住了沙袋,这才卸下拳套和绑手, 抓起收纳架上的干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体:“拿给别人看也?没关系, 只是先得想清楚,要怎么介绍照片里的‘男模特’。” 阮绪宁被问住了。 想起广广那天的猜测,她灵光一现:“那就说是花钱去?会所里请的……” “嗯?” “没、没什么。” 贺敬珩没听清楚,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他丢掉毛巾,将先前脱下来的衬衫很随意地披在?肩膀上,敞着前襟,走向健身房角落里的小型水吧。 这给了阮绪宁“逃过一劫”的错觉。 她再次郑重承诺:“私人参考素材,一般不随便分享。” 被“私有化”,贺敬珩还挺受用。 黑金配色的壁柜里成排摆放着饮品,他打开柜门,取出两瓶矿泉水,递给阮绪宁一瓶,忽地想到什么,又收回来:“算了,你别喝这个,我让张妈送杯热水上来。” 阮绪宁并不在?意,见贺敬珩已经拧开了瓶盖,便径直接过喝了一口。 又端详起手里的塑料瓶标签:“你还在?喝这个牌子?的水呀?” 记得念书那会儿,她偶尔会趁午休时间跑去?篮球场看周岑打球,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再塞给他一瓶从?校园超市里“顺手”买的矿泉水——就是这个牌子?。 周岑似乎并不反感和她说话?,也?从?不拒绝她送的水,只是会在?球友们起哄时,示意他们别吓着小学妹。 再后来,阮绪宁认识了贺敬珩。 每次“顺手”买一瓶水,变成了“顺手”买两瓶。 贺敬珩同样记得那些零散保存在?脑海中的青春秘事,他深深看了阮绪宁一眼:“当年我沾了周岑的光,没少喝这个牌子?的水,习惯了。” 阮绪宁缩缩脖子?,不敢接话?,生?怕又被对方取笑。 两人在?水吧的大理石岛台边坐下。 健身房里的器材与家具都是按照贺敬珩的喜好定制的,对阮绪宁而言,圆形吧椅有点高,费了些力气才坐稳妥。 贺敬珩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扭头望向她:“其实我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需要‘这种’参考?” 他说的含糊,但阮大主笔听明白了:“一个反派boss,我的手机相册里就有画稿,我找给你看。” 她兴致高涨地将手机递过去?:“喏。” 图片里是个身材健硕的男性角色,黑西装,大背头,叼着烟,眉眼与贺家少爷有几分神似,只是脸上多?了道骇人的疤痕,身后还常年跟着一群气氛组小弟,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大哥。 想到小姑娘画这一类角色就会自动代入自己,贺敬珩哭笑不得:“不会还参考了我的名字吧?” “当然没有。” “这个反派boss叫什么?” “丧彪。” 贺敬珩:“……” 读懂了沉默中的不满,阮绪宁解释道:“是大家一起想的。” 贺敬珩微微颔首:“确实很符合你们工作室一贯的起名风格。” 阮绪宁无法反驳,坐在?那儿安静喝完了小半瓶水,起身道别:“我先回房间整理照片,今天辛苦你了,回头我请你吃……” 边说话?边跑路的结果是:差点梅开二?度,再次撞上玻璃墙隔断。 好在?她及时站稳了身子?,挽回些许颜面。 贺敬珩心有余悸地皱眉:“回头我让郑海安排人过来,把那几扇玻璃拆了。” 生?怕兴师动众惊动了贺老?爷子?,阮绪宁急忙婉拒:“没必要麻烦,我又不会经常过来。” 贺敬珩默了片刻:“万一,还有别的角色需要‘参考’呢?” 言下之意,是邀请她常来。 阮绪宁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为贺敬珩、也?为自己出主意:“或者,在?玻璃上贴点儿醒目的标识?我就是看不清,才会撞上的……” 她抬手冲玻璃比划了几下:“我那儿正好有一些贴纸,是之前布置工作室剩下来的,可以?贴在?这里吗?” 贺敬珩松了口气:“你做主就好。” 得到准许,阮绪宁兴高采烈跑去?小画室拿贴纸。 一去?一回,不过五分钟。 看到那些贴纸的第一眼,贺敬珩略微有些后悔:是一堆造型各异、憨态可掬的卡通兔子?,如果贴在?玻璃上,自己以?后就得在?这群小东西的“注视”下跑步、撸铁、打拳了…… 阮绪宁热切地睁大眼睛:“很可爱吧?” 她的神态和其中几只兔子?无异。 甚至,还要比它们更?可爱一点。 轻不可闻叹了口气,贺敬珩投降一般从?小姑娘手中接过贴纸,眉眼低垂,主动开始撕背胶。 每天能被这种眼神注视,似乎也?不坏。 * 阮绪宁上手之后才发现,工程量巨大,好在?有贺敬珩帮忙,两个人配合起来,还算顺利。 她撕下最?后一只兔子?贴纸,将有胶的那一面覆上玻璃,正要抬手抚平,掀眼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何时绕去?了另一侧,没穿好的衬衫虚虚掩着上半身,仅隔着一块透明玻璃,连胸腹肌肉的纹理都看得清。 阮绪宁吞咽着口水,本该按压贴纸的小手,鬼使神差,探向别的位置…… 直到碰触冰冷的玻璃,才堪堪回神。 她不敢声张,心虚地垂着眼,埋头继续干活。 还是想摸。 比起看的话?,如果能摸几下,应该更?具有“参考”价值吧? 她努力为自己的私心找借口,只是没想过,内心的挣扎全都写在?了脸上。 贺敬珩低头观察小姑娘好一会儿,识破那点小心思后,唇角弧度越来越大,倏地前倾,与之视线持平。 阮绪宁讷讷地盯着那双满含戏谑的眼,忽而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动作,宛如即将接吻。 婚礼那天的错位表演,还记忆犹新?…… 她吓了一跳,鼻息在?玻璃上凝出一团小小的雾气,随即退后一步,捂住起伏不定的胸口:“贴、贴这一面就好了,你跑去?那边做什么?” 贺敬珩直起身子?:“哦,看看整体效果。” 他双手抱肩,语气罕见的轻佻:“……是挺可爱的。” 谁知?道是在?说那些兔子?贴纸,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气氛不对劲。 阮绪宁将没贴完的兔子?贴纸紧紧攥在?手里,本能地想逃:“那、那就先贴这么多?吧,我下楼喊张妈上来打扫。” 婚后的频繁接触,她发觉贺敬珩越来越奇怪,而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心跳加速也?越来越频繁:如果是在?少女?漫画里,这绝对是陷入热恋的迹象;可放在?现实中,她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参照物。 自始至终,贺敬珩都不是自己偏爱的那一类男主角人设。 她猜不出后面会发生?怎样的剧情。 * 是夜,阮绪宁带着解不开的疑惑上床就寝。 卧室亮灯后没多?久,贺敬珩也?从?健身房回来了,见她躺在?床上玩手机,什么都没说,径直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很快,传来淋浴声。 阮绪宁在?煎熬中点开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谭晴递交辞职信的状态,还配了“从?前是牛马,如今要做人”的表情包,她点了赞,正打算找好友私聊两句,却?意外看见通讯录一栏冒出红点。 是杨远鸣的好友申请。 想起老?陆的近期工作安排,她急忙确认通过。 杨远鸣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身体好点了吗? 阮绪宁:好多?了。 阮绪宁:我明天就去?工作室,不会耽误连载进度的[握拳] 杨远鸣:我没有催你来上班的意思,广广不是给你批了两天假么,安心在?家休息。 阮绪宁:我已经没事了。 阮绪宁:过段时间还要回学校答辩,参加毕业典礼呢,不好意思总请假。 杨远鸣没再多?劝,接着为她带来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全新?的漫画平台“悠看”在?签s级稿件,有意与青果工作室合作。 杨远鸣:我接触过“悠看”,那边对有潜力的新?作品扶持力度很大,广广说你一直想画原创故事,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第18章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 两人各自换好衣服,前后脚走进餐厅。 担心阮绪宁的身体状况,吃早餐的时候, 贺敬珩一直在琢磨如何将小姑娘哄上自己?的车。 然而,就在他打算提议送阮绪宁去上班之际,特助孙淼打来电话, 说贺礼文出了点事?, 请他尽快来公司商量公关对策。 贺礼文能闹出的幺蛾子, 无外乎那么几?桩。 挂断电话后,贺敬珩点开娱乐八卦的热搜,很快就找到了与贺家沾边的词条:贺礼文养在外面的一个小明?星,不满足现状, 擅自找了狗仔来偷拍, 放出自己?与贺礼文的亲密视频, 打算单方面公开恋情?。 虽说贺礼文早已不担任公司的核心职务,但不妨碍这种花边新闻成为客户与合作商津津乐道的谈资, 同样会?对锋源集团产生不利的影响。 他既是总裁,又是贺礼文的独子,于公于私, 都得替父亲收拾烂这个摊子。 觉察到贺敬珩脸色不太好, 阮绪宁加快速度吃完剩下的半碗小米南瓜粥:“遇到什么事?了吗?” 贺敬珩只言其他:“让柴飞送你去文创园。” 阮绪宁本?想拒绝,又怕他因自己?分心, 最终没有?再推脱。 柴飞在贺家当了十几?年司机,和贺家三?代人都有?交集,因为为人机灵, 也?经常去锋源集团帮忙做事?,阮绪宁上车后, 便旁敲侧击问了几?句——虽然没听清孙淼的电话内容,但方才谭晴发来了营销号的分析八卦,她知道,贺敬珩肯定是在为贺礼文混乱的私生活而烦恼。 柴飞嘴巴很严:“都是那个女人的问题,想要的太多了。” 阮绪宁很讨厌这种“遇事?先给女人定罪”的腔调,咬了下唇:“……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扫了后视镜一眼?,柴飞当即反应过?来,这位看似不谙世事?的阮家大小姐,其实很清楚贺家的局面、并且坚定地站在丈夫贺敬珩这一边。 他飞快投诚,明?里暗里讽刺了贺礼文几?句,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和盘托出:“董事?长也?不是第一次闹出这种事?了,以前都是老爷子帮忙摆平,现在,老爷子退居二线不管事?,这不,他又指望上儿?子了……哎。” “阮小姐你放心,那些媒体有?一点没说错——贺总不太可能再有?兄弟姐妹了,董事?长年轻时身子就有?毛病,医生诊断说他很难有?孩子,所?以,他当初死活都不肯认少爷,是老爷子发话让他们去做了亲子鉴定,确认过?好几?遍,最后才把少爷领回了贺家。” “就这么一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我们都以为,董事?长肯定宝贝得不行,结果?因为公司继承权的问题,他对少爷心怀芥蒂,关系越闹越僵……好在,锋源上下都知道董事?长做过?的那些破事?,没人向着他。” 听柴飞这样说,阮绪宁稍稍定了心神:这世上不缺能够明?辨是非的人,即便贺敬珩如今与贺礼文一起共事?,应该也?不会?窘迫。 还是觉得烦闷。 因为这段微妙的亲缘关系,也?因为贺敬珩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 但“曾经”又是最让人无力的东西,它屹立在另一个维度,刀枪不入,除了反复回味和刻意遗忘,根本?没办法影响它、改变它。 意识到这里一点后,更烦闷了。 时间还早,阮绪宁无心欣赏沿途风景,便让柴飞将招摇无比的劳斯莱斯停在文创园附近,步行前往工作室。 穿过?马路时,她收到了杨远鸣发来的消息。 很突兀,问她有?没有?吃过?早餐。 阮绪宁刚想回复“吃过?了”,倏地福至心灵,仰起脸向四周张望:果?不其然,杨远鸣就站在街角的咖啡店门口。 见小姑娘发现了自己?,他笑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 青果?工作室所?在的文创园,是政/府扶持项目,环境不错,租金低廉,除了十来家商业工作室,还有?几?家年轻人开的网红咖啡店和桌游店。 门店装修别致,当然,消费也?令人咋舌。 阮绪宁虽然不缺零花钱,但也?不愿当冤大头,尝试过?几?次不伦不类却?价格高昂的网红咖啡后,果?断成了街角连锁咖啡店的忠实拥趸。 她用咖啡券给自己?点了一杯柠香美?式,顺手帮杨远鸣的香草拿铁也?结了账。 还没来得及婉拒,就听见了成功付款的提示音。 杨远鸣推了下眼?镜,略有?难为情?:“哪有?让你一个实习生请客的道理?” 阮绪宁振振有?词:“怎么说我也?比你先入职,请你喝杯饮料,也?没什么呀,不过?听你这意思——你难道没有?实习期吗?” 杨远鸣笑了笑,算是默认。 果?然是个大佬,入职待遇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阮绪宁默默咬着吸管,决心抱紧这条粗壮的大腿。 进电梯的时候,杨远鸣终于想出了“礼尚往来”的办法:“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阮绪宁受宠若惊:“诶?” 杨远鸣学?着她的语气,为自己?辩解:“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责编,请你吃顿饭,也?没什么呀。” 见小姑娘表情?还是懵懵的,他又笑:“以后,我罩着你。” 隔了一日未见,青果?工作室成员都对阮大主笔想念甚紧,以广广为首,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往她桌上放,就连橘猫团子都一个劲儿?在她脚边打转。 顺利完成今日份的《失落玫瑰》连载进度,阮绪宁收到了杨远鸣发来的悠看漫画新作品签约扶持计划。 两人一拍即合,用最快的速度梳理出新项目的故事?脉络。 许久没有?遇到“会?讲故事?”又“有?画面感”的新人作者?,杨远鸣心情?不错,盯着面前满满当当的思维导图笔记,突然问了句听似与漫画相关的题外话:“你还挺懂男女主角之间的拉扯,该不会?是——正在热恋中吧?” 听到“热恋”这个词,阮绪宁惊愕于自己?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居然不是周岑…… 而是贺敬珩。 她心生慌乱,胡乱编扯理由:“没有?啊,我从小喜欢看这一类漫画,看过?很多很多很多,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 杨远鸣被逗笑了,转动手中的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过?来凑热闹的广广坏笑着揶揄一句:“放心追。” 阮绪宁没能衔接上前后的对话,懵懵地看着两位“上司”。 杨远鸣嘀咕了一句“别乱说”,随后,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与悠看漫画独家合作的想法得到了陆然和广广的支持,当天下午,青果?就组建了新的项目小组。 目标是,保a争s。 而主笔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阮绪宁肩上。 杨远鸣作为新项目的负责人,当即开始鼓舞士气:“只要大家一起努力,s级签约并不是什么难事?!百分百的态度,加上百分百的行动,就会?有?百分百的收获!今年的暑期爆款,一定有?我们青果?工作室的名字!主创团队好好练签名,明?年这个时候,做好准备去各大漫展开签售会?吧!” 听到这话,小组成员无一不发出轻呼。 以广广为首的几?个女生也?对杨远鸣暂不绝口: “哇,杨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原来这么会?搞气氛!” “特别像动漫社团里那种特别可靠的‘二把手’,不知道为啥,他一说,我就觉得能信!” “是眼?镜属性加成吗?” “男妈妈。” 成为漫画作者?以来,阮绪宁鲜有?经历这么“燃”的时刻。 她小手握拳,目光灼灼给予回应,最后越想越激动,还发了条朋友圈鼓励自己?坚持梦想。 自从与贺敬珩订婚以来,阮绪宁在社交平台上“消失”了很长时间,这次状态一更新,立刻收获了不少点赞和评论,她认真翻看,逐条回复,直到点赞栏里突然出现了“周岑”的名字。 阮绪宁捏紧手机,愣怔在工位上。 那颗快要清空的心脏,似乎又被填进去了一点东西。 指尖轻触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她点开了与周岑的对话框,里面只剩下不久前的一段聊天记录。 周岑:你和贺敬珩这个月就办婚礼? 阮绪宁:嗯,昨天刚去领了证。 周岑:恭喜。 阮绪宁:谢谢。 阮绪宁:婚礼那天,你会?来吗? 周岑:一定。 在阮绪宁的印象中,周岑不是一个惜字如金的家伙,但是那一天,他只和她说了这些。 屏住呼吸,阮绪宁将几?乎读不出情?绪的文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忽而想到,贺敬珩说过?并不介意好朋友之间相互关心…… 刚才周岑主动关心了她,给她点了赞,那出于礼貌,她再关心一下周岑,应该也?很正常吧? 就问问他,伦敦的天气怎么样。 就问问他,是否习惯留学?生活。 仅此而已。 然而,指尖刚移向输入框,谷芳菲便打来了电话。 突然跳出来的来电界面吓了她一跳,不得不大口呼吸,瞳孔微缩——俨然是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 误以为母亲是想八卦贺礼文的花边新闻,阮绪宁抱着手机闷头跑进休息室,这才按下接听键。 所?幸,谷芳菲女士只是来问女儿?想不想回雅都名苑吃晚饭:“哎,就是我和你爸刷到了你发的朋友嘛,想你了,反正你从文创园回家也?方便,最好,能喊上敬珩一起来……” 第19章 阮绪宁思?考半天, 终于想起来确实有“婚后回门”这么一说。 只是?,婚礼当天省略了接亲环节,婚庆策划团队也没有提醒新人后续相关事宜, 爸妈应该是?不好意思?明着提,才委婉暗示了好几遍,结果她当真一个人两手空空跑回家蹭饭…… 说没在贺家受委屈, 谁信啊? 回过神来, 阮绪宁喃喃解释:“我以为你今天会很忙, 所以就没喊你。” “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没注意。”她挠挠头,“麻烦事都解决了吗?” 贺敬珩“嗯”了一声。 想来也是?解决了——到家这?么长时间,谷女?士居然一句都没有八卦亲家,肯定是?锋源集团做了有效公关, 撤了热搜。 挺熟练的。 贺礼文果然不是?第一次出幺蛾子。 正想着心思?, 贺敬珩突然俯身凑过来:“脸上怎么回事?” 说罢, 帮她擦拭。 想到自己?一直顶着张“油光水亮”的脸在?和他说话,阮绪宁又羞又急, 亦抬手去抹脸。 大小两只手不经意交叠,被听闻动静走出来的阮斌和谷芳菲撞了个?正着。 见到女?儿和女?婿相处还算融洽,谷芳菲笑?容满面, 先前的猜疑和担忧烟消云散:“敬珩来啦?快, 快进屋坐!” 贺敬珩客客气气叫了爸妈。 男人的语气神态过于自然,以至于令阮绪宁腹诽:这?家伙是?不是?在?门?口偷偷演练过几遍才按了门?铃? 还有专利收购上的事要仰仗贺家, 阮斌面对贺敬珩根本没有预岳父的派头,他打开鞋柜,主动弯腰替女?婿拿拖鞋。 没想到, 却被谷芳菲小声斥责:“蓝色拖鞋是?周岑的,敬珩的是?绿色——以前不是?一直这?样区分的?” 周家还没有搬走的时候, 周岑偶尔会?来做客。 再往后,又多了一个?贺敬珩。 知道少年是?贺名奎的孙子,阮斌与谷芳菲对他很是?热情,更是?在?家里准备了两个?男生的专属拖鞋,按照颜色区分。 见阮斌挨了顿训,贺敬珩边穿鞋边打圆场:“一样的。” 谷芳菲“啧”了一声,坚持道:“那哪儿能一样?” 确实,现在?不能一样了。 如同得到了某种认可,贺敬珩不动声色挺直腰板,将目光从拖鞋上收回来,看了阮绪宁一眼。 误以为贺大少爷是?嫌弃拖鞋太旧,趁爸妈张罗着收拾沙发,阮绪宁小声道:“下次来给你买双新的。” 物质需求一向很低的贺家少爷破天荒没有拒绝。 甚至,还提出了要求:“换个?颜色。” 阮绪宁本能地捍卫起自己?的审美:“这?个?低饱和度的墨绿色挺好看的呀,很有高级感……” 说到一半,还是?决定顺从丈夫的意愿:“换成黑色的,可以吗?” 贺敬珩颔首。 他不懂低饱和度,也不懂高级感,只是?单纯觉得绿色的拖鞋,不好看。 * 这?一顿饭,贴着坐在?一块儿的小夫妻各怀心思?。 阮斌没抵抗住诱惑,盯上了贺敬珩带来了好酒,几杯下肚,终于借着酒劲摆出了岳父的架子;谷芳菲则回忆着两个?小辈的学生时代,中?心思?想无外乎,看着长大的男孩如今成了自家人,怎么不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阮绪宁很喜欢家里保姆做的排骨汤,海带咸香,仔排炖到软糯,筷子一戳,瘦肉便散开。 她安安静静喝汤,余光扫向只吃面前一盘蔬菜的贺敬珩,又想起那家伙第一次在?她家吃饭时的模样…… 那天,周岑父母的公司开年会?,邀请阮斌和谷芳菲作为准客户一起参加,临出门?前,谷芳菲特意嘱咐保姆晚上多做几个?菜,说喊了周岑来家里吃晚饭,顺便帮阮绪宁辅导功课。 阮绪宁翘首以盼。 到了饭点,一听到门?铃响,她便兴高采烈跑去开门?,没想到门?外除了周岑,还站着个?一脸不大情愿的贺家少爷。 彼时的阮绪宁,认定那家伙如同传闻中?一样,令人发怵,但出于礼貌、也为了给周岑面子,她还是?请人进屋一起吃饭。 出乎意料,贺敬珩吃饭的样子非常拘谨,低着头,不吭声,只夹自己?面前的香菇和青菜,当周岑对糖醋里脊和捞汁小海鲜赞不绝口时,他也不伸筷子……阮绪宁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鼓足勇气“扔”进贺敬珩的碗里,才缓解了饭桌上的尴尬。 以前她不明白,总以为是?贺敬珩不好相处、嫌弃别?人家的食物;如今才知道,贺敬珩只是?不习惯那种温馨和睦的用餐氛围罢了。 也许曾经的他,根本没机会?上桌吃饭。 也许曾经的他,只要多吃两口,就会?遭到一顿责骂。 想到这?里,阮绪宁又变成了心软的神。 她站起身来,难得不顾餐桌礼仪、在?汤锅里挑挑拣拣,找了一块肉多的排骨,放进贺敬珩碗里:“你多吃点呀,不要每次来我家吃饭,都让我给你夹菜。” 收回筷子,她又小声纠正:“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想吃什么,自己?动筷子。” 贺敬珩看看她,又看看碗里的排骨,唇角倏地一扬:“好。” 四个?人边吃边聊,气氛比想象中?更融洽。 只是?,新鲜事总有聊完的时候。 见场子“冷”了下来,端着酒杯的阮斌忽然又开腔:“说起来,周岑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啊?我记得,宁宁以前最喜欢跟在?周岑……” 谷芳菲重?重?咳嗽两声。 他反应过来,话锋一转:“……和敬珩后面玩儿。” 贺敬珩回话:“还在?念书。” 阮绪宁及时补充:“他去了伦敦留学,学音乐。” 谷芳菲说了句“挺好的”,迟疑片刻,又问?贺敬珩:“周岑的爸妈,是?不是?还在?以前那家投资公司做事啊?” “怎么了?” “我前两天在?超市碰到周岑妈妈了,那个?岑莲,以前不是?挺爱打扮的嘛,每次出门?,项链呀耳环呀戒指呀,一个?都不会?少的!结果,我看她那天都没化妆,人也清减了不少,我问?起周岑的近况,她死活都不说,聊了几句就走了,后来,还在?微信上劝我投她老公那边的项目……” 谷芳菲话没说完,就被浑身酒气的阮斌打断:“什么投项目,那就是?拐弯抹角找你垫资来了,你要真听了她的话,投了钱,就甭指望拿回来——我早就发现周鹏那公司的盈利模式不对劲,迟早要出问?题的。” 以前两家人住楼上楼下,平日里客客气气、你好我好,一关上门?,难免会?在?背后议论几句。 阮绪宁见怪不怪。 只是?头一回听见这?种有关周家财务问?题的“议论”,她想着心思?,一时间忘了咀嚼嘴里的吃食:周氏夫妇一向以行?业精英形象示人,两人伉俪情深,生活考究,又培养出了周岑这?么优秀的儿子…… 很难想象,他们也会?遇到事业低谷。 觉察贺敬珩脸色微变,谷芳菲不轻不重?拍了丈夫一下,又笑?着叮嘱小夫妻:“这?事儿啊,你们可别?跟周岑说,也许只是?个?误会?呢?我们就是?一家人吃饭,随便瞎聊而已!” 阮绪宁“嗯”了一声。 贺敬珩则沉溺于“一家人”这?个?温暖的字眼中?,直到饭后帮忙收拾餐具时,才隐隐意识到,周家可能真的出事了。 * 发给周岑的消息石沉大海。 贺敬珩压着内心的不安,又不想让阮绪宁知道周家有变故,只能强撑精神,继续陪阮斌和谷芳菲聊天。 晚饭过后,外面淅淅沥沥落了雨。 考虑到贺敬珩喝了酒也不方便开车,谷芳菲提议让小夫妻在?家留宿一晚:“反正这?里距离文创园也近,明天在?家吃早餐,敬珩还能顺路送宁宁上班……” 阮绪宁被说服了。 贺敬珩也不好推脱。 两人在?“商超速送”买了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在?谷芳菲的催促下,前后脚回到楼上。 阮家是?复式结构的洋房,阮绪宁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隔壁还有一个?采光很不错的露台。 可惜,四层楼到底是?矮了,无法将洛州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茂华公馆就不同了。 独栋别?墅虽然只有三层,但贵在?挑高优秀。 更重?要的是?,城北那儿地势本就高——地基高了,自然什么都看得见,就算看不见,也会?有人把?城市的繁华搜罗过来,送到他们眼皮底下。 阮绪宁张罗着要先去洗澡,落了单的贺敬珩驻足于房檐下,点了根烟,又捧起手机。 还是?没有回复。 伴着露台上杂乱无章的雨声,贺敬珩给孙淼发了条消息,让他去查一下周鹏公司的财务状况,接着拨通了周岑的电话。 所幸,这?一次没有等?待太久。 忙音过后,周岑语气轻松地打招呼,主动汇报行?踪:“刚和朋友吃过饭,在?摄政街上瞎晃悠呢,这?边天气太糟糕了,拍照都是?灰蒙蒙的,怕被你们笑?话,就没发朋友圈……对了,洛州那边天气怎么样?” 张口闭口谈论天气。 倒是?有“入乡随俗”那味儿了。 贺敬珩听了一会?儿对面的环境音,没能找出破绽,只好答话:“也在?下雨。”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闲聊了几句。 第20章 刚走进房间, 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阮大小姐严选的室内熏香。 那味道甜腻却并不恼人?,用阮绪宁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穿着小?洋裙参加好姐妹们的茶会,午后阳光洒下来的时候, 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巧克力?蛋糕,再?偷偷舔掉香草冰淇淋上的杏仁碎。 贺敬珩将人轻轻放下:“穿鞋,去把?头发吹干。” 语气不容置喙。 阮绪宁听话照做, 趿上拖鞋走向浴室, 贺敬珩想去帮忙, 却被?拦在门外:“我?吹头发很慢的。” 复又隔着玻璃门叮嘱:“我?房间里有?好多漫画书,你可以随便看。” 浴室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说来奇怪,听到小?姑娘发出的噪音,贺敬珩胸膛里那颗原本鼓噪的心, 竟慢慢平静下来。 他走到占据房间一隅的书架前驻足, 取了本漫画, 没看几?页便拧紧眉头:整面墙都是?阮绪宁钟爱的少女?漫画,本以为会是?青涩的恋爱故事, 没想到随手一翻,就是?限制级画面。 贺敬珩默默将书合上:说好的圣光呢? 思考再?三,又打开钻研了一会儿。 最后, 再?合上。 男主角还挺会的, 小?姑娘喜欢看这一类漫画,该不会也喜欢这样的恋人?相处模式吧? 就在他纠结是?否要换一本书继续“研究”的时候, 漫画书的所有?者?已经吹好头发,打开了浴室大门。 阮绪宁难得?眼尖,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你怎么拿了这本呀?” 明显是?慌了。 贺敬珩故作镇静地将书放回去:“是?你说可以随便看的。” “都是?日文, 你又看不懂。” “有?些剧情看画面就懂了,不需要文字解释。” 阮绪宁越琢磨越觉得?这话有?颜色, 可看着男人?那张气定神闲、充满“道德感”的脸,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将嘴边的话咽下去,解释道:“这本是?我?出国旅游的时候顺手买的,当时只觉得?封面很好看,没想到里面的内容这么,这么,这么……” 强制爱。 虽然毫无道德感可言,但?确实刺激。 阮绪宁咂咂嘴。 贺敬珩没有?消停:“内容怎么了?” 终于意识到自家丈夫果然什么都懂,阮绪宁为自己的天真而恼羞:“你快去洗漱吧!” 贺敬珩压着上扬的唇角,翻出购物袋里的一次性内裤,正打算去洗澡,转而又听见小?姑娘的轻呼:“对了,贺敬珩。”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单人?床:“我?房间里只有?一条被?子,这么晚了,我?不想再?麻烦妈妈准备被?褥了,你……能将就一晚吗?” 贺敬珩眯起眼睛:“你能将就就行。” 阮绪宁点点头,目送他走进浴室。 磨砂玻璃门“啪嗒”落锁,她双肩一垂,眉眼间尽是?伎俩得?逞后的庆幸,悄悄松开了攥紧多时的手机,最近的聊天记录是?在五分钟前:谷芳菲发消息问?,要不要给他们再?添一条被?子。 谷芳菲:敬珩个子高,你们只盖一床被?子肯定不方便。 谷芳菲:是?我?把?被?子送上去,还是?你下来拿? 然而。 阮绪宁的回复却是?:不用麻烦,一条被?子足够了。 * 比不茂华公馆那张king size的双人?床,阮绪宁卧室里的床虽然有?做加宽,但?终究是?单人?床,尺寸要小?许多。 特?别是?对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贺敬珩而言。 两人?被?迫挤在一块,交换着彼此的气息,阮绪宁拼命闭紧双眼,暗暗责备自己有?贼心没贼胆——都把?参考物先?生“骗”进同一个被?窝了,居然不敢伸手摸一下近在咫尺的胸肌和腹肌? 真是?没有?一点为艺术献出脸皮的精神…… 慕容钢板啊慕容钢板,活该你人?体画的稀烂! 她在煎熬中渐渐起了困意。 许是?再?度回到了雅都名苑的缘故,半梦半醒之间,又想起了许多在国耀念中学时的片段。 与周岑有?关。 与贺敬珩有?关。 彼时,三人?同住一个小?区,上下学路上经常碰见。 有?着比同龄人?更出挑的身高和惹眼的外貌,只要两个男生不穿校服,就会被?通勤路上遇到的女?孩索要联系方式:贺敬珩一向懒得?回应,头也不回径直走开;周岑则会笑眯眯地从单肩包里摸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示意自己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阮绪宁还记得?有?一天早晨,自己刚走出单元楼,就看见贺敬珩与周岑站在绿化带旁摆弄单车。 发觉小?姑娘情绪不对,周岑主动?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阮绪宁揉着泛红的眼尾,回答说弄丢了校徽,在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也来不及找班委买新的了,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躲过校门口值勤师的检查。 听起来并不是?大事,但?对当年胆小?敏感的阮绪宁而言,总觉得?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我?们班的纪律分已经是?年级倒数第二了,要是?因为我?再?扣一分,就会变成垫底……” 不等周岑想出安慰她的话,贺敬珩撑着车把?手,凉凉插嘴道:“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也没什么区别。” 阮绪宁瞪大眼睛看着这位不好惹的贺家少爷,张了张嘴,愣是?没憋出一句话。 真有?话想说…… 她也不敢说。 还好,周岑及时打圆场:“我?家里有?个备用校徽,我?上楼给你找找。” 贺敬珩出声阻拦:“你那个在我?这儿,忘了?” 说着,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前崭新的小?铁牌。 阮绪宁也跟着他挪动?视线,随即,暗暗发出一声感慨:国耀中学的校徽质量不敢恭维,但?夏季男款校服的版型是?真好啊,套在贺敬珩身上,都能把?人?家的胸肌轮廓衬托出来…… 周岑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打断她的妄想:“那我?早点到学校找班委买一个校徽,帮你送到校门口?” 阮绪宁轻轻点头:“谢谢。” 贺敬珩轻嗤一声,盖过了周岑的回应:“这点儿小?事,搞这么麻烦。” 说着,他便扯下胸口的小?铁牌,抛进阮绪宁怀中:“拿着。” “那你……” “值勤老师不敢记我?的名字。” 啊,这就是?贺家少爷的特?权吗? 阮绪宁腹诽,随后听见周岑刻意压低的提醒:“贺敬珩,你昨天刚答应参加市里的短跑比赛,报名表都填了,今天没法再?拿这事儿‘威胁’老师不扣我?们班的纪律分了。” 像是?在揶揄好友“逞英雄”的行为。 然而,看一眼还在等待“解救“”的小?青梅,他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一垂,开始自我?说服:“扣一分而已,也没事,回头再?挣回来。” 贺敬珩不想留在这里磨磨唧唧,长腿一迈,跨上那辆红色单车:“谁说要扣我?们班纪律分了——我?翻墙进去,抓不到的。” 语气平静,拽得?也不是?那么明显。 啊,这就是?贺家少爷的气魄吗? 阮绪宁的错愕达到了最高峰,手里捏着冰凉的校徽,怔怔盯着两个人?走远,甚至忘了向贺敬珩道谢。 …… 顺利坐进初三(6)班的教室,阮绪宁心有?余悸,在阵阵早读声中,她立起语文课本,偷偷将胸前的校徽摘下来擦了又擦,愧疚地想着,贺敬珩那家伙不会真的翻墙进来了吧? 这个念头令她坐立不安,上午第三节 课结束,便鼓动?谭晴一起去了趟位于隔壁楼的高二(4)班。 正好赶上他们物理实验课结束。 抱着课本的学长学姐陆陆续续走回教室,见两个初中部的小?姑娘等在走廊上,大多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见怪不怪的女?生一语道破:“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来看贺敬珩的,就是?来看周岑的,或者?,来看他们两个的……” 阮绪宁不好意思地垂下眉眼。 却又被?谭晴扯住衣袖:“来了。” 猛然抬头,只有?贺敬珩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示意谭晴等在原地,独自跑了过去。 见到小?姑娘出现在高中部的教学楼,贺敬珩理所当然向身后张望一眼:“周岑在帮老师收实验器材,等等就……” “我?是?找来你的。” “找我?做什么?” 阮绪宁伸出手,掌心里是?藏了许久的校徽:“这个还给你,谢谢。” 贺敬珩并没有?接的意思:“你拿着呗。” “我?已经买过新的啦。” “这个校徽,是?周岑的。” 贺敬珩歪了歪头,意有?所指:这是?周岑的东西,难道你不想收藏? 阳光正好落下来,淡金色的光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跳跃,阮绪宁眨眨眼,另一只手的指腹摩挲着校服裙摆:“可是?这段时间,都是?你戴着这个校徽呀。” 贺敬珩默了两秒钟,还是?把?校徽接了过来,正要迈开步子,又忍不住问?:“因为我?戴过,所以你就不想要了?” 误会大了。 她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敬珩并没有?留给她解释的时间,他无所谓地将校徽塞进口袋,和几?个刚回来的男生一起,走进教室。 阮绪宁只能悻悻回到倚靠在走廊上看高年级帅哥的谭晴身边,没想到,她前脚刚离开,周岑便走进教室。隔着玻璃,远远能看见清秀的少年坐在位子上,拿出笔记本翻看,后排的贺敬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不知与他说了什么,两人?齐齐向窗外望过来…… 第21章 趁贺敬珩起床洗漱之际, 阮绪宁带着求知?欲,用手机搜索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不能大?早上摸男人…… 目光扫过三行,默默关上网页。 男人果然是奇怪的生物。 早餐是谷芳菲亲自开车跑到几公里外的老街上买的, 阮绪宁很爱吃那家的牛肉生煎包,因为?位置偏僻又不做外卖,那家店有一段时间在倒闭边缘徘徊, 阮斌为了让女儿每周都能吃上惦记的那一口, 差点就准备投资入股了。 阮绪宁咬着肉汁鲜甜的包子, 又开始回忆:“后来那个?老板突然开窍了,做了很多广告宣传,生意才渐渐好了起来。” 阮斌接了话:“是啊,这两年更火了, 你妈为?了给你买这个?包子, 特意起早赶去排队, 都没睡美容觉呢。” 谷芳菲撇撇嘴,对这丈夫的语气、说辞心存不满:“你这是在夸我?呢, 还?是损我?呢?怎么,女儿回家一趟,我?就为?她做了这点事啊?” 抬手一撩搭在肩上的卷发, 谷女士冲骨瓷盘里的包子努努嘴:“还?有摆盘——这包子的摆盘也?是我?弄的。” 阮斌和阮绪宁双双笑了起来。 贺敬珩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很久之前, 他也?曾有过疑惑,阮大?小姐怎么就养出了那一身娇贵却不娇纵、软糯却不软弱的性子?直到以“客人”的身份、见识过阮家其乐融融的相处氛围, 才找到了答案…… 只是贺敬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以“家人”的身份融入其中。 他无?比庆幸, 当?初应下了这桩婚事。 吃过早餐,阮绪宁恋恋不舍与?父母道了别, 坐上了贺敬珩那辆大?g的副驾座。 因为?起床时状况之外的亲昵举动,两人都显得?比以往更沉默,只有车载音响在不知?疲倦地?放着怀旧金曲。 行程过半,贺敬珩才开口:“一会儿就停在文创园附近?” 他明白?小姑娘想要?避嫌。 阮绪宁“嗯”了声:“不要?过红绿灯,我?正好要?去街角那家店买杯咖啡,那家的柠香美式很好喝。” 贺敬珩掌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有男同事等你一起吗?” 没料到这是个?坑,阮绪宁如实回答:“你说杨远鸣吗,我?们昨天只是偶遇……慢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蹙起眉头,迟疑着猜测:“是不是柴飞说的?他一直开车跟着我??” 带着点儿被“监视”后的怨念,甚至都不再称之为?“柴叔”了。 贺敬珩略显心虚地?替司机开脱:“你也?别怪柴飞,他受了我?的嘱托却没能把你送到上班地?点,难免会担心你的安危,于是,就在后面悄悄守着,到公司后,顺便向我?汇报了一下情况。” 阮绪宁抿了下唇,算是原谅了柴飞的行为?。 车辆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贺敬珩从唇舌间挤出三个?字:“杨远鸣。” 他说得?突然,语气又听?不出任何情绪,以至于让阮绪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杨远鸣怎么了?” 贺敬珩摇摇头:“没什么。” 似乎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将话题抛回到她身上:“你和新责编相处的不错?” “他挺负责的,人也?很好相处。”误以为?贺敬珩只是在关心自己的工作状态,阮绪宁毫无?怀疑地?跳入陷阱,“我?们正在筹备一部新的少女漫画,不过,有签约意的漫画平台远在启兴,老陆说月底得?抽时间去拜访一次,双方坐下来聊聊,才能最终定?下来。” “你也?要?去吗?” “当?然要?去的。”阮绪宁神情中带着毫无?掩饰的得?意,“这一次,可是我?原创的故事。”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昨天发了那样的朋友圈。” “你看见了?” “嗯,还?给你留了言——没看见吗?” 阮绪宁维持着体面的微笑,用实际行动诠释着“默认”两个?字,随即,飞快低头点开朋友圈,终于在一堆回复里,看见了贺敬珩的名字。 只评论了“挺好”两个?字。 像领导发言似的。 腹诽完毕,恍惚间有一道巨大?的黄色闪电从她的后脑勺横着劈过去:她好像忽然明白?,周岑为?什么取消点赞了…… 到达指定?地?点,黑色越野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阮绪宁心事重重,正要?开门下车,贺敬珩却猝不及防唤住她:“喂,你那个?原创的新漫画,还?需要?我?这样的‘参考’吗?” 满脑子都是“不穿衣服的剧烈运动”,阮大?主笔当?即涨红了脸,一时间被《失落玫瑰》里的反派哥丧彪堵住了思路:“那就是个?很普通的校园恋爱漫画,暂时没有加反派的打算。” “只能是反派吗?” “但我?设定?的男主角不是你这种类型的,男二号也?不是……” 听?到这话,贺敬珩面色一僵。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小姑娘身上剥离,他眼中略有失落,语气却强装镇定?:“那真是太可惜了。” * 锋源集团总部大?楼。 贺敬珩还?没将车驶进?总裁专属车位,就瞄见了几个?背着长枪短炮、在附近转悠的记者——或许称其为?“狗仔”更合适。 昨天有关贺礼文的热搜虽说是压了下来,但名门望族扯上娱乐圈的桃色新闻,就像是曝晒在旷野上的腐肉,总有食腐动物,闻着味儿就能寻过来。 他轻嗤。 孙淼已经?在前厅恭候多时,见到贺敬珩,快步迎了上去:“您昨晚让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聚财’那边,这个?季度确实出了点状况。” 贺敬珩径直走向电梯间:“资金缺口大?吗?” “不是资金缺口的问题,是……” “说。” “是这样的,聚财先前重点宣传的几个?海外短期投资项目,根本没有落地?,我?去请教了公司的金融顾问,他们说,很有可能是‘金字塔骗局’。” 贺敬珩脚步一顿。 自周氏夫妇几年前卖掉雅都名苑的房子、换成?老城区的小户型时,他就猜到,聚财很可能处在亏损状态,但贺名奎却说,做投资哪能保证稳赚不赔?周家总归有积蓄,指不定?熬过这几年、赶上新的风口,还?能东山再起、一飞冲天…… 他觉得?这话有道理,便没有过分关注好友家的经?济状况。 没想到再关注时,已是无?力回天。 所谓的金字塔骗局,说白?了就“拆东墙补西墙”,先入局的投资者或许能拿到上游许诺的汇报,但他们发展的下游,一定?都会血本无?归。 周鹏和岑莲虽不是聚财的法人代表,但作为?元老级员工,一旦东窗事发,没有撇清关系的可能。 电梯门敞开,几个?下楼办事的员工见到总裁,恭恭敬敬喊着“贺总”。 贺敬珩点点头,走进?电梯。 孙淼跟进?去,见没有闲杂人等,又劝一句:“就算聚财处境再难,咱们也?绝对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贺敬珩颔首:“我?知?道。” 他不会因为?周家把整个?锋源拉入泥潭,只打算寻找合适的时机,以私人名义,帮周岑一把。 很快,电梯在十八楼停下。 “还?有件事。”孙淼略显迟疑,“贺董他一早就等在您办公室里了。” 贺敬珩面有不屑,迈开步子。 贺礼文比他想象中更“礼貌”一些?,至少,没有坐在ceo的专属位置上。 见到儿子,神情颓丧的中年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啦?” 说着,他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一只红丝绒珠宝盒:“昨天那事儿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把这套钻石项链拿去给阮绪宁吧……就当?是我?这个?做爸爸的,送她的小礼物。” 贺敬珩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是您哪个?女朋友瞧不上的吧?” 这话带刺。 也?确实刺痛了贺礼文。 他几乎是跳起来,怒目圆睁,额角青筋骤现:“贺敬珩,我?好歹是你的父亲,是你的长辈,你跟我?说话,能不能有个?儿子样?” 保持着为?数不多的冷静,贺敬珩走到生态缸边,逗弄着那条黑王蛇,假装身边只有一团躁动的空气。 贺礼文自知?理亏,暗自咬了咬牙,那张与?贺敬珩相似的脸,早已丧失了活力与?精气神,无?端显得?可憎:“你不要?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我?这种社会地?位的男人而言,很正常,就算什么都不做,照样会有大?把年轻漂亮的女人主动贴上来!这种事你情我?愿,很正常的,你还?年轻,以后也?会……” 听?到这里,贺敬珩终是转身,吐出一个?字:“没什么正事就滚吧。” 变本加厉。 贺礼文吼起来:“你拽什么!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从宜镇捞回来,你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对我?摆脸色?你配姓贺?你有资格继承这么大?的家业?”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老爷子给的。”贺敬珩压着心头的那点火气,慢条斯理地?反驳他,“你放心,我?会好好孝顺他,给他养老送终——如果有人惹他老人家生气、给贺家丢脸、抹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贺敬珩,你他妈……” “我?妈早就死了!”贺敬珩撑住桌面,死死盯着面前虚张声势的男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死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吗?你忍很久了,你要?是再多提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第22章 有了杨远鸣的帮助, 新项目的筹备工作异常顺利。 身负重任的阮大主笔不得不暂时停下《失落玫瑰》的存稿工作,集中精神完成原创故事第一话绘制。 同在一个小组的铺色助理梦梦心态很好:“悠看那边只要我们提交一话,其实也还好啦……” 杨远鸣翻看着?工作计划表, 解释道:“悠看选题会上稿的要求是,除了主要角色的人设图和完整的第一话试读章,还要有剧情简介和前五话的内容提要——因为这是板板的原创故事, 也就意味着?, 她要承担编剧的工作, 图文双修,其实并不轻松。” 梦梦露出同情的表情:“那真是辛苦板板了。” 阮绪宁做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作为青果工作室的“万金油”,广广这几天也一直在新项目这边帮忙,眼?见着?组员士气低落, 忍不住发出聚餐邀请:“诶, 快把这种表情都?收一收!为了预祝咱们的新项目拿下悠看s级签约, 今晚我请大家唱歌,怎么?样?” 梦梦立刻欢呼起来。 连蜷缩在阮绪宁腿上打盹的橘猫团子都?睁开了眼?。 广广撸了一把猫猫头, 慷慨大方:“放心,肯定也有你的罐头。” 团子喵呜喵呜应了两声?。 陆然?端着?咖啡杯走过来,冲“擅自做主”的广广直摇头:“要请也是我请, 小杨加入青果, 我们还没聚餐呢,这样吧, 晚上吃饭唱歌一条龙,大家一起去?,算我的。” 广广还想抢回“买单权”, 梦梦一句话将她堵回去?:“别争了——你们两个不是一家子吗,谁请都?一样。” 屋屋也添了把火:“就是!话说, 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听到这话,向来粗线条的广广破天荒涨红了脸。 陆然?还算淡定:“别乱说。” 迎着?众人揶揄的目光,他默了两秒钟,很认真地申辩:“我有女朋友了,你们总是这样开玩笑,不怕挡了广广的桃花吗?” 周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广广。 后者故作不在意般,边冲陆然?竖中指,边扯着?嗓子质问?“什么?时候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们”“那个姑娘眼?瞎能瞧上你不会是编的吧”“你果然?应该请客那我今晚就不跟你抢买单了”之类的话。 只是,眼?圈明显红了。 * 因为“两大巨头”间愈发微妙的关系,这一次团建,异常艰难。 后来,阮绪宁才从屋屋她们口中得?知,广广和陆然?当了七年校友,一路从高中走到大学,毕业后两人一拍即合成立了青果工作室,开始在漫画行业逐梦,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走到一起,还兴致勃勃猜测谁会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没想到,陆然?居然?不声?不响和别的姑娘谈起了恋爱。 从烤肉店转战ktv,大家一路小心谨慎、相互传递眼?色,唯恐说错一句话,戳到广广的痛处。 那一晚的999包厢,网络神曲不断,极力避开情歌,最?后实在是无歌可唱,梦梦点了段黄梅戏,结果刚唱了一嗓子“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就主动放下话筒,把歌给切了。 阮绪宁受不了这种氛围,低头与贺敬珩发消息:我有点想走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呀? 得?知她今晚要和同事聚餐唱歌、估计要很晚回家后,从下午起,那家伙的消息就没停过,从“哪个餐厅”到“哪个ktv”,再到“几点结束”之类的问?题,最?后以“我在公司加班,正好顺路去?接你”为收尾。 殷勤到让阮绪宁觉得?诧异。 转念又想,贺敬珩可能只是担心自己走错了22路,所以才未雨绸缪罢了。 想心思之际,对方秒回:出来吧。 阮绪宁一愣,敲下疑问?:你已经到了? 贺敬珩:嗯。 阮绪宁:你在哪里? 贺敬珩:马路对面?。 阮绪宁:那你待在车里别动,我过去?找你。 确认了贺敬珩的位置,她收拾好包包,起身与同事们道别,推门的瞬间,还听见广广举着?酒瓶叫嚷:“这还没到十一点呢,回来继续啊!今天老六请客,不把他的卡刷爆,一个都?不许走!” 阮绪宁不敢停留,落跑灰姑娘似的逃离了充满噪音的包厢。 刚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身后便传来杨远鸣的声?音:“板板。” 阮绪宁扭头,发现他手里拿着?外?套和公文包:“你也要回去?啦?” 杨远鸣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是啊,此地不宜久留……屋屋说,她一会儿也打算找理?由撤退。” 说罢,他又关切:“你怎么?回去??” “那个,我……” “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知道今晚免不了要喝酒,他将车停在了文创园。 阮绪宁急忙婉拒:“不用不用,有朋友来接我。” 杨远鸣点点头,没有八卦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两人并肩走到ktv门口。 借着?霓虹灯光,阮绪宁举目四望,寻找那辆黑色大g,打算等杨远鸣打车离开后,再去?找贺敬珩。 然?而,身边的男人根本没有拿手机打网约车的意思:“如果你朋友还没到,我陪你一起等吧。” “没这个必要……” “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家逗留在外?,我不太?放心,还是等你的朋友到了,我再打车走。” 明白杨远鸣是出于好心,阮绪宁刚要道谢,一抬眼?,却看见熟悉的高挑身影自马路对面?向自己走来…… 贺敬珩?! 阮绪宁头皮一麻,登时慌慌张张向杨远鸣身前拦了一步:“我朋友到了!那我就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见!” 身高缘故,遮挡无效。 杨远鸣的目光很快落在逐渐逼近、面?带敌意的高大男人身上。 贺敬珩顶着?陌生人的注视、不疾不徐走到阮绪宁身后,一抬下巴:“走吧。” 语气冰冷且不容置喙。 睨向杨远鸣的视线,也带着?说不清的压迫感。 如同天生的上位者。 阮绪宁的脑子长?时间处于宕机状态,听到“指示”,只能半推半就跟着?贺敬珩走,甚至来不及编出像样的话术来向同事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谁料,杨远鸣猝不及防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 他拽住的是贺敬珩。 向来不爱被人碰触的男人拧紧眉心,戾气快要从眼?神中溢出来,只是一想到对方是小姑娘的责编、是对她很重要的同事,这才说服自己,没有动怒。 阮绪宁的眉头,拧得?更紧。 杨远鸣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休闲西装的贺敬珩,神色迟疑,半晌才张口唤了声?:“赵默?” 陌生的称呼让阮绪宁从前一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这是,认错人了? 见对方不予回应,杨远鸣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赵默,对吧?” 周遭不算安静。 他们特意挑了家性?价比不错的ktv,设施略显陈旧,即便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身后鬼哭狼嚎似的喊麦。 路灯下,贺敬珩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薄唇紧抿,挣脱开杨远鸣的手,却并没有急于解答疑惑,而是条件反射般先望向阮绪宁,张口解释:“赵默是我在宜镇时用过的名?字。” 顿了顿,又补充:“随我妈姓。” 意识到贺敬珩没打算瞒着?自己,阮绪宁略有欣慰,顺着?话往下问?:“哪个字?” “沉默的默。” “所以,你是回到贺家以后才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嗯,老爷子给起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直到杨远鸣轻咳数声?,才重新分出注意力给他。 阮绪宁发现,杨远鸣的眼?眸中并没有故友重逢时的那种喜悦,相反,是一种警惕和戒备——他甚至上前 依譁 一步,刻意驻足她和贺敬珩之间,下意识地伸出手臂,仿佛是想将她护在身后。 自觉受到挑衅的贺敬珩眯起眼?睛:“你是……” 被那股气势死死压制,杨远鸣喉头一滚,努力保持镇定:“你不记得?我了?我家以前在南坛巷那边卖炒货,和你姨母开的那家串串店只隔一条街,我那个时候挺胖的,你姨母还讨过我的旧衣服和旧书给你……” 阮绪宁紧张地注视着?贺敬珩。 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却被无意间戳破这辈子最?想藏好的陈年旧疤,此刻一定很难受、很不舒服吧? 默了许久,浑身紧绷的贺敬珩移开目光:“不记得?了。” 面?对如此反应,杨远鸣似乎并不意外?:“真没想到,还能在洛州遇到你。” 说罢,又转向阮绪宁:“你要等的朋友,就是赵默?” 阮绪宁点点头:“他现在叫贺敬珩。” 杨远鸣并不在意这些。 他面?色凝重地冲小姑娘做了个手势,示意借一步说话,俨然?是将“赵默”当成了危险分子,不愿让他从自己眼?皮底下领走同事。 两人在贺敬珩的注视下,走开几步。 杨远鸣直接切入主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阮绪宁笃定接话:“当然?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我跟赵默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就算他不认识我、不记得?我,我也清楚他的底细。”镜片后的双眼?满是焦急,他苦口婆心地劝,“我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肯定都?乐意接触这种高大帅气的男生,但赵默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品行不端,手零脚碎,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第23章 月色不佳, 路灯忽明忽暗,这是一个朦胧且混乱的夜晚。 两人沉默着走向附近的停车场。 觉察到身边人不同往昔的气息,阮绪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那个, 我不是故意打人的……” 贺敬珩沉声阻止她的自我检讨:“我都听到了。” “啊?” “你们说的那么大声,听不到才怪。” “喔。” 阮绪宁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台坏掉的点唱机,只能断断续续蹦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符:如果贺敬珩听见了那些话, 那当时一定是极力忍耐、才没对杨远鸣动手的吧? 像他那样的家伙, 冲动好像才是理所当然。 忍耐, 反倒成了稀奇事。 阮绪宁隐隐有种感觉,贺敬珩是因为自己而忍耐,却不好意思直接去问?。 欣赏着小姑娘独自排解困扰的表情,贺敬珩压下唇角, 毫无保留地展露出真实情绪:“阮绪宁, 谢谢。” 这辈子确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窘迫, 就像是被剥光了华丽的衣裳,撕开了伪善的面?具, 拔掉了獠牙和?利爪,用缰绳勒住脖颈游街示众,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曾经的他有多么卑微, 多么落魄。 还是在最重要?的人面?前…… 想到这些, 就快要?喘不过气。 但阮绪宁漂亮的反击,又?让他活了过来, 重新长出血肉。 身上的那一团暖意慢慢扩大,贺敬珩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撕开旧伤口:“我的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 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 被贺礼文抛弃后?,赵眉独自回到宜镇, 生?下了一个男孩,起名为“赵默”,她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彻底离开了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只是,顶着“未婚先?孕”“单亲妈妈”的标签,赵眉成了旁人眼中的异类,流言蜚语像是南方小镇里?下不完的雨,很快,便将她淹没。 再?加上亲友的疏离,赵眉的生?活愈发?艰难。 贺敬珩放缓脚步,将为数不多的、属于“赵默”的记忆,一点一点挖出来:“姨母一直劝妈妈早点改嫁,街坊邻里?也给她介绍过不少?适婚的男人,但是,她全都拒绝了……” 对那些男人而言,但凡自己得不到的漂亮女人,都可以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任意诋毁。 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赵眉成了他们口中人尽可夫的荡/妇,连因过度操劳而生?的病,都成了肆意泼洒脏水的“证据”。 回忆至此,笼罩阴影中的贺敬珩脸色更?沉:“我恨那些家伙。” 复又?咬牙:“但更?恨的,另有其人。” 贺礼文。 所有的悲剧,都是因那个男人的始乱终弃而起。 造化弄人。 赵眉死后?,相连的血脉令他不得不与贺礼文接触,贺敬珩永远记得等待亲子关系鉴定书的那些日子,自己多么煎熬:如果不回贺家,就永远无法结束苦难;如果回到贺家,就只能藏好快要?漫出来的恨意。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权:作为贺礼文的独子,“赵默”注定要?回到洛州,注定要?变成“贺敬珩”。 自南坛巷学会的隐忍和?坚韧,被打磨成了从容和?无畏。 阮绪宁碰了碰他的手,轻声安慰:“都过去了。” 撞见小姑娘担忧的眼神,贺敬珩收敛眉眼间?的戾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小钢板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又?绕回到她甩人巴掌这件事上来了? 阮绪宁当即捧住发?烫的双颊,开始思考要?如何解决自己的难题:“我刚才是不是打得太重了?不管怎么说,杨远鸣是我的责编,这段时间?,我还要?跟他一起做新项目……我、我就是太生?气了,生?气他那样说你和?你的妈妈,所以才狠狠……” “没有的事。” “你也说过,我下手挺重的。” “你记错了,我没说过。” “杨远鸣的脸都被我打红了!” 恢复了精神的贺敬珩,也恢复了一贯爱揶揄人的性子:“是吗?那他一定是敏感肌。” 这话好像是她曾经的说辞…… 阮绪宁眨巴着小鹿般的眼睛看着他,最后?,“噗”地笑出声来,又?笃定道?:“要?是杨远鸣真的因为这件事故意pass掉我的新作品,那我就当是错看了他!哼!不过,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我也不能气馁!” 贺敬珩也笑。 毫无条件、不计后?果地替他“出头”,确实很像这块小钢板会做的事。 说话间?,两人走到商圈停车场。 穿过阴暗的甬道?,阮绪宁坐进大g副驾座,等贺姓司机就位,没头没脑地唤了声:“贺敬珩。” 被叫名字的男人转过脸。 她抿了下唇,声音糯糯的:“我想了一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只是想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贺敬珩了——但正因为有了‘赵默’的那些经历,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糟糕的,你才能成为‘贺敬珩’。” 男人的眼角眉梢又?多了几分笑意:“说完了?” “嗯。” “不愧是语文课代表,口才不错。” “哦。” 今晚发?生?了好多好多意料之外?的事,她说了好多好多语气词,都快忘了怎样组织完整的句子。 贺敬珩用目光描画着一脸认真的妻子,又?张嘴提醒:“安全带。” 被男人冷漠的态度刺痛,阮绪宁不免有些失落,听见车辆启动的声响,低头找到座位边的安全带,只是,心猿意马捏着金属扣按插数次,都没能成功对准卡槽。 像是失了耐心,贺敬珩一言不发?,探身帮忙。 注视着向自己凑近的男人,阮绪宁身体后?仰企图避让,谁料,他碰触到安全带金属扣后?,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阮绪宁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身旁的黑影猝不及防罩过来,覆上她的唇瓣。 脑袋里?的各种零部件吱呀吱呀转动起来…… 阮绪宁后?知后?觉,贺敬珩是在亲吻自己,她本能地用手去推,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捉住。 短暂抵抗后?,索性彻底放弃。 她迟疑着仰起脸,接纳唇舌上的陌生?柔软和?搅动空气的荷尔蒙。 贺敬珩的吻并非想象中那般霸道?、蛮横,而是循序渐进、不留空隙,全程带着试探的意味,倒是她,慌乱之下紧紧闭上了双眼,不敢动弹,不敢喘气,绷紧的背部抵靠着车座,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揪紧了安全带。 时间?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 长到似乎能与“永恒”划上等号。 即便如此,当贺敬珩抽身而去时,阮绪宁依然觉得意犹未尽,她垂下双颊绯红的脸,声音轻不可闻:“你、你怎么突然就……” 有离场的车辆自两人前方经过,不该亮起的大灯晃得人眼生?疼,贺敬珩飞快偏过脸,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有需要?。” 阮绪宁瞬间?愣怔,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倒也不是失落——她原本也不指望能从贺敬珩嘴里?听到“我喜欢你”或者“情不自禁”之类的解释,但“有需要?”三?个字,委实是太凉薄了些;但她又?想,人在伤心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总会想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自己应该照顾丈夫今晚的坏情绪。 帮小姑娘系好安全带,贺敬珩坐正了身子:“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有需要?,就会配合吗?” 所有的疑惑都被这句话堵住,阮绪宁将视线移向窗外?。 贺敬珩不动声色用手背擦拭唇角,再?度回味起方才的亲昵举止,内心的侥幸多过喜悦。 失信于好友。 涸辙于过去。 所以,连真心都不敢磊落地表达。 他忽然间?意识到,藏在柜子里?的人,似乎一直是自己——习惯了与阴暗作伴,会畏惧光明。 车辆四平八稳地行驶上路,掌着方向盘的人,却心乱如麻。 路过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阮绪宁像是从夜色中汲取到了足够的能量,终于再?一次望向丈夫。 轻柔的呼唤一如既往:“贺敬珩。” 认识这么久,贺敬珩早就学会了在阮家小姐直呼他人姓名的间?隙、思考她所想表达的意思,是质疑,是说教,是安慰又?或者是请求帮助。 但这一次,他猜不出来。 递过余光,示意自己在听。 灯光为阮绪宁本就白皙的脸庞镀了一层暖金色。 被亲到发?红的唇碰了碰,她执意要?为他奉上更?多的光明:“那你今晚,还会有别的需要?吗?” 贺敬珩眼皮一跳,心脏瞬间?漏拍——他已经分不清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迟钝,还是天真,又?或者是,与生?俱来能够包容一切。 包括,故作冷漠的他。 他近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今晚没有。” 说罢,径直点开车载音响,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舒缓流畅的英文老?歌令两个人放松些许,阮绪宁微张着唇,呼出长长一口气,她的英语成绩并不拔尖,词汇储备量堪堪过四级,艰难翻译着歌里?的词汇,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歌词。 但直觉告诉她,那是一首情歌。 轻声跟着哼唱几句,然后?,她又?听见了贺敬珩的声音。 “以后?,说不准。” * 虽然贺敬珩表明了“今晚没有需求”,还是无法打消阮绪宁的紧张与顾虑。 她的合法丈夫并不打算放弃行使?夫妻权利…… 第24章 青果的休息室是阮绪宁最喜欢的地?方, 毕竟,那里有吃不完的零食饮料,舒服到想躺平的懒人沙发, 还有最新的电子游戏和各种漫画周边…… 但此时此刻,她却和杨远鸣两脸严肃地?坐在里面“聊聊”。 “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 “你先说。” “你先说。” “那我先说。” “那我先说。” 阮绪宁没好意?思再抢着?开口,却忍不住腹诽:好老套的剧情。 话说回来, 一般这?种老套的“抢话说”剧情过后, 误会就会解开, 男女主的感情还会迅速升温……但是,打住,杨远鸣又不是自己的男主角。 阮绪宁撇撇嘴。 杨远鸣推了下银边眼镜,倏地?站直了身子。 她一愣, 本能想躲…… 谁料, 那家伙竟是颇有诚意?地?九十度鞠躬, 主动?承认错误:“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你那一巴掌, 算是把我打醒了——我确实不应该道听途说议论赵默和他的妈妈,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如果听见南坛巷的街坊邻居议论他们母子, 我也一定会出面阻止。” 真诚的人,无需太多沟通技巧。 话说开了, 自然也就解了心结。 没有料到杨远鸣如此直接,坦诚,阮绪宁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接受眼下的状况, 而后直言:“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杨远鸣颔首:“有机会的话, 请替我转达歉意?。” 阮绪宁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替贺敬珩原谅对方。 她学着?杨远鸣的样子起身鞠躬,专注于自身:“其他的事不提,我昨晚,嗯,太激动?了,不应该动?手?打你……” 玻璃门猝不及防被人从外推开。 进来拿饮料的梦梦直勾勾盯着?相互鞠躬的责编和主笔,神情茫然:“不是,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你们要去的是启兴,又不是去日本,有必要在这?儿提前练鞠躬吗?要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土下座’吗?” 同事的误打误撞,意?外让阮绪宁与杨远鸣加速冰释。 两人不约而同勾了下唇。 梦梦在休息室挑了瓶青提味气泡水,又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小绵是启兴人,她说最近那边天气还挺冷的,这?个天得穿长袖呢!让你们出机场前记得加件衣服……” 提到这?个阮绪宁就心虚,迟疑着?看向?自己的责编:“我还能去启兴吗?” 杨远鸣好笑?:“主笔都不去,还怎么谈s级签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阮大主笔终于释怀。 看样子,杨远鸣不是那种会因?私人恩怨给下属穿小鞋的上司。 还好还好。 万幸万幸。 杨远鸣盯着?兀自偷乐的小姑娘看了许久,等梦梦离开后,话锋忽地?一转:“说句题外话,赵默他是在追你吗?” 贺敬珩自然没有在追她。 并不想公开自己的婚姻状态,阮绪宁一愣,只能搬出老一套说辞:“没有啊,我和他就是——好朋友。” 嗯,领过结婚证、睡一张床的好朋友。 杨远鸣扶着?眼镜“嗯”了声,似是不相信:“他现在在洛州做什么?” 如果直言贺敬珩是富商贺名奎的继承人,一定会被深挖两人间的关系、牵扯出许多麻烦事,阮绪宁有所保留道:“他就是在正常上班呀,每天准时去公司报道,开会,拜访客户,参加饭局,看看合同签签字,反正,不像我们这?样成天都坐在工位前对着?电脑……” 她没有说谎。 怎么理解,是别人的事。 杨远鸣露出恍然的表情:“卖保险,对吧?” “啊?差、差不多?” 好吧,继会所男模后又喜提保险业务员一职。 默默在心里对贺大总裁说了一百遍对不起,阮绪宁心怀愧疚,开始为?对方的人品摇旗呐喊:“贺敬珩人很好的,他那个姨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虽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诋毁自己的亲人,总之,请你相信我。” 杨远鸣眉眼低垂,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很好……” 接着?反问:“那我呢?” 似乎是担心阮绪宁没有听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他索性挑明:“和赵默相比,你觉得我怎么样?” 隐约嗅到了空气中不似寻常的气息,来不及细想,阮绪宁喃喃回复:“你……也挺好的。” 杨远鸣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她顿了下,又替贺敬珩阴阳一句:“如果不道听途说,就更好了。” 杨远鸣听到这?话也不恼。 甚至点点头?,表示认同:“以?后一定改正。” 本来嘛,说错话的人就是他,小姑娘怎样“数落”都不为?过。 杨远鸣向?她递了个“回去工作”的眼色,端着?自己那杯咖啡向?外走:“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文创园对面新开的那家猪排饭吗?我请客,去尝尝?” *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落地?,阮绪宁成功自我修复,不仅超额完成工作计划,还抽空做了点启兴的旅游攻略——听陆然的意?思,不管选题会顺利与否,都会留一天时间让他们领略异地?风光。 路费报销,食宿全?包。 梦梦虽不在出差名单上,但听到这?消息,却为?代表工作室“远征”的几位功臣鸣不平:“上午飞启兴,下午选题会,神经紧绷一整天,晚上你们还有精力出去玩?说是第二天傍晚的飞机,那可不得下午就动?身去机场?满打满算,也凑不出‘一天时间领略异地?风光’啊!” 以?一言蔽之:好大一个饼。 阮绪宁叹了口气,划掉写?在本子上的几个网红打卡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梦梦感慨:“这?个情况,唯广广可破——只要广广开口,老陆指不定能给你们批一周的假,陪她散心。” 只可惜,广广宿醉严重,今天没来工作室。 一天时间能醒酒,但能不能治好心病,那便不得而知了。 耐着?性子又熬了半小时,阮绪宁终于在阵阵八卦声中喜提下班。 像是故意?卡着?点似的,她刚走出文创园大门,就接到了贺敬珩的电话,让她打车去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 理由是:刘绍宴要请客吃饭。 既然是刘家少爷的美?意?,阮绪宁自然不好拒绝,当即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事实上,她也挺想知道刘绍宴和谭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男人挑的地?方挺不错。 在侍者的引导下,她绕过好几根罗马柱,又穿过半圆形拱顶,才在雅间里寻到了他们:彼时的刘绍宴眉头?紧拧、双手?托腮,表情复杂地?说着?什么,而敬珩则略显懒倦地?靠坐在椅子上,满脸写?着?“快点闭嘴吧”。 显然是被纠缠了许久。 见到阮绪宁,神情才稍稍舒缓。 他抬手?点了下为?情所困的好友:“这?家伙一直赖在我办公室里不肯走,非要当面问你一些?事——关于谭晴的事。” 阮绪宁将包包放好,在贺敬珩身边坐下:“所以?,我是你请来的救兵?” “是啊。” “那我今晚可要大吃一顿。” “刘绍宴请客。”贺敬珩把菜单递给她,“只管挑贵的,让澳龙和黑松露在舌尖上跳舞。” “那你请我喝奶茶。” “好啊。” 原本还担心小姑娘会因?和责编闹矛盾、丢掉项目而心情不佳,见她如此有食欲,想来,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贺敬珩这?般想着?,又旁敲侧击:“今天画稿还顺利吗?” 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阮绪宁边翻菜单边说了自己和杨远鸣相互道歉的经过:“……吃午饭的时候,他还和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和你当面道歉。” 贺敬珩轻嗤:“那估计是没机会了。” 阮绪宁非常遗憾地?拧了下眉。 两秒钟后,某人猛地?反应过来:“你们一起吃了午饭?” “嗯。” “只有你们两个?” “是呀,我们去吃了一家新开的猪排饭,那个炸猪排又大又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芝士爆浆!” 阮绪宁说着?,情不自禁抿了抿唇。 只是,一对上贺敬珩那双漆黑的眼瞳,瞬间又想起那个始料未及的亲吻,灼烫感自双颊一路蔓延至耳后,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 哦,没有将贺敬珩与炸猪排作比较的意?思…… 猜不到小姑娘的内心所想,只将这?个反应当做是“心虚”,贺敬珩依旧纠结于另一件事:“你和杨远鸣每天都一起吃午饭吗?” 阮绪宁否认:“当然不是。” 某人长舒一口气。 接着?,又听见补充说明:“有时候,我们也一起点外卖。” 刚呼出去的气,差点又被吸回来。 刘绍宴迟迟插不上话,只等到服务生上菜时才见缝插针短暂掌握了主动?权:“……反正我有种预感,谭晴应该对我也有点意?思。” 贺敬珩嗤他:“谁给你的自信?” 刘绍宴苦苦挣扎:“谭晴现在在我家那公司当设计师助理,她一见我就笑?。” 贺敬珩给他泼了盆冷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对你的那些?破梗有点意?思。” 阮绪宁紧接着?泼了第二盆:“而她一看见你,就想起了你的那些?破梗……” 刘绍宴啧了声,调转矛头?:“你们还真是夫唱妇随。” 第25章 阮绪宁暗自责怪自己反射弧太长, 被贺敬珩牵着走到商场二楼时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凉”,是指她的手。 这?样紧紧牵着, 确实是不冷了——不仅手不冷了,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尚未入夏,各大品牌女装店却争先恐后上架了夏装, 阮绪宁转悠一圈, 贺敬珩手里多了十几只购物袋, 热裤短裙吊带衫,就是没一件适合带去启兴。 最后,两人在一家潮牌店门口停下脚步。 架不住店员热情的招呼,阮绪宁进了店, 居然找到了一件版型很不错的长袖卫衣, 浅灰色小圆领, 如果搭配酒红色的jk裙和过?膝袜,就?是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出街look。 见她试穿效果不错, 几个店员轮番上阵猛夸,又拿出一件样式类似的男装卫衣,殷勤介绍:“小美?女, 这?个系列还有情侣款呢, 我们店里正?好有你男朋友的尺码,要不要一起带上?” 情侣款? 听到这?三个字, 阮绪宁条件反射般摇头,又抬眼偷瞄贺敬珩。 贺敬珩却道:“带上吧。” 她有些诧异:“……不再挑挑吗?” “没必要。” “你平时好像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偶尔改变一下。” “要不,我再陪你去别家看看?” “我这?个身高, 本来不容易卖到合适的衣服。”说完,贺敬珩便将银行?卡递到她手中, “拿着,去结账吧。” 连试都不试,生?怕留给小姑娘说“不好看”“不适合”的机会。 阮绪宁为?难地蹙起眉毛,压低声音提醒:“但是,我们两?个穿情侣装很奇怪……” “很奇怪吗?” “很奇怪。” 反复咂摸“很奇怪”这?三个字,贺敬珩的心沉了沉,就?像是在即将完成一块复杂的拼图前忽然发现缺失了几小块,很难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无法解决。 那就?补救。 『伊洛娜的箭现在射出, 一个拉西罗, 一个安德拉许, 分成两?半的伊洛娜对我来说, 总比半个都没有更好』 那部《布达佩斯之恋》中的台词反复在脑海中浮现,贺敬珩做了个深呼吸,给出另一种解决方案:“如果是三个人都有这?件衣服,就?不能算是情侣装了吧?” 阮绪宁莫名紧张起来:“还有一件给谁?” 答案并不算意?外:“周岑。”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欠身,仔细观察着阮绪宁,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神里挖出最真实的情绪。 事与愿违。 阮绪宁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与他对视。 贺敬珩只得收回目光,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三个好朋友穿一样的衣服,就?算是走在大?街上,别人也?只会觉得是班服、团服或者工作制服,绝对不会联想到情侣装,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思路,有点清奇。 阮绪宁被他带偏了逻辑:“没错是没错……” 贺敬珩露出博弈得胜般的笑容,迫不及待转身示意?店员:“再帮我们拿一件男款,嗯,三件都要的,另外那件男款,尺码拿小一号。” * 回到茂华公馆的别墅,阮绪宁仍旧没能逃离贺敬珩为?她布置的思维陷阱。 为?什?么非得把情侣装变成三个人的事…… 自己明明只是在意?,他们两?个不是情侣啊! 原来贺敬珩也?不是那么聪明。 阮绪宁叹了口气,开始洗漱前的准备工作,踩着小高跟逛了那么久,体力值早已见底,她点燃主卧里烛台熏香后,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挑选喜欢的入浴剂。 然后,关上磨砂玻璃门。 就?差在门把上挂一块“泡澡中,请勿打扰”的标示牌。 彼时的贺敬珩陷在正?对床头的单人沙发里,游走于?锋源的各个工作群,间或瞥一眼浴室方向。 发现自己被妻子无情“抛弃”了,他无奈绷直唇线,所幸,群聊接着奏乐接着(5)弹出了几条新消息,为?这?个无聊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趣味性。 是刘绍宴在晒今晚在意?大?利餐厅里吃的几道主菜,还特意?强调:是跟珩哥还有小嫂子一起吃的。 没有人搭理他。 但刘绍宴是个绝不可?能让自己冷场的。 他直接@周岑,问他伦敦的伙食怎么样。 周岑隔了一会儿才回复:世界上最薄的书叫英国菜谱。 说着,又发来一张“仰望星空派”的照片。 传闻中的英式黑暗料理,由鸡蛋、土豆和n条死不瞑目的沙丁鱼制作而成,且摆盘有种“一条鱼被做成这?道菜就?白活了一遭”的悲怆感?。 照片有点模糊,不像是现场拍的。 但“嘲笑留子”是刘绍宴感?兴趣的话题,两?人有来有去揶揄了好几句,群内才重归平静。 想到聚财令人唏嘘的现状,贺敬珩点开和周岑的聊天界面,试探着敲下几行?字,又全?数删掉,最后,直接转账十万块:问候都是多余的,还是打钱最实在。 思考两?秒,又转十万。 如果不是单日限额,他还会继续转下去。 周岑很快回复:突然转这?么多钱给我做什?么? 贺敬珩故意?提了一嘴:这?么晚还不睡? 周岑没有露出半点破绽:我这?边下午四点多,睡什?么? 贺敬珩若有所思:冬令时还是夏令时? 周岑敲了个问号,随后又撤回了消息。 周岑:你没事吧? 像是一切正?常。 也?只是——像是。 压下质疑,贺敬珩继续给那二十万编由头:那钱,你先拿着,等回来的时候,帮我买点小姑娘喜欢的礼物。 周岑:给宁宁的? 贺敬珩:不然呢? 这?话着实取巧,一则是试探周岑的反应,二则是宣告自己的心意?。 敏锐如周岑,多少能觉察得到。 他果然开始婉拒:我平时不会去逛奢侈品店,无法胜任代购的工作啊。 贺敬珩:买什?么到时候再说。 贺敬珩:你先把钱收了。 贺敬珩:放在身上也?能应个急。 他就?坐在那里等着,一直等到阮绪宁洗完澡走出浴室、好奇地询问他为?什?么一脸严肃,周岑始终没有再回应。 也?没有收款。 * 昨晚是一个平安夜。 狼人没有行?动。 平民小钢板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周末天气不错,小夫妻却都没有出行?计划。 两?人向往常一样一起洗漱,下楼吃饭,最新的聊天话题是“刘绍宴和他的十二条围巾”,只可?惜,贺敬珩刚说到精彩处就?接到贺名奎的电话,让他立刻去书房开视频参加一个线上会议。 阮绪宁独自吃完了乳酪包和水牛奶,抱着笔记本来到露台,打算整理新漫画的关键剧情。 没写几个字,谭晴发来消息,问刘绍宴和艾荣同时约她出去看电影,该怎样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拒绝。 阮绪宁将香芋色的软皮本子摊在腿上,问她是想拒绝一个、还是两?个? 抬眼间,被不远处晾晒的衣物吸引了注意?:昨晚逛街拎回家的十几件“战利品”,连同自己与贺敬珩换下来的脏衣服,一大?早就?被张妈分门别类清洗干净、挂在了露台上…… 动作迅速,手脚麻利,主打一个“哀家眼里容不得脏东西”。 阮绪宁登时对张妈肃然起敬。 目光久久停留在连排的三件同款灰色卫衣上,她随手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 谭晴前一秒还在分析“同时拒绝两?个人”的可?能性,下一秒就?发来了一排问号。 她耐着性子解释了“情侣装”变成“好友装”的经过?。 阮绪宁:贺敬珩说了,以?后可?以?三个人一起穿这?件衣服,就?不会造成误会了。 谭晴:你们是开心消消乐吗?走着走着不怕unbilievable吗! 阮绪宁:…… 谭晴:还有,“好友装”是什?么鬼?谁家好朋友没事亲嘴玩儿? 阮绪宁:…… 谭晴:再说了,你们三个穿一样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不觉得更像“亲子装”吗? 阮绪宁小小地支棱了一下:可?是,周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和贺敬珩的小孩。 谭晴: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像他们的女儿!你应该考虑,如果贺敬珩和周岑离婚了,你跟谁! 阮绪宁:…… 谭晴:话说回来,贺敬珩是真狠啊,为?了光明正?大?和老?婆穿情侣装,居然主动给情敌也?买了一件? 阮绪宁:他只是因为?很难买到合适的衣服才出此下策。 谭晴:拜托!他可?是贺敬珩!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多少顶级男装品牌排着队想给他定制私服!别说他身高一米九,他就?是长到九米一,也?不会没衣服穿! 阮绪宁:…… 满屏的省略号,就?是此刻的心情。 像一尾因难以?理解这?个世界而选择躲在水里吐泡泡的鱼。 咕噜咕噜。 放下手机,她用一种很松弛的姿态躺在藤椅里想了会儿心思,再睁眼时,发现又有了新消息送达。 谭晴换上“苦口婆心”的语气:说真的,贺敬珩这?样对你示好,你对他难道就?一点儿不动心? 阮绪宁歪着脑袋纠结片刻,删删改改许久,才发过?去一行?字:如果我说“一点儿都不”,你是不是要怀疑我有问题了? 谭晴:有一点[抱抱] 谭晴:一点点[抱抱] 谭晴:真的只有一点点[抱抱] 阮绪宁想了想,郑重其事敲下一行?字:那你不用怀疑了,我肯定没有问题的。 第26章 她只不过是稍微地想象了一下…… 这么明显吗?! 阮绪宁因他的长时间注视而心慌意乱, 卖力为自己辩解:“没、没有做梦!” 生怕对方不相信,她急忙搬出“根本没睡着?”“是闭目养神”“在想漫画剧情呢”之类的话术,全然忘了有一个词叫做“越描越黑”。 贺敬珩耐着性子等小姑娘说完, 俯身撑住藤椅的扶手,与她视线持平,睫毛下映着?淡淡的阴影, 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在?想要打马赛格的剧情?” 好?像更糟糕了。 知晓自己羞得头顶生烟, 阮绪宁不管不顾开始推搡他:“才不是!” 近乎破音的声调, 昭然着?心虚。 贺敬珩没有避让,而是以攻为守,一只手绕到小姑娘的脑后,一下、一下捏着?她光洁的后颈, 企图驯服这只炸毛的小猫:“说谎, 可?就不乖了。” 毫无战斗力的阮绪宁果然被?瞬间拿捏。 好?痒。 脖子后面。 还有心里面。 她抿紧双唇, 难耐地勾起足尖,暗自规划逃跑路线, 嘴上还在?倔强:“真的是、是不用?打马赛克的剧情……” 拖长的尾音是在?质疑:“是吗?” 有人心虚地移开目光。 贺敬珩勾了下唇,托在?她脑后的手突然施力:“那我?来?试试,如果只是接吻, 能不能让你露出刚才那样的表情。” 阮绪宁的大脑还没有解析完这句话?, 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贴向他。 几欲紧贴的唇瓣为两人间的争辩划上休止符。 而交缠的气息,即将谱写?出一段新的美妙旋律。 湛蓝的天空像是融化了, 洁白?的云朵也像是流淌下来?,再加上眼前的那一抹猜不透的黑色,她如同坠落在?调色盘里, 沾染上斑驳陆离的色彩。 有迹可?循的亲昵激起了羞耻心,阮绪宁瑟缩着?, 想要躲过贺敬珩的试探,反抗无果后,只能支支吾吾地承认:“好?嘛,刚刚是想了一些?限制级画面……但这是我?的工作需要,嗯,工作需要!” 贺敬珩这才松开她。 看?着?软绵绵耷拉双肩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抚上那张绯色未褪的脸,揶揄起来?:“哦,是工作需要——夫妻一场,既然你有需要,那我?来?配合、给你当个参考?” 脑子里紧绷的那一根弦,就这么硬生生被?扯断。 想象中那些?“共同沉沦”的画面再次袭来?,阮绪宁连耳垂都沾染上诡异的淡粉色,腹诽着?,贺敬珩分明就是在?暗示什么…… 而后,红了眼眶。 她的一点?点?“心动”,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喜欢”呢! 意识到或许自己是吓着?了小姑娘,贺敬珩眼中滑过一丝慌张,他懊悔地“啧”了声,抬手捋了下被?露台风吹乱的头发?,换上安慰的语气:“这种事很正常,没必要不好?意思。” 阮绪宁怯怯抬起脸,揉了下眼角:“就像‘早上的男人不能乱摸’一样正常吗?” 某个男人语噎。 有时候贺敬珩也会在?想,自己的“腐烂”与那个小丫头不无关?系,越是天真单纯的发?言,就越容易让他失序。 失序也罢。 倏地笑起来?,贺敬珩意味深长地回望她:“早上的男人也可?以乱摸,只要摸完记得善后就好?。” 阮绪宁重复了一遍,完全忘了方才的委屈:“善后?” 男人压低的声线中带着?蛊惑:“有机会教你。” 巴洛克式建筑的特点?之一是自由热烈,别?墅内外随处可?见鎏金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小团小团的光影在?两人脚边轻晃,如同白?昼里飞舞的萤火,又像少女跃跃欲试的心情。 她是迟钝,不是愚笨。 想明白?的阮绪宁微微瞪大眼睛,轻斥道:“贺敬珩。” 其实,她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莫名笃定,这样唤一声丈夫的名字,他就不会再“欺负”自己了。 仿佛贺太太的专属特权。 只可?惜,这项特权尚未来?得及证实,孙淼就打来?电话?,提醒贺敬珩线上会议还在?继续。 贺敬珩嘴里说着?“这就来?”,站直身子,大掌自她头顶抚过。 目送丈夫离开露台,阮绪宁如释重负。 她重新在?藤椅上躺下,摸摸被?贺敬珩弄乱的头发?,应该是要生气的,但不知为何,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弯出一个弧度。 担心笑得太过明目张胆,阮绪宁用?摊开来?的笔记本遮挡住脸。 同居以后,她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见识到了贺敬珩越来?越多的样子,真诚的,痛苦的,坚定的,恶劣的,温柔的…… 自己亦会被?他的情绪牵动心情。 不知自何时起,“贺敬珩”这三个字被?时光赋予了新的意义?,对她而言,不再只是一个令人听而生畏的名字。 * 世界上最短的距离,就是从周末开始到结束。 周一上午,阮绪宁带着?修改完善的故事大纲来?到工作室,还没来?得及切换进工作状态,杨远鸣便招呼主创团队在?会议室开了场小会。 因为新漫画的名字始终没能确定,他们暂时将新项目小组命名为“保a争s小分队”。 听起来?毫无特色,但胜在?直白?。 这次要上悠看?选题会的少女漫画带有“青春,校园,恋爱”标签,是一个讲述少男少女懵懂心事的酸甜故事,第一卷 是校园篇,重点?会落在?女主与原生家庭的矛盾以及辛苦与欢乐并存的高中生日常。 当然,还有男女主角的感情线发?展。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充满氛围感的名字。 阮绪宁想了《萤火夏夜》《全城热恋》和《听说你还是喜欢我?》三个名字,都被?悠看?那边毙了,给出的理由要么是氛围感太强、略显空洞,要么就是与平台方已签约的作品有雷同。 将女主角“夏萤”的人设图发?给其他组员传阅,广广盯着?男主角“游星冉”的人设图,一边转笔,一边问阮绪宁:“虽然人物设定完全不同,但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向‘星落’致敬?” 阮绪宁点?头承认:“当时给男主角起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要用?上‘星’这个字。” 游星冉的命运要比星落好?太多: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唯一的苦恼是,喜欢的女孩子太过迟钝,怎么都不明白?他的心意。 广广感慨:“这就是白?月光纸片人的杀伤力啊。” 阮绪宁的脑海中隐约浮出一个在?舞台上吹奏萨克斯的身影:“原本还想给男主角加一项乐器技能,比如,萨克斯之类的。” “可?以啊,后来?为什么没加?!” “唯一一个懂音乐的朋友出国了,缺少场外支援,怕弄错乐理知识。” “没关?系,如果后期剧情有需要,我?们发?动所有关?系网给你找外援。” “那也可?以,我?看?看?怎么加进去……” 趁着?闲聊,阮绪宁小心翼翼观察广广,确定她没有因失恋而影响工作状态,小小的松了口气——这个节骨眼上,她希望所有人都能保持最佳状态前往启兴,特别?是团队的“主心骨”之一。 坐在?另一侧的杨远鸣将传阅了一圈的“夏萤”人设图递还回来?,突然加入群聊:“你们是在?说《沙漏流星》里的男主角星落吗?” 阮绪宁睁大眼睛:“你知道那本漫画?” 她原本以为,只有女孩子喜欢看?,现在?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狭隘。 男孩子也有喜欢看?少女漫画的权利啊。 她冲他绽开一个笑容:“我?超喜欢!” 杨远鸣点?点?头:“我?也是,《沙漏流星》出单行本的时候,我?还特意去排队买到了签名版。” “哇,那得是好?多年前了吧?” “是啊,当时还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去的,见到作者后激动了好?几天,本来?以为有生之年能把那部漫画追完,没想到,成了永远的遗憾。” 想到漫画作者因病去世的噩耗,两个人接连叹了口气。 看?了眼身边陷入苦闷的小姑娘,杨远鸣率先打起精神:“不过,我?们现在?也算是继承了老师们的意志,一定能制作出更多、更好?看?的漫画。” 阮绪宁很容易被?这种正向情绪感染,忍不住握紧小拳头。 刚想说两句鼓舞士气的话?,耳边忽地响起杨远鸣的声音:“所以,你喜欢星落那种类型的男生——邻家哥哥系吗?” 责编跳跃的思维令她茫然,缓了一会儿,才“嗯”了声。 杨远鸣沉思:“我?的意思是,现实里也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 阮绪宁迟疑了。 以前喜欢周岑的时候,她可?以非常笃定地回答“是”。 但是现在?…… 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广广撑着?脑袋凑过来?:“百分百是的,你们都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那什么,第一个喜欢的纸片人角色,就是自己的理想型,就说我?,我?当年特别?喜欢……” 她的话?戛然而止,不知想起了什么。 随后,佯装要和梦梦讨论漫画的主体色调,战术性转移阵地。 杨远鸣轻咳数声,转移话?题:“对了,周四你打算怎么去机场?要不要我?找顺风车捎你过去?” “没关?系,不麻烦你了。” “有朋友送?” “嗯。” 第27章 贺敬珩不在家的第?一天, 阮绪宁去健身房推了几下沙袋; 贺敬珩不在家的第?二天,阮绪宁去健身房贴了几只兔子; 贺敬珩不在家的第三天…… 阮绪宁终于承认,自己确实很想他。 男主人不在, 整栋小别墅都显得冷清许多,晚餐是肉酱千层面和普罗旺斯鱼汤,是从阮绪宁喜欢的菜肴列表里挑出?来, 她?勉强吃了些, 和张妈打过招呼, 独自上楼收拾行李。 来去不过两天一夜,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阮绪宁只打算带一只20寸的小行李箱,她?将那件新?买的灰色卫衣放在最外层,计划着一下飞机就直奔更衣室。 明早九点二十的航班, 算上提前?值机、路上堵车的时间……意味着七点之前?必须出?门?。 阮绪宁反复告诫自己, 今晚得早睡。 然而, 青果工作室群聊一直在弹新?消息,瞥见有人cue自己的男主角, 洗漱完毕、准备就寝的阮大主笔又抱起手机。 屋屋:越看游星再?越觉得帅,谁不喜欢情绪稳定的禁欲系竹马啊!而且,板板画的夏日校园背景也?太梦幻了吧?随手一截就能当壁纸耶!这本要是签上s级, 拿到好?的推荐位, 肯定能爆! 广广:那当然,人物特写和背景可都是咱们板板的强项! 广广:但是, 嗯,等一下。 广广:男主角叫星冉,不叫星再?…… 屋屋:啊啊啊, 不好?意思!我看错了[捂脸] 小绵:哈哈哈,我觉得叫星矢也?挺好?的。 屋屋:他是会?天马流星拳吗? 广广:这本是正?经的校, 园,恋,爱,番!小绵老师有没有兴趣开?一本? 小绵:不了,我怕我画着画着男女主就突然开?启异能,修仙打怪了…… 梦梦:你们说,星矢和雅典娜到底有没有感?情线? 梦梦一开?腔,成功歪了楼。 屋屋:难道没人觉得一辉和瞬很好?磕吗? 小眠:聊这个我可不困了啊!我小时候超喜欢看圣斗士星矢,还用纸盒做过圣衣箱背去学校了呢!当时不懂星座,逢人就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天马座,后来,被班里的女生笑话了好?久…… 阮绪宁正?想冒泡聊两句,脑袋突然木了一下:贺敬珩是什?么星座来着?狮子还是天蝎? 她?不确定。 她?想问一问。 迟疑着点开?与贺敬珩的聊天界面,敲下几个字,又默默删掉。 阮绪宁知道,自己嫁的那位贺家继承人很忙:对于贺老爷子交代的事,贺敬珩那家伙总是全力以赴去完成,就像暗中在和谁较劲似的,没有重要的事,她?不好?意思去打扰。 这几天分别,两人只在微信上不咸不淡地聊过几句话。 还都是贺敬珩主动?。 捧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结婚证上就有他的生日,阮绪宁一骨碌爬起,自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里翻找出?红本本。 和结婚证放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婚戒——那枚自婚礼仪式结束后、就再?也?没戴过的三克拉钻戒。 阮绪宁打开?黑丝绒首饰盒,花了点力气才将戒指戴上无名指,左看右看,依旧认定不太合适:戒圈小了。 钻戒不是她?挑的。 第?一次试戴,就是在婚礼仪式上。 她?的手算不上好?看,小小的,肉嘟嘟的,谷芳芳总说这是能抓财的手,一辈子不愁吃喝。 阮绪宁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在白雪山玫瑰簇拥的舞台上、在众宾客满含祝福的注视下,在贺敬珩皱着眉给自己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她?发现,谷女士的话很有道理——小胖手确实能抓财,就像这枚钻戒,一旦戴上去,根本掉不下来。 她?猜测,贺敬珩很可能在买戒指的时候和店员说了类似“新?娘子个子矮拿小号戒圈就行”的话。 阮绪宁不满地鼓了下腮帮,艰难地摘掉戒指,翻开?结婚证。 哦,是狮子座。 目光最终落到那张红底结婚照上。 两人笑得都很假。 特别是贺敬珩。 他本就长着一张很拽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勾唇,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恕我直言在座都是垃圾”的轻蔑感?。 记得在民政局拍照时,摄影师也?对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十分为难,一直在用非常夸张的语调提醒新?郎新?娘“放松一点”“凑近一点”“高兴一点”,后来,贺敬珩烦了,黑着脸瞪了对方一眼,后者立刻闭上嘴,抄起照相机“咔嚓咔嚓”,留下了这张让新?娘子越看心情越复杂的照片。 确实复杂。 回忆起筹备婚礼时的种种经历,阮绪宁时而赌气,时而忍笑,最后用指尖狠狠戳着照片里满眼不屑的男人,碎碎念道:“贺敬珩,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把你画进漫画里当大反派,活不过三页的那种,哼。” 赌咒说到一半,又飞快捂嘴:“哦,不行不行,如果大反派三页就死掉了,肯定要被读者吐槽不合逻辑,而且,我这次画的是校园恋爱漫画,根本不可能出?现打打杀杀的大反派嘛!” “诅咒人也?不好?,贺敬珩应该很忌讳那种事。” “我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墙上轻晃的影子与她?一起分享少女心事。 空气无端升温。 床头烛台熏香的味道更加浓郁。 阮绪宁沉醉其中,将结婚证和钻戒放回抽屉,缓缓栽倒在柔软的被褥里,收紧双臂抱着枕头,打算在脑海里“编写”今夜的睡前?故事。 眼皮渐渐沉重之际,又听见手机震动?。 是杨远鸣的私聊消息:我又想了一个新?名字《不落星》,字面上和男主的名字呼应,也?很符合女主那种面对逆境也?绝不退缩的精神?,你觉得怎么样? 反复读了几遍,阮绪宁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呀,简单好?记,朗朗上口。 阮绪宁:就是不知道平台那边怎么说。 杨远鸣:我一会?儿做个《不落星》的花字标题,明天机场碰头再?修改,争取上飞机前?和其他几个备用名一起提交过去。 阮绪宁:那你岂不是得熬夜了? 杨远鸣:没事,明天路上补觉。 杨远鸣:算不上熬夜,是错峰睡觉。 阮绪宁:辛苦你了。 杨远鸣:现在方便语音吗?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我一起加进去。 阮绪宁条件反射般看了下身边空落落的位置,迟疑着敲下回复:方便的。 虽说两人先前?因贺敬珩的流言而心有芥蒂,但为了所热爱的工作,依旧可以随时随地拧成一股绳——至少,杨远鸣是真心实意在为她?的作品争取好?出?路。 这也?是她?佩服杨远鸣的原因之一。 语音通话铃声很快响起,彻底驱散困意。 杨远鸣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久了,其实挺催眠,但他聊的内容又令阮绪宁感?到无比兴奋,两人你来我往,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往外蹦。 不知不觉过去半个小时。 她?终于意识到不妥:“……都这么晚了呀。” 杨远鸣应声:“是啊,我得去做图了。” 顿了顿,又道:“晚安。” 阮绪宁本能的想说“晚安”,结果刚挤出?一个气音,就想起了来自贺敬珩的“道德感?警告”。 他介意的。 他介意自己和男同事说晚安。 阮绪宁及时改口:“明天见。” 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她?正?准备放下早已发热的手机,甫一低头,发现错过了两通贺敬珩的来电。 还有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在和谁打电话吗?一直占线? 隔空抓包。 咬紧下唇,贺太太内心那块道德感?公示牌上的数字加加减减,跳个不停,匆匆敲下回复:刚刚在和同事讨论漫画的新?名字,忘了时间…… 贺敬珩几乎是秒回: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阮绪宁: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贺敬珩似乎是窝着火,破天荒敲下大段文字: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到十二点再?联系不上你,我就准备打电话给张妈、让她?上楼看看什?么情况了。 阮绪宁明白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他一直在等她?的回复,并且,很担心她?。 自知理亏,她?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想想又问: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贺敬珩:现在去睡觉,不聊了。 贺敬珩:把手机扔到一边去。 贺敬珩:闭眼。 能想象地出?,是那种不太友好?的、甚至能称为凶巴巴的语气,但阮绪宁与生俱来的钝感?,足以抚平炸毛的野兽。 阮绪宁:可是,现在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就没办法?跟你说晚安了呀。 没有回复。 就在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时,贺敬珩打来了电话。 阮绪宁惊了一跳,颤颤地点了接通。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呼吸一滞,眼眶莫名开?始酸胀,在名为“幽深森林”的香味中,将自己蜷缩成一片落叶:“你怎么忽然……” 贺敬珩的语气是在催促,声线却在极力隐忍:“说吧,说完‘晚安’就熄灯睡觉,我不在家,万一你明早睡过了头,可没人叫你起床。” 怎么会?嘛。 她?可是一口气设定了六个起床闹钟。 但房车露营那次,六个闹钟好?像也?…… 算了,等等再?加一个吧。 猜测贺敬珩没有闲聊的意思,她?将手机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些许:“那……晚安?” 第28章 思虑太多, 阮绪宁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第七个闹钟响到一半,她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心中?默念好几遍“都是贺敬珩的错”,起身洗漱穿衣。 好在司机柴飞经验丰富,选了条不?堵车的路, 阮大主笔虽然起得晚, 却第一个达到机场。 独自在机场餐厅吃完牛肉可颂套餐, 她又点了杯冰美式,坐在高脚椅上?小口小口地喝,快见底时,终于等来了“保a争s”小分队的其他成员。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杨远鸣当即打开笔记本电脑:“最后再?看一遍, 没问?题, 我就发给平台方了。” 四?个脑袋当即凑到一块儿,快速检查了一遍《不?落星》第一话和“悠看平台选题会资料之最终定稿打死也不?改版之修改版”文件, 按下?发送键。 五分钟后,文件传输条顺利加载完毕,众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阮绪宁明白, 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原创故事努力争取更好的展示机会, 鼻子不?禁酸酸的,一时间只能想到用很俗气的方式表达感谢:“那个, 你们要喝咖啡吗?或者,有什?么想吃小零食?我请客!” 野野和广广欢呼着围过去点单。 杨远鸣推了下?眼?镜:“我就不?喝咖啡了,打算上?飞机睡会儿。” 看见对方眼?底因睡眠不?佳而产生的乌青, 阮绪宁很是不?安,去咖啡厅点单时, 还?是多加了一杯果味气泡水。 自咖啡厅折返,她将气泡水递给杨远鸣——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只u型睡眠枕。 杨远鸣讶异:“你还?带了这个?” 生怕对方介意分享这种私人用品,阮绪宁急忙解释:“是新的,刚刚路过便民商店买的。” “那你……” “你用吧。” “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不?用。” “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 还?没来得及说出?“礼物”两?个字,阮绪宁便为那只枕头找好了归宿:“你先用着吧,如果不?需要了,就把它放在工作室里,这个枕套是可以拆下?来清洗的,谁有需要,就拿去用。” 杨远鸣愣了愣,轻声说“好”。 起初受宠若惊的表情荡然无存。 在一旁看戏的广广拍拍他?的肩:“呜呼,到手的礼物变成‘公共资源’咯。” 杨远鸣:“……” 野野咬着咖啡吸管,凑上?前翻看u型枕的价格标签,忍不?住咋舌:“我靠,这玩意儿居然要三百九十八!他?们怎么不?去抢?话说,机场的咖啡也都?是不?打折、不?能用优惠券的吧?梦梦总说板板是小富婆,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原来,富婆真在我身边啊!” 随后,他?冲着阮绪宁喊了一嗓子:“富婆!求包养!” 阮绪宁愣了愣,尴尬咧嘴。 她从未在青果工作室立过“富婆”人设,只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从不?会因为钱而犯愁,也很懂得享受生活,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本地姑娘家境殷实、在家人的溺爱中?长大。 广广扯了把野野那头招摇的蓝毛,当了一回最强嘴替:“你省省吧,就算板板要包,也不?会包你这样的精神?小伙。” “我开个玩笑嘛,万一板板眼?瞎呢?” “板板眼?再?瞎,也不?至于……”广广上?下?打量着野野,决定口下?留情,“主要是你这气质吧,和板板根本就不?搭。” 蓝毛小伙耸耸肩,算是默认。 目光落在仍在埋头敲键盘与平台方沟通的杨远鸣身上?,广广又道:“不?过,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杨杨。” 野野叫嚷起来:“再?说一遍,我是直的!” 广广又揪了他?一下?:“谁说让你考虑了,我是说,让板板考虑。” 阮绪宁笑容一僵。 而后,听见杨远鸣的声音:“是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他?平缓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丝笑意,依旧忙于对接、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仿佛同野野一样,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机场广播猝不?及防响起,中?断了几人各不?相同的心思。 他?们的航班即将起飞。 杨远鸣将笔记本电脑合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去排队吧。” * 两?小时后,飞机顺利落地启兴机场。 为了出?行方便,杨远鸣提前租了辆车,一行人进入市区后,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填饱肚子,半点儿不?敢耽搁,全?速赶往悠看漫画公司所在地。 阮绪宁没有忘记向贺敬珩“汇报”行程。 那家伙或许在忙,回复要比平时更慢些,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又拽又淡漠,只在听说她已经下?飞机后才多问?了句,启兴的天?气怎么样? 阮绪宁如实回答:比洛州冷多了。 贺敬珩:要穿长袖吗? 阮绪宁:嗯,我穿了上?次新买的卫衣。 贺敬珩:知道了。 阮绪宁想不?通贺敬珩究竟“知道了”什?么,正想多嘴问?一句,却听到杨远鸣说《不?落星》这个名字顺利通过了审核。 意识到重任在肩,她按灭手机,反复暗示自己集中?精神?。 选题会的过程远比阮绪宁想象中?轻松:简单表述创作这部漫画作品的初心后,她就像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儿喝饮料,倒是杨远鸣和广广,一直在与悠看平台方对接人沟通签约后的各项细节。 离开悠看漫画总部,四?个人又在路上?一番折腾,入住宾馆、放好行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点。 稍作休整,他?们决定去吃当地特?色的大锅炖菜。 广广找的餐厅味道很不?错,便宜大碗,鲜香入味,她拍了几张照片丢进青果聊天?群,立刻勾起了“留守员工们”肚子里的馋虫。 梦梦:看起来不?错啊,求打包,求投喂。 小绵:那家炖菜巨好吃,特?别是炖大鹅!我从小吃到大! 梦梦:噗,忽然想给你p个表情包…… 小绵:我捧着只大鹅扭成s形? 梦梦:这可是你说的! 广广:@小绵快快快,启兴还?有什?么好吃的,好逛的,值得打卡的景点,赶紧列份清单给我! 小绵:[笑哭]我们那儿又不?是旅游城市,能玩的地方真不?多啊! 小绵:对了,极光街可以去逛逛,文艺青年?集聚地!有很多潮玩和文创店,还?经常有演出?…… 小绵:美女帅哥超多,街拍也多,建议全?妆出?行。 广广:明白[ok] 四?人小分队吃饱喝足、不?紧不?慢走回宾馆的时候,陆然打来视讯电话询问?选题会情况。 他?联系的是杨远鸣而不?是广广,不?知是因为重视这位高薪挖来的责编,还?是因为要和另一位避嫌。 杨远鸣答复说,最终结果还?没有确定,能否签上?s级,得参考同期另外几本同类型作品的评估成绩:“不?过,我和悠看几个编辑私交不?错,他?们透露说,这次选题会的校园背景少女漫只有《不?落星》一本,不?出?意外,a级签约是没有问?题的……” 陆然长舒了一口气。 野野突然挤进镜头:“有我们几个出?马,你就放心吧!” 陆然欣慰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忽而眸光一动:“板板呢?” 杨远鸣将手机倾斜寸许,这才让努力踮脚的小姑娘顺利入镜:“这儿呢。” 阮绪宁感觉有被冒犯。 陆然抿笑:“这趟去悠看总部,感觉怎么样?” 回忆起下?午的经历,她语气肯定:“挺好的。” “有收获吗?” “收获满满,我们吃了好多鲜果切和零食,参观悠看公司的时候,对接人送了我们好多小礼物,还?有他?们的周边礼盒呢。” 陆然愣怔半晌,意识到自家主笔并不?是在开玩笑:“原来是这么个‘收获满满’啊?” 他?语气温吞地表达认可:“行吧,也挺好!本来嘛,主笔只要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世界、不?断精进画技就好,其他?的琐事,就交给责编和运营吧!” 俨然是一位大家长的语气与心态,宽容又溺爱。 视频里外两?拨人都?笑起来。 阮绪宁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本想改正,却发现大家根本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于是也跟着一起笑。 这一刻,她愈发笃定,自己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了一支很棒的团队。 如果个别前辈平日里能少点八卦之心,就更完美了。 刚走进连锁酒店大厅,广广就狂捏阮绪宁的胳膊,冲前台方向努嘴:“那个在check in 的男生个子好高啊,腿好长,不?知道脸长的怎么样,等下?我们不?动声色绕到前面,偷看一眼?!” “我、我就算了吧,那个角度,我感觉……很容易被人家发现……” “要是被发现,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地看呗,有什?么关系。” “喔……喔。” 两?人还?没开始实施计划,听闻动静的男人便缓缓转身来。 贺敬珩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视野…… 男人的神?情一如往昔,既冷又拽,只在与她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微微扬了下?唇角。 阮绪宁揉揉眼?睛,确认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后,内心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钻出?来:那家伙眼?下?不?是应该在哲海忙着谈生意吗?从没听说他?也要来启兴啊?还?和她住同一家连锁酒店?这么不?凑巧地在前台碰见? 第29章 听到这样的?说辞, 阮绪宁不禁鹿眼圆睁: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她飞快向四周张望,确认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后,才喃喃道:“那、那你也不用穿这件衣服来吧?现在?好了, 同事们都误会我们穿的是情侣装……” 贺敬珩挑眉:“那就让他们误会好了,又不碍着谁。” 阮绪宁握紧小拳头:“你、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谁料,贺家继承人并不认账:“你当初也没有杨远鸣这样的?责编。” 她一头雾水:“……关杨远鸣什么事?” 什么事? 那家伙都快把“想追你”三个字写脸上了! 想到这里, 贺敬珩磨了磨牙, 转念又意识到这小丫头在?感情方面迟钝得厉害, 恐怕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若是自己点名道姓把话说开,指不定,她以后会更加关注杨远鸣…… 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就?这么在?意这个?合法?夫妻穿情侣装也没问题吧?结婚那天, 我们还戴过一对婚戒——有什么关系?” 阮绪宁抿了下唇:“戴婚戒是因为我们真?的?结婚了, 但是穿情侣装就?……” 话没说完, 怯怯移开目光。 贺敬珩追问:“就?怎么了?” 女孩的?气息很轻,声音也很轻, 像是朵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我们又没有真?的?谈恋爱。” 能从其中咂摸出?些许“委屈”和“埋怨”。 贺敬珩知道,时机成熟了。 他用舌尖抵着上颚,控制住了妄图上扬的?唇角, 又用手背蹭着鼻翼, 控制住了逐渐混乱的?呼吸,一连串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过后, 贺敬珩清了嗓子,刻意放低本就?不高的?姿态:“我们可以真?的?谈恋爱。” 两人头顶的?日?光灯忽地闪了一下。 阮绪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条件反射般“啊”了声。 贺敬珩眯起眼睛:“不说话, 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我说话了呀。” “试试,真?的?谈恋爱。” “我刚才明明‘啊’了一声。” 没能糊弄过去, 啧。 某人心有不甘地再次确认:“所以,你不愿意?” 有不少人进出?酒店大厅,见到身穿情侣装却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女,都误以为是吵架冷战中的?小情侣,忍不住侧目看?热闹。 阮绪宁不喜欢那些探究的?目光,生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她低下头,凝视着绑有彩色布艺小花装饰的?鞋带。 看?完右脚看?左脚。 看?完左脚再看?袜子。 ……是不是搭配深咖色的?堆堆袜会更好看?? 最后,再欣赏一下脚底大理石地砖的?晕染花纹。 答案很简单。 但她的?心思很乱。 直到贺敬珩快要?失去耐心,终于挤出?几个字:“没有……不愿意……” 双重否定代表肯定。 多数情况下,还会强调肯定。 脑海里诡异地钻出?尘封许久的?知识点,欣慰的?同时,贺敬珩又困惑:就?自己这分析阅读的?水平,当年在?国耀怎么也没混个语文课代表? 无论?如何,笑意是藏不住了。 他扬起唇角,俯身缓缓凑近——那是比平日?里更加亲昵的?距离。 被男人那股企图掌控一切的?气场震慑到,阮绪宁小小地退后了一步,并非是想逃走,比起婚礼那晚因为害怕而急于藏匿,现在?的?她,想主动去接触这个男人、了解这个男人。 她感觉得到。 有些东西,在?心底发?芽了。 直视那双清亮的?眼睛,贺敬珩勾了勾唇,发?出?邀约:“既然如此,今晚要?跟我去约会吗?” * 说来也巧,小绵提到的?“极光街”就?在?宾馆附近。 阮绪宁领着贺敬珩、跟随导航走过两个红绿灯路口,便达到了目的?地。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也只是像寻常逛街时那般聊天、看?风景、间或说起漫画平台的?选题会和《不落星》这个故事,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举动,却依然让她心生喜悦…… 简直像是中了蛊。 作为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夜幕下的?启兴确实与洛州有很大区别,即便是充满时尚元素的?商业步行街,也处处透露出?一种南方没有的?厚重感。 阮绪宁后来才知道,贺敬珩当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说声晚安”,他只在?启兴逗留一个晚上,明天得赶早间航班飞回哲海。 听到这话,她不免心疼:“其实,晚安的?话可以回去再说……” 贺敬珩淡笑:“也不只是为了一句晚安。” 阮绪宁仰起脸。 继而得到对方难得的?坦诚:“想见见你。” 这倒像是热恋中会说的?话了。 阮绪宁面上一烫,飞快扯开话题:“贺敬珩,那边有卖棉花糖的?。” 深谙小姑娘容易害羞的?毛病,贺敬珩本就?不指望能够得到回应,他掀眼,望向不远处售卖手工棉花糖的?摊位:“买一个尝尝?” 看?着摊位上展示的?“淡黄色鸭子”和“浅粉色花朵”,阮绪宁满眼向往,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吧。” 她瞄了一眼身边人,小声道:“棉花糖也有竹签的?。” 是为他着想。 细微末节处的?体恤令贺敬珩心生动容,不禁放柔了声音:“去买吧。” 阮绪宁仍是拒绝:“那边还有卖热奶宝的?呢,我更想吃那个。” 这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贺敬珩。 或许是摊位前的?手绘海报过于吸睛,排队的?人不算少,大多是与阮绪宁年纪相仿的?女孩,她示意贺敬珩等在?一旁,自己排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贺敬珩并不知道热奶宝是什么样的?食物,只是光听名字就?觉得黏黏糊糊,如同此刻的?两人——隔着数米距离,视线时不时相触,下一秒又匆匆错开,勾起千丝万缕的?记挂。 他闲不住了,想发?消息逗弄一下小姑娘,结果刚拿出?手机,便有打?扮时髦的?女孩走过来搭讪,索要?联系方式。 贺敬珩没有说话,冲排队的?人群抬了抬下巴。 面容甜美?的?阮绪宁格外惹眼。 同样惹眼的?,还有她身上那件灰色卫衣。 是情侣装。 搭讪的?女孩反应过来,尴尬一笑:“抱歉啦,刚才没看?到你女朋友……” 贺敬珩开腔打?断:“不是女朋友。” 带着显摆的?意味,他故意重新?介绍:“是老婆。” 见搭讪者带着郁闷的?神色快步走开,贺敬珩兀自暗爽,一抬眼,阮绪宁已经举着热奶宝小跑到了他的?面前:脆皮蛋筒里塞满糯叽叽的?奶油和血糯米,点缀着棉花糖和pocky巧克力?棒,看?起来就?很甜腻。 说的?是食物。 大概是食物。 知道贺敬珩不喜欢这种甜品,阮绪宁咽下嘴里那一小口食物,礼貌性?地问:“你要?尝尝吗?” 贺敬珩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猝不及防抬手抹掉她唇角的?奶油,自然而然将?指尖放进嘴里:“很甜。” 阮绪宁愣了愣。 她忽然想起婚礼第二天,自己也闹出?过这样的?笑话,彼时的?贺敬珩只是疏离地提醒了一下,但是现在?,他似乎越来越享受这种夫妻间名正言顺的?亲昵。 更要?命的?是,贺敬珩漫不经心舔指尖的?样子…… 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好像可以画进漫画里? 阮绪宁长睫一垂,又抿了一小口热奶宝,反复加深那个画面的?印象,任由细腻的?奶油在?舌尖逐渐融化,浇淋在?温热的?心脏上,让一切都变得更加香甜。 极光街确实热闹。 除了步行街两旁装修别致的?文创店、咖啡厅和露天音乐酒吧,还有不少汇聚了南北特色的?美?食摊位,音乐声、吆喝声、笑闹声,谱成了夜晚专属的?协奏曲,直到有游客接二连三发?出?尖叫声…… 熙熙攘攘的?人群遮挡住阮绪宁的?视线,她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炸串摊位前排队的?几个女孩花容失色向街边躲闪,隐约还能听见路人的?警告: “当心!” “什么东西蹿过来了?卧槽,有狗咬人了!快打?120!” “这边有只疯狗!大家注意避让!” 随着犬吠声越来越近,周遭游客乱作一团,从小就?怕狗的?阮绪宁面色煞白,无措地躲到贺敬珩身后,这才定睛看?清楚:冲着人群一通乱咬的?,是一只体格很大的?流浪狗。 只是,贺敬珩并不打?算只当妻子一个人的?英雄。 他将?阮绪宁安置在?一旁,轻声安抚了几句,随即从路边抄了根趁手的?树枝,当机立断迎向那只仍在?狂叫的?恶犬,冲它龇着獠牙的?嘴巴招呼过去…… 恶犬的?注意力?果然被晃动的?树枝吸引,死死扑咬过来,几名看?热闹的?路人尖叫着一哄而散。 贺敬珩呵斥两声,驱散那些碍事的?家伙,双臂发?力?,连狗带树枝一起拖到空旷处,趁其不备,狠命踩住它的?后颈,冷声询问:“谁的?狗?” 男人眸色幽暗,脖颈上有青筋凸起,瞧上去比那恶犬还要?骇人几分。 无人回应。 贺敬珩拧紧眉头,又吼一嗓子:“没人认领的?话,报警处理!来几个人帮忙,别让这狗跑了再伤人,不然,你们今晚谁都别想做生意了!” 第30章 清吧一隅的?卡座。 外面的即兴演奏曲调悠扬, 三人间的?气氛却出奇诡异。 阮绪宁还记得,以前他们一起出来吃饭,贺敬珩总是和周岑坐在同一侧, 自己则会坐在两人对面;但是这一次,周岑入座后,贺敬珩却径直在他面对面坐下, 随后, 若有所?思抬眼看她。 迟疑了两秒钟, 阮绪宁乖乖坐在贺敬珩的身边。 视线却偷瞄着周岑:相较之前参加婚礼那阵子,他看上去?清减了一些,但五官依旧精致,气质依旧温润;而且周岑的睫毛很长, 皮肤白皙通透, 垂眼就会落下淡淡的阴影, 有一种与?生俱来的?…… 破碎感? 阮绪宁挠了挠头?,不确定这个形容是否恰当。 或许是在“邂逅”助演过一段时间的?缘故, 染了一头?黄毛的?酒吧老板与?周岑显得很是熟络,亲自给两个男生端上“当日特调”后,又笑眯眯地望向阮绪宁:“这位小朋友……” 阮绪宁很介意那个称呼:“我成?年了。” 酒吧老板拖长尾音:“那么——这位可?爱的?小姐, 你也要来杯特调吗?” 贺敬珩很不喜欢陌生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油腔滑调地刷存在, 冷冷丢了句:“来杯果汁就行。” 近乎是同一时间,周岑却给出另一个答案:“邱哥, 给她一杯牛奶吧,再拿个零食拼盘。” 话音未落,贺敬珩便深深看了他一眼。 周岑顿了顿, 解释道?:“这家店的?草莓牛奶人气很高。” 不等贺敬珩开口,阮绪宁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要一杯草莓牛奶, 谢谢。” 说完,才看了眼贺敬珩。 那家伙低着头?,不停摩挲拇指与?食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饮料和零食拼盘上桌后,总算多了些“好友小聚”的?意味。 气氛稍显缓和——当然,也只是对阮绪宁而言。 周岑目光在新婚小夫妻身?上一徘徊,率先打破沉默:“衣服不错。” 贺敬珩抬手扯动卫衣领口,打算夺回主导权:“嗯,这是……” 阮绪宁喃喃解释:“这款卫衣贺敬珩买了三个尺码,还有一件,是专门留给你的?。” 说罢才意识到不妥。 此时此刻——是情侣装了。 还没来得及想出找补的?话,周岑已?然微微扬起唇角:“是吗?” 他瞄了眼浑身?不在自的?贺敬珩,仿佛看透一切。 然而,阮绪宁满眼都是在异地他乡重逢故友的?喜悦:“等你哪天回洛州,我……” 声音戛然而止。 找回些许贺太?太?的?道?德感,她降低了分贝:“让贺敬珩带给你。” 周岑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贺敬珩迟迟不张嘴询问重点?,阮绪宁抿了口草莓牛奶,决定抛砖引玉:“周岑,你怎么会跑来启兴啊?你不是在伦敦……” “宁宁。” 过分低沉的?男声吓了阮绪宁一跳。 愣怔半晌才意识到,是贺敬珩在唤自己——但是,那家伙似乎从来没有当面喊过她的?小名,怎么突然就换了称呼? 还是当着周岑的?面…… 怪怪的?。 容不得她多想,贺敬珩又道?:“隔壁有家小超市,帮我去?买包烟。” “就是你常抽的?那种细烟吗?” “哪种都可?以。” 阮绪宁琢磨着,两个好朋友有一段时间没见面,肯定有好多话不方便当着女生的?面说——就像自己每次找谭晴聊天,也不希望周围多个男生,于是她点?点?头?,起身?接下跑腿的?重任。 贺敬珩不太?放心?,叮嘱一句:“别跑远,就去?隔壁那家,没有就算了。” 阮绪宁摆摆手:“知道?啦。” 原木色的?矮桌边只剩下两个人。 周岑端起面前浆果红色的?鸡尾酒:“……故意把她支走?的??” 贺敬珩以一种慵懒的?姿势倚在与?矮桌配套的?圈椅里,长腿显得无处安放:“不然还能听到你说实话吗?” 周岑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思考片刻,才决定开诚布公:“我一直待在国内,没去?伦敦。” “我猜到了。” “聚财出了点?事。” “我也知道?。” 周岑心?悦诚服:“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忽然想起那笔莫名其妙转来的?钱——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吧? 真是难为他编理由了。 贺敬珩默了两秒钟:“……我没有告诉阮绪宁。” 周岑微微颔首,明白好友给自己留足了体面。 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贺敬珩这才知道?,聚财出事后,身?为管理层的?周鹏和岑莲骑虎难下,不得不变卖家产缴纳罚金,还要面临金融诈骗的?指控;他们心?急火燎将?周岑送出国,也是希望儿子能避避风头?,没想到周岑却用学费和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偿还了父母向亲朋好友借的?钱。 这趟来极光街助演,也是受了朋友的?邀约,一来是想缓解经济上的?压力,二来是想碰碰运气,看是否有机会和一家演艺公司签约。 贺敬珩沉下声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周岑苦笑:“就是怕你要和我一起想办法,才不敢告诉你啊!贺敬珩,你是贺老爷子点?名的?继承人,聚财的?事,千万别沾边——我早就劝过我爸妈了,只是他们执迷不悟,根本不承认在做经融诈骗的?勾当,如今闹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我只希望他们好好表现,尽量减轻量刑。” 早就。 咂摸这两个字,贺敬珩反应过来:周岑一直知道?周鹏和岑莲的?工作性质,以他的?脾性,指不定为此和家里吵过很多次……但他藏得太?好,也怪自己不够敏感,一直还以为周氏夫妇是因职场失意才导致了家庭矛盾。 贺敬珩叹了口气,问出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所?以,你当初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了阮绪宁的?表白?” 周岑没有直接回答。 他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眼中再不见往昔天之骄子的?神采:“我不能太?自私了,明知道?这个家迟早要完蛋,还硬拖宁宁下水……她从小养尊处优,阮叔叔和谷阿姨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至于我……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能力再去?保护她……” 怯懦也罢,多虑也罢。 面对唾手可?得的?爱情,他逃避了。 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而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选择放弃。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敬珩盯着面前死气沉沉的?好友,眉头?紧拧,原本想要“光明正大?公平竞争”的?劲头?,瞬间就消散了。 倒是袒露秘密后的?周岑如释重负,视线停留在贺敬珩的?卫衣上:“那你……你们现在,相处还算愉快吧?” “如你所?见。” “那你们这趟来启兴是……” “宁宁出差,来谈漫画合作的?事,我陪她过来的?。”贺敬珩有意冲窗外?示意今夜落脚的?方位,“就住在前面的?酒店。” 周岑扯动唇角,没能掩饰语气里的?酸涩:“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贺敬珩喉头?一滚:“这不是你拜托我的?吗?” 模棱两可?的?信息。 模棱两可?的?态度。 说完这些,贺敬珩移开目光,用指节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其实很想告诉周岑,自己在认真追求阮绪宁,而阮绪宁似乎也接受了两人既定的?夫妻关系,但理智和道?义又在拼命阻止他就这么说出真相…… 不合时宜的?摊牌等同于落井下石,只会给对方带来更大?的?伤害。 周岑没有做错任何事。 贺敬珩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他想说些替自己开脱的?话,阮绪宁身?影却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她神情沮丧,递过来一盒薄荷糖:“我没带身?份证,人家不肯卖烟给我。” 贺敬珩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接过装糖果的?小盒子,捏在手里把玩。 原位坐下,阮绪宁忍不住冲他叮嘱:“你以后少抽点?烟,想抽烟的?时候,就吃颗薄荷糖——我爸以前就是这样戒烟的?,虽然没能成?功。” 贺敬珩凝视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好。” 两人间毫无敷衍的?认真、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契合与?亲昵,让周岑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难以置信之中,又带着不甘。 冥冥之中,天平开始倾斜——朝着从未预料过的?方向。 只可?惜,此刻的?他根本没有资格进?一步去?揣测两人的?关系,唯有低下头?,一口接着一口独自饮酒。 阮绪宁终于想起在场的?另一个好朋友:“对了,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周岑,你怎么会在启兴啊?” 回答她的?是贺敬珩:“他们导师布置的?社会实践作业。” 阮绪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国外?进?修音乐也要‘社会实践’呀?” “可?不是么。” “那不会也像我们一样,还得交社会实践报告吧?” “刚才他还在吐槽这个呢……” 四两拨千斤应付了满脑子疑惑的?小姑娘,贺敬珩又瞄向周岑,提点?道?:“周岑过两天还得回伦敦,这一趟是悄悄回来的?,谁也没说。” 感慨着好友的?应变能力,周岑很勉强地冲阮绪宁笑了笑:“抱歉啊,宁……等下次回洛州,我一定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天衣无缝圆上了谎,用词却十分疏离。 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管她叫“宁宁”。 第31章 因?为杨远鸣的存在, 所?有的醋意似乎都有了正当理由。 贺敬珩纵容着自己的疯狂。 阮绪宁纵容着贺敬珩。 这一次的亲吻比上次更加热切、绵长,时而强势,时而克制, 反复无?常,她摸不透贺敬珩的节奏,又难以招架那副攻势, 很快就被?亲得?晕晕乎乎, 长睫轻颤, 断断续续发出呜咽声,将主动权彻底交给对方。 被?缠到快要缺氧时,贺敬珩终于解除了禁锢。 他低头欣赏怀里嘴唇红肿、眼尾泛湿的妻子,唇角的笑?意还未扩散开, 便忍不住再?一次吻下去…… 两人身高差超过?三十厘米, 为了迎合这个深吻, 阮绪宁下意识仰起脖颈,卫衣衣摆也不知怎的翻卷上去寸许。 腰间微微有些凉意, 又因?贺敬珩游走的指尖而升温。 阮绪宁一个激灵,狠命将他推开:“贺敬珩,不行……” 贺敬珩拧了下眉, 刚想为自己下意识的冲动而道歉, 耳边却响起小?姑娘略带赧意的声音:“能不能回家再?……再?做……” 他不确定地询问:“做什么?” 阮绪宁羞到不敢抬眼,纤细的双腿紧紧并?拢, 手也攥着裙摆,声音低到快要落在房间的地板上:“做……爱……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 是做……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解释完毕,又趁着丈夫愣怔间, 飞快说明原因?:“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不想在这里做。” 像是被?人当头抡了一棒,贺敬珩脑子里嗡嗡直想,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对阮绪宁动歪心思。 至少,刚才没有想。 至少,没想这么快。 听到这样?一句“友好协商”从小?姑娘的嘴里冒出来,再?正儿八经的心思,也都歪得?没边了。 烂了。 烂透了。 贺敬珩懊丧地抓了一把头发,眉间的“川”字能夹死一只蚊子。 阮绪宁只当他是不愿意放走吃到嘴边的猎物?,委屈地睁大一双鹿眼,抬手轻轻扯着他的袖口,恳求道:“回家做,好不好嘛?” 总是自然而然地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说这种劲爆的话,这不是把人往歪路上逼吗? 贺敬珩心虚地别开目光:“……好。” 声音在颤。 他此刻的紧张,不比阮绪宁少半分。 房间里一片静谧,暧昧的气息仍萦绕在孤男寡女身旁,心知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失序,贺敬珩做了个深呼吸,决定暂别今夜的旖旎。 像是约定,又像是给自己壮胆,他故意扮演意犹未尽的恶徒,在阮绪宁红肿的唇瓣上又落了个异常凶狠的吻:“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 因?为没有十二层的房卡,两人“只好”走楼梯,于是,阮绪宁又度过?了黏黏糊糊的几分钟。 推开安全通道大门,贺敬珩双手插兜,目送她走向走廊末端的标准间——这也是阮绪宁费了一番口舌才争取来的,不然,那家伙大有要把她送到房间门口、再?和广广打声招呼的架势。 只是,恢复如初的贺敬珩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走到半途,阮绪宁便听到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就这样?走了?今晚不打算和我说晚安了吗?” 假装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那家伙还在继续:“行啊,那换我跟你说。” 埋下脑袋,加快脚步。 丈夫的问候虽迟但到:“……晚安,老婆。” 啊啊啊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阮绪宁捂住耳朵、提速小?跑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生怕广广听不见,又发了条消息。 很快,广广满脸堆笑?开门将人迎进去,揶揄两句,忍不住探身往走廊里瞅:“你男朋友人呢?” 知道贺敬珩已经离开,阮绪宁这才松了口气。 换上房间里的一次性拖鞋,她坐在床上平复心情,耐着性子解释:“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广广露出“我懂”的神情:“明白,还在试用阶段嘛!” 想想还是好奇:“进度条到多少了?” 阮绪宁语调无?奈地“啊”了一声,倒在床上:贺敬珩那家伙都穿着情侣装舞到她的同事面前来了,并?且还有继续舞下去的迹象,也不知道自己的“隐婚计划”还能实施多久;就算承认是在交往中,肯定也会?一直被?广广她们追问…… 她是个怕麻烦的。 思考了三秒钟,慕容钢板再?次支棱起来。 阮绪宁保持着“大字躺平”的摆烂姿势,转过?脸,决定全盘托出:“广广,跟你说实话吧……” 后者却摆手示意她稍等,接通了电话:“嗯,她回来了……没什么事,说是去了趟极光街……行,你放心吧,我知道的!板板不是小?孩子啦!” 用猜的也知道,是杨远鸣。 挂断电话后,阮绪宁才继续先前的话题:“他是我老公。” 广广摆弄手机,随口搭话:“原来是老公,不是男朋友……啥?老公?” 她猛地瞪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按住阮绪宁的肩膀:“板板,你大学都还没毕业呢,就结婚了?妈耶,现在的大学生,已经不止是精神状态领先我们这种社畜老登了!等等,你不会?是为了加学分才去领的证吧?” 阮绪宁连连摇头:“不至于,我们大学生不至于为了几个学分……” 想起什么,她双眸一亮:“哦哦,对,还能这样??我得?去问问我们学校有没有这种加分政策!” 广广叹气:“卑鄙的大学生。” 阮绪宁挠挠头,干笑?两声:“广广,这件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我会?尽快找机会?和大家说明情况的!” 说着,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最?受不了可爱的晚辈露出这幅表情,广广笑?着答应下来,忽而又挤眼:“你今晚最?好全都主动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谈上那种帅哥的啊,那脸,那身材,我第一次见到真以为他是,哈哈哈……等等,你今晚不上楼陪老公吗?” 想到方才在顶层套房里越界的亲昵,阮绪宁不由红了脸:“他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哲海,我怕影响他休息。” 如果去陪贺敬珩,还真不知道是谁影响谁休息…… 她如是想。 “卖保险也这么拼啊?” “卖保险?” “杨远鸣说的——真没想到他居然和你老公是老乡,好巧啊。” 话题顺利过?渡。 广广摇了摇手里的手机:“杨远鸣刚才还在关心你呢!原本以为,他只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戏咯!” 阮绪宁茫然地眨巴眼睛。 对晚辈过?长的反射弧感到绝望,广广干笑?着打起圆场:“板板你别往心里去,你就当我是失恋后觉醒了红娘血脉,就想撮合一下单身人士——路上看?见两只落单的狗,都忍不住想过?去问问它们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听到广广亲口说出“失恋”两个字,多少还是有些微妙。 阮绪宁抿了下唇。 意识到自己失言,广广愣了愣,转而聊起别的:“诶,你说这个‘失恋后觉醒红娘血脉’能不能搞个原创选题……我今晚就来琢磨琢磨,说不定,还能搞出意外惊喜……” 见对方像模像样?摸出包里的随行本开始加班工作,阮绪宁摸出手机打算看?看?《失落玫瑰》的最?新评论,还没点开漫画软件,就看?见周岑发来的消息。 周岑:你们房间号是多少? 想来,应该是演出中途空闲,看?到了她的留言。 阮绪宁:房间号? 周岑:是这样?,极光街有几家老字号味道很不错,本来应该请你们吃顿饭的,但敬珩说明早就要走,这趟来不及了,我明天?一早外卖软件上点几样?启兴特色小?吃送过?去,你们尝尝新鲜。 阮绪宁:好的呀,谢谢[可爱] 凭他们三个人的交情,这种事不需要客气。 阮绪宁:我住1216,贺敬珩住的房间我没注意……要不然,你问问他? 周岑:你们不住一起? 阮绪宁:我跟同事住的标间。 周岑:这样?啊。 将这段对话反复看?了几遍,阮绪宁歪着脑袋,说不出哪里奇怪,于是,她切回与贺敬珩的聊天?界面,拍了拍他。 屏幕中间很快显示出一行灰色小?字。 贺敬珩应该是还没洗漱,回复倒挺及时:刚才捂着耳朵跑那么快,现在想起来跟老公说晚安了? 阮绪宁甚至能想象出那家伙说这话时微微上扬的唇角。 知道自己嘴上功夫不如人,她发了个“老实巴交.jpg”的表情包:周岑说,要给我们点早餐。 贺敬珩:他跟你说的? 阮绪宁:嗯。 贺敬珩:你们在聊天?? 阮绪宁:你说过?不介意的…… 贺敬珩:嗯。 明显感觉这个“嗯”字有点儿情绪,阮绪宁想了想,把话题绕到他身上:周岑没问你要房间号吗? 贺敬珩:没有。 阮绪宁更加困惑。 但她又想,周岑才不是小?气的人,而且,他与贺敬珩的关系那么好,既然说了要请客,总不会?只给自己点一份早餐吧? 好在,贺敬珩很快为好朋友的“失误”找补:我明天?一早就走,来不及等周岑的早餐了,你多吃点,回头告诉我好不好吃。 阮绪宁:知道啦,那你早点休息。 等了一会?儿,贺敬珩没有回复——也没有纠结那句“专属晚安”。 阮绪宁怅然若失地放下手机,心想着,他可能是真的休息了吧。 第32章 隔天一早, 送餐机器人拨通了1216的电话。 说是有“周先生送给阮女士”的外卖。 看着一桌子热乎乎的牛肉水煎包、酱香千层饼、豆粥以?及叫不出准确名字的启兴当地小吃,广广忍不?住感慨:“板板,你老公真体贴啊。” 阮绪宁想解释说是另一个朋友送的, 又怕对方刨根问底,只好一笑了之。 她给?丰盛的早餐拍了张照片,想发给?周岑、顺便?道?谢, 又怕叨扰对方补觉;想发给?贺敬珩晒晒美?食, 又怕对方抱怨飞机餐没?有滋味……最后, 只能加上滤镜、发进了朋友圈。 两个姑娘实在解决不?了这么多?食物,于是在四人群聊里“求助”,五分?钟后,外援杨远鸣和野野到达战场。 见到杨远鸣时, 阮绪宁的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好在, 他对贺敬珩昨晚“宣誓主权”般的霸道?言行并不?在意——大抵是不?在意的。 趁广广和野野埋头消灭早饭,杨远鸣主动向她解释:“我昨晚一直联系你, 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们几个跟着我出远门,我就得对你们负责到底……既然你已经?跟赵默在一起了, 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阮绪宁点点头, 愈发觉得杨远鸣身上散发着一种?“男妈妈”的光辉,就像是一只张开翅膀保护小鸡崽崽的老母鸡。 褒义的比喻。 要?不?, 就在《不?落星》里加个新角色吧,班长之类的,就以?杨远鸣为原型…… 来自小画家的最高致敬。 碗里的豆粥见底, 杨远鸣依然没?有等来阮绪宁否认在和赵默交往的话术,他自嘲似的扯动唇角,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饱喝足,四个人又去极光街逛了一圈。 这个时间点,经?营了一整夜的邂逅酒吧已经?打烊。 阮绪宁路过时,不?由多?看了一眼昨晚周岑表演的地方。 没?有了夜幕和霓虹灯做装饰,临时搭建的小舞台显得非常简陋。 她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抬眼间,又发现那个叫邱哥的酒吧老板正在打扫户外餐饮区的卫生,他还记得阮绪宁,将地面上的玻璃酒瓶和烧烤竹签收拾干净,便?冲她笑嘻嘻地打招呼,还有模有样地递上了一张名片:“……有空在社?交软件上帮我们店写点好评,下次来,我给?你们打折!” 阮绪宁连声答应。 而后才想起来,应该很难再有“下一次”了。 在邱哥的推荐下,一行人去了附近一家伴手礼店买了几样当地特产,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往机场。 值机时,阮绪宁点开朋友圈开始审阅。 早餐那张照片底下已经?有了不?少回复。 屋屋:虽说差旅费报销,你们也不?能这么造啊!早餐吃这么多?,老陆看到要?心疼死了吧? 广广回复屋屋:托板板家属的福,不?用报销[奸笑] 梦梦:板板家属?什么情况? 广广回复梦梦:回来你们自己问她[奸笑] 阮绪宁撇撇嘴,暗忖着,周一上班免不?了又要?遭一通“审讯”。 再往下看,是来自“家属”的评论?。 贺敬珩:看着还不?错。 周岑:喜欢吃就好。 贺敬珩回复周岑:为什么不?给?我也送一份? 周岑回复贺敬珩:你们没?有一起吃早餐吗? 至此?,贺敬珩没?有再回复。 隐隐在那些文字间咂摸出一□□味,阮绪宁捧着手机发愣,来不?及琢磨,便?收到了谭晴的消息。 打开和闺蜜的对话框后,她出于本能地四下张望一眼,确认几个同事无人注意自己,才敢低头细看聊天内容,唯恐接收到少儿不?宜的表情包。 这次的聊天内容还算正常。 当然,只是暂时正常。 谭晴:宁宁,晚上约饭不??我们公司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泰式小火锅,冬阴功汤底味道?特别正,要?不?要?尝尝?我开车去文创园接你! 阮绪宁:今晚可能不?行。 阮绪宁:我在出轨,还没?到家呢,有点累。 谭晴:低声些,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阮绪宁:我遇到周岑了。 谭晴:果然是周岑!能让你意志不?坚定的,也就只能是周岑了! 谭晴:贺敬珩这也能忍? 谭晴:需要?我帮忙打掩护就给?个暗示,姐妹永远挺你(记得删聊天记录) 阮绪宁:贺敬珩也一起的呀! 谭晴:啥叫贺敬珩也一起…… 谭晴:不?是,你们玩三人行啊? 谭晴:我靠,贺敬珩他是不?是有什么绿帽癖?!怪不?得,结了婚还总是开你和周岑的玩笑,他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在试探你的开放度、暗示你三人一起?!不?愧是豪门继承人啊,玩的真花…… 谭晴:那你体验感怎么样? 谭晴:他们两个谁比较能干一点(记得删聊天记录) 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阮绪宁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敲下问号,指尖随即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细心检查自己发出去的消息,继而发现,打错了一个字。 万恶的输入法! 阮绪宁:打错了,我在出差!是出差! 谭晴:…… 谭晴:熊猫砸电脑.jpg 谭晴:浪费我感情。 阮绪宁:不?敢说话.jpg 静默两分?钟,谭晴总算恢复了正常:所?以?,贺敬珩陪你一起出差?你们还遇到了周岑?他不?是去伦敦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谭晴:我又活过来了,展开说说。 知道?这种?八卦没?法长话短说,谭晴索性请了半天假,开车杀到洛州机场,包揽了柴飞的活,直接将阮绪宁连人带行李接回茂华公馆。 * 听说男主人这几天还在出差,谭晴当即使出一招“鸠占鹊巢”,哄得贺太太主动请她留宿了两个晚上。 追剧,看番,聊八卦,吃外卖,咖啡奶茶品鉴,交换链接…… 阮绪宁发誓,这是结婚以?来最忙碌、最充实的一个周末,和谭晴待在一起,她甚至没?有时间去青果工作群里冒泡,就连贺敬珩睡前打来的视频电话,也都是匆匆聊两句就挂断。 更别说小夫妻之间的互道?晚安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展开说说”,周末下午,聊天话题终于推进到谭晴这边。 阮绪宁知道?她还在为艾荣和刘绍宴两个人的热烈追求而困扰,于是调动所?有脑细胞,试图为好友排忧解难:“艾荣兴趣爱好广泛,又会讨女?孩子欢心,感觉跟你很合拍……” 谭晴困扰:“就怕哪天我发现自己也成了他play的一环。” “至于刘绍宴嘛,没?什么坏心眼,说话也特别有意思,如果跟他在一起,肯定每天都会过得很开心……” “两个捧哏硬凑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阮绪宁一时语噎,为难地蹙了下眉:“实在不?行,那就……” 谭晴摸了摸下巴,先一步接上话:“别浪费,都收了?” 阮绪宁:“……” 彼时,两个小姑娘都陷在别墅影映厅宽敞舒适的软皮沙发里,一边吃着张妈切的水果,一边挑选电影准备投屏:视频app新上线的一部爱情喜剧评价还不?错,再加上里面有两个阮绪宁很喜欢的男团爱豆友情出演,她们一合计,决定下午就靠这个消磨时间。 谭晴原本还在捧着手机研究线上购买,忽然间就坐直了身子,连呼了好几声“我靠”。 阮绪宁挪了挪脑袋,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谭晴满脸兴奋,快要?将手机戳到她眼皮底下:“宁宁,你快看这段视频,这人是不?是周岑?” 是一段路人视角的街拍。 拍的是坐在酒吧高脚椅上、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周岑,而他脚边的乐器箱里,还有一把准备用来演奏的萨克斯。 视频时间不?长,来来往往的人群也很干扰视线,结尾时,用几个很刁钻的角度拍到了周岑离场时摘掉面具、露出正脸的样子。 至于拍摄地点,阮绪宁很眼熟——正是前两天才去过的极光街,邂逅酒吧。 视频是一个拥有千万粉丝的营销号发出来的,恨不?能将“天籁”“神颜”“破碎感男主脸”“音乐才子”一类的溢美?之词全都用在周岑身上,视频的点赞和转发量都很惊人,底下的评论?除了些虎狼之言,零星也可见些许“内幕”。 网友a:这脸、这嗓子,可以?啊!酒吧驻唱现在都这么卷了? 网友b:已经?有几家mcn在打听这位小哥的个人信息了,就看哪家出手快、能接住这波流量…… 网友c:这是纯素人?我不?信!这么多?营销号一起爆,肯定砸钱了!不?会是资本家的孩子吧? 网友d:mcn就别想啦,内部消息,是紫焰传媒要?捧的新人。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两人将视频投屏到巨型布幕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见热度还在不?断上升,谭晴直咋舌:“感觉周岑这是要?出圈的节奏啊!回国帮朋友撑个场子,还能遇到这种?泼天的富贵,真是命里带火……希望他能签个靠谱点的经?纪公司,别过几天就跑去直播带货了……” 阮绪宁抿了下唇:“他也不?一定会走这条路吧?” 谭晴的想法更现实:“拜托,周岑出国进修是去学?音乐的!如果不?把握住这次一夜爆红的机会进娱乐圈,难不?成,让他回来进西洋乐团当萨克斯手、进艺术培训班当老师吗?”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第33章 自?贺敬珩的话术中咂摸出一丝醋意, 阮绪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是亲口说过“不介意”的吗? 更何况,自?己只是多看了几眼周岑——还?是视频里的周岑。 连真人都?谈不上。 阮绪宁挣扎着为自己辩解:“是谭晴发给我的嘛……” 贺敬珩没再逞口舌之快,一心只想让小姑娘以行动来表明心意。 因为没打算出门?, 阮绪宁今天?只穿了件吊带真丝睡裙,灰粉色,有黑色的蝴蝶结缎带, 好看归好看, 但轻薄的布料根本经不起折腾, 被那只大掌强行撩起后,像是绵密的泡沫般堆在她腰间?。 清楚感知得到贺敬珩自?上而下的动作,她忍不住发出闷哼。 同一时间?,不合时宜的赞美与欢呼自?音响里传出来。 阮绪宁瞬间?涨红了脸:“能不能……先?把?视频, 嗯, 关、关掉……” 她艰难地用手摸索沙发上的遥控器。 然而, 指尖刚碰触到塑料壳,东西就被贺敬珩先?一步拿走, 随手丢到了浅灰色的长绒地毯上。 臂膀绕过妻子腰后,贺敬珩伸出手指扯动带有蕾丝花边的松紧,淡声道:“不是喜欢看么, 关掉视频做什么?” 如?果说刚才只是怀疑, 眼下,那股醋劲儿已经扩散到了空气里, 光是呼吸,就能闻见一股酸涩…… 甚至,还?带着点儿置气的意味。 阮绪宁微微蹙眉。 绷紧到极致的布料摩擦着皮肤, 她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贺敬珩……先?、先?暂停……” “嗯?” “你的手就这样伸进来,我的小裤裤有点儿勒。”阮绪宁咬了下唇, 软糯的唇瓣上瞬间?多出一道小小的弧度,她苦恼地偷瞄他,用一种商议的口吻询问,“你能不能停一下,让我先?把?小裤裤脱掉,然后再继续,可以吗?” 贺敬珩:“……” 算是听明白了,这是一种很真诚、很委婉、很礼貌的邀请。 用最天?真的神态,说最撩人的话。 她很擅长这个——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心之言。 如?果他说可以,那无疑是禽兽。 如?果他说不可以,那就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贺敬珩双肩一耷,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劳小姑娘起身?,一不做二不休,两手捏着布料用力一扯…… 阮绪宁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条奶油色蕾丝内裤变成“美丽废物”,蔫蔫挂在左腿上。 而她,如?同清晨枝头末梢的一片嫩叶,在贺敬珩的催熟下,一点点沁出水气,凝结露珠。 常年打拳健身?的手,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子,再往里去些许,阮绪宁便猫儿似的呜咽了一声,红了眼圈:“贺敬珩……” 被点名的男人不再动作,垂眸凝视她。 阮绪宁攥紧他的衬衫,口不择言地嗔怪:“你好下流。” 贺敬珩先?是一愣,随即被气笑了。 那句“也不知道是被谁勾的”就在嘴边,思考再三,还?是没说出口——给小钢板留点儿颜面,否则,保不准又要吃巴掌。 他低声询问:“是不舒服?还?是不喜欢?” 说话间?,抽回?来的手抵着唇角,舌尖卷掉指尖上的晶莹。 阮绪宁羞得只想往沙发缝里钻。 贺敬珩才没给她这个机会,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将人调整为面向自?己的姿势。 知道拗不过他,阮绪宁老实承认:“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不喜欢。” 熟练掌握解读双重否定?技巧的贺同学心满意足,扬起唇角。 只是,妻子还?有其他抱怨:“就是,就是……” 阮绪宁狠命拧了下眉:“你怎么大白天?也有需要呀?” 贺敬珩眼中滑过一丝戏谑:“因为我下流。” 现学现卖,活学活用。 阮绪宁:“……” 那一刻,她似乎能从自?家丈夫身?上瞧见藏在矜贵身?份下的痞气,是一种,哪怕他再胡作非为都?让人没辙的气场。 说不清是好是坏。 就像贺敬珩这个人,在真正?认识他之前,也很难给他下定?义。 阮绪宁是很想好好地认识贺敬珩——以好朋友的身?份、以合法妻子的身?份,但肯定?不是现在。 时间?不好。 地点也不好。 还?放着视频。 视频里有周岑。 就像是周岑在看着他们这样那样…… 很难为情的。 见阮绪宁不发一言、眼圈似乎更红了,时不时还?偷瞄一眼幕布上的视频,贺敬珩终是意识到了自?己有多过分,他不大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小姑娘眼中若有似无的水雾足够把?人溺死…… 他狠狠磨了下后槽牙,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好了,不哭了,别勉强自?己,我们慢慢来。” 很生疏的安抚,但阮绪宁听进去了。 她乖巧点头,机械地将贺敬珩的话重复了一遍:“嗯,慢慢来。” 像是在划重点。 贺敬珩抚摸着阮绪宁细软的头发,只想快速减轻自?己带给她的压迫感:“我先?上楼洗个澡,然后去公司——这几天?落下了不少?工作,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一个人乖乖睡觉。” 说着,又眯起眼去看幕布:“看视频也可以。” 视频里的周岑,又一次开始唱歌,即便是在嘈杂的市井街头,那歌声也依然显得纯澈、空灵…… 确实是好听的。 难怪那些女孩子们愿意为此?疯狂、沉沦。 贺敬珩收回?目光,不甘心地谋算着:算了,那就先?让“他”陪着吧。 谁料,阮绪宁听到这话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鼓起腮帮:“这就走了?” 听出妻子语气中的不满,贺敬珩心情转好,单手将人托抱起来。 阮绪宁花容失色:“你不是要上楼洗澡吗?抱我起来是做什么啦?我才不跟你一起洗澡呢!” 难得有这样的视角。 贺敬珩仰面看着无措的小姑娘,笑意更浓:“不上楼换条小裤裤吗?” 他很少?这样说话。 一开腔,还?有点儿别扭。 想到那条被撕坏的内裤还?惨兮兮地挂在腿上,阮绪宁双颊滚烫,迅速低头将布料揪成一小团,藏在裙摆下面。 顺势并紧了双腿,生怕走光。 打心底里接纳了“贺敬珩”这个代步工具,软绵绵的气息呼在他耳边:“那我还?是跟你上楼吧,不过,你要走慢一点喔。” * 锋源集团总部大楼。 加班加点处理?掉这段时间?积压的工作,贺敬珩在总裁办休息室将就了一晚。 紫焰传媒那边拿钱办事果然很有效率,第?二天?一早,周岑那段“卖艺”视频甚至转到了五人群聊里。 只是,无论?艾绒和刘绍宴如?何威逼利诱吹彩虹屁,周岑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忙,还?是端起了明星架子。 贺敬珩正?刷着手机里铺天?盖推送的娱乐新闻,一抬眼,就看见被苏欣蕊领进来的程知凡。 老程总今天?有闲情,特意喊儿子来公司“学习”。 得知贺敬珩通宵加班没回?家,程知凡就过来打声招呼,顺便给他递个喜讯,说是最近有想向女朋友求婚的打算。 这么多年来,身?边那一群朋友里,只有程知凡的感情最为稳定?,贺敬珩冲他道过喜,迟疑片刻,还?想取经:“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一点感情上的困惑,麻烦你给分析分析……” 程知凡满脸皆是了然:“哦,你有一个朋友。” 贺敬珩顿了顿,不方便辩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那个朋友和他的好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而且他觉得,在那个女孩心里,好朋友的分量更重,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对?方比下去。” 程知凡好奇:“那他的好朋友,有没有不良嗜好或者短板?” 贺敬珩垂着眼,摇了摇头:“如?果他的好朋友是个混蛋,那也就罢了,但对?方偏偏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对?女孩也很好……” 想到和周岑的发小情谊,他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也不想暗箭伤人。 程知凡算是听明白了。 他摸了摸下巴,很快交出答卷:“既然没法从竞争对?手那边下手,那就只能放大自?身?优势、提高核心竞争力了。” “说详细点。” “最简单的就是:那女孩喜欢什么,就让你朋友投其所好呗。” 贺敬珩展眉,这倒是个有效建议。 只是,要如?何投其所好呢? 那个小丫头喜欢会唱歌、玩乐器的温柔男生,这跟自?己根本就不沾边啊,如?果非要说还?有别的…… 他捏了捏鼻梁。 得另辟蹊径。 见气氛有些沉默,程知凡走到生态缸旁,俯身?观察着里吐信子的黑王蛇,迟疑着冒出个问题:“珩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我都?没听刘绍宴提过这事儿,他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怪不得,总感觉这几天?他和艾荣说话夹枪带棒的,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 贺敬珩回?神:“关刘绍宴什么事?” 程知凡皱眉:“你刚才那番话,难道不是在说刘绍宴和艾荣都?在追谭晴吗?” 贺敬珩愣了愣:“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来的?” 程知凡两手一摊,细推逻辑:“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是在‘无中生友’,可如?果带入你和小嫂子,那你的情敌不就成了周岑——你跟周岑是什么交情,怎么可能嘛!所以,那个朋友肯定?不是你自?己,能让珩哥你费心感情生活的朋友,不就我们几个吗?这样一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人物关系就很清楚了,我说的没错吧?” 第34章 阮绪宁也没有料到, 好消息居然来的这么快。 刚踏进?青果工作?室大门,她就被陆然和杨远鸣神秘兮兮地叫进会议室——广广她们也都在里面等候多时了,一个个表情严肃, 像是挨了批评。 她惴惴不安找了个位置坐下,以为是《失落玫瑰》结尾篇出了差池,结果刚打起自我反省的腹稿, 坐在对面的野野居然神神秘秘摸出个礼花筒…… 礼花筒? 直到“砰”地一声、满屋子飘起彩纸片后, 阮大主笔才?反应过来, 自己?应该是被套路了。 果不其然,陆然换上一副笑脸,当?即宣布悠看平台签下了《不落星》,而?且还是福利待遇最高级别的s级签约。 阮绪宁的眼眸亮起来, 激动地抱着身边的广广哼哼唧唧, 鼻头开始发酸, 或许对于身经百战的老漫画人而?言,一部s级签约作?品不算什么, 但是对她这?个新手主笔来说,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描绘故事…… 她在创造世界。 她在创造美好。 而?且,这?个世界、这?些美好, 很快就会被更多的人看见, 被更多的人分享…… 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那股兴奋劲还没消散,杨远鸣镜片寒光一闪, 又给她带来了一点不那么美妙的消息:“新漫画暂定七月初上线,赶暑期档,悠看那边要十?话的存稿——是不包括试读章的。” 算一算工作?量, 阮绪宁这?下是真的想哭了。 是挑战,也是幸福的负担。 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广广冲他直挤眼:“杨杨啊, 你就别说这?么扫兴的事了,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先说晚上聚餐的事儿。” 这?也是陆然的意思。 说是正好借着庆祝《不落星》顺利拿下s级签约的机会,犒劳一下工作?室成员。 考虑到老板那并不算鼓的钱包,屋屋她们一番合计,挑了家性价比很高的小海鲜自助,晚市仅需一百九十?八一人。 随后又开始起哄:“该把老板娘带出来让我们见一见了吧?” 感情稳定下来的陆然似乎也没打算藏着:“行啊,那就都带家属——不过,仅限带一人啊。” 梦梦嗤他:“就我们这?尼姑庵和尚庙的,有几?个家属的啊?我带我四舅姥爷闺女的堂哥的侄子,行不行?” 还没来及多怼几?句,广广就笑嘻嘻地接上了话:“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板板肯定有家属……”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其他人的寻根究底。 有八卦之魂推波助澜,择日不如撞日,聚餐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阮绪宁担心贺敬珩工作?繁忙,又或者是不喜欢这?种场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还问要不要穿得正式一点。 倒也不必。 想象了一下西装革履去吃小海鲜自助的贺敬珩,阮绪宁笃信,他一定会抢掉金主爸爸陆然的风头。 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即便如此,当?黑色大g驶入文创园、贺敬珩一身休闲衬衫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是让准备蹭车的几?个同事们集体?惊掉了下巴。 梦梦一行羡慕她家里就有“天生素材圣体?”,连五官都那么优秀,随时拍照当?参考;而?第三次见到贺敬珩的广广,则惊愕于另一件事:“你老公开大g啊,卖保险这?么赚钱?” 阮绪宁有点儿尴尬:“他不是卖保险的。” 听到这?话,广广咬牙切齿地赌咒:“可恶的杨远鸣,居然给我传递假情报!话说回来,那你老公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其实,你上次就猜对了。” “我上次猜……我想想,我去,不是吧,真的是会所里的男模?” “他就不能是个总裁吗?” “哈哈,板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秃头、没有啤酒肚的总裁啊?又不是在漫画里!”见周围无人附和,广广猛地回神,敛起笑容试探着问,“真的是总裁?是那种,一提身价后面就跟着很多个零的总裁?” 梦梦支起耳朵:“跟着很多个——零?” 广广推她一把:“别打岔。” 阮绪宁点点头,决定替丈夫正名:“锋源集团,你们听说过吗?” * 屋屋预定的小海鲜自助距离文创园只有两站路。 阮绪宁一车人进?店的时候,陆然他们已?经提前到店、占据了“团建特供”的三张长桌。 陆然的女朋友是个打扮成熟知性的小姐姐,一直挂着微笑,广广若无其事上前和低头说悄悄话的小情侣打了声?招呼,便拽着阮绪宁坐到离他们最远的那桌,转移注意力似的,不遗余力向野野和小绵他们介绍起锋源集团的贺总,大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阮绪宁有些难为情,一扭头,发现梦梦和屋屋正对着手机视频犯花痴——是那段周岑的街拍。 见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梦梦开始疯狂安利:“是这?两天爆火的小哥哥,唱歌巨好听,素颜也超帅,听说还会吹萨克斯!就这?种感觉,像不像你的游星冉?” 阮绪宁本能地瞄了眼身边脸色微变的男人,没接茬。 贺敬珩凉凉发问:“像谁?” 抢着回答他的是梦梦:“像板板新漫画的男主角。” 贺敬珩愣了愣,默默端起手边的塑料杯,抿了一口寡淡无味的柠檬水。 阮绪宁坐不住了,迅速点好小火锅锅底,示意丈夫一起去取食材。 途中,开始言语试探:“我的同事都很喜欢开玩笑……” 贺敬珩取了只餐盘递给她:“我是来陪老婆吃饭的,没心情管别人的嘴。” 逐渐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极具效率的行事准则,阮绪宁低头抿笑:“还有,《不落星》的男主角,我没有用周岑当?原型——只是有考虑,给游星冉加一点音乐方面的特长。” “是这?样啊。” “你不要多想喔。” 贺敬珩故作?淡然:“我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扼杀老婆的创作?灵感,只要你不找周岑参考‘不穿衣服的剧烈运动’就好。” 发现对方远比自己?想象中大度,阮绪宁高兴起来:“当?然不会啦!” 说着,又自顾自解释道:“……他身材又没有你好。” 贺敬珩眼皮一跳,阴雨多时的心情瞬间放晴。 投其所好啊…… 似乎有了点儿门路。 正值饭点,自助餐厅里人挤人,借着贺敬珩身高优势,阮绪宁好不容易站定在日料区前,刚想取些吃的,抬眼看见冰盘里软塌塌的三文鱼和金枪鱼片,食欲瞬间削减大半,转而?望向贺敬珩:“这?家店里的小海鲜品质都不是很好诶,你能吃得惯吗?” 贺敬珩没有直接回答。 他挑了几?只虾放进?餐盘,随意道:“我被接回贺家之前,一直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肉沫豆腐盖浇饭——南坛巷街边的小餐厅卖六块钱一份,送一碗紫菜蛋汤,我只在暑假帮工挣生活费的时候吃过两次。” 阮绪宁微张着唇,半天没吭声?:有关“赵默”那些不为人知的曾经,再次拼凑零星的一点点。 他身上没有那种富家子弟的纨绔和奢靡。 他也不挑食。 他是个很好很好,好到让人心疼的家伙。 想到这?里,阮绪宁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那条紧实的臂膀:“肉沫豆腐,听上去还挺简单的,等我有空做给你吃,好不好?” 意外之喜。 贺敬珩压着眼尾的悦色,挑眉“啧”了一声?:“认识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菜?” 阮绪宁老实承认:“确实不会,但我可以跟张妈学啊,她会做很多家常菜,也说过可以教我。” 贺敬珩满心期待地点点头:“好啊,那我等着。” * 发现熟食窗口可以领烤鸭卷,阮绪宁欢天喜地跑去排队。 贺敬珩则端着两人份的餐盘,独自回到座位上,继而?发现,对面广广身边多了个为了找停车位而?姗姗来迟的杨远鸣。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气氛无端变得紧张。 杨远鸣礼貌地笑笑,主动收拾好桌面,方便贺敬珩放餐盘,随口寒暄道:“怎么过来的?” 贺敬珩面无表情地回应:“开车。” 广广表情夸张地接了话:“还捎了我和梦梦她们!坐大g的感觉真好!” 杨远鸣肉眼可见地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又不好意思细问,只嘀咕:“既然有车,上次怎么不送板板去机场?” 贺敬珩掀眼:“我那天在外地出差,就安排了司机送她。” 杨远鸣喃喃重复了一遍:“司机?” 错过了广广的“科普时间”,他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信息,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广广啃了口凉拌蟹,插了句话:“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杨杨,我要批评你啊,还说自己?跟贺总是老乡呢,结果连人家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贺总?” “锋源集团,知道吗?” “集团?” “还有,人家是板板的老公,不是追求者也不是男朋友!” “老公?” 终于意识到自己?掌握了一手错误信息,杨远鸣取下眼镜,心有余悸地擦了又擦。 贺敬珩握紧拳头又松开。 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对方。 而?是从卡包里摸出一张名片,丢给杨远鸣,算是自我介绍。 贺敬珩没有随身携带名片的习惯,这?是孙淼和苏欣蕊的工作?,但碍于今天这?种场合,离开办公室前,他特意出揣走?了几?张名片;只是没想到,青果工作?室不像他所熟知的名利场,并没有热衷于广结人脉的成员。 第35章 贺敬珩身上是阮绪宁熟悉的浴液香味。 柠檬, 柑橘,加上一点点马鞭草的味道,清醒提神。 但是, 这般近距离触摸男人的胸肌和腹肌,还是让她脑袋晕晕乎乎的,除了暗自赞叹手?感真好, 实在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事。 到底是谁在奖励谁啊? 看着小姑娘既害羞又享受的模样, 贺敬珩知道, 自己赌对了。 放大自身优势、提高核心竞争力?。 而他比周岑强的,似乎也就“身材好”这么?一点…… 要物?尽其用。 想?到这里,他握住她的手?,继续向下。 指尖滑过贺敬珩腰腹的人鱼线, 勾着摇摇欲落的浴巾, 阮绪宁这才发现, 那家?伙居然连内裤都没穿? 她哆哆嗦嗦想?要收回手?:“还、还要……往下啊?” 眼神都不?知往哪儿放:“再往下,就要摸到那个了。” 贺敬珩故意装糊涂:“哪个?” 阮绪宁声音细若蚊哼:“小贺敬珩。” 很快会意。 贺敬珩皱了皱眉:“它不?小。” 阮绪宁抿唇不?语, 挣扎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拆了掖在他腰间的浴巾…… 迅速闭眼。 停了两秒, 又缓缓睁开?。 嗯, 贺敬珩那家?伙没有自夸——确实不?小。 她的脸红到快要滴血,迟疑着用指尖碰了碰:“怎么?感觉……” “嗯?” “和漫画里的不?一样。” “哈?” “漫画里都挺可爱的。” “然后呢?” “你这个, 有点可怕。” 稍微想?象一下过程,就令她瑟瑟发抖。 这怎么?…… 怎么?可能嘛! 再也不?愿直视狰狞,阮绪宁伸手?抱紧贺敬珩, 像是撒娇,又像是求饶:“今天就到这吧, 好不?好?” 听见男人的轻笑,她不?大高兴地仰起脸:“你笑什么?呀?” 贺敬珩捏了捏小姑娘的后颈:“我笑某些小画家?,画的是正经漫画,但看过的漫画,好像没那么?正经呐。” 阮绪宁将发烫的脸埋进他胸前,语无伦次地辩解:“就是,就是我……一点点兴趣爱好,而已……你不?许再说了!” 百口莫辩。 还想?捂他的嘴。 因为过于激动,她无意识地扭着身子?,贺敬珩喉头一滚,用浴巾重新遮挡住,冷声制止:“如果想?赶进度,你就继续乱动。” 觉察到他的身体变化,阮绪宁小脸煞白:“不?想?赶进度。” 说完,还要文绉绉补上一句:“欲速则不?达。” 贺敬珩被逗乐了:好个语文课代表。 意料之中的答案并没有令他沮丧,至少,确认了自己的不?可替代性,也知道了如何“投妻所好”。 贺敬珩将表情?讷讷的阮绪宁平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睡觉吧。” “那你呢?” “我去冲个澡。” “不?是刚洗完吗?” 压着乱窜的邪火,贺敬珩在她额上落了个很克制的吻:“谁让老婆摸完不?给?我善后。” 阮绪宁:“……” 她拉高被子?,再次更新亲身实践出的真理:大早上的男人不?能随便乱摸,大晚上的男人,更不?能随便乱摸。 * 阮绪宁自诩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隔天一早,她瞒着贺敬珩,悄咪咪跑去请张妈帮忙购买做肉沫豆腐所需的食材和佐料。 只有一个菜当晚餐排面是小了点,于是又决定,再加一道紫菜蛋花汤。 虽然一天之内同时推进两部漫画压力?巨大,阮绪宁还是忙里抽闲,得空就搜索两道菜的菜谱和烹饪教学视频,甚至在备忘录里列出了一张注意事项表……再加上有张妈一对一的现场指导,回到家?系紧围裙、拿起厨具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打心底希望这对小夫妻能够感情?和睦,恩恩爱爱,张妈教学也很有耐心: “嫩豆腐切丁——不?能切这么?大,不?然不?入味的。” “这个酱汁里要加老抽,这样烧出来颜色才能好看……老抽和生抽?调料瓶都有标注,别弄错了。” “瘦肉剁碎,对,再剁一剁,加一勺料酒,一勺生抽,半勺黑胡椒粉,抓拌均匀腌制十分钟……” 阮绪宁打起十二分精神,按部就班学做,虽然每一步都磕磕绊绊,但坚决不?让张妈上手?帮忙。 直到厨房门?口传来轻咳声,才意犹未尽停下手?里的活计。 见贺敬珩长腿交叠倚在门?边,她眨眨眼,提着刀就奔了过去:“晚饭还有一会才能好,你要不?要先上楼休息……” 明晃晃的凶器叫贺敬珩直皱眉,急忙上前握住阮绪宁的手?腕:“当心点。” 把刀放好后,他扭头向张妈递了个眼色:“我留在这儿陪她。” 张妈连声答应,正打算去忙别的,贺敬珩又唤她:“楼上洗漱用品不?多了,你跟柴飞的车去趟超市,晚上在外?面吃吧。” 张妈是个拎得清的,知道小夫妻是要过二人世界,当即解掉围裙,笑眯眯叮嘱了阮绪宁几句,便快步离开?厨房。 还顺手?关上了磨砂移门?。 眼睁睁看着强力?“外?援”弃自己而去,阮绪宁苦着张脸,面对那盆剁好的肉沫一筹莫展。 倒是贺敬珩走到煤气灶前,开?火,热锅,倒油…… 游刃有余。 阮绪宁先是惊愕,回神后立刻上前抢着做事:“让我来!让我来!说好了我做饭请你吃,你不?要动手?……” 贺敬珩不?想?扫她的兴,双手?抱肩站在一边当技术指导:“油温差不?多了,先放葱花豆瓣酱炒热,再放肉沫和豆腐。” 食材下锅,刺啦溅起油花。 阮绪宁哇哇叫了两声,如临大敌般躲到贺敬珩身后,直到油烟散去些许,才探身抓起锅铲。 迟迟不?敢下手?。 贺敬珩明白,下厨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阮家?小姐而言实在勉强,他索性走到她身后,手?把手?教她如何翻炒,加料。 慢火收汁时,她擦擦额头上的汗:“贺敬珩,你好像很擅长做饭……” 某人难得谦虚:“还凑合,很久没下厨了,手?艺有点生疏。” 见阮绪宁似乎还想?问些什么?,贺敬珩盖上锅盖,又接着道:“都是以前在赵倩店里被迫学的,可惜你不?怎么?爱吃辣的,要不?然,我改天做点冒猪脑、冒肥牛之类的给?你尝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配方?呢,味道还不?错。” “赵倩就是……” “我那个姨母。” 提及这个话?题,阮绪宁忍不?住问出心底许久的困惑:“为什么?那家?人要这样诋毁你和你的母亲呢?明明你们?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了啊!” 贺敬珩声音淡淡的,昭然着他对赵倩一家?人的态度:“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无利可图,所以才气不?过背后嚼舌根啊,更何况,赵倩对我也有怨气……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和你说吧。” 阮绪宁抿唇:“我不?是很懂。” 贺敬珩低头吻了下她的头发:“你不?需要懂。” 感受到了暖意,她退后一小步,脊背贴紧男人胸腹:“不?过,贺敬珩,你真的好厉害啊,放在以前,我都不?敢想?象,堂堂贺家?继承人居然会做这么?多事——武能智取摇粒绒,文能下厨冒猪脑,唔,好像不?是很押韵。” 贺敬珩长呼一口气:“你真的是在夸我吗?” 阮绪宁笃定道:“真的呀。” 他无奈轻笑:“好吧,姑且相信。” 两人的体型差一目了然。 此刻的贺敬珩与阮绪宁而言,就像是一株遮风挡雨的大树,稍稍俯身,就能将她彻底包裹。 但贺敬珩却很清楚,身前娇小纤细的女孩,才是这个家?的支撑:细腻和敏感是她试探这个世界的触角,亦是填补他内心缝隙的粘合剂。 他需要她。 收敛神思,贺敬珩望着锅里逐渐烧至浓稠的酱汁,轻声提醒:“差不?多了,出锅吧。” * 嫩滑的豆腐裹满肉沫与酱汁,缓缓滚落至骨瓷盘中,再点缀以翠绿的葱花,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阮绪宁双手?叉腰,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忽而又想?起什么?:“哎呀,差点忘了,还有一锅紫菜蛋汤。” 毫不?夸张,确实是一锅。 因为经验不?足,她没有控制好紫菜泡发的量,菜多了加水,水多了加菜,哼哧哼哧一通操作,最后成果感人。 用汤勺盛出两人份,看着面前几乎没见少的一锅汤水,阮绪宁挠挠头:“做的太多了,喝不?完就倒掉吧。” 贺敬珩制止道:“别浪费,找个保温桶,明天我带去公司加餐。” 加餐。 他说是加餐。 这种?不?着痕迹的夸奖令阮绪宁很受用,当即就打算去找盛汤的容器,一转身,却发现贺敬珩站在岛台边,正举着手?机对肉末豆腐饭和紫菜蛋汤拍照。 阮绪宁半开?玩笑:“你什么?时候也养成了吃饭先拍照的习惯?” 他若有所思:“刚刚。” 张妈准备的汤碗很小,与餐盘一样,是花色素雅的白骨瓷,贺敬珩单手?就能捏住碗沿,修长的手?指曲折,更显骨节分明。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落进来,将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瓷碗停在唇边,形状漂亮的唇瓣微张着。 吹一吹,喉头一滚。 第36章 浴缸的水还没有放满。 隐约看得出淋浴房里男人高大匀称的身材轮廓, 阮绪宁吞咽着口水,脑子里忽地蹦出?一个词:守株待兔。 她默默安慰自己?,只是一起洗澡而?已, 洗干净了又不会被吃掉。 没事哒。没事哒。 没,事,哒。 说不定, 还能让贺敬珩帮忙搓背呢…… 啊啊啊啊, 怎么可能没事嘛! 就在她转身打算溜走之际, 贺敬珩一把推开玻璃移门,探出?上半身:“喂,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逃跑失败。 阮绪宁只好揪紧裹在身上的大耳狗浴巾,慢吞吞走了进去。 水声?恼人。 贺敬珩关掉花洒,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将额前湿发全数向后捋, 背头发型令他的五官和下颚线更显清晰凌厉,有一种和平日?里不常见的威严。 阮绪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随后, 视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 淋浴间环境令男人的声?音自带混响:“打算就这样洗啊?” 她怔了怔。 伴随着轻笑声?,威严荡然无存,贺敬珩扯动她的浴巾:“今天就学习‘和老公坦诚相对’吧?” 阮绪宁着急忙慌用手遮挡, 但?哪里是他的对手。 浴巾很快掉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氤氲出?大片的水渍。 贺敬珩低头看着浑身僵硬的小姑娘,用带着水气的手再次拧开花洒, 随后,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俯身接吻。 窸窸窣窣的淋浴声?很好地遮掩住了阮绪宁的赧意,被吻到脚软站不住身子, 才迟疑着推开他,埋怨道:“还、还洗不洗啦?” 贺敬珩笑了笑, 将有心躲避的妻子拉到身前。 柠檬味的浴液挤入掌心,他开始眷恋别处的柔软。 阮绪宁站着不动,只紧紧咬着下唇,任由对方胡作?非分——那些细密的泡沫,倒是能勉强能替自己?遮一遮。 只是,那家伙才没打算放过她。 贺敬珩握着她的手,探向别处:“……也帮帮我?” 知道躲不过这一茬,阮绪宁没有拒绝。 她努力回忆曾在漫画里学习到的经验,只可惜,天赋不足。 毫无章法地弄了一会儿?,贺敬珩便红着眼眶、呼吸急促地示意她停手,开始自行善后。 阮绪宁有些无措,复又为自己?的笨拙找了个理由:静态画面和动态影像是不一样的,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应该问?谭晴要点小视频学习一下…… 胡思?乱想间,男人包裹着她的大掌骤然收紧。 她身上的白/浊顺着淋浴水流慢慢褪去。 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贺敬珩挤了浴液的掌心覆上来,揉搓间,又被一层新的泡沫覆盖。 洗弄干净后,阮绪宁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谋划着出?去透一口气:“浴缸水放得差不多了,要不要泡澡?” 贺敬珩的声?音略显喑哑:“你先?去泡吧,我再洗一会儿?。” 视线略略向下,阮绪宁不解:“不是都弄完了吗?” “别低估你老公。”贺敬珩眼皮一掀,抬手从置物架上取了条干浴巾递给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怎么,是还想留下来继续帮我吗?” 精力旺盛到可怕。 没等他说第?二遍,心有怯意的阮绪宁便溜出?了淋浴间。 * 添加了薰衣草精油的入浴剂有一点安神?的功效,迟迟没等来贺敬珩,阮绪宁舒舒服服沉在浴缸里,连呼吸都带上了困意。 所幸,淋浴前,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手机放在了浴缸边。 去青果工作?室群聊里冒了个泡,阮绪宁又点开朋友圈,漫无目的地往下翻,忽而?发现,贺敬珩居然晒了晚餐时拍的肉沫豆腐饭和紫菜蛋花汤。 照片没有加滤镜,也没有配文案和表情包。 只有构图还算过得去。 阮大主笔对这条状态不太满意,琢磨着,得想办法说服贺敬珩,以后在发照片之前先?得给自己?过目。 离开手机生活就不能自理的刘家少爷永远冲在第?一线。 刘绍宴:看着不错啊,哪家的? 贺敬珩回复刘绍宴:自家的。 刘绍宴回复贺敬珩:小嫂子做的? 贺敬珩回复刘绍宴:嗯。 刘绍宴回复贺敬珩:珩哥,你这是把狗骗进来杀啊! 阮绪宁的心情稍有好转,正打算继续往下翻,贺敬珩从淋浴房里走了出?来:“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生怕某人借题发挥,她迅速按灭手机,说起另一桩事:“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或许是添置物件时考虑到男主人的身高,茂华公馆主卧浴缸尺寸很大。 即便两个人入浴,阮绪宁也并不觉得拥挤。 贺敬珩将她抱坐进自己?怀里,这才应声?:“说说看,要我做什么?” 已经习惯了那只不安分的手,阮绪宁并没有制止他的碰触:“我不是在画《不落星》的存稿么,后面有一段剧情是学校春游,女主在野外被蛇咬了,男主送她去医院,还顺势抓了蛇……你不是说过,把蛇养在了办公室里,那我能去你的办公室看看它吗?” “放松点。”借着温水的滋润,他往里探,“你现在画画不仅要参考我,还要参考我的蛇——是这意思?吧?” 阮绪宁“嗯”了一声?。 随着他的动作?,尾音渐渐变了味儿?,又被溅起的水声?盖住。 贺敬珩故意重提旧事:“不害怕了?” 新婚第?一夜的闹剧,还历历在目。 阮绪宁也想起了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双颊不由泛起绯色:“是害怕,但?观察实?物和在网上搜图片取材,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再说,你不是也在么——你在,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就明天上午?” “好,我晚点去跟广广请半天假。” “只请半天?” “我之前连载的那本《失落玫瑰》进入完结篇了,如果休息一整天,我会有负罪感的。” 贺敬珩没有勉强:“知道了,那中午吃过饭,我送你去工作?室——再请你的同?事们喝点下午茶。” 那次的小海鲜自助,他有意买单,去吧台问?了才知道,他们开席前都已经团好了餐券。 阮绪宁没有说话。 随着贺敬珩的捻按渐渐加重力道,她微眯着眼,舒展身体,没法再分心多说一句话。 许久,贺敬珩又唤:“宁宁。” 再一次听到这样意味深长的称呼,阮绪宁迷茫地睁开眼,贺敬珩抵着她,声?音压到极低:“我们今晚……” 手机震动打断了这场处心积虑的邀约。 贺敬珩睨了一眼,发现是谷芳菲转的消息。 只得作?罢。 阮绪宁点开对话框,一则娱乐新闻落入眼帘:是有关周岑的介绍,还有他近期的通告,好像是准备参加某个音乐选秀类的节目,还会上几档综艺当助演和飞行嘉宾。 作?为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这些资源都相当不错,就算是当衬托红花的绿叶,只要好好表现,也能刷个脸熟、收获一波路人缘。 这段时间,阮绪宁也只是断断续续得知关于周岑的动态,乍一看这些消息,不免愣神?。 谷芳菲是个急性子。 两分钟没等到女儿?的回复,立刻打来视频电话。 想到宛如黏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男人,阮绪宁头皮发麻,直接挂断,纠结片刻,又打了一通语音电话回去。 这个举动似乎惹恼了贺敬珩,没在水中的双臂突然发力搂紧她,像是为了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又像是为了排解自己?的不满。 阮绪宁咬咬牙,不搭理他。 接听电话后,谷芳菲女士语气微妙:“干嘛不跟我视频?我今天下午刚做了个新发型!还想给你看看呢!” “我在泡澡……” “泡澡怎么就不能跟妈妈打视频了?” “我、我敷着面膜呢,不方便。”生怕母上大人纠结这点小事,阮绪宁急忙扯开话题,“妈,有什么事吗?” 谷芳菲打开了话匣子:“你看到我给你转发的那条娱乐新闻了吗?哦呦,周岑现在当明星了啊!感觉比以前帅了不少!那他以后也不用在国外念书了哇!你有空和周岑多联系,找他要几张签名?照,给妈妈留个纪念!” 阮绪宁含糊不清地答应着。 话音未落,便能够感觉得到,一直在“骚扰”自己?的家伙放缓了动作?。 挂断电话,她定了定神?,决定满足母亲小小的愿望:“贺敬珩,你知道周岑最近在忙什么吗?” 男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脖颈处,语气没多少波澜:“不清楚,改天问?问?。” 阮绪宁想了想:“是你问?,还是我问?呀?” 贺敬珩默了两秒钟:“……你要是想问?,那就问?吧。” 声?音闷闷的。 阮绪宁没有咂摸出?那句话背后的试探,想都没想,一口应允:“好,那我改天我问?问?他。” 见贺敬珩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她舒舒服服倚靠在他的胸前:“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我们今晚要干嘛?” 欲言又止。 那通始料未及的电话,那个不想提及的名?字,都为这个本该欢喜、本该羞涩、本该耳鬓厮磨的夜晚,添了一丝留白。 许久过后,贺敬珩才给出?一个合理又不失体面的答案:“今晚早点睡,明早跟我的车去公司。” * 作?为青果工作?室近期最大功臣,阮绪宁轻松get了半天休假。 第37章 算不上宽敞的办公室内, 气氛压抑。 阮绪宁将装有小笼包、红油拌馄饨和豆浆的外卖保温袋送到贺礼文前面,寒暄一番、做足表面功夫后,便在贺敬珩的示意下, 起身道别。 贺礼文自知理亏,当着?儿媳妇的面,言行举止还算得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助理孙淼已经等在走廊里了。 孙淼招呼了贺敬珩, 又冲阮绪宁点点头?:“阮小姐。” 因为先前筹办婚礼的事, 他?们打过几次照面,那个时候,阮绪宁对“贺太?太?”“总裁夫人”之类的称呼还有些抵触,特意嘱咐过, 这样叫就行。 贺敬珩示意阮绪宁跟孙淼先行离开, 说是还有点儿事, 要跟贺礼文聊聊。 他?怕小姑娘对此有意见,又换上了一副哄人的腔调:“七楼有个只对内部员工开放的咖啡厅, 听说用的豆子?都挺不错的,正好,你去品鉴一下, 顺便, 帮我也带一杯美?式。” 说着?,浅浅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 犯困呢。” 也不知最后这句话有什么魔力?,阮绪宁余光一扫,感觉孙淼的笑容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 贺礼文怎么也没?有想到, 某人会杀个回马枪。 贺敬珩离开的时候,有心虚掩着?大门, 眼下,又不声不响推开。 彼时的贺礼文许是正在给?“小情儿”打电话,发觉面前多了个人影,吓得险些摔掉了手机。 神?色慌张挂断电话,语气再不见方才装出来的和蔼可亲:“回来做什么?” 他?额上青筋直跳,只是被儿子?抓着?把柄,又不好发作,思前想后,语气还是软下来:“宁宁难得过来一趟,中?午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便饭吧?” 贺敬珩冷声打断父亲的主动示好:“哪个部门的?” “什么?” “那个女员工,是哪个部门的?” 对峙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办公桌一边的垃圾桶:阮绪宁特意买的早餐被原封不动扔了进去,连包装袋都没?有拆。 贺敬珩眯起眼睛。 耳边再度响起贺礼文的狡辩:“我说过了,说过无数遍!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我现在是单身,我也有生理需求……你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贺敬珩懒得和他?掰扯,大步流星走到垃圾桶旁,勾起压在一堆纸巾和秽物上的早餐袋,重新放到贺礼文的办公桌上:“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排查过去,是不是你情我愿,很?快就有结论了——如果?不是,奉劝你最好趁早做打算,如果?再遇到第二个……” 他?顿了顿,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就算老爷子?不开口,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离开锋源。” 贺礼文警觉地盯着?那袋被厌弃的食物,喉头?一滚。 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一块足以压死自己的巨石。 贺敬珩用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平静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不要辜负宁宁的心意啊——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吃完,爸。” 最后的称谓,是给?彼此的台阶。 张弛有度的逼迫令贺礼文心生畏惧,他?眼皮跳得厉害,颤颤地伸手去解沾了秽物的塑料袋。 只是,几番尝试都没?能成功,最后不得不用蛮力?撕扯开外包装。 打包盒里的小笼包滚落出来,有一两只破了皮,汤汁在桌面上肆意流淌、弄脏了堆放的文件。 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贺敬珩抬了抬下巴:“别浪费。” 知道儿子?的脾气有多大、拳头?有多硬,贺礼文眼白遍布血丝,忍气吞声将小笼包和馄饨送进嘴里,一只接着?一只,不敢有片刻迟疑,唯恐贺敬珩下一秒就会掐着?自己的脖子?,将食物全部塞进去。 贺礼文先前贬低阮绪宁的那些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此时此刻,贺敬珩竟还有一种?变相?给?小姑娘出了口恶气的舒爽感…… 他?就这么双手插兜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直到贺礼文将儿媳妇买的早餐全部吃完。 迈开长腿走到门口,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呕吐声,他?随意挥了挥手:“中?午我们自己解决,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根本不是一家人。 根本没?必要同吃一桌饭。 * 重新回到十?八层,贺敬珩隐隐有种?错觉,连空气都变得干净了些许。 总裁办员工一个个表情微妙地向他?问好,想来,是都已经见过“贺太?太?”了。 他?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调整好微表情,才推门走进去。 桌上放着?两杯冰咖啡,其中?一杯插着?吸管、已经喝掉了大半,阮绪宁则反坐在那张宽大的皮质转椅上,双臂扒拉靠背,以一种?戒备的姿势观察生态缸里的爬行动物,听闻动静才转身嗔怪:“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贺敬珩走到她身边,只言其他?:“贺礼文在吃早饭。” “那他?有说什么吗?” “说小笼包挺好吃的,还说,宁宁真会买东西。” 谎话张口即来。 贺敬珩偶尔也会感慨,自己的身体里,果?然流着?与贺礼文差不多的坏血,但只要这样一动嘴皮就能看见小姑娘的笑容……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坏就坏吧。 将这一页翻篇,贺敬珩打开生态缸,将歇在沉木上的黑王蛇捞起来,展示给?小姑娘看:“要拍照吗?” 他?卷着?袖子?,肌肉紧实的手臂上隐隐能看见凸起的经络,再加上一条身躯柔韧的黑色缠蛇,有一种?诡异又危险的性感。 对荷尔蒙的迷恋远多过对蛇的恐惧,阮绪宁恋恋不舍自贺敬珩身上收回目光,挑好角度,举起手机给?黑王蛇拍照,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它认主吗?可以摸吗?会咬人吗?有毒吗?万一被咬了,要去医院打针吗? 贺敬珩一一解答。 黑蛇身上细小的鳞片整齐通透,在自然光的照射下,隐隐流转出好几种?色彩,阮绪宁被那种?美?妙的光泽所吸引,没?有先前那般害怕了,在贺敬珩的鼓励下,凑近些许,还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蛇的身体。 凉凉的,滑滑的,软软的,触感奇特。 再加上豆子?般的小眼睛和饱满圆润的脑袋,看久了,还有点儿可爱。 阮绪宁彻底放松下来:“它叫什么?” “斑斑。” “是因为‘五彩斑斓的黑’吗?” “我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它的名字不是你起的?” “不是。” 阮绪宁这才得知,贺敬珩刚上大学后才养了这条名叫“斑斑”的王蛇,说是前几届学长离校时不想把它带走,于是搬着?生态缸去跳蚤市场贱卖,还放言说,卖不掉就找个地方把蛇放生…… 贺敬珩又解释道:“这种?宠物蛇早就被驯化了,根本没?有野外生存能力?,放生就是死路一条,我想着?一条蛇也不难伺候,就买了回来。”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阮绪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猎奇或者耍帅,才养这么吓人的宠物……” 听到这话,贺敬珩也不恼:“我只是比别人更清楚,被抛弃的滋味不好受。” 捕捉到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痛楚,跪坐着?的阮绪宁支起上半身,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发:“贺敬珩,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特别、特别好的男人微微扬唇。 只是,突然靠近的行为令黑王蛇警觉,它在男人两手之间加速扭动,惊得阮绪宁轻呼一声,重新躲回椅背后面。 贺敬珩见状,将斑斑放回生态缸,习惯性地走到休息室卫生间洗手。 阮绪宁滑坐下来,忽而扬声道:“贺敬珩,你知道蛇是怎么交 | 配的吗?” 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卖弄”。 显然是想表明,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贺敬珩动作一顿,莫名觉得指缝间的清洁泡沫比往常更绵密也更黏腻,于是不动声色站在洗脸池前继续洗,顺势留给?小姑娘一点科普时间:“不知道——斑斑没?有女朋友。” 阮绪宁同情地瞄了眼玻璃后的黑王蛇,开始叽叽喳喳: “我以前可喜欢跟我爸一起看《动物世界》了,我记得,有一集就是专门介绍爬行动物如何繁衍后代的,说蛇在交 | 配的时候会紧紧缠在一起,像拧麻花一样,而且它们还有群/交行为…… “你说,如果?让一条黑蛇和一条白蛇交 | 配不知道它们会孵出一窝什么颜色的小宝宝,该不会生出斑马一样的黑白蛇宝宝吧?” “对了,对了,贺敬珩你知道吗,斑斑有两个小斑斑!” 哗哗的流水声让人烦躁。 贺敬珩默不作声关掉水龙头?,内心依旧没?能平静,此时此刻,那个小丫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仿佛都在不遗余力?撩拨他?的神?经。 他?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总裁椅前,不容分说握住阮绪宁那两只纤细的手腕,欺身压过去:“阮绪宁,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 直呼其名的压迫感让阮绪宁瞪大眼睛,她整个人嵌在椅子?里,某一瞬间,脑子?里蹦出许多个贬义词。 还来不及反省,贺敬珩的“指责”便灌入耳朵:“……在勾引我。” 阮绪宁本能地否认:“哪、哪有?” 贺敬珩咬牙切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若不是他?收着?双手的力?气,自己的手腕恐怕就要被捏碎了。 阮绪宁悻悻地想,继而颤声辩解:“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想和你分享一下。” 第38章 泰国菜不太合胃口。 贺敬珩特意差人送到青果工作室的下午茶也没能让阮绪宁胃口好转。 闷头画完小半天的漫画p数, 她和咬着半块马卡龙的广广打了声招呼,蔫蔫地抱着橘猫团子走进休息室,思前想后, 还是发了条微信,将苏欣蕊在锋源集团工作的事告诉了谭晴。 在国耀念书的那几年,阮绪宁只知道贺敬珩很受欢迎, 但他喜欢过谁、和哪个女生在一起过, 她确实不清楚。 就连“苏欣蕊追过贺敬珩”这件事, 也是从谭晴那里听来的消息。 结婚伊始,阮绪宁一心只希望得到贺家的庇护、帮助爸爸脱离困境,不敢对丈夫有太多?的要?求,也不想知道他的情史。 但人总是贪心的。 现在, 她对贺敬珩的感情变了, 不可能不在意他的过去。 更何?况, 贺敬珩那么擅长又那么体贴…… 像是有过很丰富的经验。 想到这里,几日?来的悸动与欣喜荡然无存, 阮绪宁用?手背狠命擦了几下唇角,意识到这种抗拒根本毫无意义后,手臂又无力?地耷下来。 谭晴不愧是好闺蜜的典范, 立刻一通电话打过来, 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知阮绪宁:“……我听说的版本就是,苏欣蕊被?几个外校小混混缠上?了, 贺敬珩路过时帮她解了围,后来她就芳心暗许,连着给贺敬珩送了一个月的情书, 结果如何?,就不清楚了。” 觉察到好友情绪低落, 谭晴又急忙安慰:“我觉得他们肯定没在一起,不然,贺敬珩也不会把苏欣蕊留在身?边当秘书啊——每天都和前女友一起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尴尬吗?” 阮绪宁喃喃:“或许,或许……” 或许压根就不是前女友。 她莫名想到了贺礼文。 还有那个从他办公?室里慌慌张张逃走的女员工。 明知道这样揣测他人的行?为很幼稚、很恶劣,但作为贺敬珩名正言顺的妻子,阮绪宁无法说服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需要?真相。 微微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却不小心惊扰到了脚边假寐的橘猫,团子不满地睁开眼睨着慕容钢板同?志,翘起屁股伸了个懒腰,甩着尾巴走远了。 谭晴的安慰还在继续:“毕竟贺敬珩比我们高两个年级,我听说的那些八卦,不一定是真的!你隔三差五和周岑、贺敬珩碰面?,不是也没见过他们身?边出现女生吗?还是那句话,我宁可相信他们两个在一起过……” 顿了顿,她猛地想起什么,在电话里提高分贝:“瞧我们两个是什么脑子!你要?是真想知道贺敬珩的情史,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当事人,那就去问周岑呗——周岑肯定都知道,就怕他袒护兄弟,故意给贺敬珩打掩护!” 茅塞顿开。 阮绪宁缓缓坐直身?子,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 今日?份价格不菲的法式甜品让广广一行?非常满意。 阮绪宁回?家后,青果工作群里的复制黏贴游戏还没有消停:感谢贺总,让我们受到了“青果史上?最高规格下午茶”,以后你就看着办吧@陆然! 场面?很好笑。 她却无心加入。 贺敬珩还没有回?家,阮绪宁和张妈打过招呼,独自去书房里坐了一会儿。 想知道。 还是很想知道。 谭晴的话始终回?荡在耳边,她下定决心,点?开了与周岑的聊天界面?。 自启兴出差回?来后,他们还没有私下里聊过天。 斟酌许久,阮绪宁敲下一段自认为不算生硬的开头:周岑,我最近在网上?看到很多?你的娱乐新闻,你是不是和紫焰传媒签约了呀?能给我几张你的签名照吗,我妈妈很想要?!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本想着男明星行?程满满,周岑肯定没法及时回?复,阮绪宁做好等待的准备,团在沙发上?发呆。 没想到,手机屏幕很快亮起。 周岑:你都知道了啊。 周岑: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签约的事,通告也没能确定,我怕有变故,不太好意思告诉你。 阮绪宁:那现在都忙完了吗? 周岑:是啊,签了八年卖身?契。 阮绪宁:我们以后就能在电视里看到你了,你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周岑:借你吉言。 周岑:对了,签名照要?寄到哪里?茂华公?馆的地址,可以吗? 阮绪宁:好的呀。 周岑:那你记得让贺敬珩帮忙签收。 阮绪宁:嗯嗯。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阮绪宁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得到周岑心情很好,对她的态度也比先前自然许多?。 眼见着“铺垫”差不多?了,她屏息凝神,指尖颤颤地敲下真正想问的事: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是关于贺敬珩的。 周岑:尽管问[微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阮绪宁咬咬牙,敲下那个带刺的问题:贺敬珩以前有和苏欣蕊在一起过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而已…… 对方短暂地消失了几秒钟。 最后,只发来一个毫无助力?的答案:我不清楚呢。 阮绪宁:啊? 周岑解释道:大学四年,我和贺敬珩不在一个学校,甚至不在一个城市,他和苏欣蕊后来怎么样了,我确实不清楚;而且,贺敬珩那么优秀,大学里也有很多追求者,他从没和我提过苏欣蕊的事。 将周岑的话反复阅读,阮绪宁的心又悬了起来:周岑说自己不知道后续,那就意味着,确实有一段前置剧情,甚至还有支线剧情——贺敬珩念大学那几年,也不缺桃花。 阮绪宁无端失落: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连你也不清楚? 周岑:谁说好朋友就一定要?清楚对方的感情生活? 啊,不是这样吗? 阮绪宁叹了口气,默默放下手机。 目光逡巡,无意间看见摆放在书柜隔层上?的相框,有且仅有两张照片:一张是贺敬珩与贺名奎的合影,还有一张,是他们三个人身?穿国耀校服、站在学校篮球场前的合影。 茂华公?馆书房眼下虽说是自己与贺敬珩共用?,而且,她占据这里的时间不比男主人少……但每次进书房,她都带着“艰巨”的任务,要?么画画,要?么补番,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房间里的摆设,更没有注意到,房间一隅还悄悄沉淀着学生时代?的微妙回?忆。 阮绪宁起身?走过去,鬼使神差地,拿起照片细细端详。 彼时的她就那样强行?挤在贺敬珩与周岑的中间,咧着嘴笑,看起来有点?矮,还有点?傻。 阮绪宁依稀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高三考生回?校拿志愿申报指导材料,得知那些学长、学姐在学校各个角落拍照留念,她趁着午休时间溜到篮球场,果不其然寻到了周岑与贺敬珩的身?影。 周岑喊她一起拍照,她便满心欢喜地入了镜头。 拍完照,阮绪宁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她总以为,以后肯定还有很多?、很多?与周岑拍照的机会。 她不知周岑最后如何?处置了那张合影,只是没想到,贺敬珩居然也一直留着这张照片。 还打印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在书房里。 看样子,他和周岑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可关系这么好,背地里都也不会讨论彼此?喜欢的女孩子吗?这跟女孩子的“关系好”完全不一样! 男人真的很奇怪。 阮绪宁如是想。 掌心又一次传来手机的震动。 仍然是周岑的消息。 周岑还在为自己的“不清楚”辩解:我们也是好朋友,可你也不知道我喜欢过的女孩子啊。 表白?失败的记忆忽然开始疯狂攻击她。 阮绪宁想了想,平静地揶揄:我只知道,你不喜欢太乖的。 比如她。 周岑不知怀着何?种心情发来调侃:还记仇呢? 阮绪宁:没有记仇,我只是陈述事实。 因为贺敬珩的事,她此?刻的心一点?儿也不轻盈,闷闷的,像是鼓足气的气球,随时可能炸掉,更不想重温自己曾经的失败。 她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敲下结束语: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周岑也很体面?:嗯,我一会儿要?进录音棚了。 阮绪宁一愣,还是决定给予友情的鼓励:你是要?发唱片吗?加油!我和贺敬珩一定会支持你的! 周岑:我可没那么厉害,只是一首单曲,我清唱一段发给你,你先试听,有机会给我提提意见。 很快,他发来了一个名称为“口是心非”的音频文件。 阮绪宁琢磨着,“口是心非”可能是单曲的名字、或者代?号。 像是一首充满无奈的伤情歌曲。 她戴上?耳机,短暂的前奏过后,低沉而清醇的声线一如既往动人心神: 『口是心非,徘徊流浪』 『我只能假装无妨』 『时间或许会治愈这伤』 『你的目光,他的肩膀』 『三个人的戏』 『凭什么是我先退场』 歌词充斥着淡淡的伤感情绪,即便没有感同?身?受,细腻敏感如阮绪宁,依旧微微拧紧了眉头。 胸口好像更闷了。 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再一次将自己嵌入沙发,用?薄毯蒙住了脑袋。 * 忙于处理?几桩临时加塞的事务,贺敬珩比平时归家更晚,餐厅、主卧、影映厅都没能寻到妻子的身?影,他胸有成竹地走进书房。 第39章 阮绪宁石化一般僵在那里。 过了许久, 才喃喃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虽然也曾有过“周岑说不定喜欢自己”一类的猜测,但那些不为人知?的念头就?像是?夏夜里的烟花,绚烂一刻, 转瞬即逝。 贺敬珩舌尖抵着上颚,很不是?滋味地再次说出那个事实:“周岑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阮绪宁面露委屈:“可他那时候亲口告诉我,不喜欢太乖的……” 贺敬珩没说话。 他将仍在播放音乐的耳机重新给小姑娘戴好。 那个弹吉他的男人仍在唱, 口是?心非。 阮绪宁恍惚了一瞬, 旋即, 读懂了那些歌词的意义。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剖开的柠檬,被回忆与现实反复碾压,挤出许多、许多酸涩的汁水。 酸的人都快要溢出眼泪。 攥紧身上的薄毯,她整个人还是?懵懵的:“我有点不敢相信……” 贺敬珩唇线绷直:“是?因为知?道周岑喜欢你、太高兴了吗?” 语气酸溜溜的。 阮绪宁剜他一眼:“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 很久以前, 她想要一颗酸甜可口的水果糖。 她许愿, 她祈祷。 她鼓足勇气努力争取。 但是?没能得到。 现在, 她长大了,口味变了, 期待也变了,再收到一颗过期的水果糖,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而她的脸上确实没有半点喜悦。 更多的, 是?质疑:“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贺敬珩笃定?:“我跟周岑是?好朋友, 他的心思,我是?不会弄错的。” 阮绪宁闷闷不乐, 一只手自?毯子?里?探出来?,暂停了手机里?播放的音乐 依譁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一定?就?清楚对方的感情生活——周岑说的, 他还跟我说,他都不知?道你的情史。” 贺敬珩:“……” 有一种“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错觉。 阮绪宁无心挑拨两人的关系, 只沉浸在失落中:“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周岑他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的表白啊?” 贺敬珩黑眸一沉,依旧有所保留:“周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即便你和他在一起也未必会真?的开心——他有自?己的苦衷,如果有机会,自?己去问他吧。” 眼下,周鹏和岑莲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欠款和罚金也在一笔一笔缴清,有谷芳菲女士那张关系网,这些事,迟早会传到阮绪宁耳中。 她是?有权利知?道这些,但不是?现在。 顾及周岑的自?尊与体面,贺敬珩不再多言:“我答应过他,要保密。” 然而。 妻子?的审判并没有结束。 不等贺敬珩回复,阮绪宁便曲起双腿,团于沙发一隅,用薄毯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包裹住,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周岑不让你说,你就?一直保守秘密;周岑不肯争取,你就?答应和我结婚;周岑让你照顾我,你就?对我好、每天换着法子?哄我开心……” 她越说越委屈,长睫被眼中的水雾沾湿:“我不是?你们两个用来?表达深厚友谊和高尚品格的工具。” 寥寥几句,便勾勒出他与周岑的自?私、自?负。 他们凭什?么?擅自?决定?一个女孩子?的归属? 贺敬珩喉咙干涩,眼眶欲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先前自?诩大度的“成全”,竟然也是?对阮绪宁的一种伤害。 被巨大的悔意冲昏头脑,他迟疑又恐慌,思前想后,只能回答另一个质疑:“我对你好、每天哄你开心,是?因为我想对你好、想让你开心——我做这些,与周岑无关。” 阮绪宁喃喃如若自?语:“那与什?么?有关?” 贺敬珩反问:“你说呢?” 轻唤了一声“宁宁”,他单膝跪下,态度真?挚地再次道歉:“如果你现在需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掀眼间?,他看见一颗眼泪顺着小姑娘的脸庞流下来?,抬手想要帮忙抹掉,她却故意将脸别开。 贺敬珩识趣地收回了手,继续等待着审判结果。 阮绪宁用手背抹掉眼泪,抽泣道:“我现在确实需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也与周岑无关。” 只想知?道,贺敬珩对自?己的想法…… 有没有喜欢? 有多少喜欢? 还是?说,只当成一个不用背负任何?道德谴责的消遣玩意儿? 阮绪宁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上移,腹稿还没有打完,贺敬珩的手机铃声便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只响了一下,紧接着又传来?短信的“叮铃”声。 贺敬珩纹丝不动,满眼都是?她。 阮绪宁却示意他看消息。 见对方握着手机拧动眉头,她努力平复好情绪:“怎么?了?” 贺敬珩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国耀校友聚餐安排在今天晚上,这个苏欣蕊,真?是?……” 他抬手捏鼻梁,没有往下说。 苏欣蕊也是?国耀校友,那她今晚应该也会去的吧? 阮绪宁抿了下唇,赌气道:“你快去,回来?再聊。” 过期糖不能吃。 没过期的,糖里?可能有屎。 她将头顶上的薄毯又往下扯了寸许,遮住贺敬珩的视线,暗忖着:这个糖,也不是?非得吃不可。 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开心。 心无旁骛地画甜甜的少女漫画。 绝不让男人成为她这颗画坛新星冉冉升起的阻碍。 …… 豪言壮志刚想到一半,就?撞上贺敬珩的视线:“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 阮绪宁没说话,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贺敬珩先表态:“你不去,我就?在家陪你。” 她闷哼:“你忙你的,我不需要你陪。” 这句话在贺敬珩听来?,等同于“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他轻不可闻叹了口气,坚持要留下来?:“……又不是?非去不可。” 原本就?有私心。 他想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爱意,如今却又开始担心,也许没这个必要了。 知?道拗不过贺敬珩,又不希望他因为顾及自?己而失信于人,阮绪宁想了想,战略性撒了个谎:“你先走吧,把聚餐地址发给我,我稍微拾掇一下,然后让柴飞送我过去。” * 聚餐地点定?在城南一家私人会所。 临走前,贺敬珩又确认了一遍邀约信息: 『贺总,春盈江888包厢,他们都到了就?等你呢,别忘记』 『我手机没电了,这是?李总的私人号:)』 两条短信均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能够确认,是?苏欣蕊无疑——她习惯在句末加标点符号组成的表情。 记挂着阮绪宁,贺敬珩略有分神,途中几次想打电话询问她有没有出发,又担心她还在气头上,最终只能作罢。 洛州入夏后,白昼渐长,夕阳的余晖如同一匹柔软、轻薄的金色绸缎,轻轻覆在城市上空。 跟着导航,黑色越野车逐渐偏离主?干道,拐入隐没于树荫中的小径,又继续往前行驶了几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白墙黑瓦的中式建筑宛如与喧嚣的城市隔绝,莫名让贺敬珩的内心平静些许,他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被妆容精致的服务员引导着走过一段回廊,这才来?到888包厢。 校友聚会而已?,私密性未免也做的太好了。 腹诽归腹诽。 此刻更让他担心的是?,小姑娘一会儿过来?很可能会找不到地方。 叮嘱了服务生几句,贺敬珩走进包厢,只是?,目光扫过已?落座的十来?张面孔,他迅速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 而看入席者的年纪——除了两个年轻女孩,也很难是?他的同学。 这不是?国耀校友聚餐。 只是?,眼下这个局面很难脱身,两个组织者模样的男人迎上来?,陪着笑脸,佯装熟络地唤着“贺总”,忙不迭挨个介绍。 还有人顺势递上名片。 贺敬珩瞄了一眼,都是?些根本没听过的小公司。 自?打帮贺名奎打点生意以来?,一年到头总会碰到几次这样不明不白的饭局,但想的是?苏欣蕊安排的,贺敬珩略微放松了戒备。 他收敛起眉眼间?的不悦,冲那几个小老?板点点头算是?招呼:“我还有事,坐会儿就?得走。” 那些人嘴上忙不迭应和着,依次起身给他敬酒,各个都很懂事——玲珑精致的云吞杯,八分满,说喝不惯就?换别的。 贺敬珩这才发现,除了一桌子?价格不菲的菜肴,旁边搁着提前醒好的红酒,冰桶里?还备了几支价格不菲的洋酒。 有备而来?。 而有备而来?,也意味着有事相求。 贺敬珩酒量很好,自?然也不惧,喝了两小杯后,才拿出手机给苏欣蕊发消息,问她人在哪里?。 他要走,也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留下断后。 向来?敬业的苏秘书一如既往秒回消息:我在公司附近逛街呢,有急事吗?我立刻回去,十五分钟就?能到:) 贺敬珩:不用。 潜意识里?有一种不安,贺敬珩想了想,又问:你今晚给我安排的什?么?局? 他发了定?位。 苏欣蕊回了一个问号。 唯恐自?己工作失职,解释随后而到。 苏欣蕊:你的行程每天早上八点会准时发进总裁办大群,我刚刚看了一下,今晚确实没有安排任何?饭局。 第40章 贺敬珩艰难地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梨花带雨的阮绪宁。 左脸火辣辣地疼,耳边还能?听见刘绍宴那看笑话似的、并不诚心的劝阻:“说了没?晕过去,差不多就可以了, 小嫂子别打?了,真的,珩哥本来没?什么事, 别最后让你给打坏了……” 劝阻无效。 紧接着, 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贺敬珩脑子里卡顿的零部件重新?开始运作:时隔多年, 又被?老婆抽了。 还不止一巴掌。 趁着清醒的间隙,他勉强回?忆起?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为了阻止他离开,那些男男女女一拥而上,推搡了好一阵子……当两个姑娘脱掉外?套露出内里的暴露衣衫、说要陪他去楼上休息时, 贺敬珩基本可以断定, 今晚怕是很难和和气气地从这里走出去了。 所幸, 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借着身体里乱窜的那一股燥动,他直接掀翻了桌子, 餐碟碗筷掉落一地,踩踏着汤汤水水,现场很快混乱一片。 他将女人推到一边, 抬手抓住距离最近的男人, 揍了几拳。 还抄起?冰桶里的酒瓶,照着天灵盖砸下去…… 肌肉记忆还在, 那几下既准且狠,血腥味一散开,房间里立刻响起?了惊呼声和尖叫声。 意识到留在这里必有血光之灾, 那群乌合之众便不打?算卖命了,推开大门, 争先恐后跑了出去。 贺敬珩直接反锁房门——不知道那酒里加了多少料,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更不确定眼下的身体状况能?不能?顺利走出这个鬼地方,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保证自己的安全。 捡了地上用来开红酒软木塞的海马刀,照着手臂扎了几下,又举起?冰桶,毫不迟疑地从头浇下来…… 在痛意和凉意的双重刺激下,他清醒许多,慢慢倚着门坐下,摸出手机开始联系阮绪宁和刘绍宴等人。 再?往后,便记不大清楚了。 …… 视线重新?聚焦。 贺敬珩定了定神?,抓住阮绪宁再?一次准备扬起?的手腕,张嘴便是嗔怪:“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别过来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阮绪宁又惊又喜,只是眼里蒙着层水雾,双唇轻颤,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回?答贺敬珩的是刘绍宴:“是我去茂华公馆接的小嫂子,你那条短信实在把我们都?吓到了,说什么被?人算计、让我们速度过来接你走,回?拨电话也打?不通……这鬼地方谁找得到啊,还好小嫂子那儿有定位,她不放心你,我就干脆把人一起?带过来了……” 贺敬珩暗忖着,应该是那群人离开前屏蔽了这里的通讯信号。 艾荣灭了嘴里的烟:“我们刚才?上楼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啧,不堪入目,除了给你安排的美女,还有准备蹲点偷拍的狗仔呢,这要是被?拍了照片传出去,估计贺老爷子又要发飙了……” 瞄了眼贺敬珩的脸色,他接着往下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这私人会?所还有几个没?跑路的,都?被?我带来的人扣下了,是交给警方,还是私下调查,都?是珩哥你一句话的事。” 想起?冲进来的场面,也是惊心动魄。 艾荣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差吧“劳苦功高”四个字写在脸上。 贺敬珩冲他们几个微微颔首。 程知凡习惯行性一阵见血:“……是熟人作案吧,你有头绪吗?” 问的是幕后黑手。 刘绍宴和艾荣双双望过去。 压了压黑眸中的怒意,贺敬珩示意他们不要当着阮绪宁的面说太多:“明天换个地方聊。” 说罢,又第一时间放柔声线,叮嘱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当心点,地上有碎瓷片和玻璃渣。” 他想将阮绪宁抱坐到腿上,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满是血污,上衣也近乎湿透。 狼狈的很。 贺敬珩仰起?脸,招呼刘绍宴:“拿个靠枕过来。” 不等刘绍宴照做,阮绪宁便摇摇头,一点点挪到他的身边,挤出声音:“没?关系的。” 瞧出小夫妻是要说悄悄话,艾荣很有眼力见地冲其他人摆摆手:“喂,让珩哥再?歇会?儿吧,我们去其他地方搜一搜,他妈……他喵的,敢算计到珩哥头上来,真是活腻了。” * 得知贺敬珩出事,阮绪宁起?初以为他是在校友聚餐上和人动了手。 可一看混乱的现场、再?一听刘绍宴他们的说辞,她逐渐醒悟过来,自己的丈夫刚刚经历了一场暗算,哪怕只有一念之差,也会?身败名裂…… 想到这些,胸膛里的那颗心便紧紧揪起?。 用冰块缓解药性的缘故,带着血腥气的湿衣裤紧紧贴在贺敬珩的身上,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声起?伏。 拨弄掉男人发梢里尚未融化的碎冰,下一秒,阮绪宁注意到了他手臂上几个小小的“血窟窿”。 有的血迹已经干涸,还有的,仍在往外?冒血珠。 以前,他被?亲姨母虐待。 现在,他自己扎自己…… 阮绪宁鼻头发酸,伸出双手捧住贺敬珩的脸颊、用额头抵着他:“……是不是很难受?” 自掌心传来的凉意下,涌动着异常的热。 阮绪宁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他现在肯定难受极了。 只是贺敬珩扯动着唇角,故作无所谓:“一点小伤而已。” 又来这套。 阮绪宁撇撇嘴。 见小姑娘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笑起?来:“宁宁,你放心,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今晚没?做,以后也不会?做的。”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他的目光却如同一眼望不到底的湖面,专注而深情?地凝视着她,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也无端变得柔和。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世界仿佛仅剩他们两个人。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和我爸不一样。” “我会?忠于婚姻。” “我会?忠于你。” 阮绪宁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贺敬珩的起?誓就像是绵绵春雨,一滴一滴,飘落、沾湿、融入自己的身体,最终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血肉。 什么苏欣蕊,什么前女友,什么情?人…… 真的假的,绯闻真相,全都?不重要了。 贺敬珩的态度很明确——从今往后,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身体力行的誓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珍贵。 被?来自爱人的灼热目光所吸引,贺敬珩低下头,用干涸的唇瓣,轻轻吻着妻子的掌心。 那一瞬间,阮绪宁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们回?家吧。” * 家庭医生已经在茂华公馆等候多时。 盯着贺敬珩做完检查、收到血液检测报告后,所有人才?松了口气:酒里只有一些催/情?药物,并没?有其他有害成分。 看样子,布局者只是想坏了贺家继承人的名声,并没?有要治他于死地。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贺敬珩心中那个答案也愈发清晰。 他给孙淼打?了通电话,简单说明情?况,示意他沿着“陌生号码”和“江盈春”这两条线暗中调查、收集证据。 艾荣一行临走前也不忘撂下狠话:“就算把洛州翻个底朝天,肯定也会?把组局的那几个混蛋揪出来……” 往返于城南和城北,足足折腾了几个小时。 阮绪宁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目光一刻不离贺敬珩,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再?度陷入危险境地。 听完医嘱,送走宾客,洗漱完毕,终是得以上床休息。 阮绪宁本以为自己沾了枕头就能?睡死过去,结果?辗转反侧,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褥,去偷瞄身边合眼休息的男人。 床头的铃兰小夜灯没?有熄灭。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英挺的五官被?描上一道不易觉察的金线,稍显凌乱的黑发微遮着眉眼,似是在睡梦中也一如既往地坚韧、隐忍。 将贺敬珩说自己会?忠于婚姻、忠于她的片段在脑内剧场循环播放了几遍,阮绪宁暗自开心,喜悦如同山间清泉涓涓流淌而出,藏在被?窝里的手指忍不住抠弄着平滑的床单。 只是贺敬珩那家伙实在敏锐,很快就睁开眼,精准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慌乱之下,她送上来自妻子的关怀:“贺敬珩,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消停了五分钟,循环再?来。 第二次的关怀是:“贺敬珩,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再?过五分钟。 第三?次的关怀也及时送达:“贺敬珩,你要喝水吗?” 五分钟转瞬即逝。 第四次的关怀只说到一半:“贺敬珩……” 被?骚扰了一次又一次,尽管极累、极困,贺敬珩还是好脾气地笑了起?来,一句话堵住小姑娘的心思:“晚安,老婆。” 阮绪宁双颊一烫:“喔……喔。” 蹦出两声语气词,随即,才?讷讷回?应:“晚安,老公。” 面对面用夫妻身份互道晚安,还是头一回?。 感觉怪怪的。 脑海中升腾起?好多个奇妙的比喻,阮绪宁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然而这样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再?一次陷入担忧…… 贺敬珩还是很难受吧? 所以才?急于让自己安静下来,以免打?扰他休息。 身为妻子,她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可是。 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 对贺敬珩而言,这一觉确实睡得不踏实。 第41章 夜色厚重。 整个房间像是一副安静的、凝固的油画, 尚未完成,但贺敬珩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笔, 都必定浓墨重彩。 只可惜,上一次的教学成果并不理想。 纵容够了,贺敬珩决定秋后算账:“这种程度, 可没法让我舒服。” 阮绪宁愣怔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贺敬珩双手伸到她腋下, 轻轻一捞, 随即翻身压过去,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姿势将?她困在身下。 阮绪宁被迫直视着他,也被迫承受着那道带有占有/欲的?视线。 她像一株含羞草,从指尖到脚尖, 都因外界的?刺激而?微微卷曲着, 轻而?软糯地询问?道:“那要怎么样嘛……” 贺敬珩俯身吻过去。 只是浅尝辄止, 定然是不够的?。 他一遍又一遍加深那个吻,直到小姑娘呼吸急促, 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下来,沉声?回应:“你说呢?” 阮绪宁今晚穿了一条奶油色的?棉质睡裙,印有红蓝两色的?波点图案, 两条需要手动系紧的?细肩带仿佛是装饰礼物盒的?蝴蝶结拉花, 只要轻轻扯动,就会收获期待许久的?惊喜。 贺敬珩喜欢这条裙子。 更喜欢惊喜。 阮绪宁眼前雾蒙蒙的?, 长睫如蝶翼般翕动着,抬手搂住紧对方:“贺敬珩,你是想……想做/爱吗?啊, 不是……我是说,想, 想做夫妻之间该做……” 贺敬珩根本等不及她说完:“想。” 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她“啊”了一声?。 贺敬珩埋下脸,继续吻:“……可以吗?” 阮绪宁没有再说话,只是缠住他。 邀请的?讯号已经传达。 饥肠辘辘的?野兽失去了蛰伏的?理?由。 贺敬珩凭借记忆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了只四方形的?小盒子,直接抛进?阮绪宁怀里:“拆了,帮我戴上。” 说罢,坐起?身,换了一个方便她的?姿势。 阮绪宁只觉得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先前鼓足的?气一下子就泄了:“我、我没弄过这个……” 贺敬珩勾了下唇角:“不是说想让我舒服一点吗,这个都不肯学?” 激将?法老?套但管用。 阮绪宁抿着唇,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装,动作生疏地想要尝试撕开它,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前两次都没有成功,第三?次花了点巧劲才得偿所愿,里面的?东西差点就掉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捏着,顺势嗅了下手指上的?透明液体,发表评论:“……这味道不太好闻。” 贺敬珩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用完就换。” 阮绪宁眉眼低垂,摸索着执行单人?任务,嘴里小声?嘟囔:“抽屉里有四盒呢,每盒十个,用完都不知得到猴年马月了。” 贺敬珩心情复杂地掀了掀眼:“你对你老?公就这么没信心?” 顿了顿,他“贴心”地将?话中深意揉碎了、喂到她嘴里:“只要你受得住,下周就能去买新的?。” 阮绪宁:“……” 没有留给妻子太多纠结于橡胶气味的?时间,流程很快向下推进?。 贺敬珩手臂上的?肌肉因长时间绷紧,撑开了海马刀戳破的?伤口,血水自洁白的?纱布上渗出?来,星星点点的?,混着薄汗,稀释成一种旖旎的?粉红色。 尽管反复暗示自己要克制、要忍耐,最后的?最后,还是弄哭了阮绪宁。 偏偏她又是个倔脾气,发觉自己一出?声?就是哭腔后,死命咬自己的?嘴唇。 这般近的?距离,贺敬珩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唇瓣上的?牙印。 他喉头一滚,将?小臂抵到她唇边:“咬我,别咬自己。” 阮绪宁不搭理?他,弓着身子摇晃着。 贺敬珩嗤了声?,随着深潜下去的?动作,又伸了伸手:“……嘴唇咬破了,就不好亲了。” 阮氏小钢板被激怒了,冲着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瞥见贺敬珩眉头紧蹙、倒吸冷气的?模样,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是。 冤冤相报何时了——潮湿黏腻的?后半夜,她哭地更凶了。 被充盈的?夜晚是一本很晦涩的?书。 有的?人?觉得漫长。 有的?人?觉得短暂。 阮绪宁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浑身酸疼,大脑放空,嗓子像是针刺般的?难受,就连头顶的?铃兰小夜灯都似乎比先前暗淡了些许。 仿佛与她一般,电量即将?耗尽。 眼睁睁看着贺敬珩伸手去拿第四个小包装,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挣扎着起?身按住贺敬珩的?手,不允许他再继续:“你省一点用呀。” 贺敬珩抿笑:“不是说,不喜欢这个味道、想早点用完吗?” 阮绪宁愣了愣,在掉进?陷阱前及时醒悟:“我才没说过‘早点用完’这句话,是你自己加的?!” “那还要不要换?” “闻习惯了就还好,不着急换的?……你赶快把那个收起?来,收起?来!” “这样啊。” 贺敬珩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但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东西,而?是慢条斯理?瞄了软塌塌陷在被窝里的?阮绪宁一眼:“但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还是得尽快用掉。” 听到这话,阮绪宁的?眼圈又红了。 经过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她用尽力气哼哼了一声?,随后成“大”字型躺好,用一种视死如归地眼神望向天花板,老?神在在地感慨:“真是拿你没办法——主?要是没料到,那个药居然这么厉害。” 贺敬珩:“……” 慢着,战绩怎么能都归功到别处?! 担心被老?婆打上“误吃了药才能这样”的?标签,也担心以后会遭遇“因为没吃药所以次数变少了”的?差评,深思熟虑、衡量利害过后,贺敬珩默默将?那盒套子重新扔回抽屉,随后抱起?打算舍生取义的?小姑娘,走向浴室。 * 洗弄完毕,阮绪宁像抽干了力气似的?,一心只想粘着贺敬珩,又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尝试数次,才枕着他的?胸膛睡下。 眼睛是闭上了,嘴巴却还不愿意休息:“贺敬珩,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是第一次……” 贺敬珩淡声?道:“看得出?来。” 这也能看出?来? 阮绪宁暗忖着:果然挺有经验的?。 贺敬珩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大学四年,你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 阮绪宁摇头:“没想过——可能是被周岑伤到了吧。” 男人?紧实的?胸肌触感极佳,浴液也是招人?喜欢的?香味,她用脸多蹭了几次。 而?且是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蹭。 算是玩笑的?后半句话搅动了两人?周身的?空气。 贺敬珩的?呼吸稍有停滞,抬手轻抚她的?背:“今晚不提他,好不好?” 阮绪宁喃喃应声?:“……好。” 沉迷胸肌,睡意翻涌。 片刻过后,贺敬珩率先打破平静:“不提周岑,就没话说了?” “嗯?” “你不问?问?我吗?” “问?你什么?” “问?我是什么情况?” 曾经疯狂想知道的?答案,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送达。 想到那些阴差阳错,阮绪宁忍不住偷笑,缓了缓,才试探起?贺敬珩:“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吧?我听说,有很多女生追过你,比如那个国耀校花苏秘书,没记错的?话,她是不是追了你很久啊?” 贺敬珩没有否认:“嗯,追我的?女生是挺多……” 觉察搭在自己身上的?小手微微握紧,他才诡计得逞般说出?下文?:“不过,我跑的?快,她们都没追上。” 阮绪宁“噗”地笑出?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敬珩将?她抱紧。 让她好好感受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小贺敬珩也忠于你。” 阮绪宁一愣。 旋即涨红双颊,心有余悸地给与肯定:“它才不小呢。” 想了想,又往丈夫怀里使劲钻,哑着嗓子嗔怪道:“……都痛死了。” 贺敬珩当?即就要动手:“哪里痛?我帮你检查一下?” 知道他在动什么歪脑筋,阮绪宁佯装生气,翻过身去。 贺敬珩顺势从身后揽住她,热息扑在她的?颈窝处,说到重点:“怎么,很在意苏欣蕊和?我的?关系吗?” 阮绪宁迟疑了两秒钟,给出?肯定答复:“很在意。” 抛出?问?题,解决问?题。 这种直来直往的?相处方式令贺敬珩非常舒适,他也从未想过隐瞒:“有一次,我帮苏欣蕊打跑了几个外校的?混混,原本是举手之劳的?事,没想到,她却放在了心上,前前后后差不多追了我一个月吧……后来,我很明确地拒绝了苏欣蕊,她是个行事干脆的?姑娘,也没有再多纠缠。” 阮绪宁愣住了:“就这样?” “就这样。” “那她怎么进?了锋源?” “应该是秋季校招。” “我不是问?这个啦!”阮绪宁不满地纠正,“我的?意思是,苏欣蕊毕业后入职锋源集团、还留在总裁办工作,不是因为你吗?” 贺敬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甚至让阮绪宁怀疑,他是不是在现编故事…… 最终,他还是吐出?了真相:“事实上,苏欣蕊比我先进?锋源,一开始,她是贺礼文?的?助理?。” 第42章 记挂着阮绪宁身体?不适, 贺敬珩最终挑了家茂华公馆附近的素食餐厅。 虽说是“熟人局”,这一顿饭,还是让他如坐针毡, 恨不能早点结束。 艾荣很殷勤地将两盘绿叶菜推到他面前:“听说这个油麦菜和秋葵都是一大早从特供基地空运过来的,珩哥,你?尝尝看?” 刘绍宴紧随其后:“他们家这个绿茶饼的味道?也不错, 珩哥, 来来来, 我帮你?夹一个……” 程知凡主?动起身给他斟满饮料:“这两天火气?太大,珩哥,你?多?喝点儿苦瓜汁润润嗓子、消消火吧?” 看眼满眼的绿色,贺敬珩眉头紧拧——如果眼神能杀人, 他们三个恐怕已经死?过很多?遍了。 身边的阮绪宁倒是与苏欣蕊相谈甚欢, 一会儿互加好友, 一会儿交换链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苏欣蕊并不是贺敬珩的同班同学, 也许是当初追爱做过功课的缘故,她说起贺敬珩当年“风云事迹”来,一点儿都不含糊:“贺敬珩当时是四班个子最?高的, 高一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那个区域不是公认的‘休闲区’嘛,你?懂的, 结果贺敬珩往哪儿一坐,那些混子都不敢不听课了,他们班主?任狂喜, 还和我们班主?任偷偷商量着,要?把贺敬珩按天租借出去……” 想象着贺敬珩被租借到其?他班级“威慑众人”的场面, 阮绪宁笑得险些岔气?。 苏欣蕊也是笑眯眯的。 见阮绪宁似乎知道?她当年追过贺敬珩的事,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他说不喜欢我这样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彼时,阮绪宁完全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听到这儿,反而替苏欣蕊捏了把汗:“他说不喜欢,你?就放弃了呀?” 苏秘书愣了愣,思考片刻,才?开口解释:“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情情爱爱更重要?的东西?,我呢,不想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知道?阮小?姐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就是,突然之间幡然醒悟:算了吧,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啊,何必折腾自己、勉强别人呢?” 长时间游离在脑海中的某种?情绪有了具象化的描述,阮绪宁忙不迭点头:“我能理解的——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放下那个人的,回头一想,还觉得很惊讶:啊,我原来喜欢过他!” 久违地怀念起蓝色单车上的少年轮廓,她很释然地笑了一下,声音愈轻:“哪怕知道?他也喜欢过自己,都并不觉得遗憾……”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像是坐过站的公交。 像是反方向的地铁。 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错误,并不会阻挡她回家的脚步,而且,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小?错误,才?能看见新的风景。 被秘密与期盼所填满的青春,已经令阮绪宁无比充盈。 那颗心脏又酸又满。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时候应该响起一首《时间煮雨》作为bgm。 苏欣蕊莫名被阮绪宁的情绪所感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面前那杯苦瓜汁碰她的杯子。 阮绪宁捧起来喝了一口,登时双肩一缩、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不经意间露出脖颈处的吻痕。 苏欣蕊知道?那是什么。 趁其?他人还没发现,她立刻将装饰衬衫用?的丝巾解下来,替阮绪宁系好后?,声线轻柔地叮嘱道?:“稍微遮一下。” 阮绪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要?遮挡什么。 随后?,恨恨剜了始作俑者一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贺敬珩此刻已经和另外三具尸体?躺在一起了…… 感受到妻子身上散发出的怨念,贺敬珩扭头望过来:“怎么了?” 阮绪宁纠结片刻,没好意思当场数落丈夫昨晚的孟浪行?为,只满脸憧憬地看向优雅吃东西?的苏欣蕊:“你?们总裁办什么时候有去海边度假、泡温泉、做spa之类的团建活动呀,能不能带上我?” 贺敬珩没琢磨出她的深意:“想去的话,我陪你?就是。” 阮绪宁直言:“你?现在没什么用?了。” 贺敬珩眼皮一跳:刚睡完就对我这种?态度?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弃如敝履。 阮绪宁又瞄了眼苏欣蕊:“我最?近想参考一下女素体?,像欣蕊姐姐那样的,就特别好。” 看看对方的曼妙身姿,再看看自己…… 阮绪宁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贺敬珩则感受到了另一重危机。 不等他开口说点什么,小?姑娘又开始碎碎念:“而且,她好温柔哦,你?看她给我系的丝巾……” “说话声音很好听。” “身上也是香香的。” “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她?” “贺敬珩,你?真不识好歹。” 贺敬珩:“……” 耐着性子解决掉碗里那些碍眼的绿色蔬菜,不识好歹的男人冲她勾勾手指,阮绪宁刚凑过去就被对方弹了下脑门:“嘴巴闲就多?吃点水果。” 她捂着额头,不满地嘀咕:“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再吃点,补水。” “补水?” “是啊,补水。”贺敬珩将沙拉碗推到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弄湿了床单,那么大一片,大半夜又没法换洗,我只能垫了块干浴巾,就那样睡了一夜。” 摸了摸下巴,他低头故作思考状:“看样子,以?后?得让张妈留一套床单在衣帽间的柜子里。” 想到昨晚那些荒唐事,阮绪宁脑袋“嗡”地一声响。 恨不能将脸埋进沙拉碗降降温。 * 刘绍宴一行?离去后?,苏欣蕊叫住了贺敬珩。 阮绪宁瞧出两人有事商议,主?动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苏欣蕊笑着摇摇头,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摸出一个优盘,交到顶头上司手中:“其?实,我一开始也很犹豫,究竟要?不要?把这个交给你?……” 默了两秒钟,她继续道?:“不过,凭我对你?的了解,贺礼文敢对你?下手,你?肯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贺敬珩接过优盘:“这里面是什么?” 苏欣蕊神色坚定:“贺礼文曾经骚扰我的证据,包括电话录音和微信截图,如果你?需要?人证,我愿意第一个站出来;我只有一个诉求,我猜,你?现在的想法应该和我是一样的——让贺礼文离开锋源。” 掷地有声。 贺敬珩看着她,缓缓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区别。” 他更加坚定地回复:“……我要?他离开洛州。” 苏欣蕊笑起来。 贺敬珩退后?一步,朝她微微欠了身子:“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会是这种?人渣,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阮绪宁插不上话,只能照着贺敬珩的动作有样学样: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公公居然暗地里欺负过那么多?女下属。 苏欣蕊抬手挽住阮绪宁,又冲贺敬珩摆了摆手:“行?啦,别说那些没用?的——给我涨工资,还有,今年的年终奖多?发点。” 贺敬珩:“……” 惊愕于秘书的变脸速度,末了,仍是点头允诺。 怎么补偿都不为过。 临走前,苏欣蕊又想起什么,将一条新收到的消息转发给贺敬珩:“对了,这次国耀校友聚会定在周末晚上七点,地点是汉爵酒店,参加聚会的校友名单我已经转发给你?了,如果你?和阮小?姐都没什么问题,我下午到公司会通知校友会负责人送邀请函过来。” 她不带喘气?地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那股专业劲儿,像是在和企图冒充自己的贺礼文叫板。 见贺敬珩点开了那份名单,阮绪宁踮起脚,趁机看了一眼。 那些名字里,没有周岑。 * 计划之外的休假让阮大主?笔积压了不少工作量:不仅要?敲定《失落玫瑰》的完结篇章,还要?提前准备《不落星》的存稿。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阮绪宁昏天暗地伏案画画,熬到周末也不敢赖床,匆匆洗漱完毕,就钻进了小?画室。 早餐是贺敬珩亲自送上楼的。 芝士牛肉可颂,蔬菜饼,外加一杯红茶牛奶,都是阮绪宁爱吃的。 而与早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被拆开的挂号信。 贺敬珩意味深长地东西?递给她:“你?的。” 阮绪宁看了一眼,收信人明?明?写的是贺敬珩…… 她迟疑着拆掉信封,继而欣喜地发现,里面装的是周岑的签名照和海报:“这是周岑最?近给时尚杂志《m》拍的一组照片,一共四组造型,挺有感觉的呢!特别是这套新中式套装,跟他的气?质好搭,是吧?” 贺敬珩不予回答。 他站在书桌边,低头凝视着翻看手中照片的小?姑娘,语气?听不出波澜:“你?倒是挺了解的?” 阮绪宁随口答话:“可能是因为之前看过很多?遍周岑的视频吧,大数据就一直推送他的新闻……没想到周岑一下子帮我签了这么多?,这下好啦,我妈的任务圆满完成!” “你?自己不留一张?” “我又不追星,留这个做什么?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再找他要?嘛。”说到这里,阮绪宁的眸光又暗淡下去,“也不知道?周岑什么时候才?能回洛州,今晚的国耀校友会他都来不了呢。” 贺敬珩附和了一句:“是啊,上次见面,还是在启兴。” 第43章 周岑的出现, 如同一滴冷水落入油锅,立刻炸出了不少声响: “哎呦,周大明星来啦……一会儿方便合影吗?” “周岑, 来来来,坐我们这桌吧——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三班的文艺委员,我现在是一家mcn的coo,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有机会?咱们合作哈!” “谁要坐你那桌呀, 周岑嘛,那肯定是要跟贺敬珩坐一块儿?的!高中?那几年,他们俩的关系可铁了,成天形影不离的!” “这边, 这边, 贺总坐这儿?, 我的位置让给?你。” 周岑笑着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也没有拒绝签名合影的请求,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娱乐圈新人,与“大明星”三个字根本不沾边, 那些老校友之?所以?过来套近乎, 不过是?图新鲜、扩展人脉装扮一下朋友圈罢了。 他也乐意当?这个陪衬。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周岑径直走到阮绪宁面前, 拉开她身侧的椅子:“不用换位置了,我坐在宁宁旁边就行。” 宁宁。 这般亲昵地称呼女?孩小?名、再加上学生时代校园里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众人接连露出会?意的表情, 没再多劝。 阮绪宁却是?一愣。 周岑又开始叫她“宁宁”了。 悄悄观察身边自顾自取用餐具的男人,她小?声道:“之?前在聚会?名单上没看到你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这趟肯定赶不及回?来了呢。” 知?晓那份过期的心?意后,阮绪宁能够感?觉得到,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始终在两人之?间流转。 但对?她而言,那些本就已经不再重要的东西,此刻都被“小?别重逢”和“亲眼见证好友飞升”的喜悦给?冲淡了。 他们还是?好朋友。 他们还可以?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这比什么都重要。 视线在包厢内轻扫而过,周岑帮阮绪宁面前的玻璃杯里斟满饮料,淡笑道:“时间嘛,挤挤总会?有的——校友会?负责人联系我的时候说贺敬珩会?来,我想着,你肯定也会?跟着他一起来,你们两个都在,我怎么能缺席?” 说罢,又问起贺敬珩去了哪里。 阮绪宁如实回?答:“在外?面接电话呢,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 周岑耸耸肩,若有似无地扬唇:“可能是?错过了吧,贺敬珩也真是?的,明知?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还把你一人留在这里。” 阮绪宁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因香茅马蹄露的甜腻微微蹙了下眉,还没张口?回?应周岑,贺敬珩的声音便自身后冷不防响起:“……宁宁又不是?小?孩子,这种小?场面,她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 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阮绪宁的椅背上,他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妻子:“不是?还立志说要办漫画单行本的签售会?么,太腼腆的话,可没法和读者们好好沟通啊,就当?提前锻炼一下吧。” 是?鼓励,也是?肯定。 阮绪宁忙不迭点点头,将自己收到的名片展示给?他看,顺势介绍起同桌的几位国耀校友。 贺敬珩耐着性?子听完,示意她起身换座位:“让我跟周岑挨着坐,方便说话。” 阮绪宁乖顺照做。 丰碑般杵在那儿?的男人,直接用身体?阻断了青梅与竹马的视线。 短短几分钟内,周岑低头喝了三次水。 直到贺敬珩打破诡异的沉默:“……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到。” “那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早上刚收到你的签名照和海报,晚上就见到真人了,确实挺惊喜的。”贺敬珩扬起唇角,“啧,封焰居然由着手底下的当?红艺人各地乱跑,也不派个经纪人、助理什么的跟着?” 周岑解释:“过几天在洛州有一场商演,我提前报备过行程了。” 顿了顿,他看了好友一眼:“你认识紫焰传媒的老板?” 贺敬珩没有否认:“家?里有个不让人省心?的爹,我总得交几个在娱乐圈里说得上话的朋友。” 没少听说贺礼文的恶行,周岑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对?面几位“商业精英”,见缝插针地想要与贺家?继承人结交,当?即双手呈上名片,还有个四班的老同学,故作熟络地递了根烟。 贺敬珩摆手示意不需要:“老婆不让抽,戒了。” 阮绪宁眨了眨眼。 没想到曾几何时威名在外?的贺敬珩,居然是?个“妻管严”,那人干笑两声,继续套近乎:“是?听说你前段时间结婚了,今天怎么没带嫂子一起过来?” 贺敬珩身子一倾,抬手将发愣的阮绪宁揽进怀里:“……不是?在这儿?吗?” 四下静默。 推杯换盏的众人,都不约而同注视着这一桌的动静。 得知?那位存在感?并不强的阮家?小?姐就是?传闻中?的贺太太,他们立刻重新换上另一副嘴脸: “失敬失敬,我说阮小?姐怎么跟贺总一起过来的呢。” “哎呀,从校服到婚纱,真是?羡慕死我了!” “怪不得,以?前经常能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学妹去篮球场给?贺敬珩送水,原来那个时候你们就……藏得可真深啊,不过,也是?咱们国耀的一段佳话!来,大家?一起敬贺总和阮小?姐一杯!祝两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阮绪宁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也没想过,自己曾经对?周岑的示好会?在若干年后被读解成另一种样子。 她动了动唇,半晌,又将舌尖上的话全数咽了下去——不能解释,不能纠正,否则,周岑一定会?很尴尬的。 眼下的角度,她看不见另一位当?事人的表情,只能跟着贺敬珩举杯,微笑着接受那些祝福。 周岑亦在笑。 但唇角的每一次牵动,都极为勉强。 有一些很美好的东西,好像被抢走了。 有一些很美好的东西…… 确实被抢走了。 周遭的起哄声无比刺耳,周岑莫名想起了当?年的篮球场:小?姑娘身穿白衬衫和藏青色的校服裙,怀里抱着一瓶矿泉水,远远站在那儿?望向自己,他冲身后开玩笑的同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着跑向她…… 如今,他不得不跟众人一起举杯。 敬那段爱情。 敬那段明明已经属于自己、如今却又属于别人的爱情。 * 用餐结束,有人意犹未尽,提议再去周边酒吧赶第二场。 阮绪宁没有多少兴致,贺敬珩便招呼她早点回?家?休息,周岑也不打算留下,与其他校友过招呼,三个人前后脚离席。 这种场合免不了要喝酒,贺敬珩早早就让柴飞等在了酒店泊车点。 他示意提前就说好要蹭车的周岑坐在副驾座上,自己则牵着阮绪宁,径直坐进车厢后排。 正值夜生活伊始,商圈外?墙的霓虹灯闪烁跃动,仿佛流动着的彩色瀑布,交替的光影自从周岑的脸上掠过,紧随其后,又掠过贺敬珩。 是?后者先开了腔:“你今晚住哪儿??” 或许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周岑今晚喝了不少酒,面上有些醉意,说话也慢:“城南的凯宾佩罗。” “怎么定那么远?” “离机场近啊,方便放行李。” 阮绪宁插了句话:“……不回?家?住吗?周叔和岑姨,他们一定很想你吧?” 两个男人双双沉默起来。 车厢内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 清晰地感?受到一丝凉意,不明所以?地阮绪宁搓了搓裸/露在外?的双臂,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贺敬珩看在眼中?,示意柴飞调高空调温度,想想仍不放心?,脱了西装外?套将她罩住。 拢紧带有丈夫身体?余温的衣服,阮绪宁思考片刻,给?周岑出主意:“凯宾佩罗离这里好远的,你要是?喝多了觉得不舒服,不如,就在附近开间房休息一晚?” “没带身份证。” “现在不用身份证也可以?……” 周岑轻笑了一声,突然打断她:“要不然,你们收留我一晚?” 贺敬珩眼皮一跳,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神情微妙的周岑。 对?方也望过来,继续笑:“不会?打扰你们吧?” 答复他的是?茂华公馆的女?主人:“你是?想住我们那儿?吗?也行呀,正好有收拾干净的客房,对?吧?” 说罢,征求意见似的看向贺敬珩。 记得举办婚礼的那天晚上,伴郎团和几位重要宾客都是?在别墅客房休息的,若是?以?前,贺敬珩肯定不会?反对?。 但是?眼下…… 招待周岑,这与“引狼入室”没多少区别。 只是?阮绪宁先一步答应,自己若是?再推脱,那就显得太小?心?眼了。 思考数秒,贺敬珩目光沉沉接上话:“周岑,你现在也太跟我见外?了,怎么会?打扰我们呢——把那儿?当?自己家?,想住几晚,就住几晚。” 以?退为进,利用主场优势逼退敌人。 也是?良策。 * 黑色大g临时改变了方向。 贺敬珩提议去24h便利店给?周岑买点生活用品,顺便给?阮绪宁的零食柜补充一点存粮。 随着玻璃移门缓慢打开,“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阮绪宁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质疑:“家?里应该有新的换洗衣物吧?” 她是?指男士内裤之?类的贴身衣物。 第44章 回到茂华公馆后, 阮绪宁先一步上楼洗漱。 离开便?利店后,她?便?有些闷闷不乐:就算贺敬珩与周岑关系再要好,买生计用品这种?事, 也应该稍微避避嫌嘛…… 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与周岑对视了。 张妈照顾贺家少爷已经有些年头,自然也认得?周岑,见他面有醉态, 立刻去厨房里准备了醒酒汤, 叮嘱贺敬珩也喝一碗。 阮绪宁不在场, 剩下的两人?各自抿着面前的汤水,有一阵子没说话。 像是?缺失了润滑的两枚齿轮零件,又像是?年久失修扭曲变形的两扇移门,只要稍有动作, 就无法避免地会产生摩擦。 然而。 周岑自始至终没有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贺敬珩也只能按兵不动。 半刻钟后, 他将已经见底的白瓷碗搁在餐桌上?,以?关切的口吻抛出话题:“你爸妈后来住的房子……” 周岑淡淡回应:“法拍了。” 见贺敬珩沉默了, 他兀自开起玩笑?缓解尴尬:“所?以?,刚刚才在车上?问你们?能不能收留啊。” 许多话堵在贺敬珩的嗓子眼里,末了, 只能掐头去尾地问:“最近还顺利吗?” “你指哪方面?” “各个方面。” “紫焰传媒那边的待遇还算不错, 也给了我不少机会,只是?这条路不好走, 努力运气人?脉天赋,涉及到各个方面——能走多远,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贺敬珩安慰道:“尽力而为吧。” 周岑点点头:“毕竟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至于感情方面是?否顺利……” 停了停,他声音愈沉:“你不清楚吗?” 目光停在对方鼓鼓囊囊的西裤口袋边缘。 那里, 露着四方盒子的一角。 硝烟弥漫。 局面却一点、一点明朗。 贺敬珩掀起眼皮,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一种?疏离感:“就算是?好朋友,也不一定就清楚对方的感情生活。” 耿耿于怀许久的一句话。 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周岑眯起眼睛,盯住贺敬珩,更接近于褐色的眼眸中,渐生释然。 他缓缓放下手里没喝完的醒酒汤,碗底轻叩火山岩桌面,猝不及防发出“哒”地一声脆响。 在空旷的客厅里、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清晰。 仿佛是?宣战的号角。 * 贺敬珩推门走进主卧时,阮绪宁已经洗漱完毕趴在床上?玩手机了。 见到丈夫走进来,她?匆匆翻了个身:“周岑怎么?样了?” 贺敬珩唇线绷直,却道其他:“怎么?都?不先?问问我?” 阮绪宁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他喝多了呀,路上?还说自己很难受呢……” 贺敬珩冲隔壁次卧一抬下巴,示意自己刚刚将周岑送回房间,随即抬手扯了一下领口。 是?准备脱衣服。 只是?,想到胸肌上?尚未擦掉的“兔兔头”,他停下动作,幽幽望向小姑娘,换上?一副慵懒腔调:“我也难受。” 某人?果然上?套:“哪里难受?” “脑子晕晕乎乎的,好像有许多只小兔子在里面乱跳,还有就是?口干舌燥,浑身都?烫。”他坐到床边,猝不及防捉住阮绪宁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前,“不信,你摸摸。” 块状分?明的肌肉轻微颤动着,无声的招摇。 阮绪宁登时头顶冒烟,被绯色沾染的双颊如同绽放的蔷薇花瓣:“还好吧,也没那么?烫……” “还有更烫的地方,要摸摸看吗?” “贺敬珩!” 警告无效。 见男人?带着企图欺身而来,阮绪宁往后躲了躲,倏地又想起什么?,神色紧张地打量着对方:“等等,你、你们?是?……那种?意思的难受吗?今晚聚餐喝的酒不会也有问题吧?要不要叫医生来给你们?看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后怕地蹙紧眉头。 贺敬珩低声发笑?:“如果真有问题,你还打算‘舍身救夫’吗?” 哪儿有那么?多加了料的酒! 意识到反应过激,阮绪宁抿着唇,用指责他人?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知道你的酒量很好,别想着骗我。” 贺敬珩轻嗤:“那你知道周岑的酒量也不差吗?” 就差把“他是?装的”四个字拍在桌面上?。 毫不意外,阮绪宁并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 她?想了想,只回答字面上?的问题:“我们?那时候一起吃饭,你们?从来都?不在我面前喝酒,我哪儿清楚周岑的酒量怎么?样?” 贺敬珩拖长尾音“哦”了声:“那你怎么?清楚,我酒量很好?” 阮绪宁低头玩着手指,陷入回忆之中:“婚礼那天,别人?来敬酒,你都?是?自己喝掉的,没怎么?让伴郎挡酒……” 那个时候,她?天真的以?为,瓶子里的白酒早就被换成了水,直到闻见新郎官身上?浓重的酒气,才知道贺敬珩玩真的——换个角度来说,他非常虔诚地接受了那些?来自亲朋好友的祝福。 而她?,却害怕那会是?一个荒唐的新婚夜,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席。 回观那一夜,也确实挺荒唐的。 但新郎并没有借着酒劲欺负她?。 贺敬珩捏住她?的下巴,迫使阮绪宁直视自己:“你倒是?挺细心的。” 这般充满占有欲的姿势,自然不只是?为了一句称道。 他复又压低声音:“所?以?那个时候,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伴郎?” 新娘子哑然。 送命题啊? 衡量利弊后,她?含糊回答:“都?有。” 贺敬珩眸光愈沉,青黑色在面颊上?蔓延。 生怕丈夫借题发挥,阮绪宁痛定思痛,主动捧起他的脸吻了过去…… 热烈而急切。 她?平日里几?乎从不沾酒,此刻却被带着酒精的热息裹挟,酥麻的舌尖卷起小小的浪潮,拍打着堤岸,将贺敬珩拖拽入其中,与自己共同沉沦。 短暂的失神后,贺敬珩反客为主。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阮绪宁很快溃不成军,只能发出一些?零星的、破碎的、难成句子的语气词。 缠吻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阮绪宁急促地汲取着新鲜空气,不忘再一次强调他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更关心 依譁 你。” 显而易见的偏心。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得?胜者扬起唇角。 可惜,这只是?一个预支的奖励。 阮绪宁怯怯与他商议:“贺敬珩,今晚你还是?去客房守着周岑吧?我觉得?,他的状态很差,你没发现么?,下车的时候,他连走路都?是?飘着的……万一大半夜难受吐得?厉害,没人?及时照应就麻烦了……” 贺敬珩的笑?意慢慢变质:比起唱歌,周岑那家?伙,或许更适合当?演员。 他索性敛起情绪,故作为难: “我去隔壁守着周岑睡,你真的放心吗?” “孤男寡男,酒后共处一室。” “宁宁,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老公的清誉?” 阮绪宁:“……” 比起老公的清誉,我现在更在乎老公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还没想出应对的话术,贺敬珩已经掀开被褥,自顾自将自己封印住,顺势,将她?捞入怀里:“而且,你不是?说今晚可以?……嗯?” 他点到为止。 阮绪宁婉拒:“今天好累啊。” 摸到小姑娘着急忙慌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贺敬珩勾着挂饰,将其拖拽出来:“好累还不睡觉,躺在这里刷漫画?” 阮绪宁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的习惯,方才在青果工作室群聊里偷偷“细品”的漫画截图,就这么?直接展示在贺敬珩面前。 她?神情惊恐地扑上?去,叫嚷道:“你、你不许看!” 来不及了。 指尖滑动着屏幕,看清楚了画面内容,男人?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阮绪宁又嚷了几?声,尾音却打着旋儿收住——没记错房间布局的话,二楼主卧与次卧仅隔着一堵墙。 虽说用了隔音材质,但她?刚才叫的那么?大声…… 如果周岑还没睡,会不会听见啊? 没有再为难又羞又恼的小姑娘,贺敬珩将手机还回去,耳边继而响起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这是?《失落玫瑰》下周的稿子,都?到完结篇了嘛,肯定要让男女主角给读者们?发点糖——我们?小组的要求是?,亲热画面打圣光之前还是?要画完整的,不可以?偷懒,但、但只供内部交流,绝对不会发表出来!” 解释间隙,她?悄悄瞅着贺敬珩的表情。 没想到,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甚至给予鼓励:“画的不错。” 随后,是?理所?当?然地怂恿:“我们?也试试?” 回忆起自己到底都?画了些?什么?,阮绪宁涨红了脸:“那个姿势……就是?按照想象画的,好像做不到……算了吧,我真的……” 气氛烘托至此,野兽不可能放走猎物。 鼻尖抵着她?的锁骨,贺敬珩轻轻啃咬,声音里带着蛊惑:“……就不想试试草莓味和葡萄味?” * 酒精味在房间里扩散。 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中,阮绪宁依稀能够闻见一丝水果的清甜。 这个角度,看不到贺敬珩丢在床上?的四方形纸盒标签,但嗅觉灵敏如她?,能够分?辨得?出——是?葡萄味的。 迎着昏黄的光线,两人?的影子都?连成了严丝合缝的山峦。 第45章 次日一早。 贺敬珩下楼的时?候, 周岑已经在客厅里给张妈帮忙了。 张妈是?贺家的老?人,懂得分寸,那些家务活儿自然不会劳驾客人动手, 只是?拗不过周岑主动请缨,这才同意让他去小餐厅摆放餐具,还一口?一个“大明星”, 叫的很亲热。 这也不奇怪。 旁人眼中瞧不见三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只当周岑是?贺家少爷的发小?, 当然要礼貌相?待。 见到贺敬珩,周岑的目光自然而然往他身后探。 没有阮绪宁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张嘴询问,便得到好友淡淡一句:“……还在赖床。” 这份默契让周岑稍显不自在,他牵了下唇角:“那就再等等她吧。” 不用别人说, 贺敬珩也准备这样?做。 他走近些许打量着周岑, 明知故问:“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太好?” 周岑默了两?秒钟, 似乎是?在回忆昨晚的经历,半晌, 才故作镇定地回应:“还好吧。” 贺敬珩指了下眼底,“善意?”提醒道:“都?有黑眼圈了——好歹是?公众人物,得注意?形象。” 周岑笑着应了声“知道了”, 视线随即落在贺敬珩一直拎在手里的那只半透明塑料袋上。 是?一小?袋垃圾。 那些被揪成团的白色纸巾中, 两?只拆开的安全套空盒显得尤为?醒目,至于袋子里还装着些什么, 不言而喻。 面对如此直接的视觉冲击,周岑眼角一缩,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只是?, 越强迫自己?不看、不想,就越想看, 越胡思乱想,那些深藏在许多个夜晚里的臆想,瞬间如同爆发的山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 他不信这是?巧合。 他笃信,这是?贺敬珩故意?为?之。 说一句“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相?顾无言。 昔日好友就这样?隔着台阶、一上一下地对峙着。 晨曦和煦温暖,透过玻璃窗肆意?挥洒进屋,像是?寻到了某种机缘,用光阴将半截楼梯巧妙地切割成明暗两?处。 好在,张妈快步走过来,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哎,放着我来收拾就好。” 她想去接男主人手里的垃圾袋。 但此时?的贺敬珩仿佛是?突然间长出了羞耻心,轻咳一声,避开她,径直将塑料袋扔进了厨房间里的分类垃圾桶:“顺手的事。” 他确定周岑看见了。 那就不枉自己?大清早起床,背着阮绪宁翻垃圾桶、换塑料袋、掐准时?间下楼装偶遇…… 眼见着垃圾桶盖缓缓落下,贺敬珩心有余悸地捏着鼻梁: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儿审美,都?用在“给垃圾调整位置”这件事上了,若是?被自家妻子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 起床洗漱之前?,阮绪宁习惯性地先看老?公,再看手机。 贺敬珩不在。 聊天软件里倒是?有不少未读消息。 除了文创园电路检修、陆然宣布全体成员休假半天的好消息之外,谭晴也发来了虽迟但到的问候——有社交牛人将国耀校友聚会时?拍的照片发进了朋友圈,不知怎么,又传到了她那儿。 谭晴的疑惑有且不限于:为?什么我没有收到邀请,我不是?国耀校友吗? 这个问题,阮绪宁也是?后来才得出答案,说是?老?校友叙旧,其实更像是?拓展人脉的聚会,她们?这种尚未毕业、几乎没有个人资源可言的大学生,自然不在校友会的拟邀名单里。 就连苏欣蕊这个对接人都?没有到场。 也许是?前?段时?间提及过她,周岑在聚会现场还问起苏秘书怎么没来。 贺敬珩直言人家不愿来,拒绝的原话是?:“上班就能见着老?校友,下班实在不想再见了——何?况,又没有加班费。” 她将这个情况解释给闺蜜听,顺势补上一句:我这次纯粹是?沾了贺敬珩的光,再过几年,等我们?的工作都?稳定了,在各自的行业里取得了成绩,校友会那边说不定就会单独邀请我们?了。 谭晴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顺理成章提出第二个疑问:那周岑怎么又突然跑回来了?哇,我都?能想象得出贺敬珩昨晚有多勇! 谭晴:斗气化嘴,恐怖如此! 阮绪宁回忆起昨天聚餐时?贺敬珩主动要求坐在周岑身边的事,并不认同谭晴没有根据的猜测。 阮绪宁:他们?还是?好朋友呀。 阮绪宁:周岑昨晚喝多了,我们?还邀请他来家里住了呢。 谭晴:[抱拳]还得是?你…… 有关于那段复杂的“三角关系”,谭晴断断续续听阮绪宁说过一些,总觉得还不过瘾,于是?琢磨着晚上组个局,要她带上一号男嘉宾和二号男嘉宾,打算亲眼见证一下贺敬珩与周岑如何?在众人面前?表演“兄友弟恭”。 担心周岑还有别的安排,阮绪宁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谭晴软磨硬泡。 谭晴: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得了绝症,离世之前?就想看点狗血的爱恨纠葛…… 阮绪宁:…… 周一上午,特?别容易激发社畜的逆反心理,陪谭晴摸了好一会儿鱼,阮绪宁才想起来贺敬珩与周岑还在楼下等着自己?。 匆匆洗漱完毕,她一路小?跑下楼,果然在餐厅里看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那种感觉很奇妙。 最爱的男人和最亲的竹马转过脸,同时?冲她微笑。 那副画面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阮绪宁恍惚了许久才绽放出笑容,挤身两?人中间的位置:“早安。” 紧接着,她收获了两?声如出一辙的回答:“……早安。” 如同空谷回音。 一声真实嘹亮,与她浑然一体。 一声空灵悠远,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 * 绣有鎏金卷草纹的洁白餐布上摆放着三套精致餐具,琉璃瓶里还插了一束配色清新的鲜花。 阮绪宁坐下后,忙不迭使唤贺敬珩去取恒温箱里的牛肉煎饺。 她很喜欢这种带着黑胡椒香味的牛肉馅料,忍不住贪多、吃得快了些,不小?心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两?个男人的脸上同时?显现出慌乱。 贺敬珩轻轻帮她拍背顺气,周岑则往她的杯子里倒满了甜豆浆。 见小?姑娘渐渐缓了过来,后者忽而轻笑一声,抛出话题:“这个煎饺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老?街那家牛肉生煎包。” 阮绪宁连连点头?:“是?啊,我最喜欢吃那家的包子了——可惜就是?太远了,又不做外卖,每次过去吃都?要排队。” 周岑接话道:“我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去吃过好几次。” 阮绪宁脱口?而出:“六次。” 贺敬珩睨了她一眼:“这你都?记得清楚?” 阮绪宁点点头?:“那年暑假,我在老?街那边的文化宫学画画,周岑在准备萨克斯考级,有时?候在路上碰见,就一起去马师傅的店里吃早餐——贺敬珩,我记得当时?你还问过我们?吃的是?哪一家生煎包呢,你忘记了?” 贺敬珩沉声道:“没忘记,都?记得。” 他抿紧唇线,将翻涌的情绪收拾好,重?新藏回心底。 周岑扬了下唇:“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吃过马师傅的生煎包了……这趟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洛州,我们?改天再去尝尝?” 他没说哪一天去。 也没说“我们?”究竟是?指几个人。 这样?的“提议”令贺敬珩很有危机感,他收回目光,往阮绪宁的餐盘里又夹了只煎饺,企图阻止小?姑娘对牛肉生煎包的念想:“总听周岑说那家牛肉生煎包好吃,我也去吃过几次,确实不错,前?段时?间陪宁宁回娘家,妈特?意?早起排队买给我们?尝了尝——感觉马师傅手艺见长、比以前?更香了。” 回娘家。 妈。 更香了。 这番话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甚至不知该把重?音加在哪里。 阮绪宁很奇怪地看了贺敬珩一眼,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听到周岑轻笑起来。 他好像并不生气,也没有挫败感。 无效反击。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敬珩扬眉:周岑那家伙,断然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这茬。 果不其然,他很快便出了后招:“那位做包子的马师傅,年纪不大,性格倒挺别扭,一直认定‘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死理,哪怕生意?不好都?不肯花钱做宣传,后来,我私底下去找了几个探店博主,帮他做了不少推广……” 阮绪宁本能地问:“你跟马师傅很熟吗?” “不熟。”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呢?” 周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如果那家店关门了,你就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牛肉生煎包了。” 阮绪宁微张着唇。 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尽是?愕然。 周岑的视线只往贺敬珩身上一落,又迅速回到她的脸上:“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贺敬珩会告诉你呢,我当时?四处联系洛州的美食探店博主,还有一些适合餐饮推广的app,他也帮了点小?忙……” 话音刚落,餐桌周遭的空气便凝固了。 贺敬珩攥紧了手里的筷子,勉强维持着一贯的冷漠声线:“哦,原来你是?为?了宁宁才做的那些事啊?我还以为?你是?担心自己?以后吃不到了……兄弟一场,我想着这个忙必须得帮,那段时?间就让郑海他们?每天去排队买包子,帮店里增加点人气……我做的这些事,你不知道吗?” 第46章 简单吃过午餐, 周岑回了趟凯宾佩罗,贺敬珩则将阮绪宁送去了文创园,而后?便驱车赶往珠辉桌球室。 碰头地点是刘绍宴选的。 说是他们几个闲人可以一边打桌球消磨时间, 一边等谭晴和小嫂子下班,晚上去附近的海鲜城吃顿大餐。 这?个时间点,桌球室里没有别的客人, 但刘家公?子讲究排场, 还是挑了最大的一间至尊包厢。 贺敬珩指尖刚触碰磨砂玻璃门, 便听见了室内几个人的闲聊。 刘绍宴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你都签了经济公?司,那还打?算回伦敦进修吗?” 接着?是周岑的声音:“……不回去了。” 面对尚未掌握信息差的友人,他并不打?算说实话。 贺敬珩内心轻嗤:编着?编着?就把自己也给骗了,谎话听起来倒像是真的。 室内有桌球碰撞的清脆声响。 艾荣的声音紧随其?后?:“周岑, 借一步说话:这?事儿原本不该多?问?, 但是珩哥不在, 我们就是好奇,纯属好奇啊, 小嫂子——我是说珩哥老婆,她以前,是不是喜欢你啊?” 门外的贺敬珩眼角一缩。 周岑这?回倒是干脆利落:“是有这?么一回事。” 联想到贺敬珩说过的那些暗喻, 零零碎碎的线索在几个人脑海里串成?线, 刘绍宴当即惊呼一声:“卧槽,居然是真的……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做兄弟了, 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我都不知道在珩哥面前说错多?少话了!” 艾荣扼腕:“我已经在给自己挑墓地了。” 刘绍宴哭丧起来:“算我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第二碑半价’的优惠。” 程知凡也不淡定?:“如果?‘三人同行, 一人免单’,请务必叫上我。” 贺敬珩听不下去了, 推开门,踩着?刘绍宴打?颤的尾音走进包间。 室内光线柔和,男人脸上的表情却凌厉依旧。 刘绍宴急忙敛声,陪着?笑脸迎上去,艾荣则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碧绿耀眼的球桌台呢,小声与身边的程知凡嘀咕:“咱们今天好像不该来这?地方碰头?——随处可见绿色,你看,衬得珩哥脸都绿了。” 贺敬珩自然是没听见,只?冲其?他人点点头?算是招呼,径直去挑了根球杆,介入刘绍宴与艾荣的战局。 记得念大学那几年,他对吵吵嚷嚷的网吧和酒吧都不感?兴趣,除了健身房和户外项目,去的最多?的,就是桌球室。 也许和童年经历有关。 破落的南方小城没多?少取乐的地方,放学后?,那群同龄男生便吆五喝六跑去露天的场子里打?桌球,那是少年赵默最向往的事。 只?可惜,没有会叫他一起。 即便叫了,他也不会去。 他得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个充满辛香料气味的小店,一直忙碌到晚饭点过后?,才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吃些客人留下的残羹冷饭…… 贺敬珩默念了几声自己现在的名字,强行屏蔽掉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总而言之,现在的“贺敬珩”,很擅长这?个。 双腿分立,熟练俯身,男人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一声脆响过后?,主球精准撞击目标球。 流畅入袋。 刘绍宴一行拍手叫好。 贺敬珩面上却无喜色,余光瞄着?违心微笑的周岑,抬手扯动着?黑衬衫领口,好让空调冷风灌进去:“包厢里有点热。” 艾荣感?慨:“空调开二十三度,你还觉着?热?” 还有句话他没说——不会又是内火旺吧? 刘绍宴眼尖,迅速瞄到了贺敬珩胸口蔓延至脖颈处的黑色图案,忍不住凑上前想要看个究竟:“珩哥你是搞了个文身吗?什么样式的啊,衣服再解开一点,给我们开开眼!” 是阮绪宁昨天画在他身上的签绘。 贺敬珩故意避让他:“哪儿有文身——不过是画了几笔,还没洗掉。” 刘绍宴不依不饶:“画的?那又是什么时兴玩意儿,左青龙,右白?虎,胸口画个米老鼠?” 贺敬珩佯装不耐烦地掀了下前襟:“什么米老鼠……是兔子,这?么大一个兔子脑袋看不出来?” 刘绍宴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晌,周岑轻咳一声:“这?是宁宁画的?” 贺敬珩斜睨他一眼:“除了宁宁,还能是谁?”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这?个喊宁宁,那个也喊宁宁,宁宁宁宁…… 刘绍宴只?觉得脑子里警铃大震,忙不迭上前圆场,戳了下贺敬珩紧实的胸肌,半开玩笑道:“这?位置可不好画啊,小嫂子愤怒地跳起来,举着?笔戳到了你的胸口?” “她就不能坐着?画么?” “坐哪儿?” 贺敬珩微微扬唇:“你猜。” 留白?更容易让人想象。 刘绍宴后?知后?觉“哦”了几声,颇为懊恼地抓了抓刚烫的头?发:得,自己抖了个激灵,直接火上浇油,将尚有转机的局面彻底搞死了。 衡量利弊,他最终选择站队贺敬珩。 战略性遗忘了周岑,转而说起“夫妻情趣”“打?个桌球也能被塞一嘴狗粮”“还是你们已婚人士会玩”之类的揶揄。 贺敬珩听得舒坦,又打?了几杆,替刘绍宴奠定?胜局后?才收手。 球台上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艾荣无力回天,索性拽着?程知凡开始聊天:“你看周岑,周岑脸也绿……啧,这?地方是真邪乎,下次别来了,我有点担心最近玩的那几只?股票……” 见贺敬珩打?算落座,周岑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再接一把程知凡的局,当自己的对手。 后?者?欣然应允,提着?球杆走过来。 随后?,用一种很松弛的方式重新开始布局。 周岑趁他出手前轻嗤:“总是用一模一样的套路,就没劲了。” 话里有话。 贺敬珩调整力道,白?球冲破重围,直击目标:“总是记挂着?那点儿早就被淘汰的经验,也挺没劲的。” 反唇相讥。 两人执杆,一顺一逆绕着?台球桌移步,似是在观察战局,错身之际,周岑却压低声音道:“除了床上的那些事,你就没有别的可说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把话挑明。 贺敬珩眸色沉了沉,鲜有的心虚:“你还想听什么?” 周岑猝不及防开了一杆,角度刁钻,目标球虽没有入袋,却给对手制造了不少障碍:“那得看你还有什么可说——贺敬珩,你不会幼稚到以为只?要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就能得到对方全部真心吧?” 贺敬珩磨了磨牙,虚张声势的气焰被一句话浇灭。 他确实害怕阮绪宁心里还有周岑的位置。 所以,不敢向枕边人索要任何有关于“爱”的答案——他从?没有问?过阮绪宁,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有几分喜欢。 是不是和当初“喜欢周岑”的那种喜欢,有所区别。 …… 最后?,他甚至默许了那个位置的存在。 被周岑一阵见血拆穿恐惧后?,贺敬珩的目光飘忽不停,双肩一颤,犯了一个小错误。 悻悻收杆,他刻意不与对手有眼神上的交汇,嘴硬道:“至少,我知道自己怎么做能让宁宁高?兴——哪怕只?是身体上的愉悦,那也足够了,我和她是合法夫妻,来日方长,真心总会越来越多?。” 放完了狠话,还不忘嘲讽:“说起来,你倒是得过她全部的真心,不是也没留住吗?” 周岑并没有急于反驳。 他指尖轻叩台呢,带着?一种“拭目以待”的镇定?:“再开一局?” 那股无名火烧得贺敬珩心肺俱痛。 他丢了球杆,将自己丢进一旁的圈椅里:“不打?了,没劲。” * 谭晴下班后?直奔文创园,顺路将阮绪宁捎来了珠辉桌球室。 借了贺太太给的胆量,她一进包厢,便笑嘻嘻地调侃贺敬珩:“贺总,大事不妙,太太的白?月光杀回来了!” 彼时房间里只?剩下贺敬珩与刘绍宴两个人。 不等前者?意识到这?是网络梗,一向8g网速的刘家公?子就接了话:“谭妈,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笑了……” 谭晴被逗乐了,清了清嗓子,玩起霸总小说里的姓氏梗:“刘师傅啊,奉劝你好好开车,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感?觉谭妈和刘师傅还挺般配?” “别占我便宜。” 两人一拍即合,凑一堆聊天去了。 贺敬珩长舒了一口气,见阮绪宁走近,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汲取一点能量。 阮绪宁俯身闻了闻,得出定?论:“……吃了很多?薄荷糖?” 贺敬珩“嗯”了声,捏着?小姑娘肉乎乎的手。 得知那家伙有好好戒烟,阮绪宁很满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软软赞了一声:“真乖。” 能量瞬间满格。 她在包厢内环视一周,继而又问?:“周岑呢?” 满格的能量瞬间烧掉一半。 贺敬珩薄唇紧抿,刚想说周岑去卫生间了,隔壁桌爆发出的爽朗笑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只?见谭晴掰着?手指,逐一分析:“姓阮的大多?都是软妹女主,被迫送去与男主联姻的那种!姓周的嘛,要么是女主的白?月光,要么是男主身边不着?调的朋友!姓程的我来想想,感?觉像是男主身边的冤种医生或者?苦逼特助,至于姓艾的,那个姓艾的……诶?姓艾的……笑死,这?个姓……” 第47章 阮绪宁没有料到周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在她的印象里?, 那个男人一向是内敛、含蓄的,像是?夏天一缕吹过湖面的风,平静且轻柔。 唯一一次例外, 是?他说,不喜欢太乖的。 她就野了那么一回。 只可惜,并没有改变任何结果。 与贺敬珩英挺硬朗的样貌不同, 周岑的五官偏秀气俊美, 像是?一副颇有意境的水墨画, 每一次落笔都恰到好处。 即便如此,阮绪宁还是?被那道不同寻常的灼热目光盯得难受,不由?抿紧双唇,略微退后:“两种?喜欢, 不、不太一样……” 肢体上的抵触并没有让周岑适可而止:“哦?哪里?不一样?” 阮绪宁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亦步亦趋, 向前逼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宁宁偷偷告诉我答案,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无端显得蛊惑:“……包括贺敬珩。” 那些话像是?精心编织而成的蛛网, 轻轻将聆听者裹挟其中?,阮绪宁只觉得喉咙干涩,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缠人的魔咒还在叠加。 自觉等不到准确的答案, 周岑耐不住了, 毫无预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巧的黑色丝绒盒子,递到阮绪宁眼前, 缓缓打?开:“送给你的。” 里?面是?一枚经典款式的钻戒。 是?他回?宾馆整理行李时,特意揣在身上的。 钻石明亮璀璨,但并不大, 如同某种?无心的点缀。 而送钻石的男人,却?有心。 迎着小姑娘诧异的目光, 周岑微微一笑:“后来,我们见了好几次,一直没看见你戴婚戒。” 他说的后来,是?指她结婚以后。 阮绪宁下意识摸了摸空落落的右手无名指,轻声辩解:“那枚婚戒尺寸不对,而且……” 周岑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语速渐急,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那枚戒指对你而言,戒圈太小了——婚礼仪式上,贺敬珩给你戴戒指的时候,我看到你皱着眉,是?被他弄痛手指了吧?” 继而轻嗤:“那家伙……” 比起?对好友的责备,这声轻嗤,更?像是?一种?自我悔恨。 无能?为力?的悔恨。 迟疑观望的悔恨。 阮绪宁的神情有数秒恍惚:原来,周岑那天一直有看着自己…… 但是?。 但是?啊。 现在与她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小青梅纹丝不动,似乎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心意,周岑再次靠近,想将丝绒盒子放入她的掌心:“宁宁,这枚戒指是?我用签约金买的,它?不够贵也不够好,但至少是?合适的,不会弄痛你的手指——要是?不嫌弃,就?收下这份迟到的礼物?,如果愿意偶尔拿出来戴着玩儿,我就?更?高兴了。” 阮绪宁不动声色将手藏到身后。 刚想说点什么?,耳边却?响起?程知凡的声音:“周岑?” 他自转角走来,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周岑身上:“你看见艾荣了吗?我们刚才在买烟,一听说谭晴过来了,那小子抓着烟就?往回?跑,搞得和‘0元购’似的,还是?我给他付了钱,孙子一样跟人家店主?道歉……” 视线一转,发现阮绪宁就?在旁边:“小嫂子也在啊?” 周遭气氛诡谲。 想到刚吞入腹中?的那口瓜,程知凡的目光在周岑与贺太太之间徘徊:“咳,我就?是?路过,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酝酿许久的情绪被人打?断,周岑丧失了追寻答案的兴致,他将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戒指放回?口袋,勉强冲阮绪宁扯出一个笑容:“我们也回?去吧。” 尚未从复杂的情绪里?抽离,阮绪宁闷闷地“嗯”了声。 没走几步,三人便听见了自包厢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响。 间或,还能?听见两个男人的高声对骂。 程知凡一路小跑,过去推门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房间里?一片狼藉,台球桌因猛烈撞击而偏离原位,泛着光泽的桌球滚落四处,艾荣与刘绍宴不知何故扭打?在一起?,衣衫不整,面容狰狞…… 谭晴则站在一旁并不怎么?诚心地劝架:“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练舞室打?,别在桌球室撒泼啊!弄坏东西是?要赔钱的!” 阮绪宁:“……” 她跟着周岑走到双手抱肩的贺敬珩身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敬珩一副看戏模样,只长话短说解释道,是?艾荣进来后看见刘绍宴在和谭晴说悄悄话,气氛好到快要贴到一起?去了……他气不过,抄起?一根球杆戳了刘绍宴,示意他起?来接着打?,结果语气和力?道都没掌握好,两人话不投机,你来我往推搡了几下,就?动起?真格了。 他动了动肩膀,又否认了自己的结论:“也不算动真格——哪有男人打?架就?只是?抓脸薅头发的?” 周岑顺势接了话:“毕竟朋友一场。” 程知凡摇头扼腕,着实不能?理解艾荣与刘绍宴的内讧行为:“他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啊?至于为了一个女孩,对这么?多年?的兄弟动手吗?” 贺敬珩与周岑双双沉默了。 空气中?的尴尬分子仿佛一刻不停地鼓噪。 许久过后,两人才不约而同挤出三个字:“不至于。” 阮绪宁扭头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不懂他们在迟疑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吗? 隔壁“酣战”正烈。 艾荣拽直了刘绍宴刚烫的卷毛,扯着嗓子指责:“我他妈早就?看你不爽了!我一约谭晴吃晚饭、看电影,你就?给她调晚班!你不就?仗着上下级关系,成天霸占她的时间吗?她要是?来我家公司上班、和我朝夕相对,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周岑鬼使神差看了贺敬珩一眼。 刘绍宴不甘示弱,拽着艾荣的耳朵使劲往两边扯:“你是?比我先认识谭晴,也比我先约她,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爱情面前,人人机会平等,我凭自己的努力?后来者居上,你酸个什么?劲?” 贺敬珩也回?敬了周岑一个眼神。 艾荣无能?狂怒,四肢胡乱划拉:“操了,刘绍宴,你是?真的不要脸!非要我把话挑明,是?吧?上次说好一起?去野炊,你故意和我说错时间,最后你们两去了!耍手段抢兄弟的心上人,你还有理了?” 周岑低语了一句:“确实没理。” 贺敬珩挑眉。 刘绍宴趁乱推了他一把:“是?是?是?,你要脸!你都二皮脸了!别以为自己做的那点破事别人不知道!我上周末打?算用公司的led大屏向谭晴表白,你居然雇了保洁阿姨拉我电闸,事后还假惺惺地过来安慰我……妈的,八二年?的龙井都没你茶!” 贺敬珩捏了捏鼻梁:“真的很茶。” 周岑斜睨着眼。 观战许久,阮绪宁怯怯扯动了闺蜜的衣袖:“……你真的不去劝一劝?” 谭晴两手一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界很多雄性生物?在求偶时都免不了要打?一架,我跟男人们的原始本能?犟什么??” 阮绪宁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随后,忍不住偷瞄房间里?另外一组雄性生物?。 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程知凡实在看不下去了,趁艾荣和刘绍宴抱团在地上打?滚的时候,蓄足力?气冲过去,一脚踹开了两人。 * 闹剧结束,金主?爸爸们折损三分之二,事先说定的海鲜大餐只能?不了了之。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一行人,各怀心事,各自散去。 谭晴常年?主?打?没心没肺人设,看到艾荣和刘绍宴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后,还是?于心不忍,亲自驱车送两人去医院清创包扎;周岑明晚有一场商演,经纪人要求他提前与品牌方对接,不得不回?宾馆协调时间;至于在小团体中?一向负责善后的程知凡,则留下来和桌球室老板一起?清点损毁物?品,打?算照价赔偿。 临走前,贺敬珩假意挽留周岑在茂华公馆多住两天。 后者婉拒了他的提议,丢下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懂得的嘲讽:自己还想多睡几晚安稳觉。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身心俱疲的小夫妻都没有继续约会的心思?,在附近西餐厅解决掉晚餐,贺敬珩便领着阮绪宁直接回?了茂华公馆。 刚进家门,阮大主?笔就?收到杨远鸣发来的《失落玫瑰》最终话修改意见,马不停蹄跑去书房改起?了画稿。 心无旁骛画到十点三刻,才处理完历史遗留问题。 阮绪宁伸了个懒腰,匆匆吃完张妈准备好的宵夜,便起?身前往三楼健身房——她想与贺敬珩聊聊周岑的事。 只是?,素来自律的男人今晚并不在这里?。 阮绪宁有些纳闷,几次三番举起?手机,最终还是?没有发消息询问。 她不着急,有的是?时间一层楼、一层楼找寻。 路过次卧时,阮绪宁情不自禁推开门看了一眼:张妈白日里?重新收拾过房间,床铺整洁,地板锃亮,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周岑入住后的痕迹。 默然片刻,她缓缓将门关紧。 像是?封存了一段记忆。 最后,阮绪宁在影映厅发现了贺敬珩的身影。 彼时的男人正陷在沙发里?,与昏暗的光线作伴,神情严肃,唇线绷直,一动不动看着布幕上不断变化的画面。 仍是?那部名为《布达佩斯之恋》的电影。 第48章 转场镜头过后, 电影的基调直转急下,再一次提醒观影者,这其实是一部战争背景下、披着爱情?外衣的复仇片。 贺敬珩努力抑制着即将溢出的愤恨:“你收下了吗?” 阮绪宁并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的答复。 稍稍拉开距离, 她歪了下脑袋:“你不会介意的吧?” 复杂纠葛的情?绪如同乱麻般缠在心?头,时不时扎进血肉,任世间再快的刀也斩不断, 割不裂。 贺敬珩开始不确定了:究竟是妻子天真迟钝, 还是自己纵容过火? 被那首电影主?题曲《忧郁的星期天》扰得心?神不宁, 他索性举起遥控器关掉了投影仪,继而压低声音,引导小姑娘更深入地?思考:“你知?道一个男人给喜欢的女孩子送钻戒,意味着什么吗?” 阮绪宁答得理所当然:“当然是意味着求婚——可我都已?经和?你结过婚了, 周岑他早就没机会了呀。” 这话让贺敬珩舒心?。 他扬了扬唇角, 继续说道:“那你知?道, 一个男人给别人的老婆送钻戒,又意味着什么吗?” 阮绪宁糊涂了:“意味着什么?” 贺敬珩直言:“意味着, 他想?当小/三。” 阮绪宁“啊”了一声,音调由上扬转向平缓。 像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第一次直面?周岑的真实意图——大概是他的真实意图吧,阮绪宁着实震惊, 然而周岑带来的困扰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就被另一个困扰所取代:“贺敬珩,你是不是连那样的事也不介意?” 某些细碎的记忆支撑着她的推断。 面?对质问, 贺敬珩的呼吸彻底乱了,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是要将翻涌的怨愤深深压入心?底。 他不知?道阮绪宁这样问有何意图、又期待自己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但是她说了——真正的爱情?, 是没办法和?第三个人分享的。 像是在孤身漂泊的航线中?看见?了一座引路灯塔。 这句话给了他无穷的想?象和?归港的希望。 将身体的支配权交给本能,男人猛地?侧身按住了妻子的双肩, 目光灼灼:“你看我像不介意的样子吗?” 这一刻,只恨不能将心?挖出来展示给她看。 阮绪宁垂下长睫:“喔,原来你介意的呀。” 贺敬珩磨了磨牙,那股狠劲仿佛能咬断钢筋:“介意的要死了……” 感知?到双肩上难以克制的、带有怨念的力道,阮绪宁并没有露出怯意,反而一眨清亮的眼眸,在火山爆发的前?一秒,轻声道出实情?:“我没收那枚戒指。” 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没收? 恍惚片刻才喉头一滚,自牙缝间挤出句话:“是出于贺太太的道德感吗?” 阮绪宁轻声细语地?承认:“嗯,是出于贺太太道德感,但也是因为……” 她咬了樱唇,接着道:“我不愿意把?对你的喜欢,再分给别人。” 字字清晰,字字温软。 像是淋了一身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濒临失控边缘的男人慢慢回神:“连周岑也不愿意分一点吗?” 阮绪宁摇摇头。 不敢轻易接受这份沉甸甸的、仅属自己一个人的爱意,贺敬珩仍在反复确认:“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 “我现?在只把?周岑当好朋友。” “哪种程度的好朋友?”他眉头紧锁,皱起的纹路中?藏着无边的烦闷,急不可耐地?提出质疑,“是那种,你会跟他一起单独吃饭、和?他穿‘好友装’出门、为他亲手做饭、时时刻刻关心?他的好朋友吗?” 阮绪宁一度认定,贺敬珩对外是那种为人处世干脆利落、脾气不好、说话很凶的拽哥形象,对内则是…… 想?起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瞬间,阮绪宁抿了下唇:对内暂且不提。 总之,贺敬珩肯定不算是话多的人。 但是今天。 但是此刻。 她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这个男人也有很聒噪的时候。 抬手捧住贺敬珩的脸,阮绪宁从未有过的认真:“贺敬珩,你就不想?……” 她顿了顿:“独占我?” 直白又热烈的诱惑。 贺敬珩呼吸一滞,眼神游离不定,但一句肯定近乎是脱口而出:“不是不想?,而是我……我只是,只是觉得……” 脑海中?呼啸而过许多破碎的记忆。 零星却足够锋利。 猝不及防地?砸过来,将他用以自我防御的玻璃罩子彻底打碎。 贺敬珩耷拉着双肩,抿紧干涸的唇,默了许久才道:“我不配。” 洛州人人惊羡的贺家继承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那些深陷在烂泥里的过往,始终在叫嚣着:他没有那么好,他差点就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如今拥有一切,也不过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贺家人的血…… 那也不是多么高尚的东西。 看贺礼文?这种垃圾就知?道。 为了留住一些美好的东西,他愿意委曲求全。 在爱情?的博弈中?,亦是如此。 贺敬珩慢慢垂下向来高昂的头颅,将重量全部交给阮绪宁,声音低得快要跌落到泥土里去: “你先?认识周岑。” “你先?喜欢周岑。” “你来篮球场,你去高年级,都只是为了看一眼周岑,你的目光,从来不会主?动落在我的身上。” “你给周岑买水,顺手才给我买一瓶。” “你主?动向周岑表白。” “你还给周岑写过情?书。” “如果?周家当时有能力帮到你的父亲,你一定会先?考虑嫁给他,而不是我。” “你没有对我说过喜欢,也没有给我写过情?书。”贺敬珩说着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我能用什么把?周岑从你心?里赶走?” 是很委屈、很痛苦的笑?。 这样近的距离,阮绪宁能够看清,他的睫毛有一点点湿润。 想?伸手替他擦掉,男人却很硬气地?别过脸,语气却依然柔软:“……我也想?听你亲口向我表白,我也想?要你亲笔写的情?书。” 脆弱的独白至此画上句点。 贺敬珩仰起脸,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脖颈处的筋脉清晰可见?,释然长舒了一口气,再低头时,面?上又覆上了一层往昔的冷酷劲。 阮绪宁暗忖着,那些话,这辈子或许只能听见?一次…… 那家伙的自尊心?,只允许他说一次。 胸膛里的心?脏如同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着,漏了风,再化成一滩水,此刻的她,只想?好好抱紧眼前?故作无畏的男人,用目光、用语言、用身体、用温度去传达自己那滔滔不绝的爱意。 她拥紧他,送上迟到的表白:“贺敬珩,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至于情?书…… 她得再想?想?,要如何弥补。 被巨大的喜悦充盈,连灰暗的曾经都沾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贺敬珩极力压着上扬的嘴角,故作不满地?挑眉:“只是这样?” 纯属得寸进尺。 但阮绪宁却因他的得寸进尺而欢喜:看样子,是恢复了。 见?小姑娘愣怔着,迟迟没有后招,贺敬珩凑近些许想?亲吻她,阮绪宁却顺着他的身子慢慢退下来,如同清晨自嫩绿叶片上轻盈滚落的一颗露珠。 跨坐稳妥后,便开始埋头解他的皮带。 他只是想?索吻。 她却执意要给的更多。 贺敬珩勾起她的下巴:“想?做什么?” 阮绪宁嘟了下唇:不发一言,胜过万语千言。 这样的主?动表现?,确实能抚慰他那颗敏感的、自卑的、伤痕累累的心?,然而尚未蒸发的理智却提醒着他,这里没法做安全措施。 他不想?纵容她的任性:“……去卧室。” 阮绪宁头也不抬,很勉强地?将皮带从他腰间抽离:“就这里吧。” 贺敬珩又蹙了下眉,故意吓唬她:“怎么,已?经想?给我生孩子了?” 没脸没皮。 阮绪宁面?上一红,轻斥道:“你、你乱说什么!现?在……才不想?呢!” “喔,现?在不想?,以后会想??” “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 话没说死,那就是想?。 贺敬珩又笑?起来。 只是…… 某人看似镇定,实则慌得厉害,双手颤颤地?尝试数次,拉链都没解开。 贺敬珩索性帮了她一把?:“那你还想?着在这里——乖点,跟我上楼。” 阮绪宁没有说话。 露珠继续向下坠落。 直到膝盖抵触柔软的地?毯。 她花了点力气才固定好男人那两条碍事的长腿,随即跻身其中?,自下而上,幽幽看了他一眼。 如有所思地?,探出一截舌尖。 * 失策了。 整个后半夜,阮绪宁都在责备自己不该逞能:对于饥肠辘辘的野兽而言,新鲜花样远不如吃饱吃撑。 如果?能两者兼具,那就更妙了。 结果?就是,贺敬珩折腾得太凶。 比前?一晚还凶。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阮绪宁根本没法顺利起床,而且一闭眼,就是丈夫双目紧闭,喉结微动的餍足模样。 贺敬珩本意是想?帮她请假。 但一想?到积压成山的画稿,小画家苦苦挣扎,最后还是选择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就是爬,我也要爬去工作室……” 她当真裹着被褥胡乱打起滚来,然后被一脸餍足的丈夫捉着一条腿拖拽回去,亲自伺候着穿好贴身衣物、起床洗漱、再送去文?创园。 第49章 阮绪宁将周岑邀请自己去隆江中心为他捧场的事告诉了贺敬珩。 本以为丈夫会直言介意。 结果, 贺敬珩只言简意赅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踩点下?班,阮绪宁在文创园的废墟停车场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大g,贺姓司机也没忘记带上那件小一号的灰色卫衣。 阮绪宁后知后觉:或许, 贺敬珩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送给周岑,所谓的好友装,不过是暗搓搓哄骗她穿情侣装的说?辞罢了。 而如?今应了周岑的要求…… 情侣装真要变成好友装了。 她在副驾座上系好安全带, 歪着脑袋观察身边人, 忽而提议:“下?次逛街, 我们再去买一套情侣装吧?” 贺敬珩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样?一句,立刻接了话:“行?啊。” 迟了半秒才睁眼。 然后下?意识低头捏鼻梁。 阮绪宁熟知丈夫习惯性的小动作?,忍不住关切:“你在想什么呀, 呆呆的。” 贺敬珩卖了个关子:“在想……” 继而慢条斯理给出意想不到的答案:“小仓鼠。” 她的反射弧绕啊绕, 几分钟后, 终于想起谭晴曾经发给自己的一个表情包:小仓鼠吃大香蕉.jpg。 啊啊啊啊,那天在露台上, 他果然都看见?了! 阮绪宁当着贺敬珩的面生动演绎了一次世界名?画《呐喊》,直到车辆平稳驶出那片废墟,才红着脸斥责:“贺敬珩, 你这个人, 也、也太……” 资深语文课代表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前方道?路拥堵,贺敬珩按下?喇叭, 笑着替她把?话说?完:“是啊,我这个人,也太坏了吧。” 完全没有悔过之心。 甚至, 还能更坏一点:“改天去我办公室再试试。” 阮绪宁:“……” 晚高峰期间,车载导航上的红色路段尤为碍眼, 两人被堵在隆江中心商圈,向?目的地方向?缓慢移动,沿途还能看见?不少?拿着应援物料的年轻女孩。 贺敬珩掌着方向?盘,睨着那些满脸兴奋自车窗边走过的粉丝:“啧,周岑那小子还挺有人气的。” 阮绪宁对此?表达认同:“感觉紫焰传媒对周岑很重?视,给他的资源也很好,梦梦她们都说?,周岑是被资本选中的幸运儿。” 贺敬珩没吭声?。 只冲几个尚未意识到危险、横穿马路的女孩鸣了下?笛。 自觉这话以偏概全,阮绪宁想了想,接着找补:“不过,周岑他本来就很有实?力的!我记得有一年迎新晚会?,他在台上吹完萨克斯,还唱了首歌,特别特别好听……好多女生都沦陷了……” 贺敬珩眼皮一耷:“也包括你?” 阮绪宁谨言慎行?:“包括——那个时候的我。” 贺敬珩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偏过头,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 徒留给她一道?清晰的下?颌线。 * 这个时间点,商场停车楼已经很难再找到车位。 贺敬珩在路边临时停下?,一边搜索导航,一边询问阮绪宁的意思:“我去找地方停车,你是等我一起,还是先过去占个位置?” 不等回答,他又替她做了决定:“算了,你先进商场吧。” 暑气渐盛,在外面走动实?在算不得舒坦。 阮绪宁乖顺地点点头,顺势拎起脚边那只放有灰色卫衣的纸袋。 正打算开门下?车,倏地又被唤住:“宁宁。” 贺敬珩欲言又止。 默了几秒钟,他还是开了腔:“……害怕见?到周岑吗?” 阮绪宁如?实?回答:“其实?,是有一点怕的。” “怕什么?” “怕他忽然对我表白。”她挠挠头,“这么说?,是不是太自恋了一点?” 贺敬珩笑起来,伸手从中控台的隐藏收纳盒里拿出一样?东西?,看似随意地抛进她的怀里:“给你一个秘密武器。” 阮绪宁定了定神,发现那也是一只丝绒盒子——比周岑想要送她的那只,更加精致些许。 她没有多想便将其打开。 而后,嵌在内里的一枚钻戒映入眼帘。 阮绪宁有些疑惑:“你怎么把?我们的婚戒也……咦,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不是他们婚礼时用来应急的那枚。 这枚戒指上的钻石比先前那颗更大、更亮,如?同来自夜空的璀璨星辰,戒托也颇具设计感,靠近钻石的位置有两颗小小的、圆顿的“耳朵”,让整枚戒指看起来像是只精巧的兔子脑袋。 阮绪宁喜欢这个造型。 见?小姑娘面上露出欣喜又满意的神情,贺敬珩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握住那只小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戴上戒指,眼中盛满缱绻:“……是我后来请珠宝设计师重?新订制的,原本想着找个更正式的场合再送给你,但是,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就要被人抢先了。” 他轻笑一声?:“谁让我老婆那么受欢迎呢。” 阮绪宁凝视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唇角弧度越来越大,突然意识到,戒圈竟然意外的合适:“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的尺寸……” 贺敬珩用目光缓缓描画着她的轮廓:“你哪儿的尺寸我不知道??” 毫无隐私的贺太太小脸一黄。 继而怒斥:“贺敬珩!” 窗外的车流一点点变动,贺敬珩冲小姑娘摆摆手,示意她下?车:“快去吧,有了这个秘密武器,周岑应该会?明白的——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阮绪宁自副驾座起身,关门前又想到什么,倏地探身道?:“钻戒才不是什么秘密武器。” 见?贺敬珩递来探寻的目光,她低下?头,将一缕滑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用很轻的声?音解释道?:“你的爱,才是我的秘密武器。 ”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昭然内心的悸动。 贺敬珩又笑了。 他扬起脸,冲她抬了抬下?巴,温声?说?情话的样?子,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拽:“我的爱光明正大,早就不是秘密了。” 转身的那一刻,阮绪宁好像真的不怕了。 这段复杂的关系,如?今愈发通透——她与贺敬珩紧密相连,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挤进第三个人。 * 或许是当晚有大型活动的缘故,隆江中心商场一层冷气开的很足。 这一季cb品牌的彩妆系列主打鲜花萃取精华成分,临时搭建的舞台周边,装饰着蓝紫渐变色的仿真花,视觉效果极佳。 阮绪宁紧了紧身上那件镂空织花罩衫,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周岑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很快,就有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姑娘上前将她拦住:“请问是阮小姐吗?” 阮绪宁点点头:“你是……” 那姑娘热情地做起自我介绍:“我是周岑的助理,你叫我‘小光’就好。” 阮绪宁怯怯叫了声?“小光姐”。 名?叫小光的助理时刻注意着不断向?主舞台聚集的人群,将阮绪宁引向?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这边请。” “你要领我去哪里呀?” “当然是去见?周岑,他在休息室等你呢。” 阮绪宁表示理解:周岑现在毕竟是公众人物了,确实?不方便与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天。 距离活动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她被领进休息室的时候,周岑正在定妆。 他今晚穿了一件版型宽松的休闲白衬衫,绸缎质地,衬得肩宽腰细,脖颈上那条缀有夸张水钻和亮片装饰的棕色细条领带,则为整体造型增添了一丝张扬。 阮绪宁默默记下?了这身穿搭——打算以后画进漫画里。 眼前的男人,还是很像学生时代的他。 再一琢磨,似乎又有一些深入的、内在的东西?,不大一样?了。 造型师往周岑刚做好的发型上喷了不少?定型喷雾,迎着化?妆灯光线,阮绪宁可以清晰地看见?空气里漂浮着细细的雾气。 如?同隔着透明度不高的图层。 周岑望过来,很淡地笑了一下?,继而轻声?嘱咐了造型师几句,让他和小光先行?离开。 等阮绪宁走近,他对着镜子转了下?脸,语气轻快:“今晚的妆造还行?吧?” 阮绪宁十分捧场:“超帅。” 她将那只纸袋抱在胸前,不经意间抬起的右手。 男人审视般的视线自镜中而来。 随后,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长时间的静默后,周岑双肩一耷,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宁宁是不打算收下?我的那枚戒指了……” 阮绪宁咬了下?唇:“那枚戒指很有意义,你应该送给更重?要的人。” 周岑没有回答。 他起身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纸袋,将叠好的衣服取出来、铺平看了一眼:“贺敬珩那家伙,还真给我买了一件啊?” 说?罢又笑:“……难为他了。” 见?小青梅讷讷地站着,周岑略一垂眸,抬手开始脱衬衫:那件上衣款式宽松,只解开第二颗纽扣,便能抓住下?摆向?上提起,轻轻松松剥离。 阮绪宁瞳孔地震:“周、周岑?” 周岑将灰色卫衣搭在手臂上,伸出手指在双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试衣服而已。” 阮绪宁并不买账,面露为难:“那也别当着我的面脱成这样?啊……” 周岑眨了眨眼,不解地反问:“这样??这样?,也还好吧?” 男人那开扇形的双眼皮,有一种独特的无辜感:“……不喜欢看我吗?” 阮绪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看和那个看不一样?。 主动看和被动看也不一样?。 第50章 休息室内的情况有些复杂。 误以为自家艺人在活动开始前还不忘“争分夺秒”, 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助理?不淡定地轻呼一声。 动静引来了周岑的经纪人乔姐。 她踩着高跟小跑过来,认出了来访者是贺家继承人,原本一副要骂人的臭脸登时盛满笑意, 嗔怪着剜了小光一眼:“你拦贺先生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是……” 想起了老板的叮嘱,后半句话及时收住。 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肉眼可见, 乔姐匆忙将小光拽出去:“去通知造型师, 一会儿赶紧过来给周岑补妆……” 连她自己也不敢多逗留。 匆匆打了声招呼, 便迅速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为三个人关上大门——有一种已经打算去做应急预案乃至事后公关的急迫感。 世界重归平静。 贺敬珩微微蹙眉,目光在高矮两道身影间徘徊,最后, 锁定在周岑——以及他搭在怀里的那件卫衣上。 阮绪宁试图解释眼下的状况:“那个, 周岑只?是想试衣服……” 贺敬珩示意她不必自证:“我没?有想歪。” 继而上一步挡在那两人中?间, 暂时缓解了妻子的尴尬。 阮绪宁“喔”了声,躲在他身后默默念叨:但愿不是故作大度。 接着, 她听见了贺敬珩刻意压低的声线:“宁宁,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和周岑单独聊聊。” “但是……” “出去。” 比起劝说?, 那两个字更像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指令, 如?果不是对她说?的,那家伙一定会用更加冷酷、更加严厉的口吻。 阮绪宁犹豫了几秒钟, 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去舞台附近占个位置。” 贺敬珩颔首:“好。” 商场提供的明星休息室并不大,只?有十平方?左右,贺敬珩几步就将小姑娘送到了门外。 随后敛笑, 关门,抬手?落锁。 转身掀眼, 周岑已经默不作声将那件“好友装”套上身了——像是要体面迎接这一次正面交锋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唤道:“贺……” 只?这一字。 贺敬珩便箭步上前,直接一拳抡了过去…… 没?有收着力?道,却下意识偏离了要害,拳头干脆利落砸在周岑眉骨上,当场见到血光。 男人的声音沉得可怕,数落他的罪状:“你吓着宁宁了。” 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周岑脑子里一阵轰鸣,踉跄后退几步,猛地撞上了身后的化妆台。 补光灯忽明忽暗。 桌面上那些瓶瓶罐罐碰撞、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眉骨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将险些丧失的意识重新扯回身体里,周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回击了一拳,正中?贺敬珩的嘴角:“少在我面前扮演深情丈夫的角色!贺敬珩,自始自终都是你背刺在先,是你出尔反尔!” 空气里的血腥气又?浓重些许。 被?戳到痛处,贺敬珩狠狠揪住周岑的衣领。 第二拳迟迟没?有落下,他听见了昔日好友饱含不甘和愤恨的控诉:“贺敬珩,我早有预感,宁宁她迟早都会喜欢上你的,但是,开诚布公表达对她的爱意、和我公平竞争……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周岑咬紧牙关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这番质疑,让贺敬珩有些意外。 但又?不那么意外。 阮绪宁早就说?过类似的话。 沉思?间,嘴角又?挨了一拳。 对贺敬珩来说?,周岑的拳头轻而易举就能躲过,但他八风不动地站在那儿,硬生生又?给对方?当了一回活靶子。 等?周岑出够了气,才用手?背擦了擦渗血的唇角:“……舒坦了吗?” 周岑幽幽抬眼:“贺敬珩,你赢了。” 答非所问。 贺敬珩眸光一敛,声色俱厉地反驳:“这种事,不能用输赢来定论——宁宁也不是奖品。” 周岑愣住。 只?这一句,自己好像就被?完完全全地比下去了。 许久过后,他忍不住用揶揄对手?来缓解尴尬:“有生之年?,居然能从?你贺敬珩嘴里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 贺敬珩挑眉:“这些道理?,是她教我的。” 周岑再一次愣住。 过了更长的时间,他才轻叹:“看样子,宁宁是真的长大了啊。” 唇角勾起一抹笑,他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从?最初的不甘变作释然:“让她嫁进贺家,果然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贺敬珩笑了笑。 迟迟没?等?到后文,周岑又?瞪他:“就没?别的话要跟我说??” “对不起。”贺敬珩直言不讳,“但你已经没?机会了,好朋友。” 稍稍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 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缓和的可能。 周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算知道没?有机会了,我也不会放弃的。” 贺敬珩不满地眯起眼睛:“周岑,你已经给我添了不少堵了。” “是吗,那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敢对宁宁不好,或者敢有二心……以后我要给你添的堵,只?多,不少。” “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周岑,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混蛋。” “别光说?我啊,你贺敬珩又?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以相互咒骂作为结束语,贺敬珩还是接收到了求和讯号,久违地舒展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 贺敬珩被?欧姐亲自引导至商场一层活动地点时,身着华服的主持人已经在舞台上卖力?暖场多时。 站在前排的阮绪宁踮起脚尖,拼命冲他招手?。 贺敬珩走近后才发现?,小姑娘的眼圈都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边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敏感如?她,立刻觉察到不对劲:“你和周岑……你们打架了?” 贺敬珩佯装没?听见。 阮绪宁不依不饶:“我刚刚听到几个工作人员在议论,说?周岑受伤了,所以活动推迟了一刻钟。” 眼见着瞒不过,贺敬珩只?能半真半假地找借口:“那天?在桌球室不就说?过了,好朋友之间,不至于为了个姑娘打架。” 他摸摸妻子的头:“我们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阮绪宁不满躲开:“他们都说?了,周岑伤了眉骨——所以是,周岑的眉骨不小心撞到了你的嘴角?” 她的表情从?狐疑到嫌弃:“你们两个,到底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呀?” 贺敬珩沉默了。 他绞尽脑汁,终于在脑海里搜刮出一个答案:“或许,你知道空气投篮?” 阮绪宁:“……” * 周岑的人气确实不容小觑。 整个商场弥漫着兴奋的气息,舞台周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随处可见应援灯牌和海报,就连二楼和三楼的观景区域,也都熙熙攘攘挤满了前来支持偶像的粉丝。 现?场气氛在周岑出场后被?推向了高潮。 他的状态还不错,造型师也帮他换了能遮住一侧眉眼的发型,看不出眉骨有伤。 阮绪宁其实有很多的话想对贺敬珩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就算说?了,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旁边的舞台音响,实在是太大声了。 不过。 既然贺敬珩还愿意留下来给周岑捧场、还愿意顶着张拽脸时不时参与互动,想来是打开了心结。 她松了口气。 正想着心思?,舞台上的周岑已然一曲完毕。 是那首高居各大音乐榜单不下的《口是心非》。 现?场演唱的版本比耳机里播放的电子旋律更加生动、真实、充满情绪,是很特别的体验,周岑向台下观众鞠躬致谢时,目光只?在阮绪宁身上落了一瞬,很快,便望向别处。 面对恰到好处的特殊对待,让阮绪宁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趁着渐入佳境,主持人邀请周岑留步,开始介绍cb当季几款明星产品,还不忘现?场互动:“下面,让我们邀请一位幸运粉丝走上舞台,和周岑一起,现?场感受我们crystal beauty臻蜜唇膏的独特魅力?……” 前来应援的粉丝们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主持人环视一周,冲阮绪宁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前排这位小美女?,可以请你上台配合一下吗?稍后会送上一份主办方?提供的精美小礼品!” 阮绪宁不由瞪大眼睛:早知道就不站最前排了…… 始料未及的巧合,令舞台上的周岑也显露出一丝慌乱。 但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好几组镜头在拍摄,阮绪宁不想让周岑扫兴,见身边的贺敬珩也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便大着胆子从?隔离带下钻了过去,径直走上舞台。 接着,就后悔了。 龙门架。聚光灯。无数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阮绪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紧张到手?心冒冷汗——台下的贺敬珩,居然还有心情举起手?机给她拍了张照?! 还没?来得及给予丈夫眼神?警告,她便听到主持人宣布了互动规则:周岑在工作人员的示意下,挑选了一支唇膏,要亲手?帮她涂上。 她看见周岑微笑着走向自己。 她闻见周岑身上不太熟悉的香水味。 她听见周岑比寻常更快、更急促的心跳声。 继而视线一转,被?迫仰起脸。 当台上那位“幸运粉丝”被?偶像挑起下巴的那一刻,人群又?是一通尖叫。 第51章 阮绪宁的羞赧值在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就连举行结婚仪式那天、被那么多宾客注视着, 都?远远不敌此刻——毕竟,那时候她与贺敬珩是错位接吻,但这一次, 却是真真切切的亲昵无间。 只是苦了主?持人。 确认这场闹剧的男主角不打算再继续“加戏”后,他擦了擦额上冷汗,心有?余悸地向他讨要回话?筒, 重新夺回舞台的主?导权:“刚刚发生了一些小状况, 但我们依然?要祝福这对甜蜜的小情侣……” 听到这样的说辞, 贺敬珩不满地拧了下眉,再次探身凑过来。 主?持人起?初一副誓死捍卫手中话?筒的表情,但在男人的强大气场压迫下,心有?余悸又将话?筒递了过去。 贺敬珩纠正?道:“……是夫妻。” 他捉住阮绪宁戴戒指那只手, 高调向众人展示:“带着钻戒呢。” 恍惚间, 听到了身后周岑的嗤笑。 而台下的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即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间或, 还能听见些许对两人身份的猜测: “卧槽,这腿长?两米的大帅比是哪家艺人?太生猛了耶!” “这是主?办方事先安排好的剧本吧?如?果不是,那主?持人这回可真是立功了!可惜小哥哥英年早婚, 不然?, 他就能当我老公了……” “我原本是来看周岑的,结果发现自己的理想型好像是另一款?!” “呜呜呜, 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甜妹的!” 那些声音争先恐后钻入阮绪宁的耳朵,她?整个人逐渐升温,如?同玫瑰花瓣般的绯色自双颊蔓延至耳根……宕机般愣怔片刻, 才抬手去扯丈夫的衣袖,顺势投去求助的目光。 很巧, 贺敬珩也急于去过二人世界。 他无声抿笑,臂膀一曲,单手将小姑娘抱起?、纵身跃下舞台…… 再一次收获欢呼与喝彩。 所有?人不约而同为?他们让路。 居高临下的阮绪宁不禁屏住呼吸,紧紧搂着贺敬珩,任由他带着自己前行,直到音乐声与主?持人的说话?声都?渐渐听不清晰。 同样模糊掉的,还有?舞台上周岑的身影轮廓。 * 避开碍事的人群,贺敬珩抱着妻子径直走进光线昏暗的消防通道。 这里仿佛一处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四?下无声,阮绪宁轻抚着起?伏不定的胸膛,示意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安静:“贺敬珩,放我下来。” 他照做。 她?却开始秋后算账:“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那么……” 语文课代表束手无策,暂时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贺敬珩活动?了一下肩膀,直白地有?些欠抽:“周岑帮你?涂的唇膏那么好看,忍不住想亲。” 阮绪宁嚅嗫道:“那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 他双手插兜,低头凝视她?:“我亲我老婆,当然?是想亲就亲——难不成还要挑时间、挑地点、挑给谁看吗?” 复又勉强找了个正?经由头:“再说了,不是也给周岑捧场了吗?” 阮绪宁一时间被怼得哑了火,只能在心里的强烈谴责。 眼角眉梢的一点悦色却出卖了她?。 事已?至此,追责也没什么用。 阮绪宁抿了下唇:“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贺敬珩也没有?计划:“要去约会吗?” 自两人心意相通后,其实并没有?过几?次正?儿八经的约会,阮绪宁对这个提议还算满意,又怯生生瞄了眼透光的门缝:“……那我们赶紧走吧。” 当然?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两人一拍即合,偷感很强地从商场侧门溜了出去。 隆江中心附近一直很热闹,斑斓的霓虹灯光交织在一起?,望不到头的街道如?同一幅流淌着生命力的画卷。 他们像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对情侣,手挽着手走在繁华街头。 阮绪宁没来得及吃晚饭,于是,绕路沿街的快餐店买了汉堡和薯条。 还有?一支薄荷冰淇淋。 很清楚自己吃不完,她?主?动?将冰淇淋举到贺敬珩嘴边,美名?其曰“好吃的让老公先尝”,结果贺敬珩刚咬了一口,她?便后悔了——那一口实在是太多了,连冰淇淋尖尖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堂堂贺家继承人、锋源集团ceo都?深陷在如?何哄老婆高兴的困境中…… 直到阮绪宁发现了一家可以diy玩偶的精品手作店。 从亲手充棉到缝入心跳控件,再搭配衣服、打印出生证明……将独一无二的兔子娃娃“贺是猪”抱入怀中,小姑娘这才重新绽出笑容。 唇角越翘越高。 莫名?其妙升级为?“贺是猪”父亲的贺敬珩扭头询问:“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阮绪宁长?睫一垂,小声道出所思所想:“贺敬珩,你?说,要是我们在高中那会儿就谈恋爱了,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偷偷溜出来约会啊?” 贺敬珩斩钉截铁:“不会。” “你?的是意思是,不会让我背着大人跑出来约会吗?” “我不会在高中那会儿和你?谈恋爱。” 阮绪宁的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个答案,无异于“我不会在高中时喜欢你?”。 想起?贺敬珩学生时代身上那股子拽劲,阮绪宁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嫌我那个时候太幼稚了……” 还没得到回应,手机便收到了谭晴发来的消息:为?什么追你?的两个男人都?这么会搞气氛、搞拉扯,追我的两个男人就只会小学鸡打架?老天不公啊! 接着是一则视频剪辑。 外加满屏的问号和感叹号。 贺敬珩似乎没听见妻子的质疑,示意她?先回消息。 阮绪宁快速浏览了一遍视频,登时没了回忆过往的心思:这个时间点,cb品牌的线下活动?已?经结束,立刻有?周岑粉丝分享了今晚的直拍视频,自然?而然?,没放过“身高差小夫妻现场激吻”的精彩片段。 沾了当红小生的流量,视频被几?个营销号疯狂转发,贺敬珩的身份也很快被扒了出来。 网友a:@紫焰传媒,签了他!签了他!我不在乎这个男人有?家室!我可以连他那个阔阔爱爱的老婆一起?舔! 网友b:居然?看上了别人家的老公,我这个坏女人[大哭] 网友c:笑死,居然?有?人劝贺家太子,喔,不对,是太孙!居然?有?人劝贺家太孙进娱乐圈? 网友d:刚去搜了下锋源集团……啊!嫉妒使我面目可憎!长?得帅,身材好,大情种,还巨有?钱!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雄性中的雄性! 网友e:我全款拿下cb唇膏,可以许愿得到一个这种类型的1吗? 阮绪宁心情复杂地翻看着吃瓜群众们的评论,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明天上班,广广她?们会怎么揶揄我。” “需要我想办法压热搜吗?” “能压下去吗?” “有?点难。”贺敬珩抬头望望天,“我怕自己忍不住,还会再多买几?个。” 阮绪宁:“……” 明天还是请假吧。 苦中作乐,她?低头默默收了一波表情包。 贺敬珩侧目,若有?所思道:“……谭晴又给你?发了表情包?”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啧,上次那张,没看清。” 阮绪宁眨眨眼:“什么?” 贺敬珩故意拖长?的尾音慵懒又蛊惑:“就是谭晴发你?的那张‘嘬嘬’表情包,到底是‘嘬’哪儿啊?” 脑子里瞬间涌入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阮绪宁像是只烧开的水壶般叫出声:“贺敬珩!” 抬起?手想要“教?训”他,谁料,那家伙身形敏捷地躲了过去。 抬眼间,贺敬珩脸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这地方,快到雅都?名?苑了吧?” 阮绪宁短暂失忆,踮起?脚和他一起?看:“好像是的——往前走,再往右拐,就是我爸妈家了。” 贺敬珩点点头,晦涩不明的目光又落到妻子身上:“既然?是约会,不如?,我们今晚换个地方过夜?” * 夜幕之下,整个小区像是被一层薄纱所笼罩,只有?路灯勾勒着九幢洋房的轮廓。 阮绪宁与门口几?位保安旧识打过招呼,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家走。 途中,却被贺敬珩唤住:“谁说要去你?爸妈家了?” 他牵着她?,拐进了雅都?名?苑五栋的单元楼。 阮绪宁想起?来了,那是贺敬珩以前住过的房子,自己之前也去过一次;后来,他搬去贺家老宅、与贺名?奎住在一块儿,就很少回来住了。 她?站在楼梯间打量着眼前略显陈旧的防盗门,神?色犹豫:“这么久没人住……” 贺敬珩一边开指纹锁,一边解释:“前段时间让郑海派人过来打扫过了,换了新的床品,还添了些洗漱用品。” 说罢,又给出结论:“能住。” 阮绪宁“哦”了声,更加疑惑:“怎么忽然?想到把这里打扫出来?” 电子提示音过后,贺敬珩推开大门,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就是想着,万一哪天惹岳父岳母不高兴、又或者,被老婆扫地出门了,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有?备无患嘛。” 房间里的家具很少,显得格外空旷,整体色调也以灰黑色为?主?,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阮绪宁忘了在那儿看到过,这种装修风格好像是叫“工业风”来着,总之,挺像贺敬珩会喜欢的:简单,直接,孤独,冷漠。 第52章 目光交汇的瞬间, 阮绪宁又蔫了下去,红唇轻碰:“今晚又、又要啊……” 贺敬珩动作?一顿,如临大敌:这是腻味了? 阮绪宁继续嘟囔:“怪不得你让郑海把这里打扫出来了呢, 还准备了这么多……” 瞥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方盒子。 得出石破天惊的结论:“原来是想把这里当成‘销魂窟’。” 贺敬珩头皮一麻。 在小姑娘额头上不轻不重弹了下,斥道:“什么销魂窟?!” 想到?了更适合的标签,他又会心一笑:“……分明是‘温柔乡’。” 阮绪宁揉了揉吃痛的地?方:“可是昨晚明明已经……很多次, 这个频率, 唔, 我有?点吃不消。” “哪里吃不消?” “哪里都吃不消!” 她扑进?贺敬珩怀里,撒娇似的拱啊拱:“睡觉吧,睡觉嘛。” 刚吹干的头发变得杂乱,像是一朵蓬松的蒲公英, 漂亮却脆弱, 稍稍用力, 就会碎了,散了。 明明被撩得邪火乱窜, 贺敬珩却心软起来,抬手拉过一旁叠整齐的被褥,将小姑娘包裹好:“行了, 依你。” 接着, 做好了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好好睡一觉,别想闹心的事, 明天正好去你爸妈那儿吃午饭。” 留了一点私心:午饭之前?还有?半天时间,补上今晚欠下的。 阮绪宁很听话,半真半假地?抱起枕头。 她确实?很困, 但一想起今晚发生的那些?事,又没?办法立刻睡着, 迷糊之际,能听见贺敬珩去浴室洗澡的动静;当身边的床垫再次凹陷时,她一翻身,精准无比地?滚到?丈夫身边。 很好,贺敬珩现在也是咖啡味的了。 阮绪宁搂着他使劲嗅,忍不住又轻声碎碎念:“贺敬珩,其实?你刚刚说?的那些?咖啡名字都错了……” “文创园附近那家连锁店,就有?一款咖啡里加了奶酪,叫生酪咖啡……” “还有?啊,加巧克力糖浆的咖啡,叫摩卡。” 贺敬珩总觉得有?一只劲头很足的小麻雀,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地?叫唤。 他不嫌吵闹。 只有?些?不悦——这叫吃不消? 放在被褥里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 觉察到?腿侧软肉被捏了一下,阮绪宁猛地?睁开眼睛,难耐地?“唔”了声,正想训斥贺敬珩两句,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竟诡异地?响起了铃声。 这个时间点,谁会打电话给她? 阮绪宁狐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登时绷紧身子,迅速接听:“……妈?” 是谷芳菲打来的。 阮绪宁暗呼不妙:难不成,贺敬珩当众亲她的视频已经传开了? 没?那么快吧? 谷芳菲语气非常焦急:“宁宁,跟你说?个事啊,敬珩那房子——就是他在雅都名苑五栋那套房子,大晚上的,卧室灯都亮着呢!他是把房子卖了?还是借给朋友住了啊?要都不是,那我得赶紧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派个人过去看看,总不能是遭贼了吧!” 阮绪宁哭笑不得。 她将自己?跟贺敬珩住回来的事告诉了谷芳菲,顺势,又安慰起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老父亲阮斌。 谷芳菲松了口气,对着女儿又是一通嗔怪:“既然都回来了,也不先?来看看我跟你爸?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就只惦记着老公了!” 阮绪宁百口莫辩。 还是一旁的贺敬珩接过电话、替她解了围:“妈,这事怪我,宁宁原本也说?要先?回家一趟,是我怕你们都休息了,直接领她过来了五栋……嗯,我们明天睡醒了就过去。” 女婿得体的话术很快引得谷女士转怒为喜。 阮绪宁颇为不满地?鼓起腮帮,预感到?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等贺敬珩挂断电话,她的睡意已然消退,正计划着找本漫画度过漫漫长?夜,耳边忽地?响起男人若有?所?思的询问声:“从?你家的位置,能看见我家?” 她随口回答:“能啊,站在二楼露台上就能看见你的书房和卧室,我还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家的窗帘是墨绿色的,晚上一开灯,房间里就会发绿光……” 贺敬珩重重咳嗽两声,强烈怀疑自己?对这种广泛存在于生活中的颜色有?pdst综合症。 误以为对方是在意谷芳菲的行动线,阮绪宁想了想,又解释:“可能,我妈是去楼上杂物间找东西的时候发现这里亮着灯吧?” 然而,贺敬珩在意的是另一桩事:“没?想到?,你还会偷偷观察我家的动静?” 阮绪宁老实?巴交地?承认:“偶尔会看一眼。” 某人又有?了微妙的攀比心:“那你也会偷偷观察周岑家的动静吗?” 阮绪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贺敬珩,周岑住在我家楼下。” 看不到?的。 贺敬珩自觉失策地?“嗯”了声,迅速扯开话题:“我现在是否可以合理怀疑,你那时候去篮球场、去体育馆、去我们班门?口晃悠,偶尔是冲着我去的——除了还校徽那次。” 原来他还记得那次…… 阮绪宁心中的一处柔软被无限放大,迟疑着道出了藏于时光中的真相:“是、是有?那么一两次啦,我就是觉得你比周岑帅、身材也比他好,但看起来特别凶,让我有?一点害怕。” 并非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见“害怕”这个词。 贺敬珩懊悔的事,又多了一桩:要是当年?对周岑坦诚一点、对阮绪宁温柔一点就好了……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或许会呈现另一种局面。 出于心虚,小姑娘自我辩护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现在的恋爱手游都能一次性攻略五个男性角色呢,没?有?确定心意之前?,我就只在你们两个男生之间犹豫过,已经很了专一,啊,不对,很专二了。” 贺敬珩:“……” 很专二的阮家小姐继续道:“但我当时确实?更偏心周岑,因为他很像我喜欢的白?月光漫画男主角嘛,所?以,就慢慢克制自己?不去看你了——我才不要当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哪哪儿都不合适的四字形容。 某人没?忍住笑。 阮绪宁打量着抿笑的男人,神色略有?忐忑:“……我又说?了很多周岑的事,你没?有?生气吧?” 贺敬珩摇摇头:“不生气。” 事实?上,他比许多个时刻都要高兴:曾经那个极力隐藏、极力伪装的自己?,并没?有?被她无视。 沉思片刻,他学起小姑娘先?前?用来安慰自己?的那番逻辑:“毕竟,有?了那些?‘喜欢周岑’的经历,阮绪宁才能是阮绪宁。” 阮绪宁微微睁大眼睛:“贺敬珩……” 话音未落,她便张开双臂紧紧环绕住丈夫的身躯,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豪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真的好好喔。” 最高的赞美,只需要朴实?无华的字眼。 贺敬珩被夸得飘飘然,仍不忘找老婆讨要好处:“那也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吧?” 同床共枕这么久,阮绪宁自然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坐直了身子:“反正也睡不着了……” 那一瞬间,仿佛能听见两个人同频的心跳声。 阮绪宁眨了眨眼,眸中带有?一丝狡黠:“或许,你想来一杯摩卡咖啡?” * 阮绪宁并不认床,这一觉睡得身心舒畅。 当然,也可能是睡前?运动恰到?好处的缘故。 瞧不见枕边人影,她唤了几声。 无人应答。 贺敬珩早早便出门?了,只留了条消息:说?是去给她买牛肉生煎包。 想到?马师傅店门?口那条长?到?可怕的队伍,阮绪宁知道,一时半会儿是等不到?贺敬珩了,只好独自起床洗漱。 管家郑海很贴心,除了睡衣外,还给贺太太备了几身日常装——都是阮绪宁喜欢的甜美风格。 挑了件最喜欢的连衣裙,她站在等身镜前?将自己?拾掇好,忽而觉得“温柔乡”这个词也不妥,这里明明更像是…… 安乐窝。 唇边又有?笑意。 这房子的户型与她家不大一样,没?有?露台,但房间的数量更多,视野也更好。 阮绪宁百无聊赖地?在每一个房间里转悠,直到?,推开贺敬珩的书房——当年?的书房如今已经撤空出来,书柜里没?有?课外书和教材、书桌上也没?有?文具,看起来空落落的。 只余下无影无形的“长?大”痕迹。 阮绪宁走到?书柜前?,拿起一只四四方方的小夜灯端详,自己?很多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就瞧见过这个,打开时会散发出幽蓝色的背景光,几个罗马数字孤单地?、无声地?在透明亚克力板上跳动,看上去很有?科技感……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周岑送给贺敬珩的生日礼物。 再度按下开关?,却没?有?蓝光和罗马数字的出现。 阮绪宁想,可能是没?电了吧? 过了这么久,很多看似牢固的东西都会磨损、折旧、变质,何况一堆塑料。 对了,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贺敬珩家,是因为什么事来着? 喔,想起来了。 是那次,周岑过生日要请他们吃蛋糕。 至于他为什么不邀请他们去自己?家…… 好像是为了躲开周鹏和岑莲? 彼时的阮绪宁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接受周岑的邀请后,她拿起早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满心欢喜地?跑下楼。 第53章 阮绪宁眼眶微微发胀, 不可置信地将那本款式简约的同学录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除了自己写过的那一页,确实再找不出半点笔印子。 贺敬珩当年, 只?找她一个人写了同学录? 阮绪宁还记得,那是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周岑揣着本同学录来高一(4)班找她——彼时周家已经搬离了雅都名苑,两人上下学途中碰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而贺敬珩就?跟在周岑后面, 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不知纡尊降贵“下凡”这一趟,是为了给好友壮胆,还是纯粹上厕所顺路。 谭晴比当事人还要?兴奋,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冲她喊话:“我的天?, 两位大帅哥一起来找你了啊!男宾两位!真是旱的旱死, 涝的涝死!” 在女?生们或不解、或惊羡的目光中, 阮绪宁红着脸跑出去,这才得知周岑是专程来让她写同学录的。 贺敬珩很不屑地丢过来另一张纸:“这是我的——你随便写。” 阮绪宁并没?有随便写。 回到教室后,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一笔一划写下了对两人的祝福:周岑有他的音乐梦、一心向往更大的舞台;至于贺家少爷,他不缺掌声与?前程, 以后也一定不缺美好的爱情…… 只?能祝福他与?周岑友谊长青。 其实, 阮绪宁也考虑过把自己加进去,落笔时却?迟疑, 她从来没?给贺敬珩送过生日礼物,也从来没?吃过他的生日蛋糕——他们之?间的友谊根本没?发芽,就?别提长青了。 差一点就?发了芽。 还是陪周岑过生日那次。 阮绪宁当时就?坐在贺家书房的沙发上, 一边用小叉子戳生日蛋糕上的草莓,一边聊起最近看到的星座运势:天?秤座的幸运色是绿色。 周岑的生日就?在十月。 言语间那种“偏心”, 满得快要?溢出来。 自觉不妥,她欲盖弥彰地望向坐在单人座上玩手机的贺敬珩:“贺敬珩,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对方?冷冰冰地回应:“早就?过了。” 她自讨没?趣地“喔”了声,继续埋头吃蛋糕。 周岑主动?打起圆场:“也没?过多久吧,我送你的礼物不是还摆在这儿吗?” 他指了指书桌上的亚克力小夜灯,忽而又道:“对了,你过生日那几天?正好是摸底考,也没?好好庆祝,要?补过吗?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哪里吃顿饭,顺便,再请宁宁吃一次蛋糕?” 贺敬珩半晌才挤出一点声音:“算了。” 阮绪宁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贺敬珩真小气呀,都不愿请我吃蛋糕…… 第二反应,则是想象了一下自己战战兢兢双手向贺敬珩呈上礼物、战战兢兢为他唱生日歌时的画面。 算了就?算了吧。 释然之?际抬眼,两人的目光不经意相触。 阮绪宁还没?有动?作,贺敬珩便先?将脸埋了下去,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手机。 …… 这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生日蛋糕。 也是最后一次。 再后来,时光荏苒,各奔东西。 阮绪宁回味着记忆的每一处细节,直到发现?那一帧又一帧的画面里,像是有线索物品在闪闪发光。 视线重新聚焦。 瞄了眼铁盒子里的塑料小叉子,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是那时候的……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条隐形的、绕于贺敬珩心中的线,将珍藏在盒子里的几样东西串联起来。 而她,就?是那条线。 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阮绪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愫,心道,贺敬珩那家伙藏得可真够深。 开门的电子音打断了少女?纷飞的思绪。 另一位当事人的身影很快映入阮绪宁的眼帘。 发现?待在书房里的小姑娘,贺敬珩很是诧异,甚至来不及放下装有牛肉生煎包的打包盒,便快步走?了进来:“你怎么在这里?” 目光落在那只?打开的铁盒上,他眼角一缩,急于转移话题:“出来吃早餐,包子还热乎着呢。” 阮绪宁叫住他,举起那支古董级别的塑料餐具:“这个小叉子,不会?是我当年在你家吃蛋糕时留下来的吧?” 贺敬珩背对向她,稍稍偏过脸:“是吗?不记得了,可能是忘记扔了吧?” 阮绪宁故意拖长尾音“哦”了声:“是这样啊,那我就?帮你扔掉……” 还没?说完,故作无所谓的男人便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夺过她手里的东西。 宝贝似的捏在掌心里。 看到这里,阮绪宁已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阮氏钢板支棱起来,不急不慢又拿起那枚边角生了锈的校徽:“这个国耀校徽,不会?是当年你借我戴过的那一枚吧?这个也是忘记扔掉的吗?” 贺敬珩无言以对。 啧,这种时候,倒是不迟钝了? 不仅不迟钝,简直是意外的敏感…… 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想走?为上策,阮绪宁却?不依不饶迈着步子追上来,双手猛地环住他的腰,自身后探出脑袋:“说说嘛。” 贺敬珩拧紧眉头,转身看着三言两语掌握主导权的小姑娘:“说什么?” 书房四?壁苍白,没?有任何装饰,依稀间能看见些许尘埃漂浮在清晨的光线中,缓缓舞动?着。 阮绪宁的声音比那些尘埃还要?轻、还要?细,对隐藏太多秘密的男人而言,却?是世间最犀利的审问: “为什么留着和我有关?的东西?” “还留了这么多年?” “你不是说过,高中那会?儿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听到最后一句,贺敬珩终于憋不住了,眉头紧蹙,冷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趁着小姑娘短暂分神的瞬间,他绷紧神经,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急于向她解释:“我只?说过,不会?在高中时跟你谈恋爱。” 她喃喃地问:“是因为周岑喜欢我吗?” 贺敬珩厉声打断:“是因为早恋违反校规!” 阮绪宁:“……” 还真是有纪律委员风范啊。 被环在腰间的两只?小手不停骚扰,男人的面上拢了一层黑云,若是旁人见着,只?怕会?退避三舍、唯恐殃及池鱼。 但贺太太才不害怕。 她得寸进尺,每一个字都踩着重音:“所以,贺敬珩,真相就?是——你在高中时就?喜欢我?”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被点名的男人两手耷拉在身侧,紧紧握着那只?保存了很多年的小叉子,薄唇轻微颤动?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许久过后,才眼神闪烁道:“……没?到‘喜欢’那种程度。” “暗恋?” “……没?到‘暗恋’那种程度。” “那就?是有好感?” 贺敬珩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也没?到‘有好感’那种程度。” 某个小姑娘不乐意了。 松开圈住丈夫的手,她使?足力道捶他一拳,嘟囔道:“贺敬珩,我昨晚都跟你那样坦诚了,你怎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谭晴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浑身上下只?有嘴最硬。” 故意跃过重点,贺敬珩一挑眉:“别的地方?硬不硬,你不知道?” 阮绪宁气急,又要?去抢他手里那支看起来非常脆弱的塑料叉子。 贺敬珩将东西举过头顶,仗着身高优势,趁小姑娘踮脚靠近时,蓦地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这才换了副正经口吻:“你能掐灭对我的想法,我就?不能……掐灭对你的想法?” “掐灭了?” “掐灭了。” 得到这个不算太意外的答案,阮绪宁故作遗憾地看着那只?铁盒子:“本以为是珍藏暗恋的宝箱,没?想到是埋葬好感的棺材。” 贺敬珩:“……” 但向来通透的阮大小姐,很会?自我安慰:“那也先?得‘有’,才能掐灭吧?” 逻辑上是这样的。 贺敬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收紧手臂、确认怀中的妻子不会?跑掉后才开了腔:“有好感,又不能有好感——那个时候的我来洛州也没?多久,自己在贺家那些破事都没?能处理好,根本没?法思考那些问题,不如不想。” 顿了顿,他又道:“更何况,在我看来,你跟周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不是吗?” 阮绪宁对少年那飘忽不定的那一缕情丝,隐隐有了模糊的定义:存在过。 即便被压抑住,也还是存在过。 默默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难以言喻的喜悦在心间慢慢扩散,她抬手安抚一般摸了摸贺敬珩的头发:“好啦,好啦,我都明白。”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还是在一起啦。” 贺敬珩鼻音很重地“嗯”了声。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站了一会?儿,末了,贺敬珩才松开手,将那只?小叉子重新放回到“仅关?于她”的铁盒子里,眼中多了几分柔情:“其实,我当时真的很想应下周岑的提议。” 阮绪宁不明所以地眨巴眼睛。 他解释道:“补过一个生日,像周岑一样,大大方?方?请你吃一次生日蛋糕。” 但是。 但是啊。 隐忍又倔强的少年最终没?有做出这样的抉择,而是故意用一种惹人厌的方?式,避免再一次“三人行”的可能:“我觉得自己很多余。” 阮绪宁恍惚间顿悟:为何那时候每一次看到贺敬珩,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不想搭理人的拽样…… 第54章 贺敬珩没有回贺家老宅。 他若无其事吃完了早餐, 按照原计划,陪阮绪宁去了阮斌和谷芳菲那儿。 阮绪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回家?也没关系的, 你可以先去爷爷那边……” 贺敬珩牵着她的手,走在绿意盎然的小区步行道上,面上并没有?太多波澜:“我现在赶回去也没有?意义, 贺礼文敢直接去老宅, 定然是有备而来——我已经将苏欣蕊上回给的录音资料备份送给老爷子了, 先探探他的意思。” 见贺敬珩气定神闲,阮绪宁也定了定心。 而后才得知,自贺礼文借着“疗养”出国避风头,贺敬珩在国内也没闲着, 通过外国的朋友给了他不少压力……贺礼文发现自己在国外也很难潇洒自在, 继续拖延履行董事义务还有?可能?会被董事会除名后, 只好硬着头皮又飞了回来,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走?进单元楼后, 贺敬珩若有?所思向楼上张望了一眼,淡声道:“还有?,我是真的很想?回家?。” 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想?起这句暖心话, 他的唇角情不自禁上扬。 阮绪宁后知后觉, 贺敬珩是习惯性优先考虑自己,她有?些感动, 进门后主动替他拿来居家?拖鞋。 那双绿色的“专属拖鞋”已经换成了黑色。 那一刻,贺敬珩真心实?意觉得,黑色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颜色。 阮绪宁观察着丈夫的神色, 忍不住替那双提前退休的绿色男士拖鞋扼腕:“你不懂绿色的高?级。” 贺敬珩睨了她一眼:“你不懂男人的敏感。” 阮绪宁挠了挠头。 宝贝女儿?和女婿回家?,自然受到了热情款待, 只是这一次,阮氏夫妇吸取了上一回的教训,没再逞能?开火,而是直接点?了附近酒楼的饭菜送到家?里来。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吃了顿饭。 电视里正好在播一档娱乐综艺,镜头扫到了担任飞行嘉宾的周岑,于是,饭桌上的话题又绕到了他的身上。 谷芳菲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周岑这么一打扮,是帅的嘞。” 阮斌也端着饭碗抬了抬眼:“实?话实?说,我那时候,还经常嫌弃那小子吹萨克斯扰民来着……” 阮绪宁说起昨晚隆江中心的盛况,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回头我把周岑寄来的签名照和海报都给你送来。” 谷芳菲眼睛一亮:“周岑他人不是就在洛州吗?那你们请他来家?里玩儿?呀,或者一起吃顿饭,哎,我想?跟明星合影!” “妈,你之前经常参加品牌方举行的活动,又不是没见过明星。” “那不一样?——这个明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嘛。” 阮绪宁征求意见似的瞥望向贺敬珩。 后者大度地点?点?头,耐着性子与谷芳菲解释:“这趟恐怕来不及了,周岑明天就要飞楠丰参加一个歌手比赛的录制,下次吧,我领他一起过来。” 得了女婿的应允,谷芳菲眉开眼笑。 阮绪宁低头扒拉饭碗里的狮子头,吃着吃着,倏地笑起来。 贺敬珩往她碗里夹了点?蔬菜,不解地问:“笑什么?” 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有?什么笑点?吗? 阮绪宁摇摇头,没好意思明说,兀自又笑了一会儿?,才贴着丈夫耳边道:“我只是在笑,原来你也有?要靠情敌的脸面来讨好丈母娘的一天。” 贺敬珩:“……” * 吃过午饭,小夫妻帮忙收拾好碗碟,便各自忙活开。 阮绪宁忙着陪谷芳菲闲聊,贺敬珩则忙着去二?楼露台接电话:苏欣蕊、孙淼和郑海的电话接连不断、轮番轰炸,除了公司里亟待处理的事务略显棘手,贺家?老宅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 阮绪宁上楼的时候,发现贺敬珩正皱着眉头走?神。 他小臂很松弛地抵在栏杆,目光直直望向不远处的五栋楼——那个位置,就是他们昨晚住的地方。 她唤了一声:“贺敬珩。” 男人微微侧首。 阮绪宁猫着腰快步走?近,一股很明显的薄荷味扑面而来。 感受到蔓延在空气里的淡淡辛辣感,她愣了愣,还是伸出攥紧的手:“我偷偷从我爸那里拿了一支烟。” 复又小声:“给你。” 贺敬珩挑眉:“不是让我戒了吗?” 她又将?那支烟往前递了寸许:“偶尔一次没关系的,开荤。” 贺敬珩没接。 语气里转而带上笑意:“我想?开的,可不是这个荤。” 听?明白了字里行间的意思,阮绪宁双颊一红:“你天天都……还嫌不够吗?到底抽不抽?” 某人很有?骨气:“答应老婆的事,不能?出尔反尔。” 知道自家?丈夫事事都很执着,阮绪宁将?香烟重新收起来,轻声缓解尴尬:“我就是看你在为贺礼文的事心烦,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贺敬珩再一次远眺:“刚和郑海那边通了消息——老爷子到底还是袒护儿?子,说是让贺礼文跟我一起吃个饭,这件事儿?就算翻篇了。” 阮绪宁瞪大眼睛:“爷爷怎么会……” 在她的印象里,贺名奎一直很重视贺敬珩。 说是偏爱也不为过。 居然也会为了家?丑不外扬,做出这样?决定? 贺敬珩眯起双眸,声音冷得像是从冰渣子里滚过一遭:“贺礼文的说法是,那天晚上原本是有?人设局搞他,结果闹了个乌龙,把我牵扯了进去——如果我没着存乱来的心思,根本不会搭理他们,我既然去了,肯定也不清白。” “爷爷相信了?” “他还没有?老糊涂。” 深吸一口气,贺敬珩的腔调变得不再那样?严肃:“老爷子收回了贺礼文名下几处房产和两?个商铺,说是补偿我。” 他一停顿:“回头都放到你名下。” 阮绪宁被这操作弄晕乎了,不明所以地“啊”了声。 贺敬珩摸摸她的头,语气笃定:“给你就拿着,放心,我会找人打理的,你等着年底收零花钱就行;如果实?在花不完,就给你们那个工作室投点?钱,你的老板和同事,人都挺不错的。” 阮绪宁意识到,贺敬珩似乎是在替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他想?让她无忧无虑做这个贺太太。 欢喜之余又有?担忧。 她不确定地问:“收了贺礼文的赔礼,这件事儿?就只能?翻篇了吧?” “你觉得我会咽下这口气吗?” “当然不会。” 男人笑了笑:“不过,饭还是得去吃,就当给老爷子做场‘父慈子孝’的戏。” 阮绪宁亦很坚定:“那我陪你一起。” 贺敬珩颔首,眼中的墨色又浓了几分。 莫名的紧张感萦绕在身边,阮绪宁默默握住了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第一次产生夫妻两?人“同仇敌忾”的错觉:“只是,我怎么感觉,爷爷好像并没有?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贺敬珩没有?否认。 但也没有?气馁:“那就想?办法,让他坚定地站过来。” * 断断续续请了几次假,阮大主笔的复工之路并不顺利。 倒不是因为画技生疏。 而是因为:心里压力巨大。 直到周五下午,阮绪宁还没有?缓过来,心有?余悸地与广广感慨:“还好我只是个实?习生,要是青果正式员工,连续请假这么久,估计老陆早就起了杀心……” 广广正在收拾办公桌,顺手捞起了执着“躺键盘”的橘猫团子,一边撸毛,一边语气平静地安慰阮绪宁:“首先,杀人犯法;其次,读者等着你填坑;再者,我们……” 倏然间抬高?分贝的奸笑声吓了阮绪宁一跳:“还等着你发糖呢!”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广广一脸坏笑地抱起团子,muamuamua猛亲了好几下毛茸茸的猫猫头,很欠地咂咂嘴:“玫瑰味儿?。” 阮绪宁开始升温。 隆江中心cb品牌活动现场、贺敬珩上台大秀恩爱的视频已经在青果工作室聊天群里传阅了数日,并且,每天都会因同事们的精神不稳定程度,开发新版本的演绎。 阮绪宁这几天的心情,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形容也不为过。 广广这边刚开启玩笑模式,梦梦那边就接上了戏。 她直接用单手抱起懒洋洋地工作室吉祥物,又抓起桌上的饮料瓶充当话筒,字正腔圆地说了三个字:“是夫妻。” 阮绪宁逐渐变烫。 紧接着,屋屋将?发圈套在团子伸出来的前爪上,捏了捏它?的肉垫:“……带着钻戒呢。” 橘猫很配合地喵喵两?声。 非常娇俏。 阮绪宁无声尖叫:啊啊啊啊,这个班是一天也不能?上了! 短短几分钟内,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盯着她,促狭发笑。 只有?临时坐在对面工位上帮忙核对文案的杨远鸣替她说了几句话:“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啊,别一直调侃板板,她还欠着我十几p没画呢。” 虽然是变相“催债”,但阮绪宁从未觉得杨远鸣的身影如此高?大。 她还没来得及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身影高?大的责编同志便推了推眼镜,直勾勾望过来。 闪着寒光的镜片后,是不容置喙的、来自上司的期许:“记得把你老公那个‘单手抱’的姿势加到《不落星》男女主角的互动里。” 阮绪宁:“……” 不得不承认,贺敬珩很有?先见之明:是应该把这家?工作室给收购了。 第55章 纵横交错的主干道如同灰黑色丝带, 一道一道,一圈一圈,包裹着洛州城。 经过半小时的?车程, 贺敬珩将车停在了新区一家私房小厨门前。 熄了座驾的?火,他的?目光在车厢内一番徘徊,悉心提醒妻子:“……记得把重要物品都?拿走。” 阮绪宁顺势就要解安全带:“都?带上啦。” “再检查一遍。” “真的?没有了。” 见贺敬珩仍在观望、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她稍有愣神, 接着福至心灵般小声道了句:“还有你。” 解释的?声音愈发软糯:“你是最重要的?物品。” 某个“重要物品”一愣, 随即再度确认:被物化的?感?觉真不赖。 但理智还是在线:“……除了我。” 转身之际,瞥见座位后方?两人一起diy的?兔子玩偶,他舒展长臂、抓着它的?脑袋递过来:“把这个带走。” 阮绪宁觉得奇怪:“不过吃顿饭而已,带着‘贺是猪’干嘛?” 贺敬珩没说话, 只是低头将那只有名字、有生日甚至有“心跳”的?充绒娃娃塞进阮绪宁的?包里:“带着。” 虽有疑惑, 阮绪宁还是乖乖照做, 只暗自猜测,这玩意?儿莫不是嘲讽贺礼文的?重要道具? 贺礼文很会挑吃饭的?地方?。 现代极简风格的?二层建筑很有格调, 二楼是厨房和几个露天?雅座,一楼则是三间装修精致的?小包厢,两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中央那间, 整面的?落地玻璃墙立刻吸引了阮绪宁的?注意?。 这样开阔的?视野, 可以很好地欣赏到后院栽种的?一片紫竹,不远处隐没着一段通往停车场的?鹅卵石小径, 宽度堪堪只够一人独行,以至于只要从高处俯瞰、一楼几间包厢迎什?么人来,送什?么人往, 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大有诚邀各大媒体前来围观拍摄的?意?味。 说是家宴, 但贺名奎没有出现也不打算出现,像是压根不想掺和儿子和孙子之间的?荒唐事,又像是,要借此机会给贺敬珩的?一个考验——如果连自家这点破事都?摆不平,谈何继承家业。 再说贺礼文,赔礼道歉还要摆父亲的?架子…… 阮绪宁与贺敬珩在包厢里坐了好一会儿,普洱茶都?沏了两壶,愣是没见着他和那几位说要过来的?叔辈“公?关”。 将手机上所?有能打发时间的?app都?逛了一遍,她悄咪咪凑近贺敬珩,问了个挺无聊的?问题:“等等见到贺礼文,我还得管他叫‘爸’吗?” 贺敬珩直言:“你想管他叫‘喂’都?可以。” 弄明白丈夫的?态度,阮绪宁瞬间多?了点底气,只是思考片刻,她还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还是叫他一声‘爸’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管他叫‘喂’了——今天?还有外人在场呢,一个家里不能有两个‘不懂礼貌’的?晚辈。” 看着贺太太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贺敬珩被逗笑了:“两个就两个,有什?么关系。” 端起面前的?小瓷杯抿了口茶,他幽幽侧目:“你没听过那句话么,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拜某人这段时间的?勤劳耕耘所?赐,阮绪宁现在一听到“被窝”和“睡”之类的?词就会浑身紧绷。 她剜了眼身边人,刚想说点什?么,恰好被敲门进来的?服务生打断,对方?报了“贺先生”的?车牌号,说是车子挡了隔壁车出行,劳驾他去挪车。 阮绪宁纳闷:“你们的?停车位不是挺宽敞的?嘛。” 服务生委婉地笑了笑,就差把“那司机技术不好”挑明。 贺敬珩没有让人家为难,叮嘱了妻子几句,起身跟了出去。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阮绪宁一个人。 百无聊赖地从包包里拿出那只兔子玩偶揉捏,手却一滑。 玩偶滚落到桌子底下。 生怕将它弄脏,阮绪宁立刻蹲下身去捡。 就在下一秒,她听到了包厢里传来了动静:几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同?时响起的?,还有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最先出声的?,是贺礼文:“不是说人已经到了吗?哪儿呢?” 有人应声:“……被叫去挪车了。” 贺礼文的?声音更?低了:“挪车也是计划的?一环吗?” 又有人答:“应该是打算提前动手。” 计划?动手? 见识过了“春盈江”那场闹剧,每每再与贺礼文扯上关系,阮绪宁总感?觉自己紧张兮兮的?。 再顾不上那只兔子娃娃,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又往桌子底下钻了一些,屏息凝视偷听中年男人们的?谈话。 拖拽椅子的?声音。 倒茶声。 按动打火机的?声音。 紧接着,贺礼文的?声音接连传来:“这种半路捡回来的?儿子根本养不熟,我掏心掏肺教他怎么做人,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老子呢!” “我早就想清楚了,等哪天?玩腻味了,就去福利院领养几个顺眼的?男孩,交给嘴巴严实的?女人先养着,等老爷子一嗝屁就接回家,外面找的?野种,都?比家里那个犟种强!” “那个姓丁的?到底靠不靠谱?要那么多?钱,最后可别只让那混账小子缺只胳膊少条腿,照样能去个公?司里蹦跶,我要的?可不止是这样……” 贺礼文一口气说了不少话。 只是贺家父子的?话题实在敏感?,没人敢正面回应。 至于最后的?那句,倒是得了应和:“贺总您就放心吧,只要钱到位,姓丁的?什?么都?敢做,搞场车祸制造点‘小意?外’,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包厢里的?烟味渐渐浓重起来。 曲身躲藏的?阮绪宁却慢慢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 车祸。意?外。 缺只胳膊少条腿。 别只是缺只胳膊少条腿。 一字一句,都?足以令人窒息。 阮绪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着,呼吸也乱了,然而,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得知贺礼文是要雇人对贺敬珩行凶后,她一秒也没有停留,果断从桌子下方?钻出来,直接冲包厢大门方?向跑去…… 想要追上贺敬珩,告诉他自己听到的?可怕消息。 想要确认他的?安危。 发现手机不在身边,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守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陷入困境的?阮绪宁不得不停下脚步。 贺礼文脸色一白:“你怎么在这儿……” 没空回答他的?问题,阮绪宁四下张望,视线停留在窗外:贺敬珩的?身影出现在鹅卵石小径上,眼见着就要走进竹林。 那块玻璃是最短路径上唯一的?障碍。 想到这里,她当即调头奔向另一侧,拼命拍打玻璃墙,嘴里喊着丈夫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够注意?到包厢里的?动静。 可惜。 毫无作用。 意?识到方?才说的?那些话都?被阮绪宁偷听到,贺礼文脸色一白,用眼神示意?同?行者将小姑娘控制住。 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贺名奎钦点的?孙媳妇,又握着他们的?把柄,那些人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个男人嘴里说着“得罪”一类的?客套,张开双臂、挪动步伐,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阮绪宁小心翼翼躲避着,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马上要跳出胸膛,近乎是出于本能,双手抄起身边唯一的?一把椅子…… 没有用以自卫。 而是卯足力气,砸向了身后的?玻璃墙。 第一下。 钢化玻璃并没有碎。 短暂地愣怔后,她当机立断补了第二下,惊心动魄的?一声闷响,拳头大小的?空洞出现在玻璃中央位置,裂纹如同?细密的?蜘蛛网般向四周扩散。 些许细小的?、锋利的?玻璃碎片飞向空中,自阮绪宁的?头发和脸颊擦过,又簌簌坠落在地面上,在包厢射灯光线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泽。 完全不害怕了。 她喘着粗气,冲着那处破绽又砸了第三下…… 半扇钢化玻璃脱落。 剩下半扇,也摇摇欲坠。 她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贺敬珩”。 阮家小姐不管不顾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惊愕不已,贺礼文见其他人并无动作,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毫不顾忌长辈的?身份,扯住她的?头发就将人往后扯拽:“本来没打算对你动粗的?……” 阮绪宁吃痛,双脚踢踏着想要挣脱,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好在,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包厢内外的?注意?。 服务生开始敲门。 贺敬珩则扭头远远看了一眼包厢方?向,继而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没有按照原路折返,而是助跑数步,长腿一迈,径直跨过横在鹅卵石小径和建筑物之间的?景观溪流,抬手挡住眉眼,以一种决然的?气势破窗而入。 伴随着“哗啦”声响,剩下的?玻璃如骤雨般脱落。 对上那双因愤怒而泛红的?、野兽般的?眼眸,贺礼文终于有了危机感?。 像推开烫手山芋般推开阮绪宁,他便?挨了贺敬珩结结实实一拳头,随后,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跌坐在地上。 贺敬珩扶住了浑身战栗的?妻子。 彻骨的?寒意?不断从心底翻涌上来,阮绪宁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却双手死死攥住贺敬珩的?外套,哪怕掌心被藏在布料夹缝里的?碎玻璃渣硌得生疼,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刚刚,听到了……贺礼文找人要开车……撞你,你不要出去,就待在这里,和我待在一起……” 第56章 贺礼文理亏在先, 即便挨了一顿揍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既不敢把事情闹大,也不敢报警处理。 险些成为?受害者的贺敬珩并不打算为当爹的善后, 他给郑海打了一通电话,让对方?过来领人,随后便在阮绪宁的催促下去了趟茂华公馆附近的医院。 两人是打车去的。 直到坐在急诊大厅的联排座椅上等叫号, 阮绪宁还在纳闷: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过来? 贺敬珩双手交叠陷入沉思, 半晌才?唏嘘, 那辆大g此刻或许已经报废了:“既然贺礼文想玩儿阴的,那不如就遂了他的愿,能留下些人证和物证也好——至少得让爷爷清楚,他儿子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要贺家继承人从此消失, 这可比毁其名声恶劣太多了。 贺名奎绝不会坐视不管。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阮绪宁在不经意的嗅觉刺激下, 思路愈发清晰:“所以,你私下联系过那个……那个姓丁的?” 她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对方?:歹徒?还是杀手??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已经严重?偏离了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 贺敬珩并不否认:“幸好那是个‘只认钱’的家伙,一切都好商量,我?去挪车, 也是想给他制造机会。” 阮绪宁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进行阅读理解:差不多就是个“意外接到钱更多事更少危险系数更低的活, 所以私自飞单换掉了甲方?”的故事。 似乎是可以理解了。 看了眼重?新被塞进包包里?的兔子娃娃,她心有余悸长?舒一口气?:“幸好, 没把它?落在车里?……” 那些长?绒里?藏了细碎的玻璃渣,阮绪宁不敢用力揉捏,就用指尖轻戳了几下, 没想到意外激活了藏在棉花里?的“心跳控件”。 砰砰。砰砰。 那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像是在还原今晚的惊心动魄, 又像是她与?贺敬珩之间相通的心意。 思及此,阮绪宁兀自发笑。 那笑声并不大,只是在狭长?森冷的医院走廊里?显得十分?突兀,在接收到其他病患责备的眼神前?,她迅速调整表情,将?娃娃藏得更深。 贺敬珩指关节的伤不算严重?,也不需要使用支具固定,简单的清创和包扎后,小夫妻就在医院附近的24h便利店解决掉了晚餐。 芝士猪排便当和肉沫茄子便当并排放在一起,两杯现磨咖啡,一块布丁,还有一份咖喱鱼蛋。 知道丈夫讨厌叉鱼丸的竹签,阮绪宁特意找店员要了两把塑料小勺,暖心的食物和餐具一起浸没在浓稠的汤汁里?,有种难得的随意;尽管贺敬珩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她很清楚,此刻的贺家继承人一定很难熬——他急于确认贺名奎对贺礼文的态度。 事已至此,如果贺老爷子还要继续袒护唯一的儿子,那么,这根心头刺,就当真再难拔除了。 右手?缠着纱布不太方?便,贺敬珩只能用左手?握餐具。 见他吃得很慢,目光时不时还要在手?机上停留,贴心的贺太太立刻用小勺舀起一颗鱼丸:“啊,张嘴。” 只是,那小勺子软塌塌的,鱼丸还没送到贺敬珩嘴边、便掉到了地上,还挑衅般弹跳数下,滚落在阮绪宁脚边。 她有些心疼地“哎”了声,蹲下身?,将?不小心浪费的鱼丸用巾纸包好扔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回到贺敬珩身?边,犹豫两秒钟,一语双关安慰道:“你不要太紧张,没事的。” 贺敬珩看看她,随口“嗯”了声,他知道小姑娘想说什么,于是扬了下唇角,把话挑明:“没有很紧张,之前?有很多次——都比这时候紧张多了。” “比如?” “比如,等亲子鉴定报告书的那几天。” “还有呢?” “比如,第一次去老宅见贺名奎的时候。” “还有吗?” “还有。”贺敬珩很明显地迟疑了几秒钟,“还有,订婚前?在饭店里?见到你的那一次。” 阮绪宁愣了愣。 便利店白墙上映着一大一小的模糊轮廓,思绪再次飘远。 得到贺老爷子对婚事的口头允诺后,两家人抽时间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顺便商议婚礼细节。 那是两人时隔多年后再一次见面,彼此都挺拘束,却不得不在家长?们的起哄声中紧挨着坐在一起;她一直埋头吃饭,甚至不敢起身?夹菜,最?后,还婉拒了贺敬珩送自己回家的提议。 停下咀嚼猪排的动作,阮绪宁老实承认:“其实,我?那个时候也很紧张。” 贺敬珩侧目:“你紧张什么?” 阮绪宁后怕地小声嘀咕:“怕你觉得我?和在国耀念书那会儿没什么变化——幼稚又可笑,然后你大少爷脾气?一上来,当场就把婚给退了。” 确实有过这样的担忧。 毕竟,这场婚姻的决定权从一开始就掌握在贺家手?里?。 见对方?陷入沉思,她飞快将?话题掀过去,顺势又舀了颗鱼丸,放进身?边人的餐盒里?:“那你呢,你又在紧张什么?” 贺敬珩故意将?语速放慢半拍:“怕你和在国耀念书那会儿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周岑,然后你小钢板脾气?一上来,当场就把婚给退了。” 阮绪宁:“……” 明知是句玩笑话,还是跌入了圈套。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合法丈夫,默默红了脸:“幸好,我?变了。” 贺敬珩颔首,随声附和:“嗯,幸好你变了。” 还有句话他没说。 幸好,他没变。 * 他们这一晚如浮萍般辗转飘零,就连回家也成了并不着急的事。 当两人散步一般、踩着人行道上错落的光影走回茂华公馆时,已经入夜。 张妈准备了宵夜,是芙蓉酥与?银耳莲子羹。 吃多了西式点心,阮绪宁近来对这些也很感兴趣,见她径直走到餐桌边坐下,贺敬珩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上了二楼。 进浴室前?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算了。 有些事,不是他一个人急,就能立刻出结果的。 贺敬珩将?手?机丢到洗手?池边,刚打算脱衣服洗澡,磨砂玻璃门却被人叩响,不等有所回应,一颗脑袋就从门缝里?探了进来,迟疑着问:“贺敬珩,要我?帮你洗澡吗?” 阮绪宁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楼。 洗澡?贺敬珩挑了下眉。 阮绪宁的目光落在男人缠着绷带的右手?上,迅速解释起自己的目的:“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所以,你打算怎么帮?” “就、就是……帮你擦身?、涂沐浴露之类的,如果你想泡澡也可以……” 贺敬珩故作恍然地点点头,随即,收回解纽扣的左手?撑住了洗脸池边缘:“只是这样?” 镜子里?映着他的身?影,修长?,挺拔,自带压迫感。 像是接收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阮绪宁身?子往后一缩:“你现在是伤员,还想怎样?今晚消停点吧!” 门缝稍稍闭合些许,但依然能看见小姑娘灵动的眸子。 不得不说,阮绪宁的出现,让他的心情瞬间好转。 “行,消停点。”贺敬珩将?左手?自那条缝隙伸过去,用力推开移门,“告诉你一个秘密。” 阮绪宁警觉:“什么秘密?” 某人恢复了一贯的语调:“人有两只手?。” 言下之意是,自己完全可以搞定洗澡问题。 阮绪宁愣怔片刻才?堪堪回神:“喔,那我?走了。” 来很容易。 想走,挺难。 贺敬珩手?腕一转,轻轻巧巧将?人捞进来、单手?抱坐到大理石台面上:“既然今晚都要消停点了,现在让我?亲一下,压压惊,不过分?吧?” 双脚悬空,那双绣着立体花朵的长?绒拖鞋也“啪嗒”掉落在地。 阮绪宁长?睫一垂:“不过分?的。” 贺敬珩向前?走了一步:“……好乖。” 俯身?,鼻尖几欲与?她相触。 像是触发了某个足以决定接下来行动的关键词,阮绪宁倏地抬手?捧住他的脸,主动凑上去亲了一口。 就在贺敬珩略显惊愕之际,软塌塌的女声再一次响起:“你是不是……更喜欢我?这、这样啊?” 他有心逗她:“哪样?” 回答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野一点……” 阮绪宁怯怯抬眼,还是在男人脸上看见了质疑的神色。 下一秒,又听见了质疑的声音:“就这?唔,差点意思。” 她眸子一动,似乎是在调动所有脑细胞用来思考,最?后,缓缓抬起赤着的脚,在他身?下试探性地踩了几下。 既稳且准,但不算狠。 形状有变。 贺敬珩提一口气?,狠狠拧起眉头:“阮绪宁,你真的……” “嗯?” “胆儿挺大。” 说罢,他猛地捉住她的脚腕,向上一抬,声音更沉:“哪里?学的?” 情况也开始有变了。 阮绪宁开始后悔,干嘛非得在这种事情上证明自己? 后悔归后悔,还是得回答问题,否者,那家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前?在漫画里?,看、看到过……是真的吗?这样也舒服?” 她绷直脚尖,又踩了一下。 此时无声胜有声。 贺敬珩错开目光,磨了磨后槽牙:自家老婆那一柜子漫画书,到底有多少要打“马赛克”的内容啊! 他没有直接回答小姑娘直白的问话,转而道:“受惊了。” 第57章 而后的一段时?间, 网络上陆陆续续爆出了剪辑后的视频片段。 片段里只能看见贺家父子的身影。 缺失前因后果,贺敬珩单方?面的“施暴”招来了不少网络上的负面舆论,说他以下犯上、目无尊长?;而知情者联系另一则“洛州某知名企业ceo豪车被撞毁”的新闻, 又将整件事咂摸出几分阴谋论的味道。 贺礼文凭借与娱乐圈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直是各大文娱媒体的“宠儿”,前段时?间又得“新宠”贺敬珩, 此次有贺家的热闹, 各方?纷纷下场, 无所谓真相?,新闻标题倒是一条比一条吸睛: 『豪门惊变!父子反目成仇挥拳相?向』 『贺家两代继承人冲突升级,奢华背后的暗流涌动?』 『震惊!锋源集团新任ceo疑有暴力倾向』 『逆子当众对父动?手!暗战成明战,内斗大戏拉开帷幕』 那把火, 就这样烧了起来。 贺老爷子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气得当场摔了拐棍, 召了贺敬珩回老宅,又让郑海去“请”贺礼文。 彼时?的贺礼文正在住院治疗。 事实上, 贺敬珩揍人虽凶,伤得也只是皮肉,他大张旗鼓夸大伤情也是有另有目的:一是为了博舆论同情, 二是为了避一避老爷子——等他火气消下去, 再回老宅负荆请罪也不?迟。 只是他积重难返,贺名奎这一次, 是当真不?想再保全一个废物、一个垃圾了。 而是直接叫保镖们带着?担架过去抬人,根本不?给儿子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贺家的“变故”不?胫而走,很快成了名流圈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就连前段时?间吵到?放言要双双退群的刘绍宴和?艾荣, 都?能心?平气和?攥个局,只为询问贺敬珩战况如何。 依然是五缺一的局。 贺敬珩走进茶室包厢的时?候, 艾荣正在刷八卦小视频,不?知名博主故作正派的点评声?回荡在装修雅致的房间里,莫名喜感:“贺家一直以巨额财富与?广泛影响力而备受各界瞩目,此次父子两人当众发生肢体冲突,行为极其恶劣……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严重损害了家族企业的形象和?声?誉……” 见到?当事人出现,他匆匆按灭手机:“来了?” 贺敬珩找了个位置坐下。 刘绍宴坐过去、给他倒了杯茶,随口寒暄:“打算什么时?候去提辆新车?” “暂时?没打算,从老宅车库里挑了辆先开着?。” “说好的‘巨额财富’呢?” 贺敬珩冲艾荣的手机抬了抬下巴,带有一种随性?的洒脱:“……至少还剩‘广泛影响力’。” 见好兄弟是这种精神状态,其他人反而定了心?:果然,贺老爷子还是更心?疼半路找回来的孙子。 艾荣不?由感慨:“看样子,贺礼文在贺家是没好日?子过了……” 贺敬珩盯着?已经结痂的指关?节,欲言又止。 最后,摇了摇头。 刘绍宴不?乐意了:“珩哥,都?这时?候了,你?别跟兄弟们卖关?子啊!” 贺敬珩依旧不?松口:“等官方?消息。” 这话一出,当即又引来他们的不?满:“什么官方?!你?还不?够官方?啊?” 这种程度才不?会被炸出真相?,贺敬珩看刘绍宴一行急得打转,语调愈发轻松:“我可不?说,免得严重损害家族企业的形象和?声?誉。” 生怕对方?是在点自己背后八卦,艾荣将手机揣进兜里,向他身?后张望一眼,刻意扯开话题:“行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迟早都?知道——对了,小嫂子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想起前几天?与?阮绪宁在机场依依不?舍道别时?的场景,贺敬珩有点不?是滋味:“毕业答辩。” 艾荣故意夸张轻呼:“我记得,小嫂子是在连城念的大学吧?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陪着??” 程知凡向来理智,低声?提醒了一句:“这种时?候,珩哥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妙。” 贺敬珩“嗯”了声?:“我让苏欣蕊和?柴飞跟过去了,老爷子那边也派了几个人暗中护着?。” 有女朋友的程知凡很懂这种感受:“还是不?放心?吧?” 贺敬珩微微耸肩,破天?荒坦诚:“怎么可能放心??”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好在,那具小小的身?板里确实藏着?大大的能量,阮绪宁确实抗住了各方?压力,不?仅很好地完成了两部漫画的存稿任务,论文答辩也很顺利——昨晚视频时?,她已经报过喜讯,还说和?室友一起约了个摄影师,准备拍一套美美的毕业写真。 那些细碎的日?常闲聊,仿佛是轻轻落于脸颊上、脖颈间的绵绵春雨,往贺敬珩惴惴不?安的心?脏里塞满了欢喜。 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再不?放心?,也得学会放手。” 闲聊在此起彼伏的揶揄声?中告一段落。 四个人坐在茶室里打了会儿牌,就近解决了晚餐。 刘家公子一向闲不?住,将随手拍的照片丢进了群聊,引得远在楠丰参加综艺录制的周岑在群里冒了泡,说自己这趟来去匆忙,等得空再回洛州,一定积极参加集体活动?。 五人群久违地全员活跃。 间或,贺敬珩收到?了周岑的私聊消息:看到?了网上传的一些消息,没事吧? 处于休战后关?系修复的特殊时?期,贺敬珩惜字如金:没事。 周岑:我是问宁宁。 贺敬珩:我在说宁宁。 两人似乎都?习惯了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 周岑:你?呢? 贺敬珩:也没事。 周岑:那就好。 周岑: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贺敬珩:嗯。 贺敬珩:下趟回来,跟我们一起去趟阮家。 周岑:什么意思? 贺敬珩:没什么意思,借你?大明星的脸面,讨好一下我丈母娘。 周岑:…… 周岑:行。 硝烟散尽。 那些一直存在的东西显露出来。 无论如何,他们应了阮绪宁当年在同学录上写下的祝福——还是好朋友。 * 对应届毕业生而言,这是期待与?惆怅并存的一个夏天?。 处理好毕业相?关?事宜,阮绪宁与?自己的大学生活彻底道别,带着?毕业证书与?连城特产回到?了洛州。 车轮滚滚,碾过望不?到?头的柏油马路。 自机场回到?市区,还没到?下班时?间,阮绪宁纠结了几秒钟,示意柴飞先去一趟锋源集团。 坐在副驾座上的苏欣蕊心?领神会,扭头冲贺太太笑了笑:“这么等不?及想见面啊?” 凭借老同学的特殊身?份,苏秘书向来冲在调侃boss的第一线。 阮绪宁不?好意思地承认:“难得接他下班。” 只是,被苏欣蕊领到?锋源总部大楼十八层后她才发现,这个时?间点,贺敬珩还在办公室里开视频会议。 阮绪宁不?想打扰他,发了条消息简单说明来意后,就坐在苏欣蕊的工位上耐心?等待。 总裁办的员工对这位娇小可爱的“总裁夫人”都?很友善,去七楼帮大家取咖啡的男员工还特意给她捎了一杯馥芮白。 阮绪宁一边小口抿咖啡,一边和?他们闲聊,气氛很是融洽。 说着?说着?,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将话题绕到?了近期曝光的那段视频上,竟意外让她弄清楚了锋源员工对网络舆论的态度: “我看到?视频的当天?就抱着?键盘开喷了:贺总这次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恶气,‘楼上那位’早该被打了。” “那天?要是现场直播揍人,我横竖要给贺总刷个嘉年华!” “我最近的摸鱼时?间都?泡在网上和?人掐架,说出来你?们别不?信,我给每条骂‘楼上那位’的评论都?点了赞。” “贺总在前方?揍人,我等在后方?组织大型公司团建活动?。” “在职三年,第一次发现公司的凝聚力原来这么强——阮小姐,这话你?就当没听见哈,其实,自打贺总担任ceo之后,锋源的工作氛围和?福利待遇都?已经比原先提升很多了,我们都?会支持他的!” “而且,你?们结婚以后,贺总的脾气也好了很多……要是放在以前,估计‘楼上那位’早就挂墙上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别给贺总招黑——贺总他遵纪守法。” 阮绪宁的目光在众人间徘徊,带着?弧度的唇角,盛满了笑意。 复又俯身?凑向苏欣蕊,想要再度确认:“她们一直在说的‘楼上那位’,就是指贺礼文吧?” “是啊,他办公室在二十二楼嘛。” “原来你?们锋源集团有自己‘you know who’。” 苏欣蕊被逗笑了,抬手掩住红唇:“不?是啦,贺礼文才不?像伏地魔那样令人闻风丧胆——大家只是单纯地嫌弃他、不?想叫他名字或者‘贺董’罢了。”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陷入了回忆,随即压低声?音又道:“……公司里被贺礼文骚扰过的女员工可不?止我一个,他真的该打。” 阮绪宁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即便?此刻的她,也需要安慰。 苏欣蕊很快调整好状态,又将这几天?一直在小姑娘耳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我们都?站贺总,董事会那边也不?会给他任何压力,你?别担心?。” 第58章 柴飞的车候在锋源集团总部大楼正门口。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电梯门大敞之?际,阮绪宁还是出于本能轻颤起?来,揽紧了贺敬珩的手臂。 透过玻璃门窗, 可以看见一小群男男女女聚集在大楼外,正好挡在?了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她做了个深呼吸,咬咬牙, 走出?前厅。 那些记者就像是草原上嗅到腐尸味的鬣狗, 突破了保安的防线, 架着长枪短炮一窝蜂全数围拢上来。 即便有贺敬珩护着,阮绪宁还?是感觉得到,那些挂着媒体logo的话筒和录音笔快要怼到自?己脸上来了…… 那些人挤着人。 那些声音叠着声音,在?两人耳边轮番炸响: “贺先生!贺先生请留步!有传言说, 贺礼文已经退出?锋源集团董事会, 不再担任董事长一职, 请问?是否确有此事?贺老先生是否有参与、施压?” “阮小姐,请问?您对丈夫公共场合殴打亲生父亲、致其重伤的行为怎么看?他平时是否也存有家暴倾向?” “作为锋源集团ceo, 贺总是否担心家族声誉和企业形象会因此次事件受损?您打算如?何?挽回呢?” 问?题很尖锐,却避重就轻。 只向小夫妻两人施压,绝口不提贺礼文做过的那些龌龊事。 贺敬珩脚步一顿。 许是他的身形和气场着实骇人, 那些记者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甚至有人条件反射似的直往后退。 贺敬珩压着怒意,就近抓住——或者说抢下一个话筒, 眼神冷冷扫过那些丑态毕露的脸孔:“始乱终弃、私生活混乱、骚扰女下属、雇凶杀人未遂——我很担心家族声誉和企业形象因贺礼文而受损,所以,这?不是揍他了吗?” 实属已读乱回。 但又针针见血。 趁记者们沉默、琢磨的间隙, 他一记眼刀甩给?身边的干瘦男人,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猛兽:“……还?有你,再对着我太太的脸拍照,当心我连你一块儿?揍!” 被警告的男记者当即往后排缩了缩。 就在?那群逐臭之?蝇迟疑着是否还?要继续进行“采访”时,阮绪宁扯住了贺敬珩的衣袖。 她踮起?脚,恰好能够到他手中?的话筒。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软,却足够有力?量:“我先生是个很好的人,能与他此生携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没有被那些自?带陷阱的问?题扰乱思路。 她一句不提贺敬珩是怎样的人,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透出?了自?己对丈夫的信任与肯定。 他们像是拥有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堡,足以阻断自?外界而来的一切侵害。 因那句话深深震撼,贺敬珩垂眸看了妻子?一眼。 恰巧,她也正望向他。 眸中?是毫无保留的爱意。 如?同定格的静态画面?,却有千言万语在?流转。 但此时此地,并不适合互诉衷肠。 眼见挖不出?任何?可以用来做文章的爆料,于是又有人抛开逻辑、打亲情牌:“百善孝为先,贺礼文毕竟是你的父亲……” 面?上瞬间覆了层寒霜,贺敬珩眼皮一掀,截断那个女记者的话:“我跟那家伙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快要变成一潭死水的人群重新开始骚动,话筒与录音笔再一次高高举起?:“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是什么意思?你是已经和贺礼文断绝父子?关系了吗?那锋源集团今后……归属……” 出?于对新闻的敏锐,他们满脸写着兴奋与急切,如?潮水般涌过来。 被身侧两股人流接连冲撞,阮绪宁流露出?一丝惊慌,脚下一个趔趄,小高跟险些崴了脚。 贺敬珩当即伸展长臂护住小姑娘,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随即警惕地扫视周围,低吼着让那些记者滚远点。 柴飞的车本就停在?前方。 他们紧紧抵靠在?一起?,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披荆斩棘之?际,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另一辆汽车急促的鸣笛声。 在?管家郑海的搀扶下,身着板正高定西服的老者自?车内缓缓而出?,手杖落地,不怒自?威。 是许久未曾露面?的贺名奎。 阮绪宁有些惊愕,第一时间去看贺敬珩,男人的表情昭然着——他也很意外。 思前想后,也只可能是程总或者其他高管担心新任ceo再乱来,单方面?联系了贺名奎。 没想到,搬来的不是救兵。 而是如?来佛祖。 听郑海转述了那些记者提问?,贺名奎冷哼一声,挤出?一句答复:“是我——我已经和贺礼文断绝父子?关系了。” 这?一句当事人亲自?宣布的“官方消息”,似有千钧重。 众记者哗然。 随即,争先恐后扛着设备调转方向——这?种?级别的商圈大佬平日里就是挤破头也难见一面?,更别说当众采访。 隔着绰绰人影,贺名奎给?贺敬珩递了个眼色,转而又冲那些人道:“你们有什么问?题,过来问?我,别挡着我孙子?和孙媳妇回家的路——你们这?么多人,搞这?么大阵仗,欺负两个年轻人,算个什么事?” 被点名的记者们面?面?相觑:不是,您孙子?眼下双目通红,青筋凸起?,为了保护老婆准备随机挑选幸运儿?打一顿的一米九猛男……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放心将战场交给?老爷子?,贺敬珩揽着阮绪宁继续前行,径直坐进了那辆等候多时的劳斯莱斯。 * 黑色座驾缓缓驶出?锋源集团停车场。 直到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变成了一团墨点,阮绪宁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目光自?窗外收回。 贺敬珩偏过脸:“吓到了?” 经历方才一路“闯关”,男人身上的西装已然多了不少褶皱,就连西裤裤脚上都沾了灰尘。 阮绪宁点点头:“才没有。” 身体很诚实。 语言却在?硬撑。 想了想,她又老神在?在?补充一句:“……是很特别的人生体验。” 贺敬珩轻轻挑起?眉梢,任由笑意蔓延。 意识到贺礼文再没有了作妖的资本、闹心事终于告一段落,阮绪宁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起?,爷爷和贺礼文断绝父子?关系了?” “毕竟是他们父子?俩的事,没有公开之?前,我也不好到处说。” “但爷爷今天亲口把这?个决定告诉媒体记者了——他这?就是在?向外界宣布,贺家可以没有贺礼文,但不能没有你贺敬珩。” 这?话叫贺敬珩舒心:“毕竟,贺礼文这?些年做了太多让他失望的事。” 剥夺继承权。 赶出?锋源集团。 从此与贺家桥归桥、路归路。 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对贺礼文那种?混蛋最好的惩罚了。 阮绪宁亦然。 她弯起?眉眼,嘴里小声重复着“太好了”。 贺敬珩专注地看着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只会‘太好了’这?三个字了?有失你语文课代表的水准啊……” 阮绪宁眨眨眼,半晌才意识到这?是调侃。 但她并不生气。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个理论,人在?激动时,语言表达能力?会退化。 而她再一次印证了这?个理论:“刚才那段话,其实我打了很久的腹稿!现在?,我就是、就是觉得……太好了嘛!非常的好,无比的好,超级无敌的……唔……” 毫不意外的一个吻。 意外的是,来得太突然。 不知道贺敬珩那家伙忍了多久,反正,她是忍了很长时间,就连在?宿舍睡觉,还?梦到过一些该打马赛克的画面?——被熟悉的温度所包裹,她很快就缴械投降,抛开所有矜持与羞涩,环住丈夫的腰,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都说小别胜新婚。 他们的新婚夜毫无进展,小别后的亲昵,才格外让人沉沦。 贺敬珩将她扯坐到腿上:“这?几天,想我了吗?” 阮绪宁的衣摆被一点点翻卷上去:“想的。” 他的唇继续往下:“哪里想?” 阮绪宁被迫眯起?眼睛:“哪里都想。” 觉察到腰间的凉意,她猛地按住了男人游移的手,反应过来:“……但就是不想在?车里。” 看起?来像是个陷阱。 不确定。 所以不能乱踩。 阮绪宁下意识睨了眼司机所在?的方向,视线却被前后排之?间的雾化玻璃阻隔——某次坐车时听柴飞嘀咕过,这?样一块隔断价格高达三百万,阮绪宁吃惊不已,也直观感受到了自?己家与贺家的财富悬殊。 总而言之?,这?里私密性极佳。 如?果贺敬珩当真想在?车里做点什么,好像也…… 不行。不行。 她甩甩脑袋,忽地听见贺敬珩的轻嗤。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她的腰:“我看起?来就那么饿?” 饿? 恍然明白他是在?指代什么,阮绪宁涨红了脸,故意激他:“谁知道呢?那些新闻报道里不是都在?说,贺敬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贺敬珩捏着她的唇瓣:“挑衅是吧?” 阮氏小钢板很硬气地哼哼了两声。 贺敬珩更嚣张:“你应该知道的,我这?个人——越被挑衅,就越来劲,要不,我这?就让柴飞找个隐秘的地方把车停下?” 第59章 这个时间点,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机车轰鸣声吸引了路边几个玩耍的男孩,惊羡的视线追随车身?,他们接二连三吹起口哨、用夸张的语气喊着“好酷”。 风声在耳边呼啸。 飞舞的发丝时不时遮挡住眉眼。 哈雷摩托后座上, 阮绪宁努力放空自己、紧紧环着贺敬珩的腰,薄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只觉得狂跳的心脏像是一面战鼓、被无形的鼓槌猛烈敲击着, 就连血液, 也跟着一起沸腾起来…… 好在, 男人厚实?宽阔的后背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 阮绪宁再?一次贴向他。 间或,余光扫过路边一所铁门紧锁的废弃学校,她忽而唤道:“贺敬珩!” 紧握车把的贺敬珩只回了句:“怎么了?” 阮绪宁抬高分贝:“突然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 “在国?耀念书那会儿?,我都没?有坐过你的单车后座!” “我那辆山地车没?有后座——” 阮绪宁:“……” 现实?就是, 一点都不浪漫。 再?现实?一点。 那个时候, 就算贺敬珩推着有后座的单车走到她面前、邀请她“去兜兜风”, 她肯定也会落荒而逃,并且深信不疑, 这家伙是谋划着把她载到城郊去丢掉——这样一来,以后就没?有人打扰他和周岑午休时间去打篮球了。 被自己蝴蝶结一样的脑回路给逗笑了,阮绪宁翘起唇角, 将手臂收得更紧:“不过,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依譁 “说什么——” “我单方面原谅你啦——” “听不见——” “听不见就算了——” 声音一出口,便被风声瞬间吞没?, 绞成零碎的字眼,贺敬珩没?再?追问,而是加大油门。 在雨后的路面上, 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 他们?目的地是一栋略微有些年?头?的小别墅。 在宜镇这样人均收入水平不高的小城镇,像这样的高档楼盘并不多见, 整个小区面积也不大,总共只有十?二户人家,一半以上都空关着。 贺敬珩解释说,很多宜镇年?轻人都像杨远鸣一样去了大城市闯荡,愿意留下来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几乎不会考虑买这里的房子。 阮绪宁想?到什么:“说起来,杨远鸣特意嘱咐我,说如果顺路去南坛巷,记得帮他取点东西……” 恰逢毕业季,又被迫经历了一连串舆论风波,陆然知道她压力很大,特意给她多批了几天假。 听说阮绪宁是要?跟贺敬珩一起回宜镇,杨远鸣特意把自家炒货铺子的地址告诉了她,说是托父母准备了一些炒货零嘴,如果方便,就请他们?帮忙带回洛州,给工作室的同?事们?分一分——另外还有一本《沙漏流星》的签名版单行本漫画,是专程要?送给她的。 至于原因,杨远鸣没?说明说,只再?三?强调,让她务必收下。 阮绪宁根本没?办法拒绝这份大礼,一心惦记着早点“顺路”一趟。 贺敬珩抬头?看?了一眼拢着乌云的天空:“快要?下雨了,明天再?去吧。” 阮绪宁点头?应允:“那我们?今晚就住这里?” 在车库停好摩托,贺敬珩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宜镇没?有特别像样的宾馆,怕你住不惯,还是住家里比较舒心,前几天我让郑海找人来打扫过,生活用品也都还算齐全。” 家里。 两个字自然而然地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好似只要?有他和她的地方,就能称之为“家”。 阮绪宁抿了抿唇,心底漾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间走。 这栋小别墅的装修风格确实?很有年?代感,古朴的原木色为主,带着雕花的木质大门和楼梯虽然都已失去往昔的光泽,却留下了岁月的沉淀。 见妻子四下张望,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贺敬珩解释道:“刚回洛州的时候,老爷子像是急于补偿我一样,隔三?差五就给我塞钱,我当时没?见过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就让程叔帮忙在宜镇给我妈置办了一块墓地,还有这套房子,每年?回来住一两次。” 阮绪宁不解:“为什么不把妈妈的墓迁到洛州去呢?” 沿着楼梯走上二层,贺敬珩推开卧室大门:“老爷子提过这事儿?,但贺礼文死?活都不同?意,他的原话是——自己连那女人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而且他们?又没?结婚,没?名没?分的,不好以贺家的名义操办。” “贺礼文不愿意,我也不愿意,爷爷就没?再?提过。” “洛州那伤心地,我妈未必想?回去。” 声音越来越沉。 阮绪宁知道,他是又想?起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敏感如她,虽没?有窥视全程,却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贺敬珩的难过,贺礼文被逐出贺家,只是偿还了欠下的孽债……而在漫长时光中,他或有意、或无意为很多人刻写下的痛苦,却没?办法磨灭。 而对贺敬珩来说,他还独自背负着曾经身?为“赵默”的痛苦,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阮绪宁没?有办法根除这种?痛苦。 她只能不断用自身?散发出的一点光和热去安慰他:“我们?后天就去看?妈妈。” 贺敬珩“嗯”了一声,牵动唇角,挤出一个笑容。 赭石色的遮光窗帘被拉开,细细密密的雨帘遮住了远处的风景。 果然下雨了。 * 雨天缘故,两人没?有出去吃晚餐,只在外卖app上点了些附近的小吃,却不幸一脚接着一脚踩雷。 只有一家老字号肉饼味道还不错。 阮绪宁吃了大半个,拍了照,晒在青果工作室群聊里召唤杨远鸣,资深责编果然对手底下的漫画作者很负责,当即冒泡,刷刷刷列出十?来家值得一去的宜镇餐厅,解决了小夫妻后面几天的吃饭难题。 作为曾经的宜镇人,贺敬珩免不了尴尬,自嘲说在姨母家寄宿的那几年?,自己确实?没?吃过好东西,再?加上不怎么讲究,之后再?回宜镇,也只是随便吃点快餐或者汤面…… 十?年?荏苒,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包括那家记忆中“天底下最好吃的”肉沫豆腐饭。 并没?有责备丈夫的意思,阮绪宁砸砸泛着油光的唇瓣:“没?关系,下次来宜镇之前,我负责做攻略。” 听到这话,贺敬珩微微一怔:“下次还愿意来吗?” 她笃定点头?:“当然。” 某人企图确认:“但这地方,有点糟糕……” 阮绪宁打断他的话:“对赵默而言,这地方才有点糟糕——你是贺敬珩,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是回来看?妈妈的,更何况,这里还有我们?的家,哪里糟糕了?” 贺敬珩被说服了。 迎上对方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眼眸,阮绪宁伸出右手小拇指:“约好了,以后每年?都要?回来看?妈妈。” 贺敬珩无可奈何:明明是在做很幼稚的事,却总是用上这幅很认真的表情…… 让他也莫名变得幼稚。 迟疑片刻,又轻轻扬唇。 同?样伸出小拇指,与她拉勾约定。 * 赶路一天,两人都有些疲乏,洗漱完毕早早便歇下了。 后半夜,阮绪宁是被身?边急促的呼吸声惊醒的。 她屏息凝神好一会儿?,又听见含糊的字眼从贺敬珩双唇间蹦出来,急忙拧开床头?夜灯。 借着昏暗的光线,阮绪宁看?见丈夫不自然微曲的身?体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才意识到,他做噩梦了。 她轻轻摇醒他:“贺敬珩?”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缓了片刻,眼神重新聚焦,继而听到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梦到了什么?” 尽管糟糕的记忆正在被一点一点抹掉,这一夜,贺敬珩睡得也并不踏实?。 他梦到了很多年?少时在宜镇的经历:母亲的离世、姨母的虐待、邻居的误解、破旧的沙发…… 默了许久,他才给出一个答案:“竹签。” 言简意赅。 却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 并且,习惯性不肯示弱:“抱歉,吵到你了……我平时不这样,你知道的,可能只是回来……” 阮绪宁翻了个身?,拥住他:“我知道。” 贺敬珩没?再?继续解释,只闷闷“嗯”了声。 还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将本该宁静的夜变得喧嚣、吵闹。 阮绪宁枕在贺敬珩的胸口,忽而道:“贺敬珩,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他只微微点了下头?,想?不明白这个小丫头?又要?说些什么天马行空的话。 阮绪宁一刻也没?有停顿:“那你记得‘博格特’吗?它会根据你的恐惧,变成你最害怕的东西,但只要?念出咒语‘滑稽滑稽’,博格特就会变成你认为最滑稽的样子……” 还没?等贺敬珩仔细回忆起电影里的细节,她变一骨碌翻身?坐起,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开始了表演: “好了,贺敬珩同?学已经站在了衣柜前,让我们?看?看?,当衣柜门被打开时,博格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的天,居然是一根可怕的竹签!” “现在,请贺敬珩同?学念出咒语……” 难得有这种?胡闹的时刻。 注视着满脸期待的小姑娘,贺敬珩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复又垂着眼,用很低的声音念叨了一句:“滑稽滑稽。” 第60章 这一场雨断断续续落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下午,两?人才得空去了趟杨远鸣家的炒货店。 记着对方用来当微信头像的小男孩铜塑,阮绪宁很快就找对了地方。 店里?只有杨远鸣的母亲在, 一听儿子的同事来了,她当即从货柜里取出早早就准备好的盐焗腰果?、巴旦木奶枣之类小零嘴,还有那本作者亲签的《沙漏流星》漫画单行本。 生怕被雨水淋湿, 阿姨还很贴心地用塑料袋将书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这些零食啊, 都是远鸣特意让我?准备的, 你们多拿几样回去尝尝,要是爱吃,等?他放假回宜镇,让他再给你们多寄点过去!” 阮绪宁忙不迭道谢。 阿姨笑眯眯的, 目光又落在贺敬珩身上, 打量许久才敢相认:“你真是……真是赵默啊?一晃好多年没见?, 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就是这个头, 高了不少!得有一米九了吧?” 贺敬珩微微颔首。 杨远鸣的母亲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臂膀,继续絮絮叨叨: “你后去洛州的事,我?们都听远鸣说了, 早些年真是……误会, 都是误会!你姨母那个人嘛,你也是知道的, 心里?有一点儿不痛快都得发泄出来,又喜欢胡思乱想、添油加醋……” “多好一孩子啊!要是下回再听到?她瞎传你坏话,阿姨一定替你说她!” “话说回来, 赵倩这几年过?得也不太?好,一直因为开店分账的事和她男人又吵又闹的, 有几次还动了手、叫来了警察……她那个儿子也不争气?,游手好闲,只知道伸手问家里?要钱……” 贺敬珩并没有接话,雕塑似的站在那儿。 俨然是对那家人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杨远鸣的母亲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哎,女朋友真好看。” 贺敬珩这才接话:“结婚了。” 对方震惊:“都结婚了啊?这么快?蛮好,蛮好……我?家远鸣要能像你一样,不让我?这个老?妈子费心就好了!” 顿了顿,又开始为儿子继续“费心”:“你们身边要是有合适的小姑娘,记得给远鸣介绍啊……” 阮绪宁眨眨眼?,仿佛听见?自洛州传来的、杨远鸣的喷嚏声。 出乎意料。 贺敬珩接了话:“这事儿可能有点难,您儿子……”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眼?身边的妻子:“眼?光挺高的。” 阿嚏。 这一回,轮到?阮绪宁打喷嚏了。 * 离开炒货铺子,两?人并没有急于回小别墅。 南坛巷能逛的地方不多,在拐进另一条小路的时候,阮绪宁感?觉到?贺敬珩的脚步变得迟缓。 便试探着问:“是快到?你姨母家的串串店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她想了想:“你是想去看一眼?吗?” 贺敬珩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想。” 脚步却没有停下。 阮绪宁为他找了个台阶:“来都来了。” 男人沉默了。 年年回宜镇祭拜赵眉,年年刻意避开赵倩一家、避开南坛巷街坊、避开与赵默有关?的一切…… 但是今年,他没能避开“来都来了”这个四字魔咒。 横穿过?小巷,就看见?了“赵记串串香”的门?楼。 两?人站在店铺侧方的坡道上,远远张望着。 店铺是赵倩自家的,面积不大,只勉强塞得下五六套桌椅,店门?口的空地上还摆着几张简易折叠桌;这么多年来没挪过?窝,也没转过?行,红底黄字的招牌已被油烟熏黑,一走近,就能闻见?浓烈的辣油和香料味…… 即便在十年前,这也是非常糟糕的环境,很难想象,贺敬珩曾在这里?度过?了好几个春夏。 这个时间点,只剩下门?口那一桌客人。 四个男人点了箱啤酒,就着一锅串串边吃边聊,还在兴头上,根本没有结账走人的意思;而?收拾隔壁桌的小年轻一脸不耐烦,态度恶劣地扔着抹布,像是在用这种肢体语言赶客。 阮绪宁指了下身材臃肿的伙计:“那个人是谁?” 贺敬珩介绍:“是赵倩的儿子。” 说罢又冷笑:“当年,她知道程叔想把‘贺礼文的儿子’带去洛州,就让这小子顶替我?,结果?,还没离开宜镇就穿帮了……程叔很生气?,亲自带着一群人来店里?找到?了我?,原本答应赵倩的一笔‘抚养费’也没有给。” 阮绪宁后知后觉:“所以,她才会在你离开后,那样诋毁你……” 当事人耸耸肩:“或许吧。” 谁能摸得清人心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贺敬珩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继而?俯身在脚边挑拣起石头,筛选分量似的放在手里?掂了又掂。 阮绪宁眼?角一缩,误以为他是打算“报复”曾经差点顶替掉自己的家伙:“就算是仇人相见?,你也别冲动……” 话音未落,石块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自高处落下去。 随着重物碰触地面发出闷响,阮绪宁揪紧的那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贺敬珩并没有瞄准赵倩的儿子,而?是为了驱逐一只凑过?来讨要食物的流浪狗,他甚至也没有瞄准它…… 石块远远落在路边。 流浪狗受惊,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阮绪宁到?底是心软:“它是不是很饿?” 贺敬珩双手插兜,淡淡向她解释:“我?那个姨夫,曾经干过?偷狗卖钱的勾当,别让它为了一口吃的,丢了一条命。” 扔石头,也是为了保护它。 短短几秒钟内,阮绪宁的心情起起伏伏,倒是赵倩的儿子循声仰望,发现了站在坡道上的一高一矮两?抹身影。 他的脸色登时一变,见?了鬼似的冲进店里?、向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的老?妇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见?赵倩起身、打算出门?查看,贺敬珩抬手搭住阮绪宁的肩膀:“走吧。” 他不想再多见?一张令人作呕的面孔。 哈雷摩托停在巷口。 两?人拎着一大包炒货零嘴,不紧不慢地向来时的方向走,途中顺势走进街边的小超市买水。 贺敬珩难免好奇:“你刚才以为我?要做什么?” 阮绪宁如实回答:“我?以为、以为你要用石头砸那个家伙,或者,干脆把他引过?来,揍一顿。” 他冷不防轻嗤:“那种无关?紧要的家伙,我?可不想对他动手。” 听到?这话,贺太?太?莫名松了口气?。 想想又觉得惊讶:“你健身、练拳,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那些讨厌的家伙按在地上揍一顿吗?” 贺敬珩似笑非笑地按压着太?阳穴,隐约可见?臂膀上漂亮的肌肉形状:“是有过?这种想法,不过?……” 他放慢语速:“现在的我?,更想用拳头保护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阮绪宁伸向货架拿薯片的手顿了顿。 贺敬珩帮她将想要的东西拿下来,语气?缓慢而?沉重:“如果?,我?那时候能强大一点,或许就能保护好我?妈了吧?幸好,我?还可以保护你……” 临近马路,超市外面难免嘈杂。 男人自信又笃定的声音,就这样无比清晰地落在阮绪宁耳中:“护你一辈子,没什么问题。” 眸光微动。 某个瞬间,阮绪宁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猜想:如果?贺礼文那天没有在饭店包厢里?对自己动粗,贺敬珩或许不会将他往死里?揍……那个男人所坚守的原则一直都很奇怪,但只要和她扯上关?系,似乎又全说得通了。 原来贺敬珩也是个挺偏执的家伙。 强压下喉咙间的酸涩,她笑了笑,轻声允诺:“我?也会保护你的。” 贺敬珩好像并不意外这样“自不量力”的说辞。 继而?点点头:“好啊。” 货架密密麻麻排列分布在超市狭小的空间里?,身材高大的贺敬珩往那儿一站,让原本有限的过?道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阮绪宁挑选好了饮料和零食,催促着丈夫去结账,没想到?他却迟迟不走,目光仍在货架上搜索。 她实在疑惑:“还要买什么?” 贺敬珩目不斜视:“你说呢?” 郑海找来打扫宜镇小别墅的家政人员百密一疏,忘了贺先生这一趟回来,还领着贺太?太?。 指尖夹出货架上的四方形小盒子,语气?佯装漫不经心,其实,字字句句都在用力计较:“都说了要护你一辈子,还不给我?交点儿保护费啊?” 阮绪宁自然懂他是什么意思。 她涨红着脸,低头快步往前走,打算赶在贺敬珩前面自己结账。 没几步又停下,后背险些撞到?身后急于跟上来的男人:“……就这么喜欢?” 贺敬珩歪了歪头,细碎的黑发垂下来,模样略显无赖:“喜欢什么?” 这种时候装什么傻?! 阮绪宁气?得想跺脚,扭头剜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怼回去:“你说呢?” 贺敬珩勾勾唇角,难得坦率地剥下身体最外层的壳:“因为,只有在那种不被打扰的时刻,才能感?觉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长腿一迈,走到?小姑娘身前,接过?她怀里?的吃食丢到?超市柜台上。 还有自己手里?那盒安全套。 见?老?板暂停了平板里?的麻将牌游戏,慢吞吞拿起扫描枪结账,贺敬珩才重新低下头凝视她:“毕竟,分成两?半的阮绪宁……” 第61章 祝他好运(1) 对阮绪宁而言, 这个夏天格外特别: 顺利从连城大学毕业; 实?习后的第一个漫画项目完美?收官; 原创作品《不落星》成功拿下悠看s级签约、在暑期档正式开始连载; …… 今天,还收到了青果工作室的正式录用offer。 饭桌上?,阮绪宁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反复向贺敬珩强调:“转正以后,他们可是?要给我交社保的。” 妻子?的脑回路确实?叫人琢磨不透, 但?胜在可爱,身为人夫的贺家少爷也只好陪着扬唇、点头?, 给予足够的情绪价值。 忽地?想起什么,他眼皮一掀:“说起来, 以我为原型的那个‘反派哥’, 活到最后了吗?” “哪有以你为原型……” “以我的身材为原型。” “你是?问‘丧彪’么, 他会寿终正寝的。” “结局还不错。” “呃,是?在监狱里寿终正寝。” 贺敬珩:“……” 他现在相信了,确实?是?部?正经漫画:有情人终成眷属, 施暴者牢底坐穿。 阮绪宁越想越激动:“中午吃饭的时候,杨远鸣说今年洛州的u漫展是?和悠看那边联合举办的, 如果《不落星》连载成绩不错,我们主团队很可能作为嘉宾被邀请到现场……” 听到“杨远鸣”三个字, 贺敬珩微微蹙起眉头?,手中剥虾的动作不停, 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中午又一起出去吃饭了?” 又。 一起。 出去吃饭。 重音根本加不过来。 经验丰富的贺太太当即反应过来:“还有屋屋和野野, 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吃了文创园附近新开的旋转小火锅。” “好吃吗?” “唔, 只能说性价比很高。” 贺敬珩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 餐厅里的气?氛依旧诡谲。 阮绪宁有意扯开话题:“我之前请谭晴帮我算过一次塔罗牌,她说我的学业、事业和财运今年都特别顺, 现在回头?一看,算的好准喔。” 贺敬珩端起自己的碗, 凉凉接了句:“桃花也挺旺的。” 又来了。 阮绪宁嘀咕:“我跟杨远鸣又没?有什么……” 贺敬珩看着她。 阮绪宁想了想,又接着嘀咕:“我跟周岑也没?有什么……” 贺敬珩依然看着她。 阮绪宁不满地?鼓起腮帮:“再看就不礼貌了。” 贺敬珩承认,妻子?气?呼呼的样子?很可爱,但?并不能让他就此翻篇。 他拿起手机,在微信聊天记录里翻找了一阵子?,继而幽幽抬起脸:“六月七日上?午,在火车站偶遇同校男生?,一起拼车回校并互留联系方式;六月八日,分别在图书馆和食堂各遇到一名搭讪学弟,收到一张小纸条和一杯奶茶;六月九日晚宿舍楼下,有同班男生?点蜡烛、弹吉他表白……” 阮绪宁听对方如数家珍般罗列着自己回校那几天遇到的“桃花”,一双鹿眼越睁越大:“你怎么都知道……是?、是?苏欣蕊?” 那段时间,贺礼文被揍进医院,各方媒体蠢蠢欲动,苏欣蕊陪她回连城参加毕业答辩,每天向贺敬珩汇报她的行?程无可厚非…… 但?这个记录重心也太偏了吧? 还这么详细! 如果不是?贺敬珩这个boss要求变态,就是?苏秘书犯了职业病。 生?怕掌握证据的某人“兴风作浪”,阮绪宁压下神色间的慌乱,殷勤地?为丈夫夹菜,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谭晴说了,像我这种有家室的,已经没?必要再算桃花了,要算家庭或者婚姻——不过,这些都不用算呀,一看就知道,我嫁了一个特别好的老公。” 贺敬珩眯起眼睛,唇角开始上?扬,俨然是?对这个说法很满意。 其他桃花都是?过客。 只有他这朵——唯一可以称之为“家人”的这朵,才能长盛不衰。 * 那几天,阮绪宁一吃过晚饭就匆匆钻进书房。 贺敬珩误以为她是?急着赶稿,没?好意思跟过去打扰,直到这一晚路过书房时听见里面传出大笑声,这才迟疑着敲了敲门。 得?到应允进去一瞧,发现小姑娘竟然在玩游戏,还是?热度很高的多人对战《猛兽派对》。 贺敬珩含蓄试探:“不用赶稿吗?” 阮绪宁目光不离电脑屏幕:“近期存稿充足。” 左手键盘、右手鼠标,嘴里还不忘介绍:“这几天午休的时候,广广一直带我们玩这个游戏,里面的小动物?都特别可爱——连打人都特别可爱。” 许是?玩了一段时间、又氪了金的缘故,小姑娘搜集了不少皮肤,逐一向贺敬珩展示:头?顶小黄鸭的兔子?,穿睡衣的加菲猫,美?少女战士黑猩猩,还有很多分不清是?毛茸茸还是?滑溜溜触感的动物?角色…… 被可爱的人称赞可爱,那当真?是?很可爱了。 贺敬珩点点头,深表赞同。 见对方双手抱肩站在自己身后,阮绪宁礼貌性地邀请:“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可以四个人一起组队的,我们正好三缺一。” 只是?普通对抗类小游戏而已,挺无聊的。 贺敬珩并没?有当即回绝,而是?问:“还有谁?” 阮绪宁老实?交代:“还有广广和杨远鸣,刚才野野也在,不过,他这会儿出去吃饭了。” 杨远鸣也在…… 那这个游戏,就有点儿意思了。 贺敬珩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不急不慢地?打开了电脑。 阮绪宁跟过去,准备技术性指导:“你先下载一个steam游戏平台……呃,你电脑里有啊?” 不仅有,还买过几款热门大作。 她眨了眨眼,压根没?想到贺敬珩平时也会玩电子?游戏。 贺敬珩熟练地?搜索、购买、更?新,不忘解释:“大学那会儿,被刘绍宴他们叫着玩过几款游戏,后来发现,坐在电脑前非常浪费时间,就很少再碰了——比起视觉上?的刺激,我还是?更?喜欢身体上?的愉悦。” 此时无声胜有声。 脸上?宛如燃起小团的火焰,阮绪宁双颊染上?红晕:“你怎么,什么事都能往那儿扯?” 贺敬珩反问:“往哪儿扯?” “我又没?说不跟你做,晚、晚点回卧室再提嘛!” “啧,我说的是?健身、拳击之类的体育运动能给我带来身体上?的愉悦,宁宁想到哪里去了?” “喔,是?说这个……喔。” 阮绪宁无措的站在那儿,尴尬地?用指腹碰了碰裙摆。 正反思到“我的思想太不纯洁了,怎么能第一反应想到那里去”,肩膀便被男人的大掌按住。 贺敬珩将?人圈进怀里,没?脸没?皮俯在她耳边低语:“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今晚就……说好了,不许抵赖。”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瞬间又升上?去。 阮绪宁面上?的绯色一路蔓延至耳根,使劲推开他:“那个,游戏更?新好了,你先完成新手教学,我、我一会儿加你好友……” 贺敬珩故作正经地?颔首。 阮绪宁捂着胸口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约摸过了十几分钟,又听见身后传来询问声:“你的id叫什么?” “钢板板。” “要起情侣名吗?” 没?想到贺敬珩会有这种提议,她愣怔了几秒钟才回答:“可以呀,我想想,情侣名一般要有所呼应,钢板板的反义词是?……” 莫名迟疑:“软绵绵?” 贺敬珩沉默了。 阮绪宁知道,这个男人又敏感了。 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还是?你来想吧。” 再表诚意:“或者,你用自己喜欢的名字,我来起情侣名——你可以永远相信资深语文课代表的水平。” 贺敬珩采纳了第二个方案。 没?一会儿,阮绪宁收到了来自游戏id名为“今天乖不乖”的好友申请,她立刻确认通过。 盯着电脑屏幕陷入沉思,很快,她花了一百块“猛兽小钱钱”,为自己改一了个新的游戏id: 『不乖头?打歪』 贺敬珩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是?情侣名?” 阮绪宁从电脑屏幕后面探出脑袋,冲他挥了挥小拳头?:“当然!” “我就说……” “什么?” 贺家继承人抿笑:“有家暴倾向的是?贺太太。” * 恰逢晚饭时间点,另外几只“青果猛兽”都不在线,小夫妻两人便先行?组队加入战局。 准备页面。 阮绪宁选了憨态可掬的兔子?卡洛特做为操作角色,继续对贺敬珩进行?教学:“你先按左右键选角色,然后按‘空格键’准备。” 贺敬珩迅速浏览了一遍角色列表,最后挑了只戴着蓝色围巾的犬科动物?:“这个麦克斯是?狼吗?” “不是?啦,是?哈士奇。 ” “行?吧,那我就用这个。” 阮绪宁盯着屏幕左看右看,又细细打量自家丈夫,忍不住“噗”地?笑出声:“麦克斯长得?和你好像……” 贺敬珩蹙眉表达不满。 没?想到,竟惹阮绪宁笑得?更?欢:“眉头?一皱,更?像了。” 被妻子?“狗化”的贺家继承人摸了摸鼻尖,正想揶揄那只短手短脚的小兔子?,yy语音里猝不及防传出了广广清脆的声音:“喂喂,你们两个吃完饭了吗?野野今晚出去浪了,可能赶不回来了,晚点梦梦会上?线,我们三个先……咦,板板怎么也退了?” 很快,杨远鸣也就位了:“板板没?退yy啊。” 彼时,阮绪宁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局“暴风雪”地?图生?存赛上?,结束后,立刻申请加入广广的队伍。 第62章 祝他好运(2) 国耀中学的校庆典礼定在九月份。 贺敬珩提前?一个月收到了邀请函。 校方挺重视这次的校友返校情况, 校友会负责人甚至亲自登门锋源集团,邀请他以优秀校友代表身份上台发?言。 结果,毫不意外被婉拒了。 阮绪宁问起这事儿, 贺敬珩淡然解释说,念书时自己就不喜欢出这种风头, 更何况,别?人眼中现在他所拥有的、世俗上的成?功, 根本不是争取来的,只因他是贺名奎的孙子?、被贺家从烂泥潭里捞了出来……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但凡其中哪一环出错, 他便与“优秀”两个字无缘了。 说到这里, 贺敬珩自嘲般笑了笑:“……甚至没资格进国耀中学念书。”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更没资格以贺家继承人的身份与她联姻。 自始自终, 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和?命运做赌。 幸好,运气不错。 联想起那?个男人曾经的经历, 阮绪宁可以理解他埋在骨血中的自卑与消沉,但不愿那?些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她情真意切:“就算你不是贺家继承人,也一定很优秀。” 自觉这样的安慰话术有些苍白,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 贺敬珩做梦也想不到, 会有人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 他只觉得好笑, 随口接话:“《爱莲说》, 宋,周敦颐。” 彼时, 阮绪宁正坐在床上用?手机翻看《不落星》的评论?区,听到这话, 冷不防看向贺敬珩,脱口而出:“你居然知道?” “朗读并并背诵全文。” “你居然背了?” 愣怔着放下?手机,小姑娘满眼都?是惊讶。 贺敬珩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吹干,一边用?毛巾处理湿漉漉的发?梢,一边坐到她的身旁:“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当年洛州大学商学院的分数线,也不算低啊。” 阮绪宁打量着丈夫那?张冷峻帅气的脸,末了,视线又探向浴袍领口处惹人遐想的肌肉线条,长睫一垂,小小声道歉:“对不起,脑子?突然卡壳,忘了你高中时成?绩还挺好的。”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那?脸,那?身材,那?股拽劲…… 有时候真的很难将“贺敬珩”与“优等生?”划上等号。 沉思?片刻,阮绪宁又想到了全新的辩解方向:“何况,你还有艾荣和?刘绍宴这样的大学室友。” 卧室里的死?寂被一声轻笑打破。 贺敬珩丢掉手里的毛巾,眉眼舒展:“看不起我?朋友就算了,别?看不起我?啊。” 事实证明,当你想夸奖一个男人的时候,最好先贬低他的朋友——这一点,早就通过周岑有所体现。 阮绪宁随着他笑,想了想,又笃定说不发?言也好:“万一你心血来潮,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台上cue我?,或者,像在隆江中心那?次一样做点什么奇怪的事,那?我?肯定要羞死?了!” 醍醐灌顶。 贺敬珩故意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我?改主意了……” 阮绪宁如临大敌般抱住他。 眼角带着一点点得逞的狡黠,贺敬珩反手将小姑娘搂的更紧:“那?,语文课代表还记得前?一句吗?” 紧贴着某人的胸肌,阮同学正处于宕机状态:“什么?” 贺敬珩没打算卖关子?,直接公布答案:“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黑影罩下?来,带着沾染了水气的温度。 他问:“我?也是‘独爱’吗?” 声音也烫,像是要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这般近的距离,两个人的体型差尤为明显,尽管没有刻意蜷缩身体,阮绪宁仍然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娇小、脆弱。 她垂下?脸,不满地呢喃着:“……都?说过很多次了。” 明明想要逃离魔爪,一翻身,却带着那?家伙一起滚落到被褥里。 贺敬珩咬着她的唇瓣,仅仅只用?一只手,便轻松将两只纤细的手腕举过头顶,身体力行诠释着“贪得无厌”四个字。 直到阮绪宁快要喘不过气,才提要求:“再说一次。” * 校庆典礼当天,阮绪宁起了个大早。 她也不想的。 无奈,第一个闹钟响铃外加贺敬珩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拦腰一抱,就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时间还早,小夫妻不紧不慢吃完早餐,各自拾掇一番,这才驱车赶往位于城南的国耀中学。 托贺礼文的福,贺敬珩没了座驾,也不方便一直坐柴飞的车,前?段时间抽空又去提了辆黑色大g,外观和?原来那?辆几乎一模一样,只简单提升了一下?配置。 刘绍宴一行得知后,一直在群里表示不理解,说这事儿的本质是“旧的去了,新的也没来”。 贺敬珩没和?他们一般见?识,只用?三个字终结话题:“我长情。” 天气不错。 迎着朝阳,国耀中学校园内外皆是一副喜庆景象,空飘气球和?充气拱门构筑成?穿越回学生时代的梦幻之?窗;创校初始至今的照片都?被精心制作成?宣传展架,布置在主干道两侧,用?光和?影,无声诉说岁月的变迁。 两人刚停好长情版黑色大g,就看见?了在校园里闲逛的谭晴……以及她的两位护花使者。 贺敬珩一挑眉,远远冲刘绍宴和艾荣喊话:“你们两个又不是国耀校友,怎么好意思?混进来的?” 这种典礼,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校园开放日,校方有意向社会各界展示师资力量和?校友风采,当然希望前?来观礼的人多多益善,哪有拦着人不让进的意思??贺敬珩很清楚这一点,就是想给那?两个情敌之?间添一把火——因为自己曾淋过雨,所以想把别?人手里的伞撕碎。 没毛病。 艾荣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册:“我?侄子?明年打算来国耀念书,我?先过来看看。” 有备而来。 压力给到刘绍宴。 他沉思?数秒,偷偷瞄了眼谭晴:“我?……我?未来的孩子?打算在国耀念书,我?也先过来看看。” 贺敬珩给刘家少爷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过来人的经验:打败情敌的第一要素,就是得有这股没脸没皮的劲头。 见?刘绍宴和?艾荣依旧是一副随时随地都?能?干架的样子?,阮绪宁忍不住挽起了谭晴的手,偷偷将其拉到一旁打探军情:“他们两个都?追你这么久了,怎么样,你有选择意向了吗?” 解决了自家问题,得空自然也得替闺蜜把把关。 谭晴耸了耸肩,压低声音道:“说真的,两个人我?都?不讨厌,但如果选择一个当恋人就注定得失去一个朋友,那?这种局面,唯有一种方法可破……” 她一撩大.波浪,双眼放光:“我?打算撮合一下?他们。” 没想到闺蜜会在搞钱和?搞对象之?间选择搞笑,阮绪宁眨了眨眼,决定坐等刘绍宴和?艾荣的官宣。 * 高中毕业后,阮绪宁没有再回过国耀,她与谭晴手挽手走在校园里,细数目光所及之?处的变化。 还特意回到当初的教室看了一眼。 阮绪宁叽叽喳喳,谭晴也叽叽喳喳,拥有“双重画外音”加持,以至于光是听到那?些描述,贺敬珩就能?想象出若干年前?发?生?在这间教室内外的画面: “宁宁,你还记得不?有一年班里征集图书角,每个人要上交三本书,第二天你兴冲冲带了三本漫画,结果直接被老师没收了……” “我?敢说,我?们班门口这段走廊,那?绝对是‘罚站最佳观景区’,只要站在这里稍微一侧身,就能?俯瞰操场和?篮球场,各类帅哥一网打尽,还能?看见?花坛后面偷偷牵手的小情侣!” “当年食堂的小酥肉还是挺好吃的,就是分量太少了,我?有一次偷偷打包了一份带回教室,自习课给大家分着吃,被后门查岗的陈老师抓了个正着,学期结束她给我?的评语是‘为人慷慨,善于分享’,笑死?……” 贺敬珩双手插兜跟在两人身后,忽略掉仍在夹枪带棒的艾荣与刘绍宴,神情疑惑地观察着熟悉的环境:“这不是我?们以前?的教室吗?” “你是四班,我?也是四班,高年级的教室是不变动的。”阮绪宁解释说,“你毕业两年后,我?就升到高三了呀。” 贺敬珩点点头,示意自己想明白了。 他放远目光,隔着通透的玻璃窗,静静看向教室里成?排的桌椅和?轻晃的窗帘,想象着不同时空里的两个人身处同一间教室时,会有什么样的对白,又会有什么样的交集…… 但他到底是个理性多过感性的家伙。 想的越多,遗憾也就越多。 贺敬珩不喜欢那?种深埋在记忆里、无法弥补的遗憾,于是掐灭了想象的画面,如同当年掐灭对一个小姑娘的妄念。 阮绪宁轻手轻脚地推了一下?紧闭的教室大门:“我?们能?进去坐一会儿吗?拍几张照?” 谭晴跟了过去:“应该是可以的吧——门上锁了,好烦呀。” 迟疑间,另一侧的楼梯转角响起了男人的笑声:“两位美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陈老师拿钥匙啊?” 阮绪宁与谭晴双双循声望过去,一张不算太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谭晴率先想起一个名字:“秦泽雨?!” 名叫秦泽雨的年轻男人冲她们点点头:“缘分啊,在这儿碰到了。” 那?家伙身形高挑瘦削,梳着油头,还穿了身笔挺的商务西服,看上去颇有几分精英人士的味道。 第63章 祝他好运(3) 国耀校庆典礼现?场。 礼堂里人头攥动, 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可惜早起后遗症太大,阮绪宁的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当主持人邀请第?四?位校领导上台发言时, 她终于撑不住了,头一歪, “咚”地靠在身?边男人的肩膀上,睡着了。 谭晴戳不醒好?友, 无奈地冲贺敬珩笑了笑:“宁宁以前就这样?,有一次熬夜看?漫画困得厉害, 做课间操的时候直接站着就睡着了, 摔了一跤都没醒, 大家还?以为她中暑了,急忙去叫了老师……” 贺敬珩小心翼翼挪动了一下肩膀,好?让阮绪宁睡得更?舒服些, 压低声音道:“我知道。” 谭晴一愣:“这你都知道?” 耳边回荡着校领导的慷慨陈词,贺敬珩眯起眼睛, 思?绪飘远:“那天,我们班的体委请假, 我正好?顶替他领操,就站在你们班的侧后方——我看?见了。” 时隔多年, 那天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分心、不要去看?阮绪宁的背影, 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瞄向小姑娘所在的方向——这种光明正大瞥望对方背影的机会?并不多得, 甚至开始期待一会?儿做广播体操时的转体运动, 如果自己慢半拍,不知道会?不会?与她能有短暂的对视? 其实?贺敬珩心里清楚, 即便两人对视,也毫无意义:当她看?过来的时候, 说不定是在想,领操的怎么不是周岑? 思?绪被惊呼声打断。 眼见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栽倒在地,贺敬珩只想第?一时间冲过去将她抱起来、送去校医室……然而?步子还?没迈开,就听见阮绪宁班级里的男生接连起哄出声,笑话她站着居然也能睡着? 贺敬珩松了口?气,慢慢放下悬着的心,只是那种难以压制的担忧,一直让他记了许多年。 …… 报幕结束,一阵不同于先前的热烈掌声让贺敬珩回过神。 他看?见盛装的周岑手握话筒走上舞台,笑容谦逊地与台下的学?弟学?妹们互动,正打算叫醒阮绪宁,谭晴却先他一步,凑到闺蜜耳边:“醒醒,周岑献唱了!” 阮家小姐的困劲已经过去。 她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着:“什么?可以吃饭了?” 谭晴抬高分贝:“周岑!是周岑上台唱歌了!” 阮绪宁这才艰难地掀开眼皮,定了定神,迅速举起双手就位,跟着众人一起为好?朋友欢呼喝彩。 振奋人心的音乐声很快将礼堂气氛推向高/潮。 就在第?一首歌演唱结束、周岑为母校献上祝福之际,姗姗来迟的苏欣蕊自后排挤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 谭晴不禁感慨:“校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来参加校庆典礼都能收到花。” 这话落入艾荣和刘绍宴耳中,两人双双低头摆弄手机,争分夺秒预定鲜花快点。 觉得这姑娘面熟,苏欣蕊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被校友会?对接人强行塞的一束花,让她上台送给周岑。 苏欣蕊实?在不想出这个风头,纠结再三,最后跑来这里搬救兵:“还?是阮小姐去送吧?” 话音刚落,贺敬珩的视线便一寸寸抬高。 周遭空气瞬间降低了几度。 然而?,苏秘书根本没在怕,甚至还?把花束往阮绪宁眼皮子底下递了递。 阮绪宁条件反射似的瞄了一眼贺敬珩。 男人的表情并不自然,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发作,只好?轻咳两声故作大度:“……想去就去。” 阮绪宁歪了下脑袋:“你不介意吗?” 贺敬珩喉头一滚,几乎是挤出一句话:“我老婆给我最好?的朋友送花,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然而?。 贺太太的道德感消失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我真去咯?” 说着,就要去接苏欣蕊手里的那束花。 贺敬珩眼皮跳得厉害,急急出声阻止:“喂,你……” 阮绪宁伸出去的双手半途转弯,将丈夫紧紧抱住,迎着那道焦虑又狐疑的目光嗤嗤发笑。 周遭一片都在嗤嗤发笑。 贺敬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他深深看?了阮绪宁一眼,大有今晚算账的意味。 发觉苗头不对,谭晴挺身?而?出打圆场:“周岑现?在有好?多女友粉,贺敬珩,你可别让宁宁再上一次热搜啊!要不,你去送呗?” 她一挑眉:“你跟周岑是铁哥们——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欣蕊也正有此意,直接就把那束花丢给贺敬珩怀里:“也行,你们一家出一个代表就行。”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做。 被两个姑娘驾到空前高度,贺敬珩牵动了一下唇角,被迫起身?上台,将那束花送给了周岑。 或许,用“塞给”更?为贴切。 台下掌声雷动,两位当事人的表情都挺微妙。 阮绪宁刚绽出笑容,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姑娘尖锐的惊呼声:“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当年磕的cp是真的!这么多年了还?管售后,简直活久见啊!” 阮绪宁:“……” 刘绍宴边鼓掌边揶揄:“珩哥这时候当众表演‘兄友弟恭’可就太虚伪了啊,想刀情敌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刚结束起哄,艾荣跟着摇头:“表面笑嘻嘻,背后……算了,不说了,还?是咱们俩这样?公平竞争比较敞亮,有什么话都当面说。” 刘绍宴点头表示认可:“就是,就是。” 艾荣忽而?又道:“对了,我刚刚约了谭晴明晚吃饭看?电影,她同意了,你小子可别给我捣乱,临时喊她开会?什么的……” 刘绍宴看?着他:“mmp。” * 校庆典礼结束后,贺敬珩婉拒了校方领导安排的晚宴。 阮绪宁这才知道,自家丈夫以两人的名义给国耀捐了一栋楼,打算用来当做学?生活动室,还?起名叫做“敬宁楼”。 那些校方领导本以为是取“宁静致远”的谐音,结果看?到了贺太太的名字才发现?就是单纯的秀恩爱。 道别众好?友,他们径直回了雅都名苑。 周大明星的保姆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得知周岑要来家里住,谷芳菲早早就等在了客厅里,听见门铃响,她立刻丢掉手里的美容仪,顶着一脸精华液跑去开门。 阮绪宁吓了一大跳,急忙示意她进屋。 谷女士边走边往楼道里张望:“对对对,先进屋!没有狗仔跟来吧?” 周岑叫了声“谷阿姨”,打趣说自己还?没火到那种程度。 阮绪宁帮他拿了拖鞋——蓝色的那双。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雅都名苑、回到曾经住过的单元楼,周岑感慨万千,目光在阮家逡巡:“好?像一切都没变。” 贺敬珩幽幽出声,很刻意地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东西还?是变了的——比如,我现?在穿黑色的拖鞋。” 当年,他们可是“蓝绿分明”。 周岑疑惑:“黑色的,怎么了?” 贺敬珩故作松弛耸耸肩:“没怎么。” 还?是忍不住显摆:“女婿专属。” 周岑:“……” 难得集齐女儿的两位竹马,谷女士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看?看?这个觉得好?,看?看?那个也觉得好?。 吃晚饭的时候,更?是夸完周岑夸贺敬珩,夸完贺敬珩又夸周岑: “周岑上次拍的那套中国风海报真的是好?看?,特别有意境……我跟我的小姐妹们都说了,那本杂志,我们几个人手好?几本!” “敬珩最近也一直在健身?吧?哎呀,这背、这胳膊,看?着就有安全?感……” “当明星挺忙的吧?人家都说唱而?优则演,周岑你长?得这么帅,什么时候有机会?拍电影啊?阿姨一定去捧场!” “我听说,锋源集团又有人事调动?真是辛苦敬珩了,年纪轻轻,肩上的担子就这么重……” “周岑真是不错啊!” “当然,敬珩也很好?!” 一句好?听的掰成?两半说,一直说到词穷,阮绪宁插不上话,只好?拼命给“端水大师”倒饮料。 用餐结束,周岑主动起身?收拾碗筷。 贺敬珩一把将好?友按坐回座位上:“我来收拾就好?。” 周岑并不领情:“以前我来宁宁家里吃饭,也会?帮忙收拾的。” 贺敬珩睨他一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有我,哪还?能再让你一个客人帮忙收拾碗筷?” 弦外之音,自己已经不再是这个家里的“客人”了。 这话落到阮绪宁耳中。 她为“贺言贺语”惊讶:前段时间来家里吃饭,还?拘谨到要自己为他夹菜,周岑一来,他倒是出奇有“男主人意识”了…… 呵,男人。 周岑咂摸片刻,忍不住抿笑,将堆叠在一起的油腻碗碟全?数交给贺敬珩:“那就麻烦你了,我带了些礼物给谷阿姨,正好?去和她聊聊天……” 站在沙发边调试电视机的谷芳菲听到这话,当即笑成?一朵花:“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太破费了。” 周岑转身?去寻放在行李箱里的护肤品礼盒:“我和cb那边有商务合作,他们这次推出了高端线养肤系列,专柜暂时还?买不到,我想着,正好?带给您试试……不过今天看?到谷阿姨皮肤状态这么好?,感觉您好?像也用不上修护类的产品。” 这话夸进了谷女士的心坎里,她立刻来了精神:“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最近皮肤状态不错,就是偶尔早上起来啊,脸有点肿……” 第64章 祝他好运(4) 次日一早, 贺敬珩是被封焰一通电话吵醒的。 许是最近频繁与娱乐圈扯上关系的缘故,他?对“封焰”和“紫焰传媒”之?类的字眼?已经有了些?许抵触。 出于礼貌,还是第一时间接通。 封焰这次没卖关子, 直截了当表明来“要钱”的用意:“有狗仔拍到了疑似周岑的绯闻照,已经被我第一时间买断了, 不贵,也就?小七位数……这笔钱, 麻烦贺总报销一下。” 周岑?绯闻? 贺敬珩眼?角一缩,瞄向身边仍在?熟睡的阮绪宁:两人昨晚什?么都没做——身体上确实什?么都没做, 但托那些?漫画书的福, 精神上却大战了三百回合, 小姑娘累得厉害,睡觉前福灵心至地告诉他?,自己好像知道了“神交”是怎么一回事。 贺敬珩不知道。 他?只知道, 一会?儿?又得去洗冷水澡了。 强行中断回忆,贺敬珩翻身坐起, 将手机贴近耳边,压低声音仔细询问:“周岑和谁传绯闻?” 封焰片刻没有迟疑:“……和你。” 贺敬珩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圈内大佬带着一股怨念冷哼道:“周岑回母校献唱, 你上台给他?送花,结束以后让他?住你那儿?, 大半夜不睡觉, 两人站在?露台上聊天……贺总, 您是不知道每天有多少长?枪短炮对着我们紫焰传媒的当红艺人、一心想给周岑杜撰缠绵悱恻的故事吗?” 贺敬珩回忆起昨天晚饭后的场景:“我老婆当时也在?露台上, 三个人一块儿?,能有什?么误会??” “贺太?太?可没入镜。” “怎么可能?” “或许是因?为个子太?矮, 狗仔没有拍到?” 贺敬珩:“……”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封焰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脸上来了:“不该拍到的时候, 把我老婆拍进视屏,要我花钱买断;该拍到的时候,把她一个人漏了,要我花钱报销……封总,你们那个圈子,一直都这么黑吗?” 封焰冷笑:“听起来,贺总是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贺敬珩轻嗤一声,像是默认。 赚钱最重要。 封焰没有发作,而是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种新闻对周岑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爆几个热搜横竖还能赚波流量……我之?所以压着不放出来,完全是为了贺总着想,贺总确实可以不用在?意网上的流言蜚语,但贺太?太?能不在?意吗?” “那些?营销号为了博眼?球什?么标题都敢写,随随便便就?是,当红流量小生夜会?猛男留宿过夜,新生代歌手背后金主疑似曝光……” “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贺总,网友的嘴巴都跟淬过毒似的,不管真相如何,标题一旦爆出来,传着传着就?变味了,我可不希望下一次再听到你们贺家的消息,是贺总婚变的传闻。” 婚变。 精准拿捏到某人死穴。 两秒过后,向来无?所畏惧的贺家继承人认栽:“账户发过来,我报销。” 为自家公司狂省一笔的封老板还算有良心:“多谢贺总慷慨解囊,为我司艺人排忧解难,再附赠你一个消息吧:前两天有人在?隆滨看到了你爸——喔,现在?应该管叫他?贺礼文先生了,贺礼文先生在?隆滨盘了两家铺子,卖环保建材,虽然没敢打锋源的名号,可没少搬出贺老爷子来打通人脉。” “能打得通?” “很难。” “我想也是。” “毕竟,是丧家之?犬啊。” 尽管刻意不去打听贺礼文的消息,偶尔还是会?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近况,贺敬珩默了片刻:“说到底,老爷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贺礼文流落街头,总得给他?个还算体面的归处,我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封焰表示认同:“但我手底下的女艺人可没这么大度,她们雇人去给贺礼文的店门?口泼了红油漆……” 贺敬珩“啧”了声:“做的还不够漂亮。” 对方停顿了几个数的时间:“主要是——泼粪那种事,她们是真的做不出来。” 贺敬珩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 身边的小姑娘似是被惊扰到,鼻翼翕动,皱了皱眉,他?急忙敛声,哄孩子般轻拍着她的身体,应付了封焰几句,挂断电话。 没想到,阮绪宁还是慢悠悠睁开了眼?。 见?丈夫一大早就?捧着手机,她本能地关切道:“怎么了?” 秋日的阳光柔和轻盈,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成套的淡粉色被褥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贺敬珩沉浸在难得的宁静中,恍惚片刻,才摇头示意妻子无?事发生。 阮绪宁嘟囔了几句,重新闭上眼?睛。 男人抬手替她掖好被子,语气更柔:“乖,再睡一会?儿?。” * 好不容易将身边人哄睡,贺敬珩早已睡意全无?。 洗漱完毕,他?琢磨着下楼准备早餐,结果还没走到厨房,就?在?客厅里与同样早起的周岑撞了个正?着。 贺敬珩点头打招呼:“起这么早?” “你不也挺早的么。” “昨晚睡得怎么样?” “比起在?茂华公馆过夜那次,要好多了。” 听出了好友话语里的揶揄之?意,贺敬珩错开目光:“那就?好。” 接下来轮到周岑的轮次:“今天不用亲自扔垃圾?” 贺敬珩淡淡“嗯”了声:“也不是每晚都有垃圾。” 周岑陷入沉思:“……你们已经在?备孕了?这么快?” 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贺敬珩急忙解释:“没有,那事儿?得听宁宁的意思。” 多说多错,越描越黑。 贺敬珩尴尬地摸了下鼻尖,径直走到冰箱前,清点起冰箱里的食材。 瞧出了好友的意图,周岑冲餐桌抬了下巴:“你别忙活了,我让助理去买了马师傅家的牛肉生煎包,刚送过来。” 贺敬珩这才发现,桌上摆着眼?熟的打包袋。 危机感从未有过地冲上锋值。 他?关上冰箱门?,目光转而落在?餐厅一隅的咖啡机上:“那我来……” 周岑打断他?:“中式早餐,还是配豆浆比较好——我已经点了外卖,一会?儿?就?送到,还有粥和小菜。” 考虑得很周全。 贺敬珩原地僵了一会?儿?,轻嗤出声:“请你来帮我讨好丈母娘,结果,你是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啊,亏我一大早还花了七位数帮……” 声音戛然而止。 周岑生疑:“什?么?” 贺敬珩唇线紧抿,走到餐桌边坐下:“没什?么。” 有些?事,到底还是想瞒着。 周岑没有追问,只若有所思地望向贺敬珩:“我啊,难得才有一次表现机会?,你这个‘穿女婿专属黑拖鞋’的家伙,来日方长?。” 那眼?神里有释然,也有羡慕。 贺敬珩笑了笑,算是回应——他?们之?间,确实不用再说旁的话了。 抬眼?间,阮绪宁打着呵欠自二楼慢慢走下来。 许是在?自己家的缘故,小姑娘打扮得很随意,用发圈绑了个丸子图,淡青色的裙摆在?膝盖上方晃动着…… 牵动了两颗心。 楼下餐桌边似曾相识的画面让阮绪宁不由一愣。 在?听见?异口同声的“早安”后,她绽出一个笑容,小跑着奔向他?们。 * 周岑这一趟回洛州,确实赶时间。 婉拒了艾荣与刘绍宴安排的饭局,他?在?阮家吃过午饭,便动身赶往机场。 保姆车等在?地下车库。 贺敬珩帮忙将行李搬上车,再一次确认:“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去机场?” 周岑摇摇头,望着眼?底尚有乌青色、昨晚似乎并没有睡好的小姑娘:“那边有粉丝送机,别吓到宁宁。” 阮绪宁却挠挠头:“其实,我还挺想见?识一下……” 周岑想了想:“那下次我回洛州提前说一声,你和贺敬珩来给我接机?” 顿了顿,他?又笑:“记得带束花。” 阮绪宁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的逐梦之?路,她小小声嘀咕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粉丝呀?” 话音未落就?知道自己说了挺幼稚的话,不好意思地往贺敬珩身后躲了躲。 助理小光将事先准备好的渔夫帽和口罩递给周岑,笑着与她开玩笑:“……可以雇职业粉丝嘛,一百块一天。” 说完又急忙补充:“但咱们岑哥的粉丝,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哈!” 贺敬珩一手插兜,一手摸了摸阮绪宁的脑袋:“等你开签售会?的时候,我给你雇一批职业粉丝去排队要签名,就?是不知道,她们举着应援牌疯狂大喊‘慕容钢板太?太?真厉害’‘慕容钢板太?太?我爱你’的时候会?不会?笑场……” 职业粉丝会?不会?笑场,贺敬珩不知道。 但他?和周岑都先笑场了。 阮绪宁羞得满脸通红,气呼呼捶了自家丈夫好几下。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周岑却没有上车,他?迟疑了许久,走到贺敬珩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我能和宁宁单独聊几句吗?” 贺敬珩一耸肩:“行,那我回避。” 这个反应倒是让周岑愣怔了:“不问问我想跟她聊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你要是真想跟宁宁聊点儿?不能见?光的话题,会?先和我这个当老公的打招呼吗?”贺敬珩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去快回,“我的气量可没你想的那么小。” 第65章 周岑视角番外 启兴的天气要比洛州冷太多。 刚到那里的一段时间, 周岑一直不大适应,除了商演和驻唱,他几乎不愿出青年旅社的大门。 他能够清醒地感?觉到, 身体的能量在一点一点流逝。 就像银行卡里的余额。 直到某天在邂逅酒吧演出时,邱哥给他点了一杯“极光街人气饮品”草莓牛奶, 那颗快要被蛀空的心脏才被一点别样的情?绪所填满。 喝下第一口甜腻腻的牛奶,周岑的脑子里便?条件反射般蹦出一个念头:阮绪宁肯定会喜欢的。 甜食会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 给人带来愉悦和满足。 哪怕只?是一种?错觉,一种?假象。 凭借着?这种?错觉, 这种?假象, 周岑独自在异地他乡撑过了一个又一个晚上。 直到那天,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高一矮的熟悉身影。 周岑以?为自己看错了。 看了许多眼后?才确认,真的是贺敬珩与阮绪宁——如若不是脸上有面具遮挡,只?怕他会第一时间转身逃走。 那一晚的萨克斯表演曲目是《丑角》, 又名《胆小?鬼》,无论哪种?翻译, 都似乎很应景。 他们为什么会来启兴? 为什么会出现在极光街? 是来找他的吗? 自己明明已经隐藏得?很好了,行踪为什么会暴露? 还?有…… 他们看起来, 为什么那样亲昵? 阮绪宁在笑,她以?前绝对不会对贺敬珩露出这样的笑容;贺敬珩则神情?宠溺地看着?对方, 他以?前也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眼神——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对出来约会的热恋情?侣。 不, 是恩爱夫妻。 而好朋友的暗示与明示还?在耳边萦绕。 那一刻, 周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尽管贺敬珩似乎从未向他允诺过任何事。 阮绪宁猝不及防摘下了那只?面具,让整件事的戏剧性更上一层楼。 周岑不得?不邀请两人坐下。 当他以?为事情?会变得?更加戏剧性时, 贺敬珩已经想好了理由,向小?姑娘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在伦敦这件事。 如果, 非要为这个糟糕的夜晚圈出一个闪光点…… 庆幸的是,阮绪宁尝到了那款草莓牛奶——她果然很喜欢。 接下来的对话中,周岑得?知,贺敬珩是陪阮绪宁来启兴出差的,他们住在附近的宾馆里。 贺敬珩在承担一个丈夫的责任。 阮绪宁在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 而他周岑,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夜晚是属于失意者的。 凌晨三点半,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邂逅酒吧。 邱哥点了烧烤犒劳大家?,一群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酒吧外的露天卡座上,辛香料混着?酒味,肆意在空气中弥漫。 周岑没什么胃口,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烤串的竹签被很随意丢在桌面上,一根又一根,他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跟贺敬珩一起吃过烧烤——那家?伙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不肯碰穿成串的食物。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乐队的贝斯手便?提着?酒瓶、一脸醉态来找他搭话:“刚才来找你的那个朋友挺酷啊,是富二?代?吧?看他那块表,可值不少钱!” 周岑闷闷地“嗯”了声:“认识十多年了,算是……发小?。” 打着?“热爱”旗号聚集在一起的一群年轻人,性格各异,也鱼龙混杂,周岑并?不喜欢这个成天嘴巴里跑火车的小?哥,平时也有意保持距离,但架不住人家?有意八卦有钱人的生活:“他女朋友也挺漂亮的——是女朋友吧?” 周岑没吭声。 抿了口酒,才沉沉出声:“是他老婆。” 贝斯手大惊:“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好男人啊!” 两人的交谈很快吸引来了其他人的加入: “那些富二?代?公子哥全都一个样,怎么可能身边就一个女人?能这么早结婚,肯定是那小?姑娘厉害!不过,再厉害也不是我的菜,我还?是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网红脸……” “我就喜欢那种?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含糖量高,笑起来特别甜,洋娃娃似的,而且那么小?一只?,也好睡。” “好睡不好睡,这怎么说?” “紧啊!” “是不是健身的哥们都喜欢找那种?小?姑娘?搞着?爽?想想也是,一碰就哭,能不爽吗?” 污言秽语灌入周岑的耳朵。 他紧了紧拳头,指着?其中笑最欢的贝斯手:“你嘴巴放干净点!” 谁料,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家?伙像炮仗似的炸了起来:“草,我就说两句大实话怎么了?难道说错了吗?那种?小?姑娘搞起来就是爽啊!你小?子要是搞过,保准也这么说!” 周岑至今还?记得?,浑身血液翻涌上来的感?觉,借着?酒劲,他想都没想,直接上前推了贝斯手一把。 说到底,他与那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有了引燃的导火索,立刻就有人开始拱火:“周岑你这么激动干嘛,你是不是惦记着?人家?老婆?” “我刚刚就想问,你的好朋友大老远过来玩,你躲什么……” “我他妈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成天装清高给谁看呢?你搞清楚状况!我们是带着?你混啊,愿意唱你写的歌,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服气就滚啊,我们又不是没有主唱,你算个屁!” 争吵声、咒骂声、打砸声纷纷响起,场面一度混乱。 直到邱哥推门出来吼了两嗓子:“打什么!我明天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松手!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吼完,他又叫住周岑:“你,留在店里休息。” 和那帮人打交道这么久,邱哥很清楚,但凡周岑今晚落了单,免不了被他们联手修理一顿。 周岑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珠,冲邱哥点点头,算是道谢。 * 那一晚,周岑在邂逅酒吧的卡座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那座名为“家?”的高塔迟早会塌,他甚至有预感?,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但是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颓丧,这么狼狈。 幸好那个时候,他用蹩脚的理由拒绝了阮绪宁,要不然,她现在一定会比自己更难过…… 他们会分手。 他们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 幸好啊。 想到那个小?姑娘,冷掉的心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正如此?时此?刻。 伴随着?颠簸幅度的减轻,耳边响起了机组广播:“亲爱的旅客朋友,飞机目前正处于平稳飞行状态,在接下来的飞行时间里,我们机组人员将竭诚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调整好头等舱沙发的靠背角度,周岑看着?窗外的云海出神,见他并?没有休息,一位空乘人员迟疑着?上前与他打招呼:“周先生……” 他扭过头,迅速调整好微表情?,挂上职业笑容。 对方满眼都是欣喜:“我是你的粉丝,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得?到了周岑的应允,她立刻递上三本软皮笔记本,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机组的另外两位同事也很喜欢你……” 彼时,过道对面的年轻女乘客也认出了他。 压低声音的轻呼过后?,当即解下手提包上的丝巾递过来:“周岑,周岑!飞机落地的时候,我们可以?合影吗?我也很喜欢你!上次你出席隆江中心的活动,我和闺蜜还?特意开车去?看了!啊啊啊,你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 周岑礼貌地冲她、冲她们点头,微笑。 机械地签着?自己的名字,一个又一个,明明应该是很充实的行程,却让他感?到无比空虚。 就像窗外的云。 飘着?。 落不了地。 运气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 不知借了哪里吹来的一股好风,他误打误撞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网络上如潮的好评、粉丝们疯狂的示爱、银行卡里令人安心的余额,周岑拥有得?越来越多。 他笃信自己也越来越值得?被喜欢。 但是,那么多、那么多喜欢他的人里面……怎么突然就少了那个曾经一直注视着?他的小?姑娘呢? 这个问题,一度将他折磨到近乎疯魔。 最后?,他说服自己去?向阮绪宁求证:她没有不喜欢他,与贺敬珩在一起,只?是妥协之举。 她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他。 * 回洛州参加校友聚会之前,周岑确实只?是这样想。 然而他很快发现,阮绪宁的心思,早已扑在了贺敬珩身上。 凭,什,么。 他像是无能狂怒的恶毒皇后?,只?能一遍又一遍站在魔镜前叫嚣:告诉我,宁宁最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是贺敬珩。 是贺敬珩。 每一次质问,都能听见清晰且笃定的答案。 而昔日好朋友所表现出的“恃宠而骄”,封死了自己所有体面的退路。 他再度变得?颓丧且狼狈。 甚至用一种?令人不齿的方式,想要窥探有关他们的一切:住进茂华公馆的那一晚,他偷偷听了隔壁房间的动静。 其实并?不清晰。 只?是他很清楚,夫妻会在晚上做点什么。 是自讨没趣也是自我惩罚。 抠弄墙纸的指尖不小?心碰落了装饰画,闷响过后?,他终于回神。 冰凉坚硬的墙壁并?没有阻断那阴暗、见不得?光的念头:那么,至少在阮绪宁心里留下自己的位置,不能让贺敬珩独占她全部的爱。 第66章 祝他好运(5) 青果工作室所在的文?创园是个潮人集聚地。 万圣节的时候, 整个园区的商铺和工作室联合举办了一次庆祝活动。 在阮绪宁的威逼利诱下,贺敬珩下班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然后, 就被拖进充当临时化妆间的休息室、从头到脚“爆改”了一番。 摸了摸头顶上的毛绒兽耳,又摸了摸垂在身?后毛绒尾巴, 被迫“不当人”的贺敬珩略微有点后悔来参加这场节日?狂欢了。 做旧的皮夹克用荧光笔画上了幽灵涂鸦,里面没有任何衬衫或者t恤打底, 腹肌袒露在外,胸肌上只堪堪缠着几圈纱布绷带…… 实在是有伤风化。 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甫一掀眼, 就看见阮绪宁端着一碗精心调配的、色泽诡异的红色“血浆”, 一脸坏笑向他逼近。 贺敬珩皱了皱眉,差点将贴在鼻梁上做装饰的创口贴弄掉:“非得?涂这个?” 阮绪宁已经开始往他胸口的纱布上染血浆:“这叫战损妆——相信我,这个造型真的很适合你。” 气氛都烘托到了这里…… 贺敬珩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坐在那儿任由小姑娘摆弄。 没多久,换上僵尸新娘妆广广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催促还?在给工作室挂南瓜灯的屋屋快去化妆。 路过休息室时,她好奇地探身?往里瞅。 两?人相视一眼。 贺敬珩当即被对方那夸张的3d撕裂妆吓了一跳, 广广却先他一步大叫出声?:“啊啊啊啊!贺总好适合这么玩!” 玩?! 她又冲阮绪宁轻呼:“板板,要不要给你老公戴项/圈或者止咬器?工作室道具间都有!我去给你拿!” 等等, 一个漫画工作室, 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 接着又举起手机:“我能拍照吗?我能拍照吧!我要让小绵老师那个男主搞一套这样?的造型!然后再让女主把?他——哼哼哼!” 这种话?不要当着宁宁的面说, 她真的会听进去…… 听进去也好。 贺敬珩陷入了沉思。 见广广离开, 转而又去问阮绪宁:“你今晚要扮演什么?” 阮绪宁倏地凑过来,抬手抚平他鼻梁上卷边的创口贴:“南瓜小魔女。” 满身?的桂花味。 贺敬珩很喜欢她今天用的这款香水, 像是留住了一整个金色的秋天。 而他,想留住她。 于是微微仰起脸, 引着她继续说话?:“为什么非得?强调是小魔女?” “因为大魔女是梦梦呀。” “怎么区分的?” “呃,造型上有差异……一会儿等我换了衣服,你就知道啦。” “那南瓜小魔女身?边为什么非得?带着一只狗?” “什么呀,明明是狼。” “这只狗,为什么又非得?是我来扮演呢?” “都说了,你今晚扮演的角色是狼人……” 难得?撞见丈夫这般“糊涂又话?多”的时候,阮绪宁不满地鼓起腮帮,忽而又用手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贺敬珩没有发烧后,才尴尬用手指捻拨着他额前用发胶定了型的刘海。 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贺敬珩抬手轻轻一揽,手掌落在她的腰上,温度透过衣服布料传递过来,阮绪宁先是一愣,随即犯难地蹙了下眉头:“你身?上的血浆还?没干呢,别?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被嫌弃了。 贺敬珩正?要说点什么,敲门声?打断了渐入佳境的气氛。 身?穿中世纪复古长?袍、手握权杖的“吸血鬼”杨远鸣走进来:“板板,你什么时候去换衣服?老陆说,所有人七点钟在文?创园门口的南瓜园集合拍照,我们几个得?抓紧时间了,你和……” 与不速之客四目相对,贺敬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无声?宣示主权似的,将阮绪宁搂得?更紧。 通知顺利送达,杨远鸣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当电灯泡,推了下眼镜便退出去:“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警觉地盯着那家伙走远,贺敬珩才收回目光:算了,自己演也好,总比别?的男人给自家老婆当狗强。 他冲阮绪宁一挑眉:“要不,把?项/圈给我套上?” * 夜幕降临,文?创园里的所有南瓜灯都被点亮,橘色的暖光从雕刻好的怪异面孔中透出来,仿佛是在旁观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有了一群年轻人的宣传和助力,这里已然变成?了网红打卡点。 有些店家们为了招揽生意,甚至在主干道两?旁搭建了摊位,免费给进来拍照的顾客提供糖果和饼干。 附近小区的孩子们被零食吸引来,他们脸上抹着油彩、装扮成喜欢的角色,小小的身?影在灯光下来回穿梭,争先恐后地喊着“不给糖,就捣蛋”,热闹活泼的氛围倒是令那些蜘蛛网、骷髅头装饰都变得不再可怖。 彼时的阮绪宁已经成?功变身?为“南瓜小魔女”。 橙色泡泡袖短裙蓬松可爱,搭配帮着黑色缎带蝴蝶结的双马尾辫,像是一颗刚从农场里采摘回来的熟透南瓜。 她双颊泛红走向愣怔着的贺敬珩,用手里的魔法棒在他眼前晃动几下:“……也没有很奇怪吧?” 回过神来的男人勾了勾唇:“很可爱。” 阮绪宁羞赧抿笑,又指了下不远处正?在摆pose拍照的梦梦:“那个就是南瓜大魔女,看出差别?来了吧?” 烈焰红唇。 高跟鞋。 高开叉魔法袍。 她表情复杂地挠头:“广广说,梦梦看上去就像是满级大号,而我这样?的,好像刚刚才出新手村,一进高级地图就被史莱姆打死了。” 贺敬珩脑补着“小钢板大战史莱姆”战斗失败的画面,忍俊不禁——这个小姑娘似乎总有让人快乐的魔力。 他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还?是你看起来比较厉害。” 阮绪宁眼睛亮亮的,顺势挥舞魔法棒:“真的吗?” “真的,毕竟你牵着我呢。”说罢,贺敬珩郑重其事?将牵引绳的另一端交到妻子手中,“我不会让史莱姆欺负你的。” 阮绪宁知道,这是一句哄人的话?,但依然被触动了的心弦:“听上去还?是你比较厉害,我是沾了你的光。” 还?想说点什么,顷刻间,却被隔壁摊位上的争执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卖手磨咖啡和手工冰淇淋的铺子,借着节日?氛围,店家在收获人气时,不小心招引来了几只苍蝇。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堵在点餐队伍的最前方,伸手冲其中一名女店员要钱。 那股凶神恶煞的劲头,堪比来讨债的地痞流氓,比文?创园区内任何一件万圣节装饰品都要吓人。 听了其他店主的议论,阮绪宁才得?知,是那个女店员的前男友故意趁着人多的时候跑来纠缠,想要当众给她难堪:掀翻了十几杯饮料不说,还?打算明目张胆抢走前女友的手机。 不等园区保安赶来维持秩序,贺敬珩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抬手揪住闹事?那人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扯,脚下再使了个绊子,对方便重重摔倒在地。 变身?的“狼人先生”面无表情用鞋尖踢了踢那家伙的肩膀:“……没看见人家小朋友都是在要糖吃么,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种‘不给钱,就捣蛋’的坏孩子,不想被揍就自己爬起来滚蛋,别?让我看见你。” 见到闹事?的家伙被一招制服,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立刻爆发出掌声?和欢呼,间或还?能听见“狼人哥哥好帅”“果然比狠人多一点”“谁家的狼人走丢了,没人认领那我抱走了”之类的揶揄。 眼见着引发众怒,男人想爬起来逃走,却被青果工作室的一群“僵尸”和“吸血鬼”围住。 顾不上阮绪宁的脸色,各位小画家开始疯狂取材: “贺总!别?动!用脚踩一下那家伙的背!对对对!就是这样?!” “那个谁,快帮忙递根树枝或者钢管之类的‘武器’给贺总——贺总举手,高一点,再高一点!保持住这个‘似揍非揍’的姿势!很好!我再拍几张啊,换个角度再拍几张!” “贺总,把?你身?上那件皮夹克脱了行吗?胸肌啊,腹肌啊都漏出来,让我们看看肌肉动态!板板会原谅你的!” 贺敬珩:“……” 见两?名保安带走了闹事?的男人,贺敬珩与青果工作室那群小画家打过招呼,便去找了个清净的角落休息。 方才的喧嚣混乱如同乌云般被夜风吹散,散落的杂物也很快被收拾干净,周围摊位渐渐恢复秩序,准备迎接新顾客的到来。 阮绪宁踮起脚,视线穿过绰绰人影,最终确定了贺敬珩的位置。 满眼皆是心疼。 她提着裙摆、踩着小高跟一路跑过来,用纸巾替他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你又做了一件超酷的事?。” 贺敬珩握住她那纤细的手腕:“我说过了啊,南瓜小魔女很厉害的。” 怎么还?没绕过这个话?题? 阮绪宁当即夸回去:“我是夸你厉害。” 贺敬珩笑了笑:“这么厉害的我,都还?被你牵着——到底谁比较厉害?” 像是要堵住那家伙的嘴,她剥开一颗藏在手心里的糖果,塞进他嘴里:“为了表扬你今晚见义勇为的行为,我请你吃糖——这颗糖是薄荷味的,不是很甜,你应该会喜欢。” 糖果入口,清凉感?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丝丝缕缕的甜味。 知道妻子记挂着自己的喜好,贺敬珩不动声?色地弯起唇线,故意咂了砸嘴:“你骗我,这糖明明很甜。” 第67章 祝他好运(6) 广广发现, 阮大主笔最近有些反常:每天?一大早就到工作室,午休时间也不跟她们一起出去吃饭,忙完手?头?工作, 就拎着只帆布小包钻进休息室,也不知在?偷偷摸摸忙些什?么。 这天?中午, 广广跟着屋屋一行出门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终于弄清楚了阮大主笔的秘密…… 她在?织毛衣。 彼时的工作室里空无一人,只见阮绪宁独自坐在?工位上, 螺青色的毛线缠着纤细的手?指、一点点被扯动, 两根毛衣针来回穿梭, 虽然技巧不够熟练,但每一针都倾注着她的专注与用心。 站在?那儿“观摩”片刻,广广忍不住调侃:“给你家贺总织的?” 阮绪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为了给贺敬珩一个惊喜, 她一直在?暗中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不知不觉, 连“偷感”都变重?了。 听她说完,广广当即露出“过来人”的神色:“我妈以前教我织毛衣, 也是从织裤腰带开始练习的。” 阮绪宁看了她一眼:“这是围巾……” 盯着那条细细长长的织物分辨数秒,广广干笑两声, 替自己找补:“这颜色不好?搭配衣服, 还?真不容易想到是围巾。” 某种程度上来说, 螺青也是绿色。 贺敬珩不喜欢绿色。 阮绪宁讷讷眨眼:“你这么一说, 好?像还?真是……”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从藏在?脚边的帆布包里翻找出一团红色毛线:“没关系, 这条本来也是练习嘛,我换个颜色, 再织一条。” “红色就更?不合适了。” “啊?” 广广摸了摸下巴,认真分析:“戴着像q/q企鹅。” 阮绪宁:“……” * 错过了贺敬珩的生日,错过了七夕,错过了圣诞节,贺太太总算赶在?跨年夜之前将那条充满爱意的围巾准备妥帖。 为了迎接新?年,隆江中心在?十二月末最后一晚安排了烟花秀,谭晴早早便约了阮绪宁一起看烟花跨年,后来这消息传到了刘绍宴那里,男人们蠢蠢欲动,相约跨年的队伍也愈发壮大。 当天?下班后,阮绪宁打车去了趟锋源集团总部,打算先跟贺敬珩汇合,再去艾荣家吃饭——艾家少爷那套带露台的大平层就在?隆江中心附近,是看烟花的绝佳观景地。 只是她来得不凑巧,肩负重?任的贺总还?在?办公室听下属汇报工作。 苏欣蕊也在?做会议记录。 好?在?,锋源上下都知道阮家小姐是boss捧在?手?心里的人,各个都待她很热情。 阮绪宁坐在?苏欣蕊的工位上,一边小口抿咖啡,一边与总裁办两个眼熟的女?员工闲聊。 隔三差五能从苏秘书嘴里“挖出”一些陈年旧料,她们眼下都知道总裁夫妇和大明星周岑是很好?的朋友,不方便当着家属的面议论?顶头?上司,话题自然而然落到周岑身上:“阮小姐,周岑最近又出新?歌了,你听了吗?” 阮绪宁舔了舔唇上的奶沫,点点头?:“是那首《凉夏》吗,很好?听。” 宛如找到了同担,其中一个扎低马尾的姑娘兴奋不已:“是啊,是啊,我发现周岑好?适合这种小清新?风格的歌!那首歌的mv也好?好?看,让我想到了高中时暗恋的学长……” 说罢,硬生生切掉了正在?播放的办公室背景音乐,换上了那首近期高居新?歌热榜的《凉夏》。 混合了早读声、广播体?操音乐声与下课铃声的前奏过后,撩人心弦的男声幽幽在?耳畔响起: 『夏天?的风轻轻扬 阳光洒在?课桌上 黑板上的字迹歪歪倒倒 翻开书页 就能闻见她的发香 这是那个故事的开场 …… 夏天?的风有点凉 那个故事 只有开场』 整首歌虽说曲调轻快,却带着淡淡的遗憾和忧伤,旁人或许听不明白,曲中人却知晓歌词背后的意义。 陷入沉思的阮绪宁还?没回过神来,又被身边另一个姑娘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贺总和周岑不是好?朋友吗?那周岑什?么时候才能来锋源集团看望贺总啊?锋源明年的年会能不能请周岑当嘉宾?拜托了,阮小姐,你能不能跟贺总说一说,我们是真的很想见周岑!” 生怕她下一句就要冒出“信女?愿一生吃素”之类的毒誓,阮绪宁挠挠头?,迟疑着应下:“那、那我去问问他?……” 其实她没想明白问谁:问周岑?还是问贺敬珩? 但这种事,想来也得两个人都同意才行吧。 话音未落,两个追星族已然开始欢呼庆贺: “我何德何能啊,居然也有带薪追星的一天!” “啊啊啊,明年年会要是真能把周岑请来,让我加班一个月做ppt我也愿意!慢着,我嘴瓢了,加班一个月还?是太可怕了,一周吧……让我加班一周做ppt我也愿意!”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来新?的许愿者?,听着办公室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祈祷声,阮绪宁顿生“任重?而道远”的使命感。 雀跃的尾音还?没有消散,总裁办公室大门便从内打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自阮绪宁面前走过,恭恭敬敬对?她这个贺太太点头?示意。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贺敬珩。 西装革履的正装模样,与今天?这个“要与好?友小聚的日子”略显违和。 还?好?有她的围巾点缀。 想到这里,阮绪宁得意抿笑,背起揣着围巾的包包,欢天?喜地跑向贺敬珩。 见到小姑娘那张明媚的脸,贺敬珩原本微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扭头?与苏欣蕊交代了几句,便牵着阮绪宁一起走进办公室。 还?不忘关上门,落锁。 结束了一项重?要工作,苏欣蕊眉眼间多了丝轻松惬意。 她踩着高跟鞋回到工位上、放下手?中文件夹,拍了拍隔壁放歌的同事:“贺总刚刚说了,换一首欢快点的歌。” 那姑娘愣怔:“这还?不够欢快?” 苏欣蕊两手?一摊。 另一个同事插嘴:“但这是周岑的歌……” 苏秘书若有所思地接了话:“可能,就因为是周岑的歌吧?” 面对?两张写满期待的脸,她红唇一扬,摆手?示意:“以后啊,少在?办公室放周岑的歌——特别是阮小姐过来的时候。” 总裁办里最不缺的,就是热爱挖掘上司八卦的家伙,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打听搜罗网络新?闻,锋源上下早已流传有好?几个版本的“三人关系”。 那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决定大着胆子“整顿”一次职场。 两秒钟后,偌大的办公区域响起了一首《绿光》。 * 熟门熟路地在?贺敬珩办公室里溜达了一圈。 阮绪宁将没喝完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继续先前没说完的话题:“……她们还?让我问,明年锋源年会能不能请周岑来现场?” 随手?收拾好?散落在?桌面上的文件,贺敬珩眼皮一跳,不满地“啧”了声:“我现在?不仅要靠周岑来讨好?丈母娘,还?得靠他?来鼓舞公司员工士气了?” 最后还?是被气笑了:“我是欠了他?的吗?” 阮绪宁跟着笑。 想了想,她又道:“对?了,今晚周岑会上楠丰台的跨年晚会。” 贺敬珩微微颔首:“回头?记得让艾荣把电视打开。” 说话间,谭晴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跟着刘绍宴的车出发去艾荣家了:“你们早点出发啊,市区已经开始堵车了,隆江中心那附近估计更?堵……” 阮绪宁望向贺敬珩,提议早点动身。 后者?也有此意,正要起身收拾,忽地又想到什?么:“差点忘了……” 他?冲身后的生态缸挑了下眉:“还?得喂斑斑。” 阮绪宁来了兴致,视线落在?玻璃后的那条黑王蛇身上——尽管之前还?碰触过、把玩过那个小家伙,但时隔多日再见,她还?是有些恐惧,挽住贺敬珩的胳膊,才敢慢慢凑近。 生态缸旁放着两本软皮笔记本:一本是黑王蛇《饲养手?册》,另一本则是《喂养日记》,贺敬珩在?里面详细记录了斑斑的喂食时间和生活习性。 那些资料和记录,都是留给偶尔帮忙照顾斑斑的总裁办员工看的。 贺敬珩这家伙看起来冷酷又狠厉…… 其实,意外地温柔又细心。 自办公室一隅的小冰柜里取出一包“饲料”,他?的动作迟疑了一瞬,扭头?凝视着阮绪宁,不确定地问:“……要回避一下吗?” “什?么?” “去椅子上坐着等?,或者?,去那边的休息室歇会儿——很快就好?。” “为什?么你喂斑斑,要我回避?” “你知道宠物蛇吃什?么吗?” “难道是,那种鹌鹑冻干?” “它们吃老?鼠。” “老?、老?鼠啊……” 见阮绪宁面露难色、倒吸冷气,贺敬珩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解释:“准确来说,是冻鼠——斑斑吃的是那种还?没长毛的乳鼠,有点吓人,所以,你确定要看斑斑的进食过程吗?” 阮绪宁不太确定。 见贺敬珩将温水解冻好?的乳鼠放在?纸巾上吸干水分,她做好?心理建设,一步一步挪过去瞅了一眼,随即,下意识紧紧挽住了男人的胳膊。 越挽越紧。 贺敬珩睨着她:“你怎么比斑斑还?缠人?” 第68章 祝他好运(7) 离开贺敬珩办公室的时候, 阮绪宁满脸绯色,近乎是一路低着?头走出了锋源集团总部大楼。 紧接着?,又被他塞进副驾座。 俯身帮她系安全?带的时候, 贺敬珩终于忍不?住关心长时间保持沉默的一团“怨念体?”:“想说什么?” 刚刚挨了一通戏弄,阮绪宁不?悦地?将?头扭到一边:“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收紧手臂, 捂住怀里的包包:“而且,也不?想给你礼物了。” 听到“礼物”两个字, 男人的双眸亮了亮:“什么礼物?” 阮绪宁故意不?接话。 跨年缘故,锋源各部门提前一小时下班, 不?断有员工自地?面?停车场附近路过, 向那辆久久没有驶离车位的总裁座驾投来好?奇的目光。 隔着?车窗玻璃, 贺敬珩与一些熟面?孔点点头算是招呼,继而扭头望向身边仍在闹别扭的小姑娘:“再不?回答就亲你了——这儿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应该都能看得到。” 语气直白到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面?对这样简单粗暴的问话方式, 阮绪宁头皮一麻,警告般唤着?他的名字:“贺敬珩, 你不?要得寸进尺!” 被点名的家伙也只?是想尽快达成目的:“……礼物。” 他伸出手。 还非常嚣张地?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 威逼之下,阮绪宁虽有不?甘心, 也只?好?将?精心包装的纺物递过去:“喏。” 淡蓝色的包装袋上印着?许多简笔画兔子?头,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云朵, 看起来就让人心情舒畅。 想来, 是精心挑选的。 贺敬珩压着?眼角的喜色, 没急着?打开礼物, 而是用一只?手一捏、一掂,很快有了结论:“围巾?” 阮绪宁略略有些惊讶:自己可是一直都在做保密工作, 他是怎么猜到的? 转念又想。 亲口讨要来的礼物,怎么会猜不?到? 见贺敬珩开始拆礼物, 她故作淡定地?一扬下巴:“显然是——围巾。” 最后两个字加了重音。 因为对方看到那条深枣色的围巾时,表情从欣喜转变成困惑,继而又从困惑转变成释然。 阮绪宁紧张起来:“是不?是有点烂?” 贺敬珩并没有扫兴:“挺好?的——至少,不?是绿色。” 说着?,摸了摸围巾下摆那一排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白色兔子?头花纹,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等不?及阮绪宁为自己辩解几句,他又接着?道:“帮我戴上。” 听到这话,阮绪宁不?由一愣。 体?温倏地?升高,甚至有种两人待在卧室里耳鬓厮磨的错觉…… 半晌才?觉察到,贺敬珩给她开了坐垫加热。 而另一位当事人也后知后觉地?摸起下巴:“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啧,一般是什么时候说的来着?……哦,想起来了,是……” 生怕从那家伙嘴里听到更加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阮绪宁急忙抓起围巾,展开搭在他的脖颈上,并不?怎么熟练地?系了个结。 围巾一端,还死死攥在她的手里,许是力道没掌握好?,稍有动作,被束住脖颈的男人便从喉咙里发?出闷闷声响。 贺敬珩带着?火的视线自围巾一路烧上去,最后,落在阮绪宁的脸上:“唔,原来围巾织细一点,还有这种用途……上次的项圈玩上瘾了,是吧?” 躲不?过。 根本躲不?过。 百口莫辩的阮绪宁迅速松开手,装模作样说起别的事:“真奇怪,第?三次织的时候明明已经放宽了很多针呀,为什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细,像裤……” 自我否定的声音戛然而止。 阮绪宁试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贺敬珩眉眼一垂:“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吃烧烤了。” 阮绪宁微微睁大眼睛。 对付博格特的魔咒已然奏效。 那些细长的、尖锐的竹签,再也不?会是他的梦魇,咂摸出“约饭”的暗喻,她的面?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好?啊。” 可惜。 笑容只?持续了三秒钟。 贺家继承人果然不?会轻易掉进这种程度的陷阱里:“别扯开话题,宁宁,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种?要是真的喜欢,我不?介意改天再重温一遍……当然,你想绑别的地?方也行,我奉陪到底。” 话音一落,阮绪宁双颊的薄红便一路蔓延至耳朵尖。 舌头打结之际,程知凡的一通电话“解救”了她,说是已经到了艾荣家,正在商量晚上点哪家的外?卖。 经不?住好?友的轮番轰炸,贺敬珩敷衍了几句,终于缓缓驶出了停车位。 这种日子?,市区几条主干道无一不?堵。 窗外?一座座“钢铁城堡”缓慢移动着,鸣笛声和引擎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车厢里暖烘烘的,莫名惹人烦躁。 阮绪宁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来平复心情,扭头偷瞄着?身边的贺姓司机——他一向是个极其注重效率的家伙,但今天的堵车,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上扬的唇角就没有掉下来过。 定了定神,她又发?现,贺敬珩在上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就脱掉了外套…… 却仍系着?那条围巾。 * 将?近花了一个小时,两人才?突破重围来到艾荣家门口。 两手空空上门做客,阮绪宁多少有些不?安,她扯了下贺敬珩的衣袖,小声询问是否要去楼下买点礼物:“至少,买瓶红酒……” 直到艾荣来给他们开门,说起大家商量过后决定晚上就吃炸鸡和披萨,再来一桶冰镇啤酒……她才?意识到,今晚是好?朋友之间的聚会,不?需要那些过于隆重的表面?形式。 因为某人坚持不?着?痕迹的表演,很快,刘绍宴就看见了那条兔子?围巾:“珩哥这围巾不?错啊。” 贺敬珩顺理成章地?接了话:“宁宁亲手织的。” 刘家少爷冲他挤了挤眼:“怪不?得——像是焊死在脖子?上了,进屋都不?肯摘。” 贺敬珩一挑眉,故作“谦虚”地?开始转移话题:“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当年不?是也收到过很多条围巾……” 提到这事儿,刘绍宴脸色一白,拼命给贺敬珩递眼色,间或再瞄几眼正拉着?阮绪宁亲亲热热聊天的谭晴:“珩哥,珩哥你是我亲哥!不?,你是我亲爹!跪求你今晚别说我大学时的那些糗事,行不??” 加了辈分的贺敬珩轻嗤一声:“……去问问你另外?两位爹答不?答应吧。” 身在情敌的地?盘上,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绍宴满脸写着?“大意了”,蔫蔫退下。 距离零点的烟花秀还有一段时间。 取到外?卖的艾荣打开电视,调到楠丰台,招呼着?其他人坐下来打牌。 阮绪宁不?擅长这类游戏,只?打算坐在一旁观战,贺敬珩却示意她一起来:“上次露营错过了,这回总要试试了吧?来去不?大,没关系的。” 她开始动心:“那输了算你的?” 那点儿小钱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贺敬珩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行,算我的。” 漂亮话是放出来了,却在几轮牌局后开始后悔:因为承担着?两个人的惩罚——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牌技奇差的小白,没一会儿,贺家继承人的额头、双颊、鼻子?甚至还有耳朵都贴满了长条纸片。 迎上周围一圈促狭的目光,他幽幽叹气:“……也没说是罚这个啊。” 更让贺敬珩不?爽的是,自己每每受罚,在场的就数阮绪宁最兴奋,还要给刘绍宴他们出谋划策…… 输牌的人明明是她! 再一次接受惩罚时,贺敬珩皱着?眉按住那只?蠢蠢欲动的小手:“贺太太,你到底是哪边的?” 阮绪宁不?回答,只?是笑。 甜甜地?笑。 趁贺敬珩不?备,抬手“啪”地?一声,将?一张长纸条拍在了他的左脸上,有种大仇得报的舒爽感。 贺敬珩:“……” 碰了碰微微发?烫的左脸,他正琢磨着?回家后要如何?“欺负”回来,坐在对面?的艾荣忽而指着?电视轻呼一声:“你们快看!周岑出场了!他今晚这造型挺帅,还是独唱……他小子?可以?啊,没给咱们哥几个丢脸!” 阮绪宁循声望过去。 舞台上的干冰散尽,周岑一袭白衣、落落拓拓出现在升降台上,幽蓝色的灯光星星点点落在他周围,如同碎了一地?的星光。 许是为了应景,他翻唱了一首抒情歌曲。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刘绍宴用手机拍照的声音。 周岑的歌声清澈有力,牵引着?每一位现场观众的心,一曲结束,掌声雷动,屏幕外?的一行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刘绍宴将?抓拍的几张截图丢进群聊“接着?奏乐接着?(5)”,冷不?防还@了全?体?成员:请欣赏岑哥的盛世?美颜! 刘绍宴:电你[图片] 刘绍宴:正面?电你[图片] 刘绍宴:侧面?继续电你[图片] 刘绍宴:十万伏特[图片] 刘绍宴:百万伏特[图片] 艾荣和程知凡很捧场地?发?了几个表情包。 等了十来分钟,主人公才?冒了个泡:抱歉,助理刚把手机拿给我…… 见群里还有几张他们围坐在一起吃炸鸡、玩桌游的照片,周岑又接着?问:今晚你们几个一起跨年? 第69章 也曾有好运(1) 黑色商务车停在?国耀中学?校门口。 合着校园广播里的轻音乐, 行道树叶沙沙作响,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不远处的教学?楼显得格外方正、肃穆。 贺礼文叼着烟, 拍了?拍挺直脊背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三岁少年:“这?国耀的校服往身上?一穿,果然就不一样了?。” 见贺敬珩没什么反应, 他?自讨没趣地笑了?一下,摆摆手?:“有什么需要的就和郑海说……去吧,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目送贺礼文上?车离开,贺敬珩眼里的戾气才退下去些许, 他?抬手?搓着那家伙方才拍过的地方, 面露厌恶。 刚来到洛州, 人生地不熟,连“贺敬珩”这?个新身份都得慢慢适应,自然得处处收敛——但对于贺礼文, 他?的忍耐力也?就只有这?么多。 身边的贺宅管家郑海将?一切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打圆场:“贺总一直很忙, 难免顾不上?家里的事,少爷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和我说。” 贺敬珩点点头,拎起?书包走了?几步, 又扭头叫住对方:“……能帮我置办点健身器械吗?” 揣着侥幸心和戒备心, 他?在?贺家老宅住下, 彼时的眼界与心境, 只能滋生出?一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自我保护方式:把身体练结实,挨揍的时候能扛得住, 如果被欺负、被刁难,也?有底气反击。 郑海疑惑:“健身器械?具体是要哪几种?” 贺敬珩一愣:“就是, 健身房里那些……” 事实上?,他?根本叫不出?几样健身器材的名字,也?担心叫错了?,惹人笑话。 略显局促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贺敬珩转身要走:“不方便就算了?。” 郑海好脾气地笑了?笑:“自然是方便的,贺宅负一层就有健身房,只是老爷不大用?罢了?,少爷放学?以后可以过去看看,是否还要添些新的器械;我再去联系几位健身教练,如果有需要,就让他?们定期上?门指导。” 贺敬珩道了?句谢,快步走进学?校。 有了?“贺家少爷”的身份,一切似乎都变得轻而易举……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缓过神,走进教室。 早读时间还没到,原本还在?嬉笑吵闹的同学?们,在?看见他?的时候,齐齐安静了?几秒钟。 紧随其后的,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他?真是锋源集团的太?子爷?帅是帅,不过,那张脸看起?来好凶哦……” “是啊,听说是贺家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私生子吗?”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没有妈妈,而且他?爸爸还和好几个女明星传绯闻呢。” “啊,好可怜。” “拜托,他?脚上?那双球鞋可是全球限量款,手?表看起?来也?好贵——那种要啥有啥的大少爷,哪儿轮的到我们说‘好可怜’啊?”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那些声音如同清风过耳,贺敬珩连一个眼神也?没多给。 作为从小镇而来的转校生,他?的出?现,起?初并没有在?学?校里引起?太?大轰动:只有班里几个男生过来称兄道弟、招呼他?去打篮球,以及几个女生课间堵人索要联系方式……没过几天,不知谁将?“他?是贺名奎的孙子”这?件事抖了?出?去,他?们再看贺敬珩的眼神,就都变了?味。 那个年纪的初中生,并非人人在?意家庭背景,但能挤进国耀中学?的,多少都对此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贺名奎的孙子,显然在?列。 当然,也?有企图通过“交朋友”来拓展交际圈的家伙。 刚在?座位上?坐下,贺敬珩就被班里一个“二代”模样的男生缠住。 那人的嘴挺甜,只是举手?投足老神在?在?,根本不像一个初中生:“贺少,加个微信呗?周末我们哥几个出?去玩,你?一起?来呗……” 他?凉凉发问:“要去哪里?” 男生一听有戏,立刻摸出?手?机:“贺少想去哪里玩,我都能安排。” 那人看着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贺敬珩错开目光,并不想接受这?样目的性极强的讨好:“我哪里都不想去——你?们别一窝蜂挤在?这?里,碍眼。” 误以为自己压错了?宝——这?位失而复得的贺家少爷并不是“玩咖”,那人顺势话锋一转:“留联系方式也?不光是为了?出?去玩,贺少你?初来乍到,学?习方面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私下问我……” 贺敬珩正酝酿着拒绝的话,耳边忽地响起?一声轻笑:“顾彬,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月考的班级排名是年级倒数吧?” 贺敬珩睨了?一眼,发现是坐在?侧前方的男生。 明明用?了?很温和的语气,但那句话却像是最锋利的小刀,刺得顾彬无地自容:自己就只能考那几分,哪有资格辅导转学?生的功课? 顾彬咬了?咬牙,无能狂怒:“周岑!我跟贺少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名叫周岑的男生这?才转身望过来,清秀脸上?仿佛写了?“人畜无害”四个字:“你?也?知道人家是‘贺少’啊?” 顾彬愣了?愣,很快回过味儿来——周岑这?是在?提醒他?别得罪人。 尴尬地挠挠头,他?收起?手?机,嘀咕着“作业还没写完”,便领着几个“小弟”飞快逃离了是非之地。 周岑刚要别过脸,就听见了?贺敬珩的抱怨:“……能别这么叫吗,很奇怪。” 贺少。 在?贺宅里被那些人叫“少爷”也就罢了?,为什么在?学?校这?种地方,也?要被同龄人这?样称呼? 周岑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行啊,但我们班男生不是‘少’就是‘狗’,如果你不介意大家喊你‘贺狗’,那我一会儿就去跟他?们说。” 话音还没落定,站在?讲台上?的卫生委员就扬起?嗓子喊了?一句:“周少,你?是今天的值日生啊!一会儿别忘了?擦黑板!” 被点名的“周少”远远应了?声。 贺敬珩:“……” 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默了?几秒钟,他?才挤出?一句“算了?”。 贺少就贺少吧。 总好过被喊“贺狗”。 周岑笑了?笑,顺势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周岑。” “贺敬珩。”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贺敬珩。” 贺敬珩等着下文,没想到,周岑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而是转身借着课本扉页作掩护,悄悄刷起?手?机。 借着身高优势,贺敬珩瞄到了?这?家伙是在?看乐谱。 思考片刻,他?长臂一挥,轻戳了?下对方的背。 周岑疑惑地再次回头。 贺敬珩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以后要是有不明白的事情,我就私下问你?。” *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轻而易举被周遭环境所影响。 贺敬珩必须承认,在?贺名奎的庇佑下,他?得到了?充足的阳光和雨露,那些都是肆意生长的资本。 但他?没有放任自己。 毕竟,身边就有贺礼文这?样的参照物——那种埋在?骨血里的憎恶,如同牵引风筝的线,让他?无法随意飘远。 用?最快的速度适应了?国耀中学?的生活节奏后,“贺敬珩”这?个名字,似乎变得无处不在?。 光荣榜,或是通报栏。 好在?,有周岑帮忙周旋师生关系和人际关系,性格愈发凉薄、不羁的贺家少爷才能将?很多事都维持在?微妙的平衡线上?。 然而。 再靠谱的好朋友偶尔也?有“犯迷糊”的时候。 这?天午休,两人结伴前往食堂。 打好饭后,贺敬珩一如既往走向角落里的位置,周岑却端着餐盘,示意他?在?最热闹的用?餐区坐下。 贺敬珩没说什么——能坐下来吃一顿学?校食堂的饭,对几年前的他?而言,就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周岑心不在?焉地解决着餐盘里食物,就连平时从不沾的蒜末都没注意到、直接松进了?嘴里,还频频抬眼看向一点钟方向。 平均三分钟一次。 贺敬珩眯起?眼睛,循着好友的目光微微偏过脸:有一桌女生就坐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地评价着食堂里的饭菜,面朝他?们的一共有三人,自己的注意力则完全被中间那个笑容甜美、表情丰富的女孩所吸引…… 齐刘海,双马尾,眼睛很大。 腮帮鼓鼓的。 应该是刚吃下一颗藕圆。 样貌算不上?美艳,却能在?某个瞬间,让其他?人统统成?为陪衬。 许是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看见那个陌生的小姑娘笑得正欢,贺敬珩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谁料就在?下一秒,她居然毫无预兆地望了?过来。 贺敬珩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接着,鬼使神差想起?了?南坛巷里唯一一家精品店…… 那家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一只身穿公主裙的手?工布娃娃,店主或许根本没有卖掉它的打算,所以,娃娃的标价令人咋舌,彼时的赵默承担着给串串店买菜、处理厨余垃圾的活计,每天都得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地走,一遍又一遍地打量那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布娃娃。 第70章 也曾有好运(2) 再一次见到周岑口中那?位“邻家小妹妹”, 是在一个并不特别的清晨。 朗朗读书声自身后传来,读的还是“关?关?雎鸠”之类的古文,独自站在全校通告栏前的贺敬珩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稍微挪动?了一下早已微麻的右腿。 他在罚站。 姑且说是罚站吧。 其实也?没有犯重大错误,不过是早上骑车路过学校后门时, 发现一只小猫的脑袋卡在了铁丝网缝隙里,小爪子扒拉不开, 急得喵喵直叫,怪叫人心疼的, 他下车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工具, 索性徒手掰开铁丝网、放走了小猫…… 没想到, 这事儿传到班主任耳朵里就变了味。 面对“蓄意?破坏学校公共设施”的罪名,贺家少爷懒得解释太多,用一句“看着碍眼”含糊应对, 结果就被?发配操场跑圈,再去通告栏边反思到早读结束。 这种程度的惩罚对贺敬珩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特别是看见不远处挥动?扫帚、认真打扫包干区卫生的阮绪宁…… 他甚至觉得,在这里罚站是一种褒奖。 说来也?巧, 这周的户外包干区正?好轮到阮绪宁的班级,而她又被?分到了学校通告栏这一片。 许是为了方?便干活, 小姑娘将垂在身侧的双马尾扎成了两个团子, 刘海也?用一枚兔子头形状的发卡固定在一侧;每每动?作, 校服裙摆便在膝盖处荡啊荡, 毫不吝啬地释放着自己的可爱。 两人虽然没有在学校里正?式打过照面,但早已在周岑的描述中熟识。 打扫到贺敬珩身边的水泥地时, 阮绪宁怯怯抬起脸、偷看了他一眼——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走神之际,手里的动?作就变得没轻没重。 被?扫把的篾条戳了好几下裤腿, 贺敬珩一掀眼皮,轻咳一声。 阮绪宁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扫帚,小小声请求道:“同学,你能不能往旁边站一点?” 声音很好听。 温温软软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莫名就想逗弄她一下,贺敬珩仰起脸,冷声回绝:“不能。” 阮绪宁愣了愣,长而浓密的睫毛瞬间就垂下来,在白?净的小脸上投下阴影,继续商议:“现在是早读时间,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呢?” 贺敬珩随口搪塞:“看风景。” 她张了张嘴,继续表达诉求:“但是,我得扫地的呀,打扫不干净的话,是要扣班级分的……” 到底是初一新生,把“班级评比”看得这样重。 贺敬珩轻嗤一声。 只是,泛红的眼圈配上委屈的眼神,小姑娘瞬间展露出的神色,竟要比早上救下的小猫还要让人心疼三分。 这个“坏人”,他是一秒钟都装不下去了。 但也?不可能开口示弱。 贺敬珩“啧”了声,冲身后通告栏一抬下巴:最?新贴出来的那?则通报批评上,赫然写着“初三(4)班贺敬珩同学蓄意?破坏公物”的字样,示意?自己是在挨罚而不是故意?杵在这里看风景。 通读了一遍通报批评告示,阮绪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意?识到自己是被?高年级的学长给戏弄了。 她盯着贺敬珩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地摇摇头:“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我本?来还不相信,现在终于信了。” 大而清亮的眼眸中,是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狡黠。 只可惜贺敬珩知晓这个套路:点评的话故意?只说一半,让当事人多疑、焦虑,抓耳挠腮、甚至当晚失眠。 这个小丫头…… 好像并非看起来那?样乖巧可人啊。 贺敬珩见招拆招:“他们说,你就信?” 阮绪宁一愣——似乎是在讶异,他怎么?没钻进圈套? 贺敬珩扬起唇角,来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双手插兜悠悠然:“怪不得周岑总说你……” 阮绪宁眼角一缩,急于知道答案:“周岑他说我什么?呀?” 仿佛看见了小兔子“噗叽”一声主动?跳进陷阱,贺敬珩没忍住笑,黑眸一点点睨向她。 半晌过后,才一字一顿地说:“不,告,诉,你。” 阮绪宁:“……”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她不满地鼓了下腮帮,再看看对手的身高和体格,眼神里的小火苗瞬间就熄灭了。 打不过。 根本?打不过。 她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悻悻跑开。 贺敬珩目送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楼梯上,默了几秒钟,将脚边的一片废纸捡起来、捏在手心里,打算回教室的时候顺路扔进垃圾桶——户外包干区要是以为没扫干净而扣分的话,估计阮绪宁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周岑说的没错。 这个小姑娘,确实挺有意思的。 * 自从贺名奎为孙子在雅都名苑置办了一套房产后,贺敬珩与阮绪宁碰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上下学途中,又或者是周末出门遛弯,都有可能撞见那个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怀的身影。 稍稍熟络之后,他们还一起吃过几顿饭。 当然,都是沾了周岑的光。 或许是第一印象不太好的缘故,贺敬珩总觉得小姑娘见到自己的时候,经常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目光也?不敢多在他身上停留——至少,不会像长时间看周岑那?样看他。 想到这里,又冷不防自嘲: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然而,过多的心里暗示往往会起反作用:他将自己和周岑作比较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一日放学后,又是三人同行的晚餐。 周鹏和岑莲参加了一个封闭式培训,半个月都不在洛州,两个男生约好了每天?一起解决晚饭问题,周岑听说阮绪宁的父母今天?也?都不在家,临时决定,再为觅食组合添加一位新成员。 见周岑还在座位上收拾东西,贺敬珩先去了一趟卫生间,掬水洗脸的间隙,还不忘捯饬一下头发。 至少在外形上,要胜过周岑一些吧? 随后,他接到了好友打来的电话。 蓝牙耳机里很快传出对方?沮丧的声音:“我被?老?班留下来了,说是要更换今年迎新晚会的演出曲目,估计还要折腾一会儿。” “那?晚上吃饭……” “你先过去吧,星光里,位置都订好了。” “阮绪宁呢?” “低年级要比我们少两节课,宁宁应该已经到了吧?” 听到这话,贺敬珩愣怔了几秒钟:也?就是说,会有他和阮绪宁独处的时间。 浅浅“嗯”了声。 贺敬珩赶到星光里餐厅的时候,阮绪宁已经等在座位上了。 只见餐厅星空顶穹下,少女穿着一身国耀的校服裙,制服包上挂着只看起来呆呆的兔子布偶,一边看书,一边咬着饮料的吸管。 很乖。 听闻动?静,阮绪宁缓缓抬眼。 看清楚来者的五官后,她手忙脚乱将书页合上,双颊也?染上了诡异的红晕,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你来啦。” 贺敬珩趁机看了一眼:那?是一本?漫画书,花里胡哨的封面上,还有一对亲昵拥吻的年轻男女。 应该是谈恋爱的漫画。 他唇线一抿,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阮绪宁匆匆将书塞进包里,迫不及待往贺敬珩的身后张望,发现并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后,果断询问出声:“周岑呢?” “班主任找他谈话,一会儿就到。” “他犯错了吗?” “没有,迎新晚会的事。” 阮绪宁闷闷地“喔”了一声。 尽管极力掩饰,还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两人相顾无言。 见小姑娘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贺敬珩决定主动?破冰:“周岑说,这家餐厅是你定的?” 阮绪宁点点头:“以前和同学来过一次,这家的去骨牛小排很好吃,周岑说他家的香煎鳕鱼也?很好吃。” “你喜欢吃鳕鱼?” “嗯,还有那?种香香软软的法式甜品,我都挺喜欢的。”说着,她端起手里有着漂亮渐变色的饮料,“这个热巧克力牛乳,也?是周岑推荐的。” 来去几轮毫无营养的对话,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不提另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就无法推进话题。 他们像是独自在浩瀚宇宙中漂浮流浪的个体,只有借助名为“周岑”的枢纽,才能取得沟通。 庆幸之中,又夹杂着些许抵触。 贺敬珩不动?声色磨了下后槽牙,暗忖着,这样下去不行:如果让想这个小姑娘多看他几眼,必须绕过那?个如同魔咒般的名字。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样一杯饮料,热量应该不低。” 阮绪宁眉头一皱,立刻停下了吮吸的动?作。 观察着小姑娘的表情,贺敬珩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利于拉进两人的关?系,于是又换:“你们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吧,考的怎么?样?” 阮绪宁的表情更痛苦了。 贺敬珩苦恼地捏了下鼻尖:“你刚才看的漫画……” 像是害怕对方?会说出“惊天?动?地”的话,她“哇哇”惊呼两声,急忙截断:“贺敬珩!” 贺敬珩拧眉:“怎么?了?” 强烈的情绪波动?,令小姑娘胸口起伏不定:“你、你快问问周岑出校门没有?什么?时候能到?”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被?巨大的挫败感压得狼狈不堪,贺敬珩起身逃离:“我去趟卫生间。” 第71章 也曾有好运(3) 梦都酒楼顶层包厢走廊。 昨天听到消息, 说贺名奎替自己应下了和阮家的?婚事,正在外地参加高峰论坛的?贺敬珩一刻没有耽搁,连夜飞回了洛州。 明面上是不能扫了贺老爷子的?兴, 暗地里?是为哪般,只有他本人知?道。 按照贺老爷子的?要求, 特意定了私密性很好?的?饭店,前方引路的?郑海言简意赅介绍着包厢里?的?情况:“阮先生?一家已经到了。” 贺敬珩边走边整理领口和袖扣, 淡淡“嗯”了声。 并不想表现?出急迫,但却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 深吸了一口气, 他再一次向郑海确认:“老爷子真的?答应了?” 难以琢磨贺家未来?的?继承人对?商业联姻是何种态度, 郑海只能实事求是地说明情况:“是啊,如果少爷和阮小姐都没有异议,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老爷的?意思是, 尽早领证、办婚礼。” 这不奇怪。 有像贺礼文那样管不住下半身?、欠了一屁股风流债的?废物儿?子,老爷子当然希望唯一的?孙子能尽快解决人生?大事, 先成?家、后立业。 贺敬珩眉眼一垂,喃喃重复了一遍:“阮小姐……” 唇角有一点复杂的?笑?意。 误以为是对?联姻对?象感到陌生?, 郑海急忙提醒:“就是之前住在雅都名苑的?那位阮绪宁小姐,少爷还有印象吗?” 搬回老宅堪堪几年, 还不至于忘记以前的?事。 贺敬珩却故意拧了下眉:“哦, 记不太清楚了。” 郑海替他打圆场:“确实, 蛮久没回去住过了——如果少爷有需要, 我稍后就将?阮小姐的?资料发?给您过目。” 贺敬珩摆摆手:“那倒不用。” 所谓联姻对?象的?资料,不过是家庭成?员和名下资产, 他对?那些冰冷的?数字压根不感兴趣;至于小姑娘的?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喜欢的?食物和喜欢的?东西, 都在写给他的?同学录上,至今也还没有忘记。 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没见,她是不是有了变化…… 答案很快揭晓。 贺敬珩推门进包厢的?那一瞬,阮绪宁扶着椅背望过来?:那双大而清亮的?鹿眼,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她好?像胖了一点。 也只是胖了一点点。 看样子,连城大学食堂的?伙食还不错。 曾经的?双马尾也变成?了单马尾,盘在脑后,绑了一枚很大的?黑色绸缎蝴蝶结,正面能看见些许“蝴蝶翅膀”,又像是小精灵的?耳朵;黑白拼色连衣裙比她曾经的?穿衣风格看起来?端庄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今天中午“见家长”特意换上的?一身?行头…… 略微入神,周遭说话声仿佛再也听不见。 只是,贺敬珩也看得很清楚,小姑娘的?视线在与自己接触后,又飞快错开?,习惯性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像是在找另一个人…… 然而。 这种场合,她记挂着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出现?的?。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阮绪宁不动声色咬了下唇,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今晚唯一的?男主角身?上。 贺敬珩冷不防勾了下唇。 果然,她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 有了谷芳菲的?张罗,贺敬珩顺理成?章在阮绪宁身?边坐下。 贺老爷子风光了大半辈子,对?衣食住行一向讲究,这顿饭更不可?能含糊。 贺礼文只有在这种时刻才有点儿?表现?自己的?机会,忙不迭点了一桌子菜,又将?菜单递给贺敬珩,示意他问问阮绪宁的?意思。 对?那些宛如艺术品般的?菜肴图片并不感兴趣,贺敬珩将?菜单递到身?边小姑娘的?眼皮底下:“看看想吃什么?” 出于礼貌,阮绪宁往他那边探了探身?子:“我都可?以,你来?点吧。” 贺敬珩闻见了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应该是橙子或者西柚之类的?果香调,很清爽。 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国耀中学夏天里?的?林荫道。 贺敬珩抬手唤来?服务员,加了一客香煎鳕鱼和一道炙烤和牛粒,不经意间看见阮绪宁微微抿唇的?动作,他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挑对?了。 谷芳菲的?笑?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宁宁和敬珩看起来?还是挺般配的?,以前敬珩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他……” 许是嫌妻子这话的?目的?性太强,阮斌轻咳两声:“先吃饭吧。” 贺敬珩也正有此意。 长辈们在饭桌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而他与阮绪宁却像是被隔绝在一个特殊的结界中,通过呼吸,交换着彼此的尴尬。 贺名奎的?视线时不时瞥向这边,似是在观察两个小辈的相处状态。 有了充足的?“理由”,贺敬珩率先说服自己主动向阮绪宁搭话:“你尝尝那个灌汤熏鱼,味道还挺不错的?。” 彼时的阮家小姐正在走神。 缓了片刻才点点头:“喔……喔。” 圆桌缓缓转动,像是在独自完成?一场优雅的?舞蹈,菜品终于到达两人眼前,阮绪宁冲着烫金餐盘伸出筷子,只是尝试两次,都能没能顺利夹到。 小短手。 给久别重逢的?小姑娘留了颜面,贺敬珩只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抬手帮她夹了最好?的?熏鱼部位,放进她面前的?小碗里?。 阮绪宁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冻结多时的?冰块,仿佛就这样开?始融化。 她终于仔仔细细打量起他,继而感慨:“你好?像……比以前高了不少。” 视线又落在他肌肉紧实的?手臂上,欲言又止。 贺敬珩没有否认,揶揄道:“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听到这话,阮绪宁有点泄气:“我也想长高一点。” 贺敬珩笑?了笑?:“我不是说身?高,不过……算了。” 两人相视一眼,又前后陷入了沉默。 但他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还有谁?” 将?一小块熏鱼送进嘴里?,阮绪宁疑惑:“什么?” 他默了两秒钟,又给她夹了一块:“你爸妈应该还给你找了别的?联姻对?象吧?还有哪些人?” 阮绪宁很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如实回答:“张侨,你听说过吗?他爸爸是绿宴集团的?董事长,还有,长程重工那边的?夏傲和一个姓仝的?,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你们或许认识……” “仝祖轩吗?” “好?像是叫这个。” “他上个月才因为强迫一个小网红进去待了几天,圈子里?都传遍了,这事儿?你爸妈不知?道吗?” 阮绪宁讶异地瞪大眼睛。 贺敬珩十分困扰地捏了捏鼻梁:“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 阮家确实离他们所在的?“圈子”还有些距离。 在贺敬珩的?印象中,阮斌和谷芳菲都很心疼阮绪宁,就算公司遇到再大的?困难也绝不可?能把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所以,像贺家这样的?门第、像他这种知?根知?底的?年轻人,的?确是嫁女儿?的?最好?选择。 他们也没有料到贺名奎会对?这桩婚事点头,因此,把这个“翻身?”的?机会看得格外重要。 阮绪宁肉眼可?见的?沮丧下去:“我上周末还和仝祖轩一家子吃过饭呢,要不是你……” 她瞄了眼贺敬珩,飞快改口道:“……要不是你爷爷支持这门婚事,我可?能真的?就要嫁给他了。” 贺敬珩眯起眼睛,呼吸莫名变得有些不太顺畅。 坐在对?面的?贺礼文轻咳两声:“行啦,有什么悄悄话一会儿?再说,敬珩,之前也没跟你好?好?商量说,现?在要是让你娶阮绪宁的?话,你的?意思是……” 四座安静。 贺敬珩酝酿了一会儿?,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没什么意见,反正,终归是要结婚的?,老爷子做主就好?。” 阮斌和谷芳菲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回答,让贺名奎也很满意。 他点点头,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神情复杂的?阮绪宁:“那宁宁呢?怎么说?” 阮绪宁动了动唇:“我……” 没有直接说出答案。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阮斌和谷芳菲,见父母两人眼神已经表露了一切,她微微拧起眉头,轻声道:“我也没意见。” 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和贺敬珩认识也蛮久了,他……他挺好?的?。” 像是给在场的?长辈们喂一颗定心丸。 也像是喂给她自己。 只是回话间,她没有注意,贺敬珩并没有在吃东西。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下面,因为过于紧张,左手虎口处被右手指甲剜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直到听见她的?答案,才默默然放松了紧绷的?后背。 * 饭桌像是被无形的?切刀分成?了两半。 半边欢天喜地。 半边阴晴不定。 得知?联姻的?男女双方相互“瞧对?了眼”,欢天喜地的?那一边,立刻开?始往前推进流程,间或,甚至能从他们口中听见“彩礼”“婚礼风格”“酒席场地”之类的?陌生?字眼。 阮绪宁胃口似乎不太好?,每样菜只吃了一点点,便将?筷子搁在一边。 贺敬珩看在眼中,压低声音问:“……想走吗?” 阮绪宁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第72章 好运常在(1) 精心搭建的舞台上, 不断变幻的灯光如同流星般破开黑暗,台下粉丝们挥动着青蓝色荧光棒,交织成翻涌的海浪。 身边突然站起身的粉丝让阮绪宁不得不缩着肩膀, 随后,她?听?见狂热的声音灌入自己耳朵:周岑, 我爱你!全世界最好?的周岑!啊啊啊,他往这边看过来了!我死了, 我死了!” 阮绪宁又往旁边挪了一点。 没想到,贺敬珩一抬手, 顺势将妻子拥进怀里?。 两人在周岑演唱会的现场。 这三年, 周岑在娱乐圈发展的不错, 粉丝也渐渐多了起来,与?公司商议后,他决定?将自己的第?一场演唱会放在家乡洛州举行, 确定?演出时间后,阮绪宁一行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周岑寄来的赠票, 虽说都?是内场vip席位,但只有她?和?贺敬珩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刘绍宴起初还不太高兴, 委委屈屈地抱怨说被区别对待了。 直到发现,谭晴的座位紧挨着自己。 刘绍宴高兴起来。 直到又发现, 谭晴的另一侧坐着艾荣。 刘绍宴又不高兴了。 即便今天到了现场, 他还是在群聊“接着奏乐接着(5)”里?喋喋不休:历史经验告诉我们, 千万不要带喜欢的女孩子看男明?星的演唱会……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多了一个情敌…… 他录了一段谭晴疯狂给周岑打call的视频。 画面黑乎乎的, 点开后,只能听?见谭晴的尖叫声:“啊啊啊啊, 周岑太帅啦!我爱你!周岑!啊啊啊啊,看看这边!” 隔着一人位的艾荣偷偷回复: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她?喜欢听?周岑的歌呢? 刘绍宴:我也不知道啊! 艾荣:难道是被现场气氛带入坑了? 刘绍宴:估计是的。 艾荣:哎, 劲敌+1 刘绍宴:早知如此,今晚死也不让她?过来。 知道周岑结束表演后一定?会看手机、看群聊消息,贺敬珩揣着显摆的心思,松开怀里?的小姑娘,抿笑敲字:还是我家宁宁乖,一直安安静静坐着听?歌。 消息刚点击发送,阮绪宁就在现场工作人员的示意下站起身来:“接下来需要前排观众一起互动!左,右,左,荧光棒挥起来!倒数三个数,大?家一起喊‘周岑好?帅’‘周岑周岑我爱你’,清楚了吗?” 沉浸在现场氛围中的远不止谭晴一个人。 阮绪宁也不受控制地自发应援:“周岑好?帅!” 贺敬珩眼皮一跳。 像是被无形的手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眼见着已然融入粉丝大?军的小姑娘还要继续:“周岑我爱……哎哎哎?” 他眼角一缩,“蹭”地站直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大?掌压住妻子的脑袋,不容分说地打断她?的话,将人重?新按坐下回位置上:“不许爱!” * 时间飞快流逝。 不知不觉,演唱会临近尾声,伴随着逐渐暗下来的舞台灯光,快节奏的音乐也变得舒缓、绵长,升降台徐徐升起,褪去一身华服的周岑坐在高脚凳上、迎着头顶光束,出现在众人眼前。 灰色卫衣,牛仔裤,抱着木吉他,眉眼微垂,似有说不完的情话。 全然是白月光的具象化。 舞台下的粉丝当即尖叫出声。 阮绪宁听?见周遭不得不抬高音量的议论声:“这是周岑的私服吗?老天奶,那件灰色卫衣也太‘男大?’了吧?好?犯规啊!” “哪个牌子的?” “看不清楚,我看看网上有没有品牌方认领……还真?有!我去,怎么是三年前的老款?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买到诶!” “哥哥这不是免费给人家带货吗?这泼天的富贵!那个牌子的老板估计今晚做梦都?要笑醒了吧?感觉工厂的缝纫机都?要踩冒火了吧!”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真?嫂子’送的吧?” “别瞎说,我们家周岑从出道开始一点绯闻都?没有!他现在一心铺在事?业上,哪有心思谈恋爱?” 灰色卫衣…… 第?一眼就认出周岑身上那件“好?友装”,阮绪宁微微一怔,继而看向贺敬珩。 贺敬珩的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阮绪宁却“噗”地笑了,探身到他耳边:“真?嫂子。” 贺敬珩:“……” 舞台上的周岑调整好?耳麦,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下来的这首歌,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粉丝们都?已经齐声喊出了歌名《口是心非》。 周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在这里演唱这首歌呢,我是想送给一个……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今天也来到了现场……” 男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扫过观众席前排。 轻飘飘落在阮绪宁身上,又轻飘飘离开。 全场忽然间静默下来。 阮绪宁呼吸一滞,无端紧张起来,余光瞥见邻座的两个女孩子已然激动地彼此握紧了手。 而下一秒,她?自己的手也被身边人握紧。 贺敬珩目不斜视注视着舞台上的动静,收紧的五指,昭然着此刻的不悦:都?过去那么久了,周岑还是没有放下阮绪宁么?他该不会用自己的事?业和?前途做赌,在舞台上说出令人为难的话吧? 这的确是意料之外的环节。 阮绪宁发现,站在舞台边的经纪人乔姐忽然就开始焦躁地打电话——可能是在想补救措施和?公关策略吧? 周岑的自我剖析仍在继续。 甚至卖关子似的,故意拖长了尾音: “她?就是……” “就是……” “支持我一路走来的粉丝——我爱你们!谢谢!你们每一个人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得到了偶像的肯定?,全场再度沸腾。 虚惊一场。 意识到自己和?阮绪宁都?被他“戏弄”了,贺敬珩不爽地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情像是乘坐过山车般起起落落,忍不住嘴上嘀咕。 演唱会现场实在太过嘈杂,阮绪宁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琢磨着大?概是在咒骂周岑无故吓人。 光是这样还不够。 顾不上聆听?那首“很有意义”的歌,贺敬珩点开和?周岑的聊天界面,发过去一排饱含怨念的“拳头”。 寓意是,等着挨揍。 * 视听?盛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热情不减的粉丝们高呼着“安可”,用期待与?热爱,再度将周岑唤回舞台,一直到夜深,才意犹未尽地告别偶像。 被争先恐后挤向出口方向的人潮阻断,两拨人马取消了一起去吃宵夜的计划,决定?各走各的。 生怕身材娇小的阮绪宁被挤着、撞着,贺敬珩将她?护在怀里?一路往前走,好?不容易才顺利呼吸到会场外的新鲜空气。 周围停车场早已爆满,贺敬珩不得不将车停进附近商圈。 看完演出的兴奋劲还没过,阮绪宁一边说笑,一边蹦跳着前进,醋劲消退的贺敬珩则走在她?的身边,面上带着不易觉察的笑容,耐心听?她?絮絮叨叨。 直到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打破了小夫妻间的美好?氛围。 挂断电话,贺敬珩解释道:“是周岑的那个经纪人,说是难得来一趟洛州,想代表紫焰传媒请我们吃顿饭……” 阮绪宁眨了眨眼:“好?奇怪啊,他们为什么偏偏要请你吃饭?” 不等当事?人编出合适的理?由,她?又接着道:“贺敬珩,你该不会是给紫焰传媒投资了吧?网上很多营销号都?在说,周岑是因为背后有资本才能一出道就拿到那么好?的资源——那个背后的资本,是不是你呀?” 纸是包不住火的。 贺敬珩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件事?总有一天会被公之于众,但没有想到,并不关注娱乐圈的小姑娘,早已有所怀疑。 他不想骗她?。 只能尽可能模糊概念:“你要相信,周岑确实是个天赋型选手,他很爱音乐,也很努力,我做的一切,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盯着脚下被路灯灯光拖长的影子,阮绪宁思考片刻:“你这算是承认了?” 贺敬珩强行扯开话题:“网上还说了什么?” 阮绪宁犹豫了一瞬:“还说周岑爸妈涉嫌金融诈骗、锒铛入狱的事?……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出钱帮他的吧?” 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贺敬珩换上唏嘘的口吻:“周家的事?我没有插手——抱歉,我不能插手,只能想到用换一种方式帮助他。” 阮绪宁又问:“那周岑知道吗?” 他摇摇头。 复又释然地笑:“这几年也没怎么再投钱了,我说过,周岑真?的很有实力,他值得被那么多人喜欢……” 被好?朋友之间深厚的情谊所打动,阮绪宁鼻头发酸,忽而又想起了自己曾经为贺敬珩写过的那张同学录: 『祝你天天开心,和?周岑永远都?是好?朋友』 她?望向贺敬珩,郑重?发誓:“我会帮你守住这个秘密的。” 贺敬珩没说什么,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阮绪宁嘿嘿笑了两声:“果然是真?嫂子。” 贺敬珩:“……” 抬手想要弹她?脑门,见到那么可爱的一张笑脸,最终还是没舍得。 阮绪宁趁机牵住他的后,走进路边的便利店,说是为了给周岑捧场嗓子都?快叫哑了,要买点儿?水润润喉。 第73章 好运常在(2) 发现验孕棒上显示出两道杠的时候, 阮绪宁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卫生间里,迟迟没好意思出来。 直到等在门口的贺敬珩敲了?敲玻璃门:“还好吗?” 她推开玻璃门, 将验孕棒递到丈夫眼?皮底下,示意他自己看。 贺敬珩当然明白“两道杠”意味着什么, 只?是,在发现阮绪宁神情慌张后,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不要再测一次?还是直接去医院,让医生给你?看看?” 阮绪宁嘟囔了?一句:“已经测两次了?, 都是这个结果, 应该错不了?——你?要当爸爸了?, 贺敬珩。” 这一回,笑意是彻底藏不住了?。 贺敬珩扬了?扬唇。 他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阮绪宁,却又怕力道不知轻重伤到对方?, 只?好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卧室里毫无目的性地?转悠了?几圈, 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薄荷糖,一颗颗放进嘴里。 嚼碎, 吞咽。 摄入大?量薄荷也并没有让他平复心情,反而笑起来:“我……当爸爸?” 彼时他的语气带着点儿疑惑, 似是在自我怀疑, 是否能胜任这个“新身份”。 见到贺敬珩高兴成这样, 阮绪宁渐渐放下最初的不知所措, 转而握住他的手,笃定地?宽慰道:“你?肯定是个好爸爸。” 贺敬珩一挑眉, 比她更笃定:“那还用说?” 这样的自信,出于对贺礼文的恨。 更出于对阮绪宁的爱。 握紧妻子?的手, 他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柔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阮绪宁红着脸小声嘀咕:“你?那种频率,也不奇怪……” 眼?下,锋源集团一切走上正轨,漫画《不落星》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连载中,夫妻两人确实还没有将备孕计划提上日?程,只?是前?段时间,阮绪宁被一家老字号软糖店种草,请年?假邀请贺敬珩一起去了?趟土耳其,被爱琴海水冲昏了?脑袋,好几次情难自禁…… 没想到,便这样中招了?。 直接将“频率很高”当成了?一种称赞,贺敬珩轻笑两声:“也好,老爷子?早就想抱重孙子?了?。” “万一是孙女呢?” “抱孙子?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老爷子?都会喜欢的——就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 顿了?顿,他又强调:“但是,我只?喜欢你?。” 阮绪宁用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很难想象这里即将孕育出生命:“那不行,你?也要分一点喜欢给这个小家伙——不,一点不够,要许多点。” 贺敬珩被这话逗笑了?,忙不迭点头允诺:“好吧,如果这个小家伙乖乖的、不让妈妈太遭罪的话,爸爸就分‘许多点’喜欢给他。” 阮绪宁这才满意。 妈妈,爸爸。 真?是陌生又温暖的词汇。 喜悦与悸动过后,贺敬珩也有担忧:糊涂妈妈孕早期跑去看演唱会,还在现场激动得?又叫又唱,会不会伤到宝宝? 还是不放心。 第二天一早,他说服阮绪宁去了?趟医院。 焦急的等待过后,两人盯着b超单上白纸黑字“宫内双胎”四个字,久久都没能说话。 * 阮绪宁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规矩,说是怀孕前?三?个月不能让外人知道。 她很小心地?保守秘密,连谷芳菲都没有说。 只?是,留在茂华公馆这边照顾小夫妻的几个人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男主人那股子?小心谨慎的劲头实在可疑:一天叮嘱老婆八百遍只?能喝低因咖啡,但凡阮绪宁在家休息,三?餐两点要安排口味清淡的营养餐,就连上下班也都要尽可能亲自接送,很难让人不往那方?面想。 某次回贺家老宅吃饭,听闻风声的贺名?奎旁敲侧击一问,贺敬珩当即便将喜讯和盘托出。 贺老爷子?自然高兴,大?手一挥,当场就要给孙媳妇送房产和商铺,更直言有“大?礼”要赠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贺敬珩与阮绪宁相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出更大?的惊喜:“老爷子?,那您可得?准备双份‘大?礼’了?。” 虽说是怀了?双胎,阮绪宁孕初期的反应并不明显,再加上贺敬珩的悉心照顾,产检结果一直不错。 胎相稳定后,两人主动向好友们摊牌。 谭晴是第一个知道的,挂断电话后就载了?一后备箱婴儿用品杀来茂华公馆,比阮绪宁还要心急。 得?知闺蜜怀的是双胎后,她眼?睛都亮了?,嘴里的话也愈发没了个把门: “贺敬珩牛逼啊贺敬珩真牛逼!” “哈哈哈,我居然也有无痛当妈——当干妈的一天!今夜做梦也会笑!” “真?的不能分我一个吗?” 说到最后,谭晴是被一脸不悦的准爸爸“请”出茂华公馆的,也不知是担心她真?打算抢孩子?,还是担心她打扰妻子?休息。 * 阮绪宁怀孕第五个月的时候,《不落星》单行本漫画顺利出版上市,主创团队受到出版社?和平台方?联合邀请,准备在月底举办的u漫展上进行签售。 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整个青果工作室都因此打了一针兴奋剂,只?是,杨远鸣一行却又因阮大?主笔的身体状态而犯难。 广广直接挑明自己的担忧:“……漫展当天要在签售区坐好几个小时,都没法走动,板板,你?能不能坚持住啊?” 梦寐以求的机会就摆在面前?,阮绪宁当然不愿意放弃。 她挥动小胳膊,态度坚定:“我可以!” 只?是,这个工作安排让贺敬珩颇为不满:这两年?,他陪阮绪宁逛过漫展,饱受排队、拥挤之?苦。 尽管他极力反对,却架不住妻子?反复保证:“我们是受邀嘉宾,不用排队,有专属休息室……签售时间就只?有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小时……你?放心,人多的摊位绝对不凑热闹,更不会跑去找帅气男coser集邮……” 贺敬珩拗不过,最后只?得?点头应允。 附加条件是:签售当天,自己得?亲自过去为她保驾护航。 于是,杨远鸣在统计前?往漫展的《不落星》主创团队成员时,不得?不多加了?一位家属。 阮绪宁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生长顺利,已经略微显怀,在准备签售会行头时,她犯了?难,百般纠结后才选定了?一套汉服襦裙,完美遮住孕肚不说,可爱的玉兔造型和她适配度也很高。 果不其然,凭借慕容钢板太太的超高人气,《不落星》的售卖情况远远超过了?杨远鸣的预期。 当然,她身边那位面容英俊、腿长到无处安放的家属也很吸睛。 定时提醒老婆喝水; 抽空投喂老婆保温桶里的营养粥和鲜果切; 就连老婆起身去厕所,也要全?程充当“保镖”为她开路…… 广广啧啧称奇,忍不住与梦梦她们念叨:“我一直以为贺总是霸道总裁,第一次发现他的‘人夫感’居然这么强!这年?头,极品好男人已经不多见了?,板板她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运气这么好,白捡一个?” 临近午休时间,阮绪宁在贺敬珩的催促下,进了?青果工作室的休息室。 杨远鸣一行也都很识趣,吃过主办方?提供的午餐,便借着逛漫展的由头,给小夫妻创造了?独处的空间。 便当还算丰盛,贺敬珩这才安下心来,随手拖过来一张方?凳,示意阮绪宁脱掉平底鞋、将双腿搭上去,随即,动作熟练地?开始替她放松肌肉——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已经很清楚对方?能接受的捏腿力道了?。 见丈夫总是这样认真?,阮绪宁忍不住轻笑,顺势晃了?晃脚丫:“还没到腿肿的时候呢。” 贺敬珩拧了?下眉,似是在嗔怪她掉以轻心:“……等真?的到了?孕晚期抽筋、腿肿、行动不便的时候,有你?哭的。” 阮绪宁眨眨眼?:“你?才不会让我哭呢。” 轻轻松松被拿捏住。 贺敬珩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低下头,继续替她揉腿。 准妈妈趁机摸了?摸他的头发:“贺敬珩,你?不要太紧张了?。” 贺敬珩一愣,随即放缓了?手里的动作:他没法否认,自己的表现好像要比阮绪宁紧张得?多。 也好。 她那么糊涂,那么爱逞强,自己如果不多紧张一些,万一…… 呸。 没有万一。 贺敬珩挠了?挠阮绪宁的脚底,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阻断胡思乱想,而在阮绪宁看起来,这种不轻不重的挠痒,更像是一种示好。 她挪动脚趾,自他的腿根处开始,一路探过去。 隔着袜子?和西裤。 踩了?踩。 贺敬珩眼?角一缩,当即抓住妻子?的脚踝:“别乱撩。” 阮绪宁移开目光,狡辩道:“这算哪门子?撩……” 贺敬珩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怎么不算?不知道我憋了?多久吗,你?现在只?要多看我一会儿,我都能……算了?。” 并非什么光彩的事。 还是别说了?。 阮绪宁唇角翘起,眼?睛也弯成勾人的弧度:“那今天晚上……” 根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贺敬珩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破天荒拒绝了?这份时隔已久的主动:“安分点。” 阮绪宁揉着额头:“已经过了?危险期,如果你?想,其实也是可以的。” 第74章 好运常在(3) 这一年入冬时节, 贺家又迎来了两位新成员。 哥哥贺允泽,妹妹贺允涵。 这两个名字都是贺老爷子事先起好的,阮绪宁乍一听很喜欢, 而后,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听起来都挺水的。” 贺敬珩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起个不那?么水的小名。” 彼时的他坐在床边, 下?颚隐隐能看见冒出来的蟹青色胡渣,眼底布满血丝, 身?体仍在因兴奋与后怕而微微轻颤着——这几天来,贺敬珩几乎没怎么合眼, 只能靠咖啡和薄荷糖提神。 他得保持头脑清醒, 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尽管如此, 这些辛苦在阮绪宁面前也根本不值得一提。 最重要的人平安无事,便再无所求。 宽敞的vip产房内处处都是营造出的温馨与舒适,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知道阮绪宁不喜欢,贺敬珩特意?准备好了一篮鲜花摆在床头柜上, 还有几盒早早准备好的无火香薰。 阮绪宁恢复的不错,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小名就叫‘红红’和‘火火’, 你觉得怎么样?” 贺敬珩默了两秒钟:“随便你。” 好在,当妈的很快自己意?识到了不妥——这也太?随意?了。 纠结半天, 阮绪宁决定管两个小家伙叫“大?麦”和“小麦”。 瞥见那?张充满困惑的脸, 阮绪宁解释道:“寓意?就是, 我的漫画书?以后都能‘大?卖’和‘小卖’, 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多红火呀。” 贺敬珩信服地点点头。 论起名,慕容钢板劳斯确实是有点天赋在身?上。 因为双生儿没有足月, 体重较轻,“大?麦”和“小麦”刚出生就得送去新生儿科室观察一周。 阮绪宁为此感到担忧, 贺敬珩却安慰说要相信他们。 说来奇怪。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她安心:毕竟,那?种旺盛的、挣扎着也要不断向上的生命力,是可以遗传的吧? 贺敬珩原本想留在产房陪妻子,结果,体己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医生叫去给两个孩子办转院手续。 谷芳菲这才抢到床头的椅子,一边向女?儿描述两个小家伙有多可爱,一边偷瞄女?婿离开的方向:“差点就哭了……” 躺在床上的阮绪宁没有听清,却本能地想劝母亲别担心:“我没哭呀,没、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谷芳菲摇摇头:“我是说贺敬珩,你别看他现在一副稳重、冷静、家里主心骨的样子,刚才也不知道躲在走?廊角落里拜哪路神仙呢,眼睛都是红的……嘘,可别说是我说的……” 阮绪宁扬了扬唇。 她才不会问呢。 问了,那?个嘴硬的家伙肯定也不会承认。 * 因为有老程总那?一层关系,程知凡得知消息后,立刻在群里报喜。 程知凡:恭喜珩哥升级当爸爸!还是龙凤胎! 刘绍宴和艾荣也紧随其后。 周岑可能是在赶通告,过了一会儿才现身?,送上“恭喜”后,又私下?与贺敬珩闲聊了两句,问起阮绪宁的身?体状况。 得知一切顺利后,才转为调侃的语气:你以后得加油赚奶粉钱了。 贺敬珩:那?是自然。 面对好友们的祝贺与调侃,春风得意?的新手爸爸自然多说了几句,聊着聊着,忽而又有感慨:其实,龙凤胎这事儿还得感谢周岑…… 短暂的静默过后。 程知凡:这事儿是可以随便感谢的吗?! 刘绍宴:这事儿是可以随便感谢的吗?! 艾荣:这事儿是可以随便感谢的吗?! 周岑:这事儿和我没关系,贺敬珩你不要乱说[吓] 刘绍宴:这话要是被截图传出去,咱们周大?明星就得占用公?共资源了! 贺敬珩:…… 意?识到这事儿确实不可以随便感谢,他急忙纠正,说起三年前抛硬币的结果:我们当时也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硬币居然立起来了,我当时就和宁宁说,可能是龙凤胎。 刘绍宴:卧槽,这么神奇? 刘绍宴:猩猩伸手.jpg 刘绍宴:下?次去你一家,一定把硬币拿出来给我测一测。 程知凡:你们两个能测什么? 刘绍宴:当然是测谁能最后抱得美?人归啊!三年了,珩哥都当爸爸了,周岑也收获了万千女?粉丝的爱,而我们这个苦逼对照组还在分单双号限聊…… 艾荣:是该测一下?,给我信心或者让我死心。 刘绍宴:那?说好了,正面是你,反面是我。 周岑:要是硬币立起来怎么办? 贺敬珩:你们两个在一起? 艾荣:…… 刘绍宴:…… * 刘绍宴和艾荣都是行动?派,等?贺老爷子大?张旗鼓为贺允泽和贺允涵两兄妹摆完了百日宴,他们便叫上程知凡,挑了个周末,浩浩荡荡来到茂华公馆。 按下?门铃后,是贺敬珩亲自来开的门。 见堂堂贺家继承人背着个粉红色的“抱娃神器”,刘绍宴忍不住大?笑出声,半晌憋出一句嘲讽:“你也有今天……” 生怕那?笑声吵醒了怀里的小包子,贺敬珩抬手拍了拍,掀眼剜他:“昨天给育儿嫂放了假,要今晚才过来——正好,你们三个给我打?下?手。” 听到“打?下?手”三个字,刘家少爷乐不起来了,嘀咕着还是周岑有先见之明,等?到过年才能回洛州探望“粮食兄妹”。 贺敬珩轻嗤:“少不了要使唤他的。” 艾荣虽说爱玩,却打?心底里喜欢小孩,闲聊之际凑近打?量起粉嘟嘟的宝宝:“这是大?麦还是小麦?” 亲爸果然分得很清楚:“小麦。” 艾荣又问:“那?大?麦呢?” 程知凡轻笑:“肯定在小嫂子那?儿啊,你们夫妻一人一个,挺好的。” 贺敬珩摆出一副“说什么胡话我能让老婆遭这罪吗”的表情?,一转身?,向众人展示身?后另一个蓝色的“抱娃神器”,说自己既然休假在家,自然得多做点事。 贺允泽醒着。 只见小包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耐烦地看着面前三张还不算熟悉的面孔,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嗷呜”声。 那?副拽样…… 用谷女?士的话来说就是,和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绍宴被这“前后夹击”的架势吓到了:“珩哥,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家庭地位好低啊。” 贺敬珩一挑眉:“连老婆都没有——哦,是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家伙,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刘绍宴:“……” 贺敬珩侧身?给他们让道进屋,艾荣伸手逗弄着贺允泽:“珩哥,你也太?粗心了吧,儿子袜子都穿反了。” “你懂什么,小婴儿都要这样反穿袜子的。” “还有这说法??我没孩子你可不要骗我!” “袜子里面有线头,要是缠上宝宝脚趾就麻烦了。” 听新晋奶爸这么已解释,其他人接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刘绍宴更是抬起胳膊肘戳了下?年初刚结婚的程知凡:“听见了吗?以后,多跟珩哥学着点!” 程知凡捏着鼻梁直叹气:“……仿佛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他们进屋的时候,阮绪宁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玻璃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水果和几包薯片,还有一大?杯鲜榨果汁,见到老熟人,她搓了搓手上的薯片碎屑,起身?欢迎:“你们来啦?谭晴在路上呢,说是绕路去买炸鸡和奶茶,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和她说……” 话音未落,艾荣和刘绍宴双双捧着手机开始敲字,唯恐落后。 谁料,贺敬珩怀里的小脑袋忽然动?了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哇哇大?哭起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连锁反应似的,妹妹一哭,身?后哥哥也跟着干嚎。 贺敬珩颇为无奈地皱起眉头,将大?麦放进电动?摇篮里,随即熟练地低头哄着小麦,唤了声阮绪宁:“该喂奶了。” 刘绍宴率先反应过来:“那?个,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贺敬珩摇头:“不用,我们家喂奶粉。” 说来说去,还是心疼老婆。 得到指令的阮绪宁从?消毒柜里拿来了两只刚烘干的奶瓶,递给贺敬珩后,便看他抱着女?儿,摆弄起奶粉罐和恒温水壶。 身?姿依旧挺拔。 肌肉依旧漂亮。 下?颚线依旧利落。 结婚这些年,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单手冲奶粉…… 也挺酷的。 想到这里,阮绪宁倏地笑出声。 贺敬珩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眼:“怎么了?” 阮绪宁故作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就是……忽然很想笑。” 她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贺敬珩,他轻嗤一声,又飞快低头哄了两下?小麦,刻意?压低声音道:“现在想笑就笑吧,晚上别哭就行。” 粮食兄妹还小,一直由育儿嫂带睡。 贺敬珩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听见他那?副略带“威胁”的语气,阮绪宁就知道,今晚免不了又得一通折腾。 某种程度上来说,贺敬珩确实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当初说要连本带利,果然就是连本带利。 她顶着发烫的双颊,小小声嗔怪:“别当着小麦的面说这些。” “她又听不懂。” “那?也不行。” 两人的悄悄话被艾荣的轻呼声打?断:“这是啥?” 贺敬珩顺着他伸出去的手指望过去:“摇奶器。” 说着,将放好热水与奶粉的奶瓶放进去,按下?开关,摇奶器便带动?奶瓶吱呀吱呀旋转起来。 第75章 好运常在(4) 茂华公馆后院栽种着几株枫树, 又一年枫叶染红时,粮食兄妹顺利升上了国耀附属幼儿园大班。 贺允涵很开心,开学第一天就穿上了最喜欢的“朱迪警官”套装裙, 还?让阮绪宁往她的双马尾辫上各绑了一个兔子头发圈。 贺允泽却兴致缺缺,慢吞吞地吃着枫糖面包。 贺敬珩觉察出端倪, 直截了当?问儿子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 贺允泽起初还?一脸别扭不肯说,最后, 在一家人的追问下?,才一脸不服气地说自己是班里?最棒的小?朋友, 学习厉害, 运动也厉害, 应该去上小?学才对?:“我已经?长?大了,幼儿园里?教的东西,我早就懂了。” 如今的贺允泽已经?再没有曾经?小?包子的软糯模样, 个子比同龄小?朋友都高,双眼皮也变得不明显, 偶尔还?会下?意识地皱眉头…… 谷芳菲总是说,这孩子老神在在的、像个小?大人。 和妹妹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只是, 当?贺允泽开始以“小?大人”自居时,当?爸爸的却纠结了——经?历过毫无快乐可?言的童年, 他还?是认为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 爱玩爱闹才是天性。 贺允泽很快给出了另一个缘由:“我要?是成为小?学生的话, 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小?麦了。” 贺敬珩冷不防蹙眉:“幼儿园里?有人欺负小?麦吗?” 像是要?从侧面证明自己在那群孩子中的影响力, 贺允泽飞快摇头:“他们才不敢欺负小?麦呢。” 顿了顿,他又不爽地抬起下?巴:“但是有好多男生喜欢小?麦, 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的时候,他们约好一起去捏小?麦头上戴的兔子耳朵, 我们班那个宋梓源,还?想偷偷牵小?麦的手——还?好被我发现了。” 阮绪宁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看不出来哇,小?小?年纪,居然是个妹控。”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已经?不大喜欢被大人摸脑袋了,贺允泽歪了歪脑袋,躲开了妈妈的手。 贺敬珩默了片刻,扭头与阮绪宁道:“下?次幼儿园开家长?会,我过去一趟。” 阮绪宁“咦”了一声。 她知道,贺敬珩其实?并不喜欢去幼儿园:之前?几次亲子运动会,他们家实?在是太出风头了,不管是拔河还?是扛娃赛跑,贺爸爸穿着无袖背心往那儿一站,不经?意间展示出的肌肉线条,就让其他爸爸们望而却步。 然后。 每次幼儿园举行亲子活动,老师总会提一嘴:贺爸爸一定要?来啊! 贺爸爸头疼。 阮绪宁正纳闷丈夫今天怎么转性了,耳边倏地又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倒要?看看,那个姓宋的小?子长?什么样,敢牵我女儿的手……” 得到了爸爸的支持,贺允泽也挥起了小?拳头:“就是,就是!” 贺允涵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话题中心,只乖乖坐在一边,给哥哥的面包涂果酱。 阮绪宁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嘛。 家里?不仅有个妹控,还?有个女儿奴。 * 另一方面,贺允涵小?朋友的确值得被大家喜欢。 她不仅完美继承了阮绪宁可?爱的外表、乖巧的性格,还?继承了妈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绘画天赋。 每天完成了幼儿园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贺允涵就会抱着图画本跑来书房,找阮绪宁一起画画。 不过,爸爸反复强调过,“画画”是妈妈的工作,不可?以打扰她。 所以,小?姑娘从来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做自己的事,等阮绪宁放下?手绘笔、关?掉软件后,才会上前?撒一撒娇。 这天晚上,贺敬珩回?来的早,吃过饭就一直待在书房陪妻子和女儿。 贺允涵新画完了一幅画,第一时间向爸爸妈妈展示了一番。 看着眼前?那张主题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绘画兴趣班作业,贺敬珩忍不住微微拧紧眉头。 这大概是天赋……吧? 用三角形甜筒脆皮和正方形饼干搭建而成的房子前?,并排站着四个大大小?小?的卡通火柴人。 手牵着手牵着手。 贺允涵很耐心地向他们介绍自己笔下?的家庭成员:“个子最高的是爸爸,长?头发的是妈妈,戴帽子的是哥哥,长?兔耳朵的是我……” 阮绪宁忍不住夸赞了一番。 贺敬珩瞄了满脸欣喜的妻子一眼:“你就没发现,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阮绪宁思考三秒钟:“唔,为什么我没有兔耳朵?” 贺敬珩:“……” 阮绪宁望向女儿:“妈妈也想要?兔耳朵。” 贺允涵抓起桌上的画笔:“那好吧,我给妈妈也画一对?兔耳朵……” 贺敬珩语气略显焦急:“还?有呢?” 贺允涵冲他眨了眨大眼睛:“爸爸也想要?兔耳朵吗?” 贺敬珩沉下?声音:“兔耳朵不是重点。” “你不想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可以给你画一对兔耳朵。” “我说了……” “这样,你和妈妈就一样都是兔兔了!” 贺敬珩捏着鼻梁,彻底认输:“画吧。” 贺允涵欢天喜地用画笔给代表爸爸的火柴人添了兔子耳朵,邀功似的又递给他看。 轻手轻脚将女儿的“大作”放好,贺敬珩沉思片刻,尽可?能组织出能让妻子和女儿听明白的语言:“你为什么要?在爸爸的胸前?画两个,额,圆圈圈呢?” 扬起那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贺允涵非常认真地说:“那是爸爸的胸。” 依偎在贺敬珩身边的阮绪宁终于意识到这幅画最大的问题,接着问:“为什么不给妈妈画圆圈圈呢?” 贺允涵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妈妈的胸没有爸爸的胸大,老师说了,要?抓住爸爸和妈妈最明显的特征。” 抬手摸了摸贺敬珩紧实?的胸肌,阮绪宁沉默了:以为女儿是抽象派,没想到是写?实?派。 弄明白了女儿的真实?想法,贺敬珩忍俊不禁,只能用“童言无忌”来安慰陷入自我怀疑的妻子。 复又和女儿商议:“我们把这张画留下?来吧?” 贺允涵鼓了下?腮帮,似乎并不乐意:“为什么呀?我明明画的很好……我还?给太阳公公画了墨镜呢!” “就是因为画的很好,所以,我和妈妈才想把它保存下?来。”贺敬珩将女儿拉到身边轻声哄着,“乖小?麦,我们再画一张交给老师,好不好?” 阮绪宁也连声附和。 贺允涵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好吧,那下?一张,我还?要?加上外公、外婆和太爷爷。” 夫妻两人接连松了口气,相视一眼:有必要?在女儿动笔之前?,重新对?她进?行一次性别教育了。 * 自从家里?多了两个小?朋友,茂华公馆三楼就腾出了一间游戏房。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贺允泽似乎对?滑梯、积木和小?汽车都失去了兴趣,时不时钻进?隔壁的健身房,对?着健身器材就是一通捣鼓,偶尔还?会鼓励贺允涵一起“锻炼身体”。 贺敬珩不在家,阮绪宁生怕两个孩子玩起来不注意分寸,伤到了自己,便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健身房。 彼时她刚刚画完《不落星》的完结篇,正在构思新的故事。 她坐在健身房一隅的水吧高脚椅上,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在软皮笔记本上的故事梗概拍照发进?青果工作室群聊。 随时随地都处在工作状态的杨远鸣很快给到回?复:梗挺不错,但你确定要?尝试都市恋爱题材吗? 广广插了句话:我是觉得《不落星》成绩这么好,我们可?以趁热打铁,再创作一篇校园背景的恋爱故事。 杨远鸣则另有考量:都市背景也没什么问题,可?以穿插校园回?忆,不过,这么大的时间跨度,很考验男主角的人设,板板得多用点心。 至于人设的话,多用点心,特别是男主角。 阮绪宁低头刷手机的一会儿功夫,贺允泽已经?翻找出一副蓝色的儿童拳套,颠颠地跑过来,要?她帮自己戴上。 那是贺敬珩找朋友专门为兄妹两人定制的拳套,圆润可?爱,看上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是小?家伙们都当?了真。 阮绪宁一边帮贺允泽戴拳套,一边给广广发语音:“男主角的人设我也做过一版设定,这次想尝试一下?那种酷酷的,拽拽的,说话特别欠抽的类型。” 贺允泽在旁边琢磨了片刻,忽然开口问:“妈妈,你是在说爸爸吗?你要?把爸爸画成漫画男主角吗?” 阮绪宁一愣,慌忙否认:“才、才不是呢。” 低沉男声自健身房门口传来:“都这么久了,还?不在你的漫画里?给我安排个男主角啊?” 正在玩瑜伽球的贺允涵立刻甜甜呼唤:“爸爸!” 甫一抬眼,就看见贺敬珩立在门口。 闲散的姿态和淡淡的眼神,都很熟悉,让阮绪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偷偷溜进?健身房玩沙袋被抓包时的情景。 她抿唇轻笑,回?答丈夫的质疑:“你这样的,不受市场欢迎。” 贺敬珩讨价还?价:“那给我安排一个正面角色,总可?以吧?” 阮绪宁故意逗他:“我想想啊,唔,可?以让这次的男主角养一条看起来凶巴巴的哈士奇……” 贺敬珩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阮绪宁合上笔记本:“听柴飞说锋源那边最近挺忙的,我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呢。” 贺敬珩示意她安心:“接了几个新项目,确实?有点麻烦,不过有程知凡帮忙,已经?比前?一阵子轻松许多了……对?了,周岑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下?个月要?来洛州录综艺。” “他要?住我们家吗?” “不了,周岑说节目组已经?安排了住的地方,有空就出来和我们聚一聚。”目光望向不远处拨弄沙袋玩闹的兄妹,贺敬珩眼中的柔情满到快要?溢出来,“他想来看看大麦和小?麦。” 阮绪宁点点头,面上情不自禁浮现出笑意。 或许真的是有那么点儿玄学成分,记得贺允泽和贺允涵“开荤宴”的时候,周岑终于得空来了趟茂华公馆,在刘绍宴的怂恿下?,贺敬珩颇为“大度”地用家里?的蓝牙音箱环播放周岑的歌……当?事歌手整个人都不太好,掩面苦笑,坐立不安,没想到,躺在摇床里?的兄妹两人却十分开心,听到前?奏就开始蹬腿。 踢踏踢踏。 比赛似的。 这段视频至今保存在阮绪宁的手机相册里?。 这几年周岑在紫焰传媒发展得不错,为了方便工作,索性定居在了楠丰,曾经?的好朋友难得才能聚在一起。 以前?总问他什么时候“回?洛州”。 如今,却习惯了问他什么时候“来洛州”。 思绪被贺允涵的呼唤声打断。 只见小?姑娘挥动着粉红色的拳击手套,招呼阮绪宁一起过去玩耍:“妈妈帮我一起推沙袋,哥哥太厉害了,我快要?输掉啦!” 发现女儿没戴好的拳套快要?掉下?来了,阮绪宁急忙起身走过去,一拢裙摆,蹲身帮她重新整理,谁料,对?面的贺允泽还?在释放无处发泄的精力,猛力一推,沙袋摇摇晃晃,径直冲母女两人荡过去…… 阮绪宁和贺允涵齐齐倒地。 知道闯了大祸,贺允泽神色慌张地想要?扶起妈妈和妹妹,没想到,仍在规律摆动的沙袋又沿原路荡了回?来,“砰”地拍在他的脸上。 贺允泽也光荣败北。 眼睁睁看着妻子和一双儿女被沙袋“打”倒在地,贺敬珩眼角一缩,一时间不知是该先救老婆,还?是先救女儿,或者先救…… 算了,臭小?子可?以不救。 沙袋还?在摆动。 像是一个骄傲的、不满的、一心挑衅示威的对?手。 贺敬珩伸手将它压制住,却压制不住自己眼底的笑意。 目光从三位“在哪里?被撞到就在哪里?躺好”的家人脸上掠过,他忍不住扬唇,大笑出声。 阮绪宁愣了愣。 面上的阴云一扫而光,也跟着他笑。 爸爸妈妈都笑了,粮食兄妹互望一眼,犯错后的悔意荡然无存,也“嘿嘿”“哈哈”地笑起来,耍宝似的软垫上打滚。 骨碌碌滚到阮绪宁身边。 滚进?她的怀里?。 被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缠住,阮绪宁紧了紧双臂,好不容易才得空,挪动了一下?脑袋。 贺敬珩还?在笑,只是,眼尾似乎是有一点湿润。 在头顶灯带的映射下?,透着光。 她错愕无比,示意粮食兄妹先行离开:“你们下?楼去看看,张妈今晚准备了什么宵夜……” 听到有好吃的,贺允泽和贺允涵一跃而起,前?后脚跑出健身房。 隔断玻璃上那些憨态可?掬的兔子贴纸都还?在,只是有了些年头,稍显褪色,贺敬珩提议说,等年前?大扫除,再换上一批新的贴纸。 到时候,让大麦和小?麦一起来帮忙。 目送孩子们离开,又从那些兔子贴纸上收回?目光,阮绪宁迟疑着扯了下?丈夫的裤脚:“你怎么了?” 她仍坐在地上,贺敬珩不得不低头:“没事。” 确实?没事。 莫名的泪意,或许只能用“年纪越大越感?性”来解释。 背过身,他趁机用手背揉了两下?眼睛,声音闷闷的:“今年,带大麦和小?麦一起回?宜镇吧。” “好啊。” “听说这几年宜镇变化挺大的,郊区还?开了一家游乐场。” “是吗,那我们岂不是沾了两个小?家伙的光?” “只有你而已,我对?那些可?不感?兴趣。” “是——吗?之前?陪我去迪士尼,你玩的也挺开心呀!” 阮绪宁双手抱膝,仰着脸与丈夫掰扯。 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宜镇”两个字,已经?不再是痛苦、压抑、无能为力的代名词,而是拥有了更?多别的含义。 很好的含义。 被荡漾在心底的甜腻惹得心神不宁,贺敬珩索性将阮绪宁捞起来,单手抱到史密斯机上坐好:“地上凉。” 他的手,始终掐着她的腰。 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像只有关?心。 恒温恒湿的房间,能凉到哪里?去? 想起了一些没羞没燥的夜晚,阮绪宁垂下?盛满赧意的眸,故意晾着他:“这地方也没有很暖和……” 没有贺允泽和贺允涵之前?,他们曾在这里?试过很多次,阮绪宁慢慢发现,贺敬珩的想象力也很丰富:每一样健身器械,总能令他挖掘出新的用途,明明来三楼锻炼身体的人是他,汗涔涔的却总是她。 还?想再说点什么,嘴巴却被封住。 贺敬珩俯身吻过去。 有了气息的交换,这一回?,是彻底不冷了——不仅不冷,反而热得难耐。 在贺敬珩霸道的攻势下?,阮绪宁被迫后仰,迫切想要?扶住什么,谁料,最后只能攥紧对?方青筋分明的双臂。 这样的碰触令贺敬珩很受用,不自觉加深了那个吻。 阮绪宁被亲得迷迷糊糊,连呼吸都几近要?遗忘,走廊里?忽然传来了窸窣声响,间或还?能听见踢踏的脚步声。 屏息凝神分辨了片刻,笃定是两个小?家伙折返回?到了三楼。 生怕“少儿不宜”的画面被兄妹两人撞见,她狠命想要?推开贺敬珩,没想到对?方却不允,反而单手将她抱起,径直走向健身房一隅的淋浴室。 随后关?上门,落锁。 健身房专用的淋浴间面积不大,阮绪宁只好坐在洗脸池台面上。 暖黄色的灯光如同轻纱般柔和洒落,玻璃樽里?装着淡粉色的扩香石,已经?按照她的喜好,添了木质香调的精油。 听说是有减轻焦虑、缓解压力的功效。 但她此刻闻着、嗅着,却愈发紧张。 贺敬珩担心妻子身形不稳从上面掉下?来,便紧挨着台面站定,两人自然而然又贴到了一块儿。 连手也虚虚地揽住了她的腰。 阮绪宁企图挣扎,下?一秒就听见了贺允涵的声音:“妈妈,妈妈,宵夜是椰汁西米露,你要?不要?……咦?” 她的声音明显一顿:“爸爸和妈妈呢?” 回?答她的是贺允泽:“可?能是回?卧室去了吧?爸爸好像很喜欢和妈妈一起待在卧室里?,有一次,妈妈不想去,我亲眼看到爸爸把妈妈从书房抱进?卧室的!” “那他们偷偷躲在卧室里?做什么呀?吃零食吗?” “我猜,可?能是在锻炼身体吧?那次妈妈好像有点不舒服,喘得比我练拳时还?要?厉害!” “原来爸爸这么严格啊……” “嗯,爸爸训练我的时候就一直很严格的!” 听到这里?,阮绪宁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烧开了的热水壶,险些就要?尖叫出声,再别开脸,瞄一眼镜子里?的人…… 果然,整张脸都红了。 更?可?气的是,身边的始作俑者还?在笑。 阮绪宁怒不可?遏地瞪了他一眼,刻意压低声音,指责道:“……都怪你平时不注意。” 贺敬珩伸手抵住她的唇,用口型再一次比划出“童言无忌”四个字。 阮绪宁对?这样的“安慰”无动于衷,挥动拳头狠命捶在他的胸口,捶了两下?,又因为手疼而默默收了回?来。 贺敬珩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歪了歪头,眉峰微挑。 阮绪宁暗暗翻译了一下?他的肢体语言,差不多就是——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可?不打算善罢甘休。 她眸光一动,很怂地扯开话题:“外面好像没动静了。” 贺敬珩听了一会儿:“是啊,两个小?家伙都走了。” 阮绪宁趁热打铁:“那我们也走吧?我有点饿,正好下?楼去吃点儿宵夜!” 说着,便自顾自从大理石台面上跃下?…… 猝不及防,落入了贺敬珩怀里?。 带着一点愉悦的轻嗤过后,他收紧手臂:“你觉得自己走得掉吗?” 阮绪宁浑身一绷紧。 然而,贺敬珩并没有进?攻性的动作,只是上前?一步,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如同卸下?了所有防备与武装。 若隐若现的木质香,被时间轻捻成一条无形的红线,将两人紧紧缠绕。 贺敬珩的呼吸如同流淌的月光,侵入她的每一寸皮肤。 阮绪宁听见一声意味深长?的低语:“宁宁,你走不掉了。” 这不是陷阱。 这是温暖的巢。 再冷血的野兽也会有所贪恋。 既然心甘情愿走进?来,就别再妄想会被放走。 决心和爱意都已心照不宣。 阮绪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允诺:“我知道,我不会走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