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1章 什么?让我去打虎? 第1章 什么?让我去打虎? “苏都头,快些去吧,知县相公可又要发怒了。” 眼前站着一个男人正满脸焦急看着苏武。 苏武也看去,这人身穿皂色公衣、胸前系着红巾、头戴范阳笠,腰间还别着一把不算很长的腰刀…… 苏武有些发愣,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装剧里的榻上,一间稍显老旧的房屋内,左右还有一些古代的家具,倒也没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苏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衣装打扮与眼前这个汉子很是相似,转头也看到了榻边也放着一柄腰刀…… 死了,这是确定的,准确来说是牺牲,牺牲在了西南边陲打击犯罪的战斗里,也算死得其所。 穿越了?这有些不确定,毕竟那都是故事里的事。 苏武从榻上坐起身来,发现屁股传来一种火辣辣的疼痛直冲天灵盖,疼得他下意识龇牙咧嘴起来:“哎呀……” 眼前的男人连忙上前来扶:“都头慢些慢些,昨日才挨的杀威棒,虽然只有十下,已然也是肿胀起来了,好在兄弟们下手知道轻重,但今夜若是还猎不到景阳冈上的那只大虫,明日知县相公怕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 苏武只感觉这屁股是真他妈疼! 哦,想起来了,苏武想起来了…… 他是阳谷县的都头,最近景阳冈上陡然来了一只正值壮年的吊睛白额大虫,已然吃了不少来往阳谷县的商旅之人。 这事已然闹得人心惶惶,景阳冈是附近州县的交通要道所在,州府里下了几番催促的公文,让阳谷县派人捕杀大虫,阳谷知县孟义自然就把这个任务下到了县衙都头苏武的身上。 苏武也是想尽了办法,不仅带着手下心腹的衙差十几人,还纠结了十里八乡的猎户四五十人。 一个来月了,夜夜往景阳冈上去捕,大虫没捕到,还损失了七八个猎户。 一捕不到,二捕不到,州府里的公文也就越发严厉,知县也无奈,只有更加催促苏武去捕。 这不,久捕不到,知县孟义也被上司连连训斥,苏武这个都头也就挨了板子,不仅苏武挨了板子,连带一些衙差与猎户都跟着挨了板子。 其他人倒也还好,苏武是知县孟义亲自盯着打的,虽然打人的衙差也放了水,但苏武着实也被打得不轻…… 苏武忽然脑袋里想起了这些,陡然心中一惊,真穿越了? 这事怎么听得这么熟悉? 这不是武松打虎的故事吗?三碗不过岗,武松喝醉了上了景阳冈,酒醉之下,一通乱拳给这景阳冈上的大虫打死了…… 然后……武松就变成了阳谷县的都头。 想到这里,苏武心中一惊,原来我穿越成了武松前任的那个都头了? 倒也合理,人家干了你干不了的事,人家自然就成了都头,你自然是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不倒霉催的吗? 苏武摸了摸自己那火辣辣的屁股,疼得是那么真实,疼得是那么的……疼! 这虎怕是难打,这屁股怕还要挨板子…… “都头,都头……”眼前的汉子看着苏武发愣的模样,便喊了两声。 “嗯,我活着呢……”苏武随口答着,活着,真好。 眼前这汉子显然是苏武在衙门里的心腹,名叫董坚,阳谷县的衙差。 “都头也不要太心急了,今夜,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董坚只以为自家都头是急火攻心发了懵,所以安慰两句。苏武心中也想,打枪他行,打架他也算受过专业训练,也是一把好手,打虎,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还是一只已经吃了七八个专业猎户的壮年猛虎。 难道……真的一个滑铲过去? 更何况捕虎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这在山中的老虎也不傻,它在暗处,人多势众的时候,它也会躲着不出现,有人落单的时候,就很容易葬身虎口。 即便大批人马搜捕的时候碰到了,虎在山中来去如风,追都追不上…… 这可怎么捕? 说起来,苏武这屁股,也是真冤。 “走吧走吧,也别让知县等急了……”苏武摸着他的屁股,出门而去。 看着阳谷县的街道,人来人往,街边小楼多是二层,诸般店铺也是鳞次栉比,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记忆里,这阳谷县也是极为繁华富庶之地,有运河从县里过,更是商贾聚集所在,也是官府水路收税的关键节点之一,要问什么运河? 大名鼎鼎的南北大运河,从隋朝开凿之后,历朝历代几经更易,但这条运河一直都是南北经济沟通的大动脉,如今这大宋朝的富庶,这条运河的作用也是极大。 只是这大宋朝,好似也到了亡国的边缘,北方辽国倒是其次,辽国再北,女真人已然开始要崛起了。 想不得这么多,苏武就这么随着记忆走到了县衙里。 倒也不去公堂,直接往后衙去,知县孟义五十来岁,早已是老头模样。 这家伙,说他是好人吧,他又能收阳谷县鼎鼎大名的西门大官人的钱,胡乱定了潘金莲杀武大郎的案子。 要说这家伙是坏人吧,武松杀人报仇之后,他又能轻判案件,给武松留了一条活路。 知县孟义看着苏武进来,却也先问:“十个板子,倒也还好吧?” “知县相公留情,卑职无妨。”苏武也知道这话语该怎么答。 说起来,“相公”这种称谓,最早专门指那些朝廷里的高官大员,乃至宰相之类。 也不知为何,而今这大宋,相公泛滥了,是个文官,但凡要表示尊敬,下面人便称相公。 孟义叹了一口气:“唉……也不是非要与你过不去,也是上官实在催得紧,屡屡训斥几番了,再捕不到这只大虫,本县也就要告老还乡了,无奈何也……” “相公自有相公的难处,我等自是奋力就是……”苏武答着,心思已然在旁处了,只想,也不知武松这个莽夫什么时候会到景阳冈来。 “唉……去吧去吧,明早啊,希望能收到你的好消息,到时候啊,你要什么好处,本县都允了你就是了……” 孟义,显然真是压力山大,若不是身份差距,说话的语气里,就差乞求了,也是无奈,总不能让他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儒生亲自去打虎吧? “这就去了!”苏武一拱手,出门去。 站在衙门口,看着眼前十几号心腹衙差,这个提着刀,那个举着叉,有人背弓箭,有人提硬弩…… 看起来也不是没有战斗力,只是一个个愁眉不展,只看着自家都头。 “都头啊,这只大虫可太难捕了,人多就躲,人少就出,碰上了又追不着,昼伏夜出,林子又密,射也射不到……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都头,我等也不是怕死懦弱之辈,咱们也使尽了力气,兄弟们伤也有伤了不少,猎户们死也死了七八个,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啊……” (本章完) 第2章 都头,你再好生考虑一二 第2章 都头,你再好生考虑一二…… 众人士气很低,可见这段时间实在折磨人。 苏武环看左右,记忆里,这些弟兄们,都不差,还真都不是懦弱之辈,也讲义气,对他这个都头也是尊敬有加…… 还是得想办法,不然这一通板子一通板子的挨,人心也就散了。 既然到了这北宋末年,生存之道再明显不过,有人手才有生存的保证,这都头职位虽然不算什么官,但若真失了这个职位,苏武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等不到武松了,也不能等武松了,武松来了,苏武就真的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得干! “弟兄们,今夜,怎么着也得把这只大虫给捕了!”苏武说了一句提气的话语。 董坚第一个开口:“都头,你说,怎么干?咱兄弟们此番把命豁出去了!” “对,把命豁出去了!” “都头想个主意吧!” 就看着举刀的举刀,挥叉的挥叉,士气好似真回来了不少,只是众人那一脸期待期盼的眼神,都聚焦在苏武一人身上。 其实也是无奈,哪个没有一家老小? 他们自是不知道不久之后,有个叫做武松的莽夫会横空出世来办成此事,衙门里一个月一贯五的月俸,是一家老小的生计,若是这份工作没有了,生计也就没有了。 想主意吧,先出发,一边往城外去一边想,景阳冈下,也还有几十号猎户等着汇合,只待夜里,众人又要再一次进那景阳冈的密林里去。 想办法,还能让这点事把人憋死? 埋伏?虎在林中,远比人要警觉,便是嗅觉也远超于人,这只虎也不是一般的虎,是名动天下千年的虎,智商显然不低,也埋伏了许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的。 围猎?若真是要围猎,就如今衙差与猎户加在一起,也不足七八十号人手,偌大山岗,哪里又围得住?来上几千号人还差不多,那得要军队。 阳谷县又哪里调得动如此规模的军队? 好似只有一个办法了,如武松那般,单打独斗? 这个念头一起,苏武自己都吓了一跳,若是有支枪……苏武还真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腰间空空,想多了…… 没有热武器,真的单打独斗,那真是去送菜,便是武松若不是酒醉疯狂之下,还正好幸运中拿住了老虎后背脖颈的软肋,也不一定真的打得过那只大虎。 哎呀,头疼! 先到地方再说吧…… 走得两个时辰,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是到了地方,山并不十分高,但连绵不绝,林子密得十几步外就被枝叶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景阳冈就是这一片连绵不绝茂密中的一处矮山岗,其实并不难翻越,所以这里才会是交通要道。 岗下,十里八乡聚来的四五十号猎户已然早早到了,正在歇息。 一个个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满脸愁容。 也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应有尽有,甚至有人还穿着布与绵制作染成的假虎衣,可见这些人也是绞尽脑汁了。 看着苏武到了,众多猎户一个个有气无力起身来,给苏武行礼。 “不必客气了,一个多月了,日夜颠倒,诸位也是疲惫不堪,抓紧时间休息吃点东西吧……” 苏武说完,也走到一边席地而坐,早间还未吃饭,中午又到了,好在众多衙差带了些炊饼干粮。 该吃吃该喝喝,就看董坚递来炊饼,也说:“咱阳谷县,就数武大的炊饼做得最好,个头大料也足,多吃几个吧,便是死也做个饱死鬼。” “莫要胡言,今夜定然解决此事。”苏武接过炊饼,越发感觉压力山大,再看这几十个猎户十几个衙差,当大哥也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武大,王婆,西门大官人,潘金莲,武松…… 阳谷县里故事多了啊! 苏武吃起了炊饼,还别说,武大好手艺,这炊饼还真不错。 嗯……兴许也是潘金莲的好手艺。 苏武又看这几十号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人,今夜若是还这么进山,必然还是无功而返。 苏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自己也是一副好身板,一米八五左右的大汉,在这群人中已然是鹤立鸡群,双臂肌肉虬结,胸前鼓胀挺立…… 显然能当这个都头,原因就在这里了。 要不?真来个单打独斗?这个念头……有点吓人,自己吓自己,但苏武就是止不住要这么去想。 即便真要单打独斗,显然也不能真的像莽夫武松那样去干…… 埋伏,还是埋伏! 要转变思路,一个人去埋伏? 思路打开了,苏武立马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猎户带了不少弓,带衙差里带了三副硬弩。 弩好,大宋的弩更好,冷兵器时代巅峰之作。 苏武立马问:“衙门库房里,是不是有几副破铁甲存着呢?” 董坚点头答着:“有呢,说是朝廷武备,但早已破烂不堪了,都头不会是想披着甲入山吧?那甲虽然破烂了,一副也是几十斤在身,那若是碰到大虫,岂还能追得上?” 是这个道理。 但道理变了,苏武立马说:“快,你们回去几个人,回去借辆牛车,入夜之前把那几副破甲拉来。” “都头当真?”董坚有些不解。 “当真,路上也别闲着,铁匠铺里借一些家伙,几副甲拼拼凑凑,看能不能拼一副稍微好一点的出来……” 苏武说得急,怕说慢了自己就后悔单打独斗这件事了。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董坚把炊饼往怀中一收,连忙起身去招呼人。 那猎户的头领叫林卯,三十来岁的汉子,不高,但很是壮硕,近前来问:“苏都头,要铁甲何用啊?” “今夜,我准备一人在山中。”苏武说出口了,也还是怕自己再不说,等下就反悔了,说出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这?”林卯一脸惊骇,他倒是也知道这位苏都头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苏都头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刚刚招呼人准备要回城的董坚也是立马转头来问:“都头万万不可啊,一人在山,岂是那五百斤大虫的对手,必死无疑啊!” 却见苏武一脸坚决,眼眶微微一红,左右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他。 再听苏武说道:“一个月了,某手下兄弟伤了不少,猎户兄弟们更是折损了七八人的性命,这么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命,与其如此,不如某一人上山,与它拼了。” 苏武不是莽,而是有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计划之后,权衡了一下利弊。 打虎英雄这个名号,他要了,这名号意义很大,不说能保住都头职位,就说眼前这七八十号人,只待今夜一过,必然一个个马首是瞻。 水浒乱世,还是北宋末年,不远的将来,国破家亡天下乱如麻。 也不说将来是不是要创业起大事,哪怕是想要个安身立命,也当要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才是苏武下定决定的真正原因,既来之则安之,不论怎么样,总要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看左右不论是衙差还是猎户,都围过来了。 “都头三思,我等众志成城就是,岂能让你一人去送命?” “是啊,都头,可不能这么干啊!” “都头,我等今夜再努力几番就是了,碰上那大虫,咱都不是怕死之人,一齐上,与它拼了!我不怕死,必要给我那葬身虎口的兄长报仇。” 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名叫李成,他兄长就是显然死在虎口,他本不是猎户,非要跟来。 就看众人个个上前来劝,眼中皆是担忧着急。 这些人,还真就有一种简单的淳朴情感在心中,苏武看重的也是这一点,犯这一险,值得。 就看苏武大义凛然起来:“不必多言,只听我的吩咐就是,我意已决,谁若不听,先拿到大狱里去!” “唉……”董坚无奈,跺脚捶胸。 “你还在这里作甚,快去快回,某等着你的铁甲!快去!”苏武虎目瞪去。 董坚更是无奈,一边走,一边还回头:“都头,你再好生考虑一二……” “快去快去!”苏武起了呵斥。 董坚才转头而去,不敢多言,可见平时里,苏武的威势也在。 (本章完) 第3章 当真响当当是条好汉 第3章 当真响当当是条好汉 董坚带着几人走了,猎户的领头人林卯还是来劝:“都头,便是让你拿到大狱里去,我也不得不说……” “你先别说,先随我上山去,时间紧迫,先做些准备。”苏武摆着手,一马当先往景阳冈去上。 林卯急在心里,左右招呼:“快快快,快跟上都头。” 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往景阳冈去,其实路好走,平常这里商旅如织,阳谷县有运河,周遭州府,许多生意都依托这条运河南来北往。 而今,周遭州府通往阳谷县运河码头的路,一个人都没有了,那只虎只怕已经害了几十人命,也难怪知县孟义的上司这么着急。 这老虎害人命也不一定都吃了,更多是一种领地意识。 苏武一边往前走,一边眼睛到处寻找。 “都头寻什么?小人帮你寻。”林卯问着。 “寻一个林密地软之处。”苏武答道。 “那都头随小人来,往这边走,翻越此处,从北边稍稍下去一点……”林卯对这片林子比苏武还是要熟悉许多。 到了地方,一棵大树遮蔽之下,有一片松软空地,地面上干枝枯叶极多。 “好,就在这里,挖,入夜前一定要挖个大坑出来!”苏武开始布置了。 林卯是老猎户,一听就懂,连忙指挥左右:“按照都头的意思来,快挖快挖……” 众人立马开始忙碌起来。 但林卯也来说:“都头,你莫不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引那畜生落入坑中?这般怕也不妥啊,若是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都头还是三思啊……” “搏命之时,有什么稳妥不稳妥的,人多无用,唯有此法,只管听我吩咐就是。”苏武自是大义凛然,这份大义凛然背后,就是邀买人心。 “都头,何必如此冒险啊?即便今夜也不成,明日最多再挨几下板子,都头一人如此犯险,若是一个不慎……” “不必多言,听我的就是,兄弟们都跟着我出来一个多月了,哪个不是有老有小?这么下去,我心何忍?” 苏武话语如此,就看林卯与众人,皆是一脸的感动,却也还是一脸的担忧。 林卯正要再说。 “不要多言了!”苏武也是一声呵斥给他。 “唉……”林卯无奈,左右看了看,又看一眼苏武,只能转头去那正在奋力挖坑的人群里,挖陷阱本是猎人老本行,此时哪怕锄头不够,拿出腰刀也使劲去刨土。 坑要大,更要深,老虎跳跃能力极强,坑底还要倒竖许多刀刃,上面还要有虚掩的干枝枯叶。 还得把土远远运走,这种陷阱,猎户们自是最熟悉不过,只是工程量不小,好在人多。 众人热火朝天忙碌着。 苏武也不闲着,开始从猎户与衙差身上收罗东西,三张硬弩是一定要的,绳索,长枪长叉…… 收罗好,拢在一堆。 林卯又说:“都头,你收罗再多的兵刃弩弓,就怕到时候真伤到那畜生了,若不得要害,那畜生更发狂起来……” “你别管了,是生是死,就这一遭了。”苏武反正就是豁出去了,本来也是豁出去了。 坑还在挖,只管越深越好。 两个时辰之后,苏武才算满意,猎户们又开始制作伪装,这是他们的本命技能。 已近黄昏,董坚终于是回来了,几个人气喘吁吁抱着一副铁甲,披肩、披脖、头盔、胸甲、裙甲、护臂、护腿、护裆…… 要说大宋的步人甲,是真好,即便是几副破烂凑成的一副甲,依旧看得出其制作精良,也重达五六十斤不止。 “都头,兄弟们当真不忍你一人与那畜生搏命啊,我留下来陪着你吧,咱们两人总比一人好。”董坚还是要说,连带着还有那当真不忍的眼神看向苏武。 “就怕两人它不来了。”苏武是有考虑的,便也是想起了武松打虎的故事里,打完虎很快就碰到了两个猎户。那虎不去找两个猎户而找武松,可见这只畜生是真的智商在线,知道审时度势。 “即便不来,也比都头一人在此搏命强……”董坚脸上写满了担忧,甚至看苏武都有了几分幽怨的眼神。 苏武也不理他了,看得那大坑表面虚掩的伪装差不多了,苏武开口安排:“入夜,你们所有人分两队,一队往山势北边去,一队往山南边去,倒也不必搜索驱赶,以免真惊了那畜生,只需呆在那里就是……” 这就是把那老虎往苏武这边赶的意思,倒也不必驱赶,那老虎既然会审时度势,就是让它只能在这附近来巡视领地,也就能发现入侵老虎领地的苏武,如此确保今夜万无一失。 林卯已然就懂,上前还要说话。 苏武就是不给他们多说的余地,先开口:“已然如此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休要多言,走吧,都走!莫要惹我发怒起来……” 苏武是目光在瞪,手在驱赶。 被赶的人,自是一步三回头,想说又不得说,不敢再说。 无奈无奈,便也只有下山去,已然布置成这样了…… 一边下山,林卯一边与董坚说:“你家都头啊,当真响当当是条好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愿都头能安然无事才好。”董坚担忧不已。 “定会无事,定会无事!”林卯这话,好似一种祈祷。 “咱们此番,可受得都头大恩了!”董坚说着,好似真要落泪,用手往眼眶去擦。 “唉……都知都头不是庸人,谁知都头竟是如此大义!”林卯叹息摇头,还依依不舍回头往山上去看。 苏武一人在山上,却还在忙碌。 三张弩得布置好,布置在高处,树杈枝叶遮蔽之处,用细绳连接扳机,然后还要在树干枝叶里隐藏细绳。 做好,还要反复试射几番,确保万无一失,也要调整弩箭落点,更要记住弩箭落点,这很重要。 然后,把那一堆长枪长叉四处去藏,藏在干枝枯叶之下,只为了不论什么时候,随时随地能随手拿到兵刃。 便是想到武松打虎的故事里,武松一根哨棒说断就断了,变成了赤手空拳,坚决要防止这种情况。 人类,万年前,之所以能是恐怖直立猿横扫地球,靠的就是武器,武器万万不能少,即便与老虎对峙,有一杆长兵器在手捅刺来去,胜算就成倍数增长。 得站在坑前,不能站在坑后,站在坑后,那老虎若是轻易不扑过来,容易失手,站在坑前,得让老虎先近身,最好先扑一下,也就是说要先躲一下…… 越想越是汗毛竖立,便是想一想,苏武就感觉到体内的肾上腺素就开始飙升。 还不保险,左右再看,寻一个近处的树,先垂下一根绳索方便攀爬上树,再在树上也放两杆长枪。 实在不行,就上树,虽然老虎也会上树,但在树上用长枪往下捅刺防守,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有备无患。 穿甲,一副几十斤的步人甲,穿起来虽然不便,但必须要穿,特别是披脖,更要严严实实系紧,还要与头盔系成一片。 猫科动物,扑咬的第一目标就是脖子。 只待铁甲穿好了,苏武才稍稍安心一点,有了不少安全感,腰间再别长刀,左右再放几杆长枪。 然后,苏武来来去去在各个地方演习起来,一遍一遍演习演练,他深刻知道演习的重要性。 已然也累,坐在地上,吃点武大郎家的炊饼,喝点水,再起身,四处检查一下,乃至有一些杂乱的痕迹,也要再打扫打扫,尽量让周遭都显得正常一些。 夜慢慢黑去,林子里寂静一片,只有威风吹树叶的窸窸窣窣之声…… 苏武坐在坑前,目光瞪得圆圆,丝毫不敢懈怠。 月色也起,好在月光皎洁,披洒得远处一片如银,又奈何大树有阴,只感觉阴风阵阵,吹得人毛骨悚然。 (本章完) 第4章 猎虎?虎在何处呢? 第4章 猎虎?虎在何处呢? 豁出去了! 此时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苏武静静坐着,时不时舔一下嘴唇,又吞一吞口水,当真口干舌燥,便也拿水来喝。 夜越发深沉。 苏武一直高度警惕,却是那老虎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苏武也想,这只老虎,极其活跃,领地意识极强,远比一般的老虎要奇怪,否则也不至于有这么一个千百年的故事,所以不可能不来吧? 苏武又回头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布置,再一次确定许多东西,陷阱在哪,三张强弩的瞄准点在哪,哪里藏了兵刃,哪棵树垂了绳索…… 再摸一摸身边地面枯叶里,长枪也在,就在最顺手的地方。 深呼吸,冷静! 等…… 再等……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苏武浑身一震,有些冷。 左右窸窸窣窣…… 忽然,两点绿光在枝叶缝隙里一闪而逝。 来了! 来了来了! 苏武心中激动不已,浑身立马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紧张。 但他没动,自顾自再去取水囊,慢慢悠悠打开水囊,喝了一口。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种呼呼啦啦的声音。 苏武连忙站起身来,长枪已然在手,定睛一看,一团黑影就在当面,已然只有七八步远。 苏武把长枪挺在身前,浑身汗毛倒竖,好似连头发都能根根竖起。 这一瞬间,苏武有一种后悔,甚至有一种转头就跑的冲动。 这只大虫,真大,只怕有一丈长的身躯,那身躯左右逡巡走动,眼中的绿光只盯着苏武。 好似也忌惮苏武手中的那杆锋利长枪。 “吼!” 老虎忽然张口一吼。 苏武更是紧张不已,却也还是假装后退两步…… 老虎显然就是要看到苏武这种恐惧与后退,立马往前逼近了几步。 此时,苏武才真正看清楚老虎的模样,虎头极大,比那煮饭的锅还要大,身材健硕非常,甚至能看到两只虎前腿的肌肉有棱有角。 苏武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又暗示自己要冷静。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冷静得了? 苏武有意去想那一个梗:是谁说要对着老虎来一个滑铲的?你来! 瞬间,苏武好似真冷静了许多,又后退了两步。 终于,老虎动了,就这么往前扑来,快速无比。 肾上腺素加持之下,苏武立马挺枪去刺。 就在这瞬间。 却是哪里想到,半空中的老虎竟然挥出了右爪,凌空把苏武刺出去的长枪打偏到一边。 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没有什么思考的余地,苏武只管就地往旁边一滚。 只听后背嘎吱作响,是一种抓心挠肝的刺耳声,是那利爪刮在铁甲片上的声音…… 穿这一身铁甲,果然是先见之明! 滚,接着再滚一下,不等全站起来,躬身转头就跑,头都不回,绕着那陷阱跑,便是慢一拍,只怕就被老虎当场摁住。 手边顺势摸起一个绳头,猛的一拉,这一套动作,已经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就听身后“嗷呜”一声…… 射中了! 不知多少次的演习,不白演。 身后呼呼之声,陡然一听,苏武转头去看,那老虎背上右肩胛骨处射进了一支箭矢,插入极深,让它稍稍停顿了一下。 停顿之后,更是一声愤怒虎啸,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的大虎,躯体舒展非常,直往苏武再扑。 苏武连忙再刺长枪,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狠更快! 那老虎好似右爪不灵便了,左爪来挥,长枪又偏。 这只虎,当真成精了! 好在苏武腿脚有力非常,蹬地就滚,再滚,驴打滚,不好看,但好用。 吱吱的刺耳声还是有,那虎爪还是能扒拉到苏武的侧背。 当真是好甲。 又是一根绳头,再射。 嗡嗡一声弓弦,没有老虎的惨叫,没中! 苏武已然有些连滚带爬了,为了拉开距离,手中的长枪也当标枪扔了出去,也被那老虎一下拍开…… 这老虎反应快到惊人,却也顿了顿。再看苏武眼疾手快,再拉最后一根绳头,布置到了这个地步,演练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无以复加。 中! 中右边后腿脚掌,甚至箭矢射穿了虎掌,好弩! 这大宋朝,好甲好弩,却也能输得一败涂地。 苏武也没胜,只是拉开了距离,一人一虎,七八步的距离,不过一个虎跃而已。 苏武从地上再摸出一杆早已藏好的长枪,挺立胸前,此时此刻,别无他念,只有肾上腺素,好似感官都敏锐了许多,浑身肌肉都更加有力。 老虎已然癫狂怒吼连连,苏武甚至都能闻到虎口中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苏武看了看地面,咬了咬牙,也张开嘴巴大喊:“来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看老虎竟是稍稍后退了两步! “别跑,有种别跑!”这话,其实也不曾过脑,就是呼喊,好似呼喊也能让苏武多几分勇气。 苏武其实从来不缺乏勇气,上辈子也不曾缺乏。 勇气,就是无比恐惧之下的坚持。 只等话音一落,那虎忽然往前加速,身形已然就在空中,再一次,姿态极其舒展,虎躯,真长! 苏武一颗心,已然到了嗓子眼! 再刺! 虎掌再拍! 半空之中,一只虎掌已然就刮擦在苏武的肩膀上,依旧是虎爪与铁甲刮擦的嘎吱作响。 随后,大虎落地,把苏武也摁得身形一矮! 苏武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刻也演练了许多次。 就看眼前,忽然老虎屁股一矮,随即整个老虎就往后滑去。 成了! 成了成了! 老虎后腿踩空了,踩进陷阱里了,前爪却不断往前在抓…… 想抓近前眼前的苏武,也去抓那陷阱的边缘。 苏武连忙长枪猛刺,这老虎再也没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便只感觉长枪捅去,噗噗作响。 滑下去了,整个老虎都滑下去了! 但凡这只虎还能多跳一步,苏武这一赌大概就是个满盘皆输。 电光火石之间,苏武已然不管不顾,上前就去,长枪不断往陷阱里刺去,一片干枝枯叶里,什么都看不清…… 只管刺,一下一下不断刺…… “嗷呜嗷呜”之声连绵不绝。 再刺再刺! 忽然一个虎头与虎爪映入眼帘,正是老虎在拼命往陷阱外跃起,却是满身狼藉,头脑一片模糊。 再刺,再刺! 虎又落去。 已然不知刺了多少下…… 忽然苏武往地上一坐,大气粗喘。 他知道,成了,这回是真成了,陷阱里再也没有了动静,肾上腺素也去了,只感觉浑身脱力了一般。 微微凑过头去看陷阱之内,黑夜之中,树荫之下,依旧看不清什么,但那团大黑影,只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苏武长出一口大气,微微扬头,喃喃自语:大宋啊大宋,我这回是真的来了。 浑身脱力的苏武,左右去看看,寻刚才水囊之处。 却是苏武忽然翻身站起,一声喊:“谁?” 有些紧张过头了,喊过之后也立马冷静不少,这岗上只有一只老虎,苏武知道。有个黑影近前来了,肯定是人。 “我是好人,本是路过,只听得半夜呼呼哈哈的,便过来瞧瞧。你是何人?在此作甚?莫不是剪径的强人?” 来人其实也看不清苏武。 苏武往地上一坐:“你不知这山里有大虫吗?半夜还路过?真是胆大包天不怕死!” “大虫?哪里来的大虫?都这般恐吓路人?不过就是想赚个宿夜的钱罢了,你与那山下酒店是一伙的吧?” 话语中,听出了几分……醉意。 苏武脑海中灵光一闪:“你吃醉了?” “没吃醉!” 来人更是近前,虽然看不清,但好大一条汉子。 来人……莫不是武松?也就只有这个莽夫大汉会吃醉酒上景阳冈…… 来得真是时候,来早一点,苏武这打虎英雄的名号怕是抢不到手了,幸好今天做了这打虎的决定,不然,明天就彻底成了个倒霉催。 “我乃阳谷县都头苏武,在此猎虎。”苏武彻底放松下来了,还能有几分笑意在脸,武二郎竟然来了,有趣。 “猎虎?虎在何处呢?”醉汉摇摇晃晃往前来。 “你近前来看不就是了……”苏武坐在地上,抬手招着。 (本章完) 第5章 在下武松,见过! 第5章 在下武松,见过! “当真有虎?这半夜还被你猎到了?你诓骗谁呢?”武松边说边往前走,背上一个包袱,手中一根哨棒。 这武二郎,真是个好汉。 这个好汉,忠义在心,本算良人,但也浪荡,此时还活得浑浑噩噩,但心中住着一只猛虎,若是猛虎出笼之时,杀起人来,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是无辜之辈,他只要杀得兴起,那也是手起刀落不放过。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武松武二郎! “我已然脱力,你头前有个大坑,黑灯瞎火可别掉下去了。”苏武已经打起了武松的主意。 武松连忙低头一看,果然,好大一个坑,坑里当真一个好大的物什,定睛再看几眼,陡然浑身一震,惊骇一语:“真有虎!” “死了!”苏武笑着说。 “好大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你……你杀的?”武松隔着大坑问道,心中还有几分后怕不已。 “难不成还是你杀的?”此时此刻,苏武心情极好。 “好汉,当真好汉!如此一人夜里猎虎,好汉了不得。”武松绕着坑在走,江湖好汉,也是见猎心喜。 近前还问:“好汉可伤了哪里?” “没有伤,只是脱力累了。”苏武笑着说。 “未想夜半还能遇到这种事来,你说你是阳谷县的都头?失敬失敬……在下武松,见过!” 武松抱拳拱手就是一礼。 “酒醒了吗?”苏武问着,也抬头打量起武松,浑身上下,只看得个人高马大、肌肉鼓胀,胸前那两片,更好似如鼓起的山包。 苏武把头往后仰了仰,才从那鼓起的山包看到了武松的脸,天庭饱满,棱角分明,端端正正一条汉子,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力量感与爆发感。 “醒了醒了,见得这般事,岂还能不醒酒?未想阳谷县还有这般一条好汉!”武松也有几分激动。 “看你也是端端一条大汉,夜半也敢往虎穴里来,定然也有几分勇武在身,今日如此夜半相遇,也算有缘,有礼了。”苏武拱手一礼。 “哈哈……我武松生平,最愿与好汉为伍,都头不弃,愿称一声哥哥!”武松也是一拱手,还探头探脑去看那只死得透透的大虫。 等的就是这句话,地上坐着的苏武,抬手再拱,叫了一声:“武兄弟!” “哥哥称一声二郎就是!”武松笑意盈盈蹲了下来。 其实两人年岁,还不一定谁大呢。 “二郎兄弟既然酒醒,帮我一个忙。” “好说!哥哥吩咐就是……”边答着话,武松还边凑头再往那陷坑里去看。 “你往南边去,南边好走,走上二三里地,能遇到一群猎户与衙差,赶快把他们都喊过来,就说我在此已经猎到了那只害人无数的大虫。” “我这就去,哥哥稍待,我脚程快,很快就回来!”热血青年武松,此时只感觉与有荣焉,只管激动,转身快跑。 苏武看着武松奔去的背影,哈哈笑着……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既然碰上了,那武松也就跑不了了,也暗暗庆幸,真是前后片刻,人生也就完全不同了。 也想,有武松这个降魔太岁在麾下,还真就是天胡开局,这个水浒,这个大宋,越来越有奔头了。 不得多久,热热闹闹的人群就来了。 “都头,都头!” 远远的,就开始喊,声音激动无比,是董坚。 “这里这里……”苏武回应着,还叮嘱:“看着些跑,别也掉进陷坑里了。” 董坚第一个跑到,一把搂住地上坐着的苏武,竟是在哭:“都头,你当真安然无恙?” “无恙无恙……”苏武笑着。 武松在一旁也说:“我说哥哥无恙,他还不信呢……” “都头,如此大恩,叫我等何以为报啊……”林卯也来,也上下打量着苏武。 再看身后众人,一个个既是激动,又是感动,皆争先恐后围来看,先看都头,再看陷坑。 “去,去个人,把北边人也喊过来……”苏武此时,就是表现个寻常模样,好似没什么大事一般,不过信手拈来。 “我去我去……”董坚直接起身就奔。 “好了好了,把那虎弄出来……”苏武吩咐着。 众人在看苏武,如看神明,争先恐后顺着边沿往坑了下,好似浑然不避坑下竖着的刀刃。 就听坑下激动的声音在喊。“都头,好大,比咱们头前预想的都要大。” “真大啊,怕是不止四五百斤,六百斤也有呢!” “我看,七百斤!” “也不想想这畜生吃了多少人,光咱们猎户兄弟就吃了八人去,岂能不大?” “终于是死了终于是死了,我兄长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少年李成一边说着,一边又从陷坑里爬出来,一下跪在苏武面前:“都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人给都头磕头了!” 地面咚咚在响,苏武连忙起身去扶:“也是我对不住兄弟们,若是早早一人来搏命,也不至于让你家兄长死于虎口……” “都头这是哪里话啊,是都头用命为小人兄长报仇雪恨了!”李成执意还要磕头。 苏武连连拉拽,方才把人拉拽起来。 再看左右众人,一个个皆是激动不已。 “都头威武!”倒也不知谁喊的。 就听此起彼伏:“都头威武!都头威武!” “好了,拿绳索弄出来吧……”都头只装作一个轻描淡写。 武松看得这般轻描淡写,再去看那只六百斤七百斤,还可能被喊到八百斤的大虎,越发激动:“哥哥真乃神人也!” “二郎这是往何处去啊?”苏武随口问着。 “哥哥,我本是清河县人,在家乡与人殴斗,本以为一拳把人打死了,所以逃了出来,未想啊,那厮未死,只是昏厥,所以这不就赶紧回乡去吗?” 武松说起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事多少有些尴尬。 “家中还有什么亲人?”苏武这是明知故问。 “有一个兄长,自小相依为命,也是兄长养大了我,此番回去啊,自是要好好孝顺于他。”武松说得认真,也说得有几分动容。 “武姓,你行二,也就是说你家兄长行大,武大?你说说你那兄长什么模样?可是长得很是矮小?” 还是明知故问,倒是话没说全,不仅矮小,还丑。 “诶,哥哥你怎么知道?”武松一脸惊奇。 “你不用去清河了,就随我去阳谷县吧,你家兄长搬到阳谷来了,在县里卖炊饼,还娶了妻,小日子过得不错呢。” 苏武笑着。 “当真?”武松更是激动不已。 “我还能又诓骗了你?”苏武带着笑。 “看来当真,遇到哥哥,真是有好事呢,好好好,就去阳谷!” “既然你喊我一声哥哥,咱们有这兄弟情分,到了阳谷啊,这样吧,我给你在县衙谋一份差事,俸钱不多,一贯五也足够过日子了,如此你也算自力更生,也好孝敬你家兄长,好生过日子,咱们有事办差,无事吃酒,好不快活,如何?” 苏武看着眼前的热血青年,话语里那也是投其所好,已然就是要手拿把掐。 “再好不过,拜谢哥哥大恩!”武松立马起身躬身拱手大礼来拜。 武松哪里还能有拒绝?此时武松,也真是足够倒霉,逃到小旋风柴进的家中这段日子,过得着实不好,人际关系很差,不受人待见,柴进也看不上他,多有嫌弃,寄人篱下,多是憋闷。 还大病一场,病了也只能自己在回廊边烧火取暖,过得很惨。 也是这汉子自傲非常,甚至有几分目中无人,若非今日亲眼看到苏武夜半一人猎虎,便也不会正眼看人。 但这汉子有一点好,那就是只要让他看上眼看对眼,必是掏心掏肺。 此时苏武,不仅让他看上眼了,还如此待他好,更是感激在心。 但苏武随手一挥:“什么恩不恩的?兄弟之间,莫说这话。” “哥哥,往后你就知晓我武二郎是个何等好汉!”武松激动一语。 真是人不能比,就说那小旋风柴进与眼前哥哥一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十万八千里。 (本章完) 第6章 我这条命,就是哥哥的了! 第6章 我这条命,就是哥哥的了! 伐来几根长木,横七竖八把老虎绑在木头上,左右十几个人抬着。 苏武脱了甲胄走在人前,众人簇拥在后。 已然是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个在说:“随着都头抬着大虫入城,只怕县里万人空巷来看啊……” 那个在答:“这还用说?试问当今天下,还有谁一人半夜能猎如此大虫?” “都头当真威武啊!” “那些什么江湖好汉,与都头一比,不知差得多少去!” “这话不假,江湖好汉我见多了,哼哼……不过尔尔,比起兄长来,那自是完全不能比。” 说这话的是武松,他刚在柴进庄子里与一大群江湖好汉共处一年,受了一肚子气,真是一群狗屁不是的东西。 苏武笑着摆手:“好了好了,赶路要紧,天亮要入得城去交差。” “好嘞!” “得令!” “都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卖力气卖力气,赶路赶路……” 七八十号人,飞快赶路去…… 天只蒙蒙亮,那阳谷县的城门还未开,城门口早已聚集了无数辛苦人。 进城卖菜卖粮的,卖碳的,卖山货的,卖果子的,卖粗布的…… 乃至还有运水进城去卖的…… 都是营生…… 就看远远一只大虎被众人抬着走来,所有人侧目去看,甚至有人已经放下自己的营生往前去围…… 猎户衙差们,七嘴八舌在说。 苏都头自是云淡风轻往城门下去:“开门了,今日可又要晚了,太阳都出来了。” 城楼上一个军汉探头探脑出来看,看了几眼,又揉了揉眼,再看几眼,一声惊呼:“快开门快开门,苏都头竟是真把景阳冈上的大虫给猎回来了!” 就听那军汉脚步飞奔在跑,城门片刻就嘎吱嘎吱在开。 先冲出一队军汉,只往那大虫围去看…… “你看这虎爪,这么大……” “九百斤,怕是九百斤……” 越来越离谱了,这老虎大是大,也没大到这个地步。 只待众人看老虎的时候,苏武带着武松先往城里进,因为他知道一会儿这些人就要回头来围着他了…… 快走快走! 走得不远,就看身后有人在追:“都头慢些,都头慢些……” 这是故事也传开了,显然刚才众人只以为是衙差猎户们一道猎的虎,此时才知是苏都头一人半夜猎的虎。 苏武不仅不慢,还加快脚步,他知道自己今天还要游街,先回衙门里把事情交代完再说,还有一笔丰厚的赏钱要领。 苏武前脚进的县衙,后脚,衙差猎户军汉百姓,便也跟着涌进来一大堆,吵杂非常。 老知县孟义虽然醒得早,却还在床上抱着小妾呢,听得嘈杂连忙起身从后衙往前来,还准备问是出了什么事,只到大堂往院里一看。 “好家伙!”孟义也被这只虎的巨大给震惊了一下。 苏武与众人行了个礼,不等苏武说话,众人已然开始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甚至不乏添油加醋…… 孟义一边听一边看苏武,看着看着,双眼越睁越大,然后也起了几分感动,竟然忽然抱拳与苏武拱了一下:“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这般……听得本县心中起了几分惭愧,对不住了。” 苏武连忙也拱手:“不敢不敢……” “不易啊!也是上官逼迫,好在你全身无恙,幸事幸事,你这份功劳,本县铭记在心。”孟义起了几分唏嘘,转头就喊:“来人,取一千贯钱来,不,两千贯!” 苏武闻言愣了愣,应该是一千贯吧?故事里武松得的赏就是一千贯,怎么还涨价了? 可别小看这两千贯钱,一个衙差或者军汉,一个月也就挣一贯五左右。 城外一亩好田的价格也不过十贯左右,一头壮年好牛,也不过十贯左右,城里的二层临街小楼,还带小院,也不过二百贯上下。 两千贯,真是一笔巨款!俗话也说,腰缠万贯,就是富人了。 也可见这只老虎堵住了交通要道所带来的麻烦之大。 苏武正要说点什么谦虚话语…… 孟义已然摆手:“不必多言,一千贯是府衙里的赏,另外一千贯,是县衙里的赏,谁猎的虎,自是归谁,不必推辞。” 苏武也就不说谦虚话语了:“多谢知县相公。” 满场众人,一个个也是喜笑颜开,更是与有荣焉,喝彩叫好无数。 知县接着安排:“来人,备马,带苏都头去游街庆祝……” “好嘞!”董坚第一个奔去,衙门有马,只管去牵来,还有大红也要安排上。还要安排那些敲敲打打乐队,自家都头,牌面要足。 众人只管把苏武往衙门外簇拥去…… 还当在门口等一会儿董坚安排的那些牌面。 却是赏钱先到,直接两个大箱子抬到衙门口,衙门口早已水泄不通。 看着大箱子,苏武左右看了看:“二郎,打开。” “好嘞。”武松上前,打开两个大箱子,一串一串,黄澄澄的铜钱码放得整整齐齐。 苏武说道:“林卯,你们猎户出力甚多,还死了八人,死的八个,每家送去五十贯钱当抚恤,还有……昨夜只要是出了力的,不论是衙差还是猎户,一人二十贯赏钱。” 林卯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看一起来的那些猎户兄弟,上前一礼:“万万不敢分都头的赏钱,此虎乃都头一人所猎,我等岂敢贪功?” “是啊,都头,万万不敢啊……若是个两三贯,倒也就受了,二十贯,实在是太多了,愧不敢当啊。” “不敢不敢啊……” 众人连连拒绝,连自家衙差都拱手辞谢。 就听苏武又是虎目一张,还带呵斥:“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若是不要,那就是不拿我苏武当兄弟,从此之后,路边相见,再也不识!” “啊?”林卯愣住了,这话也说得太重了,又回头去看众兄弟,便是询问意见。 “拿是不拿,你们自己看着办!”苏武把头一偏,当真就是个不拿就绝交。 就看一个少年人上前往地上一跪:“都头如此待我等,还对我恩重如山,这钱,我拿!我愿认都头这个哥哥,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哥哥的了!” 少年人李成! 苏武立马答道:“好,你的命我不要,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说着,苏武转身:“二郎,数钱。” 武松此时心中激动不已,什么是好汉?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汉?此时此刻,眼前这一幕,当真叫人看得热血沸腾。 数钱,五十贯是抚恤,二十贯是赏钱,一共七十贯,好多串铜钱,里面有当十钱当五钱不同面额,也不算特别沉重。 数完都往李成身上塞去。 李成抱着钱,头往地上一磕:“待我带钱回去安顿了嫂嫂侄子与老母,再来都头身边伺候!” 磕完头,李成起身就走,走出了一种决绝。 苏武开口问众人:“你们呢?” 林卯再回头看了看,上前……竟也是双膝一跪,一个头就磕:“都头,大恩不言谢,这钱我拿了,来日自也会对得住都头!” “好,都来拿!”苏武一脸欣慰点头,事也成了。 武松连连数钱,一个一个发。 再看周遭围观的百姓,不知多少羡慕的眼神,二十贯,何其多?便是住在城里,用度全靠买,一家老小一年也不过这么些营生了,还得是殷实人家。 “苏都头当真义薄云天啊!” “是啊,早知苏都头是这般有情有义之人,何不早早与他结交才是!” “若是知道今日,我便也自发随去猎虎了。” “你还去猎虎,你看到那大虫啊,裤子都要湿。” “你才尿裤子,你尿裤子!” …… 满场百姓越聚越多,早已是嗡嗡一片议论纷纷…… 董坚也回来了,看着众人分钱,也听着林卯无奈之语,明白过来,又看了看自家都头的虎目,也是无奈,拿吧…… 钱分得差不多了,武松正准备把已经差不多要空了的箱子盖起来。 却是苏武近前来看了一眼,还剩下个一二百贯的样子,苏武直接提起几串往武松塞去。 武松连忙摆手:“哥哥,我就不要了……” “你初来乍到,又要安身,还要侍奉兄长,男人无钱怎么能行,拿着!”苏武语气不容拒绝。 “哥哥,我有……”武松是真有,在柴进府中遇到了郓城宋江,宋江给了一些,走的时候,柴进送瘟神,也打发了一些。 “拿着!你莫不是也要不认我这个兄长!”苏武怎么可能让武松还去念那宋江的小恩小惠? “哥哥自己可不多了……”武松又道。 “有兄弟就行,钱财用了自然又来。”苏武还是那云淡风轻。 “好吧……”武松点着头,接过钱,心中只想哥哥当真是个仗义疏财之人。 “上马游街!”苏武几步走去,董坚上前来披,上马。 吹拉弹唱也起,众人簇拥着,老虎也抬着,就让阳谷县的百姓看看到底是五六百斤还是八九百斤…… (本章完) 第7章 五百贯,你听不明白吗? 第7章 五百贯,你听不明白吗? 阳谷县街面之上,当真挤满了人,先看大虎,猜个五百斤九百斤,再听故事,听个苏都头夜月孤身猎虎。 还听苏都头义薄云天散钱财。 然后就是一片热热闹闹与喜气洋洋,呼喊喝彩…… 苏武坐在马上,时不时左右致意,脸都笑僵了。 脸正僵着,忽然看到街边一个店铺上四个大字:西门生药。 生药店,门口站着几个汉子也在看热闹。 左右皆是歪歪斜斜模样,正中那个,还真有几分卖相,长相俊朗,身材高大,衣着也能看出几分奢华。 不用猜,阳谷县大名鼎鼎的西门大官人。 苏武多看了几眼,记住了,这位大官人,在阳谷县过于牛逼,是个能人。 如今,苏武几番操作来去,潜意识里已经把阳谷县当做自己的地盘了。 知县这种官,那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苏武这种吏才是真正的地方人物。 苏武就不允许阳谷县这个势力范围里,有西门大官人这种牛逼的能人。 能人背后有人弄,得弄他。 阳谷县是大运河上的好码头,也是富庶之地,人口很多,流动人口也多,乱世之中,若无真正的一方势力在手,真就没有生存的资本。 继续游街,哪怕一夜未眠也要坚持住。 让每一个阳谷百姓都正式的认识一下他苏武这张脸,以及苏武此时此刻的荣耀与威势。 忽然,马上的苏武低头喊道:“二郎,快看,你家兄长!” 武松激动不已,却是人群里看不出去,跳起来看,也未寻到,着急不已。 马上的苏武直接喊:“武大,武大!” 街边卖炊饼的武大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去看,正看到名满阳谷的苏都头在马背上喊自己,一时愣了愣。 再听苏都头又喊,连忙躬身大声回应:“诶,都头吩咐,是不是要吃炊饼?” “你在那里不要动,你家兄弟回来了。”苏武喊着,低头又与武松说:“那个方向,那间店旁,你只管挤出去,先与兄长团圆,先回去……” 武松激动不已,连忙看着方向,往人群外挤,回头也说:“哥哥,得空我就到衙门里去寻你!” “嗯,好,等你就是!”苏武点头,心中高兴不已,麾下真有武松,那真是遇到谁也不带怕的。 武松挤了出去,兄弟团圆自不用说,苏武时不时还回头去看一眼,倒也看不到了。 大概就是两人回去,见得嫂嫂,嫂嫂看那壮硕俊朗的武松,那是越看越喜欢,看得两眼放精光。 武家的事,真是麻烦事。 不免又转头去看远处的生药店,这事可怎么弄? 阳谷县城,不小,游街又走不快,转悠了许久,才算把街游完。 回到衙门里,苏武先把猎户们打发回去,只约过两日再邀约相聚。 再把昨夜随同的十几个衙差也打发回去,一夜未眠又随着游街,都累着了。但董坚没走,他只随着苏武,苏武回去,他就顺道回去。 看着衙门院子里的大老虎,苏武动起了心思,便说:“你去把那个做生药生意的西门庆找来,就说某有生意照顾他。” 董坚出门就去。 不得多久,西门庆带着几个随从就到了衙门里,一身华服不说,头上还簪着,手中一把折扇连连在摇,书没读过几本,却有一身潇洒模样。 西门庆见面就笑,拱手见礼:“见过苏都头,此番都头打虎之事,当真教人敬佩不已。” 苏武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只看了看西门庆,就指着老虎问:“虎骨是好药,虎鞭也是好药,怎么个价钱?” 苏武也是要弄点钱,之前那个住处太简陋了,身边甚至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倒也不是过不了苦日子,是没必要。 既然如今这个局面了,房子要换,倒也不必奢华,总要个好屋,生火做饭总要个人吧?衣服换洗没必要自己忙忙碌碌吧? 还是要改善一下生活,要弄钱,这不就把西门庆叫来了吗? 西门庆笑呵呵:“原来是这般生意啊,好说好说,这虎大,只怕虎骨也多,跌打损伤的药正是要虎骨,虎鞭更不用说,不愁价钱,都头说个价就是。” 西门庆能在阳谷县崛起,靠的就是钻营有道,他倒也不是怕苏武,而是难得有个机会,能交好便是要交好。 “一般是什么价?”苏武又问。 西门庆煞有介事看来看去,说:“这整整一头虎,皆剔骨,平常里一口价,二十贯,但这头虎大,怎么也得三十贯,但都头这份勇猛,再加虎鞭,那自是五十贯才配得上,如何?” 会做人,会做事,会说话。 苏武本想装个面子模样,但转念一想,懒得装了,对西门庆这种人,实在没必要,直接开口:“嗯,那你去取五百贯钱来,虎骨你剃去,莫要伤了皮毛,皮毛我有大用。” 这是什么? 直接要,其实就是挑衅,找茬。 西门庆面色一黑,只问:“不知昔日里哪里得罪了都头,若是真有得罪之处,还请都头万万见谅海涵,我回头就取一百贯钱送来都头当面。” “五百贯,你可是听不真切?”苏武语气不善,就是要来硬的。 西门庆,阳谷县有名的浪荡子,街面逞凶,仗势欺人,放贷催收,卖人妻女,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这就不用说了,阳谷县哪个都知。 盯人寡妇,偷人媳妇,青楼妓院,这更不用说,那些邻里长舌妇,哪个都晓。 西门庆为何这么凶?因为他身边也聚了一帮人,有名有姓的就有九个,那些小厮泼皮帮闲,更是一大堆。 为何西门庆无恶不作还无人管? 因为知县孟义是官,偌大一个县就这么一个官,大多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人来告,又何必多管? 即便有人来告,西门大官人有钱,孟义也不是那清廉之辈。 如此,也就再也没人告了。 所以,此时苏武就是要直接与西门庆对着干,找西门庆的麻烦会得名声名望,也能得到利益与好处。 那西门庆岂又是能被欺负的人? 就看西门庆眉头皱了皱,问:“都头是要借个五百贯支用?” 苏武站起身来:“虎骨虎鞭卖你,一口价,五百贯,若是不愿啊?哼哼……某以往还不多知,听说西门大官人在这阳谷县威势极大,正要见识见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富庶阳谷县,于公于私,容不得两人。 (本章完) 第8章 二郎啊,你当听都头的话语才是 第8章 二郎啊,你当听都头的话语才是 就看苏武在衙门里,真有几分威武,还是个目光如虎,看着西门庆几人,只等西门庆一个答复了。 西门庆还真不是一般人,倒也没有急着答话,有了一副不怒不喜的样子,兴许是在思索什么。 但西门庆身后出来一人,一脸大怒:“苏都头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们兄弟好欺负不成?” 苏武看他一眼,倒是眼熟,认识这人,这人名叫云理守,正是西门庆结义的九个兄弟之一。 这人之所以牛逼,是因为他的兄长云理万,正是驻守阳谷县的参将。 所以说,西门庆这一伙人,其实还真的势力不小。 当然,云理守也不是一个什么好玩意,本也是个欺男霸女的主,平常里跟着西门庆混,那是因为没有个正当职业,只待他有一日混起来了,西门庆的遗孀都逃不脱他的辣手。 便是云理守出来说话,苏武一旁的董坚都起了几分担忧之色。 苏武也在打量云理守,这人还有几分人高马大。 苏武起身,眼神微眯,只说:“你们兄弟十人聚义在阳谷,好大的声势,平常里也不见你们来某这里走动,此番,五百贯,少一个铜板,来日好教你们知道知道某的手段!” 以往的苏武,显然是一个比较中规中矩的人,今日不同了。 连董坚看着自家都头都有了几分意外。 云理守又上前一步,正要分说,西门庆拉了拉他,换了个笑脸:“苏都头如今威势也是不同以往了,在这衙门里是个人物,只待我们兄弟回去商议一二,苏都头,就此别过!” 说着,西门庆摇着折扇转头就走,那云理守自也跟着走,却还回头瞪了一眼苏武。 苏武也不拦着,他也知道这五百贯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还要一个斗争的过程, 既然矛盾挑起来了,先要个杀鸡儆猴,那就先选云理守这只鸡,这只鸡耀武扬威的,正值得五百贯钱。 只待人一走,董坚连忙说道:“都头,西门庆与云理守他们,可不好惹啊……” 苏武摆着手:“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啊,以往就是太本份,所以弟兄们都过得不太好,往后啊,日子自是不同。” 衙差,都是本地人,真不是一份多好的职业,中规中矩的,只能说是养家糊口。 若是恶起来,吃拿卡要的,都是本地同乡人,不免又是个人见人恨,一个不慎还要翻车。 反倒是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来一任,本地大户豪门之中捞一笔,便去了下一任,又不多管事,又不得罪人…… 所以说,还是当官的好。 董坚其实更是个老实人,良家子,听得都头话语,答道:“都头,咱们兄弟,只求个平平安安……” “罢了,与你多说也没用,只看某的手段就是。”苏武答着,自也出门去。 去哪里?去武松家里,真要杀人放火,身边董坚他们这些衙差其实靠不住,不是说人靠不住,而是说他们还做不来这些事。 反倒是林卯、李成那些猎户更靠得住一些。 最靠得住的,莫过于武松了,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降魔太岁人物。 武大郎的家也不难找,街边随便一问就是,也是个临街的二层小楼,武大租的,先敲门。 “谁啊?”是武大的声音。 “某乃衙门里的都头,来寻你家二郎。”苏武还带了点礼物,街边买的一些桂点心,基本礼节是要有的。 门一开,不是武大,是武二。 武二激动不已:“哥哥怎么就来了,快请进,还说往衙门里去拜会呢!” 苏武一边往里进,也有话语:“怕你兄长以为你还如以往那般浪荡,不信你的话语,所以上门来帮你说项一番。” 武松更是激动,转头与武大郎说道:“兄长,你看,我说吧,你还不信,哥哥上门来,是不是?我真就去衙门里上值了。” 武大已然连连作揖:“多谢苏都头抬举我家兄弟。” 苏武连忙上前去扶:“自家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我与二郎一见如故,二郎这般汉子,谁看了不喜欢?” 武松这种人,就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便是连忙上前来拉苏武:“哥哥落座,正是备了酒菜,我好好敬哥哥几杯好酒,快坐快坐。” “谁来了?”侧屋里走出一个女子,手端菜盘,莲步款款,聘聘婷婷。只看一眼去,腰肢小扭,身材匀称,只去看脸,眉如春柳,眼含媚丝,两个小脸蛋红扑扑的动人,正是一脸的高兴,还带几分春风。 潘金莲! 见识了,难怪西门庆看一眼就神魂颠倒走不动道了,还真不是一般人顶得住。 但武松顶得住,而苏武是见识太广,轻松也顶住了。 “嫂嫂,这位是咱县衙里的苏都头。”武松一直是个激动状态,直接介绍。 “哦?莫不是那夜半孤身打虎的苏都头?”潘金莲眉眼里带着笑容看着苏武,更还有一个上下打量。 “正是!”武松话语比谁都快。 “真真就是苏都头当面?果然……高大威猛,俊朗不凡,奴家这厢有礼了!”潘金莲微微低头,福礼而下,却还侧眼来看。 看就看吧,她主动看的,却又好似被人偷看了,又是个眼神去躲,还带几分羞涩。 苏武只觉得浑身被看得抖了抖,这女子,比那景阳冈上的大虫也不差。 “幸会!”苏武稍稍抬手。 看完苏武,潘金莲又去看她叔叔武松,那更是热情,左右招呼:“都坐都坐,也尝尝奴家的手艺,今日真是大喜事,叔叔回来了,都头也上门了,奴家心里甚是欢喜……” 武大郎真是个老实人,只是一脸憨笑,要论招待客人这种场面事,他比潘金莲还真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众人落座,分说几番,潘金莲拿起酒杯:“大郎怎么不与都头敬酒?都头如此大恩,岂能怠慢?那就由奴家来吧……” “好说好说……”苏武拿酒就喝。 武松自是大大咧咧:“哥哥,再来吃一杯,小弟敬哥哥!” “干!”苏武抬杯一饮。 “小弟就喜欢哥哥这般爽快人,这小杯不爽快,是妇人家用的,不若拿碗来,如何?”武松兴致大起。 “正合我意!”苏武大手一挥,干就干。 “奴家去取……”潘金莲已然起身,一旁武大郎只点头:“好好好……” “干!”苏武先发挥! 这一碗下去,苏武开口:“明日,明日二郎就来衙门里上值,莫要贪玩,既然做了正事,就当有个模样。” 武大郎点着头:“二郎啊,你当听都头的话语才是。” 武松一碗干尽,抹了一把嘴:“兄长与哥哥放心就是,如今不比年少,在外年余,那是看透世间冷暖,唯有兄长抚育之恩,还有哥哥抬举之情,不敢懈怠!” “正是好日子来了呢……”潘金莲也高兴不已,她有她的心思。 她本是张大户家的奴仆,被张大户欺辱了一番,却又被女主人殴打辱骂不说,还发给了武大郎做妻。 武大郎又是个老实人,只知道一天到晚卖炊饼,虽然冻不着饿不着,但人还有其他的需求,那就是一张脸面。 与武大郎过日子,就没了那张脸面,谁人见了不免都是个笑话。 却不知武大郎有这般一个弟弟,如今,这个弟弟也受到了打虎英雄的看重,这脸面好似都要有了,往后在这阳谷县里,也能把头抬高几分。 酒过三巡,苏武也不再多喝,与武松喝酒,那是不可能喝得过,苏武还要留几分清醒,起身也就辞别而去。 一家人连忙出门来送,送到街上,还要拉扯几番。 临了,苏武叮嘱:“二郎啊,少吃酒,莫要误了明日的事。” “哥哥放心,这就不吃了!” 武松也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当真回家就不吃酒了。 却是那西门大官人的生药铺里,正是热闹非常。 (也不知有没有兄弟在看哦,留个言给个票,弄一点点动静安慰一下啊……) (本章完) 第9章 来人呐,拿下大狱! 第9章 来人呐,拿下大狱! 回到家中,苏武的家,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还是有几分寒酸,若不是在武松家里蹭了顿饭,回来还要自己做。 洗漱一番,倒头就睡,只待明日。 此时此刻,西门庆的生药铺里,已然是济济一堂,九个兄弟来了八个,因为刚刚死了一个,病死的,名叫卜志道,也不重要。 其实西门庆这十个结义兄弟,大多也不是什么人物,多是街边破落户,泼皮无赖之辈。 几人聚集,自是商议今日之事。 “要我说啊,便是给点颜色与那都头看看,莫不是以为打了一只虎,就真的在阳谷县是个人物了?” 这话是云理守说的,他在这结义十人中自是不一般,参将之弟,也算见过世面与手段。 有个叫应伯爵的说道:“还是要从长计议啊,毕竟他是衙门里的都头……” 应伯爵就是破落户,本是继承了一些小资产,败得也快,如今跟着西门庆混,靠嘴巴混口饭吃。 西门庆为何是老大?没什么,有点钱,舍得,场面事面面俱到,街面上颇有威名。 云理守看了看应伯爵,又看了看西门庆,只说:“哥哥,你说,咱们还能在阳谷县的地界里让人给欺负了?他苏武算个什么东西?以往,咱进出衙门里,正眼也不带瞧他的,他就配给咱们传个话的差事,打了便打了,又能如何?不闹出人命就是!” 众人只待西门庆拿主意,西门庆是个人精,他想了又想:“他在知县相公那里刚刚立了大功,又在阳谷县里出了大风头,此时此刻还真不能轻易去打,免得知县相公脸上过不去,到时候不免给咱们几分脸色看……” 应伯爵立马接话:“是吧……所以说从长计议。” 西门庆接着又说:“若是不打,却是难平心中之气,真是猫猫狗狗都逞起了威风,这样,他不是说要找咱们麻烦吗?且看他找个什么麻烦,若他先动手,岂不是咱们就有理在先了?到时候动起手来,知县那里也好分说。若他只是口中说说,那过些日子,给他一顿教训,他自也就是老实本分了。” “对对对,还是哥哥说得有理!”云理守立马来夸。 应伯爵也不慢:“那是,哥哥自是智计无双!” “好了,既然今日大家聚得齐,吃酒吃酒!”西门庆那也是有个大哥样子。 只待天亮。 苏武起床洗漱出门去,刚在街上走几步,就碰到了早已走遍几条街的武大郎。 武大郎挑着担子,见到苏武先迎上去:“都头都头,早间还未食吧?” 武大郎担子一放,已然在选那炉子上热乎乎的炊饼。 “你也早啊……”苏武其实很感动,他猜得到为何自己出门就能碰到武大郎,这个兄长对弟弟是真的好,用心良苦。 “卖炊饼的营生,自是比人起得早的,未想刚好碰上都头,趁热趁热,都头快请。”武大一边说着,一边给苏武递炊饼。 苏武也不拒绝,接过先咬了一口:“好吃,二郎可往衙门去了?” “去了去了,早早就去了。”武大郎连连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其实也是不会说什么话语,只会暗自来做。 “你自放心就是,你家兄弟啊,我是打心里真喜欢他,不会亏待。”苏武明白这炊饼的意义。 “嘿嘿……二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都头只管打只管骂,他自小学了武艺,街边浪荡,逞凶斗狠,定要管教。” 武大脸上都是憨笑与真诚。 “嗯,放心就是,你家二郎啊,如今不比以往了,比你想的要懂事得多。”苏武边说边从怀里掏了掏。 还没掏出来,武大先把扁担上肩,起步就走,随后也说:“都头可万万不要客气啊!” 看着武大两条短腿倒腾得飞快,苏武笑了笑,也不掏了,再吃一口炊饼:“多谢了!” 只待到了衙门里,武松连公服都换好了,腰刀也挂上了,范阳笠也在头上扣着。董坚办事还真不差。 “二郎卖相着实不错,又威武了几分。”苏武笑着。 武松一脸得意:“自是不能给哥哥丢脸面。” “叫几个兄弟,走,出门转转去!”苏武抬手一挥,干活。 最近倒也没什么缉贼捕盗的事,杀鸡儆猴的事还有一桩。 直往运河码头去,运河其实并不很宽,十来丈的样子,但足够走这个时代的大船,不过也经常泥沙淤塞需要疏通。 码头上的苦力很多,养活了不少人。 三教九流也在此聚集,乃至什么赌坊,暗娼,街边小茶舍也多,许多浑汉卖了一天的力气,赚不到几个钱,却还把钱都消费了出去。 西门庆在这里,有一门大生意,放贷,小额贷。 贷出去就要收,收钱自然就靠暴力,谁是西门庆此时此刻手下第一暴力呢? 其实就是云理守。 这两人之间,也不能直接说是大哥小弟,更多也是一种合作关系,故事里,云理守将来甚至比西门庆混得还好。 苏武带着武松董坚与七八个衙差,到了码头,便吩咐:“去寻一寻,看看今日云理守在不在这里……” 董坚干这种活是把好手,自是带人去找。 片刻之后,董坚就回来了:“赌坊门口,正在打人。” 苏武飞奔就去,正看到云理守带着一帮泼皮在殴打一个汉子。 那汉子被打得满地打滚,连连讨饶:“云大官人,饶命啊饶命啊,明日就有钱,明日就有钱。” “又等明日,你若是再还不上,你那妻子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也值得几个价钱,怎么样?” 云理守还有一脸的笑容。 “明日我真有,明日真的有……” “打,接着打。” 便看一众泼皮再是个拳打脚踢,打得是哀嚎不止。 “住手!朗朗乾坤,岂敢当街打人!”苏武到了。 云理守抬眼一看,竟然是苏武,笑脸一止,面色凶恶:“这不是苏都头吗?都头如今威势大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之事,这你也要管?要不你替他把钱还了?” “欠债不还,可官府去告,私刑便是不能,再说,这么多人刚刚听到你逼人卖妻,此乃大罪!” 苏武左右看了看,却见众人一个个眼神回避。 参将兄弟,真是有点威势。 “苏武啊苏武,你真是要多管闲事?”云理守满脸凶恶,威胁问道。 “来人呐,把这当街行凶逼人卖妻的贼人拿下大狱!”苏都头就是来杀鸡儆猴的。 只是这鸡也不好杀,只看他从旁边随从身上拿过一柄铁尺,往前一指:“我看谁敢!” 董坚这种良家子,还真是有点不敢,打虎是为了保住工作,虎打死了也没什么后果,这云理守可真不好惹。 (本章完) 第10章 哥哥也是好武艺 第10章 哥哥也是好武艺 武松却早已跃跃欲试,正要在哥哥面前表现。 却见苏武毫无预兆,先一步出去,脚步极快,拳头在手,照着云理守的脸就去。 打架,苏武也是一把好手,擒拿格斗,这也是他的专业。 为何不等武松表现? 因为要让武松再憋一憋。 说时迟,那时快,苏武动手毫无预兆,动作还快速非常。 就听云理守哎呀一声往后栽倒,却是踉跄之间又站定了,手中铁尺直往苏武砸去,还有骂声:“直娘贼,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哎呀!” 又是一声,铁尺还未砸到人,云理守只感觉两眼一黑,一个摆拳结结实实印在面门,踉跄之间,直往地上一趟。 “快快快,一起上!”这是云理守躺在地上说的话语。 苏武可不管这些,身形再去,一把坐在云理守身上,大拳头再是砸。 噼里啪啦几下,云理守已然是昏死过去。 苏武抬头来看,一旁十几个泼皮,一个个目瞪口呆。 董坚已然也上前来:“怎么?你们还当真要与我家都头动手不成?你们怕是不知景阳冈哪只大虫是如何死的?” 董坚还真是反应也快,只看一群泼皮,当真没人上前来,只是有人早已转身就跑,倒也不是逃跑,是跑去报信。 听得董坚话语,苏武笑了笑,好勇斗狠杀人放火的事,良家子一般还真做不来。 “绑了带回衙门牢里去,那个欠债的也带回去!”苏武起身来吩咐。 再看左右围观的人群,又凑近来看。 还有人问:“苏都头当真要把这云理守下狱?” “那是自然,以往某是没有过问细致,而今看他们如此仗势欺人,某乃县衙都头,岂能不管?”苏武要个名。 “他……他们可不好惹啊……”有那卖茶的老汉来说。 “管他好不好惹,阳谷县的地界里,总归是要几分公平正义!”苏武大义凛然。 众人却又不敢多说,却是那眼神倒也有趣,似是畏畏缩缩,似也是有几分期盼希望…… 看来,还是要真正立个威势,西门大官人这块垫脚石得好好用用。 众目睽睽之下,人已绑好,抬着走。 众多百姓,也有人跟着去,便是好事之人,也要看看热闹,且看苏都头与西门大官人掰手腕,到底哪个更强,又会是个什么精彩。 董坚还准备要驱赶众人,苏武抬手止住了,人多正好。 只待走到半路,往前打眼一看,就看到西门大官人带着二三十个泼皮迎面走来。 董坚看得对面走来的人,已然心惊,连忙问:“都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回都头先不说话了。 武松已然开口:“还能怕了他们?我武松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说着,武松就要拔腰刀。 苏武笑着说:“腰刀就不必了,免得闹出人命,拳脚足矣。” 武松刀柄一松,拳头一捏:“哥哥,兄弟我最擅长拳脚。” “不急!”苏武摆摆手,只等西门庆上前来。西门庆已然上前,看了看场面,问道:“苏都头,你怕是不知我这云兄弟是何人吧?” “怎么?云理万的胞弟就能逼人卖妻?”苏武问道。 西门庆眉头就皱:“兄弟我还想着与都头好好说项,看来都头已是铁了心了?” “什么铁了心了?某乃衙门都头,主持公道,办差管事是本职!”苏武只当听不懂,要的就是动手干起来。 还得干个名声在外,干进百姓的心里去,也就是苏武真把这阳谷地界当做地盘来经营了,他显然不是那些江湖好汉的思路,因为江湖好汉的道路走不长远。 却见那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云理守忽然悠悠转醒,左右看看,便是大喊:“哥哥救我,我让这厮偷袭得手了,快快救我,待我起身,定要与他不死不休!” 西门庆倒也不犹豫,目光也凶,问:“苏武,人,你放是不放?” “哥哥,还与他多说什么?一并绑衙门里去!”武松实在是忍不住了。 被绑得难受不已的云理守更是呼喊:“哥哥,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有我兄长在呢,诸位兄弟,快快动手!” 这两人,两声哥哥喊着,两位哥哥似乎都在等着这番话语。 苏武在等武松实在憋不住的那一股牛劲。 西门庆在等云理守大包大揽,把他家做偏将的兄长拉进来。 此时两番话语一落,西门庆大喊一声:“救人!” 武松喊都不喊,一马当先就去,刚才没表现上,此时此刻,岂能不表现?岂能让自家哥哥丢了面皮? 众人当真不知他武松是如何一条好汉! 场面瞬间暴起! 对面二三十人就来,铁尺、木棍、哨棒。 武松一人就去,只有一双拳头紧捏! 嘭! 一声闷响,武二郎是真有铁拳,一个泼皮应声而倒,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昏死倒地。 就这双铁拳,难怪武松打晕了人会以为自己打死了人。 就看左右棍棒铁尺无数,武松似乎都懒得去躲,有那木棍砸在武松身上,武松好像浑然未觉,转头又是一脚窝心。 再看一个泼皮,身体倒飞而去,满脸紫绀颜色,重重倒地,倒是不曾昏死,只是捂着胸口,口中也有声响:“呃呃……呃呃呃……” “二郎好武艺!”苏武出言来夸。 武松更是激动,转头再去,出拳,啪。 又倒一人,回头再来,翻身而起,飞踢,又是一人倒飞。 场面当真赏心悦目! 只是一众泼皮忽然个个定住了,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便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其实,苏武也是第一次见识,这场面是有点夸张了。 连西门庆看得都愣在当场,他也算习练武艺之人,这般武艺,还是人吗? 武松已然打得正酣,飞身而起,左边再去,空中有他长腿在扫,正是他傍身武艺鸳鸯脚。 那一个泼皮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人就飞倒在一间店铺门口去。 只待武松再转头,一众泼皮脚步已然下意识在往后退。 西门庆也下意识退了一步。 “打!追着打!”苏武看完表演,已然起身上场,本是杀鸡儆猴,连猴也到了,这般局势,那就彻彻底底先打灭一个威风。 苏武上前追去,架势有不同,但也是侧腿飞扫,便看一个泼皮立马从竖着变成横着。 “哥哥也是好武艺,只是这架势路数不曾见过!”武松也来夸。 (本章完) 第11章 都头当真好胆气 第11章 都头当真好胆气 苏武听夸,也是起劲,更往一个跑得慢的泼皮奔去,擒拿格斗之术,他还真极其擅长。 比起武松来,街斗的经验也许不足,但许多后世的套路与技巧,兴许更科学。 其实也不好比,只待来日与武松多交流多练习多切磋。 还有一些需要学,那就是冷兵器的使用,这一点苏武与武松比,那几乎算是门外汉。 就看苏武瞬间再击倒一人,武松更是要表现,他浑身巨力,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然抓着两个泼皮的脖颈往地上一摁。 那两人脑袋上已然就是头破血流,哀嚎不止。 一切发生得太快,西门庆都看呆了,回过神来,先看左右,手下之人一个个都在后退。 他自己反倒站在了头前,就站在了苏武当面。 西门庆连忙抬手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却看苏武忽然脚步一止,站在西门庆面前两三步外,开口问:“大官人昨日在衙门里说回去与众兄弟商议之事,商议得如何了?” 武松再击倒两人,已然也站在苏武身边。 西门庆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武松,还去看了看被绑缚的云理守,吞了吞口水,答道:“那是小事罢了。” “看来这买卖是成了?”苏武再问。 “好说!”西门庆答得也快,却还在与那云理守使着眼色。 “行,大官人可莫要拖沓。”苏武笑着说。 “好说好说,午后就来取。”西门庆连连点头。 “行了,看来大官人也不准备救人了,那就回吧。”苏武挥挥手。 西门庆当真转头就跑……跑得几步,忽然又不跑了,便是左右观众太多,他知道自己不该是那抱头鼠窜的模样。 便立马直身迈步,还把手中折扇打开摇了摇,慢慢走。 武松在旁还笑:“他还装个处变不惊?” 苏武也笑:“西门大官人,自是威势不凡。” 也不知西门庆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武松也问:“哥哥,怎么就这么轻易把他给放走了?” “来日方长,许多事要一步一步来,今日先灭他威风,他此番定也不会老实,他还有救兵能搬,他那救兵才有趣呢……” 苏武要把西门庆当声望来刷,一次一次的薅羊毛,钱也要一次一次都薅出来,先薅五百贯买车买房。 “哦……”武松似懂非懂。 苏武得胜,再去看左右那些围观的好事者,有些人是惊讶,有些人是暗自欣喜,有些人当真还是看热闹的模样。 还有人上前来问:“苏都头莫不是当真要惩治那西门大官人?” 苏武摆摆手:“某倒也不是非要惩治谁,某乃县衙都头,保境安民乃职责所在,自是谁作奸犯科,就要惩治谁。” “都头当真好胆气。”上前之人夸了一语,似乎对这位打虎的英雄多了几分信心。 便又有人说:“都头若是当真做到话语所言,那都头便真是一副忠肝义胆!” 这人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却也有期待期盼,话语之中其实有激励之意。 也是这世道,与猛虎比起来,还是人更凶恶。 显然西门庆这一伙人在这阳谷县,欺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苏武转头去看绑缚着的云理守,问:“你家兄长平常管你还是不管你的?”这事得问清楚,其实也奇怪,云理万是驻在阳谷县的厢军主官,是东平府下的参将,平常里并不归知县孟义管辖,而是直接受东平府的管辖。 阳谷县自也属于东平府管辖,云理万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上司,东平府兵马都监,人称双枪将董平。 董平也是水浒里战力数一数二的猛将,梁山马军五虎将之一,另外四人,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 所以云理万在阳谷县,那也是势力极大,那些守城门的军汉都在他麾下,怎么他弟弟却跟着西门庆厮混市井? 听得云理守来答:“你现在知道怕了?我家兄长到时候来县衙里寻你,看你如何与他分说。” 看来是管的,挺好,苏武抬手一挥:“走,带回县衙里去。” 回到县衙,那只大虎的尸首还在院子里放着,先把云理守关进牢里去。 苏武把那欠债挨打的喊到面前。 那人只管跪地拜谢:“拜谢都头,拜谢都头。” “你叫个什么名字?”苏武问。 “小人成三。”那人跪地答着。 “嗯,你怕那云理守不怕?”苏武问。 “怕……”成三,一脸的可怜模样,却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苏武再问。 “他……他……”成三答不出个一二三来。 “你那妻子还要不要?”苏武再问。 “要要,肯定要。”成三连连点头。 “你说你走出这衙门之后,会是个什么后果?”苏武还问。 “我……我……”成三自然知道是个什么后果,已然满脸惊惧。 “行了,也不与你多说,你知道如今处境了,你先录个口供签字画押,若是稍后知县相公要问,你只管把事情照实说,往后由某护着你,兴许你还真能躲过此劫,最近你就在衙门里先躲躲,我让人把你妻子也接来一并躲个风头。” “知晓知晓,小人知晓,唯有都头才能护得小人周全。”成三连连磕头,眼巴前看,他已然也是无路可走了。 只待成三下去,自有人跟去做口供,武松在旁说:“哥哥是准备打官司了?” 苏武点着头:“咱是公家人,讲的是人情道理,更讲律法,官司要打,对付这些泼皮无赖,只要站在道义之上,事半功倍。” “哦……”武松点着头,好似也有了点长进。 一旁董坚,好似有话说,欲言又止几番了,此时终于说道:“都头,适才我不是怕,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有下次,我一定冲在前头。” 这话,其实苏武是信的,良家子只是老实,不是没血性,便点头说道:“嗯,无妨。” 听到“无妨”二字,董坚心头一松,显然这一路上,对这件事心里纠结非常。 左右还有几个衙差,其实都是苏武的心腹,也是连连说道:“都头,适才你应该先一声令下,如此我等也好有个知晓……” “是啊,咱都听都头的,都头当说一声,一起上,咱们岂能慢那一步?” “武兄弟当真好武艺啊,三下五除二的事,咱反应慢了,上前去都寻不到人了。” 武松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小打小闹,来日有机会啊,且让兄弟们看看某家真正的手段。” “都头也是凶悍得紧呢……以往倒也不见都头真与人动手,今日一见,好生了得。” “那是那是,就咱都头这身板子,旁人哪里经得住?” “行了……”苏武摆摆手,又说:“到衙门口等着吧,等那云参军到了,就迎进来。” (本章完) 第12章 来啊,打二十大板 第12章 来啊,打二十大板 云理万来了,大腹便便,脸上也是横肉,一脸的凶恶,带着七八个军汉直入衙门正堂。 西门庆自也跟在其后。 苏武只笑:“看来西门大官人这买卖变数大啊……” 西门庆却不似头前模样了,昂头挺胸,折扇在胸口,说道:“云参将来了,自有分说。” 那云参将转头来看苏武:“苏都头,平日里只以为你是个规矩人,如今却咄咄逼人,以往倒是看走眼了!” 苏武与云理万,虽然互不隶属,平常里也见得不少。 苏武只答:“云参将,你最好啊,把你那胞弟带在身边,从军也无不可,若是还让他在市井厮混,来日怕是悔之晚矣。” 云理万本以为刚才话语能让苏武忌惮几分,没想到苏武还反将一军,做了个教训人的模样。 云理万着实有些惊讶,这苏都头打完虎之后,真是变了个人了? “去,传个信,就说本将前来拜会孟知县。”云理万平常里就是这么支使苏武的。 这意思就是要跟苏武的上官谈,懒得与苏武多掰扯。 虽然大宋朝到得如今,武官与文官已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至少明面上,参将云理万与知县孟义是一个层次上的人,苏武一个小吏,压根就上不得台面。 却不想苏武答道:“云参将只管往后衙去拜见就是,那里自有看门的小厮与你通报。” 云理万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庆已然开口:“苏武,你好大胆子,竟是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武松往前一步:“你又算个什么甚鸟?敢在我哥哥面前充大?” 西门庆看了看武松那捏起来的拳头,脚步不自觉退了退,只去看云理万。 云理万一时之间也好似没办法,总不能真的在县衙里大打出手,便是迈步往前,却有一语:“知县好见,小鬼却难缠……” 说着,一行人直往后衙去。 此时董坚又担忧起来:“都头,他们去了怕是一通乱说,知县若是听信他一面之词,怕是真要来怪罪啊……” 苏武不以为然:“这衙门里也有个内外之别,衙门里的事,知县相公是靠咱们……” 董坚点着头:“也是,都头刚刚立了大功,知县应当也不至于不分黑白。” 不得多久,知县孟义与参将云理万便来到了前衙大堂,孟义直接堂前官位落座,便扯着嗓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董坚最快,连忙上前答话,把事情一通说。 孟义看了看众人,却问西门庆:“是不是这回事啊?” 西门庆又去看云理万,云理万上前答:“我那兄弟,是在街面上放一些印子钱,也无甚不合理,九出十三归的规矩,并不犯什么律例,欠债不还,逼迫一二,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相公明察秋毫……” “可有逼人卖妻?”孟义再问。 “没有,万万没有。”西门庆立马答,笃定非常。 苏武不疾不徐说道:“欠债之人成三也在县衙,县衙外面好事者也不少,不乏亲眼目睹之人,要不要一一请来盘问?” 孟义听得苏武之言,看了看云理万,只等云理万说话。 云理万黑着脸,又看了看西门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便是与孟义说道:“相公,这次啊,我那兄弟兴许是做得过火了些,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般赌徒,本也不是什么好人,还请相公尊口,看在下官的脸面上,饶过这次,下次定然不敢再犯……” 孟义又看了看苏武,苏武却也点头。孟义手一抬,有惊堂木一拍:“市井争闹,本是小事,小小惩戒一番也就过去了,把人放了吧,就这么定了。” 说完,孟义起身就走。 云理万先恭送孟义一礼,转头凶恶一眼看向苏武,便是拂袖而去,倒是真有几分大人物的模样。 西门庆自是不走,他得等着放人,但他脸上有了笑容,折扇又打开了:“看来苏都头威势也不多啊……” 苏武也笑,不答话,只说:“来人呐,去把那云理守提出来吧……” 董坚转头就去,拖拖拉拉把人提来,已然是过了好一会儿。 云理守也是大喜,看得苏武,立马说道:“苏武,咱们之间的仇怨,你可记住了,誓不罢休。” 却见苏武忽然开口:“来啊,打二十大板,再赶将出去。” 就看武松第一个上前把云理守摁在当场,董坚这回也快,就去取那水火杀威棒。 西门庆大惊:“你……你怎么敢?知县相公都说放人,你却还打?” “我兄长呢?我兄长呢?”云理守已然慌张,只管左右去寻兄长。 就看董坚当真拿着水火杀威棒在打。 便是一下,云理守就是个哭天喊地:“哎呀,我的亲娘啊……” 西门庆飞奔出衙门去,左右一看,哪里还有云参将,再听衙门里惨叫连连,西门庆赶紧又往衙门里进,直奔后衙去,去请见知县。 却是守门小厮说知县乏了,小憩去了,不便见人。 西门庆听着连连的惨叫又奔到前衙,对着苏武喊道:“苏武,安敢如此!还不快快停手?知县相公都下令放人了!” “知县相公不也说了吗?小小惩戒一番就过去了,这不就是在惩戒吗?”苏武笑道。 “你你你……知县相公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小小惩戒一番也就过去了,街面上已然惩戒了!” 西门庆急不可耐,因为这二十杀威棒若是打实了,云理守怕是几个月下不来床,却也忽然会意到了点什么,这个知县相公是怎么回事? “啊?是这个意思?要不你再去问问知县相公?”苏武笑道。 “你你你……” “西门大官人别急啊,买卖本来谈好了,你非要出尔反尔,这不麻烦了吗?”苏武是会谈买卖的。 “好说好说,别打别打,我这就回头去取钱来。”西门庆眼前,唯有赶紧先把云理守救下再说。 因为云理守不仅是他的合作伙伴,还是金主之一。 “打了十个板子了,这样吧,等你两刻,两刻之后你不到,还剩的十个板子就一次打完了。”苏武答道。 西门庆拔腿就奔…… 再看那云理守,已然昏死当场。 (本章完) 第13章 真真是个人物! 第13章 真真是个人物! 董坚持棒站在一旁,问:“都头,这般知县相公不会怪罪你吧?” 苏武只答:“知县相公在判定之前先看了某,便是问某的意见,又留了话口,便是任某来发挥了……” “啊?”董坚自是不明白。 武松也挠头在想,这事,得动脑子。 孟义这人,谈不上好人坏人,他只是把这官当明白了,官场老油子一个。 他显然也不愿参与这些小事,苏武若是要与人争斗,便随苏武去,若是不愿争斗,也随苏武去处理。 衙门里真正奔走之事,孟义也知道是谁在做,头前舍命打虎的功劳,孟义也当真看重几分,也如他能想方设法放杀了好几人的武松一命这件事一样,都是一个道理。 这些事,其实与知县这个官无关,至于参将什么的,在孟义看来,武夫算个什么玩意? 苏武显然太知道孟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不得多久,西门庆回来了,带着人抬来一个箱子,再也不笑了,只说:“都头,这是买虎骨虎鞭的五百贯,你点点……” “那就不点了,你把人带回去吧。”苏武却有笑,大手一挥。 见得苏武当真放人,西门庆才说了句狠话:“苏都头当真不把云参将放在眼里?” “秉公执法而已……”苏武只笑。 西门庆不多言,让小厮抬着云理守就走,得赶紧抬到云参将家中去。 还有苏武话语:“虎骨虎鞭记得速速来取。” 西门庆没有答话,只管快走,心中还有满腹疑问,这到底是怎么给人得罪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怎么说变故就变故了? 只待西门庆带着小厮把昏死的云理守抬出衙门口,衙门口聚了不少好事之徒,一个个凑前来看。 西门庆满脸恼怒:“滚,看什么看?不想活了吗?” 众人自也稍稍退去。 只待西门庆走远几步,衙门口处立马一片嗡嗡之声。 “真打了?” “看来是真,苏都头怎么忽的这般……” “这般什么?” “苏都头兴许真是看不过眼了吧,西门庆这一伙人,着实乃咱阳谷县里真正的大虫,我看该打。” “是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也教他们收敛几分才是……” 却听有一人仿佛看透了一切,幽幽一语:“苏都头啊,如今看来是个好人,是条好汉,只可惜苏都头势单力薄,形单影只,怕是下场不好啊!” 众人皆去看那幽幽说话之人,倒也还真没人出言争辩什么,皆是稍稍叹息,还有几分无奈…… 衙门里,事情刚刚落定,后衙里来了个知县家中小厮,与苏武躬身一礼:“相公请都头后衙一叙。” 董坚立马一脸担忧,却见苏武摆摆手:“无妨的……” 苏武随那小厮去了。 董坚来问武松:“武兄弟,都头他……” 却是话没说完就止住了,大概是不知怎么说。 “他怎么了?”武松反问。 “就是吧……都头如今变得怪怪的了……”董坚找到了形容词。 “哪里怪了?我看不是挺好的吗?心中有气,就是要出,憋憋闷闷算什么好汉?什么狗屁参将,还能怕了他们?”武松答着。 “唉……与你说不清楚。”董坚无奈。 后衙里,知县孟义备了茶,还让苏武落座。 两座之间,有个小几,小几上有一个棋盘,孟义问苏武:“你看得懂这棋吗?” “看得懂一二……”苏武点着头,不是说笑,是真看得懂一二,上大学的时候受室友熏陶了几下,室友是定段少年。 孟义也稍稍有些惊讶,只说:“以往只以为你是个本份办差的,里里外外奔走,你也是尽心尽力,也是本官来得时间不长,对你不甚了解啊……” “相公直言就是……”苏武答着。“倒也没什么要直言的,你有意与他们争点什么,你自去争你的,本官几十岁的人了,兜兜转转各地州县也有二十余年,见的人见的事也多……” 孟义说着,往那棋盘上点了一子,又说:“从知道你舍命打虎之后,倒也才知晓你也不是寻常人,你看看,这一子落得如何?” 苏武当真去看,认真看了几番,也就知道孟义也不是什么棋道高手,只算一个寻常爱好者,便当真答道:“此处更妥。” 孟义认真看了看,惊讶一语:“嘿……你还真会!真真是个人物!” 其实,苏武知道自己其实会得也不多,只是时代不同,接触的信息不同,后世的围棋研究与教学水平,远超古代任何时期,远超。 苏武开口了:“相公,他们这么闹下去啊,不管管,怕是真要闹出人命,到时候若是有人不忿,捅到知府衙门里去,怕是难以收场,所以必须管一管了……” 孟义抬头看了看苏武,又去看棋盘,随口问道:“你这想得也不错,老夫为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二十余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件事,你做得好。想来你知那云理万也是背后金主?” “想来想去,若不是有利益其中,他一个参将,偏偏让胞弟混迹市井,也唯有这个缘由了,也因为云理万,所以他们行事起来,越发肆无忌惮了。”苏武答道。 孟义点点头:“这衙门里,内内外外井井有条,只当是你老实本分兢兢业业,原来也是你有几分智谋其中。” “不敢当……”苏武谦虚,也不是谦虚,以往的苏武,还真就是老实本分加兢兢业业。 “过些时日,与你一趟差事到东平府去。”孟义忽然这么一语。 “多谢相公抬举。”苏武马上会意过来了,想要扳倒云理万,还真就得去东平府,孟义还真就是在帮他。 转头又一想,这个差事应该也不是孟义临时弄出来的,水浒故事里,武松当都头之后,也走了一趟外差。 就因为这一趟外差,潘金莲勾搭上的西门庆,毒杀了武大郎,武松回来之后,查探清楚缘由,就是个大开杀戒。 这趟差事,如今轮到苏武身上了。 孟义正摆着手:“也不必谢老夫什么抬举,终究是这阳谷县啊,你与老夫一条心才是,旁人帮衬不上这衙门里的事,过几年说不定老夫就致仕回乡了,只愿过些安生日子。” 孟义如此说着,又抬头:“你随老夫手谈一局?” “许久不下棋了,怕是下不好。”苏武是实话实说。 “胜负无妨,打发时光而已。”孟义已然在捡棋盘上的棋子。 苏武也帮忙去分拣黑白,各自归盒,也说:“怕是不敌相公,先落子,不恭了。” “哈哈……不必相让……”孟义笑着,看苏武先落子,先落子反而是尊敬对方。 苏武还真是许久不下,手生。 孟义大概平常都用这个来消磨时间,手熟非常,两人论棋力,都不算强,是个半斤八两,但苏武已然在落下风。 孟义也看出来了苏武真是手生,便说:“无事啊,多来下下棋。” “相公所请,岂敢辞?” “你说起话来,条理清晰,用起词来,还算得几分文雅,看来是读过书啊?”孟义又问。 “读得不算多。” “哈哈……老夫倒是越发喜欢你了。”孟义笑出几分开怀,他背井离乡在外地为官,所求不多,一是平平安安,二是赚些钱财,三是过得舒坦有乐子。 一局收官,倒也不必数目,苏武输了。 孟义似乎也并不在乎输赢,只说:“棋力不低,多下就是。将来你若真有那份运道,真能接触到达官显贵之人,有几分言谈举止,再有一手棋力在身,便也进得去读书人的眼中,也少几分看轻。” 孟义这话,还真有几分真诚,似也觉得苏武将来说不定真有几分大成就,所以出言提点一二。 大宋朝,是历朝历代中,最赤裸裸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多谢相公教诲。”苏武点着头,似也对这个老官油子多了几分好感。 “不谈什么教诲,人老了,自是愿与人为善,与人结善缘,帮人就是帮己啊……”孟义摆着手,他兴许真的活明白活通透了。 苏武笑了笑:“只愿不负相公这份看重。”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孟义笑着答道。 (本章完) 第14章 他妈婢也 第14章 他妈婢也 从衙门里出来,衙门口还有一些人没走,见得苏武出来,一个个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武。 苏武也被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奇怪的眼神表情,他还真感受不到是什么情绪与感情。 苏武只抬手打个招呼:“诸位,散了去吧……” 说着便也着急出门去,武松与董坚相随,要去做一件事,买房,买家具,买个能做饭的厨娘。 这些事,都要去找牙人,自己去寻,费时费力。 哪里有牙人呢? 自是武大郎家隔壁小茶楼的王婆,也是故事里那个撮合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王婆。 “哎呀喂,这不是苏都头吗?老身还说怎么家中有喜鹊在叫呢,原来是苏都头今日要上门来,快坐快坐,老身亲自沏好茶。” 王婆,一个牙尖嘴利浑圆敦实的老泼妇,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苏都头自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说:“典一间临街的屋,再寻个伺候人的小娘,要多会几样饭菜的……” “诶呦,这般大的买卖呢?那都头可是寻对人了,都头吃茶,这事到得老身这里,那不是手到擒来吗?只消待得老身出门片刻,先带都头去看屋,再带都头去看伺候人的小娘。” 王婆是真没想到今日会有这般大生意上门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速去速归就是。”苏武摆摆手。 王婆把茶水摆好,马上出门去。 苏武便又看武松:“二郎啊,我那老屋,旧是旧了些,但也不算太差,你若是要搬出来住,便送与你住,如何?” 武松摇摇头:“哥哥美意,只是我这刚刚团圆,自不好与兄长分家的……” 苏武只笑了笑,这事吧,既然说出口了,那必然就是武松有所需。 要不得几日,武松就得搬出来住了,原因就是他家那嫂嫂潘金莲,如狼似虎吓人,武松感受一回之后就得远远躲着了,就要找地方住了。 “嗯,你只记下,愿住就去,不愿罢了。”苏武点着头。 却也看了看隔壁武大郎的家,不免认真在想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 难道真就看着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发生? 看一看当面武松,再想想大早上为弟弟用心良苦,特意给自己送炊饼的武大郎。 这对兄弟,着实命苦,兄弟感情,更是感人肺腑。 本也是得了武松的机缘,此番也该回个情分,如此,心中无亏。 西门庆与潘金莲的事,便不能发生。 再看看隔壁,苏武打定主意了,看来动作还要快一些才是,先把西门庆搞定。 至于潘金莲,若无人真正费心费力从中挑拨引诱,她还真不一定有那份天大的胆子。 这个王婆也是个祸患,她就是那个主要的挑拨引诱之人,暗地里她也不知做了多少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这边,苏武在等房屋信息。 云理万在府中,正是大发雷霆:“岂有此理,一个小小都头,也敢如此欺辱本将!” 西门庆在一旁:“参军,我却是觉得这事吧,那知县怕也有授意,就怕那知县护着苏武。” “孟义那厮,本属泥鳅的,他当不曾有何授意,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云理万倒也门清。 “这就好这就好,还怕那知县护着他呢,没有知县护着,苏武算个什么东西。”西门庆心中一松,早已是咬牙切齿。 西门庆是有钱,但此时并不十分豪富,五百贯对他来说着实也是一笔巨款,岂能不心疼? 西门庆真正的豪富,还需要未来的几番机缘,原始积累主要还是靠女人。 “你有什么主意没有?”云理万问西门庆。 西门庆立马点头:“不知参军麾下,可有那身强体壮身手不凡之辈?” “嗯?”云理万疑问。 “主要是那苏武啊,还真有几分武艺在身,以往不曾显露,只以为他是个身强体壮罢了,如今才知他身手不凡,他身边还有一个大汉,还不知叫什么名,也是武艺高强,要对付起来,一般人还真不是对手。” 西门庆答得很认真,已然就是在绞尽脑汁想计策。 “武艺高强?有多强?”云理万也是习武之人,麾下军汉也有四五百号。 便是一营厢军兵马之数,至于这四五百号多少是空饷,唯有云理万自己知道了。 “寻常十几个人,近不得身。”西门庆答着。 云理万便是面色一沉:“这般身手?倒是麻烦。”可见那几百号厢军之中,还真的拔不出来高个子,大宋朝武备废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西门庆也是面色一沉。 却是云理万立马又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待本将一封书信去东平府,既然江湖事,那就江湖了,请个人来,定把苏武打个手断脚折。” 江湖事江湖了,主要也是如今局面,报仇之事还真只能暗地里来,明面上还真不好动那县衙都头苏武。 “那人可靠得住?”西门庆问道。 “此人身长近丈,腰阔数围,一身好武艺,江湖盗匪出身,而今私下里也做私贩马匹营生,以往在东平府结交此人,只要给得足够银钱,他自办得妥妥当当,他麾下也还有一批好手,杀人越货也不在话下。” 云理万也还真有路子。 “何人如此了得?”西门庆问。 “倒是有个江湖诨号,唤作‘险道神’,名叫郁保四。”云理万答着,既然说到这里了,这跑腿的活显然就是眼前西门庆了。 “我这就去,这就去。”西门庆急不可待,又问:“不知到了东平府,往何处去寻?” “你拿着本将书信,定不要经手旁人,你悄悄去,快去快回,只管去东平府的车马行里问就是了,报某名字,他自会见你。” “那就请参军快快写信。”西门庆已然把苏武恨入骨髓了,那是一刻都等不得。 眼前云理万还只是要让苏武手断脚折,西门庆只想着既然请得这般凶人来,杀了苏武最好,杀之而后快,大不了多给钱就是。 这也是西门庆在阳谷县的脸面,他也靠这张脸面在阳谷县做营生,这张脸面不挣回来,不让人知道他西门大官人的厉害,往后还真不好营生了。 反正险道神郁保四这般江湖大盗,查必然是查不出来痕迹的。 云理万倒也不拖沓,想来也是心中恨极,提笔就来写。 西门庆拿着书信就出门去,心中只想,最好是当场就看到苏武横尸街头。 那边,苏武正跟着王婆看房子,看得几间,已然就挑上了一间,就在自己老屋不远,这也是苏武挑中的原因之一。 再去挑小娘,这次在王婆的小茶楼里挑,王婆带来一大批,一张嘴个个夸,这个也好那个也棒。 其实,眼前都是苦命人。 只看一个年纪最小,不过十三四岁,破衣烂衫,骨瘦如柴,好似随时随地就要晕倒了去。 苏武抬手一问:“这个会做饭菜吗?” “会,女儿家,岂能不会做饭菜?自小就学,好手艺。”王婆直接夸,一张嘴全凭她上下说。 给钱,苏武爽快非常,挑选这个,主要是怕这姑娘可能真会马上饿死。 王婆接过钱,两笔钱一起给,屋钱二百一十贯,人价八贯,王婆自是有抽成,已是喜上眉梢:“还不磕头,还不见过主人?” 那小姑娘往地上一跪,磕头,轻声细语:“拜谢主人……” “好了,随我走吧。”苏武起身就去。 小姑娘怯生生跟在身后。 只待走得片刻,忽然身后小姑娘开口了:“主人,其实奴家,不曾见过什么像样的好饭食,哪里又做得来……” “啊?”苏武转头去,是这个道理啊,都瘦成这样了,眼看着就要饿死的人了,能见过什么吃过什么?想来也是吃糠咽菜都混不到一日两餐的人,怎么可能擅长做饭? “主人息怒。”小姑娘只看高大非常的苏武虎目一张,便是吓得连连颤抖。 “不关你事。”苏武摆摆手,转头就骂:“他妈婢也,王婆,舌头当割了才是。” 他妈的,一个不慎被黑中介骗了,好在那房子还是个不错的房子。 一旁董坚在劝:“都头息怒,这些牙婆,都是这般。” 武松大怒:“直娘贼,待我回家时候,顺带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罢了,便先这样吧,不会可以学,这小娘再不找到主人家,怕是就要饿死了,就当做好事了。” 身后那小娘闻言,便是个低头落泪。 苏武暂时也懒得计较了,钱货两讫了,此时回头与一个泼妇吵架,没什么意义,那泼妇的生存之道,靠的就是撒泼。 即便武松去,当街打泼妇,武松响当当一条汉子,大概也是做不出来,到时候还惹得自己一身腥臊。 (兄弟们,给个投资、评论、票票吧,一定要追读啊,这些对新书格外重要,此时投资绝对赚起点币,拜谢了!) (本章完) 第15章 都头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 第15章 都头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 苏武先把那不会做饭的厨娘带回新家,然后留了一些铜钱,只让她自己上街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也让她自己先填饱肚子。 然后三人便往衙门里回。 只走到半路上,就看到一处不小的院子门前,正围着一圈人,里面吵吵闹闹,显然又是治安案件。 身为阳谷县罪恶克星,苏武又岂能回避,便往人群里去。 想来也是家长里短的事,先听个基本了解才好出手。 人群之中,就看一个老汉正在宅院门口跺脚捶胸,破口大骂:“孟玉楼,你这个克杀亲夫的天杀人,你只躲着不出来,你想霸着我妹夫这万贯家财,想都别想,便是我日日在这里守着,这宅子里出去了一样值钱东西,我便与你誓不甘休!” 苏武听懂第一个细节,遗产纠纷。 却忽然想起“孟玉楼”这个名字,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那老汉接着骂:“别看我那短命妹夫去得早,也别看我那妹夫胞弟不过十岁,这杨家的产业,那就是杨家的,一分一毫也不会让你这个克夫之人带走。” 苏武听来,关系好像也理清楚了,再结合一下情况,便猜,这个孟玉楼是本地有名的布商杨宗锡的老婆? 杨宗锡死了? 应该是死了,年纪不算大,就这么死了,好似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 但留了个十岁的弟弟,骂人的老汉是杨宗锡的妻兄,也就是舅子,那肯定应该是杨宗锡头前老婆的哥哥。 这关系还真复杂。 主要问题就是杨宗锡太有钱了,就看这家宅,便不是一般人家。 按理说,这骂人老汉也没资格继承家产,但他这么奋力来骂,想来也不外乎想分一杯羹。 杨宗锡也是个倒霉催的,偌大一份家业,死后,无儿无女,弟弟十岁,留个妻子孟玉楼,还真就是留了一块好肉等群狼。 那老汉还在骂:“你若是敢背着偷汉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破烂货……” 苏武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这事,怎么听得这么熟悉? 一个布商留了一个遗孀,一个年纪轻轻的富婆满身是钱,这事刚好又发生在这个地界,这个地界里还有一个西门庆。 苏武立马恍然大悟,这不是西门庆的发家之路吗? 这孟玉楼最后不是被西门庆骗去了吗? 西门庆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吃人血馒头,才真正崛起成一方豪富的吗? 罪恶克星苏武已然开口:“那汉子莫要当街厮骂,成何体统!” 只待众人回头来看,原道是阳谷县的苏都头,众人连忙让路,让苏都头走进去。 那骂人老汉也是立马闭嘴,与苏武躬身一礼:“见过苏都头。” “你唤个何名啊?何故在此厮骂?”苏都头问道。 “小人张四,便是为了守住去世的亲妹一份家财,所以才在此厮骂。”张四答得挺好。 “这里是杨员外家?”苏武明知故问。 “正是正是,正是此事啊,可怜我那妹夫,说去就去了,无儿无女,唯有一个胞弟年幼,这份家财,若是不守,只怕落入旁人之手了。” 张四那是一个急公近义。 苏武看了一眼那大宅,大宅里真是没有一人出来应答,只让这张四在此一通骂,也是院里的人招架不住这般老汉骂街。 苏武看着张四,说道:“你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好端端一条汉子,如那泼妇一般,看起来,像是你在欺辱人。” 张四连忙躬身:“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却见那宅子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童声:“都头,就是他欺辱人,欺辱我嫂嫂,他就是想要钱,我嫂嫂不给他,所以他无事就上门来骂……” 苏武看去,宅门边处露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就是杨宗锡留下的十岁胞弟,也就是孟玉楼的小叔子。 张四立马说道:“都头,小孩子不懂事,他只管让那克夫之人哄骗得团团转,却不知谁是好人了。” “都头,张四舅就是坏人,嫂嫂是好人。”小男孩又把头露出来说。 苏武左右看了看,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道:“都散了去吧,此事既然闹得如此难看,某自也要过问一二,张四啊,你随我进去,当面分说。” “啊?”张四愣了愣。 “怎么?你如此好心好意,急公好义,当面分说清楚,自也不叫人误会了,有何不妥?”苏武问道。 “好好好,那便一齐进去,与那孟玉楼当面对峙。”张四点着头。 说着,苏武一身公衣,带着武松与董坚,先入宅去。 就看那门后探头探脑一个小男孩,正一脸好奇看着苏武。 苏武抬手一挥:“去吧,把你嫂嫂请出来,就说县衙苏都头来了。” “哦,我知道你,你把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大虫给打了,他们都说你是英雄好汉,我嫂嫂这回可不怕了,你们去厅里坐,我去叫嫂嫂来。” 小男孩还真是个聪明伶俐模样,这几句话,还真就把苏武夸得挺像回事。几人往厅里落座,张四却站在一旁。 只待片刻,就看一女子莲步款款走来,故事里也有话语来说: 长挑身材,粉妆玉琢;模样儿不肥不瘦,身段儿不短不长。面上稀稀有几点微麻,生的天然俏丽;裙下映一对金莲玉足,果然周正堪怜。二珠金环,耳边低挂;双头鸾钗,鬓后斜插。但行动,胸前摇响玉玲珑;坐下时,一阵麝兰香喷鼻。恰似嫦娥离月殿,犹如神女下瑶阶。 苏武打眼看去,只觉得这孟玉楼还有一种端庄大气之感。 “见过苏都头,见过张四舅。”孟玉楼福礼在拜。 张四已然开口:“都头可都瞧见了,偌大家业,屋里除了几个下人,就是一个孩童与她,外头可还有布庄与染坊,这般家业,小人岂能不上心看着些?一个不慎,可不知落谁人手里去了。” 苏武去看孟玉楼,孟玉楼只是个低头:“张四舅何必这般作贱人来?” 这事吧,其实简单。 苏武又左右看了看,忽然开口一喊:“张四!” “小人在呢。”张四浑身一震。 “要让你往后不来撒泼骂人,多少钱?”苏武直接问。 “啊?小人……小人……” “直白说,这里也不是门口街面,也无旁人了,你每日来骂也是辛苦,我帮你把钱要到不就行了?” 苏武说着,转头又去问孟玉楼:“上次他来是要多少钱?” 孟玉楼便也就答:“回都头话语,四百贯。” 苏武一听,从座位上站起:“你这老汉,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要这么多钱做棺材板呢?这杨家便是再怎么着,与你一个前妻娘舅有何干?你若说留了个外甥也还罢了,外甥也无,人家杨家也还有香火,你便开这么大的口子,当真是欺负人来的?” “这……这……小人只是吓唬他们而已,便是不想让这娘们哄骗小叔,败了家业。”张四连忙找借口。 苏武又看了一眼站在孟玉楼身后那个伶俐小子,说道:“这样吧,你总归是想弄些钱财去,如此才能心平,你妹妹也是嫁到杨家来的,我做个数,你看行不行。” “都头说说看……”张四已然面有喜色,终归是弄到钱了。 “五十贯,够你攒好几年的留存了,往后莫要再上门欺辱长嫂幼叔了。” 苏武还是想把这件事解决,合理合法合情的手段来解决。 苏武也问孟玉楼:“你觉得如何?” 孟玉楼似也不敢多看苏武,只是点了点头:“只要张四舅往后放过奴家与小叔,五十贯就五十贯吧……” 只是那张四舅喜色稍稍退了去,五十贯是多,但着实没到他心中满意的数额,这妹夫家业可不是这么点鸡毛蒜皮。 “怎么?你不愿?”苏都头面色开始黑起来了。 “都头,能不能加点?小人感激不尽,若是多加点,小人定当重谢。”张四拱手说着。 “张四,你好大胆子!当真贪心不足,我苏武何许人也?县里哪个不知我苏武向来公正?你竟是还想贿赂与我,我看五十贯都多了,今日,你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拿下大牢,你选一个吧。” 这般泼皮,还是要来点硬的。 张四看了一眼苏武怒起来的模样,便是面色发白,这位都头,近来可了不得,景阳冈打虎且不说,今日更是沸沸扬扬在传,连云参军的胞弟也被打得屁股血肉模糊…… 只看张四吓得连连点头:“五十贯足够,足够足够了,多谢都头。” 苏都头左右看了看:“取钱来,当面见证,还要立个字据,签字画押,如此,若是还有此事,定不轻饶。” 张四一脸苦色,却是一句不敢多说,连看都不敢多看苏武。 再看那孟玉楼,先起身,又拍了拍身后小叔子的肩膀,她先福了一礼:“拜谢都头。” 身后小叔子也上前来行礼:“我就知道,苏都头肯定是个好人,嫂嫂以后再也不怕了。” 苏武笑了笑:“快去取钱吧,纸笔皆带来。” 只等双方一手交钱,一手签字画押。 张四拿着钱,却又不那么苦了,脸上又有了喜色,终归也是一笔巨款,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钱,赶紧先走。 苏武也起身:“孟娘子,我们也走了,若是还有此般事,你只管差人到衙门里来报。” 孟玉楼先是一福,幽幽来了一语:“都头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 “对,吃杯茶。”小叔子也高兴说道。 (本章完) 第16章 我能会的,样样都教得哥哥也会 第16章 我能会的,样样都教得哥哥也会 苏武闻言愣了愣,看了看孟玉楼,孟玉楼只管低头躲避眼神。 苏武又看了看小叔子,上前笑着拍了拍小叔子的脑袋:“你唤个什么名啊?” “我叫杨宗铁。”小孩子还真不怯场。 这家人,兴许是读书也不多,一个叫锡,一个叫铁。当然,也可能是这家人命不太好,子孙多夭折或早死,取个硬字,求个好兆头,只可惜,锡还是死得早。 “你小子不错,好好听嫂嫂话,多读书,也多学学经营之道,杨家就你这根独苗了。”苏武教导几语。 又去看孟玉楼,再说:“看你也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家业虽大,支撑虽难,当也要忍辱负重,世道虽然不好,人心也恶,但在这县城里,终归有几分公义,往后若是遇到难事啊,就往县衙里来寻就是……” 这话一出,孟玉楼已然眼眶就红,眼神不再躲避了,抬头只去看苏武,又是一礼:“多谢都头大恩。” 说完,还与小叔子说道:“宗铁,快给都头磕头叩首。” 小孩子听话非常,立马跪下去磕头。 苏武又看了看孟玉楼,当真一脸可怜模样,叹了一口气:“茶就不吃了,走了。” 说着,苏武转身就去,那孟玉楼拉着小叔子就往外送,一直送到门口,站定,慢慢看都头远走。 “嫂嫂,那都头走远了呢,还看吗?”杨宗铁问。 “宗铁,世间终究有好人,都头大恩大德,你可一定要记在心中,往后有机会便要报答才是。” 孟玉楼转头来,教导着小叔子,也见得门口还有看热闹的人,微微低头带着小叔子再入宅去。 “哦,我知道的……”小叔子跟在身后点着头。 苏武已然走远,身后武松说道:“原来帮衬人是这么一种感觉,哥哥帮衬他们,我心中也觉得舒爽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苏武笑着问,便也知武松本性极好,也不是天生滥杀无辜之人,真是世道逼人向恶。 “若是我啊,那五十贯钱必然不给那张四,凭什么!”武松还真就有几分气性。 “缘由有二,一来呢,张四的妹妹,还真就是杨家的正妻,杨宗锡死了,张家也就无有依靠,遗产之中,合该打发一些,也算人之常情,杨家也不差这一点。二来呢,这般泼皮,与你我来说,自是不必在意,但是一个女儿家与一个孩童,哪里日日防范得住?也算钱消灾。” 苏武解释着。 “哦……”武松想了想,又说:“道理我倒是明白了,就是心中不快,那厮讹了钱财,我就不快……” “世间之事,多是如此。”苏武有唏嘘,武松心中,还真是是非黑白,分分明明,眼里揉不得什么沙子。 “若我做了恶人,我便一刀去结果了他,一了百了,帮人帮到底。”武松脱口而出。 苏武闻之苦笑,刚才还想武松骨子里本性极好……原来他心里还是住着一只野兽。 “哥哥,我说笑呢……”武松自己又笑。 “你这话,也没什么不对,若真是无法解决,无可奈何,也唯有此法了,一刀结果了去,一了百了。” 苏武也不是迂腐人,若是那张四拿了钱还不老实,还明里暗里不依不饶,还真就一刀结果了自在。 “嘿嘿……哥哥这话中听,正对我脾气,那就看张四那厮要不要自己找死了。”武松也听明白了,嘿嘿笑着,还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董坚在一旁,却暗暗咋舌,自家都头如今是怎么了?以往不是这样的啊?说话间就要杀人性命? 难道真是打虎打出了什么脏东西? 或也是都头他经历一番生死苦战,看开了许多事? 应该是与那恶虎苦斗之后,都头如今,不仅是胆气大了,还更通透几分,想活出一些潇洒恣意…… 其实……其实挺让人羡慕的。 董坚又看了看苏武高大的身躯,便觉得此时此刻,自家都头当真是威武不凡。 回到衙门里,正常上值,处理了几个街头打架的事,也就没什么事了。倒是衙门里的那只大虎不见了,显然是西门庆差了人来抬走剔骨割鞭去了,剔骨割鞭本也是技术活。 又在衙门里点了一下卯,衙门里内内外外,衙差拢共不过三十来人,其中还有一些是临时帮闲的。 摊子属实不大,而阳谷县近些年来靠着运河,是越来越繁华,人手早已不够,知县孟义却又是个抠抠索索之人…… 这老头啊,好坏说不清,但还真就是个真实无比的人,爱钱也是他的秉性,兴许也是因为他这辈子上升无望的缘故。 点卯之后,众人散去各做各事,董坚最忙,他属于是苏武手下最得力的人,还能识字。 这大宋朝识字率不算很低,甚至可以算是历朝历代识字率的巅峰,比几百年后的大清都高不少。 苏武与武松两人坐在衙门里,无事闲聊。 苏武有意说道:“某习练得一些拳脚,也不知是高是低。” “这有何难?哥哥与我比斗一番就是。”武松风风火火,已然在取头笠与腰刀,撸胳膊卷袖子。 两人便在衙门院子里打斗起来,倒也都收着力气。 就看苏武在场中蹦蹦跳跳,拳脚凌厉非常。 武松应对几番之后,已然觉得颇为吃力,便是不再收力气,大拳大脚大开大合。 就看两人一时拳脚相拼,一时滚地互扑。 武松有点评:“哥哥这架势着实奇特,却是拳脚又准又狠,技艺上也是高明得紧,就是觉得哥哥思路极多,却有几分保守多虑,不得全力。” 苏武点着头:“我学得倒是多,练习也不少,只是与人街斗极少。” “对对对,我刚才看哥哥扑来,一手在上一手在下,还翻身缠脚,定然是有奇招,正待见识,只可惜哥哥动作并不爽辣,被我轻松化解,哥哥缺了几分……真正的凶悍与笃定。” 苏武自己知道,刚才他想做个十字固,没做成,武松就能推敲出这么多来。 武松,当真是绝顶的高手,竟是这般还看得出门道。 “是啊,有几分束手束脚,便是心中没底气。”苏武点着头。 “无妨,哥哥技艺应是绝顶的好,只是历练少了,多几番厮斗,必然战力不凡。每日我随着哥哥厮斗几番就是。” 武松还有几分激动。 苏武便是又说:“我也还想学学诸般长短兵器……” “好说,我能会的,样样都教得哥哥也会。”武松摆着胸脯,那是爽快非常。 就等武松这句话了,这个时代,得有一身本事,能保命。 武松已然回头在台阶上抽来长刀,左右来舞:“哥哥,就说这腰刀啊,你看这刀,这般使来,便是个缠头裹脑,乃防守之法,这般你看……” 苏武在一旁看得认真,也取来腰刀,真学! 一学就是一个来时辰,就听门口衙差来报:“都头,那猎户李成来了,说是安置好了家中嫂嫂侄儿与老母,前来报答都头大恩。” “让他进来。”苏武答着。 就看那小伙子奔了进来,山里汉子,十六七岁,也生得个膀大腰圆。 李成见得苏武,激动不已,正要上来拜见。 苏武大手一挥:“取柄刀来,与我一起学。” 李成倒也不愣,只点头:“是。” (本章完) 第17章 他苏武算个甚么物什? 第17章 他苏武算个甚么物什? 苏武练刀,认真非常。 苏武是知道这个时代即将一步一步走向乱世,逼着自己必须练。 半大少年李成心中,只想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让都头看轻了,既然往后跟在都头身边走动,那就一定要做出个人样来。 武松教得也是认真,越教越认真,还说:“哥哥习武的禀赋当真是好!这小子也不差,体格子着实不错,悟性也跟得上。” 运动这件事,还真是要天赋的。 只待天色慢慢暗了一些,三人便也停了下来。 武松也还有交代:“哥哥这副体魄已然强健非常,习武便是要日日不辍,便也是越强健越好,吃肉,日日吃肉。这小子也是一样,本也有副好骨架,又正是长身体,更要多吃肉。” 穷文富武这句话,显然有一定的道理。 “上街买肉。”苏武执行力极强。 三人并上董坚一起下值,先在街面买了十斤肉,又买上酒,再买几个小菜,直往苏武的新房去。 倒也不必弄个什么乔迁之喜的仪式,几个人吃顿酒肉便是了。 怯生生的小厨娘只看得家中几个大汉,莫名有些害怕,听得吩咐就在厨房里烧火煮肉,看都不敢出来看。 也不要什么厨艺技巧了,切开煮熟加点盐,江湖好汉,就这么吃。 苏武也吃得进去,至少还有盐,他甚至也吃过某种健身餐,连盐都不放。 武松忽然问起李成:“你这小子是猎户人家,都会些什么技艺啊?” 李成只答:“小的会射,弓弩皆熟,猎弓,百十步,十能中九,若是弩,便是乡下土弩,一百多步外,指哪里射哪里。” 武松闻言一惊:“你竟还有这般技艺?” 李成愣愣点着头,不似胡言。 苏武也转头来看,只说:“极好,明日你便也到衙门里登记造册,衙门里有强弩,你领一张去。” “是。”李成还真就是个报答恩人的心态,对苏武的话语,只管点头就应。 一旁董坚说道:“明日里,我便帮他办了就是。” “吃酒吃酒……”武松最喜这碗酒。 四人天南地北扯着,武松说自己学武艺的事,说少年逞勇斗狠,说柴进庄子里都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 董坚说家长里短,说衙门里的一些事,也说一些近来阳谷县的八卦。 少年人李成几杯下肚,也打开话匣子,说起山里打猎…… 苏武多听,微微笑着…… 男人,就得几杯酒下肚,若是投机,明日起来,便是个亲密无间。 却是有人夜里还在赶路,打马飞奔在阳谷县与东平府之间的官道上。 早间就进了东平府的城门,一个时辰之后,又打马飞奔往阳谷县回。 大早,董坚先去衙门,苏武、武松、李成三人却先学艺,那小厨娘也不多说话,只管领了主人的钱,就上街去买菜…… 主人也说,买些布料,买些被褥,锅碗瓢盆也要,反正很多,带不回来就雇辆牛车…… 对于苏武而言,眼前难得碰上武松这般世间顶尖的战力,学武就是最大的事。 至于早饭,武大早早就带着一脸憨笑来了,便是新房他都摸得门清。 下午半晌,西门大官人从东平府回来了,先去见云理万。“见到了?”云理万问。 西门庆连连点头:“见到了,好大一条汉子,当真凶神恶煞,连他麾下之人,也是一个个膀大腰圆。” “那是自然!”云理万满脸是笑,也有几分得意。 “他们说,明日黄昏就会入城来,最好当夜就把事情做了,因为他们还要急着往北去,不愿耽搁时日……” 西门庆汇报着。 “这么急?也好,这事还是交给你,你先找个地方让他们落脚,隐蔽一些,行踪不能露,然后你带郁保四去认人,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云理万还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 “明白。”西门庆微微躬身,事情还未发生,他便心中觉得有几分快意。 只因为他亲眼见了那郁保四,郁保四还真就不是一般人物,这回,苏武,必死无疑。 想到必死无疑,西门庆便更觉得心中又多几分快意。 从云理万府中出门来,西门庆还有一桩心中急事,只管往阳谷县有名的媒婆家走去。 媒婆姓薛,人称薛嫂。 进门西门庆就问:“事情如何了?那娘子如何说?” 薛嫂稍稍皱眉:“官人,倒是有些变故……” “怎么就有变故了?”西门庆闻言就急。 “上次去,倒也都说得好,老身还说什么时候让官人上门去见见,她也不曾有真正拒绝之语,今日午后再去,却好似不那么热络了,老身只管把官人说得天上无有地上一个,她也似并不……多言……” “怎么回事?你可是收了我不少钱的,这事你若办不成……”西门庆这辈子,最急的事,就是女人。 薛嫂又笑:“官人莫急,老身在阳谷县,那是有口皆碑,什么事不都得是个一波三折吗?好事多磨。” “你就说还要多少钱?”西门庆大手一挥。 薛嫂还是慢慢来答:“官人,钱呢,自是要的。但这也并非全都是钱的事,那孟雨楼无依无靠,偌大家业左右被人盯着,一天到晚担惊受怕,自是想寻个真心能依靠的人,这阳谷县里,除了官人,还能有谁?” “继续说……”西门庆稍安,也是那孟玉楼,美貌不凡,这倒是其次,家资巨万,这才是主要。 “老身去打听了,官人道是如何?”这媒婆拿捏西门庆也是不在话下,还要卖关子。 “说……”西门庆懒得计较,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来。 薛嫂接过:“说是昨日,那县里的苏都头帮她驱赶了张四,那娘子啊,直把苏都头送到门口还舍不得回呢……” “谁?”西门庆眉眼一张。 “县衙,苏都头,就是那个在景阳冈上猎大虫的苏都头。那娘子想来是以为有人靠了,所以才听不进老身的话语,这事吧……还得官人出手,老身这里倒是有一计。” 就听西门庆咬牙切齿:“又是他!” “啊?官人与那苏都头有仇怨?这般更好了,老身这一计啊,还怕你们伤了脸面呢。”薛嫂还卖关子,只等西门庆问计,不免又要打发一些钱来。 却是西门庆摆摆手,冷冷一笑:“他苏武是个甚么物什?也敢与我西门庆抢女人,倒也不必你的计了,我自有计较。” 说完,西门庆出门就去,薛嫂还追一步:“官人啊,老身这里还真有好计哩……” 西门庆哪里还答?旧仇还未去,新仇又来,云理万还未想杀人性命的事,只想个手断腿折。 西门庆心中,苏武只是明晚横尸街头的死人。 (本章完) 第18章 敬哥哥一杯! 第18章 敬哥哥一杯! 又是大早,苏武依旧先习武,再吃了武大顺路送来的炊饼,再去上值。 李成也在衙门里混了个脸熟。 苏武在等人来,也是李成说,今天猎户们要进城卖皮货,几十号猎户都约了一起来,便是都要来拜见苏都头当面。 家中显然招待不了这么多客人,那就只有去酒楼了,狮子楼,本地最好的酒楼,早早去订了座。 狮子楼,本也是故事里西门庆的葬身之地。 钱,苏武是舍得的,这个时代,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有人,什么都不愁。 只待到得午间,时候差不多了,苏武直往狮子楼去等,也安排酒菜。 李成在衙门里等,只等人来了带路去。 午时刚过了,狮子楼里就是个人满为患,六七桌的酒菜,也是哪样好上哪样。 苏武面前,那是堆得满满当当,六七十号汉子,每人都带了几样礼物。 上好的皮子就有几十张,松鸡麻兔一大堆,山里的果子几箩筐装不下,还有几捆好直木,说是给苏都头带衙门里去,都是好材料。 有的可以做个水火杀威棒,有的可以制一杆好长枪,有的还可以做刑具。 便是这些东西从山上抬下来也是个大工程。 苏武也并不拒绝,只是连连起身与众人拱手:“多谢诸位兄弟!” 林卯连忙起身回礼:“诶,都头说的哪里话,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往后都头若是真的哪里用得上我们,那才是好呢。” “是啊,都头,您瞧得上我们,我们岂能对不住您?” “都头,往后山里的东西,只要都头想要,我如何也给都头取来。” “对对对,就怕都头不要呢。” “就怕都头不与咱们开口……” “众兄弟坐,都坐,今日你们来,便是看得起我苏武,酒菜不丰,吃好喝好。” 林卯已然不好意思:“来的时候就说,怕是这么多人,都头又要破费,果然如此,本就想着来几个人就行了,架不住兄弟们都想来……唉,还是让都头破费了……” “一顿酒菜,不值几个钱,你们不也送了我这么多东西吗?”苏武笑着。 “这哪能比?便是这狮子楼,我从来只路过,不敢想进来……”林卯一脸的抱歉。 “好了好了,兄弟之间,不说这话,吃酒,来!”苏武先拿酒盏,就是个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敬都头!” 苏武忽然大手一挥:“既是如此投机的缘分,也就不要称什么都头了,实在显得生份见外,只管叫一声兄弟之间的话语来,如此我心中更是欢喜。” 林卯愣了愣,回头去看众人,又回过头来,还有几分小心翼翼:“那……称一声哥哥,如何?” 众人也是一脸的小心翼翼,既怕都头看不起,又怕话语有唐突。 “好!最好不过!诸位兄弟,干了此杯!”苏武再是一饮而尽。 “敬哥哥一杯!”林卯带头一喊。 众人随之也喊:“敬哥哥一杯!” 武松只在一旁看着嘿嘿笑,就这般局面,不知比那柴进庄子里的所谓江湖好汉们勾心斗角爽快多少? 一旁李成也是感动不已,只觉得眼前哥哥,当真是看得起他们这些乡下猎户。 苏武只管吃酒,更是来者不拒,一个个的来,即便不满饮,苏武也会吃上一大口。 一旁武松也知道哥哥酒量高低,差不多时候了,也上前来挡,只管一盏一盏往肚子里灌。 越灌越是高兴,口中还有话语:“爽快!” 从小到大,好似就这顿酒吃得最是爽快。 只待午时过完,场面还是热闹非常,苏武已然在一旁呼呼睡起。武松自是个大杀四方,李成还真不多饮,只是看着这场面微微笑着。 临了,林卯拉着武松的手:“你与哥哥说,说我等过些时日,还来,不……这样,我等回去准备,寻个哥哥闲暇时候,请哥哥往山里一趟。” “好好好,哥哥醒了我便与他说。”武松也有七八分醉意在身。 “那我们回了,路还远呢,黄昏时候得到家中,夜里山路难行……”林卯拉拉扯扯,便也是要回去了。 “好说好说,兄弟们路上小心就是。”武松替苏武把人往外送。 只待人都送走。 李成左边扶着半梦半醒的苏武,右边就要去扶武松。 武松大手一挥:“我就从来不曾醉过。” 武松要自己走,倒是也能走,只是有几分摇摆。 苏武幽幽转醒:“回家,回家!” “好勒。”李成答着。 三人到家,一个小娘,只管赶紧去烧水,烧了水又端来面前,给自家主人又取来布巾。 苏武双眼迷离坐起,便问:“你唤个什么名啊?” “奴家冬欢……”怯生生的话语。 “没个姓氏?”苏武又问。 “没有……” 真正的最底层的苦命人,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又哪里来的姓呢? “那就姓个苏吧……”苏武舌头也大。 “拜谢主人赐姓。”小娘当真跪地就拜。 “嗯,好……来,你来帮我擦。”苏武在座椅上歪歪斜斜一靠。 怯生生的小娘当真拿起布巾上前去擦。 一旁还有武松:“哪里这么麻烦,只管打桶水来往身上一浇就是了……” 李成在一旁笑:“哥哥自是与你不同的……” 武松自顾自打水来浇自己,还把一身山包一样的腱子肉露了大半。 李成还去帮他抬水…… 弄好之后,也不管那么多,苏武先往厅中榻上一躺,武松便也就躺在旁边,两人隔着榻上一个小几,一左一右,便是呼呼大睡。 李成坐在一旁,嘿嘿傻笑,小厨娘忙里忙外还要收拾。 这大宋的日子,好似就这么过起来了。 只待苏武再一睁眼,已然入了夜,起身看看天边,入夜有一会儿了,一旁武松还呼呼在睡。 显然,武松比苏武喝得多太多了。 只感觉凉风稍稍一来,苏武身形抖了抖,是有几分凉意,便到门口说道:“小成啊,取个被褥来。” 李成就在院子里,点头只管去取。 就听得哪里有一声轻响,嘎吱…… 苏武微微抬头去看…… 一个巨大身影从天而落,稳稳落在小院之中。 (本章完) 第19章 好汉饶命! 第19章 好汉饶命! 就看那巨大身影从空中落下,又是几声嘎吱,再落五人,个个身强体壮。 小小的院子,陡然好似被站满了一般,黑漆漆的一片,来人六个皆是夜行黑衣在身,黑布蒙面。 但,来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却能在月光下照出几分寒意与杀气。 苏武倒也不愣,反应极快,身形往后一退,已然就在厅堂门口,开口就问:“何人?” 那巨大身影往前走了一步,当真答话,话音沙哑骇人:“苏都头当面,有人要你的命,让我等来取,当真是对不住了。” 这倒也不算意料之外,也不必多猜是谁,苏武只问:“多少钱?” “你的命,五百贯,还有一个添头,他的命,一百贯。”巨大身影手持一柄大朴刀,又往前走了一步,倒也是自信非常。 就听苏武身后来了一人,问了一语:“谁是添头?” “哈哈……你就那添头。”巨汉答道。 显然武松已然醒了,当真机警非常,听得自己是个添头,立马就怒,好似一步就要跨过苏武出得厅堂去。 李成抱着被子也出来,苏武立马说道:“小成回去,不要让冬欢出门来。” 李成倒也听话,抱着被子转身又进了屋。 那巨汉便说:“还有两人?那倒也不收钱了,算送的。” “不知好汉尊姓大名?”苏武再问,好似心中一点不慌。 本是黑布蒙面的巨汉,再往前走了一步,已然就把厅堂门口笼罩在他手中的大朴刀范围之内。 随后他把脸上黑布一扯,露出两米多高的那张脸,脸上胡须炸裂,横肉左右。 那巨汉也当真答话:“倒也不是非要藏头露尾,只是那出钱的人过于谨慎,不怕让你知道,爷爷郁保四,江湖上称一声‘险道神’便是爷爷了,做了鬼,别报错了名号。” 险道神郁保四? 水浒故事里,未来梁山排座次,一百零八将里,郁保四在第一百零五位,上应地健星。 陡然就碰上了,看来这人在江湖上还真有极大的能耐,难怪自信如此。 这般江湖大盗,夜杀一个县衙小小都头,自是该这么自信。 “什么狗屁险道神,猪狗之辈尔,也敢来当我的爷爷,我看你如跳梁小丑,不过是手下一个亡魂!” 武松已然怒极,早已回身榻前,取来了腰刀,满口还有酒气,站在哥哥苏武面前,还等哥哥一声令下。 再看武松半裸身躯,满身腱子肉绷得紧紧,好似都要从皮肤里炸裂开来,弓身持刀,似虎似豹,只等一跃爆发而出。 苏武却说了一语:“山东地面,多好汉啊!” 郁保四朴刀本是单手,此时换得双手持握,把刀横在身前,回头一语:“尔等堵住左右,让我一个一个来杀!” 此时,就看苏武一步出了厅堂,站在台阶之上,更看武松立马跃出,只喊一声:“聒噪得紧!” 有腰刀出鞘,县衙里的制式腰刀,实在是低劣非常,甚至打磨得也不甚锋利,照不出月光里的几分寒意。 就看武松去,也看郁保四双刀挥刀起,自信大喝一声:“好胆!” 叮! 双刀交错在空中,火星四溅。 郁保四身形一顿,武松也是当场站定,两人体型相差极大,却是硬拼一招,武松并不落下风。郁保四双眼一睁,似乎有几分吃惊:“这添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武松话语没有,只是看了一眼出现了一个大豁口的腰刀,立马动身再起,速度快捷无比,虎豹不可及。 就看黑夜里火星再溅,那郁保四再是身形一顿,低头去看,看那武松就在他脚下就地一滚…… 郁保四何等江湖人物?立马心中大急,反身朴刀再砍,只为去逮住翻滚在地的武松。 “啊!!!” 都在瞬间,就听郁保四一声惨叫,身形一软,已然单膝在地,两米多的巨汉,跪得只有一米七了。 翻滚而去的武松,却是站得直直,腰刀上一片血红。 “就这几分能耐?只靠个身形唬人?”武松出言就笑,还把刀甩了甩,甩出一片血滴,似并不急了。 再看郁保四,右腿之后,腿肚子处,已然是一片鲜血淋漓,郁保四反应也快:“并肩子上!” 五个黑影直奔武松去,五把长刀,每一柄都显得锋利无比。 苏武早已也是腰刀在手,上前扑去,搏命之时,豁出去了,更不能教人看轻。 就听得黑夜里噼啪嘭嘭,一阵乱响,还有几分抓耳挠心的兵刃“吱吱”摩擦…… 已然是两个黑衣人倒地,苏武往前扑去,刀法不熟,只是个缠头裹脑先护住自己,提腿飞踢,速度也是快如闪电,再击一人倒地。 倒地也不管,持刀上前,连连两下劈砍,血在黑夜里并不妖冶,苏武只感觉自己脸上被喷溅得一片湿热。 霎时间,惨叫连连,街面之上,立马也有狗吠不止,不知多少睡梦中的人此时惊醒。 回头再看,那郁保四竟是又忍痛站起来了,巨大的朴刀回头就是横扫。 苏武第一次真正这般杀人,只有下意识的战斗嗅觉,也是个就地一滚,抬刀往郁保四的腿脚去砍。 郁保四立马往厅堂方向后退去躲,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一个正主,一个添头,竟是如此了得。 一个五百贯,一个一百贯! 这他妈是被人坑了啊? 就看苏武持刀不等站起,又是直接跳跃而来,腰刀高高举过头顶,这两日与武松学得不多,就学了个大开大合,劈砍奋力,力劈华山。 郁保四腿脚不便,更是后退,把朴刀举过头顶来挡。 噹! 金铁交击,火星瞬间能照亮两人脸庞,苏武把郁保四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起了惧怕。 郁保四的眼中,已然不仅是苏武,还有武松,就在这瞬间,武松已然又是连杀两人转头来了。 六个人,陡然就剩下郁保四一人。 只看苏武满脸一片红,举刀,再劈! 也看武松,半裸身躯,满身是血,目露凶光,转身也来! “好汉,饶命!” 郁保四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这一语! “阎王认得你,爷爷的刀认不得你!”武松在后一声怒吼。 就看头前,苏武的刀已然劈砍而下。 (本章完) 第20章 对,哥哥说得对! 第20章 对,哥哥说得对! 却看苏武本是直上直下劈砍的腰刀,忽然在空中变了方向,直往郁保四手中的大朴刀砸去。 又是一声交击,郁保四已然跌坐在地,手中的大朴刀也脱手而出,便是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坐得稳稳当当。 再看苏武站定抬手一拦,拦的是身后跃来的武松:“二郎不急。” 武松脚步一止,看了一眼跌坐在台阶上的郁保四,还问:“这般也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号来?” 苏武转头看了看武松,心中有笑:二郎啊,不是人家不行,是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凶悍。 “饶命饶命,好汉饶命。”郁保四坐在地上,双手连连在拱。 其实苏武也有几分意外,再怎么说也是未来的梁山好汉,怎么也应该是视死如归之辈啊? 看来这梁山好汉,其中许多人水份不小。 也是苏武不知,这郁保四还真就是反复之人,故事里,他就是这么多次反复。 他一会儿抢梁山的马,一会儿又投曾头市与梁山为敌,一会儿见势不妙又投了梁山,又在曾头市给梁山做内应,转过头来,又帮梁山去东平府劝董平投降,如此才搭上了梁山最后一趟车。 此时苏武腰刀一收,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说好说,背后指使之人不敢相瞒……”郁保四哪里会不知道如何保命? 苏武却摆摆手:“这事不必你来说,我问你,你这厮,以往做个什么营生?” “小人贩马为业,从北边贩马来,多供在东平府中,小人与东平府的兵马都监董平董将军也有照面……” 郁保四立马答道,更知道保命这件事,还得要显出自己的作用来。 “贩马?从哪里贩?”苏武再问,武松在一旁,只等哥哥问话。 “啊?这……辽人那里……”郁保四知道这事也是大罪,但也不得不说了。 这事,有些怪,按理说辽人不可能卖宋人马匹。 但也合理,宋辽几十年不战了,双方在边境还有互市的榷场,走私这种事,历朝历代哪个都防不住。 “你这门路还真不错,既是贩马,怎么又干起收钱杀人的勾当了?”苏武夸了一语,郁保四是个人才,难怪将来能在梁山上有座位。 郁保四立马叹息一声:“唉……这不……怎么说呢,苏……苏都头,咱贩马也要人照应不是?马匹非寻常物,要卖上价钱,自也要好买家不是?东平府上到董将军,下到各地参军,都有照面的……” 主要还是被人坑了,他若是知道苏武与武松是这份悍勇,别说五百贯,一万贯也不来干了。 苏武听得明白了,连武松都听明白了,便是开口怒骂:“云理万这厮怕是找死不成!” 苏武继续问:“此番事败,你如何应对?” “事败也不能如何了,便是技不如人,还折损了五个弟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也如这位武兄弟所言,他自还要找死,再去寻旁人就是……” 郁保四左右看了看,一脸心疼,可见这五个弟兄,也是他心腹之人。 不过倒也是稍稍心安,郁保四久经江湖,知道自己今夜大概率死不了。 此时李成出来看了一眼,见得满院尸首,到处是血,竟也不怕,而是问了一语:“哥哥,冬欢吓住了。” “就让她一直在屋里别出来看,只待衙门里来人处置好了再让她出来……”苏武回应。 “哦,好。”李成又入了屋,屋里还多有几声安慰。 武松此时插了一句嘴,正问郁保四:“爷爷问你,爷爷我是不是添头?” “不敢不敢,我也着实是被人哄骗了,兄弟这一手武艺,天下少有,世间少有如此好汉!”郁保四虽然是恭维之语,但一句不假。“哼哼……”武松冷冷一笑,心里舒服多了。 转头来,苏武好似想定了什么,与郁保四说道:“你认识董平?” 郁保四连连点头:“认识认识,董将军多买我的马,便是我的马最好,他也不同其他州府军将,他是真买马,真治军,其他州府军将处,还卖不出多少马去。” 苏武点点头:“你便走吧,去回那幕后之人话语,就说今日事败,你一人得逃。来日啊,我自会寻你,往何处寻啊?” “本是准备北去贩马,此番唯有回东平府去养伤了,都头若是来寻,只管往东平府车马行里来寻就是,今日侥幸一命,都头但有吩咐来,不敢不从。” 郁保四连连在说,便是知道自己这条命,彻底保住了,只是从此得罪了眼前这个实在不该得罪的人。 往后要想在周遭州县还有营生,必是只能唯命是从。 也是郁保四今夜明白了,什么云理万西门庆,与眼前两人比起来,着实比不得。 苏武笑着:“嗯,你倒是上道,来日啊,我要杀人也找你。” 苏武之语,笑着说,但不是玩笑,苏武显然真要杀人,要利用郁保四来杀人。 “好说好说……”郁保四连连拱手。 “你去吧,莫让他们等急了,我这也要去报官,你可赶紧想办法出城去。”苏武大手一挥。 郁保四便是腿脚再疼,也得立马起身,几步去摸那院门的门栓,地上五具尸首,他还是看了一眼,摇摇头,叹息出门。 “小成,去报官。让衙门里夜值的兄弟们都过来,仵作也请来,也当让知县相公得知。还报往参军府知晓,让守城的军汉都过来看看,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巡夜的……” 苏武大声吩咐,李成便也出门,还说:“哥哥,我去衙门顺便把弩领在手边。” “行,以后都带着。”苏武点着头。 苏武与武松两人,此时也坐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互相看了看各自满身的血。 武松只说:“哥哥,其实……杀起人来,也畅快呢!” 这是什么话? 苏武笑着说:“我倒是第一次这般杀人。” “其实我也是。”武松也笑,又说:“什么江湖好汉,不过一堆臭鱼烂虾罢了,便是柴进府中一个个自吹自擂如何了得,也是如此而已。以往每每听得人说什么江湖好汉,我还心生向往,如今想来,不过是年少无知。” “不是他们弱,是二郎你太强。”苏武笑道。 “是吗?哥哥当真这么想?”热血青年武松,神采飞扬。 “当真,其实也怪我,该反思反思,咱们啊,以往还是少了几分狠厉。”苏武真在反思,今日这事一过,往后,必然要更有几分心狠手辣才是。 这个时代,人不狠,立不稳。 武松只管点头:“哥哥说得对,有人要咱的命,咱就要他们的命。” “不,往后还要学个先下手为强,下手慢了,不免教人暗算。”此时此刻,苏武才真正进入了一种乱世为人的状态里。 “对,哥哥说得对!”武松只管连连点头。 (诸位大佬,打发张月票吧,投资一下吧,感激不尽!躬身拱手来拜诸位了!) (本章完) 第21章 只听说水泊梁山起了大贼 第21章 只听说水泊梁山起了大贼 已是深夜,街面上却又热闹起来,左右不知多少人家掌灯出门来看。 衙差来来往往,军汉也是挤得满满当当。 一具一具的尸首从苏武的家中抬出来。 街面上早已是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当真大声,只敢轻声细语。 “竟然是如此上门杀人,当真没想到啊。” “唉……苏都头今夜凶险啊,往后怕是也难了,当真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吗?” “谁不知道?你不知道?哼!还能有谁?” “唉……苏都头当真是条好汉子,只愿苏都头能安稳渡过此劫才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这一次不成,怕是必然还有下一次。” 就看一辆车架从街道远方慢慢过来,便有人大喊:“知县相公来了。” 知县相公当真来了,近前正在下车。 苏武也出门来迎:“相公这半夜何必又亲自跑一趟呢?” “本官到得阳谷县也有数月了,竟是发生如此大案,若是不亲自来,教百姓们如何看待?” 孟义边说着边进门。 尸首都抬往衙门了,有衙差正在冲洗院里地面。 孟义直入正厅落座,也看着苏武满身是血:“看来你既有一身好胆气,也有一身好武艺。” “侥幸而已。”苏武答道。 “你我之间就不必客套了,想来你也知道是谁?”孟义问着。 苏武点着头:“倒是不必多猜。”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孟义又问。 苏武先是想了想,又看了看孟义,忽然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要杀我,我自也要杀他们。” 说完话语,苏武只等孟义反应。 “唉……有些人好杀,有些人不好杀,也不便杀,杀完还麻烦不小。”孟义倒是也说得直白。 好杀的,比如西门庆之类,云理万便是那不好杀的,朝廷军将若是被人刺杀,必然引来极大的反应。 且不说别的,董平怕是也要亲自来督促破案之类。 苏武与云理万之间的仇怨,本也不难调查,到时候,苏武必然惹得一身骚。 却听苏武说道:“不论如何,终是不能任人宰割,今日此事已然是侥幸,若是下次,只怕就是个身首异处了。” “听说走脱了一个?”孟义问。 “走脱了一个大汉。”苏武点头。 “今夜全城搜捕,明日啊,你就去一趟东平府的公差吧,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孟义算是出了主意,但并不真参与什么。 “多谢相公。” 孟义起身就走,亲自来看一趟,已然就是多看重了几分。 家中处理到半夜,总算是弄了个干干净净,死了人的宅子,苏武倒也不怕,该睡还是睡,当然也要先洗洗。 参军云理万的府中,正也是焦头烂额。西门庆早已心急火燎也赶来了,就问:“参军,竟是当真未成?” 云理万便也骂:“平日里,都说自己武艺高强、手段高超,江湖上杀得这个杀得那个,真到用时,一个小小县衙都头也斗不过……” 西门庆一脸震惊:“参军,不应该啊,那郁保四近丈的身躯,几人的腰围,怎么可能斗不过那苏武?” “哼!”云理万头一摆,再说:“若不是本将私下与他出城去,他此时怕是已然被那些衙差拿去了。” 西门庆这时才真的相信郁保四失手了,心中更是震惊,只问:“参军,那……这可如何是好?” 云理万却看西门庆,见西门庆还真有几分慌张模样,便是一声呵斥:“慌乱什么?” 西门庆连忙解释:“倒也不是慌乱,只是……如今整个阳谷县都知晓咱们与那苏武的仇怨,若是那苏武死便也罢了,旁人便也说不得什么,如今未死,他怕是……” “怕什么?怕他杀你啊?”云理万问道。 西门庆吞了吞口水,着实没想到那苏武是这般凶人,如今已然如此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便说:“参军,可再寻更厉害的人手来吗?” “更厉害的,上哪去寻啊?”云理万也问,他是一个朝廷参将,又不是走江湖的人,认识郁保四是因为郁保四做的那份买卖。 其他那些真正的江湖凶恶贼寇,他当真也认识不来。 西门庆知道,如今之计,唯有再寻强人了,必须要一条道走到黑去,便也脑子飞快在转。 然后慢慢说:“近来只听说……郓城水泊梁山那边起了大贼……” 阳谷到郓城,其实很近,便是道路蜿蜒,也不过一百多里地,也算是邻近州县,近来郓城那边倒是热闹非常。 又是有人劫了梁中书的十万生辰纲,这案子在周遭那是闹得沸沸扬扬,又是查出了这伙贼人,贼人又走脱了去,便上了水泊梁山,也还听说梁山上起了火拼,换了主人。 后来也听说郓城有名的及时雨宋江宋押司,陡然就背了人命案而逃…… 云理万只问:“你识得他们?” 西门庆连连摆手:“我哪里敢识得这般朝廷要犯……” “那你说什么?”云理万没好气一语。 “要不……” “有话你就说!”云理万脾气已然真是不好,今夜事败,便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要不我去走一趟试试?”西门庆无奈,也只能这么想办法了。 云理万陡然坐直,皱眉一想:“可以,你去可以,但只以你自己行事,莫要说有本将在后,至于是要钱,只要事成,多少钱本将也允得出去。” 事已至此了,那也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了。 西门庆砸吧了一下嘴巴,只管点头:“遵命就是。” “此时街面衙差不少,再开城门让你夜半出城怕是教人看见,只待大早你就去,赶紧寻来人,快去快回,以免夜长梦多。” 云理万是真的睡觉都睡不安稳了,那苏武比江湖大贼郁保四还凶,真怕这般人不管不顾,更怕有个万一。 西门庆便也出门去,正要往家走,忽然想了想,又不往家去了。 为何? 便是觉得那苏武若是一时激愤,上门来寻仇可如何是好?这些事,那苏武用膝盖去想,也知道仇人里有他西门庆一号。 不回家这半夜去哪呢? 忽然想起一人的几句话来,便往那里去。 (本章完) 第22章 三娘真是会夸人呢 第22章 三娘真是会夸人呢…… 只待西门庆寻到地方,正是那媒婆薛嫂的家门口,敲门几番才进了院。 薛嫂也说:“官人便是再急着想要那孟玉楼,也当让人睡个安稳觉才是啊……” “你不是说有什么计策的吗?”西门庆问道。 “嗨……这事啊……嘿嘿……”薛嫂立马来了精神头,只管看着西门大官人。 大官人哪里能不懂,袖子里掏了掏:“夜半出门,带得不多,只要计策好,下次多补你一些就是。” 薛嫂接过钱来,倒也不嫌少,只说:“下次大官人可记得补才是,其实也简单,人都活张脸,他们一个寡妇,一个衙门糙汉,这事吧……西门大官人麾下小厮帮闲一大堆,只管让人去传就是……” “传什么?”西门庆还问。 “就传……那苏都头仗势欺人要霸占杨家的产业,传那孟玉楼背后偷了荤腥,怎么难听怎么传就是……”薛嫂说得直白。 西门庆陡然醒悟不少:“嘿,还真是不错的办法,虽然要不了他的命,但也能让他名声扫地。” “官人聪慧啊,只待县里传言起,那孟玉楼岂能不避嫌,那苏都头又岂能还敢往那孟玉楼的家中去,到时候,老身再出马,便是媒妁之言,大官人更是明媒正娶,如此,她孟玉楼也解了那些难听的名声,大官人自是坐享其成,她孟玉楼还要谢谢大官人不嫌弃她名声扫地呢,岂能不好生伺候着?” 薛嫂说得兴起,好像好事已然就成。 西门庆倒也听得开心,这办法还当真不错,只管点头:“钱好说,你只管把事情办妥了。” “行了,大官人回吧……”薛嫂还要去补觉。 西门庆却不走:“在你家多坐坐,坐到天亮就走。” 薛嫂连忙后退两步,双手捂胸:“只听得大官人名在外,您不会是连老身都想……” 西门庆一脑门的汗:“说什么呢!只管上一些茶水吃食来,老娘皮你倒是想得美事……” 薛嫂便又笑了笑:“大官人不经逗弄……” “去去去……”大官人气不打一处来。 只待天色亮起,西门庆出门去,先往生药店里交代了一些事,再是连忙出城往南走,百十里外去郓城,便也是去那八百里水泊梁山。 此番赶路,便是更快,奔命之时到了,若是再不成事,当真是家都不敢再回,还想什么孟玉楼,还想什么那万贯家财? 大早苏武也往衙门里去交代董坚一些事情,带着武松,骑着两匹衙门里的马,出城便是往东,直奔东平府去。 东平府,其实就是郓州,近些年才改的名。 而郓城在东平府治所之南,阳谷在东平府治所之西。 阳谷再往西,就入了大名府境内,大名府城也不远,那里几乎就是整个大宋北方的经济与军事的中心之处,也是大宋朝的北京城,阳谷县就是这么个交通要道。 大名府里也是故事多,那里有大名鼎鼎的蔡京女婿梁中书,还有一个棍棒无双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 苏武带着武松赶路,马匹也快,临近中午,只说找地方落脚休息进食。 便问武松:“再往前是哪里?” 武松答道:“哥哥怎的不知?往前就是独龙岗了,那里去歇一脚正好。” 独龙岗? 原来前半部水浒故事,还真就是就近发生的。 独龙岗前,有三个有名的村庄,一个祝家庄,一个扈家庄,一个李家庄。 苏武打马过得独龙岗,三个村庄品字形排在视野远处,庄子建造了土墙围成了堡寨。 庄外自是良田一眼望不到边,为何要把村庄造成堡寨? 自也就因为这庄子外良田无数,富庶之地,就怕贼人惦记着,自然要自保。白日里,三家堡寨也开门,本也是官道通路,来往客商无数,做些来往商旅的歇脚住宿生意,三家也能赚得不少钱。 正中是那祝家庄,左右是扈家庄与李家庄,这三家人,在江湖上也有大名。 扑天雕李应是个人大名在外,祝家庄是实力最强,老太公下三个儿子算是不错,养的庄客就有近两千人,其中还有一个教头叫作栾廷玉,最是了得。 扈家庄自是势力最小,如今兄妹二人,一个兄长扈成,一个妹妹扈三娘。 当然,这三庄还立下盟约,同进同退,便更是固若金汤,寻常哪里有贼寇敢来惹事? 看着眼前三庄,武松问:“哥哥往哪边去?” 苏武左右一看:“扈家庄去。” 二人打马就去,扈家庄也最小,也稍远,平常里商旅生意也差一些,将来便是个满门丧尽的结局,只留一个一丈青扈三娘独自苟活于灭族之人手下。 到得这里,苏武便是再不去想,也不免想到了那些梁山贼寇,虽然其中不乏一些忠义之辈,但整体而言,做起事来,当真是没有下限。 入得庄子,庄子也小,拢共一条大路,酒肆不用寻,点了菜,上了酒,武松是必须要尝一口酒才算吃饭的主。 苏武倒是不多饮酒,正是吃着,就看一队人打马入庄来。 头前一个,竟是女子,腰间左右各别着一柄长刀,马匹直奔酒肆门口来,毫不减速。 只等到得门口,缰绳一拉,马匹迎头站起,唏律律一声,便是急停落地,那女子一身细腰窄袖劲装在身。 翻身下马,苏武早已猜到来人是谁,只是也有小小惊讶,大宋真有一米八的女子,难怪叫个“一丈青”。 只看她身材健美修长,模样里带几分英武之气,剑眉星目,却又是俊秀在脸。 飒爽! “来酒来菜!”扈三娘进门就坐,身后一票大汉跟随而来,便坐左右。 “小姐稍待,马上就来。”小厮高声答着,喜气洋洋。 就看苏武这边一直打量过去,扈三娘也感觉到了,便也不是扭捏模样,也回头打量过来。 苏武笑了笑:“好生英武。” 扈三娘双眼带笑,是一种爽朗气质,便似男人般拱手:“客气!” 可惜了,可惜这般姑娘,最后竟是个苟活于世,面对灭门仇敌,却也无可奈何,还要嫁个矮脚虎为妻,最后死得也是凄惨。 “可是扈家三娘?”苏武拱手也问。 “正是,不知当面好汉尊姓大名?”扈三娘也问,便是见得苏武与武松二人,身带利刃,门外有马,还高大健硕,自是江湖人了。 “阳谷苏武。”苏武笑着答。 “嗯?”扈三娘眉头一挑,左右一看,便问:“阳谷都头苏武?那景阳冈上夜半独自猎大虫的就是你?” 谁说名声没用? 苏武便说:“倒也不知这点小名声,竟也传得远呢。” 扈三娘笑道:“这才多远,这不就五六十里地吗?咱们这里来往客商多,哪个不说阳谷县的苏都头是好汉?哪个不感谢都头把道路畅通了?前些日子,那大虫害人的时候,咱们这里可也是门可罗雀……” “三娘真是会夸人呢……”苏武笑着。 却见扈三娘起身来,近前就说:“既有如此缘分,请苏都头同坐饮两杯如何?” (本章完) 第23章 三两下的事 第23章 三两下的事 扈三娘如此爽快,苏武自然不矫情,只是扈三娘那边大汉好几个,已然坐满。 就看立马也有人听得扈三娘的话语准备起身让座。 苏武便直接说道:“那就把两桌一拼,三娘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扈三娘便是回身抬手一招,显然那些大汉都是她家庄客。 几个大汉忙碌几下,桌子拼好,众人落座,主人家扈三娘毫不避讳,与主客苏武坐在一处。 “三娘一身好武艺?”苏武闲聊问着。 扈三娘当真把头一扬:“自小习练,日月双刀,左近鲜有敌手,倒也不知都头武艺如何?” 苏武只答:“我在兵刃之道只算初学,散手相扑之道,倒是有几分手段。” 却是武松插了一语:“我家哥哥,散手相扑技艺,世间绝顶的好,那些什么江湖好汉,十个加起来比不上我家哥哥一分。便是兵刃之道,我家哥哥也学得快,要不得多久,我家哥哥定然也是绝顶的好手。” 苏武听得这话,甚至觉得有些尴尬,武松如今着实骄傲,也是他如今江湖好汉见得多了,在武松看来,每每都是名不副实,自然对这个群体有了一种鄙视鄙夷。 特别是如今苏武已然有了搏命杀人的经验,多了几分血性悍勇之后,武松更觉得自家哥哥真与人拼起命来,必然不比以往。 扈三娘闻言还真愣了愣,自吹自擂这种事,也算是江湖人的正常操作,但自吹自擂到这个地步…… 要么呢,真就是绝世高人,要么呢……那就是没见过世面。 当面这两位,是绝世高人呢?还是没见过世面呢? 以名声而言,再看两人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没见过世面。 扈三娘便是大手一挥:“独龙岗上有祝李扈三庄,都最是喜欢结识各路英雄好汉,苏都头与这位……” “在下武松!”武松抬手一拱。 “苏都头与这位武松兄弟既然到了此处,岂能不都结识一二?”扈三娘问的是意见。 苏武想了想,说道:“倒是有急事往东平府去,怕是不便多耽搁。” 武松却又是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哥哥,耽搁不得多久,三两下的事,咱午晌加快一些脚步就是,天黑定能赶到东平府。” 苏武摸了摸额头,这年轻人…… 扈三娘不等苏武再多言:“好,吃酒吃酒,就此说定,来人,速速与知会李庄主与祝家三兄弟,教他们食罢便来,就说阳谷县苏都头前来讨教。” 什么鬼? 你是这么一个扈三娘?谁来讨教了? 也是武松说话实在是不太好听,他只当是实话实说,那“三两下的事”这句话听到人家耳中,人家又岂能客气? 就看武松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切磋一二,好说好说。” 武松神采飞扬到一半,转头又开看苏武:“哥哥……” 苏武还能说什么呢?只道:“行吧行吧,不过头前先说好,若是再留吃酒,你定然不能随便应了。” 苏武都猜得到之后的事,江湖好汉,真切磋一番,发现大家都不是水货之后……那还能跑得了这顿酒吗? 武松只管点头:“哥哥放心,定不误事。” 武松,还真就是天生的江湖汉。 就看几员大汉出门去,打马左右飞奔就走,摇人去了。 这餐饭也就吃得快了,酒也不多喝,浅尝辄止,就是个礼节,唯有武松多灌了几口。 吃完,扈家庄小小的校场之上,只等片刻,一队快马就在入庄,又是一队快马再入庄。 可见平时里,这三庄还真走得很近,关系着实不差。 扑天雕李应,年岁稍长,一身裘皮大氅,鼻目当真如鹰隼一般。 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一个个虎背熊腰。 扈三娘的兄长扈成也到了,倒是显得有几分实诚人的模样,不比妹妹外向。 他们之间,自是互相打招呼,这个喊三娘,那个喊兄弟。 只待扈三娘来介绍:“这位就是阳谷县那打虎的苏都头,散手相扑绝技世间罕见,那位是他兄弟武松,好似散手相扑与诸般兵刃,样样来得。” “幸会!” “见过见过!” 众人只管一通拱手,好似这般场面,在三庄里,经常发生。再看小小校场周围,已然满满都是三庄的庄客。扈三娘笑意盈盈看了苏武一眼,便左右问:“谁先来?” 苏武也明白了,扈三娘是今日的主持人。 却看一个十七八的少年郎两步就出:“我来与苏都头讨教一二,苏都头不是擅长散手相扑吗?我虽使枪,但散手技艺也是擅长。” 祝家庄祝彪,苏武立马好似想起了什么,祝彪与扈三娘似有婚约,也不知道此时婚约是否已定,至少在宋江带梁山兵马来打祝家庄的时候,两人已然有了婚约。 再一想,宋江来打祝家庄这件事,应该至少发生在两年之后。 苏武在想这些事,祝彪便是又叫了一声:“苏都头……” 苏武回过神来,也就知道小伙子要表现,便是走向校场:“祝兄弟,请!” 就看武松喊:“哥哥莫要踌躇犹豫,只管使力气下狠手。” 祝彪已然撸胳膊卷袖子了,站定了架势。 苏武倒是不慌,前后脚也站定,拳也一前一后,这种空手格斗的技艺,在大宋,分散手与相扑。 散手成型在唐,也叫唐手,大概就是徒手格斗之意,这门唐手,后世日本依旧传承,便是空手道的由来。 相扑真正成型在宋,更类似于一种摔跤之法,后来也传入了日本,后世变成了一种两个大胖子推搡摔跤的技艺。 此时此刻,大名府里倒是有一个叫做燕青的好汉,便是以相扑技艺闻名。 散手也好,相扑也罢,加在一起,换个更时髦的词汇,那就是无限制格斗,管你是拳脚还是膝肘,亦或者是摔跤,手段只管使就是。 就看场中两人,忽然同时猛的向前,倒也没什么试探,真就是硬桥硬马干了起来,拳脚来去呼呼作响。 武松也喊:“哥哥,干他就是,莫要留手。” 便是武松还是看出了苏武心中有那几分心慈手软,至少在武松看来,是心慈手软。 但在苏武看来,毕竟是切磋…… 几个回合来去,苏武便立马感觉到了祝彪在空手格斗上,与武松差了不少。 换句话说,苏武竟感觉自己有些游刃有余。 祝彪,倒也是力气极大,会的技艺也不算少,只是也有一个缺点,祝彪此时也并没有那般血性的凶悍。 苏武会得极多,便就想在祝彪身上试试。 就看苏武猛的一沉肩膀,往前一扑,双手飞快搂住祝彪的腰间,往上一使劲,祝彪便是腾空而起。 只等祝彪一落地,再看苏武,再猛的一扑把祝彪压在身下。 说时迟那时快,便看苏武先双手拿住祝彪的一只手,立马再把一条腿往祝彪脖颈之间伸去,另外一条腿压在祝彪胸腹之上,身形往后一倒,挺胯。 武松看得真切,便是一声大喊:“着!成了!” 祝彪反应也快,正要挣扎,却是一挣扎,手臂关节便疼得撕心裂肺。 武松已然向左右说道:“如何?我家哥哥这般技艺如何?你们怕是见都没见过。” 这就是上次苏武与武松切磋打斗的时候,没有做成功的十字固,今日才见得完全的模样。 祝彪更是挣扎,苏武把胯挺得更高,把祝彪的一条手臂控制得牢牢。 武松还在一旁说:“祝彪兄弟,你别挣扎了,此乃绝顶的擒拿之法,你已然被拿住了,越挣扎越疼,莫要闹个手臂脱臼了,胜负已分,哈哈……我家哥哥着实了得!” 就这一番话,还有武松那神采飞扬的模样。 左右众人,皆是一脸的黑,满场庄客,更是震惊不已。 唯有扈三娘眉宇之间竟是有几分喜色。 祝彪早已疼得是龇牙咧嘴,偏偏却又不说什么软话,显然是扈三娘当面,他非要挺着。 还是苏武先松手,只道:“祝兄弟一时不备,我实在侥幸。” 这话倒是也有面子,祝彪起了身,吊着一条胳膊,左右看了看,也不多言,回身往后站去。 武松已然迫不及待,往校场一站:“我家哥哥一场,我来一场,急着赶路,速战速决,谁来?” (本章完) 第24章 杀人好! 第24章 杀人好! 就看武松在场中喊着。 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中,最强其实是祝彪,不过这三兄弟的技艺主要在枪棒之上,便是身后有一个极其厉害的枪棒师父栾廷玉。 如今祝彪已败,祝龙祝虎倒也没那么好勇斗狠,便也是觉得今日两位来客,着实不一般,便没急着说话,祝彪手伤,也上不了。 扈三娘自是一马当先往前:“我来会会你。” 却是扑天雕李应伸手拦了一下:“三娘,你怕不成,还是我来吧……” 扑天雕李应,未来梁山第十一把交椅,他擅长经营,但武艺着实不差,此时已然在江湖上名声显赫。 说着,李应脱了裘皮大氅,走到场中,庄客递来一杆浑铁点钢枪,又在李应身后系上一个皮袋子,皮袋子上插着五柄小飞刀。 倒也是磊落,都让武松先看清楚。 武松毫不在意,他只把一柄大朴刀扛在肩膀上,这柄刀还是郁保四的那柄刀,刀着实不错。 却是武松有话语:“李庄主,我可不比我家哥哥,我那哥哥心善,我动起手来,可只管一通打杀的……” 武松只以为是话语说在前头,免得之后不好看。 李应听来,岂不就是一种看轻? 便看李应迈步就去,点钢枪抬手就刺。 武松只管大朴刀抡起就砍,刺来的枪,他只是身形微微一偏就躲过去,只差之毫厘,观战之人看来,便是极其凶险。 当真是胆大非常,却又更是自信无比,否则哪里敢做这种犯险之举? 若是稍稍慢得半分,那长枪只怕就给武松捅个对穿了。 这大概就是武松理解的血性悍勇,也是他口中所言的血性悍勇,动手就是拼命的感觉。 李应一刺不中,见得那朴刀就来,连忙就地来滚。 滚完,又是连忙回头去看,便是知道此时已然一招不慎落入下风了,那武松必然追击而至。 倒也奇怪,武松不曾欺身而上,竟还说话:“拿点真本事来!” 武松当真是……好会……装逼。 难怪他在柴进府中混了个人厌狗嫌……柴进府中,收罗的都是各地作奸犯科之辈,都靠着柴进活命。 武松就这般话语来去,那些江湖好汉在人家主人面前,哪里还有脸面?岂能不排斥武松? 苏武也看向左右,却见左右之人并没有了那般黑脸生怒的模样…… 也是,这里可没有什么主人要去讨好,众人都是江湖汉子切磋武艺,反倒单纯许多,武松这般模样,便还真是个好汉该有的样子。 李应挺枪再来,倒是保守许多了,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与那大朴刀叮当来去。 “好!独龙岗上三庄,还真是名副其实。”武松真也夸人,人家真有本事,他也不会不认。 只是武松话语一落,就看他立马变招,大朴刀抡个浑圆,便是拼一把浑身巨力。 李应立马横枪来挡,“噹”是一声,便觉得身形一顿,手臂一阵发麻。 再看武松,已然起脚飞踢而来,武松武艺,样样绝顶,便是拳脚之上尤为狠厉。 李应已然应声往后去倒,连连几步踉跄,还是稳不住身形。 武松此时不再多等,欺身跃起再来! 就听“嗖嗖嗖”几声…… 武松人在半空,看得飞刀三点寒光,却是在半空之中也能身形扭曲左右,便是喊道:“又快又狠,好飞刀!” 只可惜,连连三刀不中,武松落地已然站定了。 李应坐在地上,手还在背后皮袋之处,只是剩下两刀便也不发,只说:“武松兄弟这般武艺,实属罕见。”“你还有两柄飞刀呢……”武松问道。 “你在空中都中不了,站定了身形,便更中不了。”说着李应起身来,拱手一礼:“见识了,这般武艺,怕是只有栾廷玉栾教习才可比肩。” 祝彪闻言,只说:“我这就去请教习来。” 苏武立马说道:“来日再会,还有急事赶路,得了闲暇,定来赴约。” 就怕是这么一个没完没了。 武松看了看哥哥,也说:“对对对,这里有好汉,往后定然常来。” 祝彪便也不回头去了,就看苏武当真要走。 扈三娘带着眉宇间的喜色问了一语:“当真有这么着急的事吗?便是再比一场,吃顿好酒,明日再去,不可吗?” 苏武答道:“事关生死,不可拖沓。” 扈三娘眉头一皱:“苏都头这般名声,竟还有人与你为敌?我等三庄之人,最是急公好义,江湖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都头可知会一二?” 祝彪听得扈三娘之语,便也立马说道:“是啊是啊,咱有兵有马,哪里贼寇,怕得了他?” 连李应也说道:“能帮得上,定然帮一帮……” 此时此刻,这些话苏武听来,虽然知道有些是真心,有些是场面,但不免也真觉得,这江湖人江湖事,其实也挺好。 苏武摆摆手:“倒是也能应付得来。” 武松更是大手一挥:“我兄弟二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不怕人。” “那……”扈三娘便是知道留不住了,只问:“什么时候再来?” 苏武想了想:“近前无有闲暇,只看一两月后吧……” 说着,便也往马厩去,是真要赶路了。 就看苏武翻与武松翻身上马,左右一拱手:“今日有幸,识得诸位,来日定来叨扰,告辞!” 众人也是拱手回礼,马匹已去。 扈三娘看着马匹去的方向,只说:“未想竟真是这般了得。” 祝彪稍有几分落寞说道:“怪我学艺不精,来日定当再勤学苦练!” 扈三娘忽然左右一说:“既然苏都头近来忙碌,不若寻个时间,咱们去阳谷县坐坐?” 李应已然点头:“既是这般好汉,又是阳谷县都头,本就临近,倒也可以走动一二。” 祝彪更是点头:“便请我家栾教习一起去。” “那就说定……”说着,扈三娘还往大路上去看,却哪里还有身影? 路上,武松也是情绪高涨:“哥哥,还别说,独龙岗上还真有好汉,就是今日事急,不然真与他们一一比斗一番才好罢手。” “有机会的……”苏武说着,也回头去看那独龙岗,这里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是要道之处,怎么能不起心思呢? 两年之后,那梁山宋江,就因为并不熟识的时迁等人偷了人家一只鸡的事,便大军来打,连打三次,杀得个天昏地暗,为的是什么? 这事,苏武已然下定了心思,定然不能让惨剧发生。 “哥哥,入了东平府,咱们怎么做?”武松在问。 “先寻郁保四,他可应了我一桩杀人的事!”苏武眉宇一狞,腰刀在身,杀心已起。 “杀人好!”武松又只管点着头。 (本章完) 第25章 看什么看? 第25章 看什么看? 东平府城,比阳谷县雄伟不少,城墙垛口井然有序,青砖包裹,修缮得整整齐齐。 便是那城楼也显得威武雄壮。 苏武与武松两人黄昏而入,这个时候衙门差不多要开始下值,此来东平府也是有公差,公差就只能明天了。 先往车马行去,车马行这个时候正是忙碌收班,苏武穿过车流人群,直往那铺面里去。 “去把郁保四叫出来。”这自然是武松的话语。 铺面里忙碌的掌柜小厮不少,皆是抬头来看,有那壮汉上前来一打量,倒也客气:“不知……” “就说他阳谷县的爷爷来了。”武松对郁保四,还真是记仇。 那壮汉面色一沉,却也不发作,主要是武松扛着的那柄大朴刀过于眼熟,但也不答话了,只管转身往后面去。 片刻,壮汉回头来,黑脸换了笑脸:“快请快请,往里借一步,请。” 穿过铺面就是院子,就看郁保四一瘸一拐从厅堂前往这边来。 苏武摆摆手:“你就别来迎了。” 郁保四也是笑脸,坚持还要往前走几步。 只在厅内落座,武松看着两米多高的郁保四,只道:“那夜我刀不利,也未加打磨,只是稍稍砸伤了筋骨,皮肉倒也还好吧?” “还好还好,血流得不多……”郁保四连连点头,便也示意旁人出去。 如此,郁保四才问:“不知都头此来何事?” “杀人的事。”苏武答着。 “哦……不知都头要杀何人?”郁保四接着问,却也皱眉了,这般人物,惹上了,就脱不了身了。 “谁好杀,自然先杀谁。”苏武倒是云淡风轻。 郁保四稍稍一想,只答:“那个什么……西门庆,好杀。” 这不就对了吗?苏武有一脸欣慰与认可的表情。 武松也笑:“嗯,你还算上道。” 郁保四倒是忽然面色轻松了不少,本是有一些纠结犹豫,但做下决定了,其实轻松。 “那你帮我出个主意。”苏武再问。 郁保四还就真有主意:“小人寻个由头把那西门庆邀约在城外,便是乱刀砍死,倒也简单。” 苏武更是欣慰:“这主意不错,甚合我意,这主意可是你出的,还是由你来做?” 郁保四一咬牙:“行,此事小人来办,此事过后,小人与苏都头的恩怨,可否一笔勾销?” “好说……”苏武大手一挥,起身准备走。 “那……什么时候动手?”郁保四问。 “等我消息就是。”苏武头也不回就去。 郁保四看着苏武背影出门去,便是叹了一口气,也在想自己这么选对不对? 苏武这般人物,必非池中之物,如此也算交好吧? 也不过是杀个卖生药的西门庆,又不是杀云理万,应该也不算什么事吧? 苏武二人出门去,牵着马,准备找个地方先投宿。 武松便问:“哥哥,他行不行啊?” 郁保四在武松心中,实在不可信任。 “且不管他行不行,但这件事定然要做成,他来动手,咱们自也当压阵。”苏武第一次主动谋划杀人之事,那是谨慎非常,小心翼翼。 “他不会转头把咱们卖了吧?”武松倒是想得多,这是好事。“所以啊,还要防备一手,要么就是一网打尽,要么就是收他这个小弟。”苏武显然也早已想得透彻。 “哦,他若纳了此般投名状,收他也不是不可。”武松点着头。 两人在街上走着,倒也不着急,反正无事,先往府衙去,便是认认路,明日早间方便,也是逛逛街,寻家好店,也住近些。 刚到府衙门口,就看一个身穿甲胄的汉子骂骂咧咧从里面出来,左右随着七八个军汉,还抬着不少东西一同从衙门里出来。 起初还听不清骂什么,只待近了些,隐隐约约就听那汉子骂道:“当真狗眼看人低,还瞧不上某了?” 身旁军汉便说:“知府相公是文官,自是看不上咱们这些武夫……” “哼!”那军将出得门来,走在街上,手中还拿着马鞭,便是在空中挥舞几番,好似真有一口恶气发不出来。 苏武正与武松牵着马在路边,道路本也不算宽,见得头前这一队人过来,苏武还转身去稍稍驱赶了一下自家两匹马,便是给那军将让路。 如此,再去看那军将,其实就是在想,这人……莫不就是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 果然,有那军汉说道:“董将军,要不咱就不想这事了,女子多的是,何必偏偏非要知府相公家的?” “怎么?不行啊?某就要娶个相公家的读书女子,有何不可?就某这身武艺,待他要用某的时候,且看他如何来求!” 那军将边说着,又是把马鞭左右挥了挥。 说话间,那军将就要走到了苏武面前,苏武此时已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还真就是东平府兵马都监,双枪将董平,寻常军将又哪里能轻易出入府衙? 这董平看上了知府程万里家的女儿,便是百般求娶,人家程万里正五品的文官,大宋朝到得如今年月,怎么可能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麾下武夫? 刚才只怕是又被程万里回绝了,董平岂能爽快? 故事里,董平投了梁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转头骗开东平府城门,冲进来就杀了程万里一家老小,然后把程万里的女儿抢了去…… 这些事吧,真是没法说…… 所谓梁山好汉,太多是这种没法说的事了。 只看董平走得过来,见苏武频频来看自己,便是怒目一瞪:“看什么看?” 倒也是苏武真的多看了几眼…… 苏武只觉得这董平实在是性格怪异,神经病一样,便回了一语:“看都看不得?” 就看董平手中马鞭忽然挥起,照着苏武脑门就抽。 苏武反应极快,一抬手,稳稳就抓住了董平抽来的马鞭,只问一语:“董将军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 董平把马鞭一抽,再看苏武:“嘿!你还真知道是某家,你还要与某家讲道理?” 说着,董平左右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一些,让个空地来,他架势一摆,对着苏武抬手一招:“来,看你也是有几分武艺在身的人,就看看你有没有讲道理的本事。” 真他妈碰上神经病了! 其实,来的时候,苏武还想过把主意打在董平身上,想的就是从云理万的顶头上司董平身上解决问题。 如今这局面,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董平就不是那种有胸怀的人,得罪了就是得罪了,不可能还有什么一笑泯恩仇的事。 既然如此,苏武心一横,那就往死里得罪了,便是袖子一撸,脚步一站:“董将军当真是欺人太甚。” 为何苏武这么说话?便看街面,正是黄昏时分归家的时辰,有那知府衙门里的诸多官吏公人正往外走,街面上百姓也多。 已然都是驻足在看,既然看的人多,那苏武便要占个理。 “这厮还敢聒噪,竟是当真要与本将动手,你们且看看本将是如何教训他!”董平似乎也等着众人来看,便是一身绝顶的武艺在身,平常也没有地方炫出来让人看。 那什么狗屁知府相公看不起他,他偏偏就这身武艺值得称道,且让众人都看个清楚明白! 说着,董平挥拳上前就打。 (本章完) 第26章 精彩精彩! 第26章 精彩精彩! 武松已然在旁开口就夸:“哥哥好骨气!” 武松是夸得真心,他就喜欢这样的哥哥! 也是苏武如今,对自己越发自信,兵器之上他还只算开始接触,空手来打,他便是谁也不虚。 就看董平挥拳打来,也是面门,苏武身形带着步伐摇闪而过,也挥拳就出。 董平便是面带惊讶,后仰去躲,腿也踢起。 苏武抬膝就挡,挡得身形稳稳,还能再挥拳去。 董平立马抬小臂也挡,沉肩就往苏武胸口顶去。 苏武侧身一让,摇闪极其奏效,让董平顶了个空,再挥肘去砸董平脖颈。 董平举手再挡,一挡一砸,董平倒是稍稍不稳,去了一步站定。 “哥哥打得好!”武松着实惊喜,便是觉得自家哥哥越来越有那几分血性悍勇了。 “这汉子还真有好武艺呢,能与董将军打得来去。”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如此一语。 便又有人接:“倒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汉子,咱城内好似还没有这般人物。” 董平哪里听不到这些话语? 本是正要拿个人出出气,更是要炫一炫自己这一身无双的好武艺。 只待打得这汉子跪地求饶的时候,便是抬头挺胸扬长而去,好教知府衙门人人都看清楚,也好教那知府相公程万里知晓知晓…… 也是程万里来得晚,才刚刚来赴任不久,上一任知府叫做陈文昭,陈文昭对董平就看重得多。 只是陈文昭年岁大,没有适龄的女儿待嫁。 其中,自也是以往陈文昭知道董平武艺绝强,而这程万里却只当他是个军汉武夫罢了。 此时炫耀不成,好似还被人看轻几分,董平自是越发恼怒。 就看董平飞身就踢,一条长腿如钢鞭一般扫来。 苏武直接往后一跃,堪堪躲过,心中也知,这般来去踢打,董平当真是个高手,两人怕是难以轻易分出胜负,打来打去,只怕打得两人都满身是伤。 那就换招式,只等躲过一腿,苏武沉身往前,就去搂抱。 搂抱就是为了摔拿,苏武一把抱住董平的腰间,使力想摔倒董平。 却是董平不比祝彪,当真马步一扎,竟是一时不倒,反而抬拳头去砸苏武的背。 苏武立马换了目标,双手一松,就去抱腿。 董平反应极快,来不及砸,只是连连把腿往后迈,不让苏武抱实,知道若是让苏武抱实了,必然人仰马翻。 此时此刻,董平才当真知晓,这个汉子必然不是寻常人,不仅力气极大,还眼疾手快,技艺更是上佳。 就看董平连退几步,用手奋力推了一把苏武的肩膀,脱身后跃。 “好汉子!” “了不得了不得!” “精彩精彩!” 已然有人又在夸,董平自然知道不是在夸自己,便是怒意更甚,左右也一喊:“取我枪来!” 双枪将董平,枪才是绝技! 就看那军汉飞快往前跑去,前头拴马石上一排好马,马侧有勾,勾上放着长枪,长枪在肩,扛着就来。 董平枪在手,左右一看,便是怎么也要在今日立一番威风! 苏武也不托大了,只管一声:“二郎!” 武松大朴刀双手一握,站在头前:“你这厮欺人太甚,我家哥哥还能让你欺辱了不成?” 武松说话也收了几分,这不比江湖,而是草民遇到官,又在城池里,下意识里少了几分放肆。董平也不管头前是谁,只管长枪就来,迅捷无比。 一杆枪在刺,却好似寒芒点点如雨,好似枪也能使出幻影,当真是绝技。 武松却不管那么多,只管朴刀大力,横来截击,更也是眼疾手快。 噹得一声去,董平长枪就偏,却是偏过去,顺势又转身抡来。 武松横刀再挡。 又是一声爆裂,武松竟是也身形稍稍一震。 就看左右七八个军汉喝彩:“好,将军好武艺!” “好枪法!” “将军这手长枪,只怕天下无敌!” 董平当真也是骄傲自信之人,若不是那般过于自信,也不至于后来被梁山贼寇给擒了去。 就看自信的董平,还要左右去看人,要看的就是那些崇敬崇拜的目光与表情。 “二郎小心!”苏武此时也起了担忧,董平还真不是寻常人。 “哥哥放心!”武松看着那耀武扬威的董平,便是一口吐沫在地。 再看武松,忽然眉宇狞在一处,凶光在眼中闪烁。 这回,武松先动了,大朴刀不似有什么精妙,只管大力劈砍去,连带整个身躯都腾空而起,便是十分的力气使去了十二分。 董平眼光一扫,脚步稍稍一动,挺枪就去,便是知道自己枪头精准,敢在他面前腾空起,便是自寻死路。 因为身形腾空就不比双脚站实,少了太多闪转腾挪的余地。 却又哪里知道,武松武二郎,步战可无敌,鲜少有人步战能与他比肩,真要算起来,兴许出身西北军中的提辖官鲁达算一个。 就看武松核心力量无比强横,空中辗转毫不拖沓,无比精准的枪来也能躲,大朴刀重重劈砍而下。 董平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在枪尾就在双手,连忙举起放在肩膀之上。 那大朴刀势大力沉,就砍在董平肩头,那混铁枪尾,被砍得火星四溅,火星甚至都溅到了董平的耳朵里。 董平先不觉得哪里疼痛,只感觉身形一矮,竟是单膝已然跪在地上了,此时此刻,他才知晓,眼前这个朴刀汉子,何其骇人! 武松一招得先,更不饶人,手在压朴刀,绝技鸳鸯脚也往董平胸口去。 董平早已是大惊,使尽浑身力气先要起身,便是那柄大朴刀如泰山一般压在他肩头,一时起不来,又看腿踢来。 便是两眼稍稍一黑,身形倒飞,摔得几个跟头才堪堪止住。 胜负已分。 “二郎打得好!”苏武也觉得解气。 左右更是有人喊:“好武艺,这两个外来人当真顶尖的好武艺。” “董将军竟也会败,当真不可思议!” “好生骇人。” 众人话语来去,只看那七八军汉,只有个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置信,谁人不知道东平府双枪将董平的威势?竟是还能发生这种事? 就看董平起身,忍着胸口憋闷,更是怒火中烧,只喊:“取两匹马来!” 董将军,马战才是他真正倚仗之强,打到这个地步,当真是颜面丧尽,怎么也要把这脸面争回来。 两匹马,便是想着武松一匹,他董平一匹,就要在这城内知府衙门门口街道上打马冲刺,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本章完) 第27章 可都坐得实? 第27章 可都坐得实? 苏武只觉得这真是碰上神经病了,真是个没完没了。 苏武开口了:“董将军,我乃阳谷县都头苏武,此乃我兄弟武松,本是奉命公干,何以如此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管你是谁,今日就是个不死不休!”董平显然暴怒非常,本就偏执阴暗的人格里,更少了几分理智。 只是左右军汉,并未当真去牵马匹。 这城内街道,知府衙门面前,是能打马厮杀的地方吗?且不说左右围观众多,就算没人,这小小街道,撒得开马蹄与兵刃吗? 再说,哪里有将军当真在城池里与公差死斗杀人的? 真若出了事,何以收场? 难道真让知府相公拿下大狱去审?还是奔逃出走再也不归家乡? “还不快去!”董平一声呵斥来。 左右军汉皆是一脸苦色,只有一人开口说:“将军,要不邀约明日往军营校场去斗?” 如此,左右才接话:“是啊,将军,校场里怎么施展都好,这里怕是不便啊……” “将军,闹出人命来,实在是不好收场了……” 却是人群之中似有议论。 “阳谷县都头苏武?是不是头前请功的公文里的那个阳谷县都头?说他一人半夜在景阳冈上猎了大虫?” “像……是他。” “就是此人吧,阳谷县,都头,苏武,不是他是哪个?” 便也有人开口:“董将军,些许小事,罢了吧,苏都头本也是公人,还立了功劳呢,同僚之间何必如此?” “正是呢,董将军,可不能当真在街面上打马厮杀啊……” 董平转头看去,衙门里的通判、推官,提刑,官员好几人,乃至孔目、押司、文书,吏员一大堆…… 苏武更会说话:“董将军若是有什么脾气,撒了也就撒了,已然教你欺辱一番了,董将军当真与我苏武有天大的仇怨不成?” 也是以退为进之法,今日之事,自在人心,得了便宜就要卖一卖乖。 “哼!”董平鼻子出气,左右两步,又看苏武:“今日之事,定不罢休!” 却是衙门口有一个声音来:“好了好了,散了去散了去,成何体统?” 众人皆转头去看,便是皆在躬身行礼。 唯有董平,却不回头去看,更不行礼,竟是……起身就走,一众军汉在后,回头行了一礼,也连忙跟去。 苏武也去看那衙门口说话之人,一身红色官袍格外显眼,头上方冠帽翅,左右轻摇。 红色官袍,就是五品,必然就是知府程万里。 苏武上前拱手:“见过相公。” 程万里年岁在四十出头,并不显得老迈,颌下胡须也多,稍稍捋了捋,打量一番苏武,只说:“嗯,你来公干?” “正是孟知县差遣。”苏武不卑不亢。 “嗯,入衙办差。”程万里留了一语,转头就去。 却是已然就要天黑,还让苏武入衙办差。 其实差事没什么,就是交付今年赋税账单,其中苏武也有不解,按理说这般差事,交了就回。怎么故事里,武松走这趟差事,竟是月余不归? 苏武只管一人入衙门去,小厮引着,不在正堂,知府程万里在后衙书房见苏武,也有几分奇怪。 便是苏武一进来,程万里又是频频打量起来。 见了礼,程万里开口问:“你倒是一身好武艺,听说与那董平也能斗得来去,景阳冈上打虎的就是你?” “是。”苏武答道。 “落座!”程万里忽然比了一下手。 按理说,苏武这种小吏,在程万里面前,哪里会有座位?两人身份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武倒也落座,只是心中愈发好奇。 就听程万里又说:“当真是个勇武的汉子,既然你得罪了那董平,便也不怕与你说,那厮与本官,实在不对付……”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武精准的抓到了话语流露出来的某种含义,立马说道:“那厮……本也不识得他,只是他飞扬跋扈,耀武扬威,欺人太甚,不是被逼无奈,哪里又敢得罪?” “嗯……”程万里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纳闷,他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何曾见过董平这般人? 整个大宋朝里怕也是独一号的奇葩,一个死皮赖脸想着知府嫁闺女给他的武夫,哪里还有第二号? 几番都不应他,他董平还对知府相公横眉冷对的…… 倒是一时之间把程万里也稍稍吓到了,这般无赖武夫,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担忧他会不会一时激愤,做出点乱来的事。 便是要裁撤他,倒也麻烦,还得往枢密院里公文来去,要数出几番罪过才行,初来乍到,一时倒也寻不到这罪过来。 就听程万里问:“你近来若是无事,可借调府衙里走动一段时间?” 难怪故事里武松这趟差事,拖了那么久,原来是程万里这个读书相公好似有些缺乏安全感…… 都是董平这个神经病给害的,想来也是后来董平慢慢收敛不少,如此程万里也不多计较了。 但董平也是真记仇,寻个机会就把程万里一家老小杀个干净,留个女儿掳去了梁山山寨里。 苏武不是武松,只答:“相公容禀,衙门里诸事繁多,着实抽不开身来。” 程万里面色稍稍一变…… 却听苏武继续说:“若是相公是想防备那厮,此事,防得了一时,防不得长久。若是长久之计……” 机会好像来了,苏武正在抓住。 程万里闻言,果真眉宇一挑:“你知本府心中之事?” “卑职只是猜测一二,不作数,就是随便说说……董平仗着武艺高强,自负自傲,刚才更是无礼,想来他是那目无官长之辈,与其防备什么,不如主动出手……” “嗯?既是胡乱说的话语,不妨继续说说看……”程万里挥挥手。 “阳谷县参军云理万,正是董平麾下心腹,那云理万在阳谷县里,作奸犯科无数,纵容其胞弟团伙结社,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罪名之多,罄竹难书,云理万更是在阳谷县只手遮天,还做下买凶杀人之事……” 苏武一通说,至于云理万是不是董平的心腹,也不太重要。不过,既然云理万能在董平麾下为参将驻守一方,两人关系必然不浅。 程万里此时已然是目中带光,就问一句:“你这些话语,可都坐得实?” (本章完) 第28章 爽快! 第28章 爽快! 苏武立马答道:“事事当真,卑职就是那买凶杀人之事的苦主,侥幸逃得一命。也正因为卑职要管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才落得买凶杀人的下场,那买凶的经手人,随时可以拿捏在手,至于鱼肉乡里之事,百姓无不含泪哭诉……” 苏武说话间,只去看那程万里。 “孟知县……”程万里还是没什么表态,忽然就这么说了一句,还拖长了尾音。 其实就等苏武来答:“孟知县也是无奈,所以才差遣卑职往知府衙门来,只要知府相公决断,孟知县自是第一个要为民做主。” 程万里再打量了一下苏武,却说一语:“你倒是个格外聪慧之人……” “也是生死只在旦夕,被逼无奈……”苏武答着。 “你去回那孟知县,就说此事啊……”程万里顿了顿,再说:“此事当是个人证物证皆有,将来公文之上,也当是无懈可击,如此……甚好。” 苏武知道,自己当真抓到了这个机会,便是一礼:“相公放心,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聪明人好啊……”程万里点着头,又说:“聪明人,前途远大。” “多谢相公抬举!”苏武自然拱手一礼。 “好了,你去吧……只待你再送公文来。”程万里挥着手。 只等苏武退去,程万里陡然大气一松,似心中真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至少落下了一半。 苏武出得衙门来,武松已然等候许久。 上前就问:“哥哥,那知府相公不曾怪罪吧?” 苏武看着武松,按理说,本来也有这么一个机会落在武松身上,只是他没有进到知府相公的心里去。 倒也无妨,这一辈子,便还武松一个兄弟情深,阖家团圆。 “无甚,明日大早,咱就出城回去,便也是知会一声郁保四,交代他一些事!”苏武要动手了,一颗杀人心,实在是藏不住了。 但苏武依旧冷静,这事,已然是朝着董平去的,董平那般性子,真若逼急了,只怕要狗急跳墙。 董平能怎么狗急跳墙呢? 想得一想,兴许就是立马落草投了贼寇,这般倒也好说。 若是……那董平当场带着一些心腹之人说反就反呢? 在东平府里打杀一番,还是把程万里一家杀尽,抢他女儿就走,再去落草? 董平那个性格,这也不是没可能。 还得再防备一手…… 压力有些大了。 先寻个住宿之处,离城门近的,明日出城也快,再去见一见郁保四,交代吩咐清楚。 回了住处,苏武也是神经紧绷,在董平的地盘里,不得不防备着,便是与武松两人夜里也不睡了。 虽然董平不可能起一队军汉来打杀,但差使几个人做些下作的勾当,那是有可能的。 被刺杀过一次的苏武,谨慎非常。 一夜不眠,只等天亮,只待城门刚刚一开,苏武便带着武松飞快出城而去。 路过独龙岗,两人也不多留,只管一路赶回阳谷县。 回到县衙里已是黄昏,苏武与武松二人才休息起来,便就在县衙之中休息。 一觉睡起,稍稍洗漱,孟知县差人来请。 苏武也在犹豫,要不要与孟知县和盘托出,毕竟在知府那里利用了一下他。 就听知县孟义问:“事情如何?” 苏武就答:“倒是顺利,与知府相公禀告许多,知府相公有意过问……” 话语留了几分。 孟义点点头:“嗯,不错不错,既然知府相公有意过问,那就无有本官什么事了,本官也不过问,你只管去做……” 孟义这个态度,苏武也明白,他不参与,成败也不管。 苏武却还是说:“相公容禀,得了功劳,自是相公的,若是不成,那就是我之罪也。”孟义不置可否,只挥挥手:“去吧去吧,去忙你的去……” 苏武转头去,带着武松,立马出城,杀人放火之事,得有帮手,不能总是他与武松两个人来来去去。 帮手在哪里? 只管往景阳冈那边山林去。 山坳之下,有那茅屋星星点点,这里好田不多,旱地倒是有一些,却也养不活一家老小,倒是靠山吃山,这里猎户很多。 只待苏武寻着山路刚到村口,立马就被人瞧见,那人离得老远就奔了过来:“可是哥哥?” 苏武远远招手:“是我……” “哥哥怎么有暇入山来啊?哈哈……还教我第一个碰到了。”那人山道之上飞快而来,蜿蜒曲折的道路,当真如履平地。 近前,那汉子又是帮着牵马,又是头前带路:“哥哥竟是真来了,大喜大喜,快请快请,快往林大哥家中去坐。” 便是一进村,诸多汉子四面八方而来,还有那孩童也围得左右,都来瞧打虎的苏都头。 便是那妇人,也在门口偷瞧几眼。 如此一路到得林卯家中,林卯正从山腰旱地里下来,泥还在腿上,也是激动不已:“哥哥来得好,只盼哥哥来。” “有事来……”苏武也不弄那些虚伪的。 “有事来好,有事更好,快快快,备酒菜,听哥哥说正事。”林卯左呼右喊。 苏武倒也不急,在这村子里左右看了看,林卯也一家一家介绍来去。 整个村子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这家搬桌,那家搬椅,这家去取酒来,那家存了腊肉…… 不得多久,几桌酒菜就备下了。 没有这么大的屋子,便在村前一个晒场上坐得满满当当,许多小孩也围在左右,这个来看看苏都头,那个也来看看苏都头,看着只管是笑…… “哥哥先请!”林卯比手作请。 苏武拿起酒杯:“兄弟们,实在是生死关头了,不得不来,先饮此杯。” 说完,苏武一饮而尽。 林卯立马招呼左右:“同饮同饮……” 只待一碗酒下肚,林卯先赶走了一些孩童,转身心急就问:“哥哥怎么就是个生死关头了?” “说来话长啊,我便慢慢来说……本是县里贼人多,奈何我就是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这番惹了大麻烦……” 苏武一通说。 就看林卯一起身:“还说是谁呢,是那西门庆,我等诸般山货最多卖与他,哪个不被他蒙骗欺辱几番?他如今竟是连哥哥也敢下死手,该杀,着实该杀!” “哥哥,想个主意,杀了此人就是!” 苏武看得左右,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这里,皆是屠狗辈。 “我是想了办法,这不来请兄弟们帮衬一二吗?”苏武答着。 “但凭哥哥吩咐就是!”林卯抬手一举。 就看左右:“哥哥吩咐就是!” 苏武起身,先倒酒一碗,对众人示意,一口而尽:“多谢诸位兄弟了。” “哥哥这说的是哪里话!” “就是就是,哥哥若是客气,便也是不拿我们当兄弟了。”林卯学了苏武头前在衙门口说过的话语。 “好,那就不客气了,吃菜吃酒!”苏武不多矫情。 只看武松见得此景,激动不已,痛饮一碗,只道:“爽快!” (兄弟们,还是要求追读,求票。顿首大拜!只愿下周能有个好的新书推荐位置,拜托诸位了!) (本章完) 第29章 寻个僻静处,一了百了! 第29章 寻个僻静处,一了百了! 苏武吃酒不少,今日大概是要在山村里留宿一夜。 也是此时,西门庆入了参将云理万的府中。 见得云理万,西门庆兴奋不已,连拜见的礼节都省了,上前就开口:“参将,了不得,此番当真了不得……” 云理万却还镇定:“好好说来……是不是请到人了?” 西门庆连连点头,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请到了请到了。” “是何人?让你如此喜不自禁?”云理万眉头已然舒展。 “真正的江湖凶悍之辈,不似郁保四那般自吹自擂庸人。”西门庆还是没说。 云理万便也急:“谁?” “正是水泊梁山上的大贼,名唤赤发鬼刘唐,参军想来也知晓一二,就是这伙人劫了大名府梁中书的十万生辰纲,那刘唐就是其中之一,郓城县衙里的朱仝、雷横都是何等人物?拿他们是束手无策……便是那济州何涛带着大军去捉,也不过是人仰马翻,最后自己反而差点丧命……” 西门庆当真是把此时梁山那一伙人做的事弄得清清楚楚。 云理万一拍大腿:“好好好,这般人好,快说说你是怎么请来的刘唐?允了多少钱?” 西门庆嘿嘿一笑:“却也是巧,也不算巧,便也是早就知道那朱贵的酒店之处,正是梁山的前哨所在,想着就往那里去看看,那朱贵是生意人,倒也好说话,使了些钱,想着他能不能寻几个高手办些事去,他便说帮我去问问……谁曾想,刚好就遇到那刘唐从郓城宋押司老家回返,在那后面渡口叫船……” “嗯嗯……继续说。”云理万听得连连点头。 “那朱贵便当场引见了,刘唐只听得是杀县衙都头,二话不说就要来,只说是头前被各地公人追得紧,当杀几个周遭州县的公人立立威势,刚好如今那苏武名头大,说杀人便也要留梁山之名,就是要震慑一下周边州县,只管教他们以后遇到梁山之人不敢当面……” “人呢?” 云理万显然极其满意,这般大贼,连朝廷都不放在眼中,便是放眼整个大宋,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寇,就算苏武有再大的能耐,与这般大贼来比,自也是差得远,不可比。 只要这般人愿出手,此事必成。 “在城外,那刘唐长相实在过于扎眼,咱阳谷县也还四处张贴着他们的海捕公文,怕是入城露脸容易打草惊蛇,我急着寻参军来,也是想让参军想想办法,谋划一二,看看怎么做更好。” “他带多少人来?”云理万皱眉在想。 “也未带多,就带了十几个随行剽悍之辈,只要他刘唐来了,人多人少也是打打下手而已。” “人倒是不多……”云理万点着头。 西门庆急着又问:“参军,要不,半夜寻个心腹,把城门开一条缝隙,把他们放进来?” 云理万好生思虑一番,摇摇头:“此法怕是不妥,放进来容易,若是在城内杀人,那苏武也有一身武艺,只怕要有一番厮斗,到时候一阵喧闹,只待衙差上了街,百姓出门看,人多眼杂,他们出城反而不易了,若是一个不慎,岂不牵连你我?” 西门庆点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参军想得周全,那当如何是好呢?” “得想个法子,寻个时间,寻个地点,把那苏武引出城外去,当杀就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教查都无从去查,只管让州县里去寻那梁山贼寇就是了,如此,才是稳妥之策。” 云理万还真不是简单人物,行事格外谨小慎微。“这可有点难办……”西门庆皱眉不止。 也是以往实在没把苏武放在眼中,也就导致与苏武实在没什么交集,当真是两个圈子里的人,便是想寻个人去骗,也没有这个人选。 两人一时陷入了为难之中…… 西门庆无奈之下,甚至说道:“要不……实在无法,就在城内动手吧?只要能杀了他,总比让他活着好。” 云理万依旧摇头:“贼寇就是贼寇,你我即便做了此事,也万万不能与贼寇牵扯上丝毫关系,更何况还是朝廷里立了名的大贼,你道那蔡太师与梁中书是何许人也?若是一旦出事,到时候你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西门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两人又是沉思,忽然西门庆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参军,我有一计。” “还等什么,说就是……” 西门庆连忙再说:“何人能引得走苏武?苏武看到何人便会去追?想来想去……” “郁保四!”云理万直接答出来了,便是喜上眉梢,又道:“对对对,那苏武只要看到郁保四,必然起身就要去追,好计好计!” “便是如此,只管叫郁保四远远让苏武看一眼,苏武必然认得出,他自恃武艺,看轻郁保四,岂能不拔腿去追?让郁保四打马出城就走,自就把苏武引到了城外……” 西门庆这一辈子,就是歪主意极多。 “就依此法……”云理万连连点头。 “那我明日大早就去寻郁保四。”西门庆也是喜上眉梢。 “倒也巧了,郁保四今日倒是来了一封信,说他要往大名府去走马,路过此地,还想从本将这里讨一些钱财,说是抚恤他那几个死去的兄弟,本将正想着怎么回绝他,如此,倒也不必回绝了,多给他些,教他再办此差。” 云理万哈哈笑着,还捋几下胡须。 “如此正好,如此正好!”西门庆双手一拍,左右一看,只说:“天助我也!此番定教那苏武死无葬身之地,咱们终于可得个安生了……” 云理万从座位起身,一把拉住西门庆的手,交代叮嘱:“事都付与你,可定要办得妥妥当当,万万不要再出什么差池,至于钱,还是要给,多给就是,你看着办……” “我办事,参军放心就是。”西门庆连连点头,却是猛然又问:“诶?那苏武可在城中?” “头前往府衙去了公差,倒是回了,却又出了城,倒也不知往哪去了,不过他差事在身,定又要回的……” 云理万对苏武的行踪,显然真有关注。 “那就好那就好,那此事就定在明日傍晚时分,只待引得苏武追出城去三五里,寻个僻静处,一了百了!” 西门庆心中已然在盘算具体细节,盘算得咬牙切齿,却也盘算的心中越发兴奋。 (本章完) 第30章 哥哥让杀谁来,就杀谁! 第30章 哥哥让杀谁来,就杀谁! 上午半晌,苏武入城里来,自是先去衙门里,该点卯点卯,该见知县见知县。 却见衙门里许多人看他,眼神都怪怪的…… 连李成那小子也有几分怪模怪样,只待点卯结束,安排了众衙差的差事,苏武便问李成:“怎么回事?” 李成倒是不藏着掖着,只说:“哥哥不知呢?” “我知道什么?”苏武一头雾水。 “唉……哥哥,你可当真是做了什么……事吗?”李成又问。 “说,什么事?”苏武直接呵问。 “哥哥,街面都传着你,说你……说你与……” “说!” “唉!说哥哥与那布庄杨家的遗孀孟玉楼,不清不楚的……这事都在阳谷县里传遍了。”李成还是没有说直白。 苏武反应过来了,看来是街面起谣言了,这谣言肯定不是说什么不清不楚,定是有鼻子有眼…… 稍稍去想,也知道这谣言肯定难听至极,下作非常。 这他妈是什么事?苏武可是一口茶都没喝人家的。 不用想了,这事,必是西门大官人的锅了。 “哥哥,有没有这事啊?”李成还问呢。 苏武还没来得及说,一旁武松已然开口:“没有!当真胡说八道!拢共见过一面,之前都不识得,这些天出多少事?哥哥怎么可能还有闲暇去做那些?” 李成连连点头:“也是也是,我就知道,定然是有人背后要坏哥哥名声。” 这事倒是弄尴尬了,这阳谷县里,有点脑子的,应该大多不会信,毕竟苏武与那孟玉楼以往八竿子打不着。 但也架不住那些粗鄙妇人一张嘴到处说…… 西门庆这个狗东西,真狗! 苏武一个男人,倒也无妨,人家孟玉楼一个女子带着十岁的小叔子,本就过得艰难,如何是好? 再一想,西门庆这招也算是釜底抽薪,是在绝孟玉楼的路,更是间接在逼着孟玉楼往西门家嫁去…… 难怪西门庆这家伙能靠着女人崛起,慢慢混成首富人物。 “你去与他们说,衙门里可不要瞎传了……”苏武如此吩咐。 “好,我这就去说,哥哥可没这个空暇去做这些事呢……”李成转身就去。 有些郁闷了,苏武出了衙门口,左右看了看,倒也无奈,往孟玉楼家去解释或者安慰什么吧…… 反而有些不妥。 苏武便就停住了脚步,却见街面有个半大小伙提着一篮梨子,不断偷看自己,好似在这门口等候许久了一样。 苏武抬手一招:“过来!” 那小伙当真不跑开,而是过来了,不等苏武说话,就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只说:“苏都头,是有人让小人在这里等都头,给都头送一封信。” 苏武接过信,又看了看这个小伙,问了一语:“你是不是叫做郓哥儿?” “啊?都头竟是知道小人的名字呢?”小伙高兴不已。 苏武怀中掏出了几个钱:“给……” 郓哥儿连连摆手:“已然给过了。” “拿着就是……”苏武直接放进篮子里。 “拜谢都头,拜谢都头……”小伙只管连连躬身。 “行了,你去吧,多在这附近走动,下次我有跑腿的差事,也寻你办。”苏武对这郓哥儿观感不算差。 郓哥儿自然就去了。 苏武看了看信,信封上也没字,只管在打开看。没头没尾,就一行字:官人勿忧,妾身心知,小人作祟,清者自清。 不用想了,孟玉楼差人送来的,本还想着是不是安慰一下孟玉楼,没想到孟玉楼更识大体,先来安慰他苏武了。 这女子…… 还真有几分大气,心志也是坚韧,这般流言蜚语之下,还能稳住心神。 挺好! 苏武嘿嘿一笑,把信装好,往怀中一塞,倒也释然了,这事先不管,今夜有大事。 武松跟出门来,只与苏武对了一个眼神,便看武松就出城去了。 苏武也回衙门里坐定,等候着。 计划早已定好,倒也简单,今天让郁保四找云理万要些抚恤金,云理万必然要回复,他不敢假旁人之手,只会让西门庆跑一趟。 如此,西门庆出城去,自就是瓮中之鳖了。 本还想着要慢慢薅西门庆的羊毛,如今苏武心态大变,先下手为强,否则夜长梦多。 既然是这个时代,许多事,就要做得猛烈一些,薅羊毛什么的好似没什么必要,反而动手去抢也没什么不可。 抢,才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手段,只看抢得高明还是不高明。 只待等得武松再回来,寻着苏武就说:“哥哥,事情有变。” “怎么变?”苏武疑问。 武松左右看了看无人,轻声说道:“那云理万与西门庆,也让郁保四今夜引你出城去,想来必是今夜也有了埋伏。” “这倒是巧了……”苏武微微皱眉。 “倒也不知郁保四所言值不值得信……”武松有另外的怀疑。 苏武起身,左右走得两步,眉宇一展,面露凶光,看了看武松,说道:“今夜搏命之时!” “怕他个甚鸟,便杀他个天昏地暗。”武松更是两眼圆瞪,杀意不止。 “那你就去回那郁保四,就说今夜让他按照云理万与西门庆的差遣来做就是……”苏武心中不慌,因为他已然后手准备得十足。 这个时代,就他妈是用命搏前程! 云理万与西门庆,不过是小喽啰之辈,若是这关都过不去,那还混什么混?还怎么面对那些什么梁山大贼? 还怎么可能崛起? 武松已然起身:“哥哥,我去回他话语。” 说完,武松起身飞奔,脚步快得惊人。 苏武走出班房,左右一看,喊:“小成!” 李成立马上前来:“哥哥,何事?” “今夜,把硬弩带在身边,多带箭矢。”苏武吩咐一语。 “哦,好!”李成只管点头听话。 苏武还问一语:“杀人,你敢不敢?” 李成只管拍胸脯:“敢!哥哥让杀谁来,就杀谁!” 旁边还有几个衙差来去,只当自家都头说笑呢,用话语试探李成…… “好!”苏武点点头,自己往衙门库房里去,得寻一件趁手的长刀,该打磨也要打磨。 (兄弟们,开始真正爬新书榜了,在历史新书榜已然第二,在总榜五十一名,求追读求票,再拜,大拜!) (本章完) 第31章 贼人休走! 第31章 贼人休走! 苏武从库房里选出一柄长刀来,正在衙门院中打磨。 衙门里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人,都看都头在磨刀,倒也未去多想。 唯有董坚多想了些,近前蹲下,问:“都头今日……” 苏武摆摆手:“没事,你忙你的,你便去看看那赌徒成三,看紧他,最近一定不要让他出去,他还有大用。” “都头放心,那厮惧怕得紧,哪里敢出衙门去……”董坚点着头,却是又问:“都头今日……” “无事无事……”苏武还是如此说,手中的刀磨得咔咔作响。 董坚好似有些气馁,起身要走,却又还是问了一语:“都头若是今日有什么事,可一定带着我……” “嗯?”苏武抬头看了一眼,问了一句:“既然磨刀,就是杀人的事……” “我也去!”董坚立马答道。 苏武心中其实感动,想一想今夜之事,已然准备得极好,再看董坚,点了头:“行,你也备刀去,傍晚跟着我……” 董坚立马扫去气馁,起身往库房里去挑,虽然身上已然挎了腰刀,但这衙门里的制式腰刀着实是个样子货。 还是库房里的家伙事,多少有一些堪用,挑一柄出来之后,董坚便也取来磨刀石坐在苏武身边,也吭哧吭哧磨了起来。 苏武有话说:“你是良家子,衙门里的事,你都做得极好,还能识字,有些事便也未想着你,也不必你,你莫多想。” 董坚却道:“我心中只觉得都头与以往真不一样了,都头兴许在做大事,我只想着……” 董坚顿了顿…… “想什么?”苏武转头来问。 “我只想着,不论如何,也不是要求什么出人头地,只愿随着都头,我心中信得过都头,就怕都头疏远了我……” 董坚显然还真组织了一下语言。 苏武认真点了点头:“行!就去见识这一遭!” 倒也不仅是董坚见识,苏武自己也是见识,连带武松,大家都一起见识一下,从此便是不一样了。 只待刀磨好了,往那破烂刀鞘里一插,把刀别在腰间。 苏武出门了,左边李成,右边董坚。 与往常一样,就在街面巡视一番,只看得那郓哥儿又在衙门口走动,苏武抬手一招。 郓哥儿连忙上前来躬身:“见过都头。” “你带个话去,就说……你也勿忧,此事有我,自当清白。” 苏武没想着写什么回信,就带话去也足够。 说着,又掏出几个钱来,放进那装满梨子的篮子里。 “都头放心,我这就去。”郓哥儿一礼之后,转身飞奔,生怕都头看不到自己奔得有多快。 李成也问:“都头,这般事,县里是沸沸扬扬,如何能清白得了?” 董坚也点头:“是啊,最怕的就是众口铄金,无以解释得清。” 苏武大手一挥:“自然解释得清。” 就看武松从城外奔回来了,倒是什么话语也不说,只与苏武点了点头。 苏武再吩咐:“二郎,你先出城去……” 武松左右一看,看的是李成与董坚二人,说道:“我若不在哥哥身边,只怕……” “放心,城外才是重中之重,我这有三人,无妨。”苏武说道。 “好吧,哥哥自己小心。”武松点了点头,又与李成、董坚二人说道:“便是你们都死了,哥哥也不能伤了分毫。” 这话说的…… 苏武便是抬手去赶:“你自快走就是。” 李成却还真点头应道:“嗯,我知晓了呢。”董坚在后,咬牙一语:“此番我自不是孬人!” 如此,武松起身快步而去,自也知道隐藏行踪,先回家去磨蹭几下,又出门往一处茶楼坐坐,左右观察几番,才从茶楼茅房里翻墙而走。 苏武继续巡视,只看天色,天色慢慢在黯。 走到东城门口,便也是阳谷县最热闹的城门,稍稍站定…… 就看那城门之处,有一个巨大汉子鹤立鸡群,两米多身高,三百来斤的体重,实在是想看不到他都难。 苏武抬手一指,一声大喊:“贼人休走!” 那巨大汉子转身就跑…… 苏武连忙去追,身后董坚李成,即便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飞身跟上。 “莫要放走贼人!”苏武一边喊一边跑。 却是许多人朝他看来,正是要关门城门的时候,急着出城的人极多,城门处一片拥挤。 又听苏武喊:“城门处的军汉,莫要放走了贼人。” 倒也不知这些军汉日常就是懈怠,还是这些军汉有意为之,都是一脸茫然…… 就看那巨汉翻身上了一匹马,飞奔而出,挤得左右东倒西歪,说话间就出城而去,倒是那马匹也不快,主要是那贼人过于高大健硕,过于沉重。 苏武已然奔到城门,还要骂一句:“你们这些饭桶!” 骂完,脚步也不停,直直追出城去! 只待苏武追出城,挨了骂的众多军汉还是一脸茫然。 有人问一语:“牌头,那是苏都头追贼人,咱追是不追啊?” 就听那牌头官说:“追什么追?县衙的事,要你多管?没有军令,如何能擅离职守?” “啊?” “到了时辰,不关城门才是大罪。”那牌头官又说。 众人便皆是不言了,只看着那苏都头带着两个衙差是越追越远。 那牌头官左右看了看,又说:“赶紧的,把要出城的人都轰出去,关门关门,早早歇息着。” 就看城门口一片吵杂热闹,拥挤更甚,那些军汉只管呼喊辱骂驱赶…… 那牌头官已然先下了值,往云理万府中去。 只听云理万仔细又问:“当真追出城去了?” “当真去了,城门都关了。”牌头官答着。 “几个人?”云理万又问。 “三个。”牌头官再答。 云理万忽然坐直,重重舒了一口气去,然后点着头:“做得好,明年升你的官职。” “多谢参军抬举提携!” “今日之事,与谁都不能说。”云理万再叮嘱一语。 “小人省得!” 云理万忽然又问:“那西门庆可是早早出城去了?” “嗯,午后就出城去了。” “好好好,来人,取五贯钱来。”云理万好似彻底放心了,心情大好。 “为参军做点小事,万万不敢讨赏。” “行了,你拿着去就是,便也是你,旁人本将还信任不过。”云理万就是心情好。 (本章完) 第32章 西门大官人? 第32章 西门大官人? 前头载着三百多斤的马只管跑,后头苏武只管追。 一边追一边喊:“贼人哪里走!” 身后还有李成,只问:“哥哥,要不要射他一箭,定将他射落马来。” 苏武连忙说:“别射。” “啊?”李成还愣了愣。 “只管追去,这厮要活的!”苏武说道。 “哦。”李成点着头。 只看追得没多久,前头马匹忽然一转,去了一条小路。 再追,前头一处小林子掩映的弯道,只待转过弯去。 那匹马已然不跑了,被系在路边树旁,那巨大的汉子也站在树旁。 苏武也脚步一止。 就听得有人说话:“苏都头,别来无恙啊?” 这是什么开场白? 就看西门庆就从头前树后现了身,一脸的笑,慢慢走到路中央,折扇一开,胸前轻扫几下,再看苏武。 董坚反应极快:“不好,都头快走,咱兴许是中计了!” 苏武却不惊,只问:“西门大官人这是摆的什么阵势?” 大官人腰间也有刀,只往前走几步:“你不是武艺高强吗?你不是非要与我过不去吗?明年今日,就是你苏武的祭日!” 只看得那董坚一步走到苏武面前挡住,拔刀就出,只说:“都头先走!” 就看头前已然出现六七个人挡住去路,身后也传来声音:“今天,谁也走不了!” 一旁李成,前后去看,已然是踏弩、拉弓、上弦、抽箭,话语狠厉:“跟你们这些狗贼拼了!” 苏武也转头,便是一眼看去吧……不认识,没见过,但也眼熟。 身后这领头之人,生得个五大三粗,一头红发不说,脸颊边还有一块巨大的红色胎记,一柄大朴刀立在身侧,凶恶非常。 只是很意外,梁山是什么贼?那是朝廷点了名的大贼,山东河北各地,哪个州县不是海捕公文贴得满大街都是? 那郓城押司宋江只因为一封与梁山的书信败露,就要杀人灭口远走他乡。 西门庆与云理万,这种事也敢碰? 人还真让他请来了! 就听西门庆说道:“苏武,倒也不怕与你说,当面乃是水泊梁山赤发鬼,你乃县衙公人,不会没听过吧?” “倒是如雷贯耳!”苏武笑着答道。 刘唐见苏武还笑,只道:“苏武是吧?近来名声不小,只怪你爹妈没生个好八字,正要拿你人头立我梁山威名,莫要见怪!” 苏武转身去看刘唐,就问董坚:“这厮值得多少贯?能不能升个官?” 董坚舔了舔嘴唇:“领头的晁盖三千贯,这厮一千八,定是大功。” “值钱!”苏武点了点头,还真他妈值钱,朝廷就是朝廷,不比州府。 西门庆倒是急了:“刘兄,这厮竟是还敢小觑与你。” 刘唐果然就怒,闲话没有了,朴刀一横,人就迈步:“死到临头不自知!爷爷教你今日身首异处!” 就看苏武刀也在拔,一旁李成抬手就射。 只听弓弦一响,刘唐面色就惊,箭矢来得是又准又快,只容得他身形也滚,朴刀也挥…… 便是体面全无,却是也堪堪躲过。 李成连忙再去踏弩拉弦,刘唐已然站起:“竟还敢暗箭伤人,爷爷杀得你全家老小!” 那弩装填太慢,那刘唐动作极快,几步已到,挥刀就砍。 董坚咬着牙关往前去迎,便是一刀下来,董坚只去抵挡,已然手刀脱去,身形不稳。 乍一看,刘唐当真武艺高强,看得西门庆大声叫好:“刘兄好武艺。” 刘唐朴刀再起,便劈苏武。 就看苏武长刀也起,噹的一声,苏武脚步不虚,身形不摇,稳稳接住,倒也没什么招式,就是力大与眼疾手快。那刘唐被挡得这一刀,身形也顿,却是知道,这个打虎之辈,不是泛泛。 就看李成又要搭箭。 西门庆稍稍一急,转头去喊:“郁保四,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上?” 嗯? 郁保四呢? 管不得那么多了,西门庆连忙左右挥手:“都上都上,一起上!” 十几汉子,前后围来。 就在此刻! 忽然,就听得周遭附近,有一种奇怪的嗡嗡之声此起彼伏…… 西门庆稍有错愕,抬头去左右看,他是真的一时不知这是什么声音。 那刘唐却是当真见识过场面,反应极快,刀也不劈了,只喊:“快躲快躲。” 就听得空中一片“咻咻咻咻”的声音…… 西门庆终于看清了,竟是箭矢,密密麻麻不少,若只是一声弓弦嗡响,他倒是能分辨,只是这般…… 这是怎么回事? 哪里来得这么多箭矢? 西门庆连忙抱头往树后去躲。 已然电石火之间,便是惨叫连连,已然有好几人被箭矢扎得通透,在地上翻滚不止! 局势陡然大变,西门庆自是还没有闹懂怎么回事。 刘唐已然先骂:“西门庆,直娘贼,竟是教你骗了,你寻官兵来拿我!” 西门庆一时愣神:“刘兄这是哪里话?” “西门庆,就算爷爷我被官兵拿去了,来日我家哥哥定也会杀你全家!”刘唐又是大喊,却是躲在树后只看左右空中。 因为那此起彼伏的嗡嗡之声又来。 刘唐只能左右去看,绕着树干来藏。 却是西门庆陡然发现那苏武站定当场,动也不动……却是箭矢并不往那中间去…… “苏武,是你!”西门庆回过神来。 只听苏武答:“是我又如何?” 苏武倒是有些失望,本以为是一桌大席,备得辛辛苦苦,原来上的还是几碟小菜,场面着实不大,西门庆终究是小喽啰之辈,起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场面。 倒也是好事。 就看又有几人满地打滚哀嚎,更有人喊:“刘头领,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唐也是一时慌了神,还左右去看,便是不知往哪边突围是好,只因那箭矢哪个方向都来。 就听得林子里有人呼喊:“哥哥,来迟了吗?躲得远了些,怕打草惊蛇了。” “来得正好!”苏武高声去答。 就看林子里,前后左右,都出来了人,皆是弓弩在身,腰间也有柴刀之类,还有人背着钢叉…… 不是官兵? 刘唐心中陡然欣喜不少,是官兵就没得说了,不是官兵就是好汉,那应当……还有得说。 刘唐躲在树后已然开言:“诸位好汉,误会误会!” 只是没人搭理,武松已然出现,走到苏武面前,前后一看,便是面露鄙夷:“哥哥,好一通忙碌,就这几个货色……” 站着的就四五个了,躺在地上嚎叫不止的,十来个。 苏武又转头去:“西门大官人?” “啊?”西门大官人活着呢。 “不出来见见?”苏武再问。 “这……就出来,都头也知,都是那参军云理万……”西门庆左右去看,看得心中一凉。 “出来说话……”苏武抬手在招,倒也是在那树后看到了一双惊恐的双眼。 (兄弟们真猛,昨天还在新书总榜五十一名,今天就干到三十名,真是欣喜非常,拜谢诸位兄弟!也不知道这新书榜最终能爬到多少名……) (本章完) 第33章 林寨主,幸会幸会! 第33章 林寨主,幸会幸会! 西门庆依旧左右在看,却是着实有点不敢出来。 却见武松已然往那里去,还骂:“直娘贼,便去一刀结果了你。” 西门庆立马就出来了,连连说道:“都头都头,我也不过是个听话跑腿之人,实乃是那参军云理万谋划的此事……” 就看武松迎上去把刀往那西门庆脖颈一挂,一手提着西门庆的后衣领就回。 西门庆在武松巨力之下,两条腿不断倒腾,已然就在苏武面前。 武松抬腿就踢在西门庆小腿之后:“跪下与我哥哥说话。” 西门哪里还能不跪,便是立马还要开口辩解,却见苏武摆了摆手,回头去问:“还有一位水泊梁山的好汉呢?” 那赤发鬼刘唐早已琢磨了形势,又是喊:“不知是哪里的好汉当面?我乃晁天王座下兄弟,也与宋押司交情颇深……” 能说出来的大名,刘唐都说出来了,托塔天王晁盖,在周遭州府江湖名声甚大。 郓城押司宋江,那是江湖及时雨,但凡江湖人去寻他救个急,他从来仗义疏财,便是山东地面,不知多少人得过他的恩惠。 若是江湖好汉,这两人搬出来,常常都有奇效。 只是这回,好似不见效了,虽然那些手持弓弩的汉子看起来像是哪个山寨的,偏偏就是无一人有反应。 倒是有一个大汉走向那都头一礼:“哥哥,咱兄弟不曾丢脸面吧?” 苏武只夸:“兄弟们一个个射术惊人,着实给某开了眼界。” “嘿嘿……哥哥谬赞。”林卯一礼,笑得开怀,转头去:“哥哥,我去把那厮提来!” 说着,林卯拔出柴刀,就往刘唐藏身之处去,左右几人跟随,个个张弓拉箭,倒也谨慎。 “出来!”林卯近前一喊。 刘唐也知形势,起身从树后出来,朴刀已放,打量林卯,还要问:“兄弟哪座山头?” “绑了!”林卯抬手一挥。 众兄弟上前七手八脚,只把刘唐绑个严实,便往苏武面前拖来。 “兄弟山寨何处啊?说不定与我家哥哥有旧呢?”刘唐说个不停,他向来也浑,此时却好似有了一些聪明。 也是林卯等人,看起来就真像是哪座山寨里的汉子。 还是苏武来答:“这位林兄弟,乃是景阳寨的当家。” 林卯都愣了愣,哪里来的什么景阳寨? 但苏武说有就有吧…… 当然会有,景阳冈是个好地方,景阳冈虽然地势不险,但景阳冈左右皆是地势险要之地,如此景阳岗才成了要道。 若是在景阳冈左右设个山寨,不说别的,也不抢不掠,也不打不杀,就收一些小小的过路费,那也必是一笔巨款。 发财的路子,这不就来了吗? 如今山东地面,乃至整个大宋,哪里不是山寨众多?有官府的堡寨,有绿林好汉的山寨。 景阳冈多个山寨有何不可?多个山寨还多几分安全保障。 这就是高明的抢。 刘唐还当真听得煞有介事:“嗯?以往不曾听说景阳冈上有山寨啊?”苏武还真答:“如今不就听说了吗?” 刘唐好似还恍然大悟起来,点点头:“林寨主,幸会幸会!” 林卯横眉一看,只骂:“傻屌直娘贼,莫要来攀扯!谁认识你家什么哥哥!” 苏武稍稍抬手:“好了好了,人都齐了,地上这些,怕是救不活了,但既然都是梁山的,那应当也值得几贯钱,那五个也绑好,活的多值几贯,都打扫一下,加上这个刘唐,到时候一并送到大名府去,梁中书必是亏待不了。” 武松就笑:“哥哥,这般来钱倒是快,便是去把那梁山上的人都捉了,岂不发财了?” 就看刘唐忽然一改头前的态度,也是攀扯无用了,只是个勃然大怒:“苏武,你若把爷爷放了还好,若是不放,只待我梁山大军一到,便叫你满门死绝!” 武松大耳瓜子上去就抽:“还敢逞凶!” 武松这一巴掌去,直打得刘唐目光陡然清澈,昏昏沉沉,脑瓜子只有嗡嗡之声。 消停了。 苏武再看西门庆,西门庆立马转了个笑脸:“苏都头,那五百贯若是不够,我可回家再多取一些,往后月月上供,万万不敢推辞了。” 苏武点点头,问:“你有多少身家?” 西门庆挤出更多的笑:“屋舍院子,生药买卖,一些印子钱在外,七八千贯总是有的,往后街面上的营生,都头都有份。” “你也不太富啊?”苏武略有失望。 “往后跟着都头,自不就富起来了吗?”西门庆其实真是一把钻营的好手,在这个世道,只要给他机会,他真的能发达起来。 “先问你一件事……”苏武边说着,边把长刀收回腰间破烂的刀鞘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西门庆机灵非常。 “今日之事,是云理万吩咐你做的吧?”苏武先问。 “是是是,都是他。”西门庆早已说过了,此时只管点头,只要保得住命,什么都能应,脱了此困,其他的再说。 “那给你录个口供签字画押,倒也不难吧?”苏武再问。 西门庆稍稍犹豫,却也点头:“不难不难……前事后事,皆经我手,我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走,那咱们寻个地方好好说。”苏武乃是阳谷县的罪恶克星,乃是衙门里的公人,做事要有章法,办案要有程序。 说着,众人起身,兵刃都捡起来,尸首都扛上,活的绑着拉着,不回县城,都往景阳冈那边去。 只见得走的路不是往城里去,西门庆立马就急:“苏都头,咱办案不是往县衙去吗?” 显然西门庆知道,只要回县衙里,云理万就能收到消息,必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定是要想方设法救人。 如今局势,已然牵扯上了梁山之贼,那云理万岂能不豁出命去? 这就是西门庆刚才想定的生路。 苏武岂能不知西门庆心中所想?便是只与武松说了一语:“也给他来一下。” 武松抬手,蒲扇大的巴掌就去,西门庆那双机灵的眼眸,也清澈了许多,一只眼眸往左去,一只眼眸往右去。 自也消停了…… (本章完) 第34章 不好不好 第34章 不好不好…… 小小山村之后,山腰有几间牛棚,几十号弓弩在手的汉子围在左右。 牛棚里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董坚这个老衙差,录口供,逼口供,那是一把好手。 苏武也不去看,只管让董坚一个个施展,五个喽啰,一个刘唐,还有西门庆,口供都要清清楚楚。 苏武只远远坐在山腰地垄之处,看那朝阳慢慢起,也与林卯说着话语:“山里日子苦,而今世道差……” 林卯点着头:“都头莫不是说刚才那景阳寨之事?” “嗯,我有个谋划,你听听看……”苏武是商量的语气。 “哥哥只管吩咐就是,只知哥哥不会害我等。”林卯直接说道。 “你还是听听看,景阳冈南北皆险,但北山尤甚,在那山头立一座堡寨,一来是自保,此番得罪了那梁山贼寇,那是大贼,来日说不得会来报复,有了险要堡寨,他们便是来多少人也无可奈何。” “好,我与众兄弟一商议,说去就去。”林卯已然点头。 “还没说完呢,其二呢,众兄弟们这一手射术啊,着实是好,胆气也不凡,与其在山林里与虎豹为伍,不如仗着本事做个营生,那景阳冈每日不知多少商旅,立了堡寨之后,倒也不仗势欺人,便是来往百抽其一,也是泼天的富贵,不知比在山林里寻营生要强多少!” “好说好说,哥哥的话,我岂能不听?”林卯再表态。 哪里知道,苏武还是没说完:“不急,还有其三,便是在这个地界,我当是护得住你们,来日若是我也有了正经官职,更是可以把这景阳寨弄个官府身份,自是无忧。” “哥哥着实思谋远大,我只管去做就是了,哥哥放心。”林卯再答。 “嗯,立堡寨要钱粮,七八日内,我先送一千贯来,你只管雇些人手赶工,以免夜长梦多。” “拜谢哥哥!上次哥哥就给了一千多贯,我等也一并用上,定不误事。”林卯已然起身大拜。 “到时候啊,我再帮你们寻些好兵甲,好弓弩,你还可以多招揽一些人手,如此还可发展壮大。”苏武当真想得极远。 “自是唯哥哥马首是瞻。”林卯已然有些激动,便是知道,从此命运大不同了。 “嗯,你我兄弟,自是勠力同心,把这前程越奔越好。”苏武说完,从地垄上起身,稍稍拍了一下屁股上的泥土。 朝阳正起,一片红日烧青天。 苏武忽然也有一种胸怀顿开之感,浑身好似充满了力气,只看这广大天地,当是大有作为。 再看林卯,林卯这汉子,竟是红了几分眼眶。 苏武笑了笑,手拍在他肩膀上,倒也没有多说的话语。 牛棚里的惨叫停了有一会儿了,苏武此时进去,看的是西门庆。 西门大官人那潇洒的模样有些不太潇洒了,脸肿得高高,身上沾满了牛粪,被绳索吊挂在横梁上,口鼻之处垂下来的液体,不知是口水还是鲜血。 只看到苏武进来,西门大官人微微睁眼,口中呜呜想说些什么,只是有些说不出个清楚来,显然遭罪不小。 遭罪了,那自然就是不太老实。 苏武开口:“西门大官人,其实某是个心善之人,看不得这般场面。兴许你也想问,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某?便也答你,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终究是弱肉强食,你的事我知晓许多,就好比你与宋惠莲通奸,却杀他丈夫蒋聪……你杀得人,人也杀得你,你说这世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旁董坚还来问:“都头,此案当真?” 苏武点着头:“嗯,再把此案口供逼问清楚。” 却看那西门庆,头一栽,再也抬不起来。 “都头放心,再给这厮上上手段就是!”董坚咬牙切齿,没想到这西门庆还有杀人案在身。苏武出门去,倒是走到了另外一个牛棚前,刘唐就在里面。 倒是这梁山还有些麻烦…… 仔细想想,如今梁山之势,晁盖吴用之辈,再加阮家兄弟,还有昔日王伦手下几人,几百个喽啰…… 其实不足为惧,真要去想,就是豹子头林冲了,林冲这人性格上虽然软弱了些,但不妨碍他武艺上当真是把好手,上马领兵打仗也不算庸人。 不过,此时此刻,梁山还真没有攻打城池的能力。 所以,这刘唐送到大名府去换成钱财与功劳,乃至在梁中书那里得个情面,值得做,暂时也不必担忧什么。 再多想几分,这梁山对于苏武而言,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仔细一想,苏武立马也想明白了,大贼得有,大贼就是大功,大功就是前程。 这贼,还真需要!乃至苏武也想起了一个词来:养寇自重。 但这贼势,也当控制得住才行,不能真让他们肆虐起来。 想明白之后,苏武只觉得身形都轻快不少,未来之路,就在脚下。 此时,阳谷县里,云理万一反常态,今日竟是早早就到得城门楼子上落座吃茶。 他在等人,本是等得心情大好,只等佳音。 却是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 不免心中慢慢生急,招那牌头官来问:“可看到西门庆回返?” 那牌头官摇着头:“回参军,倒是不见那西门庆回返。” 云理万又问:“可看到那苏武回返了吗?” 牌头官再摇头:“也不见苏武回来……” 云理万一头雾水,只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步出得城楼,打眼去看,近处也看,远处也眺。 再问:“可有什么人送书信来?” 牌头官只管摇头:“不曾有。” 云理万再抬头看那太阳在何处,已然心慌:“不好不好……” “参军,什么事不好?”牌头官也想为参军分忧。 却是参军哪里还理会他,只管往城楼台阶去下,先回一趟家,再飞快往那县衙里奔,赶快请见知县孟义。 孟义倒也见他,就问:“何事?” “嗯……下官怕是遇到难事了……”云理万躬身站着,姿态也低。 “哦?云参将在这阳谷县里,还能有难事?”孟义这话,兴许有几分阴阳怪气。 “也是下官莽撞,头前因为胞弟之事,与衙门里的苏都头起了一些嫌隙,都是同僚,本不该如此,往后下官自是好好管教胞弟,也请相公与苏都头往狮子楼一叙,便是想请相公做个中人,好让下官与那苏都头赔个不是,如此皆大欢喜,不知相公可有空暇?” 说着,云理万手边提着一个盒子,便放在了孟义身侧的茶几之上。 (兄弟们,昨日新书总榜三十名,今天掉了一名,成了三十一名。这爬榜之路漫漫啊……唯有再请再求了!大礼!新书期,一日两章,每章两千出头,这是无可奈何,只待上架,定然报答诸位兄弟大恩大德!) (本章完) 第35章 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第35章 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知县孟义看了一眼身边茶几上的木盒,说道:“参军何以如此客气啊?” 云理万只管笑:“相公,毕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孟义拿起那木盒,有几分沉重,打开看了看,一片金晃晃的光芒,竟是金饼子,只说:“稀罕物啊……这稀罕物,本县家中还真缺一些!”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孟义又把那盒子盖上,放回了茶几上,慢慢说道:“若是早几天了,倒也好说,也不需要这些稀罕物,如今啊,怕是不成了……” 云理万心中一紧,就问:“如何说?” 孟义摆摆手:“本县也从来不曾参与这些事,那苏武啊……心中不快,嫌弃本县不给他做主,他便往知府衙门里去了,你说,如今是知府相公过问,本县又怎奈何?” “知府相公?”云理万听得心脏一停,立马又说:“这与知府相公何干啊?” 孟义摆摆手:“本县并不多知啊……” “相公何以还让一个小小都头骑在头上如此行事?”云理万再问。 孟义无奈笑了笑:“老夫是知阳谷县事,人家虽然新来不久,但也是知东平府事,老夫七品,人家五品,老夫穿青衣,人家穿红袍……” 这话说得……云理万愣了愣,口中有语:“那……那那……还请相公指教一二。” “指教啊?”孟义又看了看云理万。 云理万连忙上前,把那小茶几上的盒子往孟义身边推了推,说道:“还请相公指一条明路。” 显然,云理万是真急了,他虽然不知道城外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心中惶恐不安,主要还是牵涉那梁山大贼,此时此刻,事出有妖…… 若是成了倒也无妨,若是一旦有失,那梁山大贼只要稍有牵扯,后果不堪设想。 孟义看了看身旁小茶几,慢慢说道:“他往东平府去,你便也往东平府去就是了,他一个小小都头,不过是个县衙吏员,你是个府参军,正儿八经是个八品上的武官,你有看重你的上官,他不过就是侥幸见了知府一面,他与你怎能比?” 云理万恍然大悟:“多谢相公指教。” 孟义点点头:“那这点稀罕物……” “不值什么,当真不值什么,下官这就往东平府去,告辞。”云理万当真一刻都等不得,回头就要走。 “慢走不送。”孟义不起身,只是挥挥手。 云理万自是转身快跑。 孟义把那小木盒再拿起来,打开再看看,嘟囔自言自语:“这般手笔,急了,真是急了啊……苏武啊苏武,你还真有几分造化,值得本县帮你一帮……” 苏武在做什么? 快马两匹,口供卷宗几摞,带着武松,在往东平府去的路上飞奔。 百来里路,下午半晌,进城直入府衙,倒是衙门里的官吏都认识他了,直往后衙请见。 知府程万里,依旧在那书房中,只看苏武递上来的那些公文。 “你坐你坐……”知府相公再次请坐。 苏武也不多说,直接坐在下手,只待知府相公一边看得一会儿,他也一边开始说:“逼良为娼,逼人典妻卖子,通奸,杀人……这些不过都是小罪了,竟是还敢勾结梁山贼寇陷杀官府衙差,那云理万,已然是狗急跳墙……” 知府相公点着头,却是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事情不那么简单。 知府相公问:“这云理万之事,都是清楚……就是……”“相公,那云理万此时定然是慌乱了,慌乱之间,病急就要乱投医,他所能倚靠者,不外乎……董平。董平大概也难知其中详细,若是董平在云理万那里知道此事与卑职有关,必然怒上心头来。” 苏武想得太过透彻,这种关键时候,必须是智商占领高地。 程万里捋了捋胡须,点头:“如此,那董平怕是要与你誓不甘休,所以他十有八九会过问此事,会为那云理万出头。” “正是此意,董平心胸狭窄,便是看得我名,必会出手。”苏武点着头。 “你啊……”程万里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一脸欣慰点头,胡须连连在捋,有了几分笑容:“真是不错,城府智计,皆非常人。” “相公交代之事,岂能不思前想后去深谋?”苏武只如此一答。 “好,甚好,那就按你想的去做。”程万里把那公文放在一边,再说:“此番啊,若是董平失势,你可愿……往东平府来?” “相公吩咐就是,卑职不曾多想,只把眼前事情办妥才是当务之急。” 苏武知道,自己的前程来了,第一步开始了,其实,也早有预料。 “哈哈……年纪轻轻,竟是这般沉稳,前途不可限量。”程万里当真笑出声来,又说:“你可莫以为本府所言有虚?岂不知,本府恩相何人?” 程万里第一次与苏武说出了私人之语。 “卑职不曾这般去想,只一心念着办妥此事,不出差池。”苏武却是忽然一想,想起来了,程万里当真上有恩相,名唤童贯。 童贯何许人也?此时此刻,他是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签书枢密院事…… 这倒是意外之喜! 却见苏武并不表现什么欣喜,而是忽然眉头一皱,说道:“相公,此事还有几分危险其中。” “嗯?”程万里笑容一止。 苏武继续说:“东平府内,多是那董平心腹之辈,那董平本身也是个无法无天之人,就怕他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你是说……你说他敢吗?他安敢如此?”程万里还有些难以置信。 就说这大宋朝,怎么可能会有这般胆大包天的武夫?当真狗急跳墙了,还要当场起兵造反不成?还能肆虐州府城池不成? 苏武认真点点头:“只怕他……当真敢。府衙里那几队衙差,怕是拿他不住,他必也不是那束手就擒之辈。” 这个事,程序来办,一道一道来,扳倒董平应该问题不大。 怕就怕董平到时候当真心下一横,州府里的兵马,那是不可能对董平下死手的,衙门里的差役,那对董平而言,当真没什么威胁。 董平若是再起一些心腹,这东平府里,还真就任由董平肆虐了。 哪怕苏武当场,意义也不大,到时候百十号披甲马队,谁来了也挡不住了,还教他一番厮杀掳掠,报仇雪恨,从容而去。 程万里是一个来历不小的文官,刚才还一时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平常里他还真接触不到这种事。 此时苏武提醒之后,再去一想,若真有个狗急跳墙,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程万里只问:“你……你既想到此节,可是有了应对之法?” “有!”苏武头一点。 程万里立马心中一松:“快说快说……” (本章完) 第36章 又是那苏武? 第36章 又是那苏武? 苏武立马就说:“梁山贼寇,那是朝廷之大贼,是蔡太师与大名府梁中书恨之入骨之贼,卑职是想,不若直接就把此事擒到的人送往大名府梁中书衙门里去,也把这些案卷文书一并送往大名府去……” “接着说……”程万里皱眉思索。 “相公,是这般,东平府的兵马,靠不住。相公写一封书信,由卑职带到梁中书当面,送贼去是其一,如此一番,梁中书必然心中痛快,借兵来就不难了,只要有大名府的兵马到得东平府来,董平之事,自是万无一失。” 苏武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也是无奈,但凡他手中有一支堪用的兵马,不用太多,几百上千人,也不至于要把这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实在是董平这个神经病不好对付,此时大名府有谁? 急先锋索超,索超正在大名府任职管军提辖使,这也是水浒顶尖战力之一,与青面兽杨志差不多水平。 索超其人,上阵打仗,悍勇无当。 程万里听得苏武之语,思索来去,已然点头:“竟是你比本府还想得周到,你这年轻人当真不同凡响,若是不通此节,一个不慎,还真是命悬一线之祸事,好好好,就依此法,你速带那些贼寇去大名府见梁中书,速速搬兵马来,书信,本府这就来写……” 说着,程万里已然起身,也不叫人,直往那书房长案去。 苏武倒也跟去,他来磨墨,程万里来写。 显然程万里还真有些被吓到了,刚才一刻,不免也想到了那无状匹夫刀斧加身的场景来,再看一眼苏武,便是暗自庆幸:“你当真不凡!” 程万里这种文官,就是久在高阁,丝毫不曾察觉到乱世将至,只以为世间依旧一片太平。 此时大宋朝,多是这般文官。 也是程万里当真见识到了董平这般人之后,再经过苏武一番提醒,才有了几分警觉,不然,还真是一个满门尽丧的结局。 磨着墨的苏武,只答:“相公乃文人,不知匹夫之恶也。” 便是这大宋朝哪个相公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不愿意嫁女儿给一个武夫,会招致这般灭门惨剧。 很快,书信写就,程万里自己俯身去吹,吹得几番,吹干墨迹,叠好放入一个信封之中,递给苏武。 还说:“你这就出城去,莫要丝毫拖沓。” 苏武只管把信塞进怀中,稍稍一礼,转身就走。 还是快马,赶紧出城,这城池万万不能多留,若是多留,只怕那董平收到消息反应过来,又要上来找麻烦。 出城之时,正是黄昏,打马飞奔往外,苏武左右稍稍一瞥,看到一个熟人正往城池来,也是打马,马匹正在减速,身后跟着五六打马随从。 定睛一看,竟是云理万。 云理万似也看到了他,倒是巧了,云理万连忙招手:“苏都头。” 苏都头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只管打马往阳谷县方向去,也就是大名府方向。 云理万再喊:“苏都头,稍待稍待,本将有话与你说。” 苏都头快马加鞭就去,哪里还会回头,却是武松,还转头怒目瞪来。 云理万看着飞奔而走的苏武理都不理他,心中更是一惊,左右说道:“当真不好,快快快,快入城!” 为何当真不好?苏武还在东平府与阳谷县的路上奔着,西门庆却没了踪影,局势必然已是最坏的结果了。 时不我待,当赶紧往城里去,直去董平府上,自也又带了一个木盒,木盒更大更重。 董平与云理万,自是老熟人,上下级的关系。只听得云理万一通急言。 董平只问一句:“又是那苏武?” “正是那都头苏武啊,他着实毫不顾及同僚之情,非要把下官置于死地,下官还去问了阳谷知县孟义,那孟义只说此事已经到了知府衙门里,无奈何,只能来寻将军了!” “你与那县衙小小都头,算什么同僚?你也真是无用,一个县衙小小都头都能把你逼成这样。”董平是真来气。 “谁说不是呢,倒也不知他仗了谁的势,这般不把人放在眼里,原道是仗着新来的知府相公势头……这事啊,怕不是冲着下官来的……将军……” 云理万也是会说话的,显然对于董平最近的遭遇有所耳闻。 董平眉头一蹙,看了看云理万,就问:“怎么?是冲本将来的?” 云理万不正面答,只说:“知府相公好手段啊!” 董平脚步左右一踱,就骂:“直娘贼!靠个阉货为官之辈……当真是如今世道,有本事的不得看重,无卵之辈横行朝堂,腌臜之人坐在州府,殿陛之上皆是朽木为官!” 这骂的不是苏武,而是在骂不愿嫁女儿给他董平的知府程万里,也骂程万里的恩相童贯,童贯就是个宦官出身,是无卵之辈。 骂完了,董平稍稍解气,又说:“难怪那日苏武刚好出现在知府衙门前,便是那程万里知道那厮打了头老虎,就以为他如何了不得了,想着招来与本将作对,难怪那厮还当真敢与本将逞凶动手!” 云理万再问:“他还与将军动手呢?如今之局,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苏武擒了你的人,如今在何处呢?”董平来问。 云理万稍稍一想,立马来答:“定然就在知府衙门的牢里。” “你怎么知道?”董平再问。 “适才黄昏下官入城来,正看到那厮打马出城去,看得清清楚楚,下官喊他叫他,他只管打马就跑,理都不理,定是把人送到府衙来了。” 云理万笃定非常。 “什么?他今日还入城来了?”董平只觉得痛失良机。 “正是!” “此番也难,人都到了知府衙门牢里,只怕不好操弄……”董平脚步再踱,便是在想办法了。 云理万立马说道:“那厮不把人留在阳谷县去审,而是送到府衙来,便是要罗织罪名来拿下官,拿了下官,自也是又要罗织罪名……” 说到这里,云理万也不全说…… 拿云理万罗织罪名,为何? 董平面色一狠:“走,随本将去府衙牢狱里看看!” 云理万心中一喜,立马出门去喊:“快快快,将军要出门了!” 便是院中,喊人的喊人,备马的备马。 (总榜二十九了,冲了两名,往后每日来报与诸位兄弟,拜谢诸位兄弟!) (本章完) 第37章 这都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边,董平点了一些心腹,打马通街,就往府衙牢狱里去。 那边,苏武带着武松飞奔往阳谷县,也不入县城,直去景阳冈那边村里,西门庆、刘唐一干人等还羁押在那里。 一切从速,只管带着人犯就往大名府去,大名府也是大宋朝北京城,从阳谷县去大名府,也不远,二百里路出头。 东平府衙里,忽然吵闹起来,就是董平正在与衙门里一个押司争吵。 那押司在说:“这里是府衙,府衙牢狱,将军怎可随意冲闯?若是要进去见人,也当至少有通判的文书才是。” 董平甲胄在身,倒是没有立马发作,毕竟还真是这个章程。 只看董平回头轻声问云理万:“你可当真笃定人就在里面?” “将军,昨天傍晚事发,不见那苏武回阳谷,今日却见苏武那厮就出现在东平府,定然是把人擒到这里来了!” 云理万笃定非常,常理而想,公人办案,总是要点手段,也要有关押之处,更要人手来看管。 不是那个衙门,就是这个衙门。 董平转身去,对那押司便是呵斥:“你是个什么官?” “卑职不是官……”那押司还真不是官,就是个小小吏员。 “本将就是进去看看,何以不可?寻常百姓看个亲眷都可入此处,怎么?莫不是也要本将与你使些钱财?” 董平像是拿住了把柄来问,这话也不假。 那押司一脸为难,只管摆手摇头:“不是不是,将军误会,就是将军这般往里进,教人知晓了,卑职怕是担待不起啊。” “本将还得偷偷前来?”董平怒目再问。 也是以往,陈文昭当知府的时候,董平在这衙门里面子不小,而今换了知府,这个面子若是不管用了,那就是有人瞧不起他。 知府瞧不起他,倒是还忍得住一二,若是连个押司都瞧不起他,那他可不忍了。 那押司被吓了一吓,果然连忙说道:“将军何必为难卑职啊,将军只管往那判官之处走一遭就是,何人能为难将军?” 只看董平手一抬,把那押司往旁边一扒拉,话也不说了,就往里面去。 左右狱卒倒是不少,一个面面相觑,便是这东平府里谁人不知董将军手段非凡人? 这般当面,哪里吃罪得起?真是一通老打,又哪里能伸冤去? 就这么简单,董平当真闯进去了,那云理万跟在身后也进,还说:“将军好威势!” 董平来的时候就知道,进个牢狱,不过小事,却也稍稍昂头:“算不得什么事。” 府衙牢狱颇大,里面一间一间,黑咕隆咚,只见外人来,囚犯们皆趴着来看,云理万是四处去看,到处去找。 后衙书房里,也有人飞奔往知府面前禀告:“相公,可了不得,那董将军竟是无事闯进府衙大牢里去了……” “什么?”程万里也是一惊,便是着实觉得董平失心疯一般的胆大包天。 “这可如何是好啊?还请相公吩咐。” 如何是好?还能如何是好?起一本往朝廷与枢密院去弹劾,还能如何是好? 只待枢密院反应过来,弹劾真成了,太阳也都下山了。 程万里摆摆手:“随他去随他去,只要他不闯到这后衙里,都随他去。” 便是程万里也知道,这厮闯那大牢是为何,好在,有人棋高一着,当真就没把人带到东平府来,只管往北京大名府送去了。 便让他在牢里寻吧…… “那……”禀告之人对于知府的反应有些诧异。“别这这那那了,你去吧……”程万里心情很不美,这种无可奈何的知府相公,就问这大宋朝还有第二号吗? 那禀报之人一脸疑惑退去了,也是闹不懂这世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知府相公真是一点…… 不能议论知府相公,心中腹诽也要打住,别多想,赶紧走…… 那知府相公坐在书房里,倒也不是唉声叹气,而是有几分咬牙切齿,还有话语:“只管闹,便看你到时候如何收得场面……” 许多事,不当回事的时候,无人在意的时候,那都是小事,不叫事。 真当回事的时候,上纲上线的时候,那就是塌天之祸。 却是董平带着云理万在牢狱里好一通找,越找越是心焦。 云理万甚至大声来喊了:“西门庆!西门庆……” 还是找不到! 云理万已然急得满头大汗,却是董平开口来骂:“你这厮,当真是一点正经用处都派不上!” 只待找完一大圈,董平就问:“人呢?” 云理万一边皱眉在想,一边说道:“竟是不在这里,那……怕是又去了阳谷县衙。” “哼!”董平一声鼻响,迈步就出大牢,左右一看:“走!” 云理万跟得极快:“将军,下官这就回阳谷县去,只要人在阳谷县里,那倒也好说。” “你真是被一个小小都头耍得团团转,还教某跟着你胡乱忙碌。”董平语气极其不耐烦。 “将军放心,此番定然就在阳谷县,只待下官回阳谷去,便是万事大吉。”云理万连连拱手。 董平手一摆,手中的马鞭也是挥起,倒也不是打人,只是表达不爽:“事情弄清楚了,做爽利了,再来禀报。” “遵命遵命!”云理万连连躬身,就看董将军出得衙门,翻身上马就去。 云理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忙也上马,赶紧回阳谷,却也心中大定,安心许多,只要不在府衙里,在县衙里,怎么都好说。 那孟义其实不难打发,乃至就算有什么难做之事,终归在自己地盘了,如此危局,怎么也当想办法做得成。 那边苏武,二百里路还不到一半,这边,云理万已经就赶到了阳谷县。 只在城门下,云理万便是抬手一招,那城楼上的牌头官已然飞奔而下。 云理万也不管自己疲惫不堪,就问:“苏武可带了人回来?看到西门庆了吗?苏武与那叫武松的衙差入城了吗?” 连连三问,牌头官只管摇头:“回将军,小人一直盯着呢,不曾见啊……” “嗯?其他城门呢?”云理万再问。 “小人知道将军叮嘱此事,便是时时教人几面去问,当真不曾见人回来,县衙那边也有人看着,也不见人进了县衙……” 云理万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左右去看,竟有几分恍惚:“这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将军,怎么了?”牌头官还问呢。 “往校场去击鼓聚兵!”云理万已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但他还有座下一营兵马,便是他身份所恃,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倒也不是要干什么荒唐事,也干不了什么荒唐事,更不敢干什么荒唐事。 但总要想办法,那就唯有派人出城去寻了,到处去寻。 这般若是寻不见,哪里还能睡得着坐得住? (本章完) 第38章 投石问路 第38章 投石问路 只看得阳谷县不大的校场之中,鼓声已然响几通了,稀稀拉拉也不过二百多号人聚来。 抛开还要上值的百十号人,这阳谷县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多号兵丁。 按理说,云理万麾下,当有五百兵马,名册上必然也是这个数目,想来也是云理万赚钱的手段极多。 就看这二百来人,还一个个破衣烂衫,老弱不少,精气神更是不谈,连队伍都排不出个严整来…… 云理万好似见怪不怪,也不多说,只管让众人出城去寻那苏武与西门庆,对外只说是营里丢了几个人…… 他自己又往县衙去见知县。 见了知县一通说之后,那知县只管不知不懂不明所以。 云理万这边吩咐麾下一定好好寻找,自己又是不顾疲累,趁着夜色再打马往东平府去。 着实是焦头烂额,生死当前,却也不得不多作挣扎。 也是要豁出去了,再见董平,那当是和盘托出了,梁山刘唐之类的事,也不能再瞒了。 便是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让上官救命。 只待朝阳再起。 苏武已经出现在大名府城之外,这大名府城池,当真又不是东平府可比。 那城墙左右看去,绵延看不到城墙尽头,那城墙之高,怕是五丈不止,这般城池,难以想象攻城该有多难。 进城去,城池之广,居民之多,街面之繁华,完全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里不愧是北京,酒家的招牌,楼宇的彩门,来往的车驾,乃至……那些勾栏瓦肆之处…… 只可惜这回来,事急,不然当真要在这里好好见识见识。 也想起这城里有名的浪荡子燕青,长相俊秀,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勾栏瓦肆里四处欢快…… 却也还想,不知那皇帝住的东京汴梁城又该是一番什么景象,说起来也有点熟悉,毕竟有那一篇千古名画《清明上河图》可窥探一角。 大名府衙,就更是气派,那被人劫去了十万生辰纲的梁中书,可就不是五品官了,中书就是官名,中书舍人,正四品之职。 已然就是朝廷中央要员,参政议政不在话下,更负责皇帝诏令所出。 梁中书,名梁世杰,只待他在大名府这里干得一段时间,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回到京城里,有那岳父蔡京在后,必然又是扶摇直上。 苏武带着一干人来,绑缚的有七位,还有十几个猎户左右押送,又有苏武武松两个衙差在前,其实不伦不类。 只管把程万里的书信递给衙差,等待一刻多,就有人来引路进衙,其余人等皆在外院等候,苏武一人跟着引路之人连连往里进。 直到一个正堂偏屋,还等得片刻,才看那梁中书慢慢走了进来。 这人,也是四十来岁模样,面白如玉,微胖身形,看起来一副好卖相,只待苏武躬身一礼,他便开口:“你当真擒得那劫生辰纲的贼人?” “回中书相公,人犯已然带到,就在前衙院中。”苏武此时不知此人秉性,便是个中规中矩。 “嗯……程知府信中说,东平府有军汉私通贼寇?”梁中书再问。 苏武手中有一摞口供卷宗,只管往前去送,说道:“中书相公请看。” 梁中书拿起来自是翻看。 苏武倒也认真观瞧这人,慢慢有了一个基本印象,这人当是书香门第,自小锦衣玉食,然后进考得中,又娶得宰相蔡京之女,如此官运亨通…… 这般人,其实不好打交道。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听苏武说:“那一伙劫生辰纲的贼寇,三番五次逃得缉拿,大军去捉,也落得个惨淡收场,这般贼寇,若是官府里无人与他们私下勾连,是万万不可能做得到这般之事,乃至寻常人也生不出这般胆来。”梁中书闻言眉头一皱,就来看苏武,问:“你这番见地,倒是新鲜。” 那苏武就继续忽悠了:“此番缉拿到的几个贼人,便正是印证了此事,所以程知府才察知东平府军中,竟是有如此胆大包天之贼,不得不防,才差遣卑职远来。” 梁中书再看那案卷,慢慢就有了一脸怒色,只待看得差不多了,又转头来看苏武,说道:“程知府让你来借兵,朝廷兵马,但凡过州府之境,皆要由得枢密院之令……” 就看苏武来答:“如今事急,一桩谋反之事就在眼前,若是相公料敌先机,事急从权,当场扑杀,有童枢密与蔡太师在朝中,此大功也!” 梁中书闻言,竟是微微一笑:“你一个小小都头,还真懂得几分朝堂之事?是程知府教你这么说的?” 苏武不答问题,只接着说:“相公,如今那伙贼人占据了那八百里水泊梁山,有地利之便,已然难以剿灭,若想尽剿,唯有先除其在外的羽翼,再以围困之势弱敌,方可奏效。” 苏武只管把董平之辈,说成是梁山在外的羽翼。也是如今看来,这么说,也没什么破绽。 梁中书听得是眉目一张,再看苏武,只说:“看来不是程知府教你说的,你还真有几分谋略在心中,本府本也正愁此事,你倒是来得时机正好,可惜你身份低微,似也谋略无益。” 梁中书这话语里,显然有其他意思。 苏武立马再道:“已有程相公保荐抬举,卑职定在此事中尽心竭力,定把这伙大贼缉拿到中书相公当面。” 梁中书闻言,便是真笑几声:“你还当真机灵,听得懂本府招揽之言,却又有忠心,品行倒也不错,还知道如何不得罪本府,难怪程知府如此看重于你,这事啊,看来你当真办得来。” 苏武也笑了笑:“中书相公才是在人心之道,造诣深厚。” “哈哈……试你几番,你竟是滴水不漏,就问你,借多少兵马去?”梁中书已然从案后起身了。 “千余兵马即可,但要大名府管军提辖使索将军亲去。”苏武答道。 “嗯?你竟是连这些都打探清楚了,本府座下,索超还真数第一,你还有几分行事严谨的做派,看来此事当真要成,本府与你手书一封加印,你自去寻索超就是。” 梁中书抬笔就写,却也还说:“你可记住你的话语,来日要把那一伙贼人送到本府当面!” “谨记在心!定不食言。”苏武拱手一礼。 显然,梁中书对于那伙贼人的恨,已然无以复加!苏武这番投其所好,还真是恰到好处。 至于来日到底是哪一日?那就再说了,反正终归有这一日。 苏武如今倒是想通了许多事,如梁山那般的贼寇,在这大宋朝,起不来大势,哪怕没有那个一天到晚想招安的宋江,梁山也不可能成功。 原因有二,一来,大宋朝是历朝历代,士大夫与皇权绑定得最深的朝代,天下各地世家大族,与皇权的利益太过一致,即便有什么矛盾,那也是这群人里的内部矛盾,对外必然是一致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草莽想要真正崛起,难如登天。 第二,大宋之外,还有大敌,辽国只是其一,还不是主要,不久的将来,那完颜女真大金更是横扫而来。 若自己真的先把国家打得破碎不堪,不能全力对外,那就更是地狱难度。 所以,苏武来这大名府之前,就想定了许多,既要能用得上大宋士族阶级与皇权的力量,又要建立自己的一方势力,唯有如此,这乱世之中,苏武才能步步为营。 这条道路,是明确的。 所以,程万里那里,是第一块石头,大名府这一趟,就是第二块石头。 投石问路,先看看这条路,到底好走不好走。 大宋朝还有一点好,那就是不必当真见人就跪拜。 (兄弟们,又进六名,今日总榜第二十三,我心中真生出了一点点比较大胆的憧憬,诸位兄弟助我一臂之力!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39章 赴汤蹈火,定来相助! 第39章 赴汤蹈火,定来相助! 大名府城内有军营之处,但大名府的校场在城外,着实是这大名府城内寸土寸金,且大名府的驻军着实不少。 这里的驻军与东平府的还有不同,大宋朝的官军分两种,一种是禁军,此时大概八十万出头,一种是厢军,厢军多来自受灾流民或者罪犯之类,也有四五十万。 大名府的驻军便多是禁军,少厢军。东平府的驻军便多厢军,禁军很少,若到了阳谷县,那就没有禁军了,云理万麾下都是厢军编制。 也就是说禁军主要在边境重镇与重要城池驻扎,乃至很大一部分就在东京汴梁周遭。当然,禁军时不时也会从厢军之中遴选人员补充。 除了禁厢之外,有些地方还有一些团练,也就是民团,许多也有官方编制。 苏武从府衙里出来,还当场拿到了梁山贼人的悬赏,不少,一千八百多贯钱。 城外军营倒也不难找,苏武带着武松,只在中军大帐里等了不多久。 人还没见到,就听得声音洪亮:“寻某的人哪位啊?” 再看索超走进来,并不是很高大的身材,甚至还有些肥胖,圆圆脸,耳朵很大,嘴巴也大,嘴唇也大,还有一脸络腮胡。 其实,乍一看并不是那凶恶模样,倒是与他那“急先锋”的莽撞名号并不十分贴切。 苏武抬手一礼:“阳谷县都头苏武,见过索提辖。” 索超先是一打量,便是爽朗笑声:“哈哈……好一条汉子,还有一条汉子,二位一看就是武艺在身吧?” 苏武笑道:“提辖若是技痒难耐,不在今日,中书相公的手书提辖想来也看到了,事急非常。” 索超好似还真不急,笑着说:“那董平,某也倒是知晓一二,可不是好打发的人,若来的是个软脚虾,某便知道此番之事怕是难办,看得你们二位,倒是又觉得这事不那么难。” 这索超还真在思索这件事怎么办,更也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苏武听懂了,立马就说:“若是真起厮杀,提辖放心就是,有我兄弟二人助阵,还有提辖龙精虎猛,那董平不在话下。” “听说你独自一人打过虎,中书相公恨之入骨的梁山之贼,你也亲手擒得来,想你也是悍勇之辈,某这就去点军。” 索超起身就去,就听得校场一通鼓响。 苏武也出门去看,他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观看大宋朝的正规顶尖战力,得看个门道出来。 先有一惊,那就是大宋禁军的披甲率极高,就看那校场之上,两营兵马,一千人左右,不论是头前那百十号骑士,还是后面那几百号步卒,竟是皆有重甲在身。 只看索超连连发令,先是点卯,再是吩咐带三日粮食,然后即可出发…… 当真行动起来也快,说走就走,旌旗也起,烈风招展。 苏武与索超打马在前,就问:“大名府下,皆是如此精兵?” 索超倒也直爽,摆摆手:“大名府下,三万余军,能称得上精锐的,也就千余人了……你倒以为人人这般?那倒也好了,岂不知……唉……” 苏武明白过来了,又问:“提辖但说无妨……” “咱都是武夫之辈,倒也没什么不好说,大名府这里啊,吃穿用度什么都贵,军汉们却赚得少……若是靠点粮饷,如何养得活一家老小?不论禁厢,哪个不想多做点活去?” 索超说的就是如今大宋军中的普遍情况。 “军汉还能做其他营生?”苏武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了。 这大宋这方面多少有些怪,越是大城市,越是兵马多,又越是生活成本极高,但大城市的兵,比起小地方的兵,并不多赚很多。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问题,就好比在阳谷县当兵,只要吃得上足额的军饷,小日子也就过得去。 但在大城池,哪怕吃足了军饷,日子过得不如狗。 索超便又说:“岂能不寻营生?泥瓦匠,打石匠,糊风筝糊灯笼,做蜡染布,但凡能寻的活,哪处不是挤满了军汉?你可知道最吃香的是什么营生吗?” “倒也不知……”苏武点着头,还真是乡下人进城见世面。 “说来吓你一跳,便是许多达官显贵里的看家护院,但凡哪个军汉被挑了去,那真是吃喝不愁了。” “这……这能行吗?”苏武表示很震惊,正规编制的军人,去打零工倒也罢了,还去给人家当护院佣人? 那军营军队还怎么管? 索超摆摆手:“行不行……不也行了吗?总不能当真教人吃得上顿没下顿,若是军中哗变,军将有几颗脑袋来砍?”“那……”苏武转头去看,看的是身后这千来号人。 “你看的啊……是某想方设法维持的局面,便是想方设法弄些钱财,弄些功劳,弄些赏赐……” 索超说得无奈,显然心中对如今这局势也有很大的怨气。 兴许“急先锋”这个名号,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急先锋,就是说他打仗冲锋勇猛,哪里有仗打,他就急着去急着上。 剿匪也好,捉贼也罢,乃至演武操练,他都急着表现,为何?就是身后这千来人难得维持。 要想部下安安心心给你当精锐,军械装备只是其一,你得真让他们稍稍过得富足一些,不必为了一家老小一日三餐担忧,且自己还能吃饱喝足,练个身强体壮。 这么看,索超是真难。 苏武不免也想到另外一个地方,那里生活成本更高,军汉更多,就问:“莫不……东京更是如此?” 问出这话的时候,苏武也就猜到了答案。 索超一笑:“东京?你没去过东京?在东京当军汉,放在早年间,开国年间,那自是好差事,而今……与大名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苏武只叹气,这般大宋朝,许多事,不冤…… 索超忽然又说:“某也听说了……” “提辖听说了什么?”苏武问。 “听说是你在中书相公那里点了某的名,某倒是也要谢你,此番去,定是要立功的,便也有赏,升官倒是好说,有钱拿……” 索超说着,看向苏武,稍稍拱手。 难怪初见的时候,索超态度还真不错,终究是投桃报李,你敬我,我敬你,你帮我,我也帮你。 苏武自也回礼:“好说……” 索超又问:“此番事罢,你我该是同僚了吧?” 这话问得……问到点子上了。 苏武倒也不藏着掖着了:“知府程相公倒是有过允诺……” “便是你,你得了你家知府信任,才能让你来办这般大差,那董平一去,东平府也当有良将来替,你家知府本就是童枢密门下,东京枢密院中,童枢密说了自然算,这点事办来不难。” 索超不愧是在大城市当官,消息就是灵。至于枢密院,大概就类似于大宋朝中央军委。 大宋朝,文武之间,天差地别,文官要考,武官靠拔,就是靠文官提拔。 “所以……索提辖是在提点呢?教的是治军之法?”苏武也有恍然大悟。 索超几言,就是在教苏武怎么治军,既要顾着一般士卒的生计,又要真维持出几分堪用的战力。 在这大宋朝,没有其他方法,就索超说的这一个办法了。 “哈哈……”索超笑着,络腮胡笑得左右一开一合。 “多谢索提辖。”苏武再拱手。 “来日某若有难事来寻你,你可也要来!”索超如此笑语。 “赴汤蹈火,定来相助!”苏武感受到了一种看似复杂,却很简单直接的友谊。 “好!此番事成,与你不醉不休!”索超声音洪亮,再一拱手。 (关于官职之事,许多兄弟提出来过,作个说明。其实简单,水浒里的人物官职很杂乱,也并不符合宋朝的规制,但只要是水浒、金瓶梅里的设定,一般都不改动,好在大多是一些比较低微的官职。其他的,一律用宋朝规制,如此杂糅来写,并不冲突的……) (本章完) 第40章 当真饭桶!饭桶! 第40章 当真饭桶!饭桶! 东平府,董平府中。 就听董平骂人:“阳谷也无,府衙也无,你寻不到你的人,你就去寻那苏武啊,把苏武寻到,不就什么事都了结了吗?” 焦头烂额的云理万只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苏武那厮,也寻不到了……” “唉……你真是个饭桶!”董平叹着气,左右又是踱步,又骂:“饭桶都不如!” 只待脚步一停,董平大手一挥:“这般,就来个守株待兔,他一个都头,终归要回衙门,不是回府衙,就是回县衙……你只管先回阳谷县,把兵马都聚好,几处城门等着,只待看到他人,就地扑杀。” “啊?直接这般杀?”云理万比起董平,少了几分疯狂。 “怎么?事到如今了,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死倒也罢了,还要牵扯本将,不杀他还留着?” 董平着实怒火中烧。 “杀完……”云理万是战战兢兢。 “杀完怎么了?他不是带着梁山贼人吗?你怕什么?他若死了,话语不就随你来说了吗?他一个小小都头,能有几分能耐?何人会当真把他当回事?便是他来东平府,只要城门露了面,本将也就地扑杀……怕什么?” “行行行,好好好,就依将军所言,下官这就回阳谷等他……”云理万又是连连点头。 “等下……”董平忽然手一抬。 “将军吩咐就是……”云理万只管躬身拱手。 “你麾下有堪用之人吗?”董平还是聪明的,对于军事,他还真不是庸人。 云理万一脸尴尬…… “当真饭桶!饭桶!”董平又骂,然后说道:“到时候见着人还教你放跑了,与你百十精锐一道去。” 云理万当场就要哭出来了:“拜谢将军大恩!” 董平却依旧不爽快:“若不是看你平时还算孝敬,死了都懒得管你。” “再拜将军大恩大德!”云理万说哭就哭。 “滚!”董平大手一挥,深吸一口气,先看云理万屁滚尿流而去,便也起身,就是要去亲自安排,四面城门,皆要备下人手。 只待苏武一出现,必然要就地扑杀,万万不能让那苏武再逃脱。 杀人不是没麻烦,但那也只是麻烦,不杀,那就是危机,两害相权,只有这般了。 城中忽然一队一队兵丁来去…… 谁人看来,也知道兴许出了什么事。 知府程万里那里,自然也有人去报:“相公,那董将军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往各门调兵遣将……可不少呢……” 程万里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了,口中也道:“不好不好……莫不是那厮有了警觉?” “啊?相公……” 程万里嘴唇轻抖,脸色眼看慢慢发白,只管问:“城中……城中哪里……你去寻个地方,寻个僻静之处,旁人不知之处,快……” “相公这是……” “你快去!不……你家住在哪里?”程万里着实有些惊慌了。 “小人家住北城……” “快快快,寻个车驾备在后衙门口,快去,本府就到你家住一住……” 程万里也知道苏武会从大名府带兵来。 但……当真厮杀起来,程万里直觉得自己好似生死就在一瞬了,万一苏武那边作战不力,可如何是好? 城里可没有人能挡得住那董平…… 还是得躲起来再说,赶紧出门去躲。其实,很聪明。这位程知府,当真已经有了几分大宋文官们缺乏的危机意识…… 他真的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乱世之危。 也不管那小吏怎么想,程万里只管带着家小从后衙偷偷出门去躲。 董平也是真上心,自己亲自打马,游荡在几个城门之间,便是更把几个认识苏武的麾下之人分散各门。 等一日,却也没等到。 等第二日,等到了下午半晌。 西门,忽然远远看得一队人马慢慢由远及近,便是早已有人往董平去报。 董平飞快打马前来,站在城楼上远眺。 也是这东平府外地势较为平坦,高处视线当真看得极远,几里之外清晰可见,便也做不到那种忽然袭击。 董平身旁之人便问:“将军,没接到函文啊,没说最近有兵马调动啊?” 董平也是纳闷,东平府下,皆是他麾下,没有枢密院的令,外州府人马,岂能调动? 难道……是那知府程万里私下做了什么动作? 便是如此,东京来往,也不可能有这么快。 “你,打马去问问……”董平随手一挥。 就看一骑出城去,飞奔去迎。 就看城里出来了一骑,索超已然皱眉就问:“怕是有了防备……” 苏武立马就出主意:“无妨,我往后军去藏一藏,提辖只管与他说,就说是中书相公得知东平府衙擒了梁山之贼,看重非常,特命来提人往大名府去,中书相公要亲自来审。” “他若是问某怎么来得这么多人?”索超再问。 “提辖就说梁山大贼,不比一般,济州何涛已然大军皆失,不可不防,便是防的那些贼人!”苏武再说。 “兄弟当真有急智,好谋略啊……”索超笑着点点头。 苏武带着武松转身往后军去藏。 只待那人上前来问得几番,索超一一就答,那人又转头飞奔而去。 城楼之上,便往董平一番禀报。 董平却是马上就怒:“看来,苏武当真把人送到府衙来了?原道是教那程万里给藏起来了?程万里好算计啊,还想把人送到北京去……想来也是怕某做手脚?” 这般倒也合理了。 “将军,咱怎么办?是他们进来还是关城门啊?” 董平脑子转得飞快,左右看了看,只说:“把兄弟们都聚来,随着他们一起去提人!且看这人他们到底提不提得去……” “将军,咱要跟他们……打起来吗?” 董平怒目一瞪:“他敢跟某打起来吗?就问山东河北之地,哪个不知某马上之威名?” “那他们自是万万不敢……” 董平返身往城楼台阶去,只喊:“取某兵刃披挂来,马备好!那个……领兵来人是谁啊?” “是……那个……大名府管军提辖索超!” “谁?” (禀告诸位兄弟,又进四名,新书榜第十九名了。再拜!) (本章完) 第41章 兄弟,料事如神呐 第41章 兄弟,料事如神呐 董平一听是索超,脚步顿了顿,问:“是那大名府管军提辖急先锋索超?” 身旁之人点了点头:“是他,将军……” 董平倒是稍稍思索了一二,却又是大手一挥:“他倒是有几分名声,但也无妨,只待他看得某马上持双枪,定也不敢造次!” 说完,便下了城楼,来到了城楼之下,披挂上马,只等得一刻,那千来号人便已然近到城前。 此时董平身边,左右一看,便是一两千号人,其中四五百披甲汉,百十来骑,只管往城外去,便是心中起了主意。 先排兵列阵,弄出一种严阵以待的模样。 离那城门不过三五百步了,索超伸手一挥,身后千来号人便也止住,又回头去看,看那苏武与武松,已然也手持长枪穿了一身甲胄,乍一看,与左右骑士无异。 苏武到得头前来,就听索超问:“苏武兄弟,那董平倒是列阵以待,这般如何是好?” 苏武微微一想,说道:“只待他派人前来,那人大概会说……让咱们在城外等着,他自去把人提来交付,如此,便是想着让提辖把提人的地点交给他们。” “那倒是不好操弄了……”索超已然皱眉,便也是转头左右吩咐:“也列好阵势。” 苏武更在思索,董平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性格上虽然有问题,但并不傻,相反还聪明非常。 那种出其不意寻个机会把董平擒拿的想法,此时显然不现实。 “来人了……”索超看得远方当真来了一骑。 苏武脑袋转得飞快,说道:“提辖,这般……那来人若真是说让他们提人来交付,你便先假意不愿,与他争辩几番,只待他来去传话几次,你再假意无奈答应下来……” “随便给个地址?”索超似也会意过来。 “嗯,我来编一个,就说是甜水井巷子,秦家饮子店……教他速速去把人提来。” 苏武对这东平府城倒也不熟,但毕竟来过两次,也住过,还真记得住几个店名。 索超又问:“然后呢?莫不是当真等他提人来?” “然后……”苏武忽然双眸凶光一闪,看向索超。 索超好似已然会意,就问:“莫不是……待他们以为得逞,只待那董平心喜之时,待他们心中松懈之时,打马就去冲阵?” 苏武认真点着头:“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了,那董平如何也料不到提辖当真说动手就动手,也是那董平还不知道自己通贼谋反之事已然败露……” 苏武便是算定董平一定觉得打不起来,为何? 因为他董平此时此刻,何曾有过谋反之心? 索超眉头皱得更深,踩着马镫稍稍站起,便是去观望远方董平军阵,然后忽然一语:“兄弟谋划已然是极好,那就这般办,一击打垮他们,便也事成!” 苏武还真有些担忧索超不同意,却也是小看了急先锋立功的那份心切。 再看那打马来人当真已近,苏武就打马转头去,退到百十骑之后。 来人还是刚才那个,先与索超见礼,再开口说:“索提辖,我家将军说,本也没有枢密院之函文,所以轻易还是不好放客军入城,不过既然是中书相公之命,也不好违背,提人是小事,不劳提辖,只管教小人走一遭,把人提来交付提辖就是。” 索超闻言,嘴角微微一扬,转瞬即逝,便是当真让那苏武猜中了。 索超立马面色一变,说道:“我自领命来提人,便是要做个交接,一手接一手,若是出了差错,教我如何回去复命,本是你家知府相公与我家中书相公议定之事,你去与董平说,就说必须由我亲自提到人来!” “提辖……” “莫要多言,回去与那董平禀报!”索超虎目一瞪,抬手赶人。 那人自是打马就回,只待稍稍走远,索超便是一脸笑转头去寻苏武,说道:“兄弟,料事如神呐!”苏武又打马往前来,只说:“是那董平实在警觉狡诈。” “他警觉狡诈不也让你料到了吗?”索超哈哈笑起,又道:“兄弟当真不是一般武夫之辈……” “提辖谬赞……”苏武客气一下。 索超又说:“我这可不是什么谬赞,是兄弟着实让人高看,若是没有兄弟出谋划策,我此时还真有些难办了,不免只有一家伙子打将上去了……” 苏武只说:“只待要战之时,兄弟我也随在提辖左右,必与那董平不死不休。” 这话说来,就是给索超多一点底气与勇气,临阵之前,激励一下。 索超点着头:“我自信得兄弟是那义气之辈!此番若成,我愿与兄弟结金兰之义,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岂能不愿!”苏武已然拱手。 这种事,苏武明白,从来不单单是友谊情义,其中也还有利益,更有索超慢慢知道他苏武不是一般人。 当然,友谊情义是基础,这一战之后,这个基础就当真有了,还较为牢靠。 索超便也拱手回礼,就看那人又来了。 苏武再转头往骑士后面去…… 便听那来人话语:“我家将军说了,客军进城,万万不可,若是出得什么事情,谁也担待不起。既是提人这般小事,提辖若是执意要往城里去,不免教人心生疑惑……” 索超便也怒:“怎么?我奉中书相公之命来此,董平是什么意思?他疑我家中书相公什么?他当真好大的胆子,莫不是要我家中书相公前来当面?” “提辖,不是这个意思,是这般,也是无奈……” 索超直接打断那人话语,装出个火气很大:“去,莫要多言,再去禀报,让你家将军让路……” 那人无奈,转头打马又回,禀报一番。 董平立马就说:“果然这厮在防备与某,便更不能让他进城去,你再去回他,就说他是客军,无有枢密院令,万万不得让他入城,他若执意如此,那免不得就要与某董平刀兵相见,便是打起来了,往后枢密院里打官司,某也不惧他……” 传话之人唯有飞奔又去,把董平强硬的态度带去。 索超也知道差不多了,先是一脸愤怒骂得几声,再说:“那就由你们去提,但事先说好,出得任何差池,到时候蔡太师与中书相公怪罪下来,便都是他董平的祸事,且教他想好了,若是应了此语,便由他去提……” 话语又传到董平面前,他已然丝毫不作犹豫,只与传话之人说:“你只管让他把人在何处说来就是,不得一两刻,就给他把人提来交付。” 传话之人又去,就看索超不情不愿说出:“甜水井巷子,秦家饮子店里。” 最后一传了,只待传话人走,苏武带着武松已然来到军阵之前。 索超开口:“倒也不知那董平会不会亲自回城里去提人。” 苏武笃定一语:“会!” “为何?”索超再问。 “事关重大,他不是要去提人,是要去杀人,唯有亲手亲眼,他才能安心。另外,他心中必然不觉得提辖今日会当真动手,在他心中,提辖已然给出了提人之处,他便已然大获全胜了……” 苏武说话之间,目光只盯着那打马飞奔的传话之人,便是只等战机。 索超却是转头来看苏武,越看越是双眼发亮,便是此刻,他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是感觉苏武之语,必然应验。 这位苏武兄弟,当真非寻常人! (本章完) 第42章 敌袭,敌袭! 第42章 敌袭,敌袭! 这边,苏武密切关注着对面,倒也看得清楚三四百步之外的那传话之人在与董平说些什么,只是不能听得清楚那边话语。 那边,董平得了地址,便是眉开眼笑:“程万里那厮,当真是小人之辈,绞尽脑汁想要拿捏与某,哼!便也教他看看某的手段!” 左右便也笑:“还是将军棋高一着,那知府相公,就是个读书读了昏头的老汉罢了。” 董平又看了看远方索超那千来号人,左右一喊:“你们在这里候着,本将去提人去,只待人提来了……想来还有一番拉扯!哈哈……” 提什么人?提来的就是死人,怎么死的?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索超要怒? 只管让他怒,他索超还敢用兵打州府不成?若真如此,只怕朝野震动,他索超还能不是个乱臣贼子了? 董平想得有几分得意,再看一眼索超军阵,打马转头而去。 远处,就看那披挂在身,双枪在手的董平往军阵之后去了…… 索超立马开口:“果然不出兄弟所料,机会当真说来就来了!” 苏武却是抬手一拦:“不急,只待他再走远一些,只待那些军汉再懈怠几分。” “兄弟倒也真沉得住气,当真是做大事的人,兄弟来日若是领兵,必是一员了不得的好军将!” 索超由衷一语。 “事关成败生死,不敢丝毫大意。”这也是苏武心里话,他甚至此时已然紧张得心跳加速不止,乃至手脚之间也有虚汗在冒。 这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就是生平第一遭,如何也忍不住这股子内心的紧张。 就看那城下,不得多久,本来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百十马队,此时也开始左右来动,那马上的骑士似乎也在交头接耳,有说有笑…… 领头还有军汉,竟还有那种转头去看太阳的动作…… 许多步卒,也开始活动手脚,左右攀谈起来,远远看去,就是一种本来严正肃杀的军阵,忽然起了几分轻微的骚动。 苏武忽然呼喊出声:“就是此时,冲!” 索超毫不迟疑,好似莫名就在等着苏武这句话来,便是马侧一柄金蘸斧高高一举。 然后,一声怒喊:“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霎时间,就听得马蹄轰鸣在响,虽然只有百十骑在前,好似也能踩得大地震颤,轰轰隆隆之声,在空中来回激荡。 身后步卒更是飞奔就起,前有盾牌长刀,中有长枪如林,后还有箭矢在搭。 便是这刹那间,已然也是打马飞奔的苏武,甚至还有一种恍惚之感。 这……就是战争? 这显然就是战争! 却看那城下,一双一双呆愣的眼睛转头来看。 有那反应快的,便是大喊:“敌袭,敌袭!” 有那反应也不慢的,也有大喊:“快快快,快往前去挡,快冲快冲!” 还有那反应也不慢的,还有大喊:“不要冲不要冲,回城回城,速速关门!” 乱…… 一团的乱…… 有骑士已然往前去了,有骑士还在左右看,也有那后阵之人,竟是当真转头先入城去。 有人下意识拉弓要放箭,有那冲出去的骑士左右看了看,马步又停住了。 就看那城外百十骑山呼海啸而来,三四百步,说到就到。 一柄金蘸斧,当真就砍人,一斧头去,就是人仰马翻。 苏武手中有一杆长枪,其实不太会用,但也是眼疾手快,盯着一人,马速如风,错落而过,抬手就捅…… 捅成什么样子也来不及看,只感觉一股巨力,震得长枪差点脱手而去。 一旁还有武松提醒:“哥哥,捅上了就要卸力!” 若不是这一遭,苏武哪里懂得这个?不是习武艺之人,又如何想得到骑兵打马捅刺,还需要卸力…… 第二番,再看一人,那人已然是背对苏武在打马,却是马速少了冲刺,快不起来。 苏武快马就到,长枪在手,往那后背而去,只待一股巨力之时,苏武前伸的手臂立马往后…… 索超似也余光关注到了,便笑:“兄弟学得当真快!” 话语之间,索超那金蘸斧依旧左右挥舞,又劈又砸,已然不知几人倒地。 倒是武松并未如何发挥,只紧紧跟在哥哥身旁,兴许也怕哥哥有个不慎,护着哥哥最是重要。 却说那城里董平,正要赶往甜水井巷子,忽然听得身后城外轰轰隆隆之声,马步一止,人已回头……再听! 轰轰隆隆之间,还有喊杀之声…… “不好,中计也!”董平反应极快,便是左右随行之人还在懵懂之间。 “快快快,调头迎敌去。”董平连连在喊,马匹已然调转,长枪枪尾巴直接打在马尻之上,双脚猛夹马腹。 却看街道左右,不知多少百姓驻足,皆是一脸懵懂左右去看,也看董将军当街打马狂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说吧,我就说这几日要出大事,昨日就看得那些军汉调动来去,我就猜到了……” “打仗?” “打什么仗?哪里打仗?我大宋朝何等安稳,还打仗呢?” “走走走,回家回家,先躲起来再说。” 便是有人忽然大喊:“打仗打仗,真是打仗,打仗了打仗了!” 再看街面,更是一片慌乱,奔跑呼喊无数,有那汉子在奔,有那孩童在哭,有那妇人在叫…… 那董平在街面飞奔,远远已然看到了城门,便也从城门洞看到了城外当真厮杀大作,一眼就看到索超金蘸斧左砍右劈,全无一合之敌。 身后百十骑冲杀已近,横冲直撞毫无阻拦。 空中还有那箭雨在飞,当真一片惨烈。 董平更是怒不可遏:“索超,当真找死!” 旁边打马之人急道:“将军,先关城门为妙。” “已然来不及了!”董平当真擅长兵事,就看城门洞里拥挤一片,这般是不可能还关得上城门的。 便是董平又说:“别怕,只管跟着某杀将出去,且看何人是某双枪一合之敌!” 左右军汉好似立马心中大定,看着董平那双枪在手,就莫名觉得即便局势如此,只要有董将军在,依旧问题不大。 城中,有那府衙小吏,此时也是惊慌失措,只管往家中去,进门就喊:“相公相公,城外好像当真打起来了……” 只看那程相公本坐在厅中,闻言鞋都没穿,只管往厢房里跑,还说:“快关门啊,谁来了也不要开门,快把门关上。” 那小吏连忙转身去关家中院门。 就看那厢房里有不少人,有个二八年华的小娘,看得父亲如此,便是一语:“父亲,何必如此惊慌……” 程万里闻言,脚步一止,人也站直,好似真能装出几分平静,却又说:“乖女儿,你不懂啊……” “父亲,便是谋反作乱也好,军将厮杀也罢,终究有人在拼命,咱们还好好躲着呢,父亲不必乱了方寸。” 那小娘又道。 “唉……你不知其中凶险。”程万里解释一语,便也是自家乖女儿真不知其中凶险,不知命在旦夕。 程万里忽然耳朵一竖,抬手指向西边:“你听,打得更是激烈了,怕是打到城里来了……” “父亲,既是打那董平,打到城里来了岂不更好?”那小娘似真有几分镇定自若。 “嗯?你怎知是打那董平?”程万里也意外非常。 “父亲带着我们提前就躲,那自是防备城里之人,那董平几番造次,父亲气得捶胸顿足,如今这般厮杀大作,便不是一般激斗,不是打董平是打谁人?” 这小娘说得头头是道。 程万里也是忽然心定不少:“乖女儿说得对,说得对说得对,打到城里来了,是好事,当真是好事,若是在城外打不进来,那才是祸事……” “倒也不知何人如此骁勇,父亲既是信了他,自不必多作担忧。”小娘还会安慰自己父亲。 程万里果然更站直几分,看向乖女儿,说道:“对,那苏武着实非寻常人,有勇有谋,不必担忧……不必担忧不必担忧……本就谋划得当,谋定后动,本也不该多担忧什么……” 程相公也在自己安慰自己,倒是忽然之间,这厢房里气氛还真就稳住了。 (兄弟们,又进了三名,新书总榜十六了。都说我更得少,新书期实在是无奈啊,要配合着推荐周期来更新,只待上架了,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本章完) 第43章 这厮要逃! 第43章 这厮要逃! 城门之处,只待董平冲到城下,那大名府来的先锋百十骑已然也涌入了城门洞里。 城门洞内两方人马挤作一团,有人急着逃命,有人急着冲锋,堵得已然是水泄不通。 那马蹄带铁,踩得地面嘎吱作响,不知是谁人的腿骨在断,也不知是谁人的胸骨在裂。 索超一柄金蘸斧,砸去就是火四溅,劈砍更是骨肉分离。 就听一声怒吼:“索超,速速来死!” 董平来了,打着马也往这城门洞里钻,便是撞着踩着自家军汉也毫不在意。 董平,还有一个名号叫做“一撞直”,便是说他上阵极其悍勇,敌军阵前,便是横冲直撞。 那两杆长枪舞得飞快,只看左右几下,已然打下两人落马,当面再看,已然就是索超。 这城门洞子其实不小,却是这般场面之下,却又逼仄非常。 只看董平索超两人兵刃打在了一处,门洞之内,忽然为之左右一空,往里冲的止住了,往后退的退了出去。 竟就是董平一人,暂时挡在门洞里,挡住了城外千余兵马。 更是董平当真悍勇无双,马背之上,长枪叮噹来去,急先锋索超竟是已在连连防守。 只看索超马步不自觉在退,许是董平马背上的功夫更胜一筹,许是索超一柄金蘸斧少了几分敏捷。 董平左手一杆长枪,右手一杆长枪,若是两边一横,这城门洞当真就被他一人拦住。 却看索超身后一员小将猛的打马也上前去,此人名叫周谨,正是索超的徒弟,也使长枪,上前便是横枪先挡,抬枪再刺。 只得三五下,就看周瑾已是险象环生。 唯有索超再去,大斧泰山而下,那董平即便马步并未奔起,也是从容而避,一杆长枪再取索超。 身后苏武已然看懂了,这么打下去,索超还当真打不过马上这位双枪将董平,兴许来去三五十合,兴许六七十合,索超必败。 却是那董平还有话语:“这点本事,也敢到某这东平府来造次!” 苏武与武松对了个眼神,武松立马一声喊:“我来!” 武松不打马,下马一跃就去,也是这城门洞实在挤不下这么多马并排还要厮杀。 “是你们!”董平此时才注意到眼前苏武与武松二人,便是又说:“正好,速来受死!” 武松脚步往左一去,一脚踩在城门洞的墙壁上,人已跃得老高,一柄大朴刀快如闪电,就是劈砍。 董平显然知晓武松不是寻常之辈,当真是人马合一,脚后跟轻轻一磕马腹,马与人身形就让。 武松一刀就空,却是二刀又起,只管去砍那马蹄。 再看董平动作也快,一枪来挡,再以双腿控马,马不是退,而是前脚高高一跃。 当真有几分神乎其技,又是挡开避去。 “来!”董平一声喊,竟然打马回头了,出得门洞去,着实是这门洞太小,不好施展,只待到得大街之上,虽然也不宽敞,但已然施展得开。 也是董平托大,他当真觉得他一人就可以扭转战局。 武松已然追出,苏武索超也打马再出,呼呼啦啦不知多少人从城门洞里进到城内。 董平控马左右逡巡一二,他身后也很快聚了一堆披甲汉,便是叫骂:“你们这些小贼,安敢如此放肆,竟是引兵过境攻打府城!” 苏武立马就答:“董平你不顾朝廷律法,通贼谋反,罪证确凿,大名府与东平府两位相公下令擒拿,你还不束手就擒。” 这句话很重要,就看聚在董平身后的一众军汉,本还有几分镇定模样,忽然就变得目瞪口呆,皆往自家将军董平看去。 董平立马反驳:“我董平行得端坐得直,不过是那程万里构陷忠良,你们也不过走狗之辈!今日便看看是谁本事更大!”答得这话,看似没问题,其实问题很大,就看董平身后,许多人已然面有慌乱。 苏武也不多言,就这句话足够,与索超一语:“提辖,莫要让此般反贼逃脱了。” 索超牙关一咬,打马再去。 苏武也不等候,他也不打马了,下马持枪,往前也去。 还是武松最快,大朴刀迎头再砍,便是朴刀划空,也能有破空之声呼呼作响。 董平这边去挡朴刀,那边索超又来,金蘸斧虽然不是极快,却是势大力沉。 董平双枪在手,便也去挡,还有苏武一跃而近,挺枪也刺。 一时间董平还真有些手忙脚乱,便是大喊:“都愣着做什么?杀!” 董平身后,也冲出两骑来,一个挡苏武,一个挡武松。 却是董平身后更多的人,皆是那犹豫模样。 有人当兵当得久,有人当兵当得短,却是不论哪个,如今大宋朝的兵,谁人又真正遭遇过这般厮杀场面? 却是自家将军好似真有点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引得两位相公派兵来拿…… 再看索超,一时又是陷入了下风,便也大喊:“上,快上!” 索超身后,披甲军汉无数,往前就拥,那索超徒弟周谨,更是一马当先往对面人群里冲去。 一声惨叫之下,就看武松劈得一人落马,只去看苏武那边。 苏武长枪用得不精,却是这长枪又是最好用的兵刃,连连捅得当面那骑步步在退,骑兵马步不奔的时候,乱阵之中,其实威势不大。 终究不是骑兵来去如风的野战对垒,而是在这街道之上,董平与董平麾下骑兵,皆少了那最大的优势。 看似马战,其实步战,更是混战。 这也是苏武在城外百般谋划的结果,董平其实早已失了优势。 见得苏武并无危险,武松只管又往那董平去。 只待武松朴刀又来,董平立马就落下风,两杆长枪已然左右忙不过来。 更是那武松朴刀带着巨力,战得董平只感觉虎口酥麻,手臂颤抖。 又是一声惨烈哀嚎,董平转头去看,那苏武竟也能把他董平心腹捅刺下马…… 马背之上,董平已然只剩下连连招架,好在他控马之术了得非常,招架之间,竟是不知觉中马已转身。 “这厮要逃!”索超一声呼喊。 武松连忙飞奔几步往前去截。 董平当真打马要跑,座下马匹奋蹄要奔,武松朴刀在拦,与那董平长枪再是一碰,又是火四溅。 却是苏武忽然一语:“让他走!” 武松疑惑之间转头来看,就是这刹那,董平马蹄已然越过武松。 索超也是一脸疑惑。 (本章完) 第44章 山东,当起大贼。 第44章 山东,当起大贼。 就听董平咬牙切齿一语:“你们这些奸贼,只待来日,我誓报此仇!” 大街之上,董平打马飞奔往东去,他显然知道大势已去,只为赶紧从东门那边抢出城外,先保命再说。 董平本事虽大,但从来也是个惜命之辈。 苏武身旁,索超已然在问:“兄弟何以放他走啊?” 苏武不答,只是左右呼喊:“今日之事,只关乎董平一人,尔等不明其中,放下兵刃,跪地投降,概不追究。” 就看左右,叮叮当当皆是放下兵刃的声音,打眼望去,无数东平府的军汉当街就跪。 就看这一幕,苏武也知道,在这大宋朝,造反这件事,太难太难。 即便是故事里的梁山大贼,打的旗号也不是造反,而是要替天行道,确切还有一语: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这才是梁山真正的意识形态,不论做了多少杀人放火之事,还是要报答大宋的赵家天子。 只待局势控制住了,苏武才与索超说道:“提辖,先把这些人收拢安置一番。” 索超点了点头:“好说……” 就看索超左右安排麾下军将收拢败兵与兵刃。 随后,索超下马走到苏武身边,轻声来问:“兄弟是什么谋划?” 苏武却也反问:“提辖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索超在会其中之意,想得一想,说道:“今日一番,你我二人,从此进退与共,福祸一门!” “好!”苏武点着头,索超这番话说来,便是表态了。 如此,苏武也就不说假了,只附耳轻声与索超说:“若是假话呢,便是那董平着实了得,拦之不得,唯有让他单独脱身而去。若是真话呢,提辖本也日日为那建功立业之事烦忧,却是而今,哪里有那么多功劳能立?” 索超听到这里,忽然眼眸之中精光一闪:“兄弟之意,莫不是养……” “是,周遭州府,那董平丧家之犬,能去哪里?唯有梁山大贼之处,那梁山大贼,此时其实不过只是仗一些水泊地利罢了,不曾真有几分威势。这董平一去,梁山贼寇,兴许还真多了几分威势,如此才容得下几番进剿厮杀。” 苏武慢慢说着,他早已分析了许多,此时梁山,还真是拿不出手,梁山要想真正崛起,还要发生很多事。 但其中许多事,苏武必然不能让梁山做成,比如独龙岗上的三庄,又比如二龙山之类,还有梁山几番攻掠州府的大胜。 这些苏武都要阻止梁山做成。 那么,到时候梁山只怕太弱了,弱了就成不了大贼之势,没有了这个大贼,如苏武索超这种要建功立业的人,又往哪里去建功立业? 来日不远,宋辽要战,宋金接着又要战。苏武若是不能在这之前,掌几分权柄在手,又何以影响天下大局。 必须得加强一下梁山的实力。 这倒是其一,苏武还有想定,必须还要用董平再来做一局,做个更大的局,得大利之局。 索超已是恍然大悟:“如此……正是你我军汉建功立业之时。” 苏武点点头:“山东,当起大贼。” 索超此时也点头:“兄弟真是谋得远啊,我不及也,往后这谋划之事,我就只管听兄弟的就是。” “走,先去寻知府相公。”苏武已然起身。 索超便是跟随,武松也跟,一旁还有周谨,众人直往府衙去。 府衙里哪里还有知府相公,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不论是官吏,还是衙差,皆是奔逃一空。 苏武看着叹气。 索超笑道:“兄弟不必怪什么,人之常情罢了,只待等一会儿,一会儿城中都知道董平败逃,自也就都回来了。”等着吧…… 等得几个衙差小吏探头探脑来看,便是看得几番之后,便也走进来了。 有人已然开口:“苏都头当真威武!” “是啊是啊,那董平竟也被打得抱头鼠窜了。” 恭维话语已然就要此起彼伏了,苏武只问:“相公呢?”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知道相公在何处? 就看门口又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吏往里瞧,瞧得几番,激动不已:“我知道我知道,快快快,相公在我家里。” 苏武自也起身:“走,去迎相公回衙。” 街面上,早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那一双双眼睛从门缝与窗户缝隙里瞧出来。 苏武便吩咐人来大喊:“无事了无事了,那董平已然逃走了。” 如此一边走一边喊,街面上才慢慢有了几个人影当真出来看。 只待到得小吏家中,推门进院,那知府相公程万里竟也是趴在厢房窗户缝隙往院里看。 只待看得来人,惊喜不已:“苏武啊,你当真是胜了?” “相公,无事了,胜了,只可惜走脱了董平。”苏武笑着答。 程万里从厢房出来,奔到院中,一脸欣喜:“无妨无妨,走脱了无妨,本府早就知道,此事必成,此事必成啊!” 就看众人左右拜见,程万里连连摆手:“诸位此番,功勋卓著,论功行赏,一个也少不了,索提辖自也有中书相公来封赏,到时候本府也当手书一封与中书相公说清道明……” 索超脸上有笑,拱手一礼:“拜谢程相公。” 程万里此时做派十足,站得也直,气度也在,又道:“当然,此番大名府军远来辛劳,稍后府衙里自也要出一些资费劳军,至于抚恤之事,那也是一应不会缺。” “再谢程相公!”索超心中自是乐开了,这里得一遭钱,回去自还有一遭,双倍快乐。 如此,程万里再看苏武,微微一笑:“苏都头更是居功至伟,头前早已说好,董平一去,东平府兵马都监空缺,这事啊,苏武你来暂代府内军事,只待本府公文往枢密院来去两番,此事就成,兵马都监之职,非你莫属,也不枉你如此忠义奋死!” 武松闻言,已然是激动不已,只管去看自家哥哥,更是与有荣焉在心。 就看苏武,躬身一礼,倒是看不出多少激动来,只道:“多谢相公抬举,自当鞠躬尽瘁,不敢丝毫懈怠。” 程万里当真高兴,捋着胡须笑意不止:“本府知你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也知你性子向来沉稳,府内军事交付与你,定不会出什么差错。倒是也怕那军中多是董平心腹,你可定要好生甄别一二。” 说这话,不免也还是程万里心有戚戚,对这些匹夫之辈,实在是安全感不足,是真怕!好在如今,有苏武值得万分信任。 “相公放心,此事不难。”苏武答着话语,却是忽然感觉刚才程万里看出来的窗户缝里,又有人趴在那里看自己。 苏武不免也转头去看,窗户缝隙不大,但只一眼看去,也能看到那是一双女子眼眸,那女子见得苏武看来,立马回避了去。 “好好好,好好好啊……”程万里此时心情当真舒畅,胸口再也没有那颗大石头压着了,左右看来看去,就是个好,心满意足的好。 “相公,事不宜迟,当速速返回阳谷县,先把那董平心腹云理万缉拿在手,如此,董平通贼谋反之事,便是板上钉钉。” 苏武此时脑中依旧冷静非常。 “你去你去,速去,这般贼人,都要一一缉拿。你办事,本府放心非常。”程万里答得也快。 (今日没动,还是保持在总榜十六名,只等网站推荐慢慢发酵。兄弟们,这本小说,我写得非常用心,不敢丝毫敷衍,尽心尽力去写得更加精彩。) (本章完) 第45章 莫要哄笑了 第45章 莫要哄笑了 东平府事暂了,索超留在东平府坐镇,各门军汉暂时都换成索超麾下。 苏武带着武松与周谨,再加五十骑,三百步卒,直往阳谷县去。 一路上倒也不那么急了,董平此去,必然是往南去那水泊梁山,附近州府已然无他容身之地。 而阳谷县在西,那云理万必然还不知道东平府会陡然发生这么大的事。 不过,苏武脚步依旧快,连夜就去。 第二日早间天色刚刚放亮,独龙岗上,那扈三娘已然早起,正在庄子校场里耍弄两柄长刀,远远就有人来报,说是看到有大批军汉往这边来。 她倒也警觉,先让庄客们掩上庄子大门,她自己带着几员快骑往大路去看。 只看那大路上,祝彪已然先到,连带李家庄的管家杜兴也到了,几人都在大路观瞧。 杜兴是扑天雕李应的管家,也是李应的心腹之人,也有几分好武艺在身,江湖有个诨号“鬼脸儿”,故事里,他也当是将来的梁山好汉之一,排名八十九。 就看得东边来军,军容整肃,头前几十骑,更是威武不凡。 祝彪已然在说:“莫不是那董平带兵出城了?” 杜兴点头答着:“这一遭来,怕是又少不得……一些孝敬伺候了。” 扈三娘微微皱眉,也说:“酒菜怕是要先备上了。” 独龙岗三庄,能在这地面上建堡寨,养庄客,兵刃甲胄也藏不少,不外乎有人睁只眼闭只眼。 自也就是每年与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少不了大量的孝敬伺候。 董平其实有几分豪富,这一点是索超比不得的,为何? 因为索超只是北京大名府的管军提辖,并不是大名府的兵马都监,也就是说索超头上还有上司。 如今之事,真按照品级官职来论,苏武是一步登天,只待那知府程万里把苏武的事情办妥,苏武官职之上已然就要超过索超了。 至于索超为何与苏武如此交好,两人缘分相投是其一,战场同死是其二,兴许也有这些考量,那就是苏武如今深得程万里的信任。 程万里的恩相童贯,就是如今枢密院里实权人物。倒也不是说索超没有门路,索超也得梁中书的信任,梁中书的岳父是当朝宰相蔡京。 但真以军汉升迁调用之事来说,县官就不如现管,童贯童太尉才真正是好门路。 也就是说苏武如今的门路,比索超可方便太多。 许多事情,在地方州府里,那是打破脑袋抢破头的事,但真到得东京里,不过就是大人物随口一语,乃至是眼睛小小瞥的那一下…… 这些事,本也不复杂。 独龙岗大路口处,几人已经开始吩咐自家庄客回去禀报了,该开门迎接就要开门迎接,都得各家主人亲自迎接。 该备酒菜要备酒菜,该准备一些大箱子装钱,也要准备,乃至兴许还要准备一些粮草之类。 就看那队人马慢慢近了些,扈三娘疑惑开口:“倒也没见那‘董’字大纛……” 祝彪也疑惑:“那能是谁?谁能带着这么多兵马从东平府来?” 鬼脸儿杜兴年纪稍长,见识也多,便道:“怕不是东平府的人马吧?” “不是东平府的人马,还能是其他州府的客军?”祝彪也问。 杜兴想了想:“近来兵马调动还真就多了起来,头前有那济州何涛带军往郓城剿贼,也有庄客说前两日半夜有大名府的人马从这里过去……这般回的,怕是大名府的人马。” 扈三娘便问:“那……还要不要备那些东西?” 杜兴想了想,说道:“酒菜还是要,总该与人为善才是,孝敬的话……怕是不必。” 只看扈三娘忽然从马背上站了起来,远远抬手去指:“那那……那人,那领头之人不是苏都头吗?” 祝彪也连忙站起远眺:“是他是他。” 却是扈三娘忽然眉眼一展,一人打马往前就去,奔得一会儿,远远就喊:“苏都头?” 苏武倒也意外,一米八的大姑娘,英姿飒爽迎面打马奔来,也笑:“是三娘啊?” “是我呢……”扈三娘还真有几分激动,也是这三庄里,她与苏武最相熟。 “你怎知道我来了?”苏武还问呢。 扈三娘哪里又知道他来了,只说:“就看得人马来,所以到大路来看看,没想到是苏都头。” 扈三娘已然近前勒马,与苏武并排,又道:“苏都头哪里领得这么多人马?” “都是大名府的兄弟。”苏武答着,便也是闲聊。 “这些人马倒是壮盛。”三娘对这种事情好似很喜欢,便也转头认真去观瞧,也有夸赞。 一旁有周谨笑道:“这位娘子,当面可不是苏都头了,已然是东平府兵马都监苏将军。” “啊?”扈三娘一时惊住了,看得左右这些人,似也不是说假。苏武心中倒是喜悦,却还说呢:“暂代,暂代兵马都监,还不曾有东京枢密院正式的公文。” 周谨又道:“正式的诰身文书,那也不过是十几日的事。” 扈三娘回过神来就问:“你当真成了咱东平府的兵马都监?” 苏武笑笑,不说话。 “那董平呢?”扈三娘立马又问。 武松出语:“他一个通贼谋反之辈,已然被我们打跑了,我家哥哥立了首功,顶了官职。” 扈三娘惊诧的表情里,竟是一种兴奋:“原是这般,那董平当真不好,换得苏都头……苏将军,再好不过,走走走,往庄里吃酒去……” 武松就去看哥哥。 哥哥却笑:“三娘啊,还有差事呢,得急着回阳谷县去,只待差事办完了,再来寻你……” 扈三娘脸上就有失望:“前次是这般,这次也是这般,苏将军你可真难请呢。” 苏武当真是新官上任了,东平府地界,独龙岗三庄,岂能不表示? 苏武也无奈,只能再解释:“也是这些天差事多,差事也急,只待我忙过了,一定来,你寻我去也行,我寻你来也可,定不爽约。” “那……那咱说好。”三娘还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就是这几分江湖儿女的秉性。 苏武笑着点头:“自是与你说好的,到时候还真有事来寻你呢。” “什么事?要钱要粮都好说,以往董平可不少要,给那董平,还不如给你呢!”扈三娘与苏武自是熟人姿态。 “不要你的钱粮,即便要你家粮,那也明码标价来买。”苏武笑着。 “啊?那我给你算便宜价,再送你一些也无妨。”扈三娘似也懂得这人情世故的事,又问:“那你寻我们什么事?只管来说。” 少女清脆的语调,叽叽喳喳,苏武是不说还不行了? 苏武还真挺喜欢扈三娘这性格,便道:“你们这里庄客多,雇农佃农也多,良家子也多,民风向来也彪悍,想到你们这里招一些军汉去东平府当差,不是招刺,就是随在某身边走动。” 苏武如今需要培植自己的人手了,东平府里的军汉,信任是个大问题,这是其一。还有一点是苏武多少有些看不上,这些兵油子其实不好用,重新建立那种上下感情也麻烦。 不如直接再招一批白身良家子,又好信任,感情上也简单许多。军中,这种上下感情很重要。 苏武还知道一个道理,良家子才多出好军汉。 至于招刺,就是大宋朝招兵的手段,把兵招来,往脸上刺字,厢军招流民,必是这般手段。乃至犯罪之人充军,更是这般手段,骂当兵的专业词语“贼配军”,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苏武要强调,不是招刺,不往你脸上刺字。 扈三娘听得苏武的话语,只管来答:“这有何难?庄子里多的是半大少年郎,身强体壮的,谋个差事也好,总比四处浪荡要强,既不招刺,再好不过。” 苏武笑道:“你还是回家去与兄长商议一下,也与其他两家说说……” “新官上任,岂能怠慢?我家的事,我说了算,另外两家,我自去好说。”扈三娘还真是在苏武面前大包大揽。 苏武只笑:“好好好,三娘有本事。” 扈三娘还真有个傲娇的表情,又问:“你刚打走了董平,又带这么多军汉,是不是往阳谷县去拿人?” “你啊……”苏武不好答这种话,毕竟也是机密之事,只是这小娘子猜出来了,也是无奈。 “我随你一起去,正是无所事事呢,我帮你去拿人。”扈三娘如此一语。 “你还是回家去吧……”苏武笑着摆手。 “我随你们一起去!”扈三娘只道是瞧不起她。 “你回去吧……”苏武也是笑出了几分无奈。 “莫要小瞧了人。”扈三娘嘴一撅来头一偏,真正就是个半大少女,却长得一米八多的英姿飒爽。 却见左右,周谨也笑,武松也笑,身后还有骑士军汉,没有一个不是哈哈大笑的…… “行吧行吧……”苏武点着头,回头还与众军汉说:“莫要哄笑了。” “我自不怕你们笑,此番只待让你们见识见识。”扈三娘假怒一语去看众人,却是转头来,又是一本正经,与苏武说道:“也当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苏武连连点头:“着实厉害,当真厉害!” “我是说我的两把日月刀厉害。”扈三娘机灵得紧,能听不懂苏武的怪话语? “那倒是要见识见识……”苏武倒是也来了兴趣。 就看扈三娘打马转身:“我先去与他们说你的正事,也教他们不必备酒菜了,你只管走,一会儿打马来追你就是。” (本章完) 第46章 扈家小娘皮,造反不成? 第46章 扈家小娘皮,造反不成? 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背影打马飞奔去,周谨已然说道:“苏将军,这小娘不错,适合咱军汉人家。” 武松也道:“哥哥,我看也好。” 苏武倒是有些尴尬:“她不过是江湖儿女秉性而已。” 武松直接说道:“哥哥,我看不是。” “行了行了,赶路赶路。”苏武止住话题。 只待路过独龙岗大路口,苏武也不停马,只管与祝彪杜兴拱手一礼,便算打个招呼,如此而去。 扈三娘自是在三庄来去几番,把苏武的事去说,往后不要钱,不要粮,想要招一些良家子…… 只算是先行知会一二,然后打马就去追苏武,也不与人说她去做什么。 还真是有了扈三娘之后,队伍里气氛轻松又愉快。 只看这少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拔刀出来左右舞几下,舞得虎虎生风,说自己武艺不是一般人可比。 一会儿又借柄弓来,说自己也能开强弓,便是路边树上的鸟巢倒了霉。 众多军汉只管叫好。 苏武更是连连夸赞:“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苏武越是夸赞,扈三娘便是越要来耍,还要表演一下骑马的绝技,来去几番,在马背上左右翻腾,还真就有模有样。 “厉害厉害!”苏武连连点头,这面子,这情绪价值,必须给足。 如此,扈三娘才稍稍安生,脸上多了几分傲娇。 却是此时,头前游骑斥候回了两人,上前禀报:“苏将军,阳谷县里没什么异样,四门洞开,百姓来往也如平常,只是城门处多了不少披甲军汉……” 苏武微微皱眉,云理万麾下,都是厢军编制,能有几个真正披甲的军汉? 周谨眉宇一狞:“怕又是要有一番厮杀……” 苏武却摇着头:“不一定,云理万麾下无这般人,这些人只怕是头前董平麾下派来帮他的,必然不会真正为他卖命。” “擒谁?是不是擒那个云理万?”扈三娘直接插了一语。 “又被你聪慧的脑袋猜到了?”苏武好似逗孩童。 “哼!我自帮你擒来那厮!”扈三娘霸气一语。 就看左右一圈军汉,又是笑,倒是克制一番,不是那哈哈大笑…… 扈三娘自知众人不信她,便是看她不起,啥话不说,闷头打马。 苏武也注意到了,却只与斥候说道:“再去探,盯紧了,但有异样就来报。” 苏武对于这般事,严肃又认真,便是拿云理万这种小事,游骑斥候也派出了一大堆。 斥候飞奔再去。 队伍里,气氛少了几分欢快,已然都严肃起来,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刀兵甲胄,有人开始安抚座下的马匹…… 已然再是黄昏。 城楼之上,云理万早已是坐立难安,等那苏武,等得已是身心俱疲,脸上皆是憔悴。 远远看得有马队出现,甲胄旌旗。 云理万瞬间一喜,便说:“莫不是董将军来了?” 他身边有那披甲军汉,也在眺望,但他是董平麾下心腹,看得几眼便皱了眉头:“看着好似又不太像……” “这般人马,还能有谁?你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快快去迎就是。”云理万心里绷紧了一根弦,此时就要找个稻草去抓,能抓的稻草也就董平了,便是有一种美好的幻想,只愿幻想成真。 那军汉随着云理万下城池去,却是不比云理万那激动模样,而是左右招呼百十军汉在列队。 他倒也不认为是有人要来打他,只是习惯性严谨几分,有个防备。 百十披甲汉身后,还有阳谷县二三百号厢军稀稀拉拉。 只待那队人马慢慢近了,云理万不仅没有发现不对,却更加惊喜:“你看,不是董将军是谁?” 他身旁那披甲汉也是松了一口气,只点头:“还真是董将军来了。” 为何? 因为迎面,立了大纛,上书大字:董。 黄昏时分,瞧人瞧不真切,瞧字倒是清清楚楚。 那边,苏武自也是用了点小伎俩,就在这从东平府带来的大纛上,他如今对待任何事,都是越发的认真,都要谋定几番,阳谷县这一遭,就谋在这个“董”字大纛上。 苏武也知道,身边扈三娘早已跃跃欲试,便也叮嘱一语:“三娘啊,别急,莫要坏了谋划。” 扈三娘点着头:“我知轻重!” 扈三娘又有傲娇,苏武看来就笑,这傲娇里,还真带着有那种独特的少女模样,也是扈三娘如今年岁还真不大,兴许十六,兴许十七,少女性子还在,过得两年大概就不会是这样了。 就看远方城门,有一队骑士打马来迎,七八骑。 却听扈三娘说:“我可识得哪个是云理万。” 苏武点着头:“嗯,好,到时候由你去擒。” 扈三娘似乎急于自证:“你们也抢不过我。” 队伍气氛好似又欢快了几分,连武松都点头:“我等自是抢不过你的,我就选头前那个披甲汉,那人定是董平心腹,一刀砍了去。” 只看来人更近,却是马步忽然也慢了,应当也是在仔细观瞧。 云理万身边那披甲汉忽然勒马,开口说道:“云参军,好似没看到董将军啊,头前那些人,个个面生。” 云理万仿佛也起了疑心,也在勒马,仔细瞧来瞧去,董将军人呢? 却听对面一声呼喊:“上!” 就看本是慢慢行进的百十骑,陡然蜂拥而出。 还有一个女子一马当先。 云理万手都在抖,却也连忙打马回头:“走走走,快走快走!” 就听身后有那女子呼喊:“云理万,哪里走!” 云理万即便是听到女子喊,也是浑身一惊,转头只与身边那披甲汉说:“快快,你去挡一挡!” 那披甲汉哪里理会他,只打马奔得更快,还有话语:“入城再说,入城再说……” 身后追兵打马飞奔,越奔越快,还是那女子声音:“云理万,还不快快下马让姑奶奶擒了你!” 云理万还回头去看,只看得马背上一个女子,双刀在手,奔得极快,直往自己而来。 他也连忙拔出腰间长刀,倒也不是回头去迎,而是回头挥了挥,恐吓一语:“扈家小娘皮,造反不成?谁给你的胆?” (总榜十六名稳着了,下周历史类分强的推荐。万分感谢兄弟们最近的追读与投票,感谢书友常言不道、长水校尉葛二蛋、桀帅i、梵音轻唱丶的打赏,再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47章 记你一功 第47章 记你一功 苏武倒是没有去追,看着眼前这一幕,其实心中也想了许多…… 头前已然厮杀就起,云理万等人终究是停马转身再打马,马速着实提得不快。 身后,还是周谨先到,长枪已然挑落一人在地,也在呼喊:“降者不杀。” 武松也已近前追上一个,竟是不用朴刀去砍,而是伸着大手把那人从马背上直接抬起,重重扔在了地上。 立马,真有人回头来看,马腹不夹了,而是举起了双手。 云理万更急:“不准投降!” 那一丈青扈三娘就盯着他去,打马连连跃过几人,双刀就砍。 云理万还真有几分手段在身,手中长刀连连往后格挡,口中还骂:“小娘皮,看来是董将军以往惩治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够,来日教你们扈家满门尽丧。” 扈三娘闻言更是奋力,脚踩马镫直接站起,双刀舞得如一般,上下左右,招式快速非常。 那云理万似也手段并不真多,几番之下,就是险象环生,人直接往马背上一趴,长刀连连抽打座下马匹,已然是一心直往阳谷县里逃。 只待逃得不远,云理万却是忽然感觉脑袋一震,两眼就黑。 自是那扈三娘的刀敲在了他后脑之上,人已应声落马。 可见,扈三娘当真如她自己头前所言,一身武艺还真不是寻常人可比。 就看扈三娘勒马转头,先看一眼地上昏死的云理万,再是一脸得意:“苏将军,我可把这厮擒住了。” 苏将军还在后面慢慢来。 头前,武松周谨还在往阳谷县里冲去,周谨只管大呼:“降者不杀……” 苏武打马慢慢往前,走到扈三娘身边,看了看地上的云理万,又看了看扈三娘,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三娘,你当真不必如此……” 扈三娘听得愣了愣,硬气一语:“自也不教人小瞧了去。” 苏武此时显然理解了一些事情,点点头:“看来扈家而今着实不易啊……” 扈三娘脸上稍稍有些变色,本是叽叽喳喳的人,此时却有了几分沉默。 苏武接着又说:“独龙岗三庄,你家势力比不得另外两家,你那兄长又是个沉闷之人,倒是头前未想,原来你扈家,如今当真靠你来撑了?” 扈三娘此时才开口:“我即便是女子,也不比男儿差。” “唉……我知晓你年岁不大,本事不小,如今府里兵马都监换成了我,日子也就不比从前了,只会越来越好,也没有人能欺辱得你们扈家,放心就是,当真不必如此证明什么,好人家自有好日子。” 苏武是想起了许多事,有些事,不能深入去想。 就比如故事里,宋江三打祝家庄,头两次都失败了,第三次的时候,宋江实在势大,也动了一些分化离间的计策,李应与宋江已然有了勾结。 而扈家呢,也答应了宋江不再出兵去帮祝家,只求个乱世之中苟活保全。 最后呢?李应上了梁山当大佬,而扈家庄即便已经与梁山达成了交易与约定,却还是满门丧尽。 为何梁山就能在扈家庄这么背信弃义? 还能为何? 苏武再看这女子,为何她如此热心?如此抛头露面?如此急着表现? 其实苏武心中已然明了,便也心中多少有些怜惜…… 若是个男儿汉,似扈三娘这般表现的模样,倒也没什么,江湖男儿,本就是这般。 偏偏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女,不免更多生几分感慨。 扈三娘只听得苏武说这番话,稍稍低了头,慢慢把双刀收进刀鞘里,再抬头,笑了笑:“苏将军与旁人,当真是有不同……” 苏武笑着挥挥手:“走吧,进城里去坐坐。” “那……那就不坐了,苏将军此番入城怕是事多,本就约好了,只待来日……”扈三娘如此一语。苏武本想留一下,却是转念一想,觉得这姑娘本也是要脸面的人,兴许此时心中有几分尴尬与苦楚。 便是摆摆手:“也好,来日忙完了,定来相会。” 扈三娘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头前武松周谨等人已然冲进城里去了,再又看了看地面上昏死的云理万。 却听苏武笑道:“记你一功。” 扈三娘转眼又笑了,拱手一礼:“告辞。” 姑娘打马去,并不拖沓回头。 只待苏武不去看了,扈三娘却又转了头来,看了看那马上的苏武,兴许她心中,这位苏将军,此时此刻,当真就与旁人不一样了。 苏武却也在叹气,只念,这乱世活人,真难。 左右先绑了云理万,打马入城去,其实也没有多少厮杀了,只跪得满地都是。 入城先去见知县孟义。 孟义岂能不知城门处闹出了大动静?他却还真没有多少害怕,好整以暇坐在后衙里,似也知道有人会来见。 只待苏武走进来,他便抬手一比:“来,再来一局。” 苏武先是拱手,再是入座,棋局已然备好。 孟义还看了看苏武,笑道:“甲胄在身,还真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苏武也笑:“正是来谢相公指点抬举之恩。” 孟义却摆手:“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苏武听得此言,心中其实真有几分敬佩,便道:“相公把这官啊,真是当明白了,世事练达,透彻非常。” 这夸赞就有点技术了,直听得孟义捋胡须哈哈笑:“哈哈……大官有大官的大城府,小官有小官的小门道。” “相公这官,还是多当些年更好……”苏武已然先落子了。 “怎么?本县年老致仕这件事,你还不愿了?”孟义也落子,便是笑问。 “在相公这般人左右,还真就受益匪浅,相公若是致仕,哪里寻得如此良师?”苏武随手只去落子。 “良师谈不上,苏学士有诗,春江水暖鸭先知,本县这些年辗转各地当这芝麻小官,似也有感,世道兴许慢慢在变了……” 孟义,显然真有几分大智慧在身。 苏武对于孟义这般切身感受,真有几分惊讶,再问:“相公是不是有话要说?” “能说吗?”孟义本是看着棋盘,却忽然皱眉抬眼看向苏武。 “无有相公指点成全,焉有苏武今日?”苏武也需要与孟义有个交心的机会。 孟义先点一棋,再说:“当多拢一些兵马,世道若是不怎去变,拢得兵马也无甚坏处,世道若当真要变,拢了兵马,才有安身立命之本。你说若是世道真变了,如老夫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又有身家巨万,当如何是好?” 苏武已然就笑:“看来,相公这官啊,还得当个长久呢。” “哈哈……”孟义又是笑起,只摆摆手:“不谈不谈……下棋,该你落子。” 苏武心中也叹,谁说读书没用,眼前这位老知县,还真从书里读出了无数的智慧。 苏武落了一子,知县就说:“臭,臭不可闻。” 苏武定睛去看,也笑:“心思走了神……” “无悔啊……”孟义已然执棋就落,还嘿嘿发笑。 (本章完) 第48章 不得胡言 第48章 不得胡言 一局棋罢,孟义又胜,说道:“你啊,当真还是要钻研钻研,棋艺之道不差,却着实生疏,这世道,光靠拢得兵马,并不能真成大事,文武皆通,方才可行。” 这已然说的不是棋,苏武拱手:“再谢相公教诲。” “老夫年岁大,话语多,忍不住好为人师,勿怪。”孟义笑着。 “相公这是哪里话?” 孟义闻言,又说:“此番你必是不同以往了,却是还能如此进退自如,并不是那志得意满模样……苏武啊,老夫越发对你刮目相看,往后啊,你只要愿意多来走动,老夫便也愿意多多胡说几句……” “再好不过!”苏武此时当真不认为自己如何了不得,更不会认为古代人就都是傻子,唯有他苏武聪明。 一个时代的人,有一个时代的智慧。 这种智慧,从来都是积累而来,万万不可自己想当然。 有孟义这般人,若是能真心相助一二,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去吧,忙你的去,如今,你的事可多。”孟义当真也是那种极会办事做人之辈,进退之间,分寸拿捏到了极致。 苏武自是有礼而去,到得前衙,几番大事,第一件事,抄家,抄云理万的家。 云理万那下不了床的胞弟云理守也要缉拿到案。 第二件事,抄家,抄西门庆的家,西门庆案子极多,大案小案,都要办起来。 云理万更不必说,他自己有没有案子,只等苦主上衙门来告。西门庆案子,也要往云理万身上算,云理万岂能不是个黑恶势力保护伞? 阳谷县里,衙差军汉,来去在奔。 百姓们跟着这里看,跟着那里看,都看个热闹。 也有感慨:“当真是世事无常啊?那云参将,说失势就失势了?那西门大官人,说抄家就抄家了?” “这是好事啊,咱阳谷县,终于是有了几分公义公道。” “那苏都头,好生大的威势,当真不是凡人啊。” 却听一旁负责警戒的军汉一语:“什么苏都头,那是你们东平府的兵马都监。” “什么?兵马都监?是官吗?” “是官,虽然是武官,但也是官!”军汉未答,自有看热闹的来答。 “那是几品官?” “小州七品,咱东平府,从六品吧?” “这么大的官呢?咱苏都头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么大的官?” 又有人问:“嗯,咱知县几品?七品?” “那不能这么比,咱知县是文官,与武官可不同呢……” “反正,那苏都头当真是条好汉,还真还了咱阳谷县一个朗朗乾坤,昔日里,苏都头说这些话语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你不信?我倒是信,但就是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当苏都头此番要遭殃,着实没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苏都头还真把云理万与西门庆这些人都拿下了!往后啊,且不说其他,便是上街都少几分担惊受怕。” 众人七嘴八舌,就看西门大官人的家被抄了个干净,却也留得那偌大一个宅院与几个遗孀。 苏武并不到场,这种抢的事情,只让董坚带人去,往后会越来越多,但终究也有人可怜非常。 已经就是这么个时代。 苏武只吩咐寻得那张虎皮来,送到衙门去给知县孟义,天气寒冷,老头最是怕冷,加件虎皮,冬天必然好过许多。 也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植物这种东西,虎皮给老头,再好不过。 西门庆,其实并不豪富,拢共还真不过三四千贯家财,还有一个生药店铺。 那云理万可比西门庆富多了,云理万家中,那些借条借据不算,现钱就抄出了九千余贯。武松此时在往家中回,便是去与挂念他的兄长先去报个平安。 只走到王婆茶馆处,离家只隔得几步,就听得茶馆里有那汉子说道:“看来那孟玉楼如今当真是攀上高枝了,难怪……难怪那时苏都头会为他出头,只给得五十贯钱就把我打发了去……” 王婆就坐一旁嗑瓜子,就问:“看来啊……那杨家产业,如今都归到苏都头腰间去了?” “岂能不是!如今,还有人敢去问吗?还有人敢说二话吗?你看我,五十贯拿了,便也得忍气吞声了不是?” 汉子话语又说,却是一脸无奈,还有几分阴阳怪气,更有几分不平不忿。 王婆却问:“你莫不是又把钱销完了吧?” “五十贯,能做得什么事来?顶得什么用处?” 王婆笑着:“该你背时倒霉,倒是那苏都头有这运道,这回可算是发大财了。” 武松转头去看,不是那杨家亲戚张四舅还能是谁? 就看武松几步进了茶楼里去,砂锅大的拳头照张四的脸就打:“直娘贼,原道是你一直在背后说我家哥哥,教你今日落了牙齿烂了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武松还真没使大劲,便是不能让这泼皮一下昏厥了去,得让他知道为什么挨打。 那张四舅挨了打,转头来看,看得武松巴掌又来,连连说道:“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从旁处听来的……” 武松哪里还听得进,只管巴掌噼里啪啦去。 “不是我,不是我……饶命饶命……”张四舅连连讨饶,几番之后,便是话语也说不出了,牙齿还真在落。 左右已然聚得人来看,武松忽然转头去看那王婆,几步就去,伸手一揪,大巴掌扬起:“莫不是你这长舌老妇胡说八道?” 吓得王婆手放在胸前,连连在摆:“老身也是听说啊……老身岂敢胡乱造谣啊……” 管他是不是,本就是要教训一下王婆,机会正好,武松大巴掌就下,打完几下,解了气,再去揪那张四舅。 还骂:“直娘贼,我家哥哥头前从来不识得孟玉楼,近来更是忙得人影都不在阳谷多留,哪里有那空暇去做那些事?你这泼皮,为了讹人钱财,竟敢背后如此造谣生事,败坏我家哥哥名声,我家哥哥在这阳谷县里,对不住谁人了?” 便又是一通打,嘴巴自然当真打烂。 左右围观之人早已水泄不通。 便也有人开口:“该打,正是这位兄弟说的道理,苏都头于我阳谷县,是有大恩,容不得宵小之辈污言秽语。” “打,这位兄弟,只管把这泼皮张四往死里打……” 武松自是巴掌再打。 却看隔壁,武大听得动静出来了,立马来拦:“二郎啊,打便打了,可不能闹出人命来了……” 一看武大,武松当真停了手,只去左右看:“我看谁人还敢乱传污秽谣言。” 只看武松虎目左右瞪去,瞪到王婆之时,王婆吓得浑身一震,连忙说道:“是极是极,即便有些什么事来,也不该污言秽语来说,那苏都头未娶,那孟玉楼守寡,若是成真了,兴许还是好事一桩,不成真,那也是孟玉楼没这福分……” 这是捧着苏武的意思,左右听来,众人还真是在点头,也还真是这个道理。 但武松还是不快:“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得胡言。” “那是那是……”王婆挨了一顿打,只管连连点头。 武大便拉着兄弟快回家,还叮嘱着:“可莫要给都头惹了祸事……” “兄长放心,惹不出祸来,这事,当还哥哥一个清白。”武松也在进屋。 却是门里有那潘金莲,刚才她在门缝里,正见得二叔大发威势,围观之人无数,无一不是一脸敬重敬佩,此时更看二叔,怎么看怎么顺眼。 潘金莲眉宇间,此时更是春风在抚,迎着二叔就进屋:“二叔莫要怒,只管消消气,奴家这就去备酒菜,回家就好好吃几杯,好去得一身疲乏……” (还有惊喜,不仅历史类分强,还上了首页的新书强推,我真是心情激动不已,兄弟们如此支持,无以言表,再谢,再拜!) (本章完) 第49章 哥哥教我 第49章 哥哥教我 阳谷县衙,牢狱中。 有一个早已被人血包了浆的十字木架子,云理万就绑缚其上。 苏武站在他面前问道:“梁山之贼,是你联络的还是董平联络的?” “呸!苏武,你一个县衙小小都头,也敢构陷本将与董将军,董将军何等英雄?山东河北地面,谁人不知?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几个脑袋……” 云理万睚眦欲裂,青筋暴跳。 说起来,这番模样,还真对得起云理万这么个军汉的身份。 有点硬! 苏武倒是躲过了那一“呸”,人往后站,稍稍挥手。 董坚已然上前:“云理万,董平早已让我家都头打跑了,现在我家都头已然是东平府兵马都监。” 云理万把脸一偏:“休来哄骗……就凭你们?哼哼,只待明日,董平将军大军一到,教尔等……” 话没说完,董坚手中的鞭子先抽,直接抽在那嘴巴上,这是前菜。 董坚身后那案板上,诸般刑具样样俱全,只待一样一样来施展。 苏武摇摇头,出得牢外,只管抬手招来李成:“去把那云理守绑到隔壁牢里,绑去之时让那云理万顺便看到一眼,进了牢只管打……” 李成点着头去办。 天色已然不早,但审讯之事,必然要连夜做好,正儿八经程序上的事,还是要走清楚的,到得两位知府相公那里,也是功劳。 苏武坐在前衙堂前,就看武松闷着头走过来了。 苏武便问:“二郎何以垂头丧气?” 武松抬头看了看苏武,嘴角微微一动,好似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苏武便是一脸笑,笑得也神秘。 “哥哥笑何事?”武松便来问。 “哈哈……”苏武也就笑出声来了。 “哥哥这是笑何事呢?”武松更来问。 “笑你遇到难事了。”苏武说着。 “哥哥……嗯……哥哥如何知晓?”武松一脸惊奇,却是这事啊,着实说不出口,家丑何以与人去说呢? 苏武先转了个话题:“说你午间在那王婆茶楼里打人了?” “哥哥知晓了?着实是不打不行,倒也没下重手,哥哥以为如何?那污秽谣言,就是张四所传,王婆必然也有多传,正巧让我碰上了,岂能不是一通老打?” 武松说起这事来,还有一脸凶恶。 “嗯,该打!”苏武点着头。 武松也笑:“兄长还怕我给哥哥惹麻烦呢,便是哥哥也在,自也要动手。” “不过这事啊,还真不全在那张四与王婆,而是在西门庆,不过现在也无妨了,你把这谣言止住了,便也好。” “嘿嘿……只管教县里人不敢再说了。”武松就知道,哥哥必然不会怪罪。 “好了,还是说一说你那难事吧……”苏武说着。 武松自然还是说不出口,一脸便秘模样。 苏武再说:“这般,你呢,搬到我那新宅子去住就是,那旧宅子,让李成去住一住。” 武松哪里还有推脱,立马点头:“好!多谢哥哥!” 却又反应过来了,一脸疑惑看着苏武,问一语:“哥哥是不是猜到什么了?”“当也猜得八九不离十。”说着,苏武左右看了看没人,再说:“你那嫂嫂啊,生得那般模样,嫁给你家兄长,自是心中不甘的,乃至也有怨气……而你,你看你生得周正,又身强体壮,如何教人能不动心?有些事啊,虽然是有失体面,只要不过分,好好解决就是……” “哥哥竟是当真知道?”武松一脸惊奇,又说:“哥哥你看人看事,当真如此透彻?竟是一面之缘,就有这般先见之明!” 苏武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说:“唉……麻烦事。” “哥哥教我。”武松心急火燎,一把抓住了苏武的手臂。 “先搬出来是对的,但也不必往你兄长那里当面挑破,与人留一份体面,免得她羞愧难当,不免心中还生出恨意来。” 这事,先要稳住。 武松急忙再问:“然后呢?” 苏武也在想,他也是想着努力试一试,只希望是个皆大欢喜。 便道:“你还是要与她好生说一番,不必是那种凶恶模样,当是语重心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生说,当也要先表明你坚决的态度。” “嗯,这个好说,适才还生了气性,只管回头与嫂嫂赔个不是。”武松如今,好似真听得进苏武之语。 “这样做就对了,她心中念你,只管让她念,她再如何念,你只需管住自己就行了。你此番一说,她自也会收敛的……” “明白明白……”武松对这种事,还真是有点六神无主,按照他的性子,只怕心中早已不把潘金莲当好人看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自是直男的方式,伤人心不说,还让人屈辱不堪。 苏武自是有不一样的见识,女人也是人,善恶往往在一线之间,先试着拯救。 便接着说:“再往后啊,你得往家里拿钱,家里呢,弄上两个使唤的丫头,屋外呢,弄一辆车架,平常绫罗绸缎首饰之类,也不要少了。如此,先让她在阳谷县里,有几分脸面能拿得出去……便也能少几分幽怨在心,钱的事,支取与你就是。” “好说好说……拜谢哥哥。”武松连连点头,他今日显然被潘金莲几番挑弄,弄得有点慌了。 “但也不能一味讨好,只管也要说出一些告诫之语,不仅要劝说,还要看管,还要有几分恐吓,也要待她好,但待她好也不必过于和颜悦色,你可拿捏住其中分寸,只待她生出一儿半女来,兴许也会不一样了……” 苏武是一通操作,只希望最好别出什么事来。这般弄,哪怕潘金莲心中依旧对武松有那情愫,也无妨,这一辈子也可以这么过去…… 故事里潘金莲做的一些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并非只是因为生理上的,更多还是心理上的,人活一张脸,也活个情绪价值。 甚至也要让潘金莲能在她那前主人张大户一家人面前装装逼。 也教人在她面前多说几句让她心中能爽快的话语,比如:本以为她潘金莲是嫁错人,却不曾想竟是嫁得如此好。 往这方面满足着,再看着守着防着,兴许真能安安稳稳过得下去了。 再一个,武大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他心里也如明镜一般,只要潘金莲不真做什么过分的事,武大平常也只管把潘金莲哄着供着。 只要武松这里处理得当,安稳过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武松自是只管点头:“都依哥哥说的去做。” 却是苏武忽然脸上又有了几分凶光,说道:“那个王婆……是个祸害。” “哥哥,怎么说?”武松不解又问。 “不必怎么说,你想个法子,把那王婆赶出阳谷县去。”苏武知道王婆终究是个真正的大祸害。 “打她倒也无妨,赶走……”此时的武松还是直了些。 “这事,交给董坚去办。”苏武如此一语,这种门门道道,此时的武松远不比董坚。 “好好好……”武松心中最怕的,还是怕对不起自家兄长。 “还有一事。”苏武有正事。 (本章完) 第50章 得加钱 第50章 得加钱 “哥哥吩咐就是。”武松只管手一拱,心中对哥哥一番出谋划策真是千恩万谢。 “待得回了东平府,我与知府相公说去,让你当这阳谷县的参军。” 苏武想得很多,阳谷县其实很重要,这里不仅富庶,还是山东河北交界之处,去哪都近,更是梁山泊往水路出门的北边必经之路。 要控制得死死的,更要把兵事经营好,苏武最信任武松,也唯有武松。 “哥哥如此抬举,我自是心中感激不尽。”武松满脸皆是感动不已。 一年多前还是街边浪荡汉子,去年更是寄人篱下被人百般嫌弃怠慢,今年,竟就成了东平府下一县参军,还能就近孝敬兄长。 这般际遇,已然是翻天覆地,人生高光时刻。 苏武微微笑着,拍着武松的臂膀,说道:“可莫要以为此事轻省,此事可没那么简单。” “哥哥放心,只管吩咐,我自是肝脑涂地不在话下!”武松已然激动不已,还有几分雄心壮志,哥哥给的工作,必须干好。 “行,进牢里看看去!”苏武转身去。 再看云理万,已然不成人样子了。 董坚在一旁先说:“这厮不硬气了。” “不硬气了吗?”苏武往前去看了看,果然不“呸”了,头都抬不起来了,看来是真不硬气了。 苏武回头给了董坚一个赞许的表情,然后与云理万有话语:“你道某带的是哪里兵马来?梁山之贼,谁人最恨?你再想想某把那梁山之贼与西门庆送到哪里去了?” 云理万闻言,微微抬头,双眼肿胀得只剩下了一条缝隙。 苏武继续说:“兵马啊,来自大名府,是那中书相公亲自下的令,你呢,在朝廷里,已然是通贼之罪,你要不想死,往西门庆身上推,他顶得住吗?如此在中书相公那里,说得过去吗?” 云理万嘴唇轻轻抽动几番,头又抬高了一些。 “董平已然被大名府的大军打跑了,他这一跑,倒是自在了,你说你,还陷在此处,看来当真是要坐实这通贼之罪了。” 苏武边说着,边往那条案之后去坐,就看那本已是死气沉沉的云理万,身体有了几分动作。 苏武最后再一言:“你那胞弟已然就在隔壁招供了,他不比你经打,怎么问他就怎么招供。若这事就定在此处,那也就罢了,终究是你云家一家老小,从此绝了后。若是这事还有隐情,你说清道明了,你是无奈,判个边州牢营里充军,兴许还有出头之日,你那胞弟,算不上参与,几月年余,放了也就放了,往后日子兴许不宽,但换个地界,这云家也算不亡了后,你思量着……” 说完,苏武起身了,准备往外走。 就听身后云理万开了口:“呃呃……” 苏武转头看了看,那云理万已然就要开口,只抬手一挥:“把人放下来吧,好生做个口供。” 董坚点头:“得嘞!” 出得牢门,武松就道:“哥哥好手段!” “小伎俩而已。”苏武这话也不假,真是一点小伎俩。 “哥哥,我学会了。”武松又是点头,真学到了一招。 “回吧,回去与嫂嫂赔个不是去……以后莫要说出那等凶恶辱人之语了。”苏武打发武松先回。 武松也真有反省,今日酒多之后,兄长出门去忙,嫂嫂稍稍那个……表达了一些亲近之意,他便起身就骂,骂的尽是难听的,着实有些不好。 “那……那我先去买两个丫鬟。”武松开了点窍。 “嗯!”苏武点着头,还真是孺子可教也,武松其实真不憨。 武松家的事,好似暂时是稳住了,短时间内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案件上的事,倒也顺利,只待把最后程序做好,把人往大名府送去。 然后,就是钱的事了,索超的困境,已然也落到了苏武身上。 大宋的军队,是不能裁撤的,大宋军制,其实没有正儿八经的退伍制度,即便是军汉老迈了,也会留在军中,哪怕是做些杂事。 也是大宋的军队,本就有维持社会安稳的作用,那些遭灾的流民里,只要是青壮,为了避免他们闹事或者揭竿而起,朝廷立马就把他们都招进厢军里养着。 军队是越养越多,冗兵之困,也是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大宋朝廷大半的政府开支都是军费。不知多少人想要改革,范仲淹改过,王安石改过,都不成功。 本就是没有活路的人,一旦裁撤了去,寻不到活路,也就只有一条路了,不是作奸犯科,就是上山入伙。 苏武眼前这一摊子,东平府里,在册的军汉,五千人是有的,实数的话,三千应该也差不多。 第一件事,就是清查清楚到底多少人。第二件事,不是裁撤,编制还得在,但要给这些人找一条活路。 第三件事,才是招募人手,组建一支既能真正信任,又真正堪用的军队,人数可以不用太多,三千人左右即可,如此还可以补充编制,暂时也足够用。 然后就是钱了,三千精锐,销巨大,钱如流水。 苏武现在满打满算,手边一万贯出头,府衙里应该可以支援一些,本该有的军饷也会有一些。 但即便如此,都是不够,甚至差得远。 甲胄兵刃这种金属手工制品,很贵,这是其一,苏武甚至还有野心,得弄马,大量的马。 更得加钱! 阳谷县,东平府,怎么弄钱? 做生意做买卖是肯定的,但这种事,得要一个团队,还要渠道,也要一笔大的启动资金,更要一个好的项目,乃至一批好的项目。 苏武倒也没回家,就在衙门里住,便是想了一夜。 第二天大早,洗漱完毕,又吃到了武大早早送来的炊饼,这炊饼吃得苏武都不好意思了。 吃罢之后,带着李成,直去那杨家大宅。 只待走到门口,李成还一脸纳闷问:“哥哥,怎么咱到这里来了?教旁人看了可不好。” 李成自也是担心哥哥。 苏武只笑:“你这小毛头懂得什么,去敲门。” 李成便也不多说,往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丫鬟,只待一看到苏武,先是一惊,再是一喜,也顾不得见礼,先脱口而出:“奴婢这就去请主母……” 苏武脸一黑:“请见杨小公子。” “啊?”丫鬟愣了愣。 “请见你家杨小公子。”苏武又说。 呆愣丫头点着头:“哦,请……请都头……将军往厅中去坐。” (总榜前十,历史类登顶,兄弟们吊炸天。我压力山大,只求一心写好,为兄弟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本章完) 第51章 贵客自然吃好茶 第51章 贵客自然吃好茶 杨家厅里落座,茶水点心都上,杨家小公子杨宗铁蹦蹦跳跳就来了。 还有一脸的兴奋,但却礼节极为标准,躬身九十度:“苏都头好。” 这小子倒是招人喜欢,粉粉嫩嫩的,笑脸上还有两个梨涡。 苏武看得这九十度的鞠躬就笑:“你也好。” “嘿嘿……苏都头来寻我什么事?”这小子肯定是听了谁的交代,恭恭敬敬站在苏武面前。 “跟你谈生意。”苏武伸手摸了摸杨宗铁的头。 “啊?这个……我去叫嫂嫂出来与你说。”杨宗铁转身就要去喊人。 “不用,我说你听,记着就是。”苏武手还在杨宗铁的头上,稍稍一扭,把转身去的小子给扭回来了。 杨宗铁来回转了两个半圈,自己也乐:“嗯,好,我记着。” “你家生意做得不小,商道船只之类,想来也都熟,各地商户想来都有来往,我也要做点生意,这些门路,本也要寻人打听寻人问,寻别人还不如寻你家,还有那些掌柜伙计之类的人手,想来你们家也多……” 渠道人手问题,乃至什么运输之类的价格,外地商户联络,其实生意是件很麻烦的事。 杨家现成就有,与其自己慢慢去解决,不如就就找杨家一次性搞定。 杨宗铁小朋友只管点头:“嗯,我记住了。” “嗯……要是你愿意啊,我与你家一起成一间商行,便就用你们现成的人手,你考虑考虑。” 苏武想很多事,这个办法,其实极好,什么事都要有专业的人,专业的团队,苏武身边这些人,比如武松,干不来这些活。 但武大兴许不一定,只是武大也挑不了大梁,还得是杨家这个摊子看起来好用。 “嗯,我又都记住了,我等会就都说与我嫂嫂听。”杨宗铁小朋友连连点着头。 苏武也笑,这小子还挺明白事,知道苏武不是说给他听的。 “好了,走了。”苏武没什么多余话语,起身就走,只待一个回信就是,如果此事谈成,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是关于买卖之类的,就直接交给杨家人就是。 也就是渠道已然通了,杨家有杨家的生意伙伴,不论是买什么卖什么,他们也更容易操作。 “恭送都头。”杨宗铁小朋友又是躬身大礼,还往门口去送。 孟玉楼还真把这小孩子教得不错。 只待苏武出了门去。 杨宗铁飞快往院里奔,只待到得前厅,嫂嫂孟玉楼已经坐在了刚才苏武坐过的椅子上,正在看苏武喝过的茶杯。 杨宗铁上前就开口:“嫂嫂,他要与咱们做生意,他说……” 嫂嫂微微抬手:“我都在窗后听到了呢。” “嫂嫂,他怎么要与我说呢?何不如直接与嫂嫂说……” “你啊,还小,大一些就明白了。”孟玉楼说着话语,微微抬左手去撩起右手的大袖,然后右手去拿起苏武喝过的杯子,看得几眼,转头喊人:“拿去洗了吧……” 自有那小丫鬟上来收拾。 杨宗铁便是又说:“这次他倒是吃了咱家的茶呢。” 孟玉楼笑了笑:“你啊,午后就往衙门去,就去回他,就说你想好了,愿意与他一起做生意,若是一起开个商行,也极好,还要谢他,知道怎么谢吗?” “知道知道。”杨宗铁连连点头,然后直接躬身一礼,说:“谢都头抬举之恩……” 孟玉楼看着小叔子学得有模有样,脸上皆是欣慰。小叔子却是又问:“嫂嫂,咱们连做什么生意都不知道呢,不问问吗?” “与旁人做买卖,自是要问,更要谨慎小心,问得清清楚楚,乃至还要派人去打听打探其中内情。但与苏都头,就不必问……” 孟玉楼教得很认真。 “为何呢?”杨宗铁也还有疑惑。 “因为啊,他如今不是都头了,是东平府里的官,他是贵人,咱是商户,你懂得这个道理吗?” “我懂我懂,咱们商户,就要与贵人交好。苏都头是贵人,咱们就与他交好,如此生意就做得长久。” “正是这般道理。”孟玉楼越发欣慰。 小叔子忽然又说:“嫂嫂,那苏都头真是极好的人呢。” 孟玉楼不自觉点了点头。 “嫂嫂……” “嗯?” “嫂嫂,我都懂,咱们家如今难,那些掌柜伙计们都耍小心思,便是看着我太小,又看着嫂嫂是个女子,他们想欺负咱们,如果是苏都头的生意,他们必然就不敢如此了。” 杨宗铁说话之间,看向嫂嫂的眼神,着实有几分心疼,他显然也知道,这个家,如今都是嫂嫂在撑着。 孟玉楼听得这般话语,又岂能不感动?便也是伸手摸了摸小叔子的头:“你要争气才是。” “嗯……”小朋友似真有了一脸坚定,却是又说:“嫂嫂,我看苏都头挺好……” “嗯?” “苏都头挺好的,他不比一般男子,教人看着就爽快,他又是魁梧有力,又是待人和善,有英雄气概,还长得也周正非常,还正人君子……他……” “莫要胡言乱语,小孩子懂什么……” “我……” “好了,去把你上午先生留的抄写拿来与我瞧瞧。” “哦……”小朋友撇着嘴就去了。 只待把抄写拿来,孟玉楼接过去看,杨宗铁还是忍不住,又说:“嫂嫂,头些日子,还有好些个媒婆上门来说,我明白着呢……” 孟玉楼拿着抄写,慢慢看着,却是叹了一口气:“宗铁,嫂嫂是未亡人,是寡妇人家,他是东平府里的官……” 杨宗铁小脑袋瓜子认真在想这番话,问了一语:“他看不上嫂嫂,对吗?” 孟玉楼却也不答这话,只一抬头:“去,把戒尺取来。” “又是哪里抄错了,唉……我都抄得认真非常,怎么还抄错了。” 小叔子知道自己要遭罪了,却也老实去拿戒尺。 取戒尺的间隙,孟玉楼看着刚刚收拾好的茶几,与身后丫鬟说道:“下次如果苏将军再来,换个茶,直接往我屋里去取那春香膏来……” “主母,春香膏可是东京来的好茶膏,可不多了呢……” “贵客自然吃好茶……”孟玉楼答着,便也接过了递到面前的戒尺。 (本章完) 第52章 待我思虑一二 第52章 待我思虑一二 只待午后,杨小公子带着一个仆人,坐着车,屁颠屁颠往衙门里去。 衙门口,差役不多,却是披甲的军汉威武非常,小公子倒也不怕,还上前去看个稀奇。 只待见到了苏武,苏武端坐明堂,左右大汉如狼似虎几个,他也不怕,只管上前去见礼。 苏武只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拜谢苏……将军抬举之恩,嗯……苏将军愿意与我杨家做生意,那是我杨家的福气……嗯……” “好了好了,别编词了。”苏武看来,这场面其实有点搞笑。 杨宗铁愣了愣,一脸无辜看着苏武,准备的台词还没说完,躬身撅着屁股,倒是有些无措。 就听苏武说:“既然做买卖,我先送你家一桩好买卖,你回去啊,就派家中掌柜去接管以往西门家的那间生药铺,不要钱,就算是商行入了股,也让你杨家知道我的诚意,往后生药铺赚了钱,我六你四,按时分来就是。至于再以后的生意,只等我来与你说……” “嗯?”杨宗铁一脸无辜换了一脸茫然。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的话语你记着,别一会儿忘记了。”苏武笑着摆手。 “哦,那将军留步,小人这就回家与嫂嫂说。”杨宗铁撅着屁股,往后退去。 一旁有武松笑道:“哥哥,这小子不错呢,小小年纪,拿得出手。” 苏武只点头:“这杨家啊,还不错。” “哥哥,该往校场去了,那边人都聚齐了。”武松提醒着。 苏武起身,便也与武松说:“这些人皆不堪用,只点了名册,都让他们各自回去,只待往独龙岗去招一批人手来,乃至也要在县乡里多招一些,补个三百人,那府库里的军械兵刃,该修整打磨的便修整打磨,需要回炉重造的也都送到城里铁匠处去,还待我慢慢来再多置办。” 武松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哥哥放心,只要是哥哥交代的事,我一定做得妥妥帖帖。” 出得衙门往校场去,苏武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一语:“那董平应当已经到了梁山泊。” “哥哥忧他?”武松问。 “前有刘唐折在咱们手上,后有董平上山去入伙,近来只怕要与这伙大贼先交一番手了。倒也不惧,他们如今不敢大张旗鼓出那水泊,来得几个宵小之辈本也算不得什么,若是真来了好汉,咱兄弟也不在话下。” “那是!”武松头一扬。 “但也忧他们暗里来做点什么,我虽了无牵挂,你却还有兄长嫂嫂。得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引蛇出洞也好,将计就计也罢,都要让他们知道厉害,往后就不敢轻动了。” 苏武又在谋划什么,许多事,不得不想,还得认真去思索,不可有一点点大意。 “哥哥只管吩咐。”武松此时,只觉得不论什么事,到得自家哥哥身上,那都不算事。 两人往那校场去。 梁山水泊之上,有那聚义堂。 聚义堂里,托塔天王晁盖虎背熊腰坐在正中,左边是一个村学究,名号智多星吴用。 右边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左右下手,还有阮氏三雄,打渔弄水的好汉。 正是这伙人,劫了梁中书送给东京蔡太师的十万生辰纲。 再下面,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也就不必多说了,还有旱地忽律朱贵守在水泊外的酒店处。寨子里,还有四五百号喽啰。 众人聚在一起,只因当面是那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前来入伙。 只待董平气急败坏一番说。 托塔天王晁盖就一脸怒气,正骂:“刘唐这厮,生得个莽撞胡乱性子,教他往宋太公处去,速去速回,偏偏不听嘱咐,真是……” 那村学究吴用打断了话语:“天王再动怒也于事无补了,便是我等弟兄们一起想想办法才是。” 双枪将董平此时也不见外,直接开口:“只待得晁天王借某五百人马,那东平府里都是某的兄弟,我自去打破东平府,擒得程万里与那苏武,刘唐兄弟岂能不放回来?” 晁盖闻言,倒是眉宇间展了一下,正要说话。 吴用却先开了口:“董将军自是神武不凡,但这般大事啊,还待兄弟们计议一二,即便真要去,也要多做准备才是,董将军一路来得辛苦,且先去吃杯水酒,休息一夜,只待明日,再定此事。” 董平闻言,还真就感觉腹中饥饿,疲乏困顿,便是点着头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如今皆是奸佞小人当道,好人偏偏逼着落了草来,晁天王,只要报得此仇,我董平说一不二,从此牵马坠蹬,唯天王马首是瞻!” 晁盖听得连连在笑,吴用也一脸的和煦笑容,只管吩咐:“来人,快给董将军寻个软榻,上得酒菜,好生伺候着。” 自然有人上来请,董平抬手一拱:“多谢!” 只待董平出得聚义堂,晁盖立马开口:“学究,你是不信这董平所言?” 吴用便答:“不是不信,只是……就凭咱们寨子里这四五百号人,哪里打得破东平府坚城。” “他不是说了吗?东平府内皆是他的兄弟。”晁盖又道。 吴用先去看了看林冲,才说:“天王,就说林教头,昔日里在军中岂能没有相好的同袍?只待林教头落了难去,又有谁人敢帮衬一二?落井下石的人倒是有。” 林冲接了话语:“是啊,董平说是大名府梁中书与东平府的程万里两人合谋构陷他,这事呢……便是无论如何,董平成了反贼,那东平府里就算有人与他交好,又怎敢与反贼为伍?一家老小性命岂能不顾?” 晁盖听得两番言语,面色一沉:“看来董平之法,不可成。那学究可有好计,便也不能看着刘唐在大名府里教人杀头剐身!” 晁盖这人,别的长处不多,但有一点,还真是不打折扣的义薄云天,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救得刘唐! “待我思虑一二。”吴用便是皱眉在想。 众人当真就等他思虑,便是也都知道,这位智多星,多的是那种歪门邪道的计策。 只待吴用想定开口:“我两计说与众兄弟们听,第一计,咱兄弟们武艺不差,就往大名府去,寻个机会把人劫了,只是那大名府路远,那里军汉衙差也多,有本事的人也多,至于到底劫不劫得成,便看天意,也看刘唐兄弟的命了。” 晁盖直接就问:“那第二计呢?” “这第二计,咱们得绑一个人,绑一个重要的人,与那官府换刘唐兄弟回来。”吴用说到这里,便是左右去看,显然他自己更心仪第二计。 果然,晁盖也说:“第二个办法好,林冲兄弟以为如何?” 林冲想了想,却也点头,但说:“只怕如此,那董平怕是不愿了。” 吴用却答:“只待我去与他分说,先行安抚,绑人之事,倒也要他出谋划策,寻个人选。既要很重要,能换得刘唐兄弟回来,又要好绑,不至于失手,如此才可。” “那就请学究去与董平分说……”晁盖点头,便是定计了。 (冲到了总榜第七,兴许已经差不多到天板了,兄弟们太强,拜谢了许多次,还是再拜。) (本章完) 第53章 拜见栾师父 第53章 拜见栾师父 稍稍处理了一下阳谷县的事,再把云理万云理守带上,案件卷宗都带上,苏武便带着索超的徒弟周谨,并三百多号铁甲军汉,就往东平府里回。 从西门庆到云理守,再到董平,这一番事的程序,也就算基本走完了。 武松留在阳谷县里,他自是镇得住阳谷县那二三百号稀稀拉拉的厢军,另外也开始立旗招那良家子。 五十里地,清晨出发,半日就到,便又是独龙岗。 这回苏武不客气了,三百多号军汉就往那祝家庄去,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祝家庄比李家庄、扈家庄大得多,校场上三四十张桌,轻松摆下。 祝家老庄主祝朝奉、扈家老太公,李应,皆在列席。祝家三兄弟,扈成扈三娘兄妹,鬼脸儿杜兴自也在场。 还有祝家庄那枪棒教头栾廷玉,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并不十分高大,却是匀称非常,便是看脸,就有那一脸的周正,看起来就是个硬朗之人。 恭喜贺喜之声此起彼伏,而今地界上换了新官,这三庄不免也还要苏武这位新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这三庄又养庄客,又建堡寨,还私藏兵器铠甲弓弩之类,真论起来,那已然就是大罪。 苏武坐在首席中央,直接左右开口安众人之心:“诸位,你们独龙岗三庄,皆是良民百姓,拿得一些兵刃,那也只是为了保境安民,而今世道多贼,自也是无可厚非。” 便是这一语,众人稍稍悬着的一颗心也就都完全定住了。 苏武左边坐着的祝朝奉,便是拱手:“将军体恤民情,当真是一方之福。” 右边扈家老太公也来拱手:“将军如此厚待我等,往后但有所托,定不敢辞。” 苏武左右笑着:“某也知道,你们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省,以往那董平予取予求,着实也是为难了人,某与李庄主,还有祝家兄弟、扈家兄妹,本就相熟,往后什么事啊,都好说,只愿咱们同心,共保一地安宁,最好不过。” “那是那是……”扈太公连连点头。 祝朝奉更是说道:“有苏将军如此好官,我等岂能不是那鞍前马后?苏将军一任,自是东平府一片安宁。” 苏武知道,虽然都是官腔官话,但其实也是意义重大。 既然这一番话说完了,那就要深层次里再建立一些感情与联系,苏武便是开口:“听闻栾教习枪棒武艺世间罕有,比得谁人也只高不低,某有一冒昧之请……” 苏武这虽然是吹,但也是实话,栾廷玉枪棒武艺,那就是世间独一档的存在,他的江湖名号就叫做“铁棒”。 铁棒栾廷玉,此人有万夫莫当之勇,真要比起来,兴许也唯有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能稍稍压他一头。 苏武如今,身为军将,越发需要这一手枪棒绝技,也就是长兵器的手段,更是打马杀敌的手段。 栾廷玉本是陪坐一旁,此时闻言眉宇一动,转头来笑:“将军但说无妨!” 苏武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某多擅长散手相扑之法,愿拜栾教习为师,习练枪棒,万望教习莫要嫌弃……” 苏武这话说得满,直接拜师了,栾廷玉立马站了起来:“不敢不敢,武艺切磋是小事罢了,岂敢与将军为师?” 苏武便也起身,更说道:“既学绝技,岂能不以师礼相拜?” “不敢当不敢当!”栾廷玉似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去看左右之人。 不待左右之人多说,苏武已然从席面上下来,走到栾廷玉身前,躬身一礼:“拜见栾师父。” 苏武明显心中想得多。 为何非要拜师? 一来,栾廷玉这手绝技着实是强横无当,故事里那些梁山之辈,什么一百单八将,一般人等,在他手上,走不过片刻。即便是霹雳火秦明之强,在马上也弄他不过。栾廷玉更还有几分机智,便是靠着机智,还擒住了秦明。 在古本水浒中,栾廷玉更是连败李逵、关胜等十几人,与武松也战得来去,最终只败于卢俊义,最后被众人围攻而亡。 栾廷玉,真强!世间难寻的人物。 苏武更是急需增强自己打马杀敌的本事,这是刚需,更是未来保命的手段。 二来,栾廷玉背后还有一大堆人物,此时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是他师弟,孙立还有个弟弟叫做小尉迟孙新,孙新的老婆是母大虫顾大嫂,解珍解宝兄弟也在其中,还有邹渊邹润…… 这一批人,往后都算有个门路去招揽。 三来,这一点最重要,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栾廷玉变相招揽到麾下,有了这一层关系,栾廷玉往后就用得上了。这拜师之语,是个话语,这个话语得做出真诚的姿态。 有了这个姿态,苏武与祝家兄弟的关系也可以多一层私下里的关系了,不是那种单纯的官与民的关系。 自己人这种关系,就是靠这些东西凝聚出来的。 就看苏武躬身拜在当面,栾廷玉连忙伸手去扶,显然他着实有些惊到了。 有道是官就是官,民就是民,身份上的差距大得不可想象,就好比以往的董平,董平何曾正眼瞧过这些人? 如今苏武这般姿态,不仅是惊到了栾廷玉,也是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只看得栾廷玉一时无有话语,祝朝奉却是开了口:“栾教习,将军如此礼贤下士,不看你身份高低,只看重你一身真本事,天下哪里还有这等赤忱坦荡之人?将军如此相拜,岂不就是那刘玄德三顾茅庐之恩情?” 栾廷玉吃惊之中立马反应,只把苏武再扶了扶:“将军如此看重,我又怎好再拒?着实是这拜师之事……” 苏武直接打断:“有道是,达者为师,某为军将,要习栾教习一身枪棒,岂能失礼?” 栾廷玉一脸感动并着激动,连连摆手:“好说好说……” 祝朝奉也笑着说道:“东平府兵马都监,如此拜师学艺,坦荡赤忱,礼贤下士,有礼有义,传出去,岂不是一桩美谈?” 祝朝奉这话语里,自也有他的心思在,这件事若成了,祝家庄从此还就真不一样了,上面有苏武来罩着,岂不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当? 苏武最后出一招:“倒也要祝老太公与三位祝家兄弟见谅一番,某多在府衙与军中走动,公务繁忙,与栾师父学艺,便也只有请栾师父随着往东平府里去住一段时间……不知老太公可能应允?” “好说好说,栾教习虽是庄中教习,但平常里也无甚要紧事,多去东平府住一住,再好不过。”祝朝奉笑得露出了嘴巴里还剩的七八颗牙来。 苏武左右看了看,又与栾廷玉说道:“还请栾师父万万不要再推辞了。” 栾廷玉直把苏武拱出去的手一抓,说道:“将军如此看重,又岂敢还做那扭捏造作之态?” 搞定! 苏武心中已然是大喜,栾廷玉这么借去了,那就不会再有还回来的时候了。 世道乱前,黄昏未黑,旁人不知英雄好,苏武又岂能放过真好汉? 苏武只管举杯:“请!” 一时间自是气氛热烈,这边恭喜新官上任,那边也在恭喜栾廷玉得遇看重。 连祝家三兄弟也放开了不少,几碗酒下了肚,与苏武便是红脸在笑,话语不断。 还有那扈三娘,刚才一番,倒也看得当真心中有感,苏武是真不同,莫名之中,越发多有了一种亲近感。 为何?因为苏武知道一个词,叫做接地气。与这些人交流,别人看他是铁甲军汉中的将军,他若提着一身威势,再如何说那些官腔,终究成不了一条心,唯有接地气,才能有人心。 这只是个开始,还待慢慢来,祝家三庄,必须完全纳入麾下。 (本章完) 第54章 我大宋朝这世道,是不是变了? 第54章 我大宋朝这世道,是不是变了? 只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武再说一事:“想来三娘与诸位都说过了,过得几日,某便当真派人来庄子里招揽人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才是……” 还是祝朝奉来表态:“将军,独龙岗这里,土地广袤,良田无算,这些年来,人丁愈发的多,一茬又一茬的生养,人丁兴旺得紧啊,多的不说,将军派人来,招个一两千号青壮汉,不在话下!” “老朽自是回去先行说上一说,也帮将军先甄别遴选一二,只待将军来招。”扈老太公也表态。 李应自也来说:“庄子里,半大少年郎多的是。” 这事,对独龙岗三庄也有好处,为何? 因为如果东平府的精锐军汉,很大一部分出自独龙岗,往后独龙岗就更多几分保障。 这本就是双赢之事。 苏武已然左右拱手来去:“多谢诸位行这般方便与某,如此一心,何愁东平府不宁?” “仰赖将军安治。”祝朝奉也是拱手来谢。 “勠力同心,共保一方!”苏武也回话语,说得振奋。 一顿饭吃去,苏武还是要走,虽然酒喝了不少,东平府还是要回。 众人送得苏武上大道,苏武便也不让众人远送了。 栾廷玉收拾了行礼,祝家庄派了一车,便是跟着苏武往东平府去。 扈三娘却又打马多送了几步,马匹与苏武并排,姑娘在问:“将军麾下,招不招女子?” 苏武笑着说:“你又来说笑,军中皆是男儿汉,来个女子算怎么回事?” “乐府诗里有唱,那木兰不也从军了吗?”扈三娘还要问。 苏武倒是也有惊讶:“你还读过乐府诗呢?” “你又小瞧人不是?”扈三娘多少有些不快。 “倒也不是小瞧你,终究是不妥当,这事啊,不成。你若是闲暇,来军中玩耍倒也无妨,从军万万不行。” 苏武严词拒绝。 小姑娘略有失望,又问:“那……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有事就来……”苏武答着。 “那我当真去你军中玩耍?到时候总不会教人挡在门外吧?” “那我提前吩咐了去,给你留一军令,你来了,自往军中进。”苏武笑着说。 “说好?” “说好!”苏武点着头。 “那……那我回去了。”扈三娘打马转向,已然送得很远了。 苏武点着头:“路上快些,小心。” “这路我熟呢……”说着,马匹就走,走得远了,小姑娘便又回头去看,看着看着,也就看不到了。 如此,苏武便又与栾廷玉并排了去,说道:“还请栾师父定个习练的章程,我好照着来办。” 栾廷玉此时已然不再谦虚什么,既然承了这事,便是用心,只答:“每日早间,太阳初升,将军上值之前,先习练一个时辰枪棒,待得黄昏之时,将军便也要下值了,再在校场习练一个时辰枪棒马战,如此可好?” “好,就依栾师父所言。”苏武点着头,别的事重要,但这件事,此时此刻,更重要。一个称呼栾师父,一个称呼将军…… “将军放心,我自尽心尽力来教,也知晓将军本也是武艺不凡之人,自是悟性也不凡,还看将军这般身板,必是事半功倍,也是我这一手枪棒绝技,本就非同寻常,只待一个月去,将军即可对枪棒之法熟悉起来,只待三五月去,定也是一把好手,此后勤学苦练,日日不辍,经年累月,与人厮斗,将来必然成就不凡,说不得也是枪棒一道绝顶的强人。” 栾廷玉分析得很认真,也是对自己这手绝技很自信。 苏武听来,倒也有了憧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由不得多想,就是干! 黄昏入城,众人只往城中军营里先去休息,人犯也当在索超军中看管。 苏武还是先去拜会知府程万里。 又是那后衙书房,两人倒是没什么寒暄了,直说正事,苏武把案件卷宗先递去给程万里看。 程万里慢慢翻看,口中只说:“好好好,极好极好,条理清晰,问答清楚,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样样俱全,如此公文,到了东京,必也说不出二话来,你办得一手好差!” 苏武也不说那些自谦的话语了,只说:“相公,如此便也是尘埃落定了,也能睡个好觉。” “这几日,着实辛苦了你啊,这城中军事也当还要整备,接下来还有得你去忙碌,本府这里啊,无甚能帮衬,拨你一些钱财方便,不多,一万贯公使钱,不好用不信任之人,只管让他们往一边去,你寻些好用可信的来……” 这出手,着实大方,可见程万里此时,依旧心有不安。 便是催着苏武赶紧把这些事处理好,因为这些事处理不好,只待索超带着兵马一走,那真是睡都睡不着了。 “相公放心,自当竭尽全力办好。”苏武答得认真,但也知道,即便再来这笔钱,也还是与他心中谋划所需相去甚远。 也是苏武心中一样不安,总觉得肯定还要出什么事,梁山之贼,必来生事,就看生的什么事了。 也待苏武脑袋去思索应对…… 甚至也要想得长远,接下来,许多故事都要开始了,得赶紧建几分势力起来,如此才有资格参与其中。 程万里又是点头认可:“你办事,本府放心非常。” “相公近来,也好生歇息才是。”苏武是看出来了,程万里脸上那两个黑眼圈也大。 “嗯,你回来了,本府今夜,兴许能睡个安稳。” 程万里这么来说,苏武甚至都有点意外,请分析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还有一事,那董平的家宅,本府倒是没有让人去动,你回来了,明日便由你去……想来那厮有几分积攒,府库里钱粮不多,你去那厮府中查抄,便算补给你添置人马……” 程万里为了能睡个好觉,那也是舍得非常。 兴许也是程万里小看了董平一个武夫敛财的能力。 “多谢相公……”苏武倒也并不激动。 程万里摆着手,一脸疲惫说道:“不必客套了,你我之间,不同旁人,你对我呢,算起来,有那救命之恩,我对你呢,也算有那抬举擢拔之情。虽然以往并不相熟,如今一番,已然不分内外。” 程万里也有程万里的御人之道,但这话听来,其实苏武也有几分感动。 就听程万里又是叹息一语:“苏武,你说,我大宋朝这世道,是不是变了?” 苏武微微看去…… 程万里若有所思,再问:“你说呢?” 苏武才点头:“许是真的在变吧……” “唉……”程万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去,疲惫不堪之中,有气无力摆摆手:“你回吧,早歇息。” (总榜第四了,真是不曾想过的高度,还有点诚惶诚恐,也算是我写作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了,不知上架到底是个什么成绩,期待中。兄弟们,我爱你们!爱得深沉!) (本章完) 第55章 见过哥哥! 第55章 见过哥哥! 当真好好睡了一觉,苏武早起稍稍洗漱,从军营班房里出来,才认真开始打量这座城中的军营。 军营不小,前后左右好几排聚居房舍,中间围出一片校场,校场上还有点将台,这般设计,兴许也有道理在其中,比如可以有效防火,防止火烧连营,也可便于士卒从各方到校场集结。 平常里,很多军汉都是拖家带口,真正住在军营里的,其实不多。 栾廷玉却是早早等在门口,见苏武出门来,拱手一礼:“将军,今日可晚了些!” 栾廷玉还真是认真负责,在古本水浒里,他一人连败李逵、关胜等十几个梁山好汉,连武松上场也并未胜得他,最后只败在卢俊义手中,被众人围攻而亡。 四十多岁的汉子,还有这份战力,必然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一辈子都钻研在武艺之中。 苏武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栾师父不知,这几日来来去去,夜间也多赶路,着实没怎么休息好……” 栾廷玉摆摆手:“今日无妨,往后不可,将军请!” 苏武点着头,随着栾廷玉往校场走去,栾廷玉已然准备了两杆长枪,皆是浑铁铸造,倒也并不如何锋利,只是颇为沉重,利于学艺与锻炼。 栾廷玉认真非常,摆了架势,看苏武有样学样,他便开始:“枪棒之法,虽然有相同之处,但其实区别甚大,棍棒多走江湖,若是混铁棍,则为钝兵,上阵便能破甲,多以大力砸击。枪则不同,枪在稳准狠,更在灵动与长度……” 苏武慢慢听着,听得也极其认真。 说完这些话语,栾廷玉开始慢慢演示一些枪棒基础…… 苏武还真就感觉好似耍起来并不难,乃至这浑铁长枪的重量也极为顺手,显然也是栾廷玉看得苏武这般身板,才在库房里选此浑铁枪。 倒也有好处,那就是既可为钝兵,又可为长枪,还能强体健身。 认真去学,时间也过得飞快,一个时辰,说到就到。 有那索超带着人从远处走来,先是点评:“说兄弟是新手,某不信,随便一学,便当真耍得有模有样,头前厮杀,兄弟还能轻易捅人下马,当真是悟性非凡。” “倒也真是顺手。”苏武点着头,停了手中的枪,也知道要干正事了。 栾廷玉一旁来说:“武艺之道,与人搏斗,或是与人厮杀,许多东西,一通百通,其中更有胆魄与应对。许多人武艺学了不少,临阵却是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人即便不曾正经学过武艺,杀起人来,也是手起刀落,其中道理并不复杂……” 索超闻言,看了看栾廷玉,只说:“这位兄台当真好见识。” 苏武便是介绍:“此乃某新拜的枪棒师父,姓栾,大名廷玉。” “见过!”索超当真便起几分尊敬。 栾廷玉自也拱手:“有礼!” 如此,索超走到苏武身旁,说道:“那知府相公可当真是对兄弟你极好啊,我麾下兵马可围了那董平府邸许久,非要等你回来才可查抄。” “走吧……”苏武笑着,也转头与栾廷玉说:“栾师父若是无事,便跟在某身边走动,也是想聘用栾师父为我东平府军中教头,月俸自是好说,不知栾师父意下如何?” 栾廷玉只管拱手:“多谢将军抬爱,自当做好此差。” 世道太平的时候,如栾廷玉这般人,只能寻一个地主豪强家的差事,其实收入并不多,而今苏武便是真给身份待遇了。 苏武还拱手去谢:“承蒙栾师父不弃,苏武在此拜谢。” 栾廷玉连忙又是来扶:“将军往后万万不要这般多礼了,我也知将军心中看重敬重不是作伪,若是还如此多礼,岂不是与我见外?” 对于江湖人,特别是栾廷玉这般自律的江湖人,当真可以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就好比故事里,祝家庄请他做个教习,他就可以为祝家庄战死。 苏武也不多言,竟是顺手把栾廷玉的手一牵,只管往前去。也是时代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男人与男人,牵手从无不可,乃至同床同被抵足而眠,也只显兄弟情深。 乃至中国,自古如此!只是有朝一日,会变。 只待到得董平府中,军汉如狼似虎开始查抄,一篓一篓,一箱一箱,只管往院子里抬。 索超与苏武站在当场,苏武便也开口:“只怕两万贯财货打不住。” 索超也是吐槽:“这厮,当真能敛财,不知喝了多少兵血……” “本是从军汉身上来的,便也该用在军汉去。”苏武如此说着,看了看索超,又说道:“兄弟,此番辛苦,按两万贯来算,兄弟你拿一万贯去,也是兄弟麾下本也有死伤要抚恤,出门一趟凶险,又怎能没有一点收获?” 索超闻言,连连摆手:“知府相公已然赏赐了一些,回到大名府去,中书相公自也还有赏赐,兄弟你如今才是真要用钱,这钱我万万不能要。” “兄弟此言差矣,来日兴许我也往大名府去助你,难道你还能让我空手而归?”苏武笑着说。 索超倒是愣了愣,似在想些什么,又道:“你说,如今这几年倒也奇了怪了,贼也在多,盗也在多,上山落草的也越来越多,竟还有军将通贼谋反……你说将来兴许你还要来助我,乍一听只觉得大名府当是不会出得什么大事,真一想,嘿,还保不齐了。” “正是此理啊,你取一万贯去。”苏武说道。 索超还是摆手:“那我就取了,但我就取个……五千贯吧,兄弟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 苏武稍稍一想:“也好。” “兄弟,咱们之间有件事,可不能忘记了。”索超忽然笑着提醒。 苏武立马说道:“那自不能忘去。” “好!”索超左右一抬手。 就看香案抬来,明烛在点,点火焚香,老酒一坛,公鸡一只,便是个仪式场景。 这般事情,若是文人看来,只觉可笑,乃至还会心生几分厌恶,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是违法行为。 但是武夫面前,着实看重! 鸡脖子一割,那公鸡连连抽搐,热血从脖颈而出,落在两碗老酒之中。 两人在案台之前焚香,一个头磕在地上。 只说得天地为证,兄弟二人在此结拜,倒也没什么不是同年生却要同年死,只说同进同退,两不相负,但有违背,人神共愤,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如此,再三个头往地上磕去,酒中带血,便是一饮而尽。 只待苏武一转头来,没想到索超已然先开口:“见过哥哥!” “诶……”苏武连忙扶过,也问:“如此怕是……” “哥哥智计胜我,官职胜我,自当为兄长!”索超兴许有什么心思在其中,已然就是这么决定。 “这……”苏武也不是装,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且不说二话!”索超已然拉着苏武的双手起身。 苏武起来,两人竟是还有一个相拥,也不觉得违和。 如此,两人再说话,更是交心非常。 (本章完) 第56章 就是个瓮中捉鳖 第56章 就是个瓮中捉鳖 就听苏武问:“兄弟此番回去,可得升迁?” 索超点着头:“带着云理万回去,平灭武将谋反之乱,当是有功,我上面还有都监闻达,另有一个副都监李成,此番,兴许我当也是副都监了。” “那再好不过。”苏武发自内心的高兴,如今两人关系,索超自是官当得越大越好。 索超也欣慰点头:“是啊,如此,军中粮饷,当也能多有一些支用之权。” 索超想来想去,还是想的这事,可见索超还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治军之人。 “不急不急,将来有的是门路,咱兄弟升迁之事,不难。”苏武也知道,这句话会说到索超心里去。 “那就要多多仰仗哥哥了。”索超也不是那真正城府深厚之人,倒也直白非常,却是索超忽然也问:“这几日,我这一走,只怕董平那厮会伺机报复,哥哥在这东平府里,也无亲近可用,当要早做防备才是。” 显然,索超也在关心苏武之事。 苏武便是皱眉来答:“我想了许多,那董平自是梁山贼寇去入伙,他要报复,明面上的当是没什么,暗地里的着实不得不防。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出门来去,也有人手相随,他若来得几人,我自也不惧他,所以这事啊……” 索超已然答道:“这事怕不在哥哥身上了,那阳谷县里可有能拿捏哥哥之人?” 苏武摇头:“当不在阳谷县,他们本是大贼,谋定而动,冒着被各地官府缉拿的风险出门来,阳谷县里一些衙差,他去报复什么?又能伤我什么?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那阳谷知县,更是个老迈之人,从来不曾得罪何人,拿了他,与我而言,似也无甚干系……” 苏武这么说着,便也是旁人看来,自就是这个道理,梁山与董平出门来本就是冒险,报仇这种事,自要报在点子上,若是个不痛不痒,那如何能解气? 索超皱眉思索,又问:“那就是东平府了,近来,知府衙门里,必然要加强守卫才是,知府相公也不宜出门多走。” 苏武点头:“这我也早有料想,便是想着这些日子,就住在府衙里,但我还多想几分,千日防贼,不是办法,当要引蛇出洞,如此让他们吃个大亏,知道厉害,往后自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索超连连点头:“是这般道理,哥哥足智多谋,自是能想到办法。” 苏武又说:“真要想那梁山之贼,那晁盖有义薄云天之名,那董平呢,更是恨在东平府,恨在知府相公与我,想来这报仇之事,定然就在这里了。一是救那刘唐,二是报复我与知府相公……” 说到这里,苏武陡然想通了什么事,脑海中有那灵光一闪。 索超闻言,只说:“哥哥,那刘唐在大名府羁押,只待我去信中书相公,加强戒备就是,他们必然得逞不了!” 正是此理,往大名府牢狱去劫人,如今梁山之势,万万做不到。 苏武只点头:“我知了,那贼人若是要报复,还要救人,目标只有……知府相公,若是我日日守在衙门里,再加一个董平在贼人之中……哈哈……” 苏武笑起来了,似已然当真想通了什么。 索超只问:“哥哥已然定计?” 苏武点着头:“引蛇出洞,就是个瓮中捉鳖。” “可要我帮衬一二?”索超又问。 苏武本要点头,忽然一想,摇头:“你若一直大军留在此处,便也怕那贼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你可带着大军先回,便是要卖这么个破绽,只留……周谨与二三十个精锐汉子就是,我也还有其他人手可用,贼人此来,多不过十几个人。” “好!只待查抄了这里,我就回头点兵,明早就回,与哥哥留得三十号精锐,必是强横敢死之辈。”索超倒是对苏武放心非常。 “多谢!” “哥哥如此客气,这五千贯钱,我又怎好意思去拿?” “那就不客气了。” 两人相视在笑。 一旁有栾廷玉听得种种,似也心中有那么一种感觉,如此要事商议,竟是不避他。 苏武直接转头来说:“栾师父,此番也多要仰仗一二了。” 栾廷玉只管答道:“正也许久不曾与人真正动手,怕是手上技艺生疏许多,正好练上一练。” 只看这院子里已然抄得一空,便是连座椅屏风之类都搬出来了。 索超便说:“哥哥,这些要发卖的东西,便由我带去,我这人多车多,好带,大名府里也好卖,如此也省得哥哥一番手脚。” 真是想得周到。 苏武也不矫情:“也好。” “走,回营,哥哥回营点兵,我也再给哥哥壮一番声势。”索超当真越发细心用心。 众人往军营里回。 军营里泾渭分明,索超麾下,那自是一个个雄姿英发。 而东平府的军汉,还多有一种担惊受怕的心思,乃至兵刃甲胄也多缴了去,自也是受看押的状态。 两拨兵马都聚在校场列队。苏武走上点将台,左右扫视。 苏武开口:“诸位想来也听说了不少,那董平与梁山贼寇暗中往来,更是那劫生辰纲的同伙之一,而今已然逃去梁山落了草。” 说到这里,苏武顿了顿,只看那东平府千来号人,已然交头接耳不少,细小交谈嗡嗡一片。 苏武也不制止,还让他们交头接耳一番,再开口:“你们昔日里,有些人受得董平看重,有些人不受董平看重,某也知道,这些机密之事,董平也不会与你们密谋,董平向来藐视朝廷,早就有谋反之心,尔等必也不是那相随之人,某已禀告中书相公与知府相公,念在你们此番被人蒙骗裹挟,关键时候投降也快,自也既往不咎。” 再看那千来号人,又是一番交头接耳,有件事,苏武说得太准。 董平藐视朝廷这种事,许多人都见过,比如董平私下里辱骂上官之类,乃至辱骂某些朝廷高官,其中骂得最多的就是程万里与程万里的恩相童贯。 什么是朝廷?对于底层人而言,上官就是朝廷…… 此时苏武左右去看,眼神扫视来去,他在等一个人。 立马也就等到了,人群中有人第一个开口:“多谢苏都监为我等说情!我等万万不是那董平的同党。” 就是他了! 苏武立马就问:“你唤作何名?是何官职?” “小人是步军副都头之职,名唤何冲。” “嗯,何冲,极好,你上司都头是何人啊?”苏武再问。 “嗯……”这何冲有些尴尬。 明白了,死了。 苏武也不多言,只说:“现在升你为暂代两营指挥使,先把这千号人拢住管好,日常城门守备之事,你也安排妥当。” 何冲一脸惊讶,还左右去看,他的上官可不少,就在当场。 众人也都看他,自也有人觉得何冲是真会钻营,一句话,官职就连升几级…… 苏武便是又说:“怎么?本将所言,何人心中不快?” 众人心中快是不快,又岂能在新上司面前去表达? 唯有何冲自己说:“都监,小人……怕是……” 苏武厉声一语:“就是你了,若是城防有失,唯你是问,某的军杖可不认人。” 也是无奈之法,此时也辨别不得什么,其实也有一个基本的信任,苏武相信这里绝大多人,乃至所有人,知道董平是反贼之后,必然不敢再与董平有什么牵连。 大宋还是太平日子,这些军汉也是太平军汉,又有几个人会真起什么谋反之心? 但真正信任这种事情,就是需要一个过程,临时拔一个人出来干活,一来是防止这千多号军汉工作出乱子。 二来,也是先立个靶子在那里,容后慢慢来甄别。如果何冲当真做得好,那也该他走运。 反正,苏武也并不指望这些人真正派上大用场。 苏武厉声之后,那何冲便也不敢多言,就听苏武再说:“各自回营,领回兵刃,甲胄不发,其他亦如以往,先上值站班。散了去……” 苏武大手一挥,转头下那点将台,索超随行:“哥哥怕是还要费一番手脚啊……” 苏武摇头:“懒得费手脚,只管募新军。” “也是个办法,自己的兵,自己用心,自己训自己带,方才堪用。”索超点着头,又说:“就是销甚巨。” “慢慢想办法。”苏武也是皱眉。 (大宋军制,三人一小队,九人一个中队,五个中队便是一个大队,大队里有队头为长,还有押官为辅,下面有队头副队头,还有傔旗五人,一个大队就是五十人左右。 其中还会有军校,军校就是督战队,大队就是基本的作战单位。 两个大队,就是一都,都头就是长官,副都头为辅,一百人左右。 五都就是一营,五百人左右,这个编制里,军官就多了,长官就是营指挥使,下面副指挥使,都虞侯。 五营就是一军,两千五百人左右,军指挥使就是长官。 上面还有厢这个编制,一厢一万二千五百人,但这个编制,除了东京禁军之外,其他地方很少有。 再往上,就是有名号的部队,比如捧日军与天武军,这是驻在东京的所谓禁军精锐,下面各有两厢编制。 到得地方上,基本就是营为单位,就是五百人的编制,上面就有苏武这种兵马都监来管制。 宋朝官制里,其实称之为州府兵马都总管,乃至一路兵马都总管,其中也有钤辖之称,两者区别不大,但也有不同,正儿八经有军务的,就是有可能打仗的地方,多是都总管,乃至还有都总管府这种军事单位,钤辖则多在不太可能打仗的地方,有时候也不一定,较为混乱。) 临时多加了点内容,晚了一点点,抱歉。 (本章完) 第57章 愿为将军效死 第57章 愿为将军效死 傍晚,苏武再一次出现在校场之上,两匹马,甲胄两身,栾廷玉与苏武穿好甲胄。 栾廷玉再一次开始教了:“将军,若是真正战阵厮杀,打马冲阵,定要记住一点,杀人不是目的,冲乱敌军阵型才是主要,所以,冲阵之时,要做的就是阵型紧密,不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停下马步,只要马步不停,凿穿敌阵,就是大获全胜,一旦马步陷阵而停,便是大势已去……” “若是狭路相逢,或者捉对厮杀,便是今日要教的事,先教两马对冲,往后再说左右,乃至并排之法,前后之法……所谓对冲,便是只有一条,两马交错只在瞬间,只有稳准狠,此事,我随将军多练即可……” 苏武认真非常,听得连连点头,却也提问:“步战持枪,与马战持枪,是否区别很大?” 栾廷玉点着头:“将军当真举一反三,想来将军已然有了思虑,不若说出来听听。” 苏武继续说:“两马对冲持枪,便是稳准狠,步战,却容得许多闪转腾挪,还容得许多里胡哨,乃至欺敌诈敌之法。” 栾廷玉一脸欣慰:“将军所言不差,正是此理。” 苏武却是脑海中又想起了那日城门洞中的董平,便是又道:“想来,一匹与主人心意相合的好马,也极其重要,若是有这般一匹马,兴许能增加主人至少两成的战力。” 栾廷玉稍稍有些惊讶,却也在点头:“将军当真懂得其中。” 马! 苏武想到这里,便也有了一些心思,倒也不多想,只与栾廷玉说道:“栾师父,且先来试试两马对冲的感觉。” “我取木杆来。”栾廷玉打马转头去一旁的武器架上取木杆,便是不能真有长枪来对冲。 这种对冲,极其考验一种感觉上的东西,自己的马速,对方的马速,对方长枪出手的预判,自己长枪出手的时机把握。 这就是要多多试验多多练的东西,好在有栾廷玉这么一个顶尖人物来与苏武对练,当真也是一种幸运。 就看两人打马,在校场上来回冲杀。 时不时有栾廷玉的呼喊:“将军,出枪慢了。” “将军,又早了……” “还是早了些,将军心中有紧张,要再沉稳,再冷静,此般对冲,最是凶险,生死皆在瞬间……” 就看苏武在马背上深吸几口气,再来,马匹奔起,对面栾廷玉也来。 再看两马飞奔交错,瞬间之后,栾廷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甲,一声呼喊:“正好正好!将军当真天赋不凡。” “栾师父让我……” “不是让你,而是先让你感受一下这种时机把控,往后我自也要施展手段,也再教将军一一破解……” 苏武点头,只觉得栾廷玉真是个好老师,教学经验十足。 两人就在校场上打马来去不断,一个时辰很快就过。 待得两人收拾一番,苏武带着栾廷玉出街去吃饭,也是去寻人。 寻的是车马行郁保四,这厮而今,算是老实,也算经过了小小考验,基本可以信任一些。 寻到郁保四,三人街边寻了个酒肆落座。 郁保四亲自忙前忙后,倒茶倒酒,只待菜色一齐,苏武举杯:“请!” 栾廷玉自是一饮,郁保四却还有几分犹豫,当然也还是一饮而尽。 苏武看出了郁保四的那种惴惴不安,便也不等了,直接开口:“你贩马生意如何?” 郁保四立马来答:“回将军,还算不错。” “一年从北边走得多少匹马来?”苏武再问。 “嗯,好走的时候,一年总也走个七八十匹,不好走的时候,三五十匹也不算少。”郁保四老老实实来答。 苏武多少有些失望。 马是什么?如果放在军中来说,那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没有马的军队,即便精锐非常,兴许少败,但一定不可能有大胜。 马,就是一支军队的机动能力,战术视野的掌控能力,乃至也是一支部队成功的上限所在。 此时已然临近末年的北宋朝,缺马,极为缺少,就好比这东平府在册的五千兵马,其实拢共才一二百匹真正能堪用的战马。 其余还有什么骡子,驴,乃至牛。索超麾下,也是这般。 倒是西北那边,西军战马稍稍多一些,也多不到哪里去。 马在官府是什么?是信息传递的速度。 马在民间是什么?奢侈品,身份地位的象征,法拉利兰博基尼。苏武本以为郁保四在这生意里,做得很大,却是一年不过几十匹的量,便再问:“而今北边过来的马,价格如何?” 郁保四只管老老实实来说:“劣马小马,六七十贯不等,正经的健马,一百贯左右。” 苏武点着头,是这个价了,法拉利的价,郁保四贩的马,主要是从辽国来的。 辽国如今势力范围极大,从东北白山黑水,到广袤的草原,皆算是辽国的势力范围,辽国还真就不缺马。 只是走私这件事,风险也大,关卡也多,利益链条也长,价格自然该是如此。 要说大宋本地的马,一来是缺真正的养马地,二来是几番马政弄得一塌糊涂,基本不指望。 “我要许多马!”苏武直接说。 郁保四倒也不惊,只问:“将军要多少?” “如今,至少一千匹,往后兴许越多越好。”苏武认准了一件事,他若麾下有五百以上的真正精锐骑兵,在这州府之间,当真可以横着走。 所以,一千匹,那是起步价,是苏武建功立业迈出去的第一步。 郁保四陡然就惊:“一千匹?那可是十万贯……” 苏武也挠头,一千匹马就要十万贯,这只是马的价钱,还不算马的嚼喂保养,健马战马,吃得要极好,比人的伙食耗费要大几倍。 “钱的事你不必多想,只问你弄不弄得来?”苏武就这个门路。 郁保四连连摇头:“小人着实……没这么大的本事,若是一年一百匹,小人使上吃奶的力气,兴许也就给将军办了,一千匹马,小人……” 郁保四满脸的为难,还有几分讨好,求放过。 苏武更是失望,但也知道这件事实在麻烦,毕竟是走私,但苏武又问:“你可知周遭,何人吃得下这般数目?不能拖长,最多三个月就要有。” 郁保四直接摇头:“无人可成此事!” 倒也符合常理,这个数目实在太大,若是拖得好几年,又意义不大。 苏武陡然想起来一个人,问了一句:“大名府卢俊义也无此能?” 郁保四稍稍犹豫,慢慢来说:“河北玉麒麟,他倒是名声在外,生意也大,若是给个两年时间,慢慢来……兴许能成,但三个月,必然不成。” “若是加钱呢?”苏武最后的一个能想到的办法了。 “这倒也不一定是加钱的事,若是要人犯险……倒也不知将军识不识得河北玉麒麟?”郁保四问得聪明。 苏武也就懂了,加钱这件事,兴许还真不那么重要,人情才更重要。 卢俊义是有贩马的渠道,但这条渠道,定然也有个安全系数,若是超越了这个安全系数,一旦出事,损失本钱是小,整个渠道都毁了。 所以……好似也不成。 除非有这个人情在!卢俊义人情不得不还,豁出去了干。 苏武点着头,说其他:“郁保四……” “小人在。”郁保四一脸尊敬。 “往后啊,贩马之事你接着做,你来多少我要多少,多市价一成与你结算。但你也要帮我一些事,你麾下也有不少人手,往后军中马匹喂养,乃至病疫防治,马匹繁育,皆付你手,这也是一门生意,这门生意与你了。” 苏武知道,人才最重要,郁保四,就是马匹这一道的人才,做牲畜生意,特别是马这种金贵的牲畜,其实风险极大。 有老话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郁保四能在这一道上赚到营生,从相马之术,到保养喂养,再到病疫防治,必然都是内行。 也是骑兵更重要,不论与谁打仗,若是有一支精锐骑兵,那实在是做梦都要笑醒。 如今,骑兵就是苏武的梦。 这个梦得实现。 只看郁保四起身,拱手大礼:“愿为将军效死!” “吃酒吃酒……”苏武倒也客气。 (本章完) 第58章 容我再思虑,再思虑 第58章 容我再思虑,再思虑 只待这顿酒吃完,走在回知府衙门的路上。 栾廷玉也开口问:“将军,一千匹马,着实不敢想象啊,十万贯的马钱,每月支出更是天文数字,还有骑士耗费,将军怕是捉襟见肘……” 捉襟见肘这话倒是客气了,是缺口极大。 苏武自己也算:“一副好甲,也要四五十贯,不说多了,三千披甲汉,十四五万贯……” 这个时代,金属制品,再加细致手工,贵得难以承受。 压力山大,却也更让苏武去畅想,若是有这么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在麾下,那该是个什么场景。 栾廷玉也在点头:“是啊,这么多钱,还有军汉俸禄,养精锐自不比养懒汉,不说多了,一个月一人支去两贯军饷总是要的……” 苏武摇着头,不能再算了,再算下去,梦想好似就要破灭了,他现在手中,满打满算,三万五千贯不到。 又想那大名府梁中书,给自己的岳父蔡京送个生日礼物,便是十万贯出手。 而晁盖抢了这十万贯去,就成了梁山的启动资金,但这十万贯对于梁山而言,其实也并不是很大一个数目。 故事里,梁山中后期,至少有三到五万的人口,若是真算下来,十万贯,一人不过两三贯钱,又怎么可能养得活? 但梁山很长一段时间里,日子都过得挺好,为何? 还是他妈抢劫来钱快!抢青州,抢独龙岗,抢曾头市,抢高唐州,抢东平府,乃至抢大名府…… 就是这么各处抢,抢完,那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 忽然觉得,当土匪好似也不错。 像苏武这正经人家,为了钱,愁得脑壳疼。 更也想起了许多故事,做什么香水、肥皂之类…… 苏武自问,能弄出来吗? 倒是也能,毕竟这些只是基础的物理与化学知识,原理不难,多试验,总能成。 比如说肥皂吧,这玩意需要大量的动物油脂,若是大批量生产,上哪去弄这么多动物油脂来?一个月一百斤?还是五百斤?亦或者几吨? 能生产多少肥皂去卖?东平府一地,能有多少动物油脂?外地?又要多少人手去收集?怎么保证动物油脂运输还不腐败? 植物油脂更就不谈,比动物油脂还难以获得。 乃至这个时代条件所限,生产方式肯定也是污秽不堪…… 香水更不说,倒不是酒精多么难,反而香料是限制,香料本就是奢侈品,这个时代,一些香料,某种程度上就是香水。 寻常香味的香水也并不能直接带来某种革命,市场其实也不大。 再加上材料稀缺,收集制作,繁琐不堪,自己捣鼓着玩兴许还行,大规模生产,要解决的问题多如牛毛。 至于制盐什么的,盐本也就是官府生意,贩卖私盐本身也就是黑道的门路,这个事情,要么就做,要么不做,没那么门道可言。 至于什么提纯精盐之类,归根结底,要么还是与官府合作,若是私自贩卖精盐,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成了众矢之的。 说来说去,这个问题,还是贩卖私盐或是在官府下做正经盐商的问题,不存在多么高明。 时代的局限性,就是如此,除非苏武能当场手搓蒸汽机,那才是从根本上改变了生产方式与格局,但这件事,苏武当真做不来。 当然,水力纺纱机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苏武其实还是做不来,只是知道个原理,实在是暂时没有时间在这里耗费。 这些路数,在此时此刻苏武面前,着实有些行不通。 真要赚钱,反而找知府衙门里取一张酿酒的凭证,酿酒贩卖,这才更现实许多,大宋的酒还真值钱。 酿酒……这件事得干,不难,苏武弄许可凭证,孟玉楼来开个正店。 正店就是有酿酒资格的店,可以往外卖酒贩酒。 乃至,独龙岗三庄,粮食产量颇丰,贩卖粮食往那东京去,也是门大生意,也可以是酿酒原材料供应商。这两门生意,是可以让一个宋朝人变成首富的生意,也是长久生意。 还得想偏门!来钱快的偏门! 一路上,苏武是思绪万千,但他知道,偏门就来自法律不允许的地方,但又要符合大众的利益,不能真的丧良心…… 回了府衙,苏武自就去见知府程万里,有要事相商。 程万里屏退左右,与苏武坐在后衙书房,只听得苏武一通说。 程万里便是越听越是心惊:“当真那梁山之贼与董平要回来报复?” 苏武认真严肃点头:“必然如此,所以此番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往东平府来!如此才是一劳永逸,相公方可安睡。” 吓唬一下,也是寻到了程万里的弱点,刀兵之事,人身安全,他是真的有些怕。 程万里面色起白:“你自谋划,你自操弄,定要让贼人再也不来我东平府。” “但这事,还是要相公帮衬一二……”苏武又说。 “啊?”程万里愣了愣,便问:“你刚才说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总不是要本府当这个诱饵来引蛇出洞吧?” 苏武立马摆手:“不是不是,知府相公出街,前有开路,后有殿后,左右护卫鸣锣,下官自也随在左右,那些贼人来得不多,必然不敢轻易冒险。再说相公平常里也不会去那偏僻之处,若是相公不带太多人,还去偏僻处,那些贼人又岂能不怀疑其中有诈?” 程万里连连点头,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对对对,想来那些贼人必然不敢对本府下手。” “倒也怕他们日日在暗中惦记着……”苏武接着又是吓唬,其实也就是给程万里一种焦虑。 “那你直说……”程万里被“恐吓”两番,其实也明白苏武有所求。 苏武直言了:“相公,那董平最惦记何人?” 程万里人就站起来了:“万万不可!” “相公稍安,相公稍安……”苏武还得立马去安慰,接着说:“那梁山之贼,是要救那刘唐,那董平更要报仇雪恨,两相一合,只怕他们目标就是相公掌上明珠,若是此番不引蛇出洞,不外乎也是日夜遭贼惦记,那岂不永远不得安生?” 程万里坐下来了,显然心中犹豫不决,当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为何偏偏是程万里的女儿? 因为程万里的女儿能换回刘唐,其中道理也简单,刘唐在相公们眼中,只是一个小贼而已,更也不是领头的劫匪,岂能有程万里的女儿贵重? 真要到了救女儿的时候,程万里去求梁中书把刘唐带来换女儿,梁中书又岂会为了这点事当真得罪同僚。 更重要的是,梁中书的岳父蔡京,如今与程万里的恩相童贯,关系甚笃。 蔡京这辈子,因为新旧党争,元佑党争等事,起落极多,之所以而今又能身居高位,最重要的一次起用,就是仰赖童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在杭州的蔡京再次推荐到了当朝皇帝赵佶的面前。 所以蔡京与童贯,此时算是一党,利益共同体。 程万里与梁中书,也就不必多言,所以,程万里的女儿若是被绑,绝对能换回刘唐去。 苏武怎么来想,程万里的女儿定然就是梁山目标所在,风险小,收益大,还能满足梁山与董平两方的需求。 把女儿拿出去做诱饵,程万里又岂能轻易答应,即便犹豫来去,最后还是说道:“苏武啊,此事,本府当真应不下口。” 苏武便是再说:“相公万万放心,我已备得精锐悍勇之辈百十人,更有武艺绝强之人在侧,万万不会让令嫒出得丝毫差错,下官更是亲自护随左右!” 程万里看着苏武,似还是不舍:“苏武,不是我不信任你,我知你一心为公,更是忠义无双之辈,效死不在话下,只是……此事吧……容我再思虑,再思虑……” (兄弟们,我爱你们!) (本章完) 第59章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第59章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相公有所不知,那梁山之贼,不是一般贼寇,其中能人不少,狡猾非常,且还有一个叫做吴用的人,号称智多星,此人还真有几分聪慧,若是不当真设计,他们怕是万万不会上当。” 苏武想得许多,想来想去,便只告诫自己,梁山万万不能小看,哪里做差了一点,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也是苏武如今反复自我提醒的事,就是一定不能小看了敌人与对手,不能真的以为自己当真有那超越时代的智计。 程万里似也有些烦了,摆摆手,倒也不是说什么重话,只说:“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苏武自也知道进退,不再强求,拱手退去。 他也知道,这件事,其实当真有些强人所难,但这日日被贼惦记的事情,实在又不能不去解决。 不说其他,苏武也不可能永远绷着弦来面对这件事,他的事情也多,若是真一个不慎,让梁山之人得逞了,后果不堪设想。 程万里也从后衙书房出门去,却是出门走得几步,忽然有一个声音:“父亲……” 程万里吓得一跳,当然也反应过来了,转头去看:“你在此处作甚?不声不响,骇人一惊。” 只看屋檐转角,走来一个女子,先是一福,再来开口:“父亲,我只是听人说有客人来了,便是来看看……” “看什么?”程万里眉头一皱。 “就是看看……”姑娘家就这么答。 程万里眉头皱得更深:“头前你不是见过了吗?又来看什么?” 程万里兴许……感受到了一点奇怪的苗头,一个大姑娘家,没事跑出来看什么男人? 便是也知道,自己这个闺女,还当真有些不一样。 就好比上次,他自己六神无主的时候,这亲闺女还能安之若素,更能出言来安慰他这个父亲…… 闺女,其实打小就不一样,之所以这么宠爱,便也因为她打小就与其他姑娘家不同。 果然,闺女也答:“就是来看看那苏武嘛,上次看他,还没看个清楚,就被他发现了,如何好意思再看?” “这次看清楚了?”程万里没好气问。 “看清楚了呢……”闺女指了指那屋檐转角处窗户上的合页。 今日还真就看清楚了,外面天黑,里面掌灯,小小合页缝隙,还真就是那灯火阑珊处瞧了个明明白白,人高马大,一脸刚毅,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嗯,看清楚就罢了……”程万里大手一挥,往前走去。 “父亲……” 程万里脚步一止,转头来,不耐烦,当真不耐烦,平常里他对自己闺女可没有这么多不耐烦,今日格外不耐烦:“怎么了?”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办法也挺好……”姑娘轻声说。 “胡说八道!”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又走。 闺女自是脚步跟随:“父亲若信任他,他说的,父亲心中自然也知,其实就是上上策。他若不值得父亲信任,父亲又何必说那些‘再思虑’与‘明日再说’的话语搪塞呢?” 程万里再次停住了脚步,转头来,认认真真看着自家闺女的脸庞,然后沉默了片刻。 姑娘也不说话,就等着…… 然后,程万里才开口,严肃非常:“先说一件事,咱是书香门第,那苏武虽然品性与本事皆当上选,但他是草莽而起,武夫之辈,何以与咱们能门当户对?以往你说你自己挑选夫婿之类的话语,为父只当你任性胡闹,不与你一般计较……今日,为父可容不得你,就问这世间,哪里有你这般的女子?真是胡闹,只待来日归京,只管往那东华门外的榜下去捉,那才是良缘!”“父亲,哪里就说到什么良缘夫婿了?当真羞煞人来,哪里有父亲这么与女儿说话的?什么夫婿不夫婿的,父亲你想哪里去了?” 姑娘一脸的委屈,似双眼在红,泪先在眼眶中转了转,说流就流…… “好了好了,为父看你如此来偷瞧,只当你是……你是……”程万里说话立马收敛了。 “只当我是什么……父亲你说啊……” “没什么没什么……”程万里偃旗息鼓,立马又道:“他那谋划,不能说不好,只是我舍你不得,教你去犯险,那万万不可。” “那也行,只管让我每日躲在家中不出门就是,夜里也多派几队衙差巡着守着,也只听说那些江洋大盗,翻墙过院如履平地,最好啊,就让那苏武每日都守在我那闺房门口,如此,倒也不怕那些贼人了,方可安心入睡,就是不知父亲哪日能调遣归京……” 姑娘泪水已收,但红眼还在,跟在父亲后面,轻声细语,却少不得那几分委屈巴巴。 只听这一番话来,程万里就是个唉声叹气:“当初若是知晓这般,便是如何也不来此地为官!一来就碰到这些事,便是整个大宋,哪里能有这般的州府?” 程万里在发泄,这些日子,真的是精神折磨,这官只教人当得憋屈难受。 “父亲,若不是东平府下郓城起了大贼,那前任陈文昭获了罪,哪里能有得这般空缺出来?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出粮也多,商贸也繁,本也是富庶之地,若是父亲为官一任,解决了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岂不也是大功?回京之后,岂能不得升迁?” 姑娘边走边说着,稍稍顿了顿,看看父亲,接着再说:“难道父亲此番,当真也想与那陈文昭一样,不升反降,回京去个什么谏院当编修?若是这般回京,还谈什么东华门外榜下去捉婿?还谈什么良缘?父亲便也只能看着那些达官显贵把乘龙快婿捉回家去,而我呢……谁还正眼来瞧?” “你这个死丫头,说的什么话呢?”程万里转头来骂,只是脸上并非真是盛怒。 “父亲,那苏武啊……有勇有谋,又有品行,办差做事,样样不凡,兴许还真是您的升迁之道呢,父亲想想?” 姑娘说完话语,几步走到父亲头前去,转身挡住路来,只看着父亲。 “他还能把那水泊梁山的大贼剿灭了?”程万里没好气问。 “说不定他真能……父亲难道当真不信他兴许能做成?”这闺女好似拿捏自己的父亲很有一套。 “你说这些,为父还能不知你那小心思?反正,我不会让你去。”程万里两手往背后一负,便是当真疼爱非常。 也是这闺女,就是招人疼爱,不仅是那模样与性格上的事,而是这闺女,真不同一般女子,这闺女多了一份一般人难有的智慧。 “父亲……”闺女一双眼眸在说话。 “嗯?”老父亲压根转头不去看。 “总有一日,一个不慎,我当真要被贼人捉了去,就被那董平捉了去,我都不敢去想那般后果……”姑娘发大招。 “胡说!胡说!”程万里捶胸顿足,就只差跳脚而起了。 “还有那董平手持利刃,父亲想想……那董平何等凶恶?这夜半三更,他若真是翻墙入院……” “唉……”程万里一口气叹去,他岂能不知自家闺女这点小伎俩?他只是无奈,转着圈的无奈。 不免也有一语:“岂不知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的就是你,说的就是你这般难养的女子!” “那还不赶紧想办法升迁回京去?也好往那东华门外的榜下去捉个良缘,只管是眼不见心不烦。”闺女说着话,却在笑,笑出几分故意的狡黠。 父亲哪里笑得出来,真是到那一天,只怕他要哭出三里地去。便是只管两只官袍大袖左右一甩,把自家闺女甩去身后,哼哼唧唧,走了! (本章完) 第60章 你真是要气煞我也! 第60章 你真是要气煞我也! 大早,苏武早间也不去校场,直接在府衙前院与栾廷玉呼和来去,这里场地也大,施展得开,晚间要打马,便再往校场去。 就看那程万里忽然从前衙大堂走了出来,一脸黑气,沉闷站着,两手大袖收窄,背负在后。 苏武连忙收了长枪,往前去:“见过相公……” “嗯!”程万里鼻子出气。 苏武立马纳闷,哪里得罪了?难道是昨天夜里用他女儿出谋划策,所以他很生气? 如果是生这个气,倒也合理,苏武只怪自己一心为公了,少想了许多。 “不知相公……”苏武准备试探一下。 却是程万里直接转身:“随本府来!” 苏武自是往前跟着去,还是那个后衙书房,进去之后,就看程万里并不落座,而是往窗户去,几个窗户,看了又看。 苏武哪里还能发现不了几个窗户都关得紧紧的? 这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再看程万里落座,抬手一比:“你也坐来……” 苏武心下一松,既然让坐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只管有礼有节去坐。 就看程万里开口来问:“你准备……就是昨日说的事情,你准备如何操弄啊?” 哦,这事啊?嗨…… 苏武立马认真来答:“下官是这么谋划的,相公刚才也看到了下官练那枪棒,那师父姓栾,是了不得的高手,一手长枪,天下难有敌手,他呢,就给相公家的小姐当个车夫。下官呢,就打马随着,只当是护卫小姐往城外慈云寺去祈福上香,如此,再正常不过。” 大宋,佛教极其盛行,乃至道教也极其盛行,佛道之事,家家都供。从臣子到皇帝,从苏轼到赵佶,皆是虔诚非常。 所以说,高门大户的女子去寺庙,就是生活寻常,也是生活必须。 程万里点头:“嗯,想来那董平也恨极了你,你露脸倒也无妨,继续说……” “相公所言极是,那董平自也不惧下官,若真看到了下官,反而怒上心头来。下官麾下,还有百十号悍勇之辈,一些扮作随行小厮,只管挑抬贡品相随左右,一些装作行脚商贩,在后远远跟随,只待贼人现身,立马擒拿当场。” 苏武说完了,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就问:“你说的那些悍勇之辈,当真悍勇?” 苏武点头:“其中有三十人是索提辖留下帮衬的,还有几十人,都参与了擒拿那刘唐之战,个个悍勇!” 说服领导,还真是一件苦差。 “索超麾下,倒是见识过了,悍勇得紧,你带着擒那刘唐的人,想来也不是庸人……”程万里好似在自我分析,也是自我说服。 “相公,已然是天衣无缝了。”苏武正在努力,看起来这位知府相公好像已经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了,只是谨慎非常。 却听程万里问:“那梁山之贼,当真来了?” 苏武点头:“八九成要来,就以董平那人性子,睚眦必报,岂能不来?” “若是万一没来呢?”程万里又问,似又想退缩。 “那岂不正好?只当是小姐礼佛而去。”苏武答道。 “唉……”程万里一声叹去,站起身来,左右踱得两步,莫名一语:“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是什么话? 苏武一脸纳闷,骂谁呢? 苏武左右看了看。 程万里还来说:“不是说你。” 苏武点点头,他也知道应该不是说他,那难道还能是骂…… 这姑娘有点意思…… “你人手都备齐了吗?”程万里再问,便只是个小心翼翼,谨慎至极。 “也还待相公应允,只要相公应允了,今日派人去知会,明日就能来。”苏武答着。 “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小将吗?他当也要来!”程万里如此吩咐。 说武松呢,大概是程万里对武松也有不错的印象,比如那日在知府衙门外,武松与董平战那一场。“那是自然,相公,他名唤武松,下官还正想保举他为阳谷县参军。”苏武选的这个时机极好。 “嗯,此事成了之后,就应了你。”程万里态度当真不太好。 苏武此时也知道了,这知府相公还真不是与自己置气,十有八九,是与那难养的女子置气,兴许也不一定全是置气,更多是担忧自家闺女的安危。 苏武不免还真对那难养的女子有了几分好奇。 北宋朝,还真不比后来的明清,甚至也与南宋区别甚大,社会风气上区别甚大。 此时,理学才起,并未大兴。 社会风气上,还有盛唐的几分遗留,真正的男女大防,更是还未有,北宋,是历朝历代封建王朝开放风气的最后余音…… 只待到了南宋,一切就开始变了,越变越保守,越变越严苛。 所以,这个时代,才会出李清照那般的女子,也才容得下李清照那般的女子,抽烟喝酒烫头的女子。 呃……应该是赌博喝酒骂人的女子。 此时此刻,李清照还活得好好的,大概正在青州居住,她一辈子酷爱赌博,也常常醉酒浓睡,骂起人来,上到晏殊王安石,下到苏轼,前辈才子无数,没有不挨她喷的,改嫁与离婚什么的,那也不在话下。 所以,苏武看这知府相公的模样,不免也去猜那相公家难养的女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此时,苏武看出了程万里的百般纠结犹豫,话语说到这里了,苏武只管起身告辞,说去准备,就怕程万里转头来,又不干了。 程万里闷闷哼哼,只管让苏武去。 便是自己再起身出得书房,先转头去看那屋檐转角处,没看到人,倒也心下一松。 只待几步再走…… “父亲……” “唉……”程万里脑门疼,转头去。 “父亲说好了吗?”姑娘几步而来,不是蹦蹦跳跳,却也是脚步轻快。 “你适才没去听?”程万里问。 “没呢,父亲有言不准,女儿自该乖巧懂事,岂能违背父亲大人之意?那岂不是不孝吗?”姑娘是会的,会演。 “嗯,还算不错。”程万里很是满意,却是又皱了眉头:“乖女,我看凶险……” 乖女,便是常有的爱称昵称。若是男孩,便也有乖儿,若是富贵人家,甚至也称儿子为“乖官”,乖乖小官人的意思。 “怎么凶险了?”乖女儿自然来问。 “贼人凶狠啊,到时候,他们若是搏命打起来,只管杀得个血肉横飞,生死只在瞬间,怕是顾不得你了……”程万里说得连连摇头。 “谁?谁顾不得我了?” “那苏武啊,他到时候只顾与人厮杀,只想着擒贼立功,哪里还顾得住你来?”程万里又说。 “我若教贼人拿去了,他还立什么功?”乖女之所以能不同旁人,就胜在一脑门子的智慧。 “唉……到时候就教贼人把你拿去!便是痛煞我心,哭瞎我眼……”程万里还要说。 你道乖女一身演技从哪里学来的? “那教贼人夜半三更翻墙入院,又如何是好呢?”乖女知道,自家父亲哪哪都好,只少了几分胆气。 “唉……跟你说不清楚!”程万里说不过来,便是又两袖一甩。 乖女连忙追去几步:“父亲,没事呢……放心就是,那苏武啊,头前就为父亲拿命搏杀,此番自也亦是如此。” “你啊,不该生为女子,生作男儿多好?哼!” “嗯,是呢,男儿自是好养呢,也不用费尽心思去东华门外榜下捉婿,只管教人来捉就是……” “你真是要气煞我也!” (兄弟们,还有两天就要离开新书榜了,最高第三名,此刻第六名,个人而言,爬榜之事完美收官,当真心满意足,只等上架了,上架之后,肯定多更,这是毋庸置疑的,多更不仅是为了兄弟们多看,也是为了自己多赚钱,更是这本小说反响还不错,让人动力十足。万分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大力支持!) 感谢书友歪头马、后天的鹰、20241027185315674、20220923233847497、小劉先生、北竞王、赵忘星、20241003224534695的打赏,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61章 将军也小心呐 第61章 将军也小心呐 知府千金要去慈云寺烧香祈福,阵仗倒也不大,只看得一个车夫驾着牛车往后衙门口来停。 那知府千金出得门来,知府相公竟也出门来送,稍稍作别,立马上车,便也出发。 八个小厮跟随,每两人并扛一个大箱子,跟在车后慢慢走着。 倒是那新任东平府兵马都监苏武也打马随行,左右跟了四个兵丁在走,便算是护卫了。 如此,一路往城外去。 府衙头前不远,有一个茶楼,二楼单厢里坐着一个儒生,那儒生年岁三四十左右,吃起茶来,一举一动倒也讲究,便似有几分儒生的气派。 左右还有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伺候。 片刻之后,有人敲门进了厢内,便说:“学究,三天了,机会终于来了,那知府家的女儿出门了,车驾正经过外间道路,学究只管看得一眼。” 这儒生起了身,走到窗户边,也并不往外探头,只是稍稍看了看楼下的道路。 便是皱眉:“人手不少,算起来十三个……十四个。” 那禀报之人便说:“就那个打马的是苏武,身旁四个兵丁,随行的小厮算不得什么人手。” 那学究收了视线,坐回原坐,摆手说道:“不可小觑啊,莫要懈怠轻敌,倒是咱们人手更是精悍。你可亲眼看到那知府家的女儿上车了?” 禀报之人点着头:“看着她上车的……” 那学究却说:“你看着也不认识,此事啊,要慎之又慎,还待董将军亲眼见到才作数。” “唉……这东平府里认识董将军的人太多,他便也不好进城了,这该如何是好?” 学究起身了:“不急,走,快些走,赶到头前去,只要出城去,总有目的地,便也还要下车来,总有机会,必要万无一失。” 说着话语,厢内五个人,立马下梯出了茶楼去。 车驾队伍,慢慢便也出了城,苏武打马在前,武松打马跟在身旁,两人慢慢说着话语。 “二郎,若是梁山之人来了,交给你一件事。”苏武脑子里早已想了许多事情。 “哥哥只管吩咐。”武松点头应着。 “你只管缠着一个人斗……”苏武显然又在谋划什么。 “何人?”武松认真不少。 “而今那梁山上人手不多,此般大事,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十有八九也会来。只待分辨出哪个是林冲,你只管一直缠着他斗,怎么也不能教他走脱了去。” 苏武眉宇中倒也不是凶恶,而是一种思索。 “哦……”武松点着头,却也想了想,说道:“哥哥要擒住他?” 苏武笑着答:“擒得住他,倒是好处不少。给那梁山送去了一个董平,他们便也该还我一个人才是,就他了。” “好!如何也不教他走脱了去。”武松点头应下。 苏武此时转头看了看那车驾,那车驾里的人也无甚动静,便也转头回来去看道路左右,密切关注。 这队车马之后,隔了三四百步,才有另外一队人,稀稀拉拉并不成队,有人推着装柴火的空车,有人挑着卖完木炭的担子,有人独轮车上还有几棵没卖完的蔫菜…… 相隔的距离有些远,便也是苏武故意为之,近了就怕要出破绽。 官道路边,一个小山岗后,聚了十几个汉子,众人坐在土坡上,只等人来。 头前茶楼里的那学究带着五个汉子赶到此地,众人立马起身。 最着急的莫过于双枪将董平,上前就迎:“学究,是不是机会来了?” 学究点着头:“倒是真等到了,那知府女儿已然出城了,只是还不确定是否真是她在车上。” 董平激动不已:“定是错不了,走走走,兄弟们,既是出城了,快去快去。” 那学究稍稍抬手:“将军不要着急,不论什么事,都要谨小慎微,谋定而动,此时出城还近,不是动手的时机,只待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再动手不迟,也是要再确认一二,万万不能绑错了人,若是绑错了,那就是打草惊蛇,来日机会怕是再也难寻。”董平收了几分激动,只道:“学究果然高明,那……那他们是去何处?” 学究捋了一下胡须,做出几分姿态,一脸的胸有成竹:“一个女子出城来,带着那么多东西,本也是外地人,不曾有什么亲眷,十有八九,慈云寺礼佛。” “苏武!那苏武在不在?”董平满脸凶恶再问。 “苏武随身护卫。”学究点头。 “好!”董平双手一击,一副跃跃欲试模样,再说:“就在今日,教我心中好生畅快一番,苏武今日,定要斩杀!” 学究笑了笑:“怕是将军要畅快两番吧?” 董平闻言先是不懂,却是又会意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也主要是为了救那刘唐兄弟……” “将军,那知府之女,当真如此好?”学究笑问着,当真也是个人精一般的人物。 董平脸上凶恶扫去,便是几分红润在脸:“好,当真是好!这小娘自小读书,说起话来,那是聪慧有理,性子也好,不似那一般女子苦大仇深,多是跳脱轻快乐呵。长相嘛,只这般说,我董平也算见多识广,便是从未见过这般美貌之人。” 学究也笑:“我看呐,将军是看对了眼,怎么都好看,兴许也是那官宦人家的女子,就是天生比寻常女子多几分姿态。” 只看众人闻言,一片哄笑,男人间的这种笑话,极其有助于兄弟情感上的建立。 便是有一人,却多少笑不出来,兴许是他听得董平之语,想起了故人,他本也有个美貌且贤良的好妻子。 董平见得众兄弟哄笑,立马说道:“诶!学究,并非此理,只待你们真见了就知我所言不差!” 学究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主要:“小五小七,你们远远跟着去,莫要太近,莫要败露,小心谨慎,不急,他们此去,必是要回的,只要不跟丢了就行。” 两个壮汉出来拱手:“得令!” 那边官道大路,苏武满心的戒备,倒也不急,只管慢慢行去,也不赶路,便是那车驾慢着走才舒适。 只听得身后车驾里,忽然传来话语:“将军……” 苏武闻言转头去,就看那车驾窗帘掀起了一角,那双眼眸,倒是熟悉非常。 马匹停了停,并排在车架旁边,苏武问:“小姐有何事?” “将军可知,这贼人会从哪边来?” 苏武只答:“应该是前后一堵,夹击而来。” “将军可当真都备得万无一失?” 苏武微微皱眉,便是也在这姑娘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紧张。 心中也想,这事吧,定然不是知府相公应的,那就是车里这位姑娘主动应下来的,着实是个胆气十足的姑娘。 却也是这姑娘,当真事到临头了,终究还是紧张担忧,人之常情,此番世面之后,兴许再遇事又不一样了。 苏武轻声安慰:“小姐放心,万无一失。” “那将军……”姑娘欲语还休。 “小姐当真不必担忧,些许贼人,不在话下,若是小姐不愿见那血腥,只管在车内不要往外看就是。” 苏武便也是细心非常,就怕这姑娘真看到了那血肉横飞的景象,不免夜里噩梦连连。 “哦,好……将军也小心呐……” “嗯,小姐放心,杀人之事,做得惯了,便也手到擒来。”苏武这话,便还是尽力安慰安抚。 “好呢……” (本章完) 第62章 怕是不好 第62章 怕是不好 已然在官道行得许久,要转入岔路出官道,便是往慈云寺去的路,这段路其实不远。 但苏武已然吩咐:“二郎,我在前你在后。” “好!”武松打马往车架之后。 苏武已然紧张起来,但是表面上还装个毫不在意,头只随着马的颠簸来回晃动着。 只待当真到了慈云寺,小姐下了车,苏武下了马。 便是此时,苏武其实才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小姐的全貌,头前后衙上车的时候,苏武只打马在路旁守卫,便是视角不对,并未真正看清,也不好去看。 就看那小姐身材适中,略显消瘦,云鬓简单,也并无多少装饰之物,素面朝天,没有几分粉黛在脸,却也满脸白皙,却还看得那脸上白皙透着红润,透出一种青春的健康。 眉眼中带着几分灵动,双眼圆大,睫毛轻颤,有那几分可人,鼻梁微挑,鼻翼而下,那小唇一动:“还请将军安排……” 苏武自也不好多看,还看了一眼那一身襦裙……没看了,不多看,苏武什么女子没见过? 只管往寺里去,有那知客僧来迎,苏武只说:“知府千金前来祈福,烦请知会一二,行几分方便。” “好说好说……快请!”知客僧先不去看苏武,而是先看苏武身后那八个小厮抬着的四个大箱子,自是热情非常。 众人入了寺,随后有那住持亲自来,慢慢介绍寺庙的情况,唐代始建,如何传承,供奉哪些,出了几位高僧大德,如此种种…… 知府千金跟在一旁听着,苏武带着栾廷玉在后跟着,再进大雄宝殿去。 开始正式礼仪,住持亲自敲磬,亲自念佛,亲自帮着祷祝。 那姑娘跪在大佛之前,虔诚非常。 苏武就站在身后,还往那大佛左右去看,便是觉得这大佛背后,说不定也能藏得几个贼人。 慈云寺外,十几个汉子聚在一个草窠之后。 还是董平最急:“是她是她,她在那寺庙下车走进去的时候,便是远远一眼看去,就是她!” 学究还要谨慎再问一次:“当真看清!” “千真万确,看别人兴许还能看差了,看她,我董平万万看不差!”董平一脸激动。 众人便又是呵呵来笑。 董平也不在乎,又说:“学究,何处动手?” 学究不急,想了想,方才说道:“就在那岔路到官道的转折之处动手,诸位,要快,劫了人立马就走,先往北走,再入山岗,翻越之后再往南,如此教那官兵不好追缉。” 董平连连点头:“好好好,就依此法!” 学究又是左右来看:“林教头斗那苏武,董将军斗那小将,其他人,只管一拥而去,把车里人劫了就走,不要恋战!” 董平立马不愿:“学究,我与林教头换一换,我斗苏武,让林教头去斗那小将。” 学究却还是摆手:“将军,此番目的不是旁人,而是那知府千金。便是怕你一时半刻斗不下,却还不肯罢手。将军,此行而来,本就冒着风险,我们一路而来避着大道,也不曾打马,沿途回去,说不得四处都是官差兵丁来赶来截,时间紧迫……” 董平又岂能听不懂,只答:“学究,只管让我斗那苏武,要不得几下,我定杀了这厮……” 学究就问:“若是杀不了,将军可要听我的,说走就走,若是将军不走,我们可当真不能多留。” 董平便是皱眉,哼哼一语:“听学究的就是。” “好,如此,让你斗那苏武,林教头斗那小将,众人拥上,小厮小卒,只管砍杀,莫要留手,劫人为要。” 学究,智多星吴用,定计当前。 此时,大雄宝殿里,知府小姐祷祝完毕,起了身,往殿外而去。 苏武自也跟随,就听得头前小姐忽然开口问:“将军可知我适才祈的什么福?” 苏武此时心不在此,一边跟着小姐往外走,两只眼眸只在左右去看,这慈云寺不大,但房屋不少,便是左右一间一间,苏武锐利的眼神都要仔细扫过。那吴用大计兴许一般,但坑蒙拐骗的路数,实在是防不胜防,苏武岂敢丝毫懈怠? 却是听得小姐问,苏武闷闷一语:“啊?” 小姐转头来看苏武,一双眼眸里起了几分幽怨:“将军可知适才我祈福何事?” “啊?不知!”苏武摇头。 “只愿此番将军之事,皆是顺利,我也安全回家去……”小姐看着苏武说着。 “哦,定然如此!”苏武点头,点得很认真,点得很用力。 “走吧……”小姐语气有几分无奈,便是又道:“上车回衙,贼人怕是就要来了。” 这话倒是让苏武回了神来,好奇也问:“小姐何以知晓贼人要来了?” “贼人总是要来的,来这一路,怕是已经被盯着了,回去这一路,自是贼人准备妥当了。”小姐答着。 苏武两眼一睁,心中微惊,这姑娘……好有一分聪慧在身上。 苏武甚至去看了看一旁的栾廷玉,栾廷玉也是一脸吃惊,便是事前,苏武与众人商议之时,也是这么预料的,说去时兴许无事,但不可懈怠,回时更要格外警惕。 就听程小姐又问:“怎么?教我说中了?” 苏武小小惊讶之后,笑了笑:“兴许真说中了,便是且看着……” 出门上车,回程。 苏武一柄长枪在手,捏得死死,这事可万万不能出得差错。 那赶车的车夫栾廷玉,也是回头看了一眼那车帘之后,一杆精钢枪就在车厢里放着,随手便能抽出。 只待车驾慢慢走去,眼看又要上官道。 终是来了。 没有什么里胡哨的话语,也没有什么来来去去的分辩。 只有几人忽然从路边冲到路中,一人持枪开口大喝:“苏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熟人,董平。 再看后面,也是几人,领头一个,也是一杆长枪横在路后,倒是没什么话语。 苏武也不多等,打马就去,长枪在手,只看董平。 此时此刻,也没什么惧怕不惧怕,董平也无马匹,更是没什么惧怕,唯有搏这一番。 就看栾廷玉已然抽出长枪立在车前,他却不动,因为他就负责守卫车架,却有话语提醒:“将军沉着出枪!” 真是个好老师。 就看那四个兵丁,皆在车驾左右,八个小厮,忽然也先冲向车架,瞬间,也是八柄长刀在手,一身架势立马就变,前后两排稳稳站定,丝毫没有慌乱,一个个弓身持刀,显得凶悍十足…… 不远,树林之后,有那学究暗处看得全场,立马心中一紧,面色就变,口中有语:“怕是不好……” 这学究身旁还留了一人护卫着,便是立马来问:“学究,怎么了?” “敌人有防备,只看众兄弟武艺了!”学究一脸担忧。 身旁之人只道:“学究放心,有林教头与董将军在前,还有阮家三兄弟同在,并宋万与杜迁二人帮衬,哪里有人能斗得他们联手?” “但愿如此!”学究话语这么说着,但脸上的担忧,丝毫不见少,双眼已然往远处去看,左右都看,心中更又生起一忧。 (兄弟们,今夜无话,只管再谢!) (本章完) 第63章 再来! 第63章 再来! 就看苏武打马飞奔而去,一杆长枪先收在腋下。 那董平也是脚步飞奔而起,往前来迎,脸上凶恶自不用说,还有话语:“苏武,拿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看苏武长枪陡然从腋下猛烈刺出。 那董平也是高高一跃,长枪奋力而去,便是要把苏武当场从马背上捅刺而下。 却是这瞬间,董平忽然心中一惊,本来刺出的长枪拦空一挑。 就看两柄长枪叮噹一响,立马有那栾廷玉的声音:“好!” 董平有些不敢置信的转头去看,看苏武打马已然错过去,正在远处勒马准备再回。 上次,董平虽然没有与苏武斗过兵刃,但也看过苏武持枪击人,那时候,动作虽然也算迅猛,但着实算不得什么武艺在身。 今日,就这一枪错去,董平陡然惊觉,苏武,竟是真会,长枪使来,迅捷精准。 苏武转头打马再来,这一次董平并不跃起了,沉着站定,长枪前放,双眼紧盯苏武动作,沉着非常。 就看苏武再来,又是一刺,董平脚步横移,长枪横挺,就看马背上的苏武也是一惊,立马扭身去躲,堪堪躲过,自也是凶险非常。 董平哈哈笑起:“以为你会,还高看你几眼,竟是会得不多。” “将军下马!”栾廷玉如此一语。 打马冲回来的苏武自然下马站定,栾廷玉再来指导:“将军不要硬拼,与他游斗!” “好!”苏武点着头,第一次战场实操,虽然会得不多,甚至只算刚刚入门,但有董平这样的高手实战操练,增长的不一定是武艺,而是一种感觉,高手对战的感觉。 机会着实是好! 就看车驾后边,早已打了起来,打得噼里啪啦一片。 武松正斗一人,只得交手几番来去,武松眉头一皱,眼前这人显然当真一身绝佳的好武艺。 武松便还开口去问:“你莫不就是林冲?” 当面大汉一脸骄傲,便也点头来答:“某正是林冲!” 林冲,这辈子真正的骄傲,也是这一身武艺,但凡有人见他说上一句“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他便立马心情大好。 这句话,从来不是形容他的官职地位,而是形容他武艺不凡。 便是有那好汉问他的名,他自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冲是也,便是不知多少次,只要这名头一出,立马教人先胆怯三分。 只是今日意外,当面那人听得他是林冲,竟是一脸欣喜,开口来说:“是林冲就好,寻的就是你。” 就看这话语之间,硕大朴刀抡得空气爆裂,嗡嗡作响。 林冲一杆长枪,耍得如出水蛟龙一般,横来横挡,竖来竖挡,若是游龙一出,更是点点寒芒在催命。 武松许也是第一次与这般高手真正捉单对敌,一时间竟是稍稍落了下风,口中有语:“你这厮当真滑腻!” 此时武松似什么? 便似初出茅庐,更也是初生牛犊,一股热血激情。 林冲却是不同,就是那武松之言,滑腻,过于老成,过于熟稔,过于经验十足。 林冲还有礼有节来答:“年纪轻轻,你也不差!” 其实答得是一脸的骄傲自信。 就看那武松收了脸上几分欣喜与笑意,换了一脸凶恶与红眼,牙关一咬,两腮左右鼓得高高,朴刀再起,口中连连有呼喊:“啊啊啊!” 林冲招式那早已是炉火纯青,只待那朴刀来,一挡就是,顺势再出一枪,必然又能再占先手。 却是此次不同,那年轻人一刀而来,挡得林冲虎口大震,再想出枪去,竟是慢了半拍,那年轻人一刀竟是又来,这慢了半拍的枪出不去,唯有再挡。 再挡,便是脚步也止不住去退。 林冲心中一惊,只觉得这年轻人有一种奇怪之处,这一身巨力,好似有一个开关,一开之后,当真有一种狂暴之感,着实难以正面而敌。林冲立马也换策略,长枪一收,两步先退,然后再来出枪,便是图个快,以快制暴。 就看那年轻武松,刀抡起来,必然不会停顿,长枪来了,即便马上要刺中自己,他竟也还要抡刀去,只问他如何避枪? 他竟拿手去抓,抓枪身也可,抓枪刃也敢。 便是一下让他抓到了枪身与枪刃连接之处,猛力一扽,朴刀就下。 此般危急,林冲都有几分目瞪口呆,好在他着实老辣非常,脚步一蹬,凌空侧翻,枪也不失,人却只是惊险避过,顺着侧翻的扭力,收枪而回。 一时之间,林冲竟还有几分后怕之感。 “再来!”武松看了一眼自己磨破的手掌,咬牙之间,咧开了嘴,是那森森白牙。 林冲此时,终于皱起了眉头,事情不对,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东平府地面,何曾听闻过有这般一个年轻人? 这般年轻人,着实狠辣狠厉,岂能没有大名在外? 林冲马步站定,双手一前一后,把长枪持握在前,事情当真不对劲了…… 没有什么游刃有余,面对这么一个年轻人,当真是步步凶险! “啊啊啊啊!”那年轻人暴喊再来。 林冲再也不敢丝毫托大,如此对敌,唯有硬桥硬马,先不输,再想对策,再寻破绽。 车驾前后,早已有人一拥而去,也是早有定计,绑人为要。 一马当先阮小二,有个江湖绰号“立地太岁”,武艺不凡,义气当先,来日是那梁山水军头领之一,排行二十七位。 他使的是短刃,仗着的是一身灵动刁钻,在水中短刃也更好操弄。 只看他往车驾冲去,一杆铁枪横在他身前,他一时倒也不在意,只管就地准备一滚,便是要突入近身。 却是那长枪低扫一来,又快又准,逼得他还没滚下去,便是手撑地面去躲。 阮小五更是在旁配合,已然好似就要近身,他有诨号“短命二郎”,这诨号说的是他的敌人短命,却也更是他阮小五喜欢搏命,每每敢行凶险,凶险之间,便是自己好似也不怕短命。 就好比此时,他毫无顾忌近身去,就是搏命之法,就看那电石火之间,谁先死。 却看那铁枪枪尾一横,往前一送,快捷无比,就把阮小五推出七八步去,推得阮小五一脸惊骇。 阮小七已然就在身侧,这人诨号“活阎王”,长得实在是丑出天际,不堪入目,满脸疙瘩横肉,一坨一坨,一块一块,两只眼睛更是凸出眼眶…… 丑得就像地府里的阎罗王一般骇人吓鬼。 却也是他,最是一身横练,硬桥硬马,长刀在手,就来劈砍。 那铁枪汉子眉目一挑,稍稍皱眉,身形先往后退一小步,抵在车旁,往后顺手一捞,一柄短锤在手,就往前砸。 栾廷玉,还有一手短锤之法,甚是了得,便是他钻研武艺,近身远身,皆有所得。故事里,这柄短锤可收可放,曾把那摩云金翅欧鹏砸落马下。 噹的一声。 横练阮小七,却也脚步踉跄往后去。 皆不过三瞬,弄水的好汉,竟是连连破不得来去几手。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在皱眉不止。 却也箭在弦上,无奈之下,三人同时再来。 就看那一柄铁枪舞得密不透风,是刺、是挑、是撩、是横、是截、是抡…… 三人左右来去,自是又进又退,难得抓到空档近身再去,一柄短锤照头就来…… 这汉子以一敌三,竟还能出言指点苏武:“将军,别管那董平来去,只需眼疾手快,以守为要!” (本章完) 第64章 苏武,你不得好死! 第64章 苏武,你不得好死! 苏武哪里会不听栾师父之言? 此时此刻,拖着就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暂时没有能力打败董平,进攻之法必然不奏效,反而容易露破绽。 那就一杆长枪在身前,护着自己就是,董平长枪怎么来,他便怎么挡,还步伐来去,游斗,那就是个游。 武艺要勤学苦练才成,但双腿跑步,左右躲闪,天生就会。 直气得那董平大喝来问:“苏武,可敢一战?” 却是有人早已大急,林子暗处里传来吴学究的呼喊:“董将军,莫要恋战,拿人就是,拿人就是啊!” 董平好似丝毫不闻,也是他没去关注那车驾之前,有人一杆长枪挡住阮家兄弟不得寸进。 他的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恨急了当面苏武,今日只要看他苏武人头落地。 再看车驾,一边栾廷玉挡得死死,另外一边,十二个汉子围得紧紧。 梁山之贼,先去几人,互相砍斗,皆不奏效。 有那人高马大之人,两个,一个是云里金刚宋万,一个是摸着天杜迁,两人皆是近两米的身高。 一左一右,往那十二个汉子冲去,两人皆使长刀。 却是那十二个汉子悍勇非常,悍勇倒也还是其次,更是配合得当,有人管左,必然有人管右,有人往前,必然有人殿后。 只看那刀光来来去去,一时也不奏效。 越是不奏效,那两个巨汉越是着急,越是着急,便越是不太奏效。 若是放在平时厮杀,两员巨汉只管慢慢来,先破一人两人,乱了配合之形,再来左冲右突,应该也是不在话下,只看时间长短。 只是今日,着实不同,那林子暗处里,呼喊不断:“快些,快些啊!莫要恋战了,拿人拿人!” 吴学究是喊得着急不已。 阮家兄弟更是频频犯险往前,硬生生就被一杆铁枪拦在当场。 林冲早已大急,他急也无奈,当面年轻人,凶悍得远超他的想象,林冲何等人物? 他乃东京人士,见过多少世面? 还有哪般高手是他没见识过的? 偏偏今日,在这山东地面,小小东平府处,真就有人能如此难为于他! 那暗处吴学究,已然是双手握在一处,眉头皱在一处,双脚左右在动,双眼到处去看。 莫不是今日真要出事? 一旁还有护卫他的汉子,看得着急不已,绑个人的事,怎么弄这样子了,也心急在问:“学究,怎么这些官府之人如此悍勇不凡?” 一个月赚一贯五,卖什么命啊? 吴用哪里还有心思答这般没有意义的话语? 护卫汉子又问:“学究,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也去帮他们?” 吴学究心急之下,便是一语:“你去顶个什么用?” 那护卫汉子便也被一语噎住,他也知道,这般场面,他去也只能顶个鸟用。 就听吴学究又喊:“先绑人,绑人呐!” 那个要被绑的人,竟是此时当真挑起了车帘往外看去,就看四周打作一片,看得一眼,便又吓得把车帘一放。 车帘放了,却是又被轻轻挑起,一双带着惊吓的眼眸,还是忍不住要往外去多看几眼。 董平刹那间看到了一眼那车里的人,也听吴用呼喊来去,稍稍一犹豫,再看一眼刚刚脚步横移躲到他身侧的苏武。 便是犹豫之间,果断了一下,再也不看苏武,只管往那车驾去,事已至此,苏武今日命不该绝了,绑人为要。 只待董平两步去,就听身后破空之声呼呼作响,还有话语:“董平休走!” 董平无奈,回身回枪去挡。 那苏武就在眼前,当真越看越可恨,越可恨越无奈,便是提枪再去追赶苏武几番。 又是不得,转头来,董平又往那车驾去。 又听身后苏武话语:“今日你不杀了我却想走?” 又得回身去挡,挡下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不挡又是不行。 他明白,自己被缠住了,缠得烦不甚烦,便是奋力一喊:“众兄弟,我先杀苏武这厮,你们速速绑人!”竟是还能听得栾廷玉之语:“将军今日着实了得,斗那董平也不落下风。” 这夸得有点生硬,纯属硬夸,但也还有苏武回话:“栾师父教得好!” 那吴学究在暗处看着,口中虽然不说,心中早已知晓,当真大事不妙了…… 却是一旁那护卫忽然往远处一指:“学究,你看!” 吴用循声看去,便是一声喊:“众兄弟,快走,快撤!” 不远官道,忽然转过来一批人,都往这里冲来,已然不用想,今日事败! 快走?快撤? 董平还转头去看了看吴用躲避之处,一脸不可置信,走什么?撤什么? 眼前之局,他已左右观察了几番,看得清楚,虽然艰难,但只要长久鏖战,定能奏效,此时撤走,岂不可惜? 只当那吴用一个学究,是见场面迟迟不下,便心中慌乱了,纯属乱指挥,便是开口去回:“学究放心,苏武这厮斗我不过,只再待得一时半刻,大事可成!” “走走走,敌人援军到了。”吴用唯有这么去说。 就看那边,林冲已然在往后退,他自是知道吴用这人,从来不会胡乱指挥。 “林冲,哪里走!”武松咧着一口白牙,看得让人恐怖非常,今日哥哥有吩咐,如何也要缠住这厮。 倒也是哥哥当真看人精准,这厮当真好手段好武艺。 若非这般人,哥哥哪里又看得上? 定然不能教他走脱了去,他想走,便缠得死死,教他脱身不得。 林冲脚步虽然在退,但丝毫不敢转身,眼前这年轻人,疯了癫了一般,狗皮膏药一样粘人。 那边阮家兄弟,更是听令,说退就退。 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两个巨汉,更是早已在往路边林子里去。 这梁山之贼当真不一般,真有几分令行禁止的模样。 唯有董平,寻着苏武不甘休,苏武也是压力巨大,已然是隔着一棵树来与他缠斗了。 斗得董平骂咧不止:“苏武,你不得好死!” 他真想杀人,就是杀当面这人。 杀不到,便是诅咒也要咒死他去。 就看栾廷玉正在奔来,苏武还要激那董平:“此番你可跑不脱了,不若束手就擒,饶你一命!” “撤,快撤!”吴用在林子里喊得是心急如焚。 董平听苏武话语,更是怒不可遏,一怒之下,又怒一下,持枪再捅。 就听得空中嗡嗡大作,这般声音,一般江湖汉陡然一听会有不解,但董平听来,太耳熟不过。 董平立马转身去,抡起长枪在空中扫荡几番,叮当几下落了好几支箭矢。 却是树那边的苏武竟敢提枪来刺,倒也是时机把握得极好,当真就有这份敏锐的战斗嗅觉从来不差。 董平便是武艺再高强,也免不得狼狈去躲,甚至往地上去滚。 再看苏武,董平牙咬切齿也更是再怒。 只看左右,好似众人皆在退,他还在场,那嗡嗡的弓弦又起,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弓弩娴熟之辈,精准无比,便是他与苏武相隔不过几步,也敢来射,丝毫不怕误伤苏武。 “哥哥,我来了!”更有人在喊。 董平又是滚地,不滚不行,这箭矢过于精准,便是滚了地,竟还有箭矢预判而来,人还未起,又是长枪乱扫几番,再是堪堪打落。 一柄铁枪又来,便听破空之声就是势大力沉,又准又快,董平接着还滚,甚至滚得手脚并用。 只那车帘里的双眼看去,董平就是个满地打滚,狼狈不堪。 还有苏武跟随而至的话语:“哪里走!” “董将军快快脱身。”吴学究已然喊得是撕心裂肺了,却是也来不及关注另外一边的林冲,林冲也是脱身不得。 (本章完) 第65章 将军公务为要 第65章 将军公务为要 只看那董平,此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慌乱,便是苏武的长枪也来,栾廷玉的长枪也来。 董平本就地连连在滚,霎时间哪里还能招架,更是连滚带爬在逃,直往路边林子里去。 林卯与李成也赶了上来,手中弓弩连连去射,几十号猎户汉子,更是四处在射。 近处早已射倒几人在地。 那董平往林子只管钻,逃命之时,快得惊人,却是背后箭矢咻咻而来,忽然只感觉手臂微微一麻,转头一看,一支箭矢已然穿透右手整个大臂。 苏武看了看已经入林子里的董平,似也不急,心中早已谋划了后手,只管回头去看武松那边,立马转头而去,眼前万万不能让林冲逃脱此番! 那董平只管闷头在林子里钻,不管不顾拼命去钻。 苏武带着栾廷玉,已然到了车驾另外一边,十几号汉子围作一圈,后面还有不少弓弩在等,苏武与栾廷玉也围了过来,中间正是武松与林冲斗得天昏地暗。 一时不急,苏武转头去看那吴用一直呼喊的方向,便是开口去喊:“吴学究行事,当真缜密,进退自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苏武知道,林子里躲着的吴用肯定听得到。 却是吴用并不回话,他正满心欢喜看到董平钻入林子,转头来看,却见林冲陷阵出不来了,便又是一脸焦急,脑袋里疯狂运转。 却听苏武再有喊声:“吴学究,这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你救是不救啊?” 吴用显然正在陷入这般纠结之中,救是不救? 却是更惊苏武一语叫出自己的名头来,吴用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看那林冲被众人围困当场,与那武松陷入苦斗,斗得险象环生。 显然林冲心态也变了,也急了,若不是这般被围困的局面,林冲与武松还要有一番好斗,只是这般局势之下,林冲已然开始慌乱,更是知道旁边还有一个使铁枪的汉子,也是不凡之辈。 还有苏武来喊:“吴学究,江湖义气,兄弟失陷,当真不救了?” 吴用左右去看,阮氏兄弟已然奔出很远,宋万杜迁在往另外一个方向去,董平更是不见人影。 还有五六个大汉,四面在逃,已然死了五六个在当场,多是被箭矢贯穿。 再看那车驾左右,持弓弩的汉子几十人,今日已然惨败。 也是苏武越发明白,弓弩当真好用。 却听吴用竟然答了一语:“苏都监,此番算你高明,我中计也,来日再来过手!” 要跑了? 还要有来日? 苏武倒也不急,自还有后手等着吴用,只开口喊:“吴学究当真把林教头就这么弃之不顾?” 这话语,苏武是看着林冲方向说的,兴许就是说给林冲听的。 没想到林冲也是一声大喊:“兄弟们只管走,不必管我!” 义气! 其实挺感人…… “吴学究啊,这林教头如此义气,你却当真不救?”苏武非要来点诛心之语。 林中无话来回。 苏武大手一挥:“速战速决,还有大事!” 苏武谋划了好几番,这才第一番,之后事情还多,梁山这件事,必须要暂时划上一个句号,要有一个了结。 也是苏武头前就有预料,吴用是真有几分能力的人,来这一趟,必然谋划得妥妥当当,退路早有准备。 苏武一语而下,栾廷玉立马进场,长枪直往林冲去。 林子里却又有了吴用的声音:“林教头放心,待得几日,兄弟们定来救你!” 只是吴用这声音,越来越远了。 如此看起来,吴用当真果断非常,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也是这东平府太近,若是再不走,只怕那城中军汉皆出,四处搜捕,只怕真就走不脱了。 再看当场,林冲已然被围得死死,栾廷玉长枪去,武松朴刀来,那林冲已然只有招架之力。 却也还是奋力反抗反击。“快快拿人。”苏武催促一语。 周谨闻言也去,长枪抡起来就砸。 林冲显然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长枪先挡头顶,再横挡栾廷玉。 就看武松飞起一踢,正中胸口,林冲轰然就倒。 武松朴刀就去,精准非常,就架在林冲脖颈毫厘之间,却是一语:“倒是我哥哥要留你命!” 林冲躺倒在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双眼一闭,他心中知道,此番被官府拿了,便当真死路一条了。 这位东平府的新任兵马都监,自也就是把他送到东京高俅高太尉那里去领个前程。 “绑了。”苏武一抬手,便又转头往林子里去看了看。 吴用,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这梁山能成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何非要拿这林冲?因为,林冲好拿捏,更是一个天选打工人,性格上就是顶级牛马属性。 更因为,林冲身后,有一个出身西北小种相公门下的提辖官,名唤鲁达,如今也叫鲁智深,西军出好汉,苏武怎么也要把鲁达弄到手中来。 只待林冲绑定,苏武立马开口:“走,把那几具贼人尸体带上,速速回城,穿甲打马,再去郓城县!” 苏武似也着急,这第二番也很重要。 那林冲被绑缚得死死,往那苏武马后一拖,苏武打马就走,只让那上身被绑缚的林冲在马后双脚跟随,便是趔趄栽倒,苏武也只管打马拖着快行。 身后众人立马跟随回城,那车驾也快速而奔,直把那车里的程小姐颠得双手紧抓车窗。 苏武看得一眼,说道:“小姐忍耐一二。” 车窗里的程家小姐,已是满脸的不适,竟也在点头:“无妨,将军公务为要。” 这话听得苏武有一种感觉,这知府家的千金,当真能处,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似一般富家千金的那种矫情。 更还有几分胆气与沉着,此时笃定了,定是她主动应下这件引蛇出洞之事。 如此,苏武在马上便又是一语:“不知小姐可否与我行一个方便?” “将军请说……”车厢里的人,虽然有颠簸不适,还是来认真答话。 苏武转头再看几眼,姑娘眉清目秀,此时却还有几分坚韧在脸,苏武当真开口:“小姐回去之后,可否先不与相公说那擒了活口的事情?” “好!”车窗里答得爽利非常。 苏武更有惊奇,还问:“小姐就不问问其中缘由?” 车窗被完全掀了起来,那程小姐忍着颠簸,当真来答:“将军自不会是与那贼人一伙,如此行事,必然是有深意其中,家父……若是想升迁回京,还要多多仰仗将军建功。” 苏武听得这话,越发转头去看,说起来,这姑娘的老爹当官能把命都当丢了,生个姑娘竟是如此通透…… 傻憨憨的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来日再来与小姐详叙。”苏武如此一语,马鞭一扬,马速再加。 “好,等你来说!”车里的姑娘,当真点头。 苏武这边急着入城去,一二百匹马,百十套甲胄,留得周谨带几人在军营里看住林冲,再取知府衙门一道简易公文,一行人便是直奔郓城县方向去。 郓城县,本不在东平府治下,而在济州治下,但郓城就是东平府与济州的交界处。 八百里水泊,更是一半在东平府,一半在济州。 有一座酒店,也就在东平府与济州府的交界之处。 苏武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那座酒店,酒店的掌柜名叫朱贵。 (本章完) 第66章 贼厮哪里走! 第66章 贼厮哪里走! 东平府郊野之外,一处小山岗之后,吴用急切等待着。 这里是吴用头前就选定的地点,事成也好,事败也罢,众人若散,就到此处再来汇合,吴用当真前前后后都有谋划。 阮家兄弟此时倒是跟在吴用左右。 只待等得两刻,杜迁宋万也带人来汇合。 又等一刻,终于是把董平等来了,董平臂膀之上,早已鲜血一片,直到奔到此处见得众人,才稍稍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便也有人送水来与他喝,只待一口水喝罢,董平看了看自己右手臂膀,一根羽箭贯通其中。 他左手抓紧箭矢,正要用力一拔,稍稍使劲,便是一番龇牙咧嘴,好似浑身无力一般,等了一等,再一咬牙,紧紧抓住箭矢,奋力一拔,一声惨叫就出。 只看董平额头汗水如涌,浑身颤抖不已,左右有人上来与他包扎止血。 吴用环看左右,只看一个个狼狈不堪,叹气开口:“此番,是中计了!” 董平转头来问:“学究,只是那苏武侥幸,有人来援他罢了。” 吴用叹着气,摇着头:“中计了中计了,头前着实小觑了那苏武,他定然不是一般人物,我如此小心谨慎,如此前后谋划,还是中了他的圈套,还折了林教头。若不是提前谋划得当,只怕咱们此番都要折在其中……” 众人也皆是低头,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董平满心只有愤恨,却道:“学究,那苏武一个县里都头,能有几分智计……” “董将军已然连连落败,败得如此仓惶在逃,竟是还敢小觑他?”吴用摇着头,觉得董平这人,交流不了。 董平只是恨恨说道:“誓报此仇,誓报此仇!” “走吧,按照原定路线,赶紧回寨子里去,再作从长计议!”吴用已然左右招手,示意众人起身,莫要拖沓。 此时,那东平府去郓城县的官道之上,一二百匹马跑得烟尘漫天。 此番要让梁山之人彻底丧几分胆气,更要把苏武的大名,在这山东地面彻底立起来。 东平府,知府衙门里。 知府程万里看着衙门院内摆放的五具尸体,便是哈哈笑起:“真成了,又杀数贼,苏将军当真不错!他此时更还在追缉拿贼,必然还有所获!” 众多官吏便也来贺。 “相公,往后有苏将军在东平府,贼寇之乱,必是手到擒来!” “是啊,那梁山之贼,朝廷震怒,头前董平尸位素餐,只以为他是惧怕贼寇不敢施为,没想到他本就与贼寇是一伙的,如今有了苏将军敢作敢为,连连擒贼杀贼立功,相公之福也!” 程万里点着头:“便是本府有识人之明!” “正是相公慧眼识珠!” “是啊是啊,相公知人善用,不过匆匆见得一面,相公就能看出那苏将军不同凡响。更是相公定计前后,扫灭董平,还我东平府朗朗乾坤……” 程万里今日,当真是开怀不已,上任已然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好听的话语。 头前还有那小吏心中腹诽过,只以为这位知府是个无用之辈,那董平在府衙里横行霸道,知府相公只躲在后衙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此时才知,知府相公才是高人,原来那叫做卧薪尝胆,叫做示敌以弱,叫做一鸣惊人。 受得众人一番阿谀,知府相公大袖一甩,转身而去,走起路来,那是昂首挺胸,龙行虎步…… 众人自是拱手相送。 到得后衙,乖女早早等在书房之中。 只待父亲一来,乖女起身笑着就说:“父亲,如何?那贼人尸首可是当真?”“当真当真!”知府相公连连点头,又说:“你没事就好啊……” 乖女扬着头:“父亲,兴许啊……倒也不是兴许了,父亲晋身之资,定然就在那苏武身上了。” 知府相公点着头:“我看也是,这贼寇之事,兴许真能在他手中平复。” “父亲……”乖女扬着脸。 “嗯?”知府相公没有会意到。 “父亲!”乖女再扬脸。 “哦哦……乖女,生你不比生个男儿差!若是此番升迁回去,那东华门外的乘龙快婿,定然给你捉个最好的来!” 知府相公立马就夸。 “父亲,其实……我觉得,即便升迁,还是不回京的好。”乖女想得很多。 “啊?不回京?哪个人外放为官,不是为了升迁回京?不回京有什么好?东京城何等风雅之地,回京才叫过日子,那日子哪里是州府可比?这东平府里,便是寻个曲子来听,也是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父亲,男儿心中,难道不都是愿意建功立业的吗?”乖女来问。 “为父这不就是已经在建功立业吗?” 乖女摇着头:“这才几分功业?父亲,若是当真建得大功业再回京,入那天子堂前听封受赏,那才真是不枉此生!” 程万里听着,也点头,却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乖女,你还小,小时候读的书啊,那只是书里说的故事,哪里有那么多大功业?回京好,回京好啊……也不用这般担惊受怕……” 乖女听来,只是摇头,无话再说,再看父亲,唉……想扶上墙去,一时竟也不知如何着手。 几个时辰之后,东平府与济州府交界之处,官道之旁,八百里水泊之畔。 一队快马轰轰隆隆而至,一间酒店正在迎来送往,如此大的动静,酒店里的小厮便也出门来看。 这处酒店过于有名,生意也好,只管在路上问得朱贵朱掌柜的酒店在何处,来往商旅,当真鲜少有人不知。 只是大多数普通人,并不知道这位朱掌柜竟是梁山的贼寇,专门负责梁山接待与情报之类的要事,只有一些真正在江湖上有门路的人,才会知晓一二。 偏偏苏武这个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门路的人,竟也知道此处。 就看快马而至,头前一个甲胄大汉勒马而止,翻身下马。 那小厮还往前去笑迎:“官爷,快请!” 只是那官爷并无话语,只管往酒店里进。 就看再下马几人,也往店里去,其他人竟是不下马,而是打马左右绕着酒店而去,立马就是合围之势。 那笑脸小厮,已然吓得魂不附体,定在当场,动也不动。 连带店里的旅客,也是一脸惊骇,只看那甲胄大汉进了店,便是立马起身左右去躲。 店后走出一人到大堂来,便是在问:“何事何事?” 那甲胄大汉抬眼一看,就问:“你就是朱贵?” 那人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快走! “贼厮哪里走!”年轻武松一跃而去,就是七八步远。 (本章完) 第67章 设计拿贼?这多无趣 第67章 设计拿贼?这多无趣 就看武松一跃上前,一手就拿住了朱贵的后脖颈。 朱贵也是有武艺在身,转头就是一拳来打。 却是拳在半空,好似就被一只铁钳夹住,那铁钳再是一扭。 朱贵一声痛呼,胸口就已趴在一张桌面之上,一手被反在后背,脖颈被压得死死。 “哥哥,擒住了。”武松转头来说。 苏武先看左右店里顾客:“公人办差,都出去吧……” 店内之人,自是争先恐后往外跑,店里瞬间一空。如此,苏武走到朱贵趴着的那张桌子前,先坐定。 然后看着朱贵,再开口:“旱地忽律朱贵?” 朱贵脸贴在桌面之上,问了一语:“敢问哪位好汉?” “东平府苏武。”苏武答了一语。 朱贵面色就惊,便是他知道,按理说,此时……吴学究带着林冲、董平等人正在东平府绑人。 怎么这位就出现在这里了? “哦,原来是苏都监,失敬失敬,不知何处得罪了都监?先行与都监赔个不是!” 朱贵,不愧是迎来送往的人,机灵非常。 苏武便也笑了:“你负责梁山消息打探之事,也负责迎来送往,还负责粮货进出水泊,说起来,你这位置对于梁山而言,重要得紧啊……” 朱贵立马开口:“什么梁山……小人着实……” 就看苏武那眼神盯来,朱贵话语又顿,也是知道骗不过什么了,唯有问:“不知都监此来何事?” 苏武又笑:“本打算擒你去换赏,看你倒是知机,便与你说些实在话语。” “都监吩咐……”朱贵当真换了态度,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朱贵还真就知道此时怎么少吃点亏。 苏武先抬头与武松说:“二郎,既是谈事,便让朱掌柜坐个端正。” 武松点头,松开两手,朱贵脱了擒拿,还摁了摁自己疼痛的肩膀,竟然还转头与武松笑了笑:“这位兄弟好武艺。” 武松却也不理会,只往旁边一站,站如门神。 苏武发问了:“朱掌柜因何事落的草啊?” 朱贵有些意外苏武会问这个问题,顿了一番,才答:“小人不曾有案在身,也不曾作奸犯科,小人学了几分武艺,就是江湖浪荡之人,在此开个酒店,也算不得……呃,小人就是混着江湖入了伙……” 显然苏武知道这些情况,朱贵与宋江晁盖林冲等人不同,他本就不算是什么贼寇之流。 王伦在水泊里建了寨子,朱贵本是江湖人,又擅长待人接物,山寨里要在水泊之外有个前哨站,打探消息是其一,往寨子里进出补给是其二。 朱贵就这么入了伙,没什么精彩的故事在其中。 王伦胆小,建个寨子也不曾想过要做大做强扬名立万,就是想过点好一些日子,更不敢招惹官府。 这就是王伦当初不愿意接受林冲的原因,林冲的事,对于王伦而言有点太大了,林冲惹的人实在是惹不起。 但后来朱贵说好话,王伦才勉为其难接受了林冲。 真要问王伦如何愧对林冲,显然没有,但王伦与林冲有一个根本性的矛盾无法调和。 那就是王伦要过小日子,林冲还是有报仇的念想,王伦是万万不可能实现林冲这个念想的。所以,等到晁盖吴用等人劫了生辰纲上山来,林冲是看到了所谓报仇的一点希望了,只是王伦更不敢收晁盖这种朝廷大贼。 林冲在自己报仇雪恨的念想中,又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还受了吴用几番挑拨,便火并了王伦,让晁盖这种真正敢做大事敢反朝廷的大贼成了山寨之主。 这才是林冲真正的心理。 林冲这人还有一点问题,那就是性格上的软,他潜意识里不相信自己能报仇,所以王伦死后,让他当山寨之主的时候,他拒绝了。 他显然想的是靠着别人来帮助自己报仇,若真是个性子硬的人,有这一番本事在身,自己亲手杀了王伦,岂能不是山寨之主? 他若自己当寨主,晁盖吴用之辈,又能拿他怎么样?便是这伙人一起上,也不是林冲手中长枪的对手。 当真是性格决定了命运,更决定了做事的方式。 天选打工人,天生绝顶牛马属性。 王伦就是个倒霉催的,眼前朱贵,其实也是个倒霉催的。 包括宋万与杜迁,其实他们能拜在王伦手下相安无事,便是认可了王伦过点小日子的思想。 王伦作为老大,自然要维护这种小日子,王伦才是真正拎得清的那个人。 所以苏武今日来了,再问眼前朱贵:“你一来不是贼寇出身,二来也不算真正作奸犯科,如今倒也巧了,你朱贵就成了朝廷数得上的大贼头领。人家要么得罪了当朝太尉,要么劫了太师的生辰纲,倒是你,你如今后悔了吗?” 苏武问得直白,也是这火并王伦之事发生得还不久。 朱贵看着苏武,愣愣不知说什么是好。 不是他当老好人,让林冲留在山中,王伦又怎么会死?山寨又怎么会被晁盖这般大贼占了去? 关键是发生这一切,朱贵作为一个小弟,也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利益,反而担了更大的风险。 真问朱贵后不后悔?唏嘘不唏嘘? 朱贵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武松,他有口难开,答不出来。 就听苏武再问:“王伦可有对不住你?” 朱贵微微低头。 任何故事里,人们都只看大人物的潇洒爽快,何曾真正关注小人物的心思? 那王伦死的时候,朱贵看得清清楚楚,他又能怎么办?他又打得过谁?他又能决定得了什么事? “此番东平府之事,想来你也知晓其中,但你不知结果,林冲被我拿在了大牢里,吴用等人救都不救他,只顾得各自飞奔去逃,逃得飞快,此时怕正是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只是我马步更快,又走官道,先到了你这里。” 苏武轻描淡写,慢慢说着。 朱贵抬头来看,脸上稍稍有了几分惊慌,便是再也压不住心中更大的慌乱。 就看朱贵来问:“苏都监莫不是要让小人帮你设计拿贼?” 苏武摇头笑道:“设计拿贼?这多无趣……” “那……那苏都监如此费尽心力,所为何事?”朱贵疑惑不解。 苏武却说:“刚才啊,已然有人拿着公文去郓城县衙寻那知县,便是说这里有大贼,那知县大概就要派朱仝雷横两人带兵来此汇合。” “都监,我只是……只是个小人物啊!”朱贵这话,是在求生。 已然被拿在当场,若是进了衙门,那必然就是死路一条,谁让他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成了晁盖团伙头领? 当然,也不是他选的,但他而今就是了。 (本章完) 第68章 都监说笑 第68章 都监说笑 苏武再问:“你想活吗?” 朱贵立马点头。 真问朱贵与晁盖那伙人有什么个人情感?兴许以后可能会有,但而今,也不过才刚刚认识不久。 苏武奔这里来,就是想定了这一点。 此时梁山,要实力没实力,要人心没人心。真正能把这一切笼络起来的那个人,真正能给梁山带来大发展的人,此时还没来,那人叫做呼保义宋江。 “既然你想活……”苏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眼前几人,武松,林卯,栾廷玉,李成。 倒也不避讳了,再开口:“那你往后,好好在这里经营酒店就是。” “啊?”朱贵完全愣住了。 武松都转过弯来了,开口道:“我家哥哥让你好好在这里经营酒店,有何不明?” 朱贵立马又点头:“懂,懂得懂得。” 苏武看着朱贵,看来是真懂得了。 却是朱贵又问:“那……那都监是不是就不把小人拿到衙门里去了?” 苏武笑道:“你既然懂得了,那自是不用去衙门里了,好好活着就是,好日子等着你呢,若是立了功勋,赏钱不说,少不得来日还有一个官身。” “当真?”朱贵双眼一直。 “多大的官说不了,当个什么都头,提辖,参军,兴许不在话下。”苏武如此画饼,但朱贵若是真做得好,这饼也不是不能让他吃到嘴巴里。 “那……”朱贵脑瓜子飞快在转,左右又看了看,便问:“那……今日一见,不知多少人看在眼中,这可如何遮掩?” 苏武只笑:“不难……” 朱贵却是满心担忧,这还不难?当间人细作这种事,要的就是避人耳目谨小慎微,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还能遮掩? “等个人来就是。”苏武轻松非常,还道:“上茶上酒菜……” 朱贵连忙起身:“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 朱贵立马往后厨去,还暗暗回头看了看,当真没人跟着他,惊慌的心思还未真正定下,不免也想着是不是要逃? 也看屋后,打马披甲的汉子围得死死…… 逃也逃不了,也更想,逃的话,有必要吗?自己身上有什么大案背着了?还是得罪了什么达官显贵? 如今这般机会在眼前,想来想去……想去想来…… 朱贵定了定心神,又往屋外寻了寻,把几个厨子小厮喊回来。刚才店内店外之人,竟是都在店外看管着,一个都不曾放走…… 这位苏都监,行事当真缜密! 一桌子菜,便也慢慢在上,菜色上齐,就听得门外官道呼呼啦啦的声音。 二百号人,十几匹马,朱仝雷横到了。 这两人,一个朱仝,长须到胸,江湖人称美髯公,此时是郓城县马兵都头,晁盖宋江之所以能逃脱,就是他私自纵容而走。 这人其实很讲义气,梁山众贼,也很记他的恩情。 只是来日,梁山之人报恩的方式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朱仝只想着过点正常日子,哪怕获罪刺配沧州了,日子也越过越好。 只奈何梁山之人非要赚他上山,亲手打破了朱仝正常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这也是个恶心人的故事。 雷横是步兵都头,这人杀牛起家,正儿八经的江湖屠狗辈,诨号插翅虎,臂力过人,跳跃能力也过人。 这两人,交情极好。 就看两人进入店内,雷横便是大大咧咧来喊:“贼人在何处?” 那朱仝却不同,进门先看一圈,然后立马走向苏武,拱手一礼:“当面可是东平府苏都监?” “是我!”苏武也稍稍一拱手。 朱仝立马再礼:“见过苏都监。” 那雷横慢了半拍,也是一礼:“见过苏都监。” “坐!”苏武抬手作请。 两人看着一桌酒菜,便也落座,雷横先问:“都监,知县相公见得公文,立马派卑职二人前来,不知贼人在何处呢?” “还没到!”苏武笑着,又看了看跟着两个都头进来的一些军汉,说道:“我与你们两位都头有公家密事要谈,你们先出去。” 几个军汉等了等,看朱仝回身来点头,便出门而去。 如此,朱仝才问:“不知都监是何吩咐?” 苏武笑脸一收,看着朱仝,陡然就问:“朱都头,你先把那朝廷大贼晁盖私自放走,又把那杀阎婆惜的宋江也放走,心中可还有国法纲纪?” 此话一出,朱仝瞬间大惊,甚至手已然握在腰刀之上,好似说暴起就要拔刀。 雷横却是先转头来看朱仝…… 这场面,有点有趣。却是苏武随后又有了笑脸,问:“都头莫不是要官军火并?当真也准备上山去入伙了?” 朱仝立马把手从腰刀上移开,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个平静的表情,也挤出几分笑容:“都监怎能如此说笑?” “你看某是说笑吗?”苏武脸上还真是笑容。 雷横却开口了:“苏都监,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是吗?”苏武还是笑,也看雷横:“要不,你问一问你这好兄弟,看看某是不是血口喷人?” 雷横当真去看朱仝,朱仝却不看雷横,只看苏武,脸上阴晴不定几番,还是一语:“都监说笑……” 雷横似也察觉出来什么,转头去看,看的是门外,雷横这份义气着实不假。 只是门外那百十号披甲打马的汉子,还真就不是郓城县那些衙差厢军可比。 苏武却转头与朱贵说:“掌柜,倒酒!” 朱贵看得这场面心中已然就是惊涛骇浪一般,闻言,连忙上前来倒酒。 “先饮一杯……”苏武先抬杯。 朱仝当真也抬杯,雷横再来,三人一饮。 苏武放了酒杯,慢慢再开口:“我打马从官道来,贼人步行,还要走小路,怕是今日半夜才能到此。这伙贼人里,有那吴用,有那阮氏兄弟,朱都头,某来此啊,是想与晁盖吴用二人见上一见,朱都头为中人,不是难事吧?” 朱仝却问:“都监是官,他们是贼,如此相见,传出去也不怕得个通贼的罪名?” “通贼?你不就是通贼吗?不也好好坐在这里吗?”苏武反问。 朱仝微微沉默。 “就见两人,晁盖与吴用。劳烦朱都头从店后的芦苇荡里乘船往山寨里去一趟,如何?”苏武转头示意朱贵再来倒酒。 朱仝抬手一指朱贵:“都监何不让他去?” “朱掌柜?他没这份脸面。”苏武笑着摇头。 朱贵闻言,心下也是一叹,让晁盖来见东平府的兵马都监,他还真没这脸面说得动。 朱仝却问:“都监不会是想利用卑职把梁山头领一网打尽吧?” “要一网打尽,今日到此,也就不会知会你来了……”苏武答道。 朱仝皱眉去想,想得片刻,还是来问:“吴学究等人今夜当真会到此处来?” 朱仝自是不那么相信。 “这些贼人之事,吴用只以为我定然不知,这里有吃有喝,备了船在等,有朱掌柜守在这里,他们身后又并无官军在追,他岂能不来?” 苏武自己一饮,不再与二人提杯。 “都监真是好本事,若是今夜吴学究当真至此,卑职便上山为都监去请一请!”朱仝显然也是看懂了一些。 这位苏都监,似并不真想剿贼。 不想剿贼,其实……是好事。 若真对面而谈,谈的应该就是……如何相安无事?如此也好交差? 还是其他什么? 朱仝想不来这些,但他知道,兴许吴用想得来这些。 眼前之事,是朱仝也有一家老小,更是他朱仝从来没想过要落草为寇。 苏武把朱仝已然拿捏得死死,也是朱仝自己的破绽实在太大,旁人不知,苏武又岂能不知? “好!你把麾下之人都叫到店里等候着,只需你二人随我往道口去拦,如此,你也体面。”苏武已然起身,往店外走去。 这一番,要的是彻底打击梁山之人面对他苏武的心态与自信,特别是吴用面对他苏武的心态。 要让吴用往后只要听到他苏武的名字,心中就不自觉会打鼓,就得畏惧几分,就得怯懦几分,更多生顾虑顾忌。 还有一点,那就是朱贵,从此之后,梁山任何风吹草动,都在苏武耳目之下,以后也就不会再这么被动了。 此乃苏武心中谋划的第三番,养的贼,就要圈得住! 回头,便是回去摆弄那个天选打工人,这就是这一系列谋划的第四番。 几番之后,苏武才能安心去做其他事情。 至于董平,今夜是死期。 头前引蛇出洞,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埋伏,今夜守株待兔,才能万无一失。 (本章完) 第69章 你与我捉单决死 第69章 你与我捉单决死 八百里水泊在月光下荡漾出银光点点,湖风稍稍一吹,芦苇一丛一丛轻轻摇曳。 月黑风高夜,六十来个猎户汉子穿甲在身,蹲在路口两侧的草甸之中,用的是大宋禁军里的强弓硬弩。 五六百步之后,是那朱贵的酒店,酒店里挤满了人,有本就在客店的旅人,也有黄昏之时恰巧从店外路过的行人,还有二百号来自郓城县的衙差兵丁。 客店之外,有三十号来自大名府的精锐军汉披甲守卫,不准任何人进出酒店。 月慢慢东去。 十来道月光下的黑影从北边行来,从小路插进大路,脚步极快。 十来个人中间有一个学究,忽然皱眉不止,却问左右:“我怎的心中如此不安?一直七上八下?” 一旁有阮小二来答:“学究,一路上并未有官军尾随追缉,不必过于担忧……” 那学究忽然心中一紧,说道:“是啊,那苏武何以不来追缉?” 有那董平话语:“他拿了林教头,只管往东京殿前司高太尉送去,不知能换多大的前程,此时只怕早已在城中吃起庆功宴了!” 在董平看来,头前那苏武不入林子里来追他,而是转头去围林冲,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那林冲多值钱?是那殿前司高太尉的软肋。 “唉……”吴用一口气叹去,便又说:“此番真是吃了天大的亏当,事未成不说,还损兵折将,把林教头也陷了进去,此番回了寨子,又如何与晁大哥交代……” 董平恨恨一语:“学究,我早就说了,只管把寨子里的五百人交给我,我带着去那东平府,打破府城不在话下,你们偏偏不听,非要出这些馊主意……” 吴用闻言,目光看去,却也没有话语。 就听董平又说:“还说什么把那知府千金绑来与我……唉……此番回寨子里,你们都听我的就是了,只管把人马给我,我带着你们去,那东平府里我多少亲信心腹?岂不是说破就破?” 吴用依旧不言,只管往前走,阮家兄弟三人在后,却是频频去看董平…… 董平见吴用不开口,只管又道:“去之前,学究与我说得那么多诸般利弊之语,这回无话可说了吧?” 吴用终于开口了,竟是有几分笑容:“还是将军好计策啊……” 却是吴用又岂能不知山寨里四五百喽啰是怎么回事? 王伦麾下养的人手,王伦当面被杀之时,也都是跪地求饶之辈,劫个道还行,还真能上阵打仗?还能去攻城拔寨? 而今山寨里,连一人一杆正儿八经的好兵刃都还凑不齐,还等着十万贯的生辰纲来慢慢置办。 去打东平府?岂不是个笑话?东平府里,还当真都是能随董平谋反之人? 董平依旧自顾自在说:“上阵打仗,你们皆不如我,只管看我如何破城就是!” 吴用依旧有笑:“那是……回了山里再议就是……” 董平心中好似舒服多了,左右看了看,虽然身上有伤,此时却也起了几分神气。 心中只想,如今是落了草,落草也要是条好汉! 却是听得头前忽然有人喊:“可是吴学究?” 吴用闻言一惊,脚步一停,先不说话。 再听得问:“是吴学究吗?” 吴用听出来了,心中一松:“是朱都头?” “是我!” 就看头前黑暗之处,走出来一个汉子,近前十来步,吴用连忙上去迎,也问:“朱都头何以半夜在此处?莫不是接到了东平府的海捕公文?所以得令至此?” 朱仝看着吴用,又看了看吴用身后那些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模样,便是摇头叹气:“唉……” “怎么了?”吴用立马再问,心中又是紧张起来。“学究啊,你们这回栽得大了!”朱仝摇头说道。 “何出此言?”吴用更问,双眼也下意识左右去看。 就看刚才朱仝出来的地方,又走出来一人,那人直接开口:“吴学究,你不是说来日再来过手吗?这不,来日就到了,咱们又会上了。” 吴用闻言一愣,随后脱口而出:“苏武!” “是我!” 只待苏武话语一答,吴用心中大骇,下意识转身欲奔,转头去,身后便都是兵刃出鞘的声音,那董平更是浑身一炸,长枪已然横在胸前。 吴用反应极快,连忙伸手去拦:“莫动莫动,兄弟们莫动!” 那董平岂能不动?当真就要单手持枪往前去。 却是立马听得四周一片弓弦在拉,董平立马脚步一止,左右去看,看不真切什么,却是那拉弓弦的声音此起彼伏。 董平那刚迈出去的脚步,哪里还敢再迈第二步? 有苏武话语来夸:“吴学究当真聪明得紧啊……” 吴用看了看身前朱仝,稍稍定住心神,再看了看二三十步外的苏武,答道:“此番苏都监谋划着实高明,先引我等在东平府现身,再是一环接着一环,事到如今,我认栽了!” 说着这话语,自也是吴用去看了朱仝,看朱仝与他点头,心中又定一些。 苏武笑了笑,不答吴用话语,只说:“雷都头,你去,把人一个一个绑来吧。” 黑暗中走出了雷横,还有一大捆绳索,这绳索是衙门里出门擒贼必备之物。 吴用似想说什么,朱仝微微摇头,说道:“吴学究,就依着苏都监就是,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吴用便又点了点头:“既是认栽,自是任凭苏都监处置!” 说完这句话语,吴用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局,输得太惨! 却是也想不明白为何输得这么惨,何以这个苏武,竟是还能先到此处设伏,还能把朱仝也先叫到身前…… 雷横已然近前来,开始绑人,他与梁山这些人,交情远不比朱仝来得深厚,他之所以今天如此配合,全因朱仝的情分,实在是他与朱仝交情太好。 更是朱仝那么大一个把柄教人握在手中,雷横心中,多是无奈,更是惜叹。 先绑谁呢? 先绑最前的吴用吧…… 苏武还有话语:“绑好一个,便走过来一个!” 场面安静非常,只有雷横绑人的声响,就看吴用先绑,在朱仝示意之下,一个人先往苏武走去。 直到近前,苏武才看清这位吴学究到底长个什么模样,还真是个儒生文人打扮,头上绑着一顶抹眉梁头巾,一袭长衫在身,长得白白净净,还有下巴胡须也井井有条。 吴用也在打量苏武,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周正大气…… 两人对视几眼,吴用立马低头去避过眼神。 苏武身后,自有人上来押住吴用,又检查一番吴用身上的绑缚。 雷横再绑,董平最前了,便绑董平。 董平忽然不配合了,往前快走几步,开口呵斥:“苏武,你这个奸诈小人,若是好汉,你与我捉单决死,如此便是死了,我也心服口服!” 朱仝与雷横两人对视一眼,稍稍等待。 (本章完) 第70章 这可如何是好? 第70章 这可如何是好? 只听董平叫嚣之语,武松一马当先就要去,开口喝骂:“直娘贼,死到临头还敢如此!” 苏武抬手一拦,直接开口一声:“射!” 苏武身后有李成,抬弩就射。 还有左右嗡嗡就起,董平反应极快,已然就地去滚,单手持枪更是胡乱去挥,口中大骂:“腌臜小人……” 嘟嘟嘟嘟…… 不知多少声闷响。 朱仝雷横转头去看,实在惨不忍睹,那董平身上,不知插了多少支箭矢,插得犹如豪猪刺猬一般…… 那董平喊也喊不出了,叫也叫不出了,只有喉咙里发出的一种低沉的呜呜之声。 伴随着呜呜之声,也看董平那刺猬一般的身体,正在抽搐,一抽一抽…… 朱仝与雷横还左右去看看,便是还有惊讶,这位苏都监麾下,何以有得这么多擅射之人? 再看另外几贼,便是一个个庆幸不已,不是吴学究拦得一手,此时只怕也是这般下场了。 被押在苏武身后的吴用幽幽一语:“可惜了,本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苏武回头轻问:“学究惜才?” 吴用便答:“只是叹息一语罢了,本是一府都监,何以落得如此地步……” “学究当真聪慧不凡……”苏武真夸,这吴用正在用话语来审时度势。 吴用只答:“与都监一比,算不得什么……” 苏武不多言,就看阮氏兄弟一个一个绑来,宋万杜迁也一个一个绑来,还有五个喽啰更不在话下。 都绑在当面了。 苏武也把几个梁山头领再打量一番…… 朱仝在旁开口:“苏都监,卑职这就上船去请那晁盖?” “嗯,天亮之前,当要见到,否则,这些人可就都成了某晋身之资了。”苏武如此一语。 “知晓知晓!”朱仝连连点头,拱手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却是留得雷横在一旁叹气。 不得多久,朱贵挑着食盒而来,也是苏武吩咐,便是要让朱贵亲眼来看一看这个场景,让他受一点心灵上的震撼…… 朱贵一脸紧张把食盒慢慢摆开,先奔到席地而坐的吴用面前,还亲手与吴用喂食,口中连连说道:“学究快吃些……” 吴用就着吃了一口,也叹一语:“唉……本是无事,何苦来哉……” 苏武也答:“是啊……某也想问问学究,你我无冤无仇,何苦来哉?” 吴用又说:“都怪那刘唐啊……生得个胡乱性子,冲撞了都头。” “倒也不是冲撞,便是莫名其妙的,他便要杀某,学究,你来说说这事……”苏武当真坐到了吴用身边,还是个轻描淡写。 “定是那……董平与云理万勾搭刘唐,许诺了什么大好处,刘唐一时受了蒙蔽蛊惑,才做下这般傻事。” 吴用连连在说,人在屋檐下,正是要用脑子说话的时候。 苏武忽然问了一语:“那晁盖会来吧?” 其实,苏武知道晁盖会来,晁盖别的没有,就一身的义薄云天,兄弟全都失陷在此,他必然会到。 吴用连连点头:“会来会来……” “学究啊,你是聪明人,绝顶的聪明人,你说……那晁盖也来了,你们这伙人便算齐了,这份功勋当面,该如何是好?” 苏武轻描淡写里,又带着几分笑。 谈得几番了,吴用已然进入了状态:“那就看都监到底要什么了,钱财山寨里倒也有一些,想来都监志不在此,那都监志向必然远大,既是志向远大,便也有志向远大的思虑与做法……” “谁说某不要钱?你们劫了十万贯去,我不要多,赎你们这些人头,八万贯总是要的……”苏武现在缺的就是钱。 但这梁山,也必然不能真的揭不开锅去。 这梁山来日,还要真正震惊朝野,朝廷还会纠集各路大军来讨,前后会有两个当朝太尉亲来,高俅更是会亲自到此。 若是就这么一把灭了,即便苏武再升一级,这大宋朝的武官在朝廷里也不过就是狗屎,意义不大。 而今苏武所想,就是要绑定一个文官,比如程万里就极为合适,再不断立功,频频立功。 让程万里不断升迁,如此,苏武也不断升迁,只待乱世,这才有意义。 如此,才是现实,大宋朝的现实。吴用听得苏武当真要钱,更是心下一松:“八万贯,好说好说,都监当真是爽快人,竟是还留了两万贯……” 苏武不说话,只轻轻笑着。 吴用便也不多言,在这两个人面前,一切好似就在不言中。 只待天色渐明,那晁盖终于从水泊上岸了,飞奔就来,一眼看去,就是自家兄弟一个个绑缚在地。 却又哪里生得出怒气来?唯有一脸的惊惧与担忧。 显然朱仝也与晁盖说了许多话语,晁盖只管上前来躬身拱手大礼:“罪民晁盖,拜见苏都监!” 要问晁盖能为什么事情卑躬屈膝?刀斧加身兴许他也不怕,但为兄弟为义气,他可以。 这姿态着实是低,头都躬得与膝盖齐平了。 朱仝在一旁,与苏武赔着笑说:“都监,来了,还请都监……高抬贵手……” 苏武看向朱仝,只说:“你啊,通贼倒是通得直白。” 朱仝尴尬再笑:“都是自小相识,一起长大的……互相之间,皆有恩情来去,卑职又于心何忍……” “晁天王起身吧……”苏武微微抬手,倒也不看晁盖,还是去看吴用:“吴学究,那刘唐啊,你就不要想了,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非要自寻死路,你们也没有本事到那大名府去劫人,我看呐,就此作罢。” 吴用也是叹气:“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却是晁盖忽然说道:“都监容禀一语,若是能使得钱财赎刘唐回来,多少钱财也舍得……” 苏武只看了看东边的鱼肚白,与晁盖说道:“先让朱仝随着你回寨子里取八万贯来赎这些人,速去速回,其他的,你回头与吴学究慢慢商议就是……” 晁盖只去看吴用,吴用开口:“晁大哥,事已至此,无奈何也。” “好好好,都监稍待。”说完,晁盖立马转身去。 一个时辰之后,八万贯钱,林卯带人去搬,从船上而下,一箱一箱,本就是生日礼物,其中并不都是钱,主要是金银珠宝之物。 如今,算起来大约有十一万五千贯在手,苏武似乎陡然松了几分压力。 “叫上酒店里的兄弟,把酒店里的车都借了,走!”苏武上马,转头看了看晁盖吴用与朱仝等人。 晁盖又是躬身,朱仝更是笑着拱手一礼。 就看那一二百匹马,百十个铁甲汉,连带三辆车,车里八万贯钱,还有一具插满箭矢的董平尸首,从官道往北奔去。 朱仝笑脸也就没了,皱眉不止,也在叹气。 晁盖连忙去给吴用解绑,也还问:“学究,朱都头与我分说许多,唉……这苏武,何以如此狠厉?” 吴用也是叹息:“如此大敌,只怪头前不知其能,好似横空出世一般……这董平害人不浅,只怕刘唐也是受董平蒙蔽蛊惑了……” “还好还好,他只要钱……”晁盖庆幸几番。 吴用却摇头:“他可不是只要钱啊……” “那他还要了什么?”晁盖又问。 吴用轻声一语:“他要养着我们,往后再慢慢一刀一刀来宰!” “啊?”晁盖似乎并未真正懂得,却立马也问:“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吴用双眼微微眯起,咬牙一语:“那便更要做大做强,让他宰不下手,才可得活!” “如何才能做得大做得强?”晁盖对于这种发展方向上的事,只管问吴用。 “自是招揽训练人手,四处筹集粮草,可惜了,林教头还陷在苏武之手,这练兵之事倒也为难。”吴用言简意赅,却是叹惜不已,而今是人才也没了,钱财也没了…… 朱仝雷横两人一旁听得摇头直叹,他俩本也不是这一路的人,朱仝更是这辈子从未想过要落草为寇,奈何这些大贼,与他朱仝又如此关系甚笃。 晁盖先点头应过吴用,又去与朱仝见礼拜谢,朱仝于他,恩情已然越来越大。 那北去东平府的百十骑中。 武松也问苏武:“哥哥,这些贼寇,怕是要防着才是,他们今日认栽,来日做大,怕是又要报仇来。” 苏武笑道:“是啊,所以,咱们更要自强,厉兵秣马,来日与他们战得来去,不然,像你我这般人,哪里有什么出头之日?” 武松慢慢在想,在想哥哥话语之意。 如今苏武,心中非常清晰明朗,只有一个念想,必须要掌大军,一州一府之地,能养几个人?若是不得频频升迁,他麾下编制又能有几个人? 大军哪里来?就从这条路上来! 此时的大宋,更还也有几处强军,西北种家折家,乃至刘家,南方婺州也出王禀之辈…… 若是不能借大宋这只鸡,把蛋孵出来,不能真正领一方强军大军,不得几年,辽宋就战,紧接着就是女真铁蹄横扫而来,毫无时间与空间上的空档可言,到时候何以自处? {兄弟们,头前的话题到此告一段落了,兄弟们许多有道理的评论我都认真看了(删除了一些直接骂人与发泄情绪的评论,也删除了一些正文后我自己的话语),兄弟们的这份热情,当真让我感动,谢谢兄弟们,别无他求,只愿写得让兄弟们看着舒心,更想获得兄弟们的真心认可。青州剧情就要开启了,宋江等许多人慢慢开始登场,苏武也要带着程万里步步高升,努力努力再努力!} (本章完) 第71章 当真灭得此贼? 第71章 当真灭得此贼? 苏武领着百十骑士,天明回到东平府城,如此又是熬了个一夜未眠。 苏武还是第一时间往府衙里去,直把那插满箭矢的董平尸首往那前衙大院一扔。 此时正是衙门官吏前来上值之时,瞬间围得水泄不通。 “是董平,当真是董平!” “还真是他啊!苏都监当真好本事,这董平在山东河北地面,无人不知他的威势,如今看来,与苏都监一比,这董平着实算不得什么……” “那是!这是中了多少箭矢呢?” “我来数数……一二三四……” “莫要数差了。” “数不差,二十七支,整整二十七支箭矢,射得个满满当当!” “平常里啊,我等皆是让着他避着他,惹不起他,只以为他董平是飞扬跋扈,一介武夫得意忘形罢了,哪里知晓,这厮竟还是贼寇之辈!” 苏武在一旁看着,也笑,也与众人左右拱手致意。 知府相公程万里听得前衙吵杂,穿好官衣就往前衙里来,便是心中已然猜测到了什么,苏武一夜不归在外追缉拿贼,必然是他早间归来,又有所获。 想到这里,程万里脚步都快了不少,若不是顾着身份,只怕已然是飞奔而至,只待到得前衙,开口先问:“拿了何人?” 众人转身:“相公,是董平,死了嘿!” “相公,死得透透的!便是华佗扁鹊在世,也无计可施了!” “本府来看看……”程万里下得几步台阶,便往人群去。 此时他动作可不快了,相反很慢,一步一顿,一顿一走,架势十足,便又是个威势在身,龙行虎步。 众官吏退开道路,让程相公往前来看,乍一看得,便是董平,程相公心中大喜,却是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 换了个一本正经,负手而立,扬头左右,先抬手往地上一指,用略带寻常的语气问左右一语:“这是中得多少箭矢啊?” 立马有人答:“相公,卑职刚刚数过,二十七支正好。” “嗯!”程相公微微点头,转身再迈步,出得人群,走到苏武身边,点了点头:“苏都监,不错不错!” 苏武早已行礼:“相公智计惊天,谋划得当,运筹帷幄,下官如此才能一举擒贼。” 程万里闻言就笑,回头去看众多官吏,笑容不收了,微微再点头:“小事小事……” 众人都一脸震惊去看程万里,这缉贼之事,众多官吏显然都未参与,便是都靠猜测,不知其中详细。 此时听来,竟当真是怂了两个来月的知府相公背后谋划? 却听苏武还说:“相公为此事,还拿府中千金做诱饵,诱那贼人现身,这般大义,自问何人能比?那程小姐更是女中豪杰,遇贼沉着冷静,毫不慌乱,当真是满门有大义!” 再看满场众人,更是惊骇不已,真是舍得孩子套得着狼啊! 什么是做大事的人? 这就是做大事的人! “相公高明!” “相公大义!” “相公实乃吾辈之楷模,难怪朝廷让相公来补了陈文昭的缺,原来是相公竟是有如此通天手段!” 程万里抬手摆了摆:“不必如此来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此不过一小胜而已,那大贼还在,东平府还不安宁,还仰赖诸位勠力同心,剿贼安民!” 随后,程相公又看了看苏武,再说:“此番事成,还真是苏都监悍勇无当,舍命相搏,回头啊,本府自当往枢密院去为苏都监请功请赏!” “恭喜苏都监!”“苏都监此番辛苦!” 苏武摆摆手:“相公慧眼识珠,抬举擢拔,岂敢不用心用命?” 场面话差不多了,程相公甩了甩官衣大袖,那叫一个潇洒恣意,转头去:“苏都监,你随本府来!” 苏武自是随着去,又是那个后衙书房。 就看进屋之后,知府相公又左右看了看窗户,也往窗边去走,只是走得一两步去,又停住了,转身又不去了,只管回坐。 苏武满心疑惑,也往窗户看了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坐!”程万里手一比,再说:“此番辛苦你了!” 苏武已然落座了,只答:“分内之事,更是相公看重,不敢懈怠。” 程万里摆摆手:“你我啊,头一番就有言了,不分内外,更不必多客气。” 苏武点点头。 程万里便又问:“此番你立新功,可想过要什么奖赏啊?” 苏武还真不客气:“相公,那下官就直言了,而今呢,董平虽死,但那前任留下来的大贼还在,就在那水泊梁山之处,那贼人而今是兵强马壮,当要早早准备,操练人手,打造兵甲,到时候一举灭之,才真正是相公为官一任之大功也。” 程万里闻言,稍稍思虑一二,便问:“当真灭得此贼?” “而今下官临危受命,便是一心在此,不灭此贼,还有何颜面再见相公?还有何颜面在此为官?剿贼之事,自当殚精竭虑,日日在心,唯有一死报之!” 程万里又起思虑,用手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慢慢说道:“而今,本府最信你不过,既然你出此言,立下军状,本府又岂能与你说那疑人之言?便也是知晓,操练人手打造兵甲,要钱呐,本府便想的是钱的事,不论如何,有一支强兵,总归是好事……” “钱的事,下官也在想办法……”苏武又拿准一个时机。 “说来看看……” “下官想要一张正店的公文。”苏武直白一语。 “嗯,酒是挣钱的好门道,东平府也不是缺粮之地,好说,便依了你。”程万里此时哪里还能不好说话? 却是程万里又说:“但光靠你酿酒卖酒,也不是个正经办法,本府便也往童枢密处去个陈情的书信,而今贼势大了,剿贼便也要军费支用,合该多支用一些来,哪怕是要一些兵甲补充,也是好的……” “多谢相公!”苏武闻言就喜,程万里,还真是让人有几分感动,真干活办事,这领导挺好! “你也不必谢我,我也不谢你了,终究你我不分内外,一心在此,你立功,便也是我脸面在朝廷里有处放,童枢密脸上也有光彩。” 程万里多说了几句。 也是让苏武明白过来,这东平府的事,还真不是一个小地方上的事,童贯的门生程万里被派来补缺,似也不是那么简单,当然,也不是那么复杂。 只是原本里,程万里一家要死于非命,而今却有大不同了。 “下官明白其中利害!”苏武点头答着,便也是听懂了程万里话语之意,程万里也在给苏武描绘前程,只要事情办得好,升迁自然不在话下。 “你啊,又能效死,又有大智,好啊!”程万里看着苏武,欣慰非常,忽然还觉得自己有些幸运,焦头烂额之际,还真就碰上了这么个大才。 苏武也笑:“相公才是那人人都愿遇到的好上官。” 程万里嘿嘿就笑:“嘿嘿……头前允了你一件事,事已然成了,便是说到做到,那叫做武松的小将,往后就是东平府下阳谷县参军了。你一夜未眠奋勇追贼,当快快补一觉去,往后不论什么事,你只管来与我禀报商议就是。” “替武松拜谢相公!”苏武起身一礼。 “去吧去吧……”程万里轻轻挥着手,脸上带笑,挥得很温柔。 (本章完) 第72章 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第72章 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就看那程万里从书房里走出来,便直接站在门口稍稍一等。 等那屋檐转角处的姑娘走过来。 “又偷听了?”知府相公心情极好,嘿嘿笑着。 “父亲,这怎么能叫偷听呢?我本就参与了此事,只是女儿身不便罢了,不然也当与父亲一起议事才是。” “你这一说,我还驳不了你了。你这丫头啊,打小就有这份聪明机灵的劲儿,那苏武还夸你的,说你遇贼沉着冷静,毫不慌乱,说起来……你比为父啊,兴许还真强几分。” 程万里,真有一脸的溺爱,似也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真夸我了?”姑娘立马就问。 程万里闻言,心中一紧,眉头就皱,一脸狐疑看着自家乖女。 “父亲……” “你说……你说,你是不是……”程万里左右转了一圈,急的,再来问:“你说你是不是觉得那苏武当真不错?” 乖女点头:“是不错啊?用心用命,奋勇敢死,为父亲鞍前马后,毫不言苦,更不居功!” “不是!”程万里脸上狐疑更甚。 乖女叹了一口气:“唉……父亲,你想问又要藏,藏又藏不住,许多事啊,说不清道不明,你如此来问,我一个女子,又如何去答呢?” “当真牙尖嘴利,还说你不过了?反正……武夫不行!”程万里如此一语。 “父亲,我还真未想到这一步去,即便真说男女,哪里又是这般简单,那父亲也太小瞧我了。但你说他是武夫,他当真与那些武夫一样吗?或是父亲若真觉得他哪里不行,正是倚仗之时,父亲何不就教他读读书?” 程小姐说得其实很认真,她也真还未想过什么男女之事,也是这老父亲过于敏感。 许也是女大不中留,到了这般待嫁的年岁了,什么事都能挑动这位老父亲舍不得自家乖女的那点心思。 见乖女话语真诚认真,程万里便是说道:“唉……也不是为父看不上他,他其实吧……再怎么说,咱们是书香门第,咱们是文人士大夫,若真嫁个草莽而起的武夫,到东京里,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程万里纠结在此,一面又觉得苏武当真是个少有之大才,一面是真想那些事来,着实过不了心中这一关,不能真让满东京的人笑掉大牙去。 “父亲,不必这么自寻烦恼。真说起来,咱们家在东京,本也教人背后笑得多了……” 话语说到这里了,气氛也到这里了,乖女当真也是由衷之语。 程万里闻言,便也是叹气。 为何程万里在东京教人笑? 一个文官,一个大宋的文人士大夫,拜一个阉人为座师恩相,这阉人即便再如何受宠得势,别人明里不敢来笑,暗地里岂能不诟病? 不说东京,就说这东平府里这些人,哪个不知他是童贯门生?哪个暗地里不曾轻视轻蔑? 便是那董平,头前无礼至极,岂不也是心中有那几分轻视看不起? 何以程万里刚才在前衙那般舒心畅快? 程万里有程万里心中的苦! 但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当初拜了这一拜,五品的知府相公,程万里这一辈子也不用去想了,梦都梦不到。 程万里心里有苦,叹着气,往前走。 乖女跟在身后,便是安慰:“父亲不必在意这些……” 程万里不说话,只摆摆手。 此时,苏武在军营里睡,呼呼大睡,睡得安稳非常,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倒也睡得不多,两三个时辰左右便醒过来了,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出门来,看着校场,虽然显得空荡荡,但也莫名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意气风发。 众人也多在补觉,倒是武松似乎也并未多睡,已然出现在苏武面前。 “二郎,你为阳谷县参军的事,相公亲口而言,定妥了,只等诰命文书就是。”苏武其实也有激动。武松自然更是激动不已:“此生得遇哥哥,当真是上辈子修的运道!” “更是你自己本事在身,无人可比!”苏武拍着武松的肩膀。 “嘿嘿……哥哥说话,我最是爱听,还是哥哥待我恩重如山!”武松是有骄傲在身,更也通得情分。 “这话就不多说了,今日你不走,明日咱们一起往阳谷县去一趟,也往独龙岗去。”苏武此时,干劲十足。 便是还想很多,还得去一趟大名府,现在手上有钱,就得,买马,买铁,山东河北地面,论这份生意人脉,卢俊义当数第一。 也是要去认识认识卢俊义。 就听武松在问:“哥哥此番往独龙岗去,是去招揽人手?” “是啊,咱拢共就这么几十号人,那梁山贼寇还有四五百喽啰呢!”苏武笑着。 “好,招揽人手练兵好!”武松似也起了兴奋激动,又想起一事来,又问:“那林冲还在营里押着呢,哥哥准备如何处置?” “不急,只管押着,晾他几天再说。”苏武脸上有几分阴谋诡计的模样。 武松思索起来,点着头:“晾着也好,许是他还想着梁山贼人会想方设法救他呢,便教他等上几天再说,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他!” “二郎,你如今越发能行事了,这倒是其一,那林冲最是多愁善感,只待他多想一些自己那命途多舛,想得悲愤不已,想得淤血在心……” “哦,我知道了,如此他自是越想越是无望,越想越是悲戚,哥哥再来治他一番,兴许会有奇效。” 武松此时说来,那是眉飞色舞,又学一招。 苏武点点头:“走,先去都监衙门里坐班,先把东平府下,阳谷、平阴、东阿、寿张、中都,五县的所有军册都拢一遍,到时候一县一县都要去点校一番,剔除差额,做个实册,到时候再补员额,便是名正言顺。” “那四县军将也都要换了才是。”武松接了一语。 “那是自然,只是而今,咱们人手不足啊!只待慢慢来换,此番操练的新军,皆拢在府城,阳谷县重要,也放一些,其他县倒是可以暂时放任一二,只待慢慢来……” 苏武计划上很务实。 就以阳谷为例,阳谷是五县里最富庶繁华的县,五百人的编制,也只养了二三百人,其他四县,只怕养的实数更少。 东平府,禁厢编制,应当是五千之数,其中东平府有实数一千五百左右。 如此一加,实际数目应该就在两千五百左右。 苏武能在编制内补的员额,也是两千五百的数。 独龙岗三庄,招个一千五百人应该不在话下,还得再招一千人左右。 头前稍稍点过东平府的兵甲,能凑出个三四百套好铁甲,缺了两千一二百套。 五百匹马是必须要的,即便做不到一人双马的远程飞奔,怎么也要先真让骑兵有匹马,有马在座,才能熟练马术,熟练马军阵仗,如此才能成为真正合格的骑兵部队。 苏武手中,只有一百六七十匹,便是也缺至少三百多匹。 手中十一万五千贯的钱,得赶快,不够再说。 五百披甲骑兵,两千披甲步卒,这必须得养起来,往后若是有能力,再来慢慢多积攒。 青州之事怕是不远,已然有一场大战当前,便是万万不能真让宋江成功劫掠了青州城池。 想得这么多,苏武此时反倒不曾感觉压力山大了,而是有一种跃跃欲试,心情也好,大手一挥:“走,看看弟兄们都起来了没有,一会儿吃酒去!” “吃酒好!”武松喜笑颜开。 (兄弟们,今日周六已更,明天周日下午两点之后,准时上架,说个数,一万五千字以上,两万字争取。后面有上架感言……) (本章完) 第73章 上架感言 第73章 上架感言 兄弟们,先再谢过! 谢了很多次,不是因为矫情,而是人生起落无常,人到中年,生活不易,一本小说费尽心思来写,为的是一份成就感,也为一份认同感。 其实更为了照顾父母,养育孩子。 有一些是老书友,知道我近两三年情况不佳,父亲重大交通事故,婚姻也破裂…… 如此种种,不多说,不是卖惨,更不想卖惨。男人,就得撑起来,我也一直撑着,不曾卖过惨。 这本小说写到这里,成绩其实还算不错,只要后续不出什么大问题,应该能挣一些钱,普通收入里不算少的钱。 所以我频频感谢兄弟们的支持,以前也算出过小成绩,挣过一些钱,但那时候更多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意气风发。 这回,更多是一种感动,写出来一个故事,真的有很多人在看,真的有很多人在支持,写得不好的时候,真有人长篇大论来分析支招,理清脉络。 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而今我其实心态很卑微,这大概就是年纪吧…… 更要感谢我的编辑梧桐,他这个人有一种藏在心里的热情,对人如此,对编辑这份事业也是如此。 一次一次帮我看稿子,给我出主意,给我出建议,给我直截了当点出不足,不厌其烦…… 写这个故事题材,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梧桐出的主意,写到这个成绩,他应该不会太过失望了。 还要感谢我一个兄弟,青山尽墨,来日还会推一下他的书,他是一个极好的朋友,一个极好的心理医生,一个极好的小说作者,他肯定能看到这段话。最后说一说更新与加更,其实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来说这件事了,但总要说一说。 往后更新,除了上架第一天,应该大概保持在每天八千到一万字左右,偶尔有事也会懈怠一二,这对中年人来说,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能力尽头了,许诺出来八千到一万字之后,我心里都在打鼓…… 加更这件事也就许诺不出什么了,到时候欠章也不太好,以前欠过,到完本都没还上。 所以,盟主就加更冠名感谢一章,当然,也不一定会有盟主。 每月两千月票,也加一更。 实在抱歉。 上架,干!周日下午两点,准时上架! 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写好! 我爱你们,爱得深沉! 爱的也是我自己的生活! 感谢书友左牵黄来右擎苍、卡门公爵、20241003224534695的打赏。 (本章完) 第74章 你先试试看(大章) 第74章 你先试试看(大章) 独龙岗今日热闹非常,祝家庄的校场里人头攒动,年轻小伙子挤得是人山人海。 祝朝奉捋着胡须,笑出那仅剩的七八颗牙来,两只手抬在半空压了压:“静一静,请苏将军来说话!” 苏武走到将台头前,左右扫视几番,这么多棒小伙,真好。 苏武开口:“独龙岗是好地方,你们也都是好儿郎,某看着你们,心中就是欢喜!无他,保境安民之责也,正是儿郎们的用武之地,某与你们三庄,交情甚笃,对待你们,自也如子弟一般,别的不说,只管日日有顿肉吃,一个月饷钱两贯!” 一个月两贯钱,这是高工资,养心腹精锐,就得这么养,良家子鲜少有不良嗜好,存下钱来,娶妻生子,一家老小的养活,绰绰有余。 每日有顿肉吃,那就更是不可想象的事,苏武这份手笔,实在大方,但也不仅仅是大方,而是苏武知道,真要成精锐,蛋白质的补充如何也少不了。 棒小伙正是长力气的时候,那兵刃不轻,甲胄也重,就是要一把子力气。 就听得将台之下,自然群情激动,一片山呼海啸。 “好!好!” “将军威武!” “将军真好,待人真好!” “将军只管带我们去就是,定当尽心效力!” 苏武左右笑着点头,说话就要接地气:“弟兄们今日登记造册,往后只管好好操练,某苏武所言,说到做到!” 也是每到王朝末年,有些事情如何也避免不了,那就是人口爆发式增长与土地之间的矛盾。 就说这大宋朝,开国年间,人口在三千万左右,到得如今,兴许已经破亿。破亿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 汉朝疆域广大,人口巅峰也只在六千万左右。唐朝疆域广大不说,生产力也有一定的提升,人口巅峰依旧不过七八千万。 而今这大宋,疆域缩小了许多,但人口却远超汉唐,只是社会可分配资源上,却并无巨大的增加。 别看独龙岗上土地多,但人口也越来越多,这也造成很多半大小伙其实慢慢寻不到营生了,其实日子过得不好。 中国的历史规律也就在其中循环,历朝历代,每到了人口巅峰,就会资源不足,就会爆发巨大的战争,导致人口暴减,再统一之后,励精图治,又是太平盛世,再到人口巅峰,再又战争而起…… 苏武此来,显然也是解决了三庄的一个很大的问题。 看着热烈非常的场面,苏武走下将台,到得祝家大宅里落座。 三庄之人,也是齐聚一堂。 祝朝奉也说:“将军都也看到了,已然先遴选了一番,都是壮硕汉子,万不敢拿那些病弱之人充数,一千五百七十来人,个个身强体壮!” 这话也不假,如独龙岗这种地方,虽然也到了人口发展的瓶颈,但比起大宋其他地方来说,这里当真算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至少暂时而言,吃饱饭这件事在这里不难。 这大宋朝要不得几年,战争到来的前夕,连东京城外,都已经是到处饿肚子了,乃至饿殍不少。 苏武点着头,还拱手与三庄之人来谢:“多谢多谢!” 三位庄主忽然频频对视几眼,便是祝朝奉来说:“将军,老朽还有一事相商,嗯……也是不情之请,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老太公说来就是了。”苏武大手一挥。 “此番也听说将军剿贼得了大胜,连那董平也死在将军手下,当真是天大的功勋。此番将军来此招揽人手,定也是为了有心腹听用,也为那剿贼之事,而今咱东平府出了大贼,真说起来,我们独龙岗本就是周遭较为富庶之地,定然也会被大贼惦记……” “老太公直白说。”苏武如此一语,这老头说话,前摇这么长。 “嘿嘿……”祝朝奉点头笑着,再说:“既是保境安民,剿贼建功,老朽大儿祝龙愿在帐前效力。” 说完,祝朝奉看了看扈家老太公,扈家老太公也立马开口:“老朽大儿扈成,也愿在帐前效力。” 倒是李应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大儿可效力,却也来说:“将军容禀,庄中管家杜兴,也有几分武艺在身,也愿往将军身边伺候左右。” 苏武来去看了三人,倒也没有立马答话,正在思索其中。 他能明白这三庄之人的心中所想,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远大抱负,大宋朝还好好的,他们的日子也还过得算不错,不可能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比如要掌大权,要割据或者造反。 所以,他们所想,一来,不外乎是想真正与东平府的军事绑定更深,更与苏武个人绑定更深。 二来,大概也是想让家中子弟当真建一些功业,来日兴许也能谋一个官身,不说多大的官职,至少在本地军政之中更有几分影响力,如此更能护着独龙岗的安全。 但苏武不免也想,一个团体,里面若是有人拉帮结伙,他这个老大反倒还不好当了。 有利有弊。 苏武本也正缺人手,一想项羽江东子弟八千人。 二想,自己是该自信呢?还是该防一手? 就看苏武起身:“好说,正是缺人手,只管来就是,多多益善。” 不多想,一来,这一千五百来人只是起步,来日麾下自是会越来越多。二来,祝龙扈成之辈,也并不能算得什么大豪杰大英雄。 三来,若是连这点事都掌控不住,还谈什么将来做大做强,还掌什么大军强军? 不能真是个格局低下之人。 就看三庄庄主一个个喜笑颜开,起身一礼,祝朝奉来说:“多谢将军抬举!” “多谢多谢!” 却是苏武还加了一语:“我看呐,便是李庄主到军中来,也未尝不可,某自是倒履相迎!” 李应闻言一愣,似乎还很有几分心动,便答:“多谢将军看重,来日若是庄子里有人管了,自当往将军身旁帮衬。” 这话说得极好,留个话口,进退自如。 “那某就等着李庄主了。”苏武笑道,也等他一个进退自如,李应本就擅长经营管理之道,若是真来,别的不说,后勤之事,当真可以一应付与。 后勤之事,本也是最重要的事。 还有一点,李应是真正有脑子有本事的人,苏武而今,其实发现自己缺少一些幕僚谋士之类的人物,李应虽然这方面不是特别突出,但也能胜任这一类的角色。 当然,李应一手武艺,也是不凡。 祝朝奉先一步往前来请:“将军,咱这就入席去。”苏武点着头:“好好好。” 席面之上,便是酒杯来去,正事不多,多是闲谈闲聊,也说一些正事,比如哪天出发去东平府入营,也比如粮食采买运送,价格几何,便宜自不用说。 只待从独龙岗出来,苏武带着武松与林卯等人再回阳谷县。 到县里第一件事还是去见知县孟义。 孟义还是与苏武下棋,口中也说:“你当真是成了!” 苏武笑着:“还是相公指了正路……” “不,是你自己的造化!”孟义其实也还有几分与世无争的味道,许是他当真老了。 “相公真是活得通透了。”苏武夸着。 孟义落了一子,抬头,满脸皱纹,但眼神却还有几分神采,慢慢说道:“人的际遇啊,有时候就是这般,前些日子还默默无名,转眼不得几日,就是名满山东。年轻就是好啊,有你在东平府掌军,老夫莫名还有几分安心之感,哈哈……” “相公若是往后愿意多多指点一二,便是不胜感激!”苏武也笑。 孟义又摆手:“指点谈不上,几句胡说八道倒也不会藏着掖着,你近来,缺钱吧?” 苏武一愣,立马点头:“正是!” “哈哈……运河可以打打主意。”孟义一脸高深。 “还请相公指教!”苏武心中乐开了来,这老头真不错。 “嗯!”孟义坐正了身形,倒也不看棋盘了,正儿八经顺了顺自己的官衣,方才开口:“以往啊,咱们县这运河与码头,有朝廷定额的税赋,本也就是你们县里的人把持着,把上边的定数交了,再与本县一些,剩下的便也被人分了去,也不知分得多少,想来也不多,因为啊,他们都不强,走水道的也都是狠厉人……” 苏武听懂了,就是说这码头与水道的税收,其实定数不多,但更收不到多少。 为何? 因为收税的人不行。 得来个厉害的人物来收,那就不一样了! 果然,还听孟义说:“也听闻别的州县,那会收税的,可赚得盆满钵满……” 这已经把话语说直白了。 这水道与码头,自古以来,其实都是黑道灰道生意,走船运货的本也是风险活,更是卖命活,都是狠厉人物,乃至这些船只背后的东家,也都不是一般人物。 就好比大名府卢俊义,为何他生意做得大?就因为他一手枪棒天下无双,只有他欺负你的时候,没有你欺负他的时候,若是他再懂一些人情世故,岂能不是处处得方便? 所以,收河道税这种事,与农业税不一样,它就是暴力行业,也可以是暴利行业。 你得真有镇得住的暴力才能真的收得到手,不然就是个人情往来,乃至还要被人欺负,反而成了一个鸡肋活,吃亏受气自不用说。 苏武已然开口:“那下官就安排一些人手当税丁去?” 老知县笑着点头:“好,好啊!” 为什么好? 老知县也跟着发财,苏武若是能多收到河道税,岂能对他孟义舍不得?以前那些税丁,是想舍得,但弄不来那么多。 而今的苏武,自就不一样了。 苏武也问:“相公,倒也不知一年能收得多少来……” 知县门清:“你来收,头前许还要闹些事情出来,只要不出人命,倒也无妨,只待稳住局势了,一年收他个二十万贯不在话下,往京东东路转运司衙门交个五万贯去,往知府衙门送个三万贯去,其他的就看你本事了……” “这不还有相公您吗?”苏武这点小小眼力见哪能没有? “我啊?我好说……”孟义也笑。 苏武点着头,又说:“相公,我也想到了一处营生,就在咱们县内。” “你说……”孟义又拿起了棋子去落。 “景阳冈,多好的地方?咱这边码头本地来去的货物,很大一部分与北京大名府相关。”苏武说着。 孟义头一抬:“又收税啊?这可是私自收取,朝廷不允的呢……” 苏武满脸是笑,大手在摆:“不收税,收什么税,岂敢违背朝廷规制?咱又不是占山劫道的贼人,咱修路,那景阳冈的路其实并不好走,多有起伏弯曲,少了平坦顺直,知县相公体察民情,修桥铺路,不是收税,就来个百取其一,这哪是税啊,这不是修桥铺路的一些资助吗?这不更是方便他们货物来去吗?他们还能不念着相公的好?还能不说相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嘿!”孟义两眼一睁,还真有几分惊喜,便道:“苏武啊苏武,你啊,青出于蓝胜于蓝,看来往后你还真不必我来指点什么了,哈哈……” “岂能少了相公指点?相公,这事您看?”苏武再问。 “你来办,只管让人修一修路,百取其一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不资助啊,只管让他走别的路就是。”孟义连连点头,门门道道上的事,他真是门清。 苏武还问:“倒也只管先说好,收个两三年就罢了,免得他们心中有怨,相公,这般,一年能收多少?” 苏武话是这么说,当然也是为了合理性,至于两三年后还收不收,那还不是想收就收,到时候山东地面打成一锅粥,谁还有心思管这些? 这条路若是能保证畅通无贼,那走商道的人还不得多交点钱才是? 再过两年,大宋也打成一锅粥了,只要这道路能畅通无阻,十取其一那不也是良心人做的事? 苏武问数目,孟义想了想,却摇头了:“这般,老夫倒也不知了,没个数目,总归不会少,你先试试看……” “好!”苏武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景阳冈上修路的事,没想到还有河道收税的事,当真是意外之喜,也不枉他上次那张好虎皮,更不枉他回县里第一时间来拜见。 心情非常好。 “好了,这局棋啊,下不完了,罢了,你忙你的去吧,如今你可是大忙人了。”孟义把手中棋子往棋盒一放。 “多谢相公。”苏武起身,自也有礼。 (本章完) 第75章 合伙生意,一起发财 第75章 合伙生意,一起发财 从县衙出来,苏武又感觉神清气爽,前程一片广阔。 就看那卖梨的郓哥又在县衙门口转悠,苏武只管抬手一招。 那郓哥立马上前躬身:“拜见将军,将军如今好威势啊,小人行走在这街面之上,哪个不说将军的剿贼之事?个个都说咱阳谷县出了个大人物,了不得的大人物……” “行了,你啊,大概卖梨赚不得几个钱,旁处却赚得不少。”苏武笑着抬抬手。 “嘿嘿……”郓哥儿笑着,从篮内梨子下拿出一封信来:“小人赚个跑腿钱,便是等了几日了,只说将军一回来,定要送到。” “二郎……”苏武接过信来,示意了一下身旁武松。 武松从怀中掏出几个钱,放在篮子里:“去!” “多谢将军,多谢武家二哥。”郓哥儿连连谢过。 苏武一边拆信,一边说道:“武家二哥,如今可是东平府下阳谷县武参军。” 那郓哥闻言就惊,连忙躬身再礼:“多谢武参军!” 说完,郓哥儿退了去,倒也不走远,若是一会儿将军还有用得到,便是第一时间出现。便也是高兴不已,好似与有荣焉,只待一会儿当真无事,自是县里到处去说。 整个县里,当是他第一个知晓武松为参军的这个确切消息,怕是武大还不真知呢,当先去告诉武大,说不定还能再混一顿酒菜。 这边,就看苏武拆信在看,武松在旁就笑:“哥哥,我知道是谁……” 苏武也与他打趣:“你倒是越来越行事了。” “嘿嘿,哥哥,写什么呢?”武松倒也不凑过去看,只问。 苏武却把信递过来给他看,武松看得一看,还真是正事,说是家中掌柜清算了一下那生药店的东西,做个了数目,如此好入账来算,要与苏武算个清楚,既然合伙生意,自是要清清楚楚,来日也好做数。 “哥哥,这是话口而已……”武松看得懂。 “走吧……”苏武一抬手。 “哪里去?当真去算账啊?”武松又问。 “是算账,但也还有正事呢……”苏武笑着。 “说起来,哥哥是要有个家室了。”武松这回说得认真,不是打趣。 “我看你也该有了……”苏武回了一语。 “我啊?我才不想这些事,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岂能受那儿女情长羁绊?”武松朗朗而言。 苏武脚步稍稍一止,转头看了看武松,眼神颇为奇怪,带着怀疑。 “哥哥,怎么了?”武松立马就问。 苏武摇摇头:“无事无事,看看你的胸大肌而已。” “看这个?”武松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又道:“近些日还真少练了几番,哥哥既然督促,那我自当勤勉,好教一身力气再涨几番!如此,杀贼也快!” 苏武连连点头:“好好好……杀贼好!” 这回轮到苏武只管说好了。 “与你说点正事。”苏武不看胸大肌了。 “嗯!”武松还在低头看胸大肌,不仅看胸大肌,还看自己的肱二头肌,还展了展手臂,感觉一下自己的背阔肌…… “知县相公把县里河道税赋之事托付于我了,这事啊,便也到你身上了,到时候选一些人手充个税丁,你亲自盯一段时间。” 苏武边走边说着。 “哦,好说!只要是哥哥交代的事,都好说。”武松点着头。 “不要收得太不合理,正常生意往来就是。”苏武再交代。 “好说!” “嗯,不要闹出人命。”苏武又道。 “哦,看来还得打起来,不在话下。”武松又答。 “但也不要留情,管他哪里的人物,不按规矩办事,只管老打。”苏武交代得仔细,得罪人的事,他不怕,什么江湖好汉,水里蛟龙,不带怕的。 要不得多久,天下如麻,还在乎这些? 武松只管点头:“到时候哥哥给个章程来,我只管照章办事。” 武松也在想这件事,也是聪明。 “嗯,这般也好。你兄长是不是也能识字算账啊?”苏武忽然又问。 “能呢!我家兄长最是老实本分,养着我这个吃肉喝酒的最是不容易,若不是我,吃肉喝酒惹是生非,兄长早也能攒一些本钱,做个真正的买卖了。” 武松心中已明,只看哥哥。 “嗯,让你兄长收了那炊饼挑担,随你去码头上管这事来,这般也算是个有脸面的差事。”苏武想得多,不能真的只有武松有脸面,武大也该有脸面,如此利于许多事的和谐。 武大与武松配合在一起,其实挺好。 苏武的话语还真不一定能让武松不犯人命,因为武松秉性如此,苏武也不可能在当面看着,一旦动怒,真就没个轻重了。 但武大在场,就能让武松有个轻重。公家人就是公家人,不能真的行事如贼寇。 武松已然一脸感动,只管再拜:“拜谢哥哥!” “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苏武拉起武松,只管往头前走。 杨家大宅。 武松上前敲门,开门一个缝隙,又是那个丫鬟,丫鬟矮小,只看看到武松的肚子,再抬头看,便是胸大肌,再看,才能看到武松的一脸俊朗。 “门开这么点,如何进得去?”武松问着。 丫头有些疑惑,直到武松让出身形,丫头才看到后面的苏武,便又是一脸惊喜,这回有礼有节了:“见过将军,将军快请!” 门也就大开了。 随着苏武往里进,武松还吐槽:“这丫头,忒小气了些,没个眼力见。” 苏武只笑,那丫头自是也低头不好意思,快走几步入厅,又往后院去取茶请人。 来的自不是孟玉楼,而是杨宗铁,笑呵呵大礼在拜。 茶水也来,苏武也吃,还说:“这茶不错,从未喝过,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将军不知,这是嫂嫂屋里留存的东京好茶呢,叫做春香膏,可贵重了,就只剩下一点点了,嫂嫂自己都舍不得多吃。”杨宗铁小朋友也会说话。 “春香膏,我记下这个名了。”苏武点着头,再说:“生意来了,你记好着,一会儿莫要遗漏了。”“哦,我每次都不会忘的,嫂嫂也就在窗外听着。”杨宗铁立正站好。 苏武往窗看去,倒是没有影子映在窗上,只听得窗户那边有一声细弱蚊蝇的叹息,便也浅笑,这小子会来事,定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把这事戳破的…… 忽然苏武又想起什么来…… 这一幕…… 莫不是程万里那书房窗外也站着个人? 头前还疑惑不解,此时就是恍然大悟,不免更笑。 说起来,还不知那程小姐闺名。 说正事:“我从知府相公那里得了一张正店的公文,正店呢,我想开在东平府城里,酿酒的作坊可以在阳谷,酿酒的粮食也有了来路,就在独龙岗去买,这么几番,掌柜伙计,要许多,乃至还要不少酿酒的好手,这生意得赶快入手了,不得拖沓。” 杨宗铁点着头:“哦,我记下了,嫂嫂也听到了,那我是现在答将军呢,还是转头再去答复?” 苏武抬手:“那就不必麻烦了,你只管往那窗外先去问问就是。” “哦……”小朋友当真转身准备去问。 却看那大厅后门之处,已然走出了孟玉楼,进来便是一福:“将军见笑了!” 苏武循声看去,只答:“无妨无妨……” 杨宗铁快步走到嫂嫂身旁:“嫂嫂,你自己进来了啊,你来答复将军就是。” 孟玉楼走到一旁落座,倒也并不真看苏武,而是稍稍把头偏到一边,轻声答道:“正店之事,定当为将军办妥。” 苏武摆摆手:“合伙生意,一起发财。” 孟玉楼稍稍把头放正,微微低头来说:“自是以将军为主,头前那生药店,本也不该那么来分,当是将军得八成,杨家得两成就是。此番正店,本也是将军得来的门路,也该如此来分。” 便是这话听来,连苏武身后的武松也愣了愣,还有把钱往外推的? 就听苏武说道:“许是刚才没说清楚,这番正店还有作坊,干活的人手,某都是不管的,还都需要你杨家出钱出人来做,某只出一个公文罢了,八二来分,着实有些不妥。” 这是实话,苏武手中没有一分钱是多余的,所以头前那个生药店作为入股,此时也已经是占便宜了。 就看那孟玉楼示意了一下自家小叔子,杨宗铁立马就说:“将军,酒可赚钱呢,本钱也不算很多,这般最是合适了。” 这小子真是场面人。 杨家如今的主人说话了,孟玉楼再说:“还请将军思虑,若非如此,这门生意便是不能做的……” 看似逼迫,其实哪里又是逼迫呢? 苏武想得一想…… 就听杨宗铁再说:“将军,何必算得那么清楚?我家又不是亏钱来做,到时候可赚得多呢。将军放心,只管到时候看账册,若是亏钱,就再来议过。” “行,就依宗铁说的来,若是你家亏钱,再来议过。”苏武不多想了,主要是不想要一个欺负孤儿寡嫂的名声。 而今苏武的名声很重要,人设更重要。他不是流寇,也不想做军头军阀,他要的是一个往后真正能心向自己的根据地,根据地才是未来真正的资本。 要人心所向,名声人设,重中之重。 杨宗铁立马说话:“将军,既然开正店,我还小,我嫂嫂当去东平府亲自操持才是,我嫂嫂一介女流,又是人生地不熟,也请将军在东平府处多多照拂才是!” 苏武摸了摸杨宗铁的头,浅浅一笑,只去看一眼孟玉楼,孟玉楼只管低头去。 武松在后面说话了:“你这小子想得还挺多,自是不在话下,我哥哥在东平府,什么事都罩得住!” “那再好不过,如此我也才放心。”杨宗铁呵呵笑着。 那孟玉楼起身一福:“那就多谢将军了!” 苏武也起身了,手一拱:“就此说定,事多先走,嗯……孟娘子多多操持,辛苦了。” “都是应该!”孟玉楼又是一福。 说着,苏武带着武松出门就去。 那杨宗铁往门外去送,送完又奔回来,只看嫂嫂,有点紧张,今日有点自作主张了,怕嫂嫂一怒,又要戒尺。 倒是当面一看,嫂嫂脸上不曾有怒。 杨宗铁心下一松,便问:“嫂嫂,这般是好买卖吧?” 嫂嫂点着头:“正店倒是好买卖,即便八二来分,必然也是盈余不菲。” “嫂嫂,那……咱家的布庄,要不要也让苏将军入一股呢?如此,咱布庄的生意也好做许多呢,东平府那些军汉衙差的衣裳,是不是也要许多布料?衙门里官吏发绢帛,是不是也要购置?” 杨宗铁想得多,其实很聪明,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即便你给他布庄的股吗,他也不会要……”孟玉楼摇头答着,却也在摸小叔子的头,其实今日,反倒是这小叔子会来事。 “他为什么不要?”杨宗铁问。 “因为啊,他避讳着呢,顾及着名声,不想外人背后说他……”孟玉楼以往只会与小叔子说你长大就懂了,今日却真在解释其中。 “哦……”杨宗铁似懂非懂,小脑袋认真在想。 却是嫂嫂忽然又问:“你今日的抄写呢?” 杨宗铁脸一黑,只管去取,也说:“还没写完呢……若是苏将军今日不来,我当是写完了。” 看来又要挨戒尺了。 只是取来之后,嫂嫂一看,轻声说道:“没写完也就罢了,这里又抄错了。” 杨宗铁上前去看,只管低头了,只等取戒尺了。 却听嫂嫂说:“罢了,今日罢了,好好再抄就是。” “啊?”杨宗铁愣愣抬头,今日怎么了?太阳出从西边出来了?抄错了嫂嫂也不打人了? “去吧……”嫂嫂还温柔地挥挥手。 “哦,好……”杨宗铁愣愣点着头,隐隐察觉到什么,只念,苏将军可得多来家中坐坐才是。 想到这里,杨宗铁立马转头去问:“嫂嫂,你去东平府,我也去……” “嗯,你自是随我去,东平府的教习先生,比阳谷县的可好太多。”嫂嫂今日格外温柔。 “那是,兴许有东平府的教习先生来教,我就再也抄不错了,再也不挨戒尺打了。”杨宗铁是个小机灵鬼。 嫂嫂陡然会意过来,稍稍一恼,恼出几分脸红,说道:“可莫要胡说八道,好好抄写就是。” “嗯嗯,就去就去!”杨宗铁撒丫子就跑。 (本章完) 第76章 我如何信得过你? 第76章 我如何信得过你? 只得三天之后,东平府中,校场之上,人头攒动,苏武在将台之上,心情大好。 独龙岗三庄来了一千五百七十人,个个都是棒小伙,还有祝龙、扈成、杜兴。 还有林卯李成等六七十号猎户汉也在。 苏武自又要说两句接地气的话语:“弟兄们既然到此,心中自安,吃喝用度与饷钱,一应不会差。好生操练,某每日也在,随着你们一起操练就是。” “多谢将军!” “将军威武威武!” 苏武抬手一挥,栾廷玉再走上前,倒是三庄之人对栾廷玉熟悉非常,栾廷玉便也来说两句:“在这里,与在庄子里可不同了,你们要知,军法森严无情,军中更是要令行禁止,苏将军本就爱护你们如家中子弟,你们更要争气,对得起将军这份恩情才是。” “那是自然!既然到得将军麾下,自是听将军之命!”这是祝龙来说。 扈成也点着头:“入了行伍,不比平常,知晓的。” 杜兴更会说:“将军一心保境安民,保的是咱自己的家,我等岂能不用心用命?” “散了去,今日先安置下来,也上街看看去,吃酒耍乐,但莫要惹事,咱是在自己的家乡,不可做那些欺辱人的事来,过两日可不同了,劳累得紧呢。” 苏武挥着手,满脸是笑,咧开的嘴巴真是闭不上了。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就一千来号人,一千来条枪…… 众人今日,其实新鲜,其实很大一部分人,以往从未出过独龙岗三庄,哪怕只有几十里地,也从未来过东平府城池。 这个时代的良家子农家汉,便是这般。 散了人,栾廷玉走到苏武身边,便也说:“将军,其实……练练庄汉,教授枪棒武艺,我倒也不在话下,只是如今不同,正经练兵,我自是多少有些心中没有底气。” 苏武懂得栾廷玉这种担忧,就怕自己做不好,当然也是没有正经练兵的经验。 苏武也并不觉得把自己会的那一套,用来练这个时代的兵会很奏效。因为苏武会的那一套,其实更主要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政治思想工作,这才是一支军队的真正士气与心气所在。 这个时代,暂时还谈不上真正先进的政治思想工作,当然,也是有属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工作。 所以,这个时代的练兵之法,其实更适合这个时代,毕竟打仗的方法也天差地别。 大宋之法,也不是不出强军,只是大宋的官场慢慢在腐朽,人心慢慢散了。即便如此,也还出猛人强军。 苏武想得这么多,听得栾廷玉之语,抬手一挥:“走,去见个人。” 营中一处屋内,那林冲被衙门里几十斤重的大木枷套了头与双手,靠坐在墙角是一动不动。 门开了,苏武带着栾廷玉走了进来。 林冲倒也不是没有知觉,也把那大木枷上的头转过来看了看,便是低头懒得多看。 “林教头……”苏武喊人。 林冲哪里会答?他大概以为是今日要出发了,往东京去,这回路上,可再没有鲁大师来救了。 这苏武身边之人,个个凶悍,此番再押送,定然人手齐备,即便来个鲁大师又能如何? 兴许……应该也不必押送东京,就在今日,斩杀当场,一颗人头到了东京殿前司,眼前这苏武,也是一份好前程到手。 “林教头!”苏武再喊。 林冲答话了:“要杀要剐,来就是了。” 话语硬气,只是林冲并不那么硬气,依旧低着头来。 苏武走到近前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与林冲坐了个平行,慢慢开口:“人生在世不称意,命途多舛也没个公道可言,这世道啊,是变了……” 只是这一语,林冲已然微微抬头来。 苏武继续说:“先说那东京,那高俅高太尉,本是街边破落户,逞勇斗狠,也不过被王进教头一通老打,只待他一朝从龙而起,王进教头便知,带着老母赶紧走,走慢一步怕是性命不保……” 林冲毫无生气的目光里起了几分疑惑,问了一语:“你怎知这些?” 苏武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你呢,却想着那泼皮破落户兴许会讲几分道理……想着他如今贵为太尉,再怎么样,应当也会讲几分道理吧?” “你……”林冲起了几分惊讶,这事,知道的人许多,但真正知道其中细节的人,哪怕是东京里,其实也没几个。 眼前苏武,好似当真知晓一切。 林冲显然想不通,难道说这苏武当真差人到处去打探了?乃至到东京里去打探了? 苏武便也看了看抬头了的林冲,林冲并不俊朗,相反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看起来就是那种凶恶有种之辈。 便是这一眼外貌,若是军将,定是悍勇无当之辈,若是贼寇,定是凶恶无比之贼。 奈何林冲都做不到。 苏武继续说:“便是刺配你去,临走之前,你还与自家娘子断绝关系,只以为这般,就能护住你家娘子与丈人?那泼皮破落户就能放过他们,你啊,这一身的本事,配了个天真幼稚的脑袋,还配了个懦弱躲避的性子,如此,岂能不落得这般田地?” “便是要杀就杀,还来数落做甚?”林冲把头一偏,兴许是生气被这般数落,兴许也是转头去,不让人看到他那一脸的失魂落魄。 “刺配了去,路上要杀你,教人救了,到得地方,你也还当真觉得自己能安定此身,还以为那泼皮破落户会就此作罢,又是陆谦来杀,你说你,除了怨天尤人,怨世道不公,有没有想过悔不当初?” 苏武这一番话去,停住了,等个回应。 等了好一会儿,等得恨恨一声:“悔不当初又能如何?你都知晓得这般清楚了,你告诉我,悔在哪个当初?” 苏武真告诉他:“悔在没有学那王进往教头,说走就走,悔在你以为泼皮破落户穿了锦衣华服,就当真会人模人样,当还悔在许多时候,你本还有挽救的机会,却还一心要避,明明野猪林里死里逃生得了自由,依旧闷头躲避,只求一个自身安稳,更想不起回去把自家娘子带出险地……你这般人,可是男儿?” 说着,苏武站起来了,低头去俯视。 林冲却是头更偏,更低,甚至隐隐之间好听得几声抽泣,听不真切,不知是不是真在抽泣。 “连在牢城军中也还有人来杀,你才知道实在没有安稳了,无可奈何往江湖去避,无可奈何从贼去躲,林冲啊林冲,你半夜睡去,你家娘子可会来梦中寻你?她哭是不哭?怪是不怪?” 苏武脚步也起,转圈来说。林冲忽然转头来,泪水倒是没有,却是双眼通红,鼻头也红,恨恨问得一语:“杀人之前,还要这般羞辱,这便是你们这种人的喜好不成?” 苏武哪里理会这些,便是俯视开口:“你想报仇,对吗?王伦不能帮你报仇,所以你以他对你不敬自欺,动手就火并了他,把他斩杀当场,晁盖看起来有几分本事,所以你觉得晁盖兴许能帮你报仇,你本是禁军教头,也能读书识字,就问你自己,这大宋朝,起得来翻天覆地的大贼吗?那晁盖是那般史书所载的世间无双之雄主吗?他晁盖一伙,当真把你倚为心腹了吗?当真与你已然亲密无间了吗?你失陷我手,那吴用当真不管不顾来搏命救你了吗?” 林冲本是那恨恨模样,此时转头去,又是个低头偏头,不再对视。 几番话,否定了太多,否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否定了一个人作为人的所有价值,否定了一个男人作为男人的所有价值。 却又句句属实,句句在理。 这教人如何面对? 这教一个擅长怯懦而躲避的人如何面对? 一旁栾廷玉已然都听得连连皱眉,他虽然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林冲之事,却万万不知道苏武今日所言的这些细节。 便只当林冲真是一个悲情豪杰之辈,今日再听,全是悲情,没有豪杰,当真教人气不打一处来。 “唉……你林冲这辈子啊,就这么过去了,看似一身本事,不过就是那墙边的小虫一般,生也不知所生,死便也就这么死了,无人在意,却还死得满心的仇怨憋闷。人生到此,也就罢了……” 苏武叹息,唏嘘。 那林冲,似坐都坐不稳了,好似浑身无力一般,头也往下去栽,下巴放在巨大的木枷之上,一时也是那心如死灰模样,更是那万念俱空的眼神。 苏武看来,真只有一个念头,真他妈不争气! 苏武转身去,直接出门了。 栾廷玉皱个眉头,又看几眼,摇摇头,转身也出门去,再把门锁起来,两人站在门外十几步远。 栾廷玉来说:“将军,这般人……唉……” 栾廷玉是什么人?有人给他一个教习的差事,他就能为人战死之辈。 苏武不说话,只站着。 栾廷玉又说:“将军何必还如此上心,这般人,没有救药了。” 苏武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了,当真是没有救药了。 但苏武说了一语:“等上一刻,就等一刻。” 说着,苏武抬头看了看天空,也有气叹去,天日昭昭,天日朗朗,若世间真的就生得出这么一身本事却是废物的人,那也当真没办法。 真去换个前程也不是不行,留林冲在身边,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的事,这个风险,得与收益成正比,不能担了风险,还得一个三心二意的累赘。 栾廷玉听得苏武之言,想了一想,又问苏武:“将军,他是不是听不懂啊?” “他怎么也不能真是个痴呆傻笨之辈吧?”苏武答着,不能真傻到这个地步了吧? “是啊,如此深仇大恨,他若真有心求活,有那报仇雪恨的心思,此时便也该是满心不甘,知道该怎么求个最后一线生机啊……”栾廷玉纳闷非常。 郁闷之间,栾廷玉转头再去看那关押着林冲的房屋,又是摇摇头,说:“穷途末路,心中无望,许就是一心求死了。” “那就成全他!”苏武说这句话,咬了咬牙。 忽然,就听得身后有那沙哑而又无力的声音:“苏都监……” 苏都监闻言心中一紧,栾廷玉立马转头去看,看得林冲趴在窗户缝隙处,栾廷玉又转头来:“将军,他好似……” 苏武微微抬手,轻声一语:“待他再喊一声,喊出急迫来。” “苏都监……”沙哑的声音再来,使了力气,虽然声音不大,但好似喉咙里喊出了浑身的力气。 苏武如此才转头去看,看那窗户缝隙处,一双血红的眼睛当真带了几分渴望。 苏武起身走过去,门一开,语气生硬就问:“唤某何事?” 林冲站着,站得不直,正在躬身,双手套在大木枷上抱不得拳,开口有语:“还请苏都监指条活路。” 苏武看着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静静站着。 那林冲躬身下去了,却看那双腿,已然一只也在跪去,另外一只也在屈膝。 此时此刻,苏武才伸手一扶,就问一语:“你还要这条活路去做什么?” 林冲头已抬起,脸上皆是扭曲,无有泪水,但有那鼻涕而下,当真答话:“为那泼皮破落户,只为那泼皮破落户!” “你要报仇?这般仇人,何人又能帮你报得了仇呢?”苏武还问。 “有人帮是好,无人帮我便自己来,想方设法自己来!即便不成,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林冲直到此时,才有了咬牙切齿。 “你这条活路不好留。”苏武如此一语,还是摇头。 林冲双眼一睁,环眼瞪得大大,盯住苏武,只说:“都监一直只说他是泼皮破落户,定是心中也看他不起,都监说那晁盖不是那史书里世间无双的雄主,定是都监心怀大抱负,都监!” 喊这一声沙哑的“都监”,林冲顿在这里,血红的双眼只紧盯着苏武。 “你说……”苏武手一摆。 “都监智计不凡,胆气十足,今日一番话语,更是擅于人心,知得我这么多事,定也是思前想后谋划在前,都监若愿留我,若想留我,只要这条活路在,愿为都监百死!只求来日有那一线机会去报仇雪恨。如此,才不枉费这一身苦练而来的本事,更不枉生为男儿这一遭。” 林冲已是说得激动非常,血红双眼中的渴望渴求一点不藏。 一旁栾廷玉皱眉也舒展许多,便是再看林冲,多了几分可怜之念。 苏武只问一语:“我如何信得过你?” 林冲左右一看,话语坚定,只道:“请借都监腰刀一用!” (本章完) 第77章 贼人可凶可吓人!(求首订) 第77章 贼人可凶可吓人!(求首订) 苏武显然还真不那么容易去信任眼前的林冲,虽然他知道林冲不是那种奸诈小人。 这事风险极大,就得是个谨小慎微。 所以,苏武当真拔出腰刀来,递到大木枷上的林冲手中。 就看林冲捏紧刀柄,先把腰刀横好,再把刀刃对向自己。 在看他手不动,头在动,往前一倾,一张脸就贴在了刀刃之上,只看那张脸在刀刃之上来去几番。 这腰刀,前不久,苏武在阳谷县衙里磨过,磨得锋利无比。 就看那张脸,霎时间鲜血淋漓,横向道口,左右脸颊皆有七八道,不深,却是皮肉外翻,瞬间就是触目惊心。 只看林冲,咬紧牙关,不喊不叫,把手一松,刀已掉落在地,叮噹一响,林冲开口:“还请都监取个新名,编个来路!” “唉……”苏武静静看着,微微叹息,这张脸,只待伤好了,便是满脸的蜈蚣疤痕,可怖非常。 要说林冲性子不像个武夫吧,这一刻的狠厉,怎么不像? “这条生路啊,让你求到了!”苏武点着头,稍稍一想,说道:“东京人士,姓杨名天,乃是栾师父多年前在东京收的大徒弟!” 苏武说完,转头也问栾廷玉:“栾师父,如何?” 栾廷玉点着头:“他本也是一身枪棒绝技,我也是一身枪棒拿手,如此倒也合适。林姓换成杨,也合适,冲天,便是怒气冲天,怨恨冲天,杨天也好!” 林冲丝毫不顾血流满面,躬身答得一语:“今日起,在下就是栾师父在东京收的徒弟杨天!” 苏武说道:“栾师父,去了他的木枷吧,寻个会治金疮的郎中回来。” 说完,苏武走到门口去,栾廷玉便在给林冲去木枷,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给林冲包脸。 只待林冲再走出来,苏武再去看他,却有了一个笑脸:“我信你了!” 林冲拱手一礼,栾廷玉架着他便是急走。 如此一番,苏武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畅快,往校场边上的马厩去,骑一匹马来,便持长枪。 在校场上左右飞奔打马,校场上有这两天栾廷玉立的几个草人靶子,苏武便是飞奔来去,一个一个在刺。 当真枪不虚出,每一枪去,都是稳准狠。 乃至苏武也会在马背上翻身来去,把枪使得熟练非常,虽然常常也有惊险,但苏武丝毫不怕坠马,便是一心要学成栾廷玉诸般教授。 只待练得一个多时辰,苏武浑身是汗,有那营门口站哨的军汉奔来,开口大喊:“将军,府衙来了差吏请见。” 苏武打马往营门去,来人倒是眼熟,之前程万里躲出衙门去的时候,就是躲在这人家里。 那人正在见礼,苏武便是下马拱手先问:“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是何差职?” 那人笑着来答:“卑职张真,府衙里做那案牍押司的差事。” “有礼!”苏武自不是董平那般飞扬跋扈之辈。 张真也立马再是一礼,只比苏武的礼大几分,说道:“相公派卑职来请,请将军快快往府衙里去。” 苏武把缰绳往身旁军汉一递,便往前走,也问:“不知何事啊?” 张真只笑:“卑职虽然知晓,但相公交代了,万万不能提前与将军说,便是大好事。” 好事? 苏武点着头:“那快去就是。” “好嘞!”张真点着头。 苏武陡然说起头前的事:“张押司头前倒是胆子不小,敢把相公往家中去藏呢……” 这是夸奖,也是主动拉近一下关系。 张真来答:“更是相公信任,敢往卑职家中去藏。” “张押司倒是也不怕事后被那董平清算?”苏武还问。 张真只笑:“知府相公乃是五品相公,董平是个都监,这岂能比?怎能不帮着知府相公反而去怕那董平?”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那一刻兵荒马乱厮杀要起,张真必是瞬间果决,把知府就往家里带,且还敢第一时间出门来查看情况,着实不凡。 不论他当时怎么想,哪怕阴谋论去想,都是不凡。 苏武点着头,忽然问了一语:“都监衙门里,正也缺案牍之人,张押司是否愿意借到都监衙门走动?” 张真竟是真的在认真思索,口中也说:“这事还要知府相公做主。” “那是……”苏武点头,也说:“知府相公身边,自是轻省,脸面也多。倒是都监衙门里,事多,又是剿贼,又是捉盗,倒也不一定是好去处。” 苏武话里有话。 张真似乎已经想定了什么,便笑着说:“卑职听得懂都监话语之意,卑职本就是小吏,便是在府衙里干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个小吏,若是到得都监衙门里,若是真的有了剿贼之功,哪怕是为将军后勤之事,立功报捷的奏疏里提上一语,兴许这辈子真能混个官身。卑职想定了,愿去,只是知府相公处,卑职不好说,还请将军去要,如此若是相公来问,卑职再点头来应,如此,皆大欢喜。” 这一番话,苏武越听越是喜欢,喜欢张真这个人,脑袋灵光,人情练达,且还是个果决果敢之辈,是个人才。 便也想起宋江来,宋江也就是这么一个押司,在县衙里干一辈子也干不成官,但宋江也有一个当官的梦! 这个梦,当真照亮了梁山上上下下。 苏武点头就答:“好,稍后某就与相公开口!” 苏武缺人,不论是哪方面的人才,都缺,多一个是一个,至于到底才华到什么层次,且用着再看。 两人再说些闲话,便也就到了府衙。 苏武直往后衙书房去,张真自是不跟随了。 书房里,程万里嘿嘿笑着,坐在那里,手摸着自己的略显宽广的肚子,见苏武来:“不必多礼,来坐!” 苏武这手还是要拱一下的,再去坐,也笑:“相公何事急来相召。” 程万里倒也不卖关子,从怀中一掏,便是一张镶边的锦布,先摊开来,再递给苏武,只管笑着说:“快不快?” 苏武接过,盖着东京枢密院大印的诰身文书,苏武这一刻,正儿八经是这东平府兵马都监了,朝廷里挂了名造了册。 但苏武的武散官名,并不是将军,而是从六品振威校尉。 一直有人称苏武是将军,乃至董平也是将军,按理说应该是苏校尉,只是苏武还真没认真去想过这事,也没时间去想,其实从五品才能是将军,比如从五品游击将军。倒也无妨,苏武只管拱手去谢,也答:“当真来得快。” “本府可是派的快马,也去信催促了同僚,岂能不快。” 还看程万里伸手到茶几处稍稍一推,是一个不大的漆木盒子,也推到苏武当面。 苏武打开一看,是正儿八经的官印。 也多少有些失望,小,很小,铜做的,大概就是……饮料瓶盖大小。 也无妨…… 只管再谢。 程万里笑着摆手:“不必谢这么多了,都是你该得的,倒是那与童枢密陈情的书信发慢了几天,不然啊,兴许回复也来了,说不定已经就有了让本府派人去京东东路转运司提钱的公文了,也说不定还有那好甲胄从东京的甲仗库里发来给你。” 程万里是说得自得非常。 苏武听来,那也是如同仙音悦耳,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还是管这事的,更好不过。 程万里接着说:“咱们这里正是要剿贼,那是要打仗的,枢密院里岂能放任自流?岂能不帮衬一二?剿了大贼,枢密院在朝廷里也是有功劳的……” 这位知府相公,是真干活! 也是真的已经相信了这剿贼之事做得成,所以才这么用心。 挺好! 该苏武说句场面话了:“相公放心,如此岂能不舍命去?岂能对不住相公如此用心?岂能对不住枢密院与朝廷如此支用?” 程万里听得格外高兴:“你再等些天啊,等枢密院回问来,定是再有所获。” “相公何等人物,相公所言,岂能不信!”苏武得把上司夸一夸,向上管理一下。 若是万一枢密院里毛都没来,程万里怎么也要下得去这个台阶,怎么好意思不自己再使使劲? 程万里自是被夸得舒爽,还问:“你还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本府来说。” “还真有,相公,那都监衙门里,也缺人手,我看那个张真张押司就不错,想把他借到都监衙门里听用一段时间,不知好不好借?” 苏武只管是个真诚非常的模样。 程万里还真有些皱眉,显然他在这府衙里第一个较为信任的人,就是那张真。 只待想一想,若是头前苏武想借,怕是万万借不去。 而今程万里在府衙里,已然不比头前了,那是威信十足,脸面发光。 “好,只要他自己愿意,借你用用也无妨,稍后我问他就是。”程万里点头应下。 这个上司好,怎么看怎么好,苏武心中决定了,这个上司,最近这几年一直都是他的上司,不要换人! 万万不能换人。 若是想几年之内一直不换上司,看来还得多做向上管理的事,得把程万里忽悠住了。 苏武只管再谢,越谢越开心。 却是程万里忽然收敛了几分笑容,认真起来,问:“你知不知?听说青州那边也起了大贼,这个山那个山的,好几处大贼,与青州官军频频厮斗,那青州兵马都监黄信已然被扰得焦头烂额,青州慕容知府便是也在往枢密院禀奏军情,童枢密顺便也还来信问本府青州的情况到底如何……” 苏武闻言,心中岂能不知? 镇三山黄信,正镇着三座山的大贼,黄信显然是不太镇得住的。 好在还有黄信的师父,青州兵马指挥统制霹雳火秦明威名在外,暂时算是还镇得住场面。 那三座山可不好镇,清风山如今是有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 二龙山更凶,鲁智深鲁大师此时就在二龙山,还有那青面兽杨志也在二龙山,这两人都是绝顶的凶人。本来武松后来也该在这座山上,却是如今武松改了命,不会再去了。 桃山就差了一些了,是打虎将李忠与小霸王周通。 如今这大贼一起好几处,青州压力山大。 再过一些日子,便是当真镇不住了,连秦明都被宋江那伤天和的绝户计给弄走了,若不是朝廷援军就到,只怕青州城当时就守不住。 如此,清风山王英等人就上了梁山去入伙,这是梁山第一次实力大涨。 后来青州又起了白虎山之贼,并二龙山与桃山,三山人马外加宋江带的梁山人马,一起打破了青州城池,劫掠而去,三山之人带着劫掠青州所得,一并去了梁山泊。 从此,梁山之上,势力暴涨好几倍,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都是往后之事,眼前之事,就是程万里所言,几处山里出了大贼,打家劫舍扰民无算,与官军也多有来去,剿又剿不灭,那青州慕容知府正是焦头烂额。 苏武听得这事,便是立马在程万里面前说道:“相公,皆是京东东路地面,咱东平府到青州,也不过六百里之遥,脚程也不过数日之事,如今这周遭州府,好似皆有大贼小贼而起,若是当真教贼人打破了哪个州府城池,劫掠得盆满钵满,必是势力大涨,往后怕是没有一处可得安生,此居安思危也!” “嗯?你说得倒也有道理,你的意思本府也明白,便是周遭州府真起大贼,当要去救……如此,来日咱们若是真遇大贼,也好让人来救,该是这么个思虑。” 程万里是一通百通,但凡涉及自身安全的事情,他反应极快。 “正是此意,相公当与枢密院去公文禀奏清楚,而今咱们这里地面多贼,若是这些贼人互相勾结在一起,其势可当真不小,所以咱们州府之间,当有一定的临时决断之权,剿贼之事更要互相帮衬,确保各处州府不失,相公如此禀奏,若是遇贼当真见效,便也是大功。” 苏武向上管理在发力了,只待得三两个月后,他必须就要带兵出门干活了。 还是那句话,这大贼养得起,必须更要圈得住。 故事里,青州秦明往后之所以败得那么惨,便也有朝廷各处援军姗姗来迟的原因在其中。 程万里便也点头:“你这话有道理,这些贼人都讲什么义气当先,勾结媾和起来,着实不难,咱们这州府之间若还是兵马不动,怕是真要出大事。本府便听你的,给童枢密再去一封陈情之函。” 程万里如今,对于安危之事,只待苏武一提点,那是敏锐非常,也是他第一个倒霉催的经历了大贼之乱。 贼人可凶可吓人! “相公,过得几日,下官要出门去大名府买马买铁,再过些时日,下官想亲自往青州去看一看,看看那边贼势如何,打探清楚之后,相公也好再来回复童枢密的问函,咱们自己也好早做防备。” 苏武这叫什么?这叫为相公分忧。 更是苏武要先去把二龙山鲁大师给忽悠一番,若是忽悠得逞,如此麾下军中,那真是左青龙右白虎了。 “也好也好,如此不辞辛劳奔走办差,童枢密必然觉得你我效命得力。”程万里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就怕苏武不愿意干。 面对恩相童贯,就得使劲干活,如此也好早早升迁回京。 京城里的乐音曲调,那叫一个美妙动听,东平府就只剩下呕哑嘲哳,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在大宋朝听不到美妙词曲,那是文人士大夫这种高雅之人能待的地方吗? (兄弟们,一万七千字,油尽灯枯了,我先睡会儿去。) (本章完) 第78章 就叫李云龙吧!” 第78章 就叫李云龙吧!” 出得衙门,再回军营,苏武显然暂时不准备购置宅院了,一来是舍不得钱,东平府的房价可不低。 二来是最近练兵,就得与弟兄们同吃同睡同住,就住军中。 也还有事要安排,在军营班房里,苏武唤来林卯,问他:“林兄那景阳寨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林卯答着:“哥哥,头前倒是选定地方,也开始收揽人手,只待我回去了,自是开始动工。” “嗯,这般极好,你就带七八个年纪大的回去管事即可,剩下的兄弟近来也留在军中跟着操练,回去呢,先去一趟独龙岗,我与你一封书信。” “哥哥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正是,既然要在景阳冈收过路钱,就当收个名正言顺,此番不仅建寨子,还要把那景阳冈的路正经修一修,平一些坡,直一些弯,把路面扩大平整压实,好走人车。又是建寨子又是修路,怕你一时招揽不到许多人手,便请独龙岗上的三庄帮衬一二,给钱就是,稍后再与你两千贯钱……” 苏武投资还是很舍得。 “明白明白,自当把差事办好。”林卯拱手点头。 “倒也不必担忧什么,此事我与知县相公已然商量妥当,你只管去做就是。” “只要是哥哥吩咐,自是不会担忧,哪怕没有知县相公在后,我也能把这钱给哥哥收来。”林卯如今好似也学会了一些东西。 “好,就这么说。”苏武把这件事先了。 再又去见郁保四,让郁保四这个地头蛇帮着找一处又大又好的临街店铺,若是寻不到,寻个临街的宅子或者地也可,让孟玉楼来改建也无妨。 再嘱咐郁保四在街面上照顾着,莫要教人把那孟玉楼真给欺负了。 主要是苏武自己要出门,应该也看不到孟玉楼把正店开起来。 当然,衙门里也要去打一圈招呼,这事与张真说就是,再给一些钱,张真自然会去一个一个去走动一二,这是互相给的脸面,自然也会是互相行的方便。 军中自是好说,一句话的事。 还要给武松写个河道与码头收税的章程,让人送去阳谷县。 其实,苏武陡然明白一件事来,这大宋朝社会上流通的钱财,其实是有一个定数的,怎么能赚到更多? 还是有公权力好赚钱,不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想那些什么生产肥皂香水之类的,兴许还真不如靠着公权力来得快。 就这三番,一个河道与码头,一个公路收费站,一个正店,虽然苏武对于收益还没有一个预料,但已然知晓,其中收益必然不菲。 如此,苏武心中压力更去不少,慢慢似乎走上正轨了,虽然钱必然不够用,但好在摆脱了那种只出不进的情况,还能细水长流。 不得多久,栾廷玉带着林冲回来了。 到得苏武班房里当面拜见,林冲满脸纱布,浑身药气,正在深深一礼。 苏武看着林冲就叹气:“唉……如此,昔日那个林冲便算是死了,今日这个杨天活过来了,世间怕是再也没人认得出你是那东京林冲了。” 林冲沙哑一语:“拜谢都监活命之恩。” 苏武叹气再说:“我说我保证来日帮你报仇,想来也你也不会轻信。但你若是真想着孤身一人去送命,那也报不了仇,你既是杨天,今日起,就在这东平府里投了军伍,那就好好干,建功立业,得赏升迁,兴许来日还真报仇不难。” 此时林冲看向苏武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期盼。 栾廷玉听来,也点头:“将军所言,是有道理的。” 林冲立马也点头:“听都监吩咐就是。” “东京杨天,便任个东平府下军中提辖,负责操练士卒,你看可好?”苏武再问。 “自当竭尽全力,为都监操练强军!”林冲拱手再礼。 “吃东西了吗?”苏武随口问。 林冲点头答:“吃了。” “脸上伤口不好进食吧?”苏武又问。 “多喝碎肉粥饭。”林冲再答。 好似这个人有些变了,变怪了,苏武也在想,变在哪里? 陡然想明白了,变得少了情感,多了冷漠。 也行! “从明日起,你便负责军中操练,我便也随着你操练。”苏武说道。 “小人知道将军抱负不小,想要一支强军,所以操练起来,格外辛苦。”林冲如此来说。 “你放心,我扛得住!不仅操练扛得住,我还要与栾师父早晚加练!” 辛苦操练这种事,苏武本就是经历过的人,身体的疲累算不得什么,精神上的收获胜于一切。 林冲便说:“如此,将军与士卒同练,还早晚加练,兴许都监麾下,当真能练出一支雄兵来!” 工作这种事,但凡上下一心,当真劲往一处使的时候,干活的人也会更起劲。 “早早休息一番,明日大早,校场见!”苏武吩咐着。 栾廷玉便说:“将军,我去与他安置房舍。” 两人都去,苏武也不休息,再次往校场上去,打马飞奔而起,一刻也不懈怠。 只待第二天大早,校场之上,又是栾廷玉与苏武两人先起,长枪在手,呼和来去。 林冲去也起早,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拿着一卷大纸,便到栾廷玉与苏武不远,此时也是当真知晓,这位都监说早晚加练的话语不是玩笑。 当真天蒙亮就起来加练了。 只待苏武稍稍休息的时候,便往林冲走去,林冲再礼,苏武已问:“杨提辖手中拿的是何物?” 林冲答道:“乃是军中操练章程,军营管制条例,以及军令规纪。” 说着,林冲递给苏武看。 打开来,还不是一张大纸,是三张,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倒是……略显几分清秀。 苏武认真看了三张纸,这三张纸对于一支强军而言很重要,但苏武觉得,更重要的是林冲这份工作态度。 苏武已然很认可了。 “辛苦杨提辖。”苏武这一句话,说得认真,便是认可。 “分内之事!”林冲答道,便是直接又说:“看都监学艺认真,卑职手上,也有几手枪棒技艺,不知都监愿学不愿学?” 苏武眼前一亮,只道:“自然愿学,多多益善。” “好!”林冲话音一落,已然挺枪,还有话语:“卑职先走一通与都监看个明白,再来一一拆解其中详细。” 就看林冲手中长枪舞得眼缭乱,只看到残影连来呢,身形更是上下翻飞腾挪。 苏武看得认真非常,一旁栾廷玉也是一语赞叹:“当真好本事!” 只待林冲枪影一停,回头来说:“还有马上之法。” 苏武立马说道:“马上之法傍晚再来,先学这个。” 林冲还与栾廷玉拱手:“栾师父莫怪……” 栾廷玉立马就说:“正是互相印证,各取其长!” 苏武左右一看,两大高手伺候自己一个,这还能说什么? 说干就干,长枪在手,往前就去。 自又是呼和来去…… 林冲教的时候,栾廷玉看着连连点头。 栾廷玉教的时候,林冲看着也是连连点头,便也更要熟悉几番,乃是也持枪上前跟着学得来去,既然名义上是栾廷玉的徒弟杨天,岂能没有那几分相似? 只待一个时辰之后,军中校场开始起鼓。 众多新兵开始慢慢往校场聚集,林冲上将台,苏武反而站台下。 许多人都看得奇怪,但此时此刻便也不敢多问。 只待林冲三番五次强调几番操练章程,管制条例,军令规纪,便是下令开始跑步。 不论什么年代练兵,跑步永远是第一手段。 苏武自也跟着一千来号人绕着校场跑,一边跑还一边左右与人说话。 苏武这边笑着去问:“累不累?” “将军,不累不累,这算什么累?还能比犁地累吗?” 苏武又那边笑着去问:“撑不撑得住?” “撑得住,将军,再跑几里地我也撑得住。” 苏武欣慰不已,这批良家子,身体素质当真不差。 苏武还要往后来说:“我与你比一比啊,看是你快还我快。” “将军岂敢小瞧人,小人这就跑得比你快!” 就看后面那小伙撒丫子就跑,苏武在后面自然也追。 林冲在将台之上,倒也并未去督促什么,而是从栾廷玉那里要来了兵册,姓甚名谁,身高多少,体重多少,亲眷几口,籍贯何处…… 做什么? 开始编排编制,这都是细致细腻的活,其中许多门道,三庄之人打乱重组是最基本的。一个小队一个大队,一个都曲,先要如何基本配置,之后如何调整,怎么让他们自己推选基层军官,如此种种,皆在考虑。 还有那祝龙、扈成、杜兴三人,如何考教,如何安排…… 这份工作做起来,繁复非常,这才是个开始。 跑完步,吃饭,苏武倒是先有安排,杜兴就负责军中伙食之类的事情。 伙食着实不差,苏武也一起吃,也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问问这个够不够吃,问问那个饱不饱腹…… 吃完饭,开始领基本的兵刃,腰刀,长枪。 过些日子才会发放军汉服装,乃至再过些时日,兴许就要开始穿甲了。 这些只管让林冲一步一步来安排。 下午,林冲便开始编排编制,一千五百来人,三个营,一通混乱之下,慢慢有条不紊。 便是住处也要开始重新规定,林冲一人,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祝龙扈成杜兴跟着帮忙。 营中所有人忙碌来去。 苏武自又开始随着栾廷玉打马飞奔,一会儿刺杀草人,一会儿两人打马对冲,乃至并骑对攻。 便也有许多少年郎忙完了,挤在校场边观看。 “咱们将军真是力气用不完呢,一刻不得闲,练得真起劲。” “这般打马对战,真好看呢……” “什么时候,我也能骑马就好了。” “听说是有马军的,说是……将军说有五百马军,优中选优就是马军。” “那我要当马军!” “就你?你看……你就看将军那打马的英姿,你学得会吗?” “你莫要小瞧了我,只要让我学,我还能不会了?没骑过马,我还没骑牛吗?” “快看快看,将军又打过来了!”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苏武与栾廷玉斗着呢,还转头来笑:“都好好操练,来日发马!” 发马是发什么?是发法拉利! 少年郎们,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 “当真发马?” “这还能不当真?将军亲口所言。” “那肯定也不是人人都发……” “我知道,便是五百人。” 将军又打到那边去了。 便又是:“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都好好操练,来日发马!”将军又是喊。 只待来去斗得几圈,将军终于是累了,气喘吁吁,牛逼是到处吹了,得兑现。 去大名府的事,当不能再拖了,只待练兵之事稍稍理清头绪之后,也待苏武与新兵多熟悉几分,便是立马就要出发。 苏武也动起了心眼子,便也是他的这种小经验很足,先做一件事,就是不断的记名字,把名字与脸都对应上。 哪怕记不住一千多个名字,那也要记他二三百个,特别是那种表现良好的人,便一定要记住名字。 遇到这些人表现良好的时候,名字更是要脱口而出,可别小看了这种小办法,这对当事人而言,那便是一种无上的荣誉与激励。 只待第二天下午,军营里已经就开始队列操练了,乃至还要配合击鼓,鼓点如何,步伐如何……林冲当真尽力非常。 苏武的将旗大纛也制好了,一杆“苏”字大旗立在校场中央。 还要选个执旗官,便也是激励,只看众人表现如何,优中选优,选一个执旗官,还要选几十个护旗的士卒。 林冲有林冲的专业,苏武也有苏武的小办法,军中还设立了操练奖金,每日一发,发五十钱,发十个人。 比如跑得最快的,队列最好的,记鼓点记得最快的,诸如此类。 还弄个荣誉墙,得了奖金,便把名字写得大大,挂在上面,这是每日荣誉。 还要弄个每月荣誉,便是优中选优,发五百钱,十个人,甚至苏武也想,到时候弄个画师来画像挂上去,画那种披甲带兵的威武画像。 只要苏武在,就会亲自来举行这个仪式,只到下午训罢,将台之上弄得隆重非常,让人大大露脸。 还要弄各种都曲之间的竞争,营取之间的竞争,胜了呢,多给肉,败了呢,罚加练。 乃至,连个人卫生与团队卫生,苏武也要加进考核之中去,流动红旗这种东西整起来,也要给点奖赏,直白一些,直接给钱,十钱八钱的,也不算少。 也是这个时代的底层人,对于卫生这件事,其实并不那么注重。但在苏武军中,这件事也必须重视起来,其实就是个人健康问题,不能总是有人生病之类的,还能有效防止军中瘟疫之事。 这间接也是一种荣誉感与服从性的训练,但弄成游戏一样还给钱给肉吃,参与起来就会没有抗拒感,乃至还乐在其中。 诸如此类,苏武每日也是在绞尽脑汁。 又过几天。 苏武又是大早起来,先让两大高手伺候一番,便是忽然也发现,已然也有士卒与他一样早起来加练。 苏武一语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李二蛋。” “将军!”那小伙满脸是笑往苏武奔来,兴奋非常,当面拱手。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苏武故意如此问。 “嘿嘿……将军,我昨日得了将军的奖金,但昨日差点就被成三狗那厮给超过了,赢得侥幸,便是再练,保准不让成三狗超过去。” 小伙子精气神极好,阳光朴实,开朗非常。 苏将军立马就是一脸欣慰,连连点头认可:“嗯,不错不错,很有精神!” “嘿嘿……”小伙憨憨笑着,又说:“也是学将军呢,将军每日都起得这么早,练得这么多,还随着我们一起练,将军都能行,小人便也能行!” 这小伙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真诚! 苏将军更要鼓励:“今日啊,你若是还得奖金,明日大早,我私下里偷偷再给你十个钱。” “当真?”少年郎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只管兴奋。 “当真,岂能不当真?但你可不能与别人说啊!”苏武还叮嘱一语。 “那小人这就去练!”少年郎跃跃欲试,人还没走,脚步已动。 苏武却是拉他一下,说道:“别急,你如此努力奋进,往后说不得还真有几分功业,到时候大小当个差事,这二蛋的大名啊,着实不好。” 也不是人家愿意叫什么二蛋、三狗、黑臀之类,而是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并不识字,也没有能力请人取名,乃至也是贱名好养活,便多是如此。 少年郎情绪都在脸上,有几分歉意在脸,说道:“将军,小人也知道,这名是拿不上台面,若往后真有差事,想来也是折将军脸面,小人自去想个办法。” “不必,想什么办法,我给你起一个!”苏武大手一挥。 “将军当真给我起名?”少年郎激动不已,更是满心欢喜与期待。 “嗯……我想想……”苏武故意装作认真思索,便是郑重其事,其实早已想好,然后来说:“你姓李,将来有大出息,便是要一飞冲天,就给你起个大大的名,就叫李云龙吧!” 这其中有苏武的恶趣味,但这个名,对军汉而言着实不差。“龙”为姓名也并不犯忌讳,有人叫“子龙”,有人直接就姓龙。 少年郎一脸惊喜:“将军,李云龙,云上的飞龙?是也不是?” “正是,我写给你看啊。”苏武蹲下来,在校场土地上写出三个字来:李雲龍。 “多谢将军取这般好的一个名字,小人真是太喜欢了,往后,谁叫小人二蛋,小人定是不依,便是要叫云龙才是。” 少年郎兴奋不已,转着圈在看地上这三个字,“李”字他自是认识,“雲龍”二字,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 苏武心中也很高兴,说道:“记不住无妨,你随我来,到班房里,我给你写在纸上,你没事就拿出来看,拿出来多记,便也学着会写!” “将军!”李云龙激动之下,一时间说都不会话了。 “走,随我去班房。”苏武直接拉着李云龙的手,就往班房里去。 只待从班房再出来,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李云龙,跑起来,那是飞奔如马,便也只看将军在校场上,长枪如龙。 只待再过两日,将军很欣慰,大早起来加练的人,已然不是一个两个了,那李云龙,更是领头一人。 便是将军见到他,也会喊:“李云龙,不错不错,今日再得奖!” “遵命!”李云龙扯着嗓子在喊,自是飞毛腿在跑,一脸昂扬,左右去看,便属他脸上光彩最多。 (本章完) 第79章 小乙哥来了! 第79章 小乙哥来了! 大宋北京城,大名府,就是整个河北山东的中心之地,去东京汴梁城,其实也不很远,只有四百里之遥,乃至可以说是很近。 东京有的东西,大名府都有,百万人口的东京城需要的很多供应,也有许多是以这里为基地运送而去。 大名府的繁华,自不用说,窥一眼大名府,其实就能去想象东京城的模样。 所以,太师蔡京的女婿梁中书,才有资格顶得到这么一个肥缺好差。 只是故事里,这大名府来日也能让梁山贼寇打破城池去劫掠…… 苏武走在大名府繁华的街道上,想到这些不免也叹气。 只管先去寻索超,既然来了,即便是有其他的正事,也该先见索超。 索超在军营里,听到是苏武来了,打马飞奔往门口去迎,两人一见面,便是相拥一抱。 “哥哥,来之前也不差人来先说一嘴。”索超还埋怨呢。 苏武笑着:“便是一直练兵,不好定下哪一天,也就不好差人来说了。” 索超倒也不气,又看看苏武身后之人,自是认识,拱手:“栾师父,见过!” 栾廷玉也拱手笑着:“见过索将军。” 苏武问:“升了吗?” 索超笑着来答:“已然不是管军提辖,副都监,正儿八经七品了,致果校尉,嘿嘿……” “恭喜恭喜!”苏武发自内心的开心。 “唉……哥哥,你道我不知呢?我听说了,哥哥正经的振威校尉呢,也恭喜哥哥!”索超笑得络腮胡乱飞。 “吃酒去?”苏武问。 “走!”索超抬手往前作请。 酒桌之上,杯盏来去,倒也不是苏武爱酒,奈何认识的多是武夫,武夫们爱酒。 “此来大名府,便也是有正事。”苏武说着。 “哥哥只管说来,我帮着你办!”索超满身皆是豪爽。 “那大名府卢俊义,兄弟可识得?”苏武问。 “识得,怎能不识得,只是交情不深,但脸面上自也来得去得。”索超答得直白,不说那些大话。 “如此甚好,午后,兄弟带我上门去见一见,拜会一二。”苏武正事要办,也不拖沓,这里办好,回东平府一趟,就得立马往青州再去一趟。 “好说好说,哥哥怕是寻他有事,想来就是买卖上的事了,哥哥要买何物?”索超也问。 “买马买铁。”苏武答着。 “多少马?多少铁?” “四百匹马,先来十万斤铁,往后还要多买。”苏武这是大手笔,但也是计算过的。 四百匹好马,四万贯左右。 铁价格大概一斤是三十钱左右,但铁器贵不少,若是铁甲那更贵,不能按斤算,手工比材料贵。 所以,苏武买铁,寻人自己造,大宋手工业极其发达,特别是大城池里,多寻铁匠不难,且还可以自己把控质量。 十万斤铁,其实不贵,不到四千贯的价钱而已,此时官方省陌,一贯大概是七百七十个钱。 但打造的手工费用,三四万贯打不住,也是这宋朝步人甲这一类的甲胄,实在是繁琐得紧。 十万斤铁,除去损耗,最多能出一千五百套甲左右。当然,其中也还要造一些兵器,好在兵器并不费材料,一柄正常腰刀,两三斤就够了,枪头更轻,箭簇的重量三钱以内即可。 反正就是一千多套甲,兵刃箭簇再看情况。 但也还不能在大名府里造,得把铁匠请到东平府去造,不然兴许就要惹麻烦,在东平府造,也就惹不了什么麻烦了。 索超听得这个数量,已然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就问:“哥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哪里来的? 总不能说是把你家中书相公的生辰纲给再抢了一次吧? 所以苏武笑着说:“知府相公弄来的……” 索超一脸羡慕:“你家知府,当真是好官!” “这话倒是不假,吃酒吃酒……”苏武打了个哈哈。 两人一饮,索超便说:“这般大买卖,还真得寻那卢俊义去,想来哥哥也要寻匠人,这我熟人多,到时候我帮你寻匠人,百十个不在话下,嗯……百十个怕是少了,多寻就是。” 苏武已然拱手了:“多谢兄弟!” “诶,哥哥的事,岂不是分内之事?”索超也提杯盏。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真诚去,自也有真诚来,武夫之间,最是如此。 只待午饭吃罢,索超带着苏武就往卢俊义家中去。 索超在大名府脸面自是有的,这卢俊义的家,着实是大,虽然没有那些文人相公家宅里的那种风雅,却也有几分奢豪。 小厮先引到几进的宅院前厅去等,片刻之后,卢俊义已然就来。 就看卢俊义,年纪并不大,刚刚三十岁,也是人高马大,更是虎背熊腰,脸微微圆胖,双眼炯炯有神,更还有一副八字眉。 乍一看是威武,遇人一笑,看起来又有几分和善。 寒暄几语,索超便介绍:“卢员外,此乃我结义哥哥苏武,如今是东平府兵马都监在任。” 卢俊义闻言立马再拱手:“竟是当面不识真英雄,头前一两日还听得苏都监扑灭一场贼寇大乱,打杀了那大名鼎鼎的双枪董平,失敬失敬!” 卢俊义还真是江湖大佬,消息灵通非常。 苏武自也客气:“比不得卢员外玉麒麟之大名,河北有三绝,重情重义,仗义疏财,枪棒天下无双,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卢俊义摆手笑着:“那都是江湖上的抬爱吹捧,当不得真。” 索超左右一看,笑道:“好了好了,二位不必各自谦虚,我家哥哥自是了不得的好汉,卢员外更不是吹嘘出来的大名,都坐都坐,坐下来说。” 众人落座,卢员外便是往身后吩咐:“李固啊,这茶汤教人笑话了,换好茶汤来,上点心,上好果子,岂敢怠慢贵客!” 也是这大宋朝的茶,实在是太讲究,分门别类也多,茶膏茶抹,点茶手法,五八门,还能有人专门为这事来斗茶,吃个茶也能吃出争奇斗艳之感。 眼前茶汤也不一定不好,但卢员外人情练达,即便好,也要有一番姿态给出更大的尊重。 倒是苏武不在乎茶水点心,而是看向卢俊义身后那人,李固。 这人是卢俊义家中的管家,卢俊义家大业大,他又善于交际来往,还更喜欢枪棒武艺,日日勤练不辍,所以家中许多产业与买卖上的细节之事,都由李固来去处理。 便是这厮,其实已然在与卢俊义的妻子贾氏私通暗合。 这厮身形远不比卢俊义高大威猛,却就生了个脸上俊秀。 兴许卢俊义,当真也更喜欢江湖交际与习练武艺,甚至他经常还自己出门去会各路朋友,乃至自己也亲自走商。 大概就是这般被李固寻了破绽,与贾氏暗合一处去了。 来日,梁山宋江吴用,之所以能把卢俊义赚上山去为贼,一是因为卢俊义当真喜欢出门去走,被梁山众人围攻合力先擒了去。 二就是因为李固与贾氏两人暗中陷害了,又要霸占卢俊义的家产,还要构陷卢俊义谋反。 再看李固,端着托盘又回来伺候,苏武心中已然起了念想。 卢俊义的人情,很值钱,因为卢俊义非常重情重义。 要不要赚个人情?也让梁山来日在卢俊义身上无机可乘,否则若是卢俊义来日真的上了梁山入伙,那麻烦就大了。 苏武立马就想定此事,这事得做,只是这事还真不好做,人家内宅之事,他一个外人如何好参与,得想办法。 就听索超在说:“卢员外,我家哥哥此番来大名府,可是有大手笔大买卖,卢员外可一定要给个好价钱才是。” 索超为苏武这事,当真费心费力。 “好说,只请说来听听就是。”卢俊义姿态极好。 索超看向苏武,苏武便也开口:“四百匹北边来的好马,十万斤好铁,员外看看……” 卢俊义当真八字眉向上一挑,座椅上的身形往前一倾,看着苏武问:“苏都监这话可是当真?” “往后还要更多。”苏武如此来答。 卢俊义稍稍定了定,皱眉开口:“这生意着实是大,铁倒是好说,虽多是官营,但在下也弄得来。只是这四百匹好马,这事可难!” “卢员外出个价就是。”苏武先也给个诚意,毕竟暂时还无有人情可言,之后若是有人情了,这议定好的价格也是可以变的,当然,也不会真让卢俊义吃亏。 卢俊义只答:“铁的价格好说,这马的价格可不好说,若是真要这个数目,想来都监也等不得太久,在下若是要凑到这个数,亲自去贩怕是做不到,唯有在江湖同道上去凑,便也是舍脸面去到处买,如此,价格怕就有些高了。” “好说,四百匹,一个月,此事托付员外之手,过几日就派人送定金来!”苏武二话不说,只管卢俊义随便开价就是,马必须赶紧到手来。 索超便也来说:“我家哥哥此番,那是得了知府相公的吩咐,差事可不能办砸,烦请员外一定帮忙。” 卢俊义见得苏武如此大气,连实价都不谈,只管要马,便也不再多说:“这事,在下自是尽心,苏都监也真是好秉性。一个月,兴许凑不得这么多,但一定尽心尽力,只管去凑,若是真少得一些,都监不要见怪。” “岂能与卢员外为难?”苏武笑着一语。 “爽快!”卢俊义一个拱手,再说:“今日设宴,二位都监留这一步。” 苏武与索超对视一眼,两人皆笑着拱手。 就看前厅院中回来一人,这人身材修长,体格瘦壮,脚步轻快非常,再一看更是俊朗得紧,只在院中跳脱而行。 卢俊义见得,便是脸下一黑:“小乙,何以如此轻浮,见不到厅中有贵客吗?还不快快有礼来见。” 听得一喊,那俊朗少年郎立马收了跳脱,站定来看,随即恭敬而行,进门来拜:“见过索都监与二位贵客。” 听得小乙这个名字,苏武岂能不知他是何人? 浪子燕青,又名燕小乙,大名府街面上,哪个不称一声小乙哥? 他是卢俊义街边收养的孩童,养在身边长大,虽是家仆,与养子无异,平常里教也教得多,纵容也是纵容得多。 这燕青在卢俊义家中这般长大,便是生得个外形俊俏,姿质风流。最喜欢在街面浪荡,绣得一身刺青,学得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所不通,无一不精。 更在大名府各处勾栏瓦肆丛浪荡,浪子之名由此而来。 却也有一身好武艺,以相扑最佳,擅长弩箭,其他武艺,也是高强。 就听卢俊义说道:“二位都监见笑,这厮惯会轻浮跳脱,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索超闻言就笑:“哈哈……某岂能不知他?那些勾栏里不知多少女子日夜盼着他呢……” 自也是江湖人江湖事,浪子燕青,名声当真也不小,更是不知被多少男人羡慕嫉妒恨。 索超如此一夸,燕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答道:“索都监,小人可不愿与那些女子为伍,便是更愿与索都监这般好汉走动!” 这话语里也显机灵。 索超闻言,还与苏武介绍:“这燕小乙啊,大名府街面上可有大名,最是风流了,有个浪子的诨号,但哥哥可莫要小瞧他,诸般武艺都来得,最是擅长相扑技艺,说起来,哥哥也擅长散手相扑之道。” 燕青闻言,立马来看苏武,能为大名府急先锋索超的兄长,那必然是散手相扑技艺高超不假。 见燕青在打量,卢俊义来说:“这位是东平府的苏都监。” 燕青立马有礼再拜:“原道是打杀董平的苏都监,再来拜见苏都监当面!” 苏武笑着拱手回礼,便是也说:“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在那些勾栏瓦肆里见过世面,今日既然来了大名府,晚间,小乙带我见识一二?” 燕青闻言立马去看卢俊义,见卢俊义点了头,燕青脸上就笑:“这有何难,都监只管随小人去,什么场面便也不在话下。” “那得多带些钱。”苏武只是打趣。 没想到燕青就答:“什么钱,不钱!兴许还赚点钱回来呢……” 苏武一愣,女子赚钱的生意,到小乙哥身上,还得倒贴,心中只有一语:小哥牛逼! 便是心中也想,卢俊义的这份人情,兴许就得从燕青身上入手了。 卢俊义看得苏武还真兴趣盎然,便说:“如此,那便一道出门去吃酒。” 苏武是兴趣盎然,倒也不是对什么美色之事起兴趣,就是想见识见识大宋朝所谓的风雅。 看看知府相公程万里这类人平常里都玩的啥活。 大宋朝的代表,就是宋词,宋词是什么?就是歌词,更代表了发达的娱乐行业,而那些文人士大夫,更是趋之若鹜,谁都愿写,谁都愿听。 说一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点都不为过,再加一语娱乐至死,也正合适。 但这也是一个时代的风华,既然身在大宋朝,岂能不感受一二。 众人自是出门去,时代虽然不同,商务接待的方式,还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低端有低端的烟柳巷,高端有高端的勾栏瓦肆。 众人直去一处楼宇,燕青已然介绍:“苏都监有知,东京数樊楼最好,北京就数着得月楼最妙!” 苏武乡下人进城,只管点头。 就看众人走到门口,那燕青只管抬手一招,便是几个门口小厮看到,皆是一齐上前来迎。 这个喊着:“小乙哥来了!” 那个也喊:“小乙哥快请快请!” 卢俊义在一旁,只与苏武苦笑,还轻声有语:“都监见笑,养得这么个浪荡玩意……” 这话,也不是真骂,只是骂给苏武听,骂得好看。 众人入楼去,其实还是下午半晌,楼内听得小乙哥来了,那是莺莺燕燕一大群在往厅堂里来…… “小乙哥,前日你为奴家调的琴,又不准了呢……” “小乙哥,那天你改的谱子,奴家练熟了,正等小乙哥来听……” “小乙哥,你那故事讲到一半,奴家想那后续之事,想得睡都睡不着,这回你可得与奴家讲完了才是……” “小乙哥头前可答应奴家填一曲新词的,可不能不作数了……” 小乙哥会得真多,左右两臂挂着的手也多…… 苏武有些意外,听说……这种高端地方的姑娘,对待文人士大夫,多是那种清倌人姿态,并非什么皮肉生意。 真正卖的是“恋爱服务”,这个时代的人,谈不了恋爱,但谈恋爱的感觉是可以在这种地方买到的。 当然,其次才是皮肉生意,高端的皮肉生意,以谈恋爱为前提循序渐进的皮肉生意。 所以也奇怪,怎么这些姑娘面对小乙哥,一个个这么主动? 看来,长得俊俏,在哪个时代都吃香,若是长得俊俏再是多才多艺,更是有人来贴。 兴许,这里许多人想睡小乙哥,大多还睡不到。 古今的道理本是相通,不然也不会有那“掷果盈车”与“看杀卫玠”的故事…… 小乙却是板着脸,左右说道:“诶!你没看到来得许多人吗?今日可是正事,来了贵客,莫要这般……” 果然,一语之后,姑娘们立马正经不少,左右站定,却是眉目之间都盼着呢,盼着小乙哥今日好好选人。 这地方,自是小乙哥来安排,他大手一挥,说道:“今日你们的事啊,我都应下了,寻个大厢间,都来都来!” 众人倒也不失望,皆是一福,然后转头,赶紧回头去准备,梳洗的要梳洗,上妆的要上妆,兴许才艺也要准备起来…… 到得大厢间,众人一人一榻,一人一席,酒菜自不用说,甚至不必燕青去安排。 苏武也想起了一个人来,这大宋朝以前有个大词人叫做柳永,兴许昔日在东京城,柳永在这般场合里,就是燕青这种待遇,乃至更胜一筹。 众人在屋里先吃几杯,闲聊无数。 许久之后,莺莺燕燕才来,倒也不挤着来,先来两个,便是琵琶在手,唱的正是一曲柳永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这词苏武倒是熟悉。 就听那声音软糯带甜,腔调有悲,琴弦一拨一弄,还真有情有感惹人伤。 苏武切身体会第一遭,其实,是个文雅好享受。 连急先锋索超都听得是个摇头晃脑,手打节拍。 一曲罢,燕青有点评:“春娘少悲,柳三变这首词里,就要多练几分悲戚。好好姑娘呢……少了含羞,多了外放,那些士子文人便是不喜你这般,往后啊,眼神往下去,眼皮少抬起!” 原来,燕青还是教练这个角色! 难怪姑娘们等着他,楼里也供着他。 两位姑娘当真听得认真,春娘先起身一福:“多谢小乙哥点拨,奴家记下了,便是下次定有不同。” 好好姑娘也福礼:“小乙哥,我就是这般人,哪里含得那么多羞。” “再练,装也要装出来!”小乙哥“不近人情”。 “嗯,小乙哥,晚间得空,来看奴家一眼,你也帮奴家看看怎么装得才像呢……” 小乙哥只管说道:“晚间再说,先换人来!” 两位姑娘出去,再来三位。 卢俊义看着叹气,却是苏武看得认真,当然,多是好奇,新鲜感受。 给文人士子提供的恋爱服务,还真不是那么好卖的。 再唱,唱李清照。 这边觥筹交错又开始了。 小乙哥还与苏武轻声说道:“苏都监,若是看中哪个,只管私下与小人来说……” 苏武摆摆手:“再说再说……” 却是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卢俊义的管家李固。 李固上前来拱手,到卢俊义身边,问:“主母差遣来问,问主人今日晚间回家吃饭吗?” 卢俊义只管摆手:“这不正在吃酒吗?晚间哪里还回家去?怕是回得晚……” 李固点着头,又看了一下场面,更看了看席旁酒坛,点着头:“那小人就回复主母去。” 卢俊义点头:“你自去。” 李固转身就去。 苏武眼神便也在李固身上,眉宇一皱,自是在思索什么。 莫不是机会来得这么快? 卢俊义的人情说有就有? 再看外面天色,已然就要黑去。 再看卢俊义,满脸通红酒气。 还看燕小乙,斜躺在榻,正是节拍在打,更自开口附和在唱…… 这事,莫不是就在今夜? 苏武已然起身,说:“小乙,你随我出来一趟,有事与你分说……” “啊?哦,这就来了。”小乙哥连忙爬起身来。 (兄弟们,一万两千字左右,感谢大家的订阅与月票!) 感谢书友无限多、20222905201101014、1212398、20222818100826019、202409025160413368、后天的鹰、虎字头、dotphoenix的打赏,再谢! (本章完) 第80章 主人饶命 第80章 主人饶命 燕青也是个满脸酒气,随着苏武到得厢间之外僻静无人处。 其实这事也挺麻烦,得考虑很多事,特别是要考虑人性这个问题。 卢俊义是个什么性格?这一点很重要。 认真去想,其实卢俊义真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甚至还有一点像一个大男孩,特别喜欢“玩乐”。 也是因为这般性子,才会一个人跑去挑战整个梁山,被梁山众人一通围殴。 仗义疏财,有情有义,这些自不用说。 乃至家仆与妻子通奸这件事,卢俊义在事发之前,竟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敏感,更不说起疑。 卢俊义,就是大男孩,乃至大直男,顶级的豪爽人物。 想到这里,那么有些事似乎就可以直接来做。 就听燕青问道:“苏都监是有何事?” 苏武看着燕青,还得组织一下语言,方才说道:“小乙,你家主人待你如何?” 燕青有几分酒意,脱口就出:“那自是恩重如山,比超父母!” “你家主人如今有一件难事……”苏武已然想定了思路。 “嗯?”燕青朦胧的眼神立马有了几分锐利,就问:“哪般难事?” “我与你说一件事,这件事,旁人知晓了着实不好,但我又是无意得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去说,我私下叫你出来,便是要与你说一说这件难事,但你当不要与旁人说是我与你说的……” 苏武还得铺垫,便是顾忌着许多问题,乃至也顾忌着自己这个外人的身份。 “都监只管说就是,小人本是江湖辈,义气当先,若当真是我家主人的难事,我自感激不尽……” 燕青也伶俐非常,虽然酒桌上来去欢快,但与苏武也不算熟悉,心中其实有几分不太信。 苏武点着头:“话语来说,倒也显得我是那背后小人。这般吧,你脚程也快,回家一趟就是……” “啊?”燕青越发不解。 “你啊,就此时,天色已黑,回家去一趟,但不要走正门,只管避着所有人,翻墙入院,去那后宅里躲着窥探一会儿……” 苏武不说明,说明反而不好。 燕青惯于情场与市井,便是苏武这么一说,他还能不知苏武指的是何事? 就看燕青立马脸色铁青,语气不善问:“苏都监,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武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小乙,这是你我二人私下所言之事,旁人万万不知,此事若有,你只管悄悄回来禀报你家主人就是,我自避着当做不知。此事若是没有,自也是我一人与你胡言,旁人也不曾听去,我与你赔罪赔礼。” 苏武也想过,兴许燕青碰不上,碰不上也没事,大不了他真赔罪赔礼。 但这份事情说到燕青这里来了,就算这回没戳穿,也必然在燕青心中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平常里不免多关注多注意,只要多注意了,日子还长,一座家宅,自然就会发现马脚。 怕就怕卢俊义与燕青这般的人,当真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疑心,从来不去关注。 只要这件事能提前事发,梁山在卢俊义身上,也就无机可乘了,卢俊义上梁山这件事,就难以发生,这很重要。 即便是今日过后事发,今日苏武提前一语提醒,来日事发之时,燕青想得今夜,自也当心中有数。 燕青此时,却还是心中有怒,只看苏武:“苏都监,小人敬你是条好汉,但你这般与小人说家中之事,若是无有,小人可就不敬你这几分了。” 燕青口中虽然还自称“小人”,但已然就是动怒威胁,他自也是江湖人的性子,威胁之语便也不是玩笑。 苏武拉过燕青的手臂,只管说:“不曾发现什么岂不更好?只管来怪我,若是当真有什么察觉,你可万万不要冲动,一定奔回来禀告你家主人,切莫私自行事!一切由你家主人来定夺!” 燕青口中依旧没有好语气,也问:“你何不与我家主人直接去说?” 苏武无奈:“小乙,这般事,能这么直接去说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唯有与你说,若当真了,我自也当做还不知。若是假了,你我之间,你只怪我就是,也无第三人知晓。如此才是妥当!” 这番话说得来去,听来还真有几分道理,燕青再看苏武几眼。 “你家主人待你恩重如山,你听得这般事来,岂还能无动于衷?你快去就是,避人耳目,悄声潜伏,若是当真,莫要声张……”苏武再次叮嘱。 越发不像作伪。 这般大事,信或是不信? 燕青心中有些乱,但这事吧,太大,苏武又这般几番言语,燕青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也着实是苏武之语真能入心,主人这般恩重如山,听得这事,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唉!我自去一趟,若是空穴来风,且看……且看我与你如何……”燕青心中自还是不爽,怒语说得一半,没说完。 只管起身走,也是苏武身份不同,若是换个旁人来说这事,燕青岂能收了说出一半的怒语?乃至上手去打也有可能。 燕青满心愤懑,快步而走,便是先去茅厕,再翻窗翻墙而出,街角巷弄熟悉非常,避人耳目过街,飞身快去。 如此,苏武才回到屋里,也是心中有几分紧张,碰上或是碰不上,其实苏武都能接受,乃至燕青来骂人,苏武也无所谓。 如今养贼,更是在圈贼,只要不让梁山势力过大,苏武就达到目的了。 但苏武还是期待燕青回去之后真能有所收获。 那李固与贾氏,连卢俊义这般人物的家产也敢图谋,连卢俊义这般人物都敢陷害,必然心中胆大包天,甚至更多是那无知无畏…… 也是圣人有语,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直白字义去解,卢俊义当真是养了一个小人与一个女子,养得过于不逊。 席面上卢俊义还问呢:“苏都监,小乙呢?” “他啊……腹痛。”苏武随口一答。 卢俊义又是来骂:“每天吃喝玩乐,岂能不腹痛?” 苏武只笑笑,心中还是有那几分紧张。 却说燕青避人耳目来到家中院墙之外,翻身入院不过轻松之事,蹑手蹑脚在屋脊俯身潜行。 他当然知道自己回来是看什么事的,到得地方,只俯身在屋脊之处,轻手轻脚摆弄瓦片,只是稍稍推开一片瓦来,露出一点点只够眼睛看下去的缝隙。 看下去,没什么…… 下面是后院正厅,屋内三人,主母贾氏,管家李固,还有一个伺候丫鬟。 丫鬟在摆放晚餐菜色,主母坐在桌前,李固在一旁倒茶。 平常家中,便也是这般。 这能有什么? 燕青心中已然在骂苏武了,这是哪里听来的胡乱消息? 燕青正要把瓦片再移回去,却听主母开口:“行了,你自也下去吃饭吧,我与管家问一些买卖上的事情……” “是!” 燕青立马又把眼睛凑过去再看。 只待丫鬟出门去了一会儿,就看李固竟是落座了,就坐在主母身旁的座椅上。 这一幕看得燕青心中一紧! 那可是自家主人才坐的座椅,他李固一个家仆何以敢如此放肆? 不好不好…… 就听主母开口问:“员外今日当真晚归?” 李固已然就笑:“来得两个都监,皆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一个急先锋索超,刚刚立功升迁,是咱大名府的副都监,那苏武更是了得,是东平府的正牌都监,又是天大的生意,岂能早归?我去的时候多看了几番,那大酒坛子喝空了好几个……” 燕青眼睛微微一闭,头就在摇,一声叹息堵在口中……这几语听来,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惯于市井的燕青,不用亲眼看到什么,就听得这两番话语,心中已然有了知晓…… 随后,就看燕青双手青筋暴跳,却是忍了又忍,更知捉奸拿双…… 再听再看…… 主母又说:“你可探清楚了,出得差池,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李固更笑:“家宅宽大,主人酒醉而归,动静可不小,只待他走到内院里来,我便早已在屋外藏着了,哈哈……” 燕青听来,已是睚眦欲裂,亲眼再看,主母竟是也在笑着夹菜往那李固碗中放去。 主母竟是还说:“员外啊,哪都好,就是不知疼惜人,常日里不是出门在外久久不归,就是与那些浑汉来来去去乐此不疲,便是他那支长枪与马厩里养的马,都比我来得贵重,何人经得起他这般冷落?” 李固还点头:“是呢,员外不知疼惜人呐……我自来疼惜就是,也算我为员外分忧……” 说着,便也倒酒,两人碰杯来饮。 燕青已然气得就要起身走了,如此场景,哪堪入耳入目…… 就看两人碰杯一饮之后,那李固把主母的手一牵,主母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两人双目对视。 那李固当真上前……就啃。 主母欲拒还迎有语:“急什么呢,时候还早呢……” “就是时候早更好,饭不急着吃,这事得抓紧,如此才更避人耳目不是……” “你啊,一点聪明都用在这般事上了……” 燕青立马不看了,转身就走,连那瓦片都来不及去恢复,再在屋脊之上小步潜行,到得院墙,快速而下。 再看燕青,就在街道上狂奔不止,便也是卢俊义的家宅,本就在城中最繁华之处,去那得月楼并不远。 楼里厢间,曲子还在唱,酒也还在喝,欢声笑语也还在说。 忽然就看燕青夺门而入,一脸忍不下去的气愤在脸。 苏武就看这般燕青,心中一定,看来是真妥了,却也不多言,虽然看到燕青往他看了一眼,苏武也只当不觉。 只管看燕青快速到得卢俊义身边,附耳去说些什么…… 然后就看卢俊义立马站起,满脸震惊,起步就走。 却是走得两步,卢俊义脚步又停,回头一语:“二位都监,我……我也腹痛,先去也!” 苏武只管说:“员外自去!” 摇头晃脑的索超也答:“可快去快回,杯中酒可还多呢……” “好说好说……”卢俊义话语还在说,人已然也是夺门在出,看起来当真是内急难忍。 索超酒醉几分,只管是摇头晃脑,还说道:“这对主仆,今日怕是在家中吃坏了什么东西。” 苏武也点着头:“定是如此。” 那边卢俊义正是要往大门而出,却是燕青一拉:“主人,往这边走!” 卢俊义便只跟着燕青去走,也是从茅厕翻窗翻墙。 街巷小道,燕青熟悉无比,兜兜转转快走。 卢俊义却也来问:“你……你怎么忽然察知此事?” 卢俊义显然并不怀疑燕青话语有假。 燕青稍稍一顿,便是答了一语:“回主人,平常就有猜疑,不好多说,今日恰好留了个心眼,便亲眼得见。” 卢俊义黑着脸,脚步只更快,话语是不说了。 两人又到家中后院墙外,燕青在墙边稍稍矮身,卢俊义一跃而起,轻踩了燕青肩膀一下,便已上墙。 而燕青更是一跃就上。 两人在屋脊而行,燕青已然熟门熟路,先去看刚才缝隙,正厅竟是只有酒菜在桌,已然无人。 燕青自也知进了厢房,轻身几步就去,再挪一瓦,先看一眼,已然是不堪入目。 卢俊义便也过来,也看一眼,不堪入目也就罢了,其实更是不堪入耳…… 就听屋顶瓦片哗啦啦作响。 两个床上之人陡然一惊,动作也停,声音也停,抬头去看。 就看屋顶瓦片一片散乱,还有瓦片往屋内来落。 那李固还愣了愣,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得院中脚步声起,李固大呼一声:“不好不好!” 他连忙从主母身上下来,只管去拿衣穿衣。 就听一声巨响,正厅的门已然碎裂,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厢房的门也碎裂。 厢房之内,走进一个大汉,双眼已然就要瞪出眼眶! “奸夫淫妇!”大汉一声呼喊,竟是不上前去了,而是返身回了正厅。 为何,因为正厅墙上挂了刀。 刀出鞘,拿在手。 那李固下意识想要夺门而走,燕青在后,一脚就去,李固倒飞回厢房之中。 就看大汉卢俊义持刀再来。 李固已然跪地就求:“主人饶命啊,皆是主母威逼利诱啊!” 就看那床上之人,早已是呆愣之间六神无主,听得李固之语,立马反应过来,便就在床上哭起,开口大喊:“员外冤枉啊,都是李固强迫妾身行这般丑事!” 卢俊义满身酒气,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在手,左一看去,右一看去,就看燕青。 燕青怒了许久,忍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只管来答:“两人媾和!” “奸夫淫妇,竟还各自推脱,啊!!!”卢俊义口中咬牙而怒,钢刀就去。 李固下意识抬手去挡。 就看……两条小臂,一个人头,已然滚落在地,那鲜血喷涌如注,从脖颈之间刹那喷上两丈高,直去房顶,一喷就落。 那床上之人在这一幕下,已然吓呆,本是拉着被褥的手放在胸前连连在摆,露出两片酥胸,浑身颤抖。 口中只有颤抖之语:“饶命……饶命……” 员外满身是怒,几步在走,口中厉声:“贱妇,哪里对不住你?” “员外饶命……”贾氏便是有万般话语,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说得出? (本章完) 第81章 孩儿拜见义父! 第81章 孩儿拜见义父! “此时要饶命?头前怎不知廉耻?” 员外咬牙切齿的话语,与钢刀并在一处,那两片酥胸之间,钢刀就去,一团血红迸溅。 贱妇当场躺倒在床,双眼瞪圆,双手捂胸,喉咙之中呃呃呜呜…… 瞬间,满床血红一片…… 只待卢俊义连杀两人,左右来看,一个无头之人衣衫不整倒落在地,一个胸口大开,满身血泊抽搐在床。 整个屋子一片血腥作呕…… 连身后燕青也愣了愣,霎时间,两条人命,一片狼藉。 卢俊义放了手中钢刀,坐到小桌旁边,怒气去了不少,醉意也都全去,便是跺脚叹息一声:“唉……” 再又摇摇头:“这都是什么事!这般事,何以能发生在我这家宅之中?” 卢俊义人都杀完了,此时却当真想不通! 此时,燕青也想不通,这般好的主人,这般好的宅子,这般好的日子,这都是为什么? 两条人命当面…… 燕青稍稍反应,只说:“主人,我这就来收拾。” 说着,燕青先往床上去,便也不好去看,只管用被褥包裹尸首,又取绳来绑…… 卢俊义看着燕青忙来忙去,卢俊义稍稍冷静了几番,眼前两条人命,还真不好弄…… 去报官?这般事,报官也不是不可,吃不得多大罪,乃至人情脸面使些钱去,脱了罪也不是那么难。 只是这般若是报官了,玉麒麟卢俊义,就成了大名府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语谈资,乃至是整个江湖的笑语谈资…… 不报官也麻烦,这尸首就不好处理是其一,家中两个重要人物从此失踪,更是不好解释。 若是万一事后发案,连带捉奸在床的证据都没了,人命案子更是麻烦。 想到事后还有可能发案,卢俊义开口来问:“小乙,还有谁人知晓此事?” 燕青愣了愣,摇头:“无人知晓了。” “你发现的?”卢俊义再问,他便是谨慎非常,倒也不一定是疑心什么,就是要问个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又说:“我都不曾起疑,你日夜厮混在外,混在勾栏瓦肆之中,何处起疑?” 卢俊义便是要问燕青起疑的细节与缘由,能这般在酒桌上忽然回家来探,这已然就不是起疑了,这已经就是明明知晓,只是还不曾撞破当场。 燕青又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来答,便是要编得合理,也当要编一编才是。 “看来当真还有人知?”卢俊义眉头一皱。 “唉……”燕青也是无奈,今日事发实在突然,忽然就是那苏都监来说此事,他也只顾着怒了,先怒的是苏都监胡乱说这些事,后来怒的是奸夫淫妇不知廉耻,再就是杀人当场…… “说!”卢俊义拍了一下桌子。 “苏都监,是苏都监……”燕青答着,手中动作也不停,还在绑缚被褥。 “他何以比你我还先知?”卢俊义便问。 “主人,小人也不知啊……只是他忽然与小人来说此事,还说此事只限于小人与他之间,若是真的,便不要把他说出来,只当他不知道,若是假的,他只管给小人赔礼赔罪……”燕青实话实说。 卢俊义听得这番话来,面色好看许多,又是叹气,又左右看了看满屋狼藉,说道:“看来苏都监也顾着我的脸面呢,既然如此,你就去把苏都监请回来吧,就说我……腹痛不止,疼痛难忍,先回家中等郎中了,已然入夜了,家中安排的房舍,请苏都监与那栾师父莫要推辞。” “哦,好!”燕青点点头。 卢俊义便又说:“我到前院去等你,速去速回。” 燕青还问:“那这里呢?” “不急着收拾了……”卢俊义起身,摆着手,便是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了一身干净衣服,还叮嘱:“你也换衣,洗净手脚。” “知晓。”燕青点着头。 待得燕青再出现在得月楼中,苏武只看一眼燕青换的衣裳,心中就猜出几分,怕是当真杀人了。 这个时代,稍稍有点脸面的人家,奸情必出人命! 这事,自古如此!只是有朝一日也会变…… 燕青见礼几番,又出门去,显然是与那些姑娘们交代点什么,兴许也是安抚几语。 然后再回屋,拱手说道:“我家主人实在腹痛难忍,止不住疼得厉害,先回家去等郎中去了,二位都监见谅!” 酒多的索超闻言,便说:“看来你主仆二人今日当真是吃坏了肚子!” 燕青尴尬一笑,便去看苏武,说道:“主人说今日已晚,家中备了房舍,请苏都监莫要推辞!” 苏武想了想,点点头:“好说……” 索超已然起身:“今日着实不巧啊,那就只有来日再会了。哥哥,明日当是我请,再吃酒。” “也好……”苏武点着头,便也起身,也看得出燕青脸上藏着几分着急。 “那就散去,我自归家。”索超也有几分醉意,直往外走。 苏武与栾廷玉便随着燕青往家中去,路上燕青是一语不发。 苏武也不去问。 便也是当真准备了房舍,可见卢家经常来客,江湖好汉多有慕名而来,乃至也还有生意买卖上的客户之类。 燕青先把两人在房舍里安置好,才与苏武说:“主人在厅中等候都监……” 苏武起身去,便是栾廷玉也起身,苏武便说:“栾师父早歇息。” 也是知道这种事,不必再多一人了,主人家的脸面要顾着。 只待进得前院正厅,卢俊义也换了一身衣裳,起身拱手:“都监……多谢!” 卢俊义愁眉苦脸的难受,却还是多谢。 也不等卢俊义来问,苏武只管先说准备好的说辞:“也是刚一入城的时候,便在街面酒肆碰上了你家的管家,当时不识得,只看他在身旁与人吹嘘一二,听得只言片语,便说的是一些腌臜之事……便多看了几眼,未想到的员外家中,又看到了他……如此才……唉……未想是真!” 卢俊义心中一紧,立马来问:“可知他与何人在吹嘘?” 苏武摇着头:“便也不识得,但口音不似北人,当是个南人,南方人,看起来像个客商打扮。” 苏武这个借口,其实不好,但也无奈,只要合理,毕竟李固已死,戳穿不了就行。 卢俊义心中稍稍一松,南方客商就还好,毕竟远在天边,不日便也要走,即便乱说几语,旁人倒也不敢多信多传。 “再谢都监直言此事。”卢俊义再拱手。 “也是知道此事了,不知真假,但见员外如此豪爽待人,不免心中不忍,吃酒之后,心中越发难安,无奈之下,方才与小乙出此下策。也怕是假,所以只管与小乙去说,若真是假的,便只让小乙怪罪我就是了……”苏武尽量照顾着卢俊义的情绪。 “都监当真用心良苦啊!”卢俊义感叹着,又是拱手。 “也是员外待人以诚……”苏武答道。 “唉……”卢俊义便是叹气,又道:“如此,两条人命在手!” 燕青在旁接了一语:“都监待人如此真心,便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辨明此事真假,适才与都监无礼,小人惭愧,万望都监海涵!” 说着说着,燕青当真跪地一拜。 苏武自也起身去扶:“无妨无妨,谁人乍一听这般事来,岂能不怒?” 燕青更是不好意思:“也是小人适才吃酒少智,都监何等人物,岂会在这种事上随口乱说……” “小乙啊,当真不必如此了。”苏武摆着手,便也是诚恳待人。 却听燕青又说:“如今两条人命不好打发,都监谋事行事如此缜密,我家主人请都监来,大概也是想让都监出个主意。” 这话自不是假,卢俊义也点头:“都监……” 苏武岂能没有主意?但还是要想一想才问:“不知那两人都是何方人士?” “这奸夫淫妇……”卢俊义先是咬牙,接着再说:“两人皆是大名府人,奸夫乃魏县人士,淫妇娘家就是城外……” 苏武点着头,再说:“这般,明日大早,小乙准备好家中车架,无人之时,早早把两具尸首放在车中去,把车架行到一个偏僻处去,我自去接管车架出城,小乙早回,就说夫人带着管家出城探亲,傍晚就回。待得傍晚时分,员外就派人出城到处去寻,寻不到就去报官,只管说夫人与管家探亲未归……” “然后呢?”卢俊义立马再问。 “过得一两日,员外家中就接到了绑匪勒索之信,要钱一万贯,再去报一回官。过得几日,我在东平府剿贼,杀绑匪之贼数人,意外寻到两具肉票尸首,如此破案结案。” 苏武说完,看向卢俊义,这一计,里子面子都有,还合情合理合法。 “好好好!”卢俊义已然是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实在好,这位都监着实不凡,心下立马一松。却是又问:“都监带着两具尸首,如何好出城去?万一……” 苏武就答:“就看明日索超兄弟麾下军汉在哪个城门上值,他麾下大小军将与众多人马多识得我,无妨。” 燕青已然也说:“都监当真好智谋!头前无状,再拜都监海涵!” 燕青又要来拜,苏武又是起身再扶。 就看卢俊义也又是起来躬身大礼,苏武便也去扶,扶了这个扶了那个,只说:“不必如此,员外义薄云天大名在外,此番当面,更是一见如故,些许小事,不在话下!” 苏武也还有私心,绑票之贼,当出自梁山。 便是如此,卢俊义与梁山,明面上边是仇恨深重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仇恨,但只要传入江湖人耳中,便也足够。 这般卢俊义当也不会大大咧咧自以为是,没事就一个人去挑战梁山整个团伙了。 乃至往后宋江吴用之流,还得想方设法来给卢俊义解释那绑匪不是来自梁山,这种事,又如何向整个山东河北的江湖人解释得清楚? 这自是苏武的连环之策。 卢俊义大礼没有拜下去,小礼还是在行了,只管说道:“都监如此见义而为,这份情面,我自记在心中,四百匹,一个月之内,定然亲自送到东平府去,不需钱财,送给都监!” 苏武只说:“那不可,这是长久生意,自当不让员外亏了身家。” “我说送就送!”卢俊义大手一挥。 苏武却笑道:“我说给钱就给钱。” “这……”卢俊义愣了愣,也是奇怪,这般大的好处,谁人会不要?怎的这位苏都监竟是不要? “员外,你我相交,自在交心,就如我与那索都监一般,意气相投,若是心中只念钱财,岂不教人耻笑?” 苏武面对这些真正称得上好汉的人,自有一套。 卢俊义想得一想,只道:“既是如此,若是都监不弃,愿与都监义气当先,磕头拜天!” “正是我愿!”苏武哪能矫情? 卢俊义抬手一比:“请!” 说完,卢俊义转身向北,跪地就下。 苏武自是往一旁同跪! 卢俊义口中有语:“今日仓促,但情分不减,我卢俊义鲜少受人大恩,今日大恩在前,兄弟义气在心,义薄云天,难以为报,愿与兄弟三拜而下,从此上不欺天,下不负地,同心进退,生死相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卢俊义磕头就下。 苏武自也要说一番:“与卢员外今日结义,便是卢员外人品贵重,有情有义,自是同心进退,生死相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也是磕头而下。 两人三拜,这回苏武先开口:“见过哥哥!” 卢俊义立马摆手:“自当……” “哥哥年长数载,莫要推辞。”苏武再是先说,心中并不在意这些,这个事情并不重要,而今与卢俊义之间,要的是这份真挚情分,人家大了好几岁,自己非要为长兄,实无必要。 “那兄弟我就托大了!”卢俊义如此来答,便也是互相在扶。 燕青在一旁,少了几分阴霾,而是喜笑颜开:“恭贺主人,恭贺都监,如此结义之情,当真快慰人心!” 苏武便笑着说:“小乙,此事还不得声张,只待我破案结案之后,才能与人说这结义之事,如此方才合情合理。” 燕青连连点头:“我知我知……” 卢俊义转头又与燕青说道:“往后,该称都监一声……叔父才是!” 燕青也不扭捏,只管一拜:“拜见叔父!” 苏武乍一听来,却还有几分扭捏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只管拱手在笑,还问:“既是叔父,莫不哥哥就是义父?” 卢俊义看了一眼燕青,一想这些年来的养育,又想燕青在身边的贴心,还想今日…… 卢俊义只问:“小乙,你可愿意?” 燕青哪里还有不愿,只有满心的欢喜,跪拜就下:“孩儿拜见义父!” 苏武点着头:“如此甚好啊,小乙也当真是招人喜爱,皆大欢喜。” 本是一场阴霾之事,此时三人竟都是笑脸。 燕青还说:“那我去后院赶紧收拾……” 苏武也说:“既然明日要出城回去,此时,时候还不算太晚,也当先去辞别一下索超兄弟,以免明日他见我忽然而去,还以为我心中有什么不爽利。” (兄弟们,当是还有一章,为第一个盟主加更,有些疲惫,先休息一下,晚间再来!) (本章完) 第82章 拔毛虎武松(为盟主【在云端呢】加更) 第82章 拔毛虎武松(为盟主【在云端呢】加更) 大早,苏武在一个小巷子里上了车,栾廷玉来驾车。 车里,两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绳索绑缚无数。 苏武叹了一口气,只说:“往东城出去……” 倒是头前多虑,出城之时,并未有人上前来认真检查。 如此,一路直奔东平府阳谷县去。 弄几个贼寇来杀这件事倒是好说,东平府里别的不多,贼寇不少,特别是那梁山水泊。 这事吧,倒是该让朱贵正儿八经交一个投名状了,让朱贵给个消息,梁山出门采买之人,必是晁盖吴用等人较为信任之辈,就杀几个这般人就是…… 一路回,又到景阳冈,景阳冈当真在修路,做工的人还算不得很多,苏武看得几番,再上了景阳冈北边的山去,山上倒是热火朝天忙碌。 凿石的凿石,挑土的挑土,伐木的伐木。 见得林卯,林卯也带着苏武到处看看,说着这里存粮,那里存水,这边建一个瞭望塔,那一圈是堡寨城墙…… 堡寨不大,依山势而圈,倒是选址极好。 苏武其实满意,但此时却说:“堡寨还需要大一些才好,往后会来不少人。” 林卯也问:“哥哥,何人还来?” 苏武其实不确定,便答:“兴许往后要驻军在此。” 当然,这也不一定,只随着事态而变,此时苏武所想,是想那青州二龙山之事,就是鲁智深与杨志的事。 若是忽悠好了,鲁智深与杨志麾下也有几百号人,总也要个地方安置,其中挑出一些青壮的从军去,其他的安置在这里其实挺好。 林卯点头:“那就再扩大一圈,只按照能住得一两千人来建。” “房舍可以暂时少建,人多了的时候慢慢再来建造,但这堡寨城墙要扩一下。”苏武吩咐着,也说:“这两天再差人给你送两千贯钱来。” 北宋一朝,在建堡寨这件事上,从官方到民间,都很热衷。乃是昔日里,范仲淹与西夏人打仗,后期的主要战术就是建堡寨。 而今山东地面,官方的与民间的堡寨也是众多,比如荣的清风寨,那就是官方堡寨,比如曾头市与独龙岗三庄,就是民间堡寨。 从景阳冈视察完毕,苏武带着两具尸体,又去了阳谷县,都是顺路。 先去那河道码头之处看看。 刚一到,就看到人山人海在围着看热闹。 人群也在起哄: “打打打!” “这厮着实不长眼,武参军亲自在此收税,他还敢叽叽歪歪扯东扯西!” “打,往死里打!几个人持刀都打不过参将空手,真是好笑!” “什么好汉,说一大堆!原来都是软脚虾!” “武参军,往死里打!”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便也听得武大的声音在喊:“罢了罢了,二郎罢了……” 苏武笑着往人群里进,不知谁先认出来他,便是一声喊:“苏将军竟是来了!” 众人都在回头,便是让出一条路来,还有此起彼伏的见礼。 苏武直往里进,码头石台之上,正看七八个人倒落满地,武松自是耀武扬威站在当场,便也回头来看苏武。 那武大当真拦在武松头前,就把武松拦住了,此时也回头来看苏武。 武松上前拱手:“哥哥,你从大名府回来了?” 苏武笑着点点头:“没闹出人命吧?” 武松只管连连摇头:“咱是公人,岂能随便打杀人命?” 是这个道理,苏武点着头,只看武大,武大憨厚笑着躬身拱手。 “把记的账拿来与我瞧瞧……”苏武示意武大。 武大连忙回身往一处房舍里去,取来账本递给苏武。 苏武翻看一下,又看看武大:“不错不错,着实不错,清晰非常,备注也多,一笔就是一笔,丝毫不乱。” “嘿嘿……将军之事,岂敢敷衍。”武大憨厚笑着。 苏武又问武松:“税好收吗?” 武松只管扬头,左右去看一圈众人,答道:“没有敢不交的!” 还真有不少人低头不敢与武松对视。 便也有那税丁来答:“将军不知,而今参军在这码头上可有一个诨号。” “还有这事?说来听听……”苏武还真好奇。 “便是……”那税丁看了看武松,似又不好意思说。 因为武松正在摆手:“诶,难听得紧。” “说来听听……”苏武手一抬。 武松一脸不好意思自己来说:“有人私下里叫我‘拔毛虎’,倒也不知哪个狗东西叫出口来的,教我知晓了,非把他全身的毛都拔了不可。” “着实难听,不要不要!”苏武摆着手,听得想哈哈大笑,还真是难听,忍了忍,忍住一些,没有大笑而起。 雁过拔毛,拔毛虎。 实在对不住武松这一身好本事。 苏武起身往人群外走去:“二郎,你继续收税,不必相送,我这就往东平府去了!” 只待出得人群,苏武实在忍不住,一想到来日有人喊那一声:你可是拔毛虎武松? “哈哈……” 苏武忍不住了,就是大笑。 人群里武松听得苏武如此大笑,脸上一黑,左右瞪去:“谁敢再给我乱起诨号,只待我听到一语,打断两条狗腿!” 满场之人,闻言皆是噤若寒蝉,当真不敢多看,以前是不知,而今不知多少人亲眼得见,这位苏将军的兄弟,着实骇人。 这码头之上,河道船中,南来北往,管你哪里好汉哪里凶人,没有一个能在这位参军手上走过三五回合。 码头上每天都看这打人的大戏,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便是十七八个,武参军只管一个人来,管教个个躺在地上求饶,再老老实实把税交清楚。 拔毛虎,显然还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这诨号太难听了,拔毛虎武松可还行? 苏武也知,收税是真遭人恨! 苏武带着两具尸首,继续往东平府去。 自又要路过独龙岗,想得一想,还是不入庄子了,只管一路往东平府去。 先回军营,这尸首可不能久留,即便天气不热,久留也要发臭,三五天内,定要破案结案。这事倒是不必苏武亲自去做,而今苏武麾下能信任的人也慢慢多了,只管让栾廷玉带着李成并几个猎户,打马往南,往那郓城县去。 也带苏武一封书信与朱贵,也嘱咐栾廷玉小心一些,防备着点,更是要试一试那朱贵心意。 梁山进出采买的联络,乃至水泊船只的安排,都是朱贵,他自也知道此番是交投名状的时候,且看他交是不交。 其实苏武也有自信,朱贵必然会交这么个投名状。 栾廷玉带着那辆装着两具尸体的车,带着李成等十来个猎户,已然就走。 军营里,自也是热火朝天在操练,队列之上,倒也越来越有模样了。 苏武去那荣誉墙看了看,李云龙又是榜上有名,名次越来越高,已然第三了。 苏武记下荣誉墙上的所有名字,便是回到班房里,吩咐人一个一个喊来。 一个一个见,喊来嘱咐几句,掏出一二十钱,便也叮嘱:“某私下补给你的,你可藏好,莫要与旁人说。” 众人自是千恩万谢,连连点头,满脸荣光。 最后喊来李云龙,二十钱直接先塞,再说:“你当真不错,已然在跑步里进了第三,若是第一了,某私下里再给你一百钱。” 李云龙并不推拒,只一脸兴奋:“将军放心,就明日,我定是第一。” “好好干,把钱都存好,存多了就送到家中老母那里去放着,如此,等存得一段时间之后,娶妻盖房,你可知晓。” 苏武当真是关心,这良家子赚点钱不容易。 李云龙点着头:“将军,小人知道呢,不乱的,都存着。” “嗯,去吧去吧……”苏武挥着手。 李云龙拱手一拜,却问:“将军,明日大早,你来看小人跑吗?” 苏武点着头:“明日大早,我来看,若是第一,晚间亲手给你发钱。” “好!”李云龙一脸坚定,先把那一百钱在怀中放好,还拍了拍胸脯,安心一下,再出门去。 苏武看着李云龙的背影,有了一个想法,他要挑选一支亲卫都曲,百来人的骑兵,往后跟在身边亲随走动,李云龙,便是其中副都头,都头是李成。 只待操练结束,林冲在与祝龙、扈成等人商议今日得奖的人,商议好后,送来名单。 苏武便亲自往将台而去,一番仪式不在话下。 然后苏武再去加练,与林冲打马来去厮斗一个时辰。 自也是累得不行,再与麾下士卒共同用饭。 吃罢,苏武带着林冲回到班房,有事要说。 苏武先是闲谈:“杨提辖,我这些天枪棒技艺进境如何?” 林冲答道:“都监进步神速,不是说假,倒也不是说将军已然如何高明了得,而是说将军诸般手段已然很是娴熟,将军本有一身悍勇,遇到平常之辈不谈,只管斩落马下,便是当真遇到真正高手,厮杀去斗,二三十合之内,定不落败。” 苏武又问:“若是与你搏命呢?” “一样如此,二三十合,都监与我,可平分秋色!”林冲答得认真。 苏武闻言,并不自满,却是说道:“只得二三十合,看来还要苦练才是!” “都监下的苦功已然足够。”林冲说道。 “那就持之以恒,多练。”苏武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都监既有心中悍勇,又有这般身板,还有悟性极佳,都监放心,来日定是此道绝顶之辈!”林冲如此来答。 苏武点着头,说正事了:“过几日,你随我去一趟青州。” “不知何事?”林冲问道。 “见个故人。”苏武叹了口气。 林冲心中一紧:“都监,我哪里还能见故人,我若是当真见了故人,岂不害苦都监了吗?” “这个故人可以见,害不了我……”苏武答着。 “倒也不知是哪个故人?”林冲一时还真不知道苏武在说谁。 “鲁提辖。”苏武说得严肃。 “谁?”林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鲁达鲁智深,昔日小种相公麾下的鲁提辖。”苏武笑着再说。 “他在何处?他在青州?”林冲显然许久不知鲁智深的消息了。 “他在青州二龙山,与青面兽杨志一起落了草,我想请他二人到这里来,与你做个同僚。” 苏武直白来说。 林冲显然听得惊喜非常,满是纱布的脸上,双眼已然红润带泪,只管说道:“好好好,都监若是能寻到他,再好不过……只是他也是戴罪之身……怕是不好遮掩。” 林冲倒是立马想到了其中为难,便是也知苏都监是真心想要收留,不惧其中风险。 苏武却摇头:“他在西北戴罪,到得这山东地面,几千里之遥,倒也不怕不好遮掩,山东地面能有几人知晓他?反倒是那青面兽杨志,他罪在大名府,这么近,容易败露。” “那……这可如何是好?”林冲心急就问,他知道鲁智深最重情义,若是苏武不能安置杨志,鲁智深是万万不会来的。 “倒是也有个去处,只看他愿不愿意,军中不好留那杨志,但如今景阳冈北山,也有一处山寨,他可在那里藏身,就在东平府境内,如此倒也就好遮掩了。” 苏武其实早已想定,只是要有点技巧来说与林冲听。 林冲听来连连点头:“这般极好,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冲已然心急,因为这世间,真正还能对他真心实意的人,只有鲁智深一个了。 眼前苏武,林冲心中其实还有些复杂,苏武兴许暂时只能算半个。 苏武自也不在乎这些,时日还长,要看人心,唯有长久,只说:“不急,只待军中操练的诸般事项当真井井有条了,栾师父能轻松接手了,你我就出发去青州。” “好说,最多三五日,栾师父接手无妨。”林冲已然急不可待,再看苏武,便是眼中更有几分感激之情。 这事若是做成,当是在林冲黑暗的人生里,加了一束光进来。 “那好,那就等你这三五日去。”苏武点着头,心中也定了几分,只要林冲愿意帮着来做这件事,忽悠鲁智深的成功率就大涨。 杨志其实很好忽悠,这厮从来不是当贼的心,一心要振兴杨家昔日的荣光,只看苏武如何许诺。 只要让杨志相信苏武能帮自己摆脱罪责,杨志必然效死麾下,将来战阵上,必是一员骁勇之将。 林冲已然深深一拜:“拜谢都监如此为卑职思虑奔走!” 这事,林冲是误会了,只以为苏武是为了他在谋这些,便是连鲁智深都去打听到了去处,想来其中肯定不容易。 但这个误会,苏武并不解释,是个极好的误会。 苏武只答:“你既入我麾下,我自对你如兄弟!” 林冲听得更是感动,礼下不起,再说:“定为都监效死!” “此事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去忙!”苏武摆着手,不多言。 (这一章,为第一个盟主【在云端呢】加更,非常感谢!也感谢兄弟们的订阅与票票,今日一万三……我已经是手脚疲软,油尽灯枯,身体被掏空了……) (本章完) 第83章 父亲,你得奋斗啊! 第83章 父亲,你得奋斗啊! 两天之后,栾廷玉回来了,带了六具尸首。 只待一两天后,大名府那边发来协查的公文,这六具尸首连着头前的两具尸首,一并送到大名府去即可,当然,也要做一些案卷之类。 兴许卢俊义还要把这两人好生葬了去,想起来,卢俊义心中多少还会有点恶心。 苏武对这事倒是不多想了,而是问栾廷玉:“那朱贵没有耍什么心眼吧?” 栾廷玉摇头:“不曾有什么奇怪之处,倒也很是听话,几个人,什么时候上岸,往何处去,他都说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不曾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如此我便也逮个正着,轻松了结。” 苏武点着头:“不错不错,这朱贵还真可以多信几分了。” “嗯,我看他还真有投效之心。”栾廷玉也有自己的判断。 “如此,当专门安排一些人手与他暗中联络,定好暗地里联络的方式。”苏武把这件事正式提上日程。 梁山的消息,很重要,朱贵这条线,很有用。 “将军,那朱贵也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想与将军请一事,往后若是遇到杜迁宋万二人,想请将军一定高抬贵手。” “倒也不是不可,允了他就是。”苏武知道,杜迁与宋万二人的处境,与朱贵是一样的。 山寨被人霸占了去,陡然成了朝廷有数的大贼,却是三人都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还得给人卖命,而且地位还会越来越低,慢慢也就成了边缘人物。 而这三人昔日里,在王伦麾下之时,应该关系还都不错。 谈完这些事,林冲便来与栾廷玉交接交代的一些军中事项,只待与苏武同去青州。 苏武则出门去了,便是收到了消息,孟玉楼到了东平府,住在客店里。 正店已然选好了地址,自是先去寻郁保四,再去找孟玉楼。 先在车马行里见得郁保四。 郁保四礼节而下,正也激动说道:“正要去寻将军,来了七匹好马,正要往营里送去。” “什么价?”苏武直白就问。 “九十贯。”郁保四笑着答道。 “怎么是九十贯?市面价格不是一百贯吗?”苏武笑问。 郁保四不好意思说道:“卖给将军,岂敢多要?” 苏武手一摆:“我这也不是要买一匹两匹,你能亏得多少?市面上什么价,我给你多加十贯就是,倒是你与我好好说说而今这市价有无波动?” 郁保四闻言答道:“还真别说,将军,这几天山东河北等地的马价都在涨,都涨好几贯了,小人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便是江湖上有人说,只要是健马好马,送到大名府卢员外手中去,市价之上,坐地加五贯!” 苏武听得这话,会心一笑,只道:“你这马啊,只管送到军中去,与你一百一十贯。” “将军,当真不必……”郁保四连连摆手。 “寻你做事,我还能占你便宜?只管是你占我的便宜才是。”苏武语气不容拒绝。 郁保四嘿嘿笑着,也不好再说,只道:“将军,那正店,我就寻在府衙不远,那铺子好,外间三层,里间大院,厢间可有二十来个,外间摆得六七十桌……” “就是为这事来,一道去看!”苏武已然起身去。 正店,卖菜肴只是其次,卖酒才是主要。 别的店,特别是各个城池里的店,没有官府批准,是不能私自酿酒的,还得从正店来进货。 如此,便是正店生意更好,乃至酒价都便宜一些,但往往菜价又贵那么一点点。 其他店里,酒价贵一点,菜价却又便宜。 这就是生意经,各自做各自的生意。 连带那些勾栏瓦肆之中,也要到正店来买酒,平常里带着酒坛酒壶来打酒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私酒也就是黑道生意了,朝廷与官府也是会打击的。 只待两人先到客店来等孟玉楼,孟玉楼从楼上下来,一袭襦裙,发髻高耸,身上环佩,头上云簪…… 还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在后。 这小姑娘……苏武一看,心中还有几分尴尬。 见礼之后,孟玉楼自是来说:“这般小丫头,一个人留在宅子里,都监怕是都给人忘记了。” 苏武是真尴尬,他买的那个小厨娘冬欢,这些天忙来忙去,搏命奔前程,还当真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幸亏当时留了些钱,不然这姑娘怕是饿都饿死了。 苏武不免上前去问:“近来你可都吃得饱?” 那怯生生的小冬欢低头答着:“嗯,吃得饱,孟娘子时常派人来问,武家大伯也来问了几番,都照拂着。” 苏武再看孟玉楼,心中不免有几分触动,这孟娘子,还真上心,大小事都上着心。 孟玉楼一脸端庄,便是眼神都不与苏武多对视,只开口:“都监那家中还死了贼人,这小丫头一人在家,可当真是吓坏了……” 这话苏武听得懂,显然孟玉楼还把人接到自己家去住了几天。 “不是武松去住了吗?”苏武问。 “武参军新官上任,哪里是多回家的人?”孟玉楼答着。 如今武松,麾下有人,差事在身,一面也在军中搞起了整训,在码头还要收税,又是江湖场面人,今日这个来请,明日那个来请…… 可以想象…… “也好也好,带到东平府来正好,如此,先让她跟在你身边就是。”苏武安排了。 孟玉楼点着头:“都监本就住在军中,暂时也只能这般了。” 郁保四一直也看孟玉楼,却也不好多看,心中只道这女子当真不是凡人…… 只管出门上车,左右几个小厮跟随,车架随着苏武的马往前走。 郁保四倒是不打马,就跟在苏武身边走着。 不得多久,到了地方,苏武倒也不多看,只管让孟玉楼去看。 郁保四去请了东家来,是租是卖,也都由孟玉楼去谈。 苏武其实不懂,便是不知行情。 东家与孟玉楼在里面详谈,郁保四也不多听,只管出来陪着苏武。 也说:“将军放心,这街面上小人自是照拂着,管教不出什么乱事来。” “嗯,军中马匹你也多照看,若是江湖上有那善于养马治马的人,你也不必来问,只管去请来,多多益善,只要真有本事,我自来者不拒,价钱也更是好说。” “有将军这句话,此事定当办妥。”郁保四点头答着,也说:“此处极好,将军看去,知府衙门也不过一百多步,衙门里那些官吏下值了,都喜欢吃上一杯来……” 郁保四是在表功,苏武自也不小气:“此事你当真办得好。” 郁保四笑了笑:“能为将军分忧,岂能不尽心尽力?” “你那腿脚好了吧?”苏武表示关心。 “好了好了,将军看,能蹦能跳。”两米多的郁保四,当真蹦跳几下。 “这贩酒运货之事,你来做?”苏武问,其实就是给个经销商的待遇,正店的酒,去府下其他五个县,也是个大生意。 这般生意,其实也要郁保四这一类人来开拓,说白了就是抢市场,闹不好也是要打架的。 本也是双赢之事,苏武没有时间去亲自弄这些。 郁保四躬身一礼:“多谢将军,此事,定然为将军办得妥妥当当。” 事情说定,苏武看了看不远处的衙门,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到衙门里去一趟。” 进得衙门,其实没啥事,终归要多来,没事就要给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即便没什么工作要汇报,说一些闲话,也是应该。 领导还是那个书房,两人如今越发少了许多客气客套,苏武一礼,知府相公自请落座。 “听说你又杀六贼?”知府相公问。 这事自然不必瞒,还要知府衙门正经做案卷,盖印鉴。这事张真门清……偶然遇贼,剿灭之,得无名尸首两具,正在核查身份。 “嗯,麾下军中教头栾廷玉,偶然得之,即刻绞杀当场!”苏武点着头。 “好,剿贼好,多剿贼!”知府相公心中实在舒畅,而今这东平府啊,在他治下,那是越来越好了,安全感十足。 今日剿五贼,明日剿七贼,前日得匪首一人,后日又得匪首一人……如此剿下去,贼人有多少人经得起这么剿? “相公,正店就要开起来了,就在府衙外一百来步,到时候往府衙里送一些来,相公也尝尝新酒。”苏武随口说着。 “好好好,且看看这东平府的酒与东京的酒,有何不同。”知府相公也给面子,也问:“此去大名府可顺利?” “顺利,买马四百匹,买铁十万斤,一个月内,陆续会到。”苏武都不藏着掖着。 “嗯?”知府相公脸上有惊,就问:“你何处得来如此巨款?” “靠的是江湖的脸面,倒也不是一次性付清,但也欠不了多久的钱去,那阳谷县河道码头收税之事,知县相公托付于下官之手,一年得个十来万贯,当是不难,而今只管都用在军中,如此只为剿贼。”苏武九句真话带了一句忽悠,其实真诚非常,不为其他,他知道很多事瞒不住,与其让知府相公过段时间自己私下里猜忌什么,不如直白来说。 如此好处多多,一来是真心实意待人,加深一下知府心中的印象。二来就是要把一切都合理化,苏武去做,很多事其实不太合理。 但拉上知府相公的名头,文官做事,在大宋朝怎么都合理,一切都合理。 程万里听得苏武之言,只道:“你啊,着实不易,又是欠人脸面,又是欠人钱财,只一心要强军剿贼,我这么个知府,反倒帮衬得不算多,你放心,无论如何,便是舍了脸面,也当从枢密院里为你讨一些东京甲仗库里的好甲胄来,再多讨一些粮饷来与你。” “相公有言,不分内外,下官自是听在心中,铭感五内,岂能懈怠一分?”苏武接着忽悠,已然又向上管理成功一次。 “你我虽有文武之别,但你待我如此真心,我自也要对得起你才是,如此才是不分内外,上下一心!” 知府相公都学会自我管理了。 可见,与程万里这般人,真诚是无敌的。 “只待新军练罢,定立新功!”苏武面色坚定,腰背笔挺,就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好好好,好啊好啊!”程万里频频点头,眼前苏武,怎么看怎么欣慰。 “那下官就告辞去了。”苏武起身一礼。 程万里也起身,他还下意识要送两步去,当然也是他走前头,苏武在后。 只待一出书房之门,便听那转角处又喊:“父亲。” 程万里转头去看,微微皱眉,回头又看,看的是苏武。 又转头去看:“你一个……你着实无礼!” “见过程小姐。”苏武很有礼。 姑娘上前来,先与苏武一福回礼,再与父亲说:“父亲,我也有事呢,苏都监头前还有事要与我说的,久久不来说……岂能不问一句?” “啊?”程万里又去看苏武。 苏武连忙解释:“是那天引贼之事,那几个大贼,小姐来问几人身份,我一时顾着追贼未答……” “哦……”程万里点着头,心中也起疑惑,也问:“那日都有哪几个贼人啊?” “一个落第秀才吴用便是领头,还有阮氏兄弟,阮小二、阮小七、阮小五,这三人是水里的大贼,上岸反而不甚了得,还有一个董平自不用说,其余都不是什么大贼,这伙人,真正的大首领那日未来,那人叫做晁盖。” “秀才也当贼了?”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大宋朝,好好的读书人,岂能为贼? 读书人,那是有身份认同感的,程万里只气这个。 “人各不同,昔日里,有那张元,久考不中,还能往党项去从贼而起,做了党项伪国相……” 苏武如此一语,听得程万里更是来气,骂人:“愧对先祖,愧对圣人,无耻之尤,何以为人!” 程万里大骂几语,苏武忽然发现程万里背后的那程小姐竟是掩面偷笑。 这是……什么情况? “父亲,今日陡然见得,我私下里想问苏都监几句话语……”程小姐开口说道。 苏武听来一愣,心中也是莫名有点紧张。 只觉得这程小姐,还当真与众不同,极其不同。 那程万里转头来,看看乖女,看看苏武,看来看去,头一摆:“不可,成何体统。” 便是程万里已然眼神在暗示苏武,苏武立马说道:“我还有事,先走先走……” 说着,苏武就走了。 就听乖女来说:“哼!父亲,你到底是怕什么啊?” “我看你……莫不真是看上他了?”程万里终于当真问出口来,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他只是有一件事还没告诉我呢……”程小姐直接来答。 “什么事?我去帮你问。”程万里问道。 “便是不能告诉你的事……”程小姐好像是故意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程万里无奈。 程小姐又换了语气:“父亲何必如此担忧?这能有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不应,我又敢看上谁去?刚才听得你们之间说的那番话,我只是觉得,那苏武啊,近些日子做的事,当真会让父亲扶摇直上……” 程万里立马不气了,就道:“乖女,你自小聪明,这般事吧,为父倒是已经想过其中,未想透彻,你说来听听……” “父亲,此事其实没那么复杂……”乖女再说。 “愿闻其详。”程万里不是打趣,脸上认真非常。 “父亲,他这般努力强军,只怕真要得一支强军在手,童枢密昔日以何居高位?便也是以军事而居高位,昔日里,童枢密往西北监军,屡立大功,回京才真正得朝廷重用。而今,父亲手下若是也有强军,童枢密岂能不多看重几分?若是父亲连连以军事得功勋,岂能不是正中童枢密下怀?父亲又岂能不受童枢密看重?” 乖女一番说。 老父皱眉想。 程小姐自然没说错,童贯一个阉人,能在朝廷身居高位,还真不只是靠皇帝如何恩宠。 就说童贯昔日做过的一件事来,便知其中。 昔日里,西军与西夏党项大战,皇帝赵佶在京中祭天,也仿制了上古九鼎,正祭天,西北方的一个鼎忽然裂了。 左右都说这是预示西北战事不利,立刻快马加鞭把退兵的圣旨送到西北军中去。 也就送到了监军太监童贯的手中,当时,西北各军已然集结就要打起来了,开战在即,连童贯都骑在马上要出发了,童贯得到圣旨一看,只把圣旨往马靴里一插。 众西军将领问童贯天子何言? 童贯只说,天子勉励大家奋勇作战。 如此,出征而去,众人奋勇,得大胜。后来大家得知此事原委,西军众将,哪个不佩服敬重童贯? 童贯这人,此时在西军其实很有威望。 如此,童贯才能入枢密院为官,且还不受当时人的诟病。 换句话说,童贯也是有过勇武的,如此他才能以一个太监的身份一直掌管军事,直到……北宋灭亡前夕。 赵佶如此信任童贯,便也是因为童贯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你说他强的时候,也做过牛逼事。你说他不行的时候吧,傻逼事也做不少。 既有过抗旨出征,奋勇非常,又有贪生怕死,抱头鼠窜…… 实在说不清楚…… 但至少此时此刻的阉人童贯,在军事上,那是颇有建树,也有威名。 北宋一朝,在军中有名声的阉人,也不止童贯一个,比如昔日里,还有一个李宪,也是不凡,与王韶一起开边河湟,功勋不少。 所以,程万里知道,自家乖女说的话语很有道理,若是真能在军事上建几分功勋,恩相童贯那里,必然更受看重,如今不过一个五品知府,来日四品三品…… 程万里叹得一口气去,与乖女之间,微微皱眉,说话便也直白:“乖女啊,你也知为父……怎么说,为父不是那般悍勇之人,若是真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对于为父而言,何其难也?” 这就是程万里内心里真正的犹豫挣扎。 “父亲,怕什么?只要麾下将士骁勇,父亲人心在手,正是京东东路四起大贼,只管让苏武剿贼去,来日说不得……” “说不得什么……” “枢密院承旨之类,那只是寻常,枢密院副使……父亲……”程小姐当真是在为父亲着想,也为自己这个家在去谋划,激励也好,忽悠也罢。 父亲,你得奋斗啊!你得努力啊! “什么?枢密院副使?”程万里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敢想的吗?这是能想的吗? “父亲,只要童枢密看重,枢密院副使有何难?知枢密院事咱不想,同知枢密院事咱也不想,签书枢密院事,咱怎么不敢想呢?就问而今朝堂,几个文官懂军事?父亲懂啊,父亲若是还有几番军功在身,何人能比?岂不名正言顺?再有童枢密看重帮衬,有何不可?” 女儿告诉父亲,能! 程万里舔了舔嘴唇,看了看乖女:“为父懂军事吗?” “父亲这不已然就在麾下练起了强军吗?还在往枢密院要甲胄钱粮,一心想着剿贼之事,这不是都在懂吗?” “是,是这个道理!”程万里点着头,自己这么努力用心,一心只想练兵剿贼,如何不懂? 大宋朝,朝堂诸公,有一个算一个,山东地面各知府知州,全加在一起,谁比他努力?谁比他懂? “乖女,为父自当努力!好教你我来日风光回京,直往那东华门外一站,哪个女婿捉来不得?谁还敢看轻为父?谁还敢在背后笑话为父?” 程万里心中有自己的苦,便也有自己心中憋着的劲。 “怎么又说到捉女婿的事情上了?”乖女摇着头,叹着气。 “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也!”程万里兴许还有几分自我感动。 “说的是签书枢密院事!”乖女跺了一下足。 “都是一回事,都是一样的事!”程万里摆了摆手,双手负后,一时间竟是还真有几分意气风发。 (本章完) 第84章 畜生呐,畜生都不如啊! 第84章 畜生呐,畜生都不如啊! 官道之上,马匹十几,人八个。 马背之上的人,皆是劲装短打窄衣,长枪在侧,长刀在腰,风雨斗笠在头。 若是细看,还能看得有人背着大皮包裹,包裹里鼓鼓囊囊看不出是何物?其实是弓弩箭矢。 众人往北在行,领头一人还说:“青州六百里,先往北好走,再往东平坦,快马可在四日多。” 身旁一个汉子斗笠下还有面纱在脸,遮去满脸刚刚在脱痂的伤痕,他答:“都监,差不多,若是抄一些山野近道,四日必至。” 山野近道? 头前领头之人自是苏武,他心中一想,想多几分,点了点头:“近道要抄!” 快马加鞭,不过近午,眼前有一大坡,众人下马在牵,也让马匹休息一下,路边野草青翠,让马随便先对付几口,坡上往下有溪水在流,马匹也当补几口水去。 只待往坡上去,坡顶有一个酒店。 这个时代远行,实在是艰苦,在官道上稍稍还好一些,若是不走官道,吃喝补给都是麻烦事。 既然有酒店,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便是苏武心中也有猜想,乃至故意为之,这条路稍稍往北,其实已经就出了东平府境内,到了博州境内。 这个坡,这个酒店,不难猜,但苏武也并不拿得准,只管进去再说。 酒店不大,堂前不过七八张桌。 八个人落座,自有小厮上前来伺候,在问:“不知客官要点些什么?” “酒不要多,一人两碗就够,肉与菜你看着上,再包一些炊饼干粮带走。”苏武随口说出,便也在左右去看去打量。 是不是这里? 那小厮笑着一语:“诸位看打扮就都是江湖人,那自是多来肉,我家的肉,最是好,牛肉羊肉都有,比旁处也卤得好。” 肉! “嗯,多上肉。”苏武要看看这肉。 “好嘞,客官稍待,马上就来!”小厮飞奔往后厨去说。 苏武依旧左右在打量,也问:“杨兄弟可走过这条道?” 林冲摇头:“不曾,只知道这条道过去,入了大道可去齐州,往东就是淄州,过了淄州,就入青州境内了。” 就听喊:“肉来了,卤得入味,最是下酒,一会儿菜也上来,好汉不急。” 上得这么快…… 苏武只管去看那几大碗的肉,盯着看。 李成上手来分,苏武稍稍抬手一拦。 细看之下,定然不是牛肉纹路,牛肉纹路多,发柴。 羊肉倒是细腻…… 其实分不清…… 林冲看得苏武动作,便问:“哥哥这是……” 苏武只道:“不急,等酒菜都上来了,再一起吃。” 林冲点着头,目光却也锐利几分,自是知晓苏都监这动作里,自有深意。 只等小厮再端一个菜上来,看得众人都未开吃,便笑着问:“怎么都不吃啊?” 苏武摆摆手:“不急……” 小厮笑着放了菜,又转头去。 林冲附耳来问:“可是有起疑之处?” 苏武点点头,也是附耳说:“听闻江湖上有杀人卖肉之贼,倒也不知真假。” 显然,苏武没听说过这事,只是未卜先知,今日更有几分故意。 林冲听得眉头一蹙,惊骇一语:“还有这般事?” “你直去后厨看看……”苏武懒得多等,更懒得弄那些麻烦手段。 林冲已然起身,就往后厨去,却是刚到门口,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挡住去路,就问:“客官是要做什么?” 林冲直接说道:“就去你后厨看看,看看你家干不干净,会不会吃坏肚子。” 那小厮头前一直在笑,此时已然黑脸,只问:“你们莫不是上门找事的吧?” 林冲自是不虚,就问:“后厨看都不能看了?下蒙汗药呢?” 那小厮莫名面色一变,随后恢复黑脸:“这店开得不是一日两日,你如此胡言乱语,坏我家生意,莫不是找打?” 林冲上手就推,那小厮哪里经得住他一推,已然被推到一旁,林冲顺势就进去了,却是立马身形又出来了。 就看一女子,膀大腰圆,胸脯半开,满脸脂粉,手持两柄短刀劈砍而出,便是她这一刀,逼退了林冲出来。 再看女子,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左右来问:“哪里好汉前来为难?” 也是苏武不想演什么戏,所以,人家岂能看不出来者不善? 苏武直白就问:“孙二娘?” “是奶奶我!”孙二娘两柄短刀一横,当真不是怕事的人,朝着头前正门也喊:“掌柜的,倒是巧了,竟是咱们店里也来了强人!” 就看外间门口,也奔进来一条大汉,这人倒是不高,却是横得一身健硕,手中有刀,进门也骂:“便是远远看得你们过来,就不像好人。” 如此,两人一前一后,当真就把前堂给堵住了,再看那后厨出来五六个人,皆是手持利刃。 苏武这边,自也是个个拔刀而起。 苏武也还开口:“你是张青?” “好哇,连我们名字都打听清楚了,今日万万放不得你们去。”堵住正门的张青厉声说道。 孙二娘更是反应快,她见惯江湖,开口说道:“掌柜的,这些看来不是江湖人,而是官府走狗。” 张青也答:“是,我看也是!便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 显然,不论是苏武,还是林冲,乃至李成,没有一个人当真有那江湖做派。 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这对夫妻,正儿八经的坏人,在这里做的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但凡客人看起来有几分钱财,必然蒙汗药麻翻。 劫财不说,还要把肉也剁来卖给来往的客人吃。 这不论是哪个时代,都是令人发指的存在。 不知多少好人,在这里钱也丢了,命也丢了,躯体还被吃了。乃至也不知多少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在这里吃了顿肉。 这对夫妻带着一众小厮,反倒是多杀好人良人,若是江湖上有大名的凶恶之人,他还不杀,还放了去。 苏武还能说什么? 只有一语:“动手!” 林冲已然拔出腰刀一跃而去,心中知晓,苏都监所言不假,今日竟是真的碰上了杀人卖肉的大贼,动手哪里还有留情,直要那孙二娘的命去。 苏武更也在前,反而把李成先护在身后,提刀就砍那正门张青。 李成见得苏武还把他护在身后,弓弩是来不及了,更是提刀往前去,有那争先恐后之势。 就看苏武一刀劈去,那张青手中也在长刀来挡。 张青这厮,本是就是因为小事杀人获罪而逃的贼类,而今更是杀人无以计数,也是悍勇,挡得一下,旋即扑向苏武近身,便是要来搏命。遇到官府来拿,岂能不搏命求生? 而今苏武早已不比以往,丝毫不慌,上面挥刀,下面提腿飞踢。 还有李成早已挥刀横砍而去。 那张青只是一人,显然托大,自以为有几分本事在身,寻常五七人不在话下,堵得住这门口去路。 官差,张青更是见得多,又有几个官差当真搏命敢死? 他又哪里知道今日碰到的是什么人? 今日官差,竟是手段了得不说,还争先恐后而来。 逼得本是往前飞扑的张青,左手去挡飞踢而来的腿,右手持刀去挡那李成横刀而来。 刀是好挡,这踢来的腿当真势大力沉,踢得张青身形往后就去,抬头还有苏武一刀就来,连贯非常。 张青脚步直退,一扑一退,堪堪惊险再躲一刀,身形着实稳不住,更又后退,已然就退出门外去了。 苏武直接追出门外,那张青大喊:“贼婆娘,来人好生了得!” 其实也是在催促,说起来,那母夜叉孙二娘的武艺当还比张青强上几分。 就看那孙二娘,身边带着五六个小厮,急攻林冲一人,竟是刀来刀去,不能得手,反而左右小厮被那林冲腿脚来去,频频击倒。 也是这空间狭小,对方人多,反而不利于林冲发挥。 苏武已然在吩咐:“去几人帮衬杨提辖,其他人不必管这汉子,取弓弩来,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走。” 苏武一语之后,分工明确,李成知道自己弓弩最擅长,出门直接去取弩来。 身后林冲,来了几个帮手,霎那间就不一样了,立马大发神威,一刀就劈倒一人,再往孙二娘去…… 即便无枪在手,孙二娘哪里又是对手,只管三五刀去,孙二娘竟然直接被逼到柜台里去了。 再看门外,苏武早追身而去,张青已然怯战,若不是孙二娘还在店内,他怕是就要转身而逃了。 只看苏武长刀来去,张青连连在挡,越挡越是心惊,只觉得苏武力大非常,虎口麻痹不已,若是长久几番,怕是刀都要握不住了。 又看李成取了弓弩回来,张青便是一声大喊:“贼婆娘,快走快走,今日要栽。” 李成不仅取来弓弩,更是夹着长枪就到苏武身边:“哥哥,给!” 苏武立马长枪在手,那张青当真转身就去,一边跑一边喊:“快走啊!” 苏武快步去追,跑得飞快,十几步就近身了,长枪去捅那张青。 张青一边跑一边往后看,见得长枪来,只得转身挥刀来挡。 长枪如龙而出,一招前去,再变一招,枪头噗呲一声,就已然捅进了那慌乱之间的张青胸膛。 苏武第一次如此杀人,心中其实欣喜非常,便是栾廷玉与林冲教的东西,当真好用,说见效就见效。 从张青胸口拔出长枪,苏武转头再奔入酒店,酒店之内,躺倒几人在血泊之中,那孙二娘更是一脸焦急左突右闪,似想突出林冲刀光笼罩。 苏武在后就来,从林冲身旁长枪就去,那孙二娘本就招架不住林冲,只听叮噹两声,长枪又是从胸腹而入,立马捅了个对穿。 好用! 林冲立马来夸:“都监这长枪,用得好!” “杨提辖教得好!”苏武由衷而出,许多技巧,真得学,学了就是不一样。 再看左右,还有两人,苏武一个一个来捅,越捅越是顺手。 当真三两下一个。 后厨还有动静,苏武只管开口:“去射去射,一个也不能跑。” 李成早就追去,又有几人连忙去追。 满场血腥难闻,苏武倒也习惯了,只往后厨走去,几间台灶,倒也无甚,后厨还有门,再往里去…… 即便苏武如今也算杀人不少,看得这般场面,依旧心中作呕…… 赤条条的,就在案板上只剩一半,大腿小腿,堆了好几个,手脚砍在一边堆放在角落里…… 肠,挂在半空…… 头…… 心肝…… 苏武转头而来,实在看不得了,喉咙之间当真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来了。 林冲此时也来,只扫视一圈,也就转头而去:“竟是世间当真有这般事,该杀!” 就听得外间,弓弦不断在鸣,也有那李成指挥之声呼喊。 不得多久,声音就止,李成再喊:“拖回来。” 苏武坐在前堂,等着众人都回,只说一语:“都进去看看……” 李成带着众人都往里去看。 片刻,一个一个面白而出,李成有骂:“畜生呐,畜生都不如啊!” “唉……点火来,一把火都焚了去,以后莫对人多言。”苏武起身走向门外。 林冲也不多看,只与苏武一起出门来,叹了一语:“这都是什么世道……” 只看烈火熊熊在燃,烧去的是难以言说的世间罪孽。 “走吧……这里没得吃了。”苏武转身上马去。 八人再行,打马飞奔,直去青州。 一路之上,苏武连胃口都变小了,那场面,着实影响人的食欲,连带林冲李成等人,也是这般感觉。 路上,便是多吃干粮面饼,只管快走。 待得三日之后,又是近午,又碰到了一处偏僻酒店,苏武算是缓过来不少,口腹之中有些欲望了。 便是近前勒马,说道:“走,就在这里落脚歇息,吃顿好餐食。” 林冲立马就问:“莫不又是杀人卖肉之处?” 苏武笑了笑:“定然不是了,世道虽然变了,但也没有那么多如此凶残之人?” 林冲也笑了笑:“也是也是……” 但是苏武忽然又说:“不过我还真知道旁处也有这般凶残之人。” “哪里?”林冲立马就问。 “不急……总能碰上。” 苏武心中还真不急,一步一步来就是,都是功勋。 众人只管随着苏武进得酒店。 便是刚一进去,林冲竟是忽然脚步一止,顿了身形,也稍稍一愣。 (兄弟们,中年如我,本说八千到一万,但都超过了这个数!我在努力,更在坚持!今天又是个掏空了身体的一天。) (本章完) 第85章 此番奔的是好前程 第85章 此番奔的是好前程 苏武也发现了林冲的异样,转头去看林冲,便也顺着林冲的视线看向酒店柜台之后。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汉子,汉子也是壮硕,正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眉头紧皱。 “认识?”苏武问了一语。 林冲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便是众人入店内落座。 苏武已然猜出了个大概,此处酒店,林冲认识,那就十有八九是操刀鬼曹正了,就是林冲的徒弟。 鲁智深与杨志打上二龙山,就是曹正帮的忙,只是曹正帮完忙之后,并没有立马上二龙山去落草,而是依旧回来经营酒店。 苏武就是奔着二龙山来的,在此处碰到曹正,也属正常。 落座之后,自有小厮上来伺候点菜之类。 苏武也问林冲:“既是认识,不打个招呼?” 林冲摇摇头:“而今不比以往,便是不能害了都监……” 这话听来,苏武心中倒是舒爽,这林冲的心思也算是慢慢热起来了。 但苏武心中有数,只管开口:“你看他在柜台之后算账,算得眉头紧锁,怕是这营生不太行了,生意着实太差。” 自是苏武看上了曹正,曹正也不是怂人,屠户出身,昔日里与林冲学艺几番,也学得一身好本事,后来做生意赔光了本钱,无奈何下才在这偏僻之处开了酒店。 越是偏僻处,来去之人,便越多江湖辈,直白说,就是来往客人里,好人不多。 显然是曹正一身本事着实不差,并不怕什么江湖好人坏人,与青面兽杨志打个二三十回合也平分秋色。 故事里,曹正后来死得惨,死在梁山征讨方腊的战争中。 林冲听得苏武之语,便也频频去看那柜台后算账的曹正,当真是算得个眉头紧锁,怕是这份营生撑不了多久。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帮着鲁智深与杨志占据二龙山之后,转头回来继续经营酒店的曹正,最后还是选择了上二龙山去落草,实在也是活不下去了。 那曹正自也能发现店里客人频频看他,也就抬头来多看几眼,只看得八个大汉,个个彪壮,兵刃在身…… 他也就不算账了,出得柜台来,上前来问一语:“不知诸位好汉往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这也不是唐突,而今青州地面,三山起贼,与官兵摩擦无数,所以他的生意才越来越差。 这般八人到得此处来,不用多猜,要么就是想要落草的好汉,要么就是……官差。 若是好汉,就往二龙山去介绍,若是官差,那就得加倍小心,乃至还要派人赶紧去通知二龙山的两位头领。 苏武一行,真多看几眼,怎么看怎么像官差,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气质。 曹正这是起了防备。 苏武就笑:“你看我们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曹正立马正色:“几位莫不是公人?” 苏武头一点:“你倒是会猜!” 曹正面色一改,黑脸说道:“吃完赶紧走。” 苏武便答:“若是吃完不走呢?这店还不能住了?” 曹正转身了,往那柜台去,手已然就在柜台之下,那柜台下十有八九藏有利刃。 这人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对于二龙山上的鲁智深与杨志,自也讲义气。 苏武故意去逗弄:“怎么?掌柜的也是贼寇?” 曹正威胁之语就来:“好好的路,你们好好走,莫要误了性命!” 便是曹正不知在这里遇到了多少次这种事来,谁来寻事,他自是操刀就起,从不吃亏,便是青面兽杨志,他也不曾吃亏。 所以,就是这么个操刀鬼曹正。 苏武还要逗弄:“某若就是不好好走呢?” 操刀鬼,操刀了,把刀往柜台一摆,多话没有:“你要试试我手中的刀利否?” 苏武便是也操刀,往桌面上一放:“某的刀,也未尝不利!” 曹正冷冷一笑,持刀就出柜台:“正是犹豫之间,也好,打杀你们几个,正好上山落草去!” 曹正真要动手,真要杀人,正是这生意做不下去了,落草不落草还有几分犹豫,今日碰上这事,不纠结了。 苏武倒是不操刀而起,而是看向林冲。 就看曹正操刀果真要来,架势已出,脚步在迈。 林冲终于开口:“曹正!” 曹正闻言,更急:“竟是知晓我名,看来就是上门来捉人的,拿命来!” 刀就在劈! 苏武自是还不动。 叮噹一声,自有林冲拔刀去挡,还有一语:“你看看我是谁!” “管你是谁!”即便林冲遮面纱巾落下了,曹正一眼之间,又哪里认得出他是谁? 曹正操刀连连在劈,林冲自是连连来挡,当真打起来了,连带店里小厮与后厨也走出来几柄利刃,想来也是见多了这场面,反应都快。 “曹正!”林冲再喊,却也不敢喊自己是林冲,只怕害了苏武。 曹正也是心惊,几番来去,越发心惊,便是一招一招,好似都让对面这个疤脸人料在先机,这人好似对他曹正的招式熟悉非常。 曹正心知遇到大敌,脚步往后一跃,就问:“你到底是何人?” “你过来……”林冲抬手一招。 曹正此时,仔细打量几番,看那人眉宇之间,还真有一种熟悉之感,再看身形…… 曹正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就看那人收刀入鞘了,便又往前再走一步,再去仔细看。 好似…… “近前来看就是了,怕什么?”林冲开口再语。 只看连苏武也把刀归入刀鞘,如此,曹正再往前,走到林冲当面…… “你是……”也是以往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太过熟悉,曹正似乎真认出来了,只是不敢置信。 “是我!” 曹正立马就是要拜,跪地去拜。 林冲连忙抬手扶住,开口:“我乃东京杨天。” 曹正先是一愣,便也会意,左右一看,眼眶就红,脱口来问:“师……你……你怎么……你怎么这般了?” 林冲摇摇头,也看左右,拉了一下曹正:“随我外面去说。” 如此,两人出门去说。 苏武微微笑着,自是又得一人,也为林冲再遇故人而感到高兴。 只管让林冲多遇几个信得过的故人就是,如此,林冲慢慢才会有归属感,便是他的义气,也知道该放在哪里去。 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把自己的群体找到了,在乎的人与事慢慢多起来了,忠心忠义,也就慢慢有了。 所以,苏武是乐意让两人相认的。 那些厨子小厮,便也把刀都放了回去,继续上菜上酒。 只待许久,两人再进来,皆是红了眼眶,显然是一个说那悲惨的命运,一个听来义愤填膺,也还有故旧之情叙过。 倒是曹正上前来大礼拜苏武:“多谢将军对……唉……多谢将军就是!” 苏武稍稍一扶:“不必多言,一起吃两盏酒就是。” 如此曹正也落座。 苏武也问:“可是近来生意不好?” 曹正点头答着:“回将军,近来生意是做不下去了,这路,敢走的人不多了,前头的路,有官兵时不时来扫,后头的路,三山有贼……” “如此……不若随着杨提辖一起往东平府去谋个差事?”苏武直白来问。曹正看了看林冲,点头:“再好不过,多谢将军。” 说着,便又给苏武倒酒,起身再敬:“再谢将军对杨提辖之恩,也谢将军不弃,愿留小人此身效用。” 苏武一饮,也说:“终归都不是恶人,还有一身武艺,与其落草,不如去个可以效力之地,此来啊,也是要往二龙山去,我知道二龙山上那两人,本都是极好的军汉,只是世事无常,落草不过是权宜,再从军去,才是正途。” 苏武诚心诚意而来。 曹正听来,便是大喜:“这般极好,小人这就往山上去报。” 苏武摆着手:“不急,吃罢,一起同去,如此才显得诚意在心。” “听将军的就是。”曹正又给苏武倒酒。 只待吃罢,曹正带路,众人往那二龙山去上。 二龙山地势并不如何险要,只是那寨子建得极好,前主人叫做邓龙,被曹正用计,并着鲁智深与杨志,也就这么夺了。 曹正来了,寨子里只管开门迎进去,几道关卡。 众人进得大堂去,曹正头前去见人见礼。 苏武在后观瞧。 两条大汉当面,一人持了戒律,剃了头,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高直上一米九不止,兴许两米也有,腰腹之间,更是粗如水缸。 认真一看,真是个庙里弥勒佛的身形,只是那满脸络腮胡,加上双眼透出的精光,又像是那降龙伏虎的罗汉骇人。 鲁达,鲁智深,鲁大师,还真是名不虚传。 再看另外一人,自就是杨志了,矮小一些,与苏武差不多身材,自也是虎背熊腰,脸上有一块青色胎记很是惹眼,还有黥面刺字,胡须不多。 他是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后,杨令公之孙,也就是杨家将的后人,中过武举,混得本来也不差,混到了殿前司制使的官职,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在武官里算是起步了。 只是这厮倒霉非常,为皇帝赵佶押运石纲,船沉了,前程也就没了。又被泼皮牛二纠缠,杀人获罪,散尽家财,依旧刺配。 好不容易时来运转,又混个差事,帮梁中书护送生辰纲,却又中了吴用的奸计,吃了蒙汗药,生辰纲也没了…… 时也命也…… 头前,就看曹正与鲁智深一番附耳去说。 鲁智深只看林冲,起身就来,还喊左右:“都退了去。” 苏武也与李成等人点点头,李成等人自也出门去。 就看鲁智深与林冲,立马抱在了一处,只听鲁智深来说:“林教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旧情要叙,苏武也不急,就坐在一旁等着。 林冲自是一通来说。 鲁智深已然开口:“当时你就该听洒家的,还去什么沧州,半路就走,如何会有这些事来?” 鲁智深是怒其不争,也是哀其不幸。 也是鲁智深这人,心宽体胖,从来洒脱,当提辖也好,杀人也好,当和尚也好,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思多的人,更也从来是一个待人真诚无比的人。 林冲听来,也是叹息:“早知今日,当时又岂能不听你的话语呢?悔之晚矣!” 说着,林冲也转头来看苏武,便是当真悔之晚矣。 杨志在旁,脸上也是悲色:“早就听得提辖来说林冲兄弟之事,唉……这朝廷呐……” 鲁智深再说:“这般也好,毁了容貌,隐姓埋名,重新来过……” 说着,鲁智深已然就看苏武,快步往前来,拱手一礼:“近来只听得东平府里出了好汉叫做苏武,未想竟是这般义薄云天之人,连洒家这林冲兄弟都敢收留在麾下庇护,有礼了!” 苏武已然起身回礼:“更知二龙山两位,乃是军中少有的好汉,此番我欲练就一支强军,岂能不来拜会?” 鲁智深转头就与杨志对视一眼,再问:“苏都监可知洒家与杨兄弟身上之事?” “打听得清清楚楚,鲁提辖不过就是在街边为民除害,杨制使,时运不济,也不过就是杀了个街面泼皮,如此而已。” 苏武轻松答着。 就看杨志几步而来,先是一礼,再说:“苏都监怕是不知,便是我亲手失了大名府梁中书的生辰纲,如此才不敢归去,只得落了草来。” 苏武太知道杨志的心思了。 便说:“有罪无妨,立功就是,正是东平府处,有那晁盖等贼,此番若是剿贼立功,来日再见梁中书,便是杨制使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隐姓埋名卧薪尝胆,也要报答中书相公之恩,岂不也是美名?” 杨志听得这番话来,双眼之中,精光就起,左右一看,低头也想。 苏武便是再说:“若不是走投无路,哪个好人愿意落草?鲁提辖本也是军中好汉,在西北随着小种相公打那党项与吐蕃,本也是功业在身,杀人之后,连小种相公都不曾真正派人来拿,便是放了一条路去,我又岂能在意这些事来?” 苏武也不说什么朝廷什么忠义,只管去说小种相公,只因为小种相公本就是西北名将世家,本就对鲁达看重有加,鲁达也一直随在小种相公身边听用,便是去镇关西那里买肉也说是替小种相公来买,这份恩情自不用说。 乃至若不是昔日小种相公有意放他走,西北骄兵悍将多的是,更是快马无数,真要来追来拿,鲁达杀人之后又如何轻松走得脱? 鲁达自也对小种相公心怀愧疚,苏武说的就是这份愧疚。 若是当真落草为寇成了大贼,来日真传到小种相公耳中,鲁达其实是难以做人的。 故事里,好在不是小种相公领兵来剿梁山,否则鲁达当场就得找地缝钻进去。 鲁智深听得苏武这番言语,已然也是沉默起来,也是在看左右。 他岂能不知苏武今日来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便也去看林冲。 林冲自然要开口:“苏都监当真与旁人不同,待我极好,如今我也就在东平府为提辖,练兵操训之事一应在手,都监从不相疑,此番练兵,便也是为了剿那梁山泊晁盖等贼,那东平知府相公更是童枢密门生,此番若当真立功,以往之事,当也算不得什么了。” 鲁智深答了一语:“洒家本也不曾多想什么,只管是个随遇而安,走得哪里算哪里……而今又从军去,杨制使?” 杨志看了看鲁智深,又看了看苏武,说得一语:“我这黥面在脸,胎记也在脸,走到哪里都教人一语道破来路,东平府与大名府,咫尺之遥,何以藏得住身……” 苏武立马就答:“这有何难?阳谷县如今有个景阳寨,不说杨制使,哪怕是这二龙山的寨子里有哪些人无路可走,一并都去,杨制使只管在景阳寨安身,只待剿贼战起,就往军中厮杀,如此有何不可?” 苏武也知道,这两人要去就同去,一个不去,另外一个自然也就不会去了。 也好在两人如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牵挂,只有身份上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两人本就是正儿八经的军汉。 杨志听来苏武一番话语,再看鲁智深。 苏武也懂,两人拿主意,却又都不好来说,只怕另外一个人不同意。 苏武直接开口:“这般,二位速速收拾了寨子,夜里就下山,人多而行,夜里方便……” 林冲立马也说:“那我这就帮着去收拾。” 可见林冲当真也想鲁达与他一起同在军中效力。 鲁智深也看杨志,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只答:“既然杨制使有心投军立功,洒家便也不愿多做打家劫舍的事去,那就莫要犹豫迟疑,走,收拾去。” 说着,鲁智深当真起身就去。 还是鲁智深行事来得洒脱…… 杨志闻言,脸上已然有笑:“只怕提辖不愿呢,既然提辖也有意再投军,再好不过……” 苏武听得哈哈大笑:“二位本也皆是好军伍,而今再投军,岂不就是老天注定之事,更是一身本事有了用处。” 却是鲁智深转头一语:“晚间吃上最后一顿酒来,再出发!哈哈……” “如此甚好。”苏武点着头,心中早已大喜。 这般场面就可以了,倒也不必是那种什么纳头便拜,人心之上,只在来日,日久生情,都是豪爽汉子,只要苏武真心实意,来日定然是个兄弟齐心。 就看山寨里热闹起来了,也听外间鲁智深呼来唤去之语:“这都是什么破烂物什?不要了不要了,只带些贵重有用的,都扔了去,到时候一把火都烧了去……” 那边也是杨志呵斥:“这么多东西你带得下吗?此番奔的是好前程,几副破碗筷,背去六百里作甚,不要不要……” 还听鲁智深在喊:“都烧了,烧光,省得旁人再来此地占山为王,往后还要来进剿,麻烦得紧!” “把那寨墙也翻了去……东西少带,砸墙去……”杨志也在喊。 (本章完) 第86章 倒也好耍弄 第86章 倒也好耍弄 只待最后一顿酒去,落了夜,二龙山寨子里,四处一片狼藉,更是火光冲天。 众人趁着夜色下山去,拢共五六百人,其中也还有老弱。 只待到得山下,又起一片火光,曹正便是牙一咬,那不大的酒店,也就不要了,倒是曹正还带着妻儿。 众人这回就只能走山野小路了,并不往大路去。 此时,清风山那边,似也望得到二龙山这边夜色下映红的天,小喽啰们便往大王去禀报。 大王们正在吃酒,今日本有喜事,听得禀报,锦毛虎燕顺与矮脚虎王英便也离了酒桌上高处瞭望台去看。 看得二龙山方向当真映红了天,王英在问:“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边有官军在打?” 燕顺一脸疑惑:“鲁提辖与杨制使坐镇,何以轻易打成这般模样了?二龙山的寨子建得那么好,可是有关隘好几处,也难教人偷袭得手啊?” “来人呐,赶紧往二龙山那边去瞧瞧。”王英也是一脸疑惑吩咐人去。 便是真有官军在打,清风山这边,定也要早作防备。 却是又有一人奔上高处来看,也问:“王英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王英转头一礼:“公明哥哥怎么上来了?我正也派人去查探呢,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来这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有话说他: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年及三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身躯六尺,怀扫除四海之心机。志气轩昂,胸襟秀丽。刀笔敢欺萧相国,声名不让孟尝君。 宋江自从那日杀得阎婆惜之后,被朱仝私自放了去,一路上也去了很多地方,柴进的庄子他也去了,而今正是要去投那清风寨的副知寨荣。 路过了这里,被王英等人擒拿上山,只待知道他是宋公明后,王英等人立马赔礼道歉奉若上宾,这便是今日清风山上的喜事了。 宋江此时看得二龙山那边,便是一脸着急,只说:“那边怕是二龙山,如此火光,若是官军在打,定是不能袖手旁观,当去搭救才是。” 燕顺来答:“平常里倒也不是十分熟悉,走动不多。” 宋江只说:“便是走动不多,今日若是搭救,岂不就是江湖道义在前,来日自是兄弟情深。” 王英闻言,只管点头:“公明哥哥说得对,若真是打起来了,只管去救。” 燕顺便也点了头,却又看了看宋江,说道:“公明哥哥若是愿意留在山寨里,我自让了交椅,奉哥哥为大头领,有哥哥在,只需振臂一呼,江湖好汉,哪个不来共襄盛举?” 王英也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如此,还怕他什么镇三山黄信与那霹雳火秦明?从此自是高枕无忧,每日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宋江闻言,先是拱手,再是微笑:“二位兄弟盛情实在难却,只是头前与我那知寨说好了,怎么也当赴约而去,来日之事,便再来分说……” “唉……”王英叹息一声,当真遗憾不已。 “王英兄弟不必叹息,你我情义在此,来日定有相会。”宋江拱手连连,做派实在谦虚,便也让人如沐春风。 “公明哥哥当真明日就走?不能多留几日?也好让兄弟多尽几分地主之谊。”王英似也还舍不得,因为王英当真发自内心里把宋江当做人生偶像一般。 宋江微笑摆手:“若是教荣兄弟迟迟不见我去,只怕让他多担忧了去。” “唉……”王英又是叹气。 三人闲谈几番,再往山寨大厅里去,酒菜才算刚上,宴席还要继续,只在等着麾下喽啰打马去探。 许久之后,宴席近了尾声,才有小喽啰来报:“大王,奇了怪了,小人打马去二龙山那边,并不曾听到什么厮杀,小人再往山里去看了看,山寨空无一人,烧了个精光。” “这是?”王英一脸疑惑。 燕顺便也在想:“莫不是那鲁提辖与杨制使弃了山寨奔旁处去了?” “难道他们还怕那黄信与秦明来打?所以这就走了?”王英自己说来,也并不相信。 只听宋江说道:“不是官军打破了山寨就好……” 说着说着,宋江忽然觉得心中堵得慌,莫名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如今知晓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便是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不管是多么凶恶的大贼,哪个对他都是纳头便拜。 此番去投荣,荣那清风寨是官府堡寨,荣也是朝廷军官。 便也想过要为荣解决一些麻烦之事,比如今晚要劝说王英等人离开青州往梁山去,自然也就减少了荣的麻烦,如此便也是证明自己的用处,有用处才能安身无愧。 却是如此一伙大贼,说走就走了…… 宋江自己也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如此怅然若失,莫不是因为自己还没使劲呢,大贼陡然就少了一处? 却是王英起身来:“管他呢,走就走了吧,兴许是寻到更好的山寨去了。哥哥,我自还有点小事,先去也!” 王英正事一罢,火急火燎就走。 却是宋江也问燕顺:“王英兄弟这是何处去?” 燕顺哈哈一笑:“昨天捉了个妇人,姿色不凡呢,他自是行乐去了。若不是今天得遇公明哥哥,他如何忍得到现在才去?” 宋江闻言,便也笑着点头。 三当家郑天寿说得一语:“那清风寨的夫人,姿色着实不差。” “谁?清风寨的夫人?莫不是我荣兄弟的夫人!”宋江连忙起身,就要去救人。 这一救,救的不是荣的夫人,而是清风寨正知寨刘高的夫人,便也要救出大麻烦来。 只待一些时日,宋江领着荣与清风山燕顺王英等人,就要与青州官军起大战了。也是秦明失去一家老小无奈从贼之战。 那边苏武,带着众人趁着夜色而去,也是越走越快,他虽然不知许多事的确切时间,但也知道许多事就在近前不远。 时不我待,练兵之事,更是紧要关头,如今军中配置已然不差,正是要大展拳脚之时。 只待五六日后,众人昼伏夜出,直到进了东平府,才光明正大上了官道。 回到东平府,自也是忙前忙后,在二龙山的喽啰里,挑二百来人,又是东平府与阳谷县招兵招来了二百来人。 如此又多一营,苏武麾下四个营曲,两千人出头。 鲁达这回不做提辖了,直接就是营指挥使。 第二个营指挥使就是栾廷玉,祝龙在其麾下任副指挥使。 第三个营指挥使自然是林冲,曹正就在林冲麾下当个副指挥使。 第四个营指挥使,就是武松了,来日这一营人马,便直接驻扎在阳谷县,此时暂时由扈成这个副指挥使管带,操练之事主要还是林冲与鲁达。 编制越来越正规,也越来越清晰,苏武还在众人之中挑选精锐组成了一个都曲,便是苏武亲卫,都头李成,副都头李云龙,麾下一百人出头。 再操练起来,更是热火朝天,林冲与鲁达练起兵马来,那真是熟门熟路,手到擒来。 杨志自是去带着二百来号老弱,去了景阳寨里暂居,只等战事一起,就去立功。 又不得几日,卢俊义亲自来了,押送好大一个车队而来。 苏武与卢俊义两人在军营门口当面,岂能不是再一相拥? “哥哥怎么来得这么快?”苏武很意外。 “怕你等急了,先送二百匹马来,好铁有七万来斤,匠人不少,索都监寻了些,我也寻了些,三百多人。” 卢俊义当真用心,苏武看着卢俊义身后的那一队车架,也是激动不已:“快入营快入营……” 身后还有燕青,也来见过:“拜见叔父。” 苏武看着燕青,莫名也起了几分另外念头,先不说,只道:“小乙近来可有少几分浪荡?” 燕青笑着:“少了呢,多陪着义父四处走动,这些东西可不好收拢。” 燕青说的是卢俊义的用心。 苏武拱手:“多谢哥哥了。” 卢俊义大手一挥:“不需一个月,我定帮你寻来四百匹马!便是养马的嚼喂,你若不好采买,我便也在大名府差人帮你采买补充,也是小事。” “哥哥如此心意,教我何以报答。”苏武这话当真,定也要寻个法子,让卢俊义多赚一些钱去。 “诶,你我之间,说这个作甚,教人笑话。”卢俊义摆着手,随着苏武往军营里进。 便也正见得校场之上热火朝天,卢俊义不免也多看几眼,他江湖多走,军队也见多了,便是颇有惊奇:“兄弟这彪人马,便是看着就不同一般。” 苏武只说:“还在操练,还并不真正成型。” 卢俊义越看越是有兴趣,琢磨几番,又道:“我说哪里不同呢?原来是个个精壮,精气神也不同一般,兄弟当真是个好将军啊!” “也是费无数力气,钱粮不说,心思更多在其中,便是定要带出一支强军来。”苏武倒也不谦虚,他为这支两千人的军队,那是煞费苦心。 卢俊义点着头:“山东河北地面,找不出第二支了。” 燕青在旁也说:“大名府的精锐,乍一眼看去,似也比不得叔父麾下人马,我说的就是那索都监麾下。” 这话真假先不说,索超,穷得叮当响,至少在这方面,与苏武不可比,苏武太舍得,便是吃这一项,他就从无一点抠搜,甚至有时候还要加肉加餐。 军汉的精气神,有一方面,就是吃出来的。苏武便是就着这个话口,说了刚才没说的话语:“小乙,你若是愿意啊,到军中来走动一些时日如何?倒也好耍弄……” 苏武话语说得带了技巧,好似只是邀请燕青来玩一般,并不说那招揽入伍的话语。 苏武看重燕青何处? 并不是燕青武艺高强,擅长相扑弩箭之类。 而是看重燕青聪明伶俐,最擅长与人打交道,见惯江湖市井,三教九流无一不通。 且他身轻体健,灵动非常,又是忠义在身。 这般人适合做什么? 消息打探,谍报、斥候,再合适不过。 燕青闻言,先去看卢俊义,也说:“军中自有军中的乐趣,军中好汉也多,我倒是乐意来此耍弄一二,定是快活,那勾栏瓦肆,倒也腻了……” 还真是苏武那句话说得好,只说好耍弄…… 卢俊义自是无所谓:“小乙啊,便是哪里好耍弄,他自就愿去哪里……” 却是燕青又说:“就怕义父一人在家……” 卢俊义手一摆:“莫说此言。” 卢俊义当真就是那般严厉传统的家长做派。 燕青便也点头:“那我在此留得一段时间,只待无趣了,就回来……” “随你去就是……”卢俊义随口说着。 苏武听来,自是不一样的想法,既然人来到了军中,哪里还能走得了?倒也不是要如何强迫,许多东西是可以羁绊人的。 比如先让燕青负责联络朱贵之事,乃至也让燕青麾下养一批斥候与间者之类,如此要事在身,想半途脱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又忽悠一个,苏武心情大好。 只待车队都进了军营,杜兴安排人手来卸货。 众人往那军营里正经的议事厅而去,便也请鲁达林冲等人一并来坐。 也是要互相介绍一番。 只听得当面是河北卢俊义,只看曹正、祝龙与扈成三人起身最快,面带激动。 “原道是河北玉麒麟当面,失敬失敬。” “见过卢员外。” “员外好生威武!” 便是鲁达林冲等人,自也互相来见。 鲁达更是哈哈笑着:“未想苏都监竟是与卢员外有结义之情,自从入得山东河北地面,卢员外的名声当真都听出茧子来了。” 苏武知道鲁达是什么人物,便是笑问:“鲁指挥使可是有意?” 鲁大师哪里还等:“只听得河北玉麒麟,枪棒天下无双,洒家在西北军中,也从来不逢敌手,今日得见,不免手痒……” 鲁达这人,生平就喜欢与真正有本事的人结交,他与林冲,便也是只看一身好武艺,也就这么结交了。 卢俊义便看这济济一堂,用眼看也知今日在座,没有一个庸人,好汉当面,他更是手痒之人,甚至他能手痒到一个人去挑战梁山众贼。 他这份枪棒天下无双的名头,就是这么在江湖上到处“手痒”得来的。 卢俊义哪里还能不应,只管起身:“鲁指挥使,请!” 长枪自然送上,卢俊义站定当场。 鲁大师一柄大禅杖在手,肚子一挺,就立对面。 这议事堂也不小,众人各自让到一边,一个个喜笑颜开来看。 燕青只管开口:“我义父自不是浪得虚名!” 那边,曹正也说:“鲁指挥使,更是从来难遇敌手。” 啦啦队都分了两边。 苏武来说:“二位点到即可,莫要打坏了我军中这议事堂。” 两人倒还有礼有节,鲁达开口:“员外请!” 卢俊义倒也说:“指挥使先请!” 鲁达只管就来,他是大开大合,禅杖耍起来,唯有势大力沉,只要吃饱,他便浑身千斤之力。 卢俊义也是中正路数,力也大,武艺更精。 只管鲁达禅杖挥来,卢俊义翻身就起,让过去,回身就抡。 鲁达人还未转回来,好似后背有眼一般,禅杖先扛在肩,长枪就砸在禅杖之上,一声炸响。 禅杖是好禅杖,枪也是好枪,是林冲近来打造的一杆好钢枪。 便是白日,也能看得火星四溅。 鲁大师转身再来,口中咿咿呀呀,这回他手持禅杖中间,并不放远去打,只管枪是刺来,他便左边禅杖去撩,枪是抡来,他便右边禅杖去挡。 如此,脚步不断往前,便是要逼得卢俊义脚步往后去退,无他,唯大力尔! 卢俊义当真被逼退几步,却是立马换招,身形一跃而翻,换到另外一边。 只看卢俊义神乎其技,枪往前一去,一扎不中,枪好似有生命一般,在手中游动而回,再扎而去,越来越快。 便也让鲁大师一柄禅杖耍得是气喘吁吁,鲁大师就一招,不论怎么来,他自还往前去逼,气喘吁吁也要往前去逼。 又看卢俊义力有不逮,只管又是后退,乃至转身还走几步。 只当是卢俊义不敌了? 又看卢俊义人还没回头,枪已回头,长了眼睛一般,直奔鲁达面门而去,比头前还快几分。 苏武看得是目瞪口呆,其实也是心中在学在记,不论是哪里来的枪棒技艺,他都愿意学。 一时间惊险无比,鲁达好似就要躲避不及,竟是偌大的身躯,也能往后一跃而去,也不知鲁达这么大的身躯,那手脚之间,到底有多少大力。 卢俊义再转头来…… 鲁达也是咬牙再起…… “罢了罢了……”苏武已然开口,这般打得真是险象环生,不能再打了,伤了谁都不好。 苏武如此一说,人也近前,便是分开两人。 卢俊义收了枪:“兄弟军中,藏龙卧虎啊,不知多久不曾有人逼得我如此来斗了,已然是使劲浑身解数,鲁指挥使武艺当真是世间绝顶的高强!” 鲁达也说:“河北玉麒麟,果然名不虚传,以往听得什么天下无双,洒家还有几分不服不忿,今日一战,心服口服,当得起天下无双之称。” 众人也皆是点头,许多事,就得亲眼看到才信。 天下无双这话,实在太大,其实就是天下无敌,天下没有第二个。 苏武只开口:“今日难得如此尽兴,吃酒去!” 众人自也随着苏武出营去,去的地方也是熟人的地方。 就看那正店的牌子已经挂起来了,叫做:孟娘正店。 这是苏武起的名,本是要叫“苏家正店”,苏武给否了,直接换成了“孟娘正店”,娘这个字词,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就是女子的意思,乃至姑娘的意思。 娘子也并非就指代妻子,也是女子姑娘之意。若是说“谁家的娘子”,才是指代这家人的妻子。 其实这店也还未正式开张,不过倒是可以接待客人了,人手还不算齐备,还在多多招揽之中。 苏武带着众人进来,小厮们自是连忙上前伺候。 大厢间里落座,只管酒菜来上。 那孟娘子知道苏武来了,倒也并不当真现身,只是在店里忙碌来去,乃至亲自去后厨盯着看着。 身边有那冬欢在问:“娘子盼得人来,怎的又不去看看呢?” “你看今日来客,那个员外,一看就是大人物,倒也不好冲撞了去,以免都监心中不喜……”孟玉楼当真来答。 “哦……”冬欢点着头,似懂非懂,便也是学个待人接物。 (兄弟们,先说抱歉,实在是更新时早时晚,不是有意,而是每日万字有多,压力极大,我写不快,说不定时间,反正每天两章一万多字,下午晚间一定来,还请兄弟们海涵!) (本章完) 第87章 我不是文盲! 第87章 我不是文盲! 大厢间里,觥筹交错,人人脸上是笑,个个心中带喜,酒再一饮,更是开怀。 苏武看得左右,心中有一种欣慰,基本的班底已然算是打造出来了,这般一群人,往哪里的战阵去上,苏武也是心中有了底气。 今日吃酒,苏武主动非常,即便酒量比不得鲁达等人,那也是一点不虚,只管是个不省人事无妨。 酒桌上也说正事,便是铁也来了,匠人也来了,得寻个地方为作坊,开炉。 军营里多少有些施展不开了,城内大概也是找不到地方的,得在城外弄个地方。 这个地方得大,因为苏武从来没想过是一锤子买卖,工匠得留下来,作坊得一直开,乃至不得多久,还得扩大生产。 无外乎也是钱的事,人手上苏武有一定的打算,就是把东平府内那两千多号厢军召集起来,不论是当学徒当杂工,还是运输之类,都有个差事。 这些人的粮饷是不能真正去除的,因为都是一家老小的活路,那就换个活做,再把以往发不齐的粮饷给他们发齐了就是,如此,应该大多数人不会不愿意。 当然,这都是下一步要慢慢安排的事。 其实朝廷里养兵马的粮饷,到州府这一道的时候,克扣并不算多。也就是说每年这份粮饷,并不算少。 若是按照五千人的编制来,每年大概会在九万贯左右,养人的费用里,苏武自己暂时不需要补太多,一年补个一万两千贯即可。 这说的是工资,吃用之上,苏武也舍得,具体多少不知,预估在一两万贯。 主要还是养马,以及军械甲胄。 五六百匹好马,定然是要精心喂养,乃至也要繁育保健之类,一年至少要五万贯。 一套好甲,自己买铁,自己雇工,成本价怕是也要四五十贯。 这套账目算下来,苏武手中的十一万五千贯,怕是很快又要见底了,好在多是前期投资,之后大钱的时候还未到,勉强支撑得住。 但也要快点想办法弄些新来路。 只待一顿酒喝完,歪歪扭扭出门去,卢俊义也随着众人往军营里去住。 那孟娘子并不出来相送,只待人都走了,她才站在门口看去。 还是那冬欢说着:“也不知都监下回什么时候来呢……” 孟娘子只答:“自是忙碌……” 冬欢也问:“这般生意,都监怎么也不派个人来过问一二呢?算账总是要算的吧?” 孟娘子摇摇头:“上回那生药店的账,他便是看都不看,问都懒得问,自也是不怕我欺瞒什么……” “哦……”冬欢又是点头。 却是孟娘子忽然看向冬欢,说道:“说起来……你不就是都监家的人吗?” “我呀?”冬欢闻言一愣。 “你不识字,便要学一学,你不懂算,更是要学一学,好在你年纪小,好学。” 显然冬欢之语,倒是提醒了孟玉楼一些事情。 “我是都监买来的厨娘,正在学菜呢,当真还要学字学算吗?”冬欢怯生生问着,便也是不自信。 “得学!我与你正经请个先生好好教。”孟玉楼决定了。 “哦……”冬欢着实不自信,又问:“请先生要许多钱吧……”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都监家中无人,就你算一号了,你就是都监家中的人,所以,你得学……” 孟玉楼这话是给冬欢自信。 冬欢没点头,也没低头,只是眼神里好似有些神采,却又不聚焦,大概是心中在想什么,只看着远方都监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孟玉楼便又有自言自语:“该在城中买个小宅了,过几天宗铁也当接来……” 却见头前已经走远的那群人里,忽然有个壮硕少年奔了回来,直奔到孟玉楼当面,便是一礼:“都监想起一件事来,让小人来与孟娘子知会。” 孟玉楼立马有了微笑:“何事?” “哦,是说军中要置办几千套布衣与范阳笠,嗯,还有系脖的红巾,就是军汉穿的,只管让孟娘子去置办,价钱好说的……但是要快,越快越好。” “嗯,知晓了,定是来得快的。”孟玉楼立马点头,却又问:“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李成。” “来……”孟玉楼招着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钱。 李成不懂,当真近前去,却见孟玉楼手中一串钱就要递过来,他立马又退了退:“我……不要不要,我不要的……” 孟玉楼再招手:“无妨,近前来,一些小钱罢了……” 李成哪里还近前,只管摆手退后:“我走了我走了……我有钱呢,都监可不曾亏待……” 就看李成撒丫子就跑。 一旁冬欢还笑呢,因为她认识李成。 孟玉楼看那李成惊慌失措的模样,也在笑,还问:“你识得他?” 冬欢点着头:“识得呢,他是山里的猎户,最是淳朴良善,不懂这些……” “真是好少年……”孟玉楼点着头,便也看冬欢。 许也是冬欢想起那夜在阳谷县,家中杀人,都监与武参军一连杀了五个人在院中,就是这个少年在身旁安慰着她。 “听说他当都头了。”冬欢说着。 “是吗?”孟玉楼更笑。 冬欢却是低头了…… 孟玉楼察言观色之间,说得一语:“是啊,他都当都头了,你自更要学字学算了。” “啊?”冬欢此刻愣头愣脑。 孟玉楼只笑着转身去,好似心情也好了不少,忽然也是一愣,诶?几千套,那是几千套啊?三千还是八千啊?总归要有个实数才是啊? 想来也是都监酒醉,随口吩咐,便是自己也都没想好是几千套呢…… 先吩咐布庄里做了再说吧…… 为什么急着要做军衣? 因为苏武要搞点仪式了,忽悠知府相公的仪式,知府相公如今也在出钱出力,也当让知府相公看看自己努力的成果。 这点小手段,苏武还是有的,必须把知府相公管理好。 只待再过一些日子。 军营之中,今日热闹非常。 苏武只管往衙门里去请领导。 程万里也是喜气洋洋,穿得一身大红官袍,官帽戴得是四四方方,两条长长帽翅,更是左右摇摆。 腰间玉带挂环佩,脚下官靴,皆是一尘不染。 出门坐车,苏武打马,知府相公也掀起车窗来问:“儿郎们都准备妥当了?” 苏武连连点头:“儿郎们知道相公今日要来军中校阅,那是一个个如狼似虎嗷嗷叫,都说定然不能失了相公脸面,一定要让相公面上有光!” “好好好,好啊好啊!”知府相公连连点头,满脸是笑,还有几分期待。 一路只管去军营,便下车,知府相公抬头一看。 红布上贴着白纸,白纸上写着黑字。 恭迎知府相公莅临校阅。 “嗯!”知府相公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大字倒是写得有几分神韵。” “张真张押司写的,倒是有几分功力,但比相公来,却差一些,差在哪里呢?相公看啊,差在了苍劲有力!” 苏武还学会自问自答了。 程万里呵呵笑着,也问:“你还研究过我的字?” “公文来去,岂能不看?相公昔日里能在东华门外唱大名,那能是一般人物?” “哈哈……诶,十几年前的事了,算不得什么了……走,往里进。”程万里双手握着自己腰间的宽玉带,迈步而走,头微微扬着,左右去看。 只看那校场之上,一列列一排排,整齐划一,方方正正。 军衣严整,胸巾鲜艳,连范阳笠都戴得整整齐齐。 军汉们更是雄壮威武,动都不动,眼神更是不乱看。 “好好好!”程万里已然是个龙行虎步。 再往前,甲胄带着桐油泛光,兵刃更是磨得反光耀眼。 “极好极好!” 再往前,马匹都整整齐齐,马蹄稍稍轻动,却也还是整齐,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坐得直直,长枪在手,立得端正。 “真好哇……”程万里收了几分笑容,竟是莫名有几分感动,面色之上,还似有几分感慨。也问苏武:“枢密院送来的那二百套甲也都穿上了吧?” “都穿上了,在最前头呢。”苏武立马答道。 “嗯,好,东京甲仗库出来的好甲,那可不是一般的甲胄,都是上乘货色,天子仪仗也不过如此,定要给最精锐的军汉来穿。” “相公此言当真有理,定然照办。”苏武点着头。 程相公岂能不懂军事?指导工作极为……专业! 上将台,再去俯视全场,两千多号人,先不说到底练得怎么样了,就这个架势,就这份气势,氛围。 谁敢说程相公不懂军事? 这般强兵,若不是程相公如此尽心尽力,岂能练得出来? 就问山东河北州府,哪个知州知府,能如此重视军事工作? 程相公很欣慰,真的很欣慰,甚至心中感动更多…… “相公当与儿郎们说几句话才是……”苏武在一旁提示。 “咳!”程相公吞了吞口水,先把右手左右挥一挥:“儿郎们,昔日曹子建《白马篇》有云,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程相公说到这里,顿了顿,这可不是背书,这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激励军心,报国立功,视死如归! 满场……多少有些愣神…… 只听苏武一声大喊:“好!” 三军立马回神,齐声来呼:“好!好!好!” 程相公微微点点,目光坚韧,微微抬手一压,继续来说:“儿郎们,正是昔日王江宁有诗云……” “相公,这个……当说剿贼。”苏武又提示两句。 程相公点点头:“嗯,贼啊!不事生产,不爱劳作,专好掠夺,得剿!否则好人哪里有活路?诸位都是良家子,哪家哪户不是辛劳谋生?咱东平府,有贼,有大贼,剿灭大贼,才能有安生日子,更有大功!本府多话不言,有功自然有赏!”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相公,会说啊! 这回不用苏武来喊了,只管听得满场山呼海啸。 “威武!” “威武!” 程相公抬手一笔:“苏都监也来说几言。” 苏武拱手,往前:“嗯……相公说得好,相公也说了,剿贼立功,自然有赏!只管剿贼就是!” 苏武大手一挥,说完了。 “说完了?”程相公还有些诧异。 苏武点着头:“说完了。” 程相公轻声一语:“如今你也不算小官了,当多读书。” 那再说两句?怎么能让程相公知道咱虽然是军汉,但也读过书呢? 就听苏武开口:“当是上要报效朝廷,下要对得起百姓,更要不负相公大恩,王江宁有诗云……” 妈的,王江宁是谁啊? 想一想…… 哦…… 原来是王昌龄,我草! “嗯!昔日王江宁有诗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剿贼,便是要有这般大志,不破楼兰终不还!咱们就是不破贼寇终不还!” 苏武看了看知府相公。 相公先是一惊,随后欣慰点头,轻声一语:“嘿,你还真读了不少书,当真教我刮目相看,不错不错,在我朝为官,便该是腹中有诗书!” “读得不多,略懂略懂……”苏武点着头。 “威武!” “威武!” 苏武抬手一压,只管开口:“校阅!” 就看马军先来,拢共三百多匹马,只管一排一排走过来…… “雄壮!”程知府只管点头。 步军也来,一都一都,脚步咔咔作响,整齐非常。 “当世雄军!”程知府,今日真感动,有感动眼前场景,更有自我感动其中。 知府相公便也看苏武,说得一语:“你也不易啊!” “自当奋力!”苏武点着头,却是远远的,忽然发现营门口又停来一辆车架,好似还掀起了车窗帘…… 还有人也在看呢,挺好…… “你还有什么缺的吗?”程万里看着咔咔在走的军汉,问着身旁的苏武。 “相公,贼势如今是越来越大,从贼之人越来越多,咱们东平府,真正堪用之兵,都在这里了,不过两千来号,其实太少,若是能再禀奏枢密院,加一些禁厢编制,来日能扩充一些,就是再好不过了……” 苏武此时直白来说,编制只是其一,编制代表了军饷,其实也是在要钱。 程万里在点头,却说:“这事颇难,但真是贼寇起了什么事来,兴许也不是不可。” “不要太多,两千人,四个营曲,当是好说的……”苏武说着,至于他会不会再扩招两千人,那暂时倒是其次,关键是能多要两千人的粮饷。 “嗯,我便试着先奏上去,即便此番不成,多奏几次,便也显得咱们情况紧急,如此总是能成的……” 程万里也是会当官的。 “再好不过,多谢相公。”苏武答着。 “雄兵啊,当真雄兵!”眼前这个场面,程万里不是说假,是他心中真正感受。 只待两千人校阅走过,军中还有节目。 排列阵型,就听大鼓,闻鼓则进,鼓急而奔,冲啊杀啊…… 一时间热闹非常。 鸣金就退,也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当百战百胜!”程万里真是夸个不停。 苏武却是心中有知,这支军队,还当真正战一场,血火之间一淬炼,才真正能算堪用。 “皆是相公心血啊!”苏武还是想方设法管理着领导。 程万里点头,转身,抬手去抹脸,当真有三五滴热泪。 便也是心中有苦,也就有了想要苦尽甘来的志向,志向大小先不说,至少是想做成一些事来,阉人门生,想要别人不笑话,就得做出点事来才行。 苏武只当没看到,大手一挥:“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去,晚间加肉。” “威武,威武,威武!” 四营各自带回。 苏武也送着程万里上车去,便也看了看新来的那辆车。 程万里也一眼看去,哼哼两声,懒得多言,只管上车,车便在走。 另外一辆车,忽然喊了一声:“苏都监……” 苏武先左右看了看,便也退了随从,如此走过去,走到窗边:“见过程小姐。” “苏都监练得好队伍,当真是少有的好军将!”程小姐先夸了一语。 “还待多练。”苏武随口答着。 “刚才看那边打马的队伍里,走过将台走回来的时候,领头一个满脸疤痕的骇人军将……”程小姐就说到这里。 “是他,他是极好的军将,受了诬陷获罪,不曾有过恶事,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苏武也就这么说。 “嗯,明白了,你放心,这事定然不传旁人,定然为你守得这个机密。”程小姐终于得到了这件事的答案。 “多谢程小姐。” “你……” “小姐有何事吩咐?”苏武问。 “你近来多读点书才是……”车内程小姐如此一语。 “啊?” 怎么回事?你爹让我多读书,你也让我多读书,你们爷俩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文盲的? 我不是文盲啊! 不信你问你爹,“王江宁”我都接得上。 “哦,好……”苏武愣愣答着。 “那就先走了……”车架就起,去追头前那车。 苏武站定当场,左右看了看,我不是文盲! (本章完) 第88章 此去,百死无悔! 第88章 此去,百死无悔! 校场之上,又是苏武长枪打马的身影,如今又多几人来教。 鲁达只管是个大力,打得苏武手臂酥麻颤抖。 杨志倒是真有一套成体系的东西,刀也行得,枪也行得,马更擅长。 杨志这人,在故事里,也有奇怪之处,与官军打,他是不得多久就打不动了,与官军之外的人打,那就能打个昏天暗地。 他也从来不会被人捉到,打田虎王庆,还有打辽人,那更是骁勇非常,乃至身陷重围也能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最后,是病死的。 也不知如何去说杨志其人…… 但在苏武面前,杨志当真凶猛,刀枪来去,打马飞奔,感觉比林冲也不差。 苏武反正什么都学,认真学,连头前卢俊义展示的那几手,苏武也拿来自己苦练。 军中早已发马了,虽然才三百来骑,军汉们练得也苦,更是欣喜。 那李云龙便是连辅兵马夫都嫌弃,自己的马,自己洗刷,自己来喂,还能跟那马说话,说得个喋喋不休。 燕青如今也在军中耍弄,时而穿甲打马来去,时而与人相扑比斗。 就听得校场之中,忽然围满了人,便是燕青又开始与人相扑了,其实也是在教。 苏武有事而来,也往人群里去,倒也不用挤,就进去了。 “都监来了,都监亲自来看,李云龙,你可得使劲,把小乙哥胜了最好。”旁人起哄。 李云龙只看苏武,立马浑身彪劲,只看燕青。 燕青就笑:“你小子想赢我,还差得远呢。” 就看两人四手一架,呼和来去,又摔又打,又跳又扭。 一声闷响,便是李云龙倒地而去。 燕青也去看苏武,便又笑问李云龙:“如何?” 李云龙立马爬起来,只说:“再来!” “让你多学几番就是……”燕青也不多言,又换了招。 自又是李云龙倒地而去。 燕青还问:“还想学吗?” “再来!”李云龙自是再扑。 又败,再起,再扑,又败。 许是苏武当面,李云龙要的就是个脸面,许也是李云龙真心想学。 就看得李云龙浑身灰土,苏武开口了:“李云龙,你往一边去,某来与小乙试几手,你多看多学。” 燕青倒是笑容一止,面色认真:“听说叔父也擅长散手相扑之道,一直不曾讨教,今日正好。” 苏武拢了袖子,扎紧腰带,入场。 满场就喊:“都监威武,都监威武,都监必胜,都监必胜!” 众人在喊,来观战之人自是四面八方而来,苏武更是冷静非常,倒也不是怕输,而是认真对待。 燕青是跃跃欲试,便也是自信非常,散手相扑一道,他还真鲜少遇见敌手,更不谈有人能败他。 就看燕青一跃而来,不是作假,直接就去搂胯,搂胯送腿,最是直接有效。 苏武立马往前俯身,就好似往前趴一样,直接趴在躬身的燕青背上,如此重心往前,双脚往后,即便被搂了胯,燕青也翻不倒人。 乃至大力去压燕青,便是要把燕青压趴下去。 燕青知道凶险,只管两腿不断蹬地,用肩膀往前去拱,乃至去扛,便是拱得苏武连连后退,发力不得。 苏武立马又换路数,俯身从后背去搂燕青的腰,然后奋力上抬,便是要把燕青直接悬空搬起。 燕青身上有感,反应极快,放了苏武的腰,直身要站起。 苏武脚步一跃,身形竟然绕了半圈,想去拿燕青后背。 燕青岂敢让苏武拿到后背?立马也是转身,抬腿就踢。 苏武双手一挡,一跃而后,两人又拉开了距离。 燕青面色早已变了,口中一语:“叔父竟是当真如此了得!” 苏武笑道:“昔日练得多。” 再来,燕青这回不轻动了,而是绕着苏武在走。 苏武倒是不走,只是摆着架势,一直转动身形,只看燕青动作。 燕青不用纠缠擒拿摔打之法,抬腿来踢,直踢苏武膝盖关节。 苏武立马提腿用腿骨去挡。 燕青又稍稍一退,再看苏武,便是想那破局之法。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满场喊得热火朝天,李云龙更是激动不已,刚才小乙哥打他,那真是三两下一倒,换得将军来,小乙哥几番不得,还艰难无比。 小乙哥有那少年人的脾气,一时寻不到破绽,只管拳脚都来,一通猛攻。 苏武当真最擅长这般拳脚,摇闪不说,更是对攻而去。 两人身上,都是打得嘭嘭作响,虽然都不得要害,自也是疼痛非常。 这点疼痛,反而是汉子的兴奋剂一般,更让两人下手狠厉起来。 燕青再次主动,上前搂抱,下腿去勾。 苏武只管张开双腿微微下蹲,既躲燕青来勾,也是扎马放下重心,更是两手去抓燕青的左臂。 燕青虽然不知苏武为何要双手来抓自己的左臂,但他敏锐非常,便是知道万万不能让苏武控制住了一条手臂,便是手臂连连在抽。 手臂在抽,人也在退。 苏武还真是想抓到燕青手臂,如此好做个十字固或者绞索之类的技巧,却是抓不到,便立马换招,猛得往前一扑,搂住燕青整个身躯。 然后胯部斜着一顶,大力把燕青往左一甩。 燕青当场被甩了出去,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却也堪堪稳住身形。 便是燕青心中大骇,这位叔父当真……架势完全不同,打法也奇奇怪怪,一时不备,当真要着道。 只见叔父没有追来,燕青心下也松,也知道当面叔父只在切磋,立马就在思索刚才哪里出了问题? 刚才有一瞬间,被叔父压了背,奋力站起的时候,是不是该接个过肩? 如此一想,说动就动,燕青飞快几步而去,躬身再去搂胯。 没想到苏武脚步连连侧移,不给燕青拿胯了,而是想再次绕到燕青后背去。 燕青立马站起,就看叔父抬腿来踢,燕青自然拉开距离去躲,站定再看,也是对峙。 这位叔父,可真难斗啊,一个不慎还要输…… 唉……散手相扑,世间真还有高人。 燕青拱手:“叔父当真了得!” 苏武点点头:“你也难斗!” 这不是假话,要胜燕青,还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只怕真要打个天昏地暗,更是要手段百出。 也是这种战斗方式,不比冷兵器之道,苏武所会的那些,极其科学有效。 特别是不谈生死的对打,也就是擂台之法,苏武更是在体系上就超越许多。 反而是冷兵器一道,这个时代,远胜将来,哪怕是一支小小的匕首,也是苏武必须认真学习的。 就听燕青再说:“叔父若是有暇,我还真想多学几招。” “好说!你只管每日起早,咱们日日来斗几番。”苏武点着头。 燕青说得一语:“散手相扑,叔父必是当世顶尖人物,今日心服口服!” 苏武倒也不多纠结,只道:“你随我来,我有事寻你……” 苏武到这里来,便真是有事来寻燕青。 就看人群之中,喝彩几番:“将军竟是如此擅长散手相扑!” “将军威武!” “将军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你也不看将军来日早起晚休,练得多勤,岂能是庸手?” “将军当真厉害呀!” …… 燕青已然在军中耍弄了好几日,是该给燕青一点差事做了,有了正经差事在身,燕青想走也走不了。 燕青只管随着苏武去班房。“叔父吩咐就是!” “嗯,你先坐,我慢慢来说。”苏武也是要组织一下语言。 只待落座,苏武才再开口:“你惯于江湖市井,我这里有一桩机密要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 “叔父差遣,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燕青只管来答,也是今日对这位叔父,更多了几分了解,当真是好汉一个,不免更多几分敬重。 “也好,我有一个心腹之人安插在梁山为间,一时间也难以联系,便是你最机灵,想把这暗中联系之事托付与你。” “哪里?梁山贼寇中的间者?”燕青闻言一惊,他哪里知道是这么机密的要事,这般事,叔父竟是就这么轻易当面与自己说出。 这是多大信任? 当真就不怕他燕青将来会说破嘴去? “嗯,就是梁山之中的一个头领,身家性命之大事,你敢做不敢?”苏武说话来激。 “我……这有何不敢?就是刚才有些意外,这般之事,叔父竟也能托付我手,我真是……一时之间,我是……叔父只管说,我定当做好!” 燕青有些激动,他本是浪荡子,其实就是没什么正经事的人。 忽然教人如此看重,来了正经事,还是这么大的事,心中着实有些激动了。 “嗯,他唤作朱贵,是水泊之外酒店的掌柜,更是掌管梁山人员进出货物进出之人,传递消息更是极其重要,事关剿贼大计,你拿我一封书信去见他,他自就认识你了。往后消息传递,你当想个极为妥善的方式方法,便是不能时常露脸去见……这事,你做得来吗?” 苏武并不去真正制定其中细节,便是知道燕青最是聪明伶俐,自有办法。 “做得来!”燕青只管点头。 “你还可在军中选几个人去,来日你若是自己看中了哪里的合适人手,也可招入麾下,钱财好说,只管负责这一类消息来去之事,事以密成,你定要着重于心。” 苏武也不说什么间谍组织情报系统这种大话语,任何东西,都是慢慢发展,从无到有,从草台班子再到严密组织。 这是个开始,也不必吓着燕青了,只等燕青慢慢熟悉,慢慢长了经验,自然慢慢就发展壮大。 “得令!”燕青又是个跃跃欲试,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份正经差事,少年人很是认真。 “好了,你自己去挑人,看得上谁,就挑谁,李云龙不行,其他都可!” 苏武如此一语。 “好,我这就去,昔日里我也结交不少江湖好汉,他们之中有些人难行密事,但有些人当真能做得好这般差事,我自去联络一二,多几个人手,便多几分手段。” 燕青当真已经就开始想工作上的事了。 苏武点着头:“你自去,一应费,只管来说。” 说着,苏武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封信,你可以看,然后交给朱贵。” “是!我这就去!”燕青接过信来,当真就去。 苏武看着燕青认真的模样,心中又是几分喜悦,情报系统也算开张了。 还有就是孟娘正店,也真正开张了,酿酒作坊也要出新酒了。 正要出门去,便是要去问问新酒什么时候可以运到,有多少斤。 就看押司张真飞快而来:“都监,知府相公差人来请。” “走吧……”苏武把新酒的事放在一边,只管往知府衙门里去。 再见程万里,先看公文。 有青州知府慕容彦达的信,也有枢密院来的公文。 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是在往周近各个州府求援,说的是贼势越来越大,日日滋扰厮斗无数,请附近州府得了枢密院的令,立马派兵来援,共同剿贼,万请莫要拖沓。 枢密院的公文自不用说,就是让程万里派兵去助。 苏武只待看完,直接就说:“相公,怕是真要大战而起了。” 程万里便也问:“是啊,看来情况已然紧急,咱是去呢还是不去呢?去的话,派多少人去?” “去,立马就去,就两千新军,皆去。”苏武立马说道。 想来,大战当真要起,不能真如故事里那样,秦明都被抓走了,援军才到。 “啊?”程万里面色就变,问:“你们都走了,这东平府……” 苏武知道自己冒昧了,自家梁山还有大贼呢,自己带着两千人一走,程万里又睡不着觉了。 苏武连忙解释:“相公放心,只管下令,把其他府下五县兵马抽调一半到府城来就是,便也令五县参军皆要亲自而来,下官再留一员悍将坐镇,梁山贼寇万万不敢来。” 这是想的办法,苏武必须让麾下两千人,都上阵厮杀一番,见的是第一滴血,如此才能脱胎换骨。 “如此……”程万里心下松了不少,还是说道:“留谁啊?” “栾廷玉,便是昔日擒拿董平有他大功,头些日子又杀贼几人,也是他。”苏武选来选去,还得选程万里熟悉的,见过的。 “哦,是他,他倒是不错。嗯……五县兵马抽调一半,各县参军皆至,如此……”程万里还是皱眉,还是不放心。 也是苏武平常吓唬他吓多了,一直说梁山有大贼,其实此时此刻,梁山那点贼,毛都不算。 “相公,如今董平已亡,府中兵马并无从贼,守城必是堪用。我在梁山有内应,只管梁山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若是梁山真敢妄动,此番更也如头前引蛇出洞一般,我自大军就回,三四百骑,来去如风,杀他个人仰马翻。” 苏武如此再说。 “哦,有内应就好,如此当是好计。”如今程万里,对苏武真是信任非常,丝毫不去怀疑苏武话语有假。 当然,也没有假。 苏武再说一语:“此番若是在青州杀贼立功,相公在那枢密院里,定是扬名。所以,此战,定要剿贼立功而回,如此才不枉费相公这段时间如此劳心费力。” “此言在理,此言在理啊……”程万里叹了一口气去,兴许苏武这句话,真正说到了程万里的心中去。 便是程万里又说:“此番新军尽去,你可定要立功凯旋啊,如此,我再往枢密院里要钱要粮要甲胄军械,也更好说了。” “若不得立功凯旋,定当提头来见!”苏武这回是真下军令状了。 一来是苏武自信,麾下如今的班底,着实让苏武自信。 二来,该真正立一回军令状了,要给程万里信心,此战之后,更要给程万里一种无比的信心。 要让程万里往后,只要遇到打仗的事来,就觉得苏武一定会得胜凯旋。 如今这种信心还没建立起来,所以,要努力去建立。 如此,才真正是两不相疑,也是苏武自己的话语权。 只要建立起了这份信任与信心,往后只要战事,苏武怎么说,程万里必然怎么认可。 今日第一遭,是个开始。 程万里听得苏武立这般军令状,便也有言:“唉……你也莫要太舍命去,战阵凶险,刀枪无眼,胜了固然最好,若是实在……怎么说呢,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程万里这话,听来其实感动,但苏武也知,也是程万里身边实在无人可信,不想苏武真的战死沙场了。 但苏武还是说道:“若不凯旋,毋宁死也!” 苏武故意还拽词了。 程万里看得苏武大义凛然,心中一急:“这话怎么说呢?毕竟是人家青州的事,败了也是青州兵败,咱是客军,辅助作战,你啊……万万不要有那冒死争功之念啊,咱慢慢来也是可以的……” 苏武更是目光如炬:“岂敢愧对相公恩情?此番报效朝廷,报效相公,若不得功,哪里还有脸面再见相公当面,一死罢了!” 程万里人都站起来了,一把拉住苏武的手:“苏武啊,不得这般想,不必不必,青州知府如此连连求援,贼势必然不小,你当谨慎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程万里投资这么多,期望这么大,可不是为了人家去一把梭哈的…… 苏武浑身散发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只拱手一礼:“末将自当百死,岂敢让相公在东京失了脸面?” “你啊你啊……”程万里急得不行,只管再拉苏武的手:“唉……” “相公校场《白马篇》有言,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如此教诲,岂敢贪生怕死!” 苏武今日,若是不把自己说死,誓不罢休。 “咱守东平府,自当如此,青州是青州,不一样不一样!”程万里连连摆手,只恨自己说什么曹子建《白马篇》。 便也觉得苏武是误会了,自己越发让他谨慎小心,苏武就越觉得自己是在爱护他,所以他越是要奋死一搏。 程万里连忙又说:“苏武,练兵实难,人才更难得,今日力微,还待蛰伏,还得我与枢密院来去几番,慢慢壮大,此去青州,贼势若大,你万万小心谨慎才是,留得此身,以待来日。” 什么?还要以待来日? 苏武后退一步,躬身大礼一拜,起身:“相公之恩,无以为报,相公放心,此去,百死无悔!” 说完,苏武转身就走。 那叫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程万里脚步急来,哪里跟得上苏武赴死心决? 唉…… 这可如何是好啊? 刚才为什么非要说那句“一定要立功凯旋”的寄语? 程万里已然在跺脚,苏武这般用心用命的人,何须去激?悔之晚矣…… 万一……万一……这可如何是好啊…… (兄弟们,今日,精尽人亡……) (本章完) 第89章 麻烦了! 第89章 麻烦了! 苏武赴死去也! 书房门口之处,程万里心中担忧不已,兴许是担忧苏武其人,兴许更也是担忧自己刚刚投资的草创企业戛然而止。 书房外转角处,程小姐又走了出来,便也是一脸的凝重。 “父亲,似这般忠义的汉子,世间哪里还能寻得……” “只怕他当真一心立功去,不顾自身……”程万里此时多少有些不像个男儿汉,反倒像是那家中慈爱的老母,一脸的忧心忡忡。 “父亲待他好,他自也想着报答,他本不是一般武夫,更不是那般莽夫之辈,我知苏武其人,有勇有谋,父亲当不必过于担忧……” 乖女安慰着老父亲。 “是啊是啊,他聪明得紧呢……”老父亲也点着头。 “最近枢密院里频频收到父亲的奏疏,童枢密那里,父亲也是书信来去频繁,便也都知道父亲近来练兵得力,此番他若是当真立大功而回,童枢密与枢密院处,又岂能不知父亲功勋卓著?” 这位程小姐,显然也有期待憧憬。 老父亲再次点头:“是啊是啊,咱东平府的兵将,雄壮非常,兴许苏武当真能立功而回。” “所以,父亲何必又有太多担忧?”乖女再说。 老父亲再点头:“嗯……不担忧,唉……不担忧吧……不必担忧去,不想不想……定是凯旋,定然凯旋呐!” 说着,程万里便也往前走去。 就听乖女在后说道:“倒也不知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老父亲脚步一止:“怎么?你还要去送送?” “父亲,我送不送倒是其次呢,这般第一次出征开拔,父亲当去送送是应该,如此,才是激励军心之举!” “对对,该送该送……” 苏武此时已然奔回军营,便是立马召集众人往议事堂里去。 苏武坐在正中,众人一一列席,只待苏武一通说来,许多人已然是摩拳擦掌,特别是林冲鲁达二人,更是脸上直接显出了几分激动。 开拔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准备工作极多。 只听得苏武吩咐:“杜兴!” “卑职在!”杜兴起身来。 “当在厢军里选五百来人,配车架……至少一百,人粮马粮都要多装,箭矢也要多装。” “得令……”杜兴点头得令,却是也问:“都监,一百车架,军中车架不够,牛也不够啊……咱们去帮青州打仗,难道青州那边不负责咱们的补给吗?” 苏武答道:“远去六百里作战,行路就要至少七八日,这且不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青州那边府衙以及军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一定入城去驻,自是有备无患,也当多带扎营之物!车架牲畜不足,那就往府衙去借,府衙不够,那就往车马行去租,乃至百姓家中的能租也租!人马粮草多备,至少备一个月的,军中本就存粮不少,你算一算,若是不够,速速带人上街去买。” 苏武想了很多情况,反正谨慎无错,出门打仗,别人当真不一定靠得住,只能先靠自己。 “得令!”杜兴再次得令。 “你先去办!”苏武也是时间紧迫。 杜兴连忙出门去。 鲁达在一旁听得是连连点头:“都监这般谋事,着实妥当,已然像是那西军里的老将做派。” 在场这些人,其实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打仗,除了出自西军小种相公门下的鲁达。 别说在场这些人了,整个河北山东加在一起,也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打仗。 青州秦明如此,那些山里的贼寇亦然,宋江也一样,吴用也一样,谁见过打仗? 那些官府之兵也好,那些山贼喽啰也罢,更不用说。 便是大宋与辽国,澶渊之盟过后,已然近百年不战了。 山东河北地面,便是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也从未听闻过战争这件事。 这次,其实大家都是头一遭。 苏武也是头一遭,指挥两千人上战场,这不是什么江湖厮杀,不是什么擒拿贼寇,也不是上次打董平,其实心中也还有紧张,所以准备起来,越发谨慎。 听得鲁达之语,苏武也是谦虚,只答:“鲁指挥使也该多多提点。” 鲁达点头:“头前本还真想着要在都监身旁提醒一二,此时看来,倒是不必了。” 苏武点了点头:“也当快马加鞭去把杨制使招来军中。” 鲁达起身就去:“洒家这就派人去。” 只待苏武一切准备妥当,已然是第二天的下午,苏武倒也不选时间,即便是下午,点齐人马物资,便也开拔。 直往东边出城去,这次走官道,也唯有官道能通大车。 两千新军,五百辅兵,浩浩荡荡从城中街道上过去,脚步咔咔作响,军衣范阳笠更是整整齐齐,连带胸口红巾都鲜艳非常。 棒小伙们一个个身姿挺拔,走起路来,那也是气势昂扬,旌旗大纛,更是高耸迎风。 便是为了这份卖相,苏武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一支军队对外的形象也是苏武极其看重的事情。 此时,不知多少百姓涌到街边来观看。 “好一支整齐威武之师!” “咱东平府苏都监近来一直在操练兵马,此时一看,苏都监当真是员良将。” “那可不?那梁山闹大贼,只待苏都监一上任,梁山那边立马就偃旗息鼓了,近来你可还听说梁山之贼作奸犯科之事?” “是啊,连劫道之事都鲜少耳闻了……” “苏都监当真好生威势啊!” 便是孟娘正店门口,也是出来不少人在看。 孟娘子带着冬欢,远远看着苏都监打马过来,想喊一声,却也未喊出口来。 倒是苏都监看到了孟玉楼,在马背上还偏头来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如此,孟玉楼才喊出一声来:“都监保重啊!” 苏武再点头,还有微微一笑。 就听得一旁的冬欢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有样学样也喊一语:“李成,你一定要回来!” 这一语,苏武也听到了,便看了看那冬欢,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亲卫都头李成。 只见李成脸上一红,并不敢回头去看。 苏武说得一语:“人家叫你呢。” “哦……”李成如此才转头去了。 “你回人家一句啊……”苏武又说。 李成懵懵懂懂点头,当真回一句:“你放心就是!” 如此,马队已然走过。 那正店门口站着的人,依旧久久不回,远远看着。 只待大军到得府衙门口,知府相公官衣在身,站得笔直,身后官员吏员一大堆。 领头打马的苏武倒是有些意外,稍稍勒马,下马拱手:“多谢相公与诸位同僚前来送行。” 老相公几步下得阶梯,走到苏武面前,当真在众人当面,就拉苏武的手:“苏都监,此番远去六百里剿贼,一定要多多小心谨慎!” 程万里再也不说一定要立功凯旋了。 “相公放心,定当立功凯旋,不立功勋,无颜再回!”这话,不一定是说给程万里一个人听的,今日人多,官吏都在,大家都得听听。 好教众人都知晓,苏都监是如何一员视死如归之绝世良将! “唉……立功有时候也要一些运道,若是没有那般运道,倒也不必强求。”程万里换了个说辞。 “有那运道最好,没有那运道,创作机会也要立功!”苏武又是目光如炬大义凛然。 只看左右。 “好啊好啊,都监乃真英雄也!” “都监这般军将,世间少有!” 苏武一拱手,左右致意:“多谢诸位,去也,告辞!” 说着,苏武回头上马去,再走。 就看左右官吏远远招手:“都监一定立功凯旋啊!” “大家都等着都监立功凯旋的好消息呢……”也是这东平府,也有百十年不闻战事了,何曾有过这般雄壮出征的大场面? 便是看得这般场景,也不免教人激动几分。 只看左右都在喊,程相公转头眼神一扫。 众人皆是一愣,怎么?程相公看起来还有些不高兴啊?说好话吉祥话也不行啊? 兴许程万里在想,这么多人的当面,又听得这么多激人立功的话语,到时候上战场了,那苏武不免只一心要去立功…… “回去!”程万里大手一挥,面色发黑,又说一句:“都回去上值,府衙差事那么多,今日本府都要一一过问……” 众人便也是面色一黑。 只待苏武领着大军再走,一会儿便也就要出城门了。 只看城门处也有一车等在那里,旁边守门的军汉不少,却也没有人驱赶这辆车走。 那就不用多猜了,苏武面色带笑而去。 那车里也并无人下来,只是等着,等到苏武打马到了车旁。 车里才有话语:“都监一路,多加小心。” “多谢!”苏武打马也就过去了。 两人也并无多余话语,更不曾真正见一面之类。 如此,大军出城往东去。 说是大军,其实也不是大军,两千号人,五百辅兵,并不显得如何庞大,前军后军,也绵延不了多少里去。 只管赶路,到了时间就埋锅造饭,入了夜就宿营。 在外宿营这件事,也是第一次。 苏武带着鲁达,便是到处走,这也是一次训练。 最基本就是如何选宿营地点,路上好几日,一一来验证,也是苏武自己也在学习。 比如粮草该怎么放,营帐该怎么扎,营中格局如何安排,如何防火,如何饮水,哪里埋锅…… 这也都是苏武要学习的东西。 还真别说,这军中有一个鲁达,真的许多事,事半功倍,也只有鲁达真正上过战阵,熟悉这些,这一点上,林冲杨志也差得远。 连带宿营期间,如何安排明暗岗哨,如何制定巡逻方式,如何去放斥候,如何制定口令之类…… 鲁达当真是熟悉非常,苏武跟在一旁,频频在问,都是在学。 这才是这个时代的行军打仗。 苏武不免心中也有叹息,林冲乃东京禁军军官,杨志也是殿前司的制使,对这些真正实操实战的东西,其实都不甚懂。 显然,整个大宋朝,真正能打仗的军队,也就只有西军了。 苏武一边学着,还一边拿炭笔与小册子来记。 鲁达在一旁看着,当真有夸:“都监事无巨细,一一操持,事事过问,若是在西北,必也是一员良将,小种相公定是能看得上都监!” 显然鲁达看来,苏武这般态度,其实少见,特别是上官对麾下之人的这种不耻下问,越发少见。 苏武也笑:“既然成了领兵打仗之人,自是要对得起兄弟们的信任才是,岂能胡乱来得?” 鲁达拱手一礼:“在都监这般军将麾下听命,倒也让人多有几分安心。” 鲁达显然对苏武本还不那么信任,这无关人品或者情感。 而是专业上的,鲁达是专业人才,苏武又从未真正领兵打过仗,心中有怀疑也是正常。 而今这一番,怀疑便也皆去,只觉得苏武合格了,至少是个合格的军将。 如此在麾下当兵,才当得安心。 怕就怕上司是个不懂装懂,还一通乱来,那这兵也就当不下去了,就得想着跑路了。 一旁杨志也言:“有都监如此,这条路算是选对了,这份前程怕也是真会有。” 显然杨志与苏武也有相似的心态,既然再投军,只念要投对了地方。 “如此,咱们上下一心,剿贼立功就是!”林冲在后来说,也笑,他也才知道鲁达兄弟心中还有这些担忧。 “有诸位兄弟同在,贼寇又算得了什么?”苏武真心一语,便是鲁达对他,也是用心,鲁达本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却是这一番来,对他也是耐心非常。 苏武也知道,此番上阵,还当有个身先士卒,这不是作秀,而是凝聚众兄弟之心。 更也是麾下皆是新军,唯有看着他苏武一马当先,才是真正激励,话语再多,当真上阵搏命,意义也不大。 往后兴许不必次次如此,但此番必须如此。 行军,宿夜,宿夜,行军,一路上并不入城池去。 苏武也越发熟悉了行军的这些操作与禁忌之类,一个小册子记得满满。 八日之后,不到中午,已然就看到了青州城池。 青州城里早已是四门紧闭,城头之上都是军汉士卒,显然当真已经打起来了。 苏武立马派李成带着几骑往城池处去。 这边,苏武再次选择扎营之地,也不入城,入城了反而不好,失了主动,在城外才有主动权。 这回扎营更是不同,还要建起高耸的寨墙,也就是要伐木围寨,乃至寨外还要挖沟。 真正到了战场之处,一切都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什么细节都要做好。 苏武也是事无巨细去问去看去指挥,乃至也是学习,沟要多宽,寨墙要多高,水源在何处…… 不得多久,李成打马从城池而回。 见面禀报:“都监,那青州知府慕容彦达请都监入城议事。” 苏武点点头,左右一看,与众人说:“我带百十骑入城去,军中一应事情,先听鲁指挥使军令。” 众人拱手得令。 苏武带着亲卫百十骑飞奔往几里外的青州城池。 在城下等一会儿,巨大的城门只是半开,百十骑鱼贯而入,青州城与东平府差不多,甚至连城内格局都有几分相似。 苏武故意穿了甲胄,一行人直去府衙,苏武甲胄在身,连连往里进。 直入大堂,慕容彦达也是一身红官衣坐在正中,这个倒霉催的,故事里,来日也是要死于贼人之手。 还是被秦明亲手所杀,因为慕容彦达中了宋江那有伤天和的计策,误会了秦明之后,把秦明一家老小都杀了。 宋江那计策着实难以来说,竟是让麾下之人假扮秦明,屠杀了住在青州城外的许多良民百姓,乃至一把火不知烧了多少百姓的家宅。 如此,慕容彦达便真以为是秦明所做,只待秦明回城之时,慕容彦达如何也信不过秦明了,只以为秦明投了贼人,如此杀了秦明一家老小。 就看当面慕容彦达,长得白皙非常,面相也还看得出几分俊朗,正儿八经一个儒生模样,只是年纪稍稍有些大了。 这人也不是没有来路,他的妹妹是宫中贵妃。 苏武倒也不多打量,只是左右一看,心中有惊,秦明呢? 在场军汉倒是有几个,没有一个看起来是那种五大三粗猛将派头,秦明不在! 苏武拱手一礼:“见过知府相公!” 那慕容彦达竟是忽然下得座位来,往苏武在走,惊喜就写在脸上,直接开口:“本府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六百里外东平府的援军先至!左近州府,竟是一个都还未来!” 这话一听,难怪呢,慕容彦达这么激动。 苏武答了一句场面话:“朝廷军令,岂敢拖沓。” “好好好,苏都监快坐快坐!”慕容彦达显然心中慌乱非常,亲自抬手作比。 “多谢知府相公如此礼遇。”苏武也不多言,落座就问:“倒也不知青州兵马统制秦明与兵马都监黄信身在何处?” 慕容彦达还未回到座位,闻言脚步一停,转头来,就是一脸苦相,开口急说:“头前那黄信正去拿了窝藏贼寇的荣,回来的时候被清风山的贼寇埋伏,损兵折将而走,便是秦明得知,点了人马就去攻那清风山去了,此时已然不知胜败如何了。苏都监大军既至,岂还在城外扎营不进?当快快让兵马入城来守,贼寇势大,这城池万万不能有失!” 苏武一听这慕容彦达话语,心中就难受,这厮……兴许比程万里还不如。 不该这么想,这慕容彦达比程万里可差了十万八千里,秦明黄信之所以最后投贼,便是在慕容彦达这厮,在青州可没做多少好事,乃至对待麾下军将也是没几分恩情。 如今对苏武姿态不一样了,那自是因为此时他心中慌乱,担惊受怕。 却也一想,秦明已经带兵出战去攻打清风山了? 麻烦了! (本章完) 第90章 都监,追是不追? 第90章 都监,追是不追? 怎么麻烦了? 因为秦明此战要败,秦明之所以有那诨号霹雳火,就是说的脾气秉性,凶猛,暴烈,刚直。 这山东河北地面,谁打过仗?秦明也不曾真的打过仗,只管脾气一来,引兵就去打。 宋江此时带着小李广荣在清风山指挥作战,宋江是个读书人,心眼也多,与吴用不遑多让,坏心眼子一大堆。 只管设计埋伏,等着秦明去打,战场也是宋江选定的,宋江在山上,秦明在山下,又是擂木滚石,又是泼粪,乃至各种陷坑之类,还有引水去冲。 秦明是一身本事哪里使得出来,又是非要犟非要打,也不想什么徐徐图之。 最后兵败如山倒,被擒了去,然后宋江派人假冒秦明杀得城外无数良民,烧出一堆瓦砾来,如此秦明彻底绝了生路,也失去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只有从贼而去。 这就是宋江赚秦明上山的手段,良民百姓的命自不是命,屠杀多少也无妨,烧了多少宅子也值得,只要能赚了秦明就是。 苏武想得这些,知道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半步,秦明怕是要遭,慕容彦达此时一心想要苏武带兵入城来守。 苏武便是起身说道:“知府相公容禀,此番入城怕是不妥,前方秦总管已然在攻山,合该速速进兵相助,如此事成,乃大功也!” 慕容彦达却说:“苏都监,你不知那秦明,最是一个鲁莽汉子,便是打得来去,也不知派人回来禀报军情,他若打得顺利,你去,他还恼你,他若打得不顺,正是兵败如山倒,你去了,反受连累,还不如在城池里驻军,以保城池不失,便也是大功!” 苏武听来,心中就骂,秦明是怎么样先不说,慕容彦达看不看得上秦明也是其次。 剿贼之战,前方正在打,却让援军龟缩城池不出,这是什么道理?城墙也高,城内人手也还有多,就这么怕死? 苏武也不硬来,只道:“相公有知,下官麾下有骑兵四百,来去如风,下官领着骑兵先去看看,如此下官也心中有数,也是为相公打探军情,若是头前打得顺,便也不会抢功去,若是不顺,下官打马就回,来保相公城池不失。” 这城池,万万不能进,一旦进来,就要受慕容彦达管制,到时候就只能做个怂人,看着秦明真被宋江赚去。 即便到时候违抗命令行事,做成了什么事来,也是把人得罪了,到时候禀奏的公文里,定然没有什么好话。 文武有别,这大宋真难。 所以,不进城最好。 听得苏武一番话,慕容彦达却还是说道:“先进城再去打探也无妨……” 慕容彦达话语里甚至有些着急,这大宋朝的文官,很大一部分,还真就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贪生怕死! 承平日久,百十年不战,最是如此! 苏武却答:“相公有知,兵法有言,有军在城外,便是掎角之势,若是贼人真来寇城,定然会先打城外之军,再来攻城。所以下官驻军在外,真有贼来,下官自是首当其冲!相公只管在城头之上看下官与贼人决死。” 这么一语,慕容彦达一愣,左右看了看,看众人当真在点头,心中也是一想,好像兵书里还真是有这么个道理…… 心中稍稍一松,再看苏武,倒是有了笑脸,说道:“那苏都监快快去探,速去速回。” 苏武也不多留,也不想多留,只管起身一礼,赶紧出门去。 也想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多带了粮草,这青州知府,着实还真靠不住。 再打马出城回营寨,营寨热火朝天在建,斥候游骑也往外在派。 苏武立马点了三百多骑,带着林冲杨志,打马快出,留鲁达继续安排营寨之事。 杨志对这里的地形地貌自是熟悉非常,只管往那清风山去。 这般去,也不是为了打探战事情况,若是只打探军情,游骑斥候即可。 苏武是想着能不能赶去把秦明救下来。 只管一路快奔,官道而走,前面在打仗,路上早已没有一个行人。 先到的是清风寨,这是官府立在路口的堡寨,刘高是这里的知寨,小李广荣昔日是这里的副知寨,如此一文一武搭配。 但显然刘高与荣本就不对付,而来投荣的杀人逃犯宋江,又在土匪山寨里救了刘高的妻子。 宋江只以为如此是与刘高有个人情,哪里知道,他宋江本是土匪窝里的贵客,被刘高的妻子认出来了。 荣窝藏贼寇之事,岂能瞒得住? 如此一来,荣被刘高设计,被青州都监黄信拿住,宋江又去清风山搬燕顺王英等人半路来救。 从此,荣一个朝廷军将,也就是贼了。 此时此刻,黄信正守在清风寨里,苏武打马而来,便也见到了黄信、刘高。 一个就是五大三粗的军汉模样,一个就是白白胖胖的文官做派。 正是兵荒马乱,也没多少寒暄,苏武只问:“黄都监,刘知寨,头前战事如何?” 黄信也是满脸着急:“苏都监,我师父领着兵马去打清风山,山高林密,也不知打得如何了?” 苏武又去看了看刘高,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高也答:“那荣武艺不凡,如今从贼,那贼寇里也有不少头领强人,只怕秦总管一人难以得胜,苏都监既然是援军,当速速前去支援才是……万万不能放走了荣那厮,一定要把荣斩杀当场!” 唉…… 虫豸,青州多虫豸,大宋朝,更是养了一群虫豸。 “你们只管把清风寨守好,我这就去。”苏武懒得多言,只管带着三四百骑,再往清风山去。 山也高了,路也窄了,林子也开始密了。 不得多久,头前斥候飞奔而回,正是李云龙:“将军,头前发现许多甲胄兵刃,丢得满地都是,还有官军尸首不少……” 苏武只管往前快去,头前倒是有一块平坦之地,正是一片狼藉,满地积水。 平坦之地当面不远,就是一处山岗,山岗不高,但是陡峭,抬头去看,还能看得山岗之上人影绰绰。 秦明显然是已经兵败被捉了,这个犟种,非要在这里仰攻这么个陡峭山岗,岂能不败? 再左右去看,还看得左右山林里,也有人影,只怕是逃散的官军,不敢走正路去跑,只管往林子里钻。 苏武在马上,往那陡峭山岗去喊:“山上可是宋押司?” 苏武倒也不惧,自己麾下三百来人,皆是好甲在身,好马在座,来去如风。 山上没有回答。 苏武再喊:“宋押司当真从贼了?” 为何这么喊? 因为此时此刻,宋江心中从未想过从贼之事,身份更是隐藏得极好,不曾败露。 苏武喊完,等着。 陡峭山岗之上,当真有一人忽然心中一紧,面色一白,只问左右:“这彪马军,来的是何人?他怎知晓我在此处?” 苏武故意在此处叫破宋江名号,岂能不让宋江心中一紧? 宋江问得左右,左右众人皆去看那被绑缚的秦明。 秦明脸一偏:“我不识得他,许是外地军将,定是朝廷援军到了。” 宋江低头去看山脚下,倒也还好,不算多,三百来号而已,心中又定,与一旁荣说道:“你回他话语,问他是哪里的人?” 荣往前来走,荣其人,正是生得一脸俊秀,虎背蜂腰,最擅骑射,故事里,来日他在梁山是天英星,排名第九。 便是荣站在山岗上大声来回:“不知当面是哪里来的军将?” 苏武当真也答:“东平府苏武。” 被绑缚的秦明,闻言心中一喜:“东平府苏武,来得真快,他可不是一般人物,便是梁山大贼也在他手中吃亏不少,你们最好是赶紧放我归去,否则只待东平府大军到了,你们这伙贼寇,一个难逃。” 宋江近来到处奔逃,消息听得少,还真不知东平府出了个苏武,只去看荣。 荣也是眉头一皱:“公明哥哥,只听得那双枪将董平也被他打杀了去。” 宋江乃是郓城押司,岂能不知董平大名? 宋江看得左右众人,眉头就皱,知道是来了大敌,还算是“家乡”来的,先与荣说道:“你与他说,这里没什么宋押司,只问宋押司是谁?” 荣听话非常,开口大喊:“不知苏都监说的宋押司是谁?” 山下苏武,听得就笑,这宋江,这一辈子就是个当官的梦,哪怕是杀人而逃,哪怕是已经与贼寇搅在了一起,甚至已经指挥贼寇与官军打起来了,便还只想着来日天子大赦天下,他还能重新开始。 苏武看得那不高的山岗上,影影绰绰的身形,听着荣正中的话语,便又问:“说话的可是荣?” 荣如今倒是无路可走了,也不隐瞒,直接答道:“是我!苏都监今日带兵来,可是来与我为难?”荣倒是有几分自信。 苏武不理会,只问:“秦总管可是教你们拿去了?” 山上众人,只去看秦明。 秦明激动不已,开口就喊:“我在此处,我定然不会从贼,苏都监只管剿贼,不必管我。” 秦明此时,还是气在心头,怒火中烧,是那一副暴烈的性子。 苏武先夸一语:“秦总管好生刚烈,不必担忧,我自想办法救你。” “不必相救,只管来打!大贼头领皆在此处!”秦明更是大呼。 秦明如此一语,却看宋江开口:“此处不宜久留,刚刚大战,士卒已疲,檑木滚石也已用尽,当速速回寨子里去。” 荣也吩咐:“把秦明这厮嘴巴堵起来。” 就看众人转身就去,山林之间,健步如飞。 山下苏武,影影绰绰之间也能看到。 “都监,追是不追?”林冲立马来问。 苏武摇摇头:“不追,先回。” 本就只带三四百骑,若是放在平地里,那是巨大的优势,若是真到林子里去追,是做傻事。 这种傻事,也就秦明这个莽夫干得出来,秦明初上阵,当真把仗打成了江湖人约架殴斗,非要在这个陡峭山岗处死磕,哪怕别人已经准备了檑木滚石等着他,他已然打不上去了,还是要死磕。 杨志便问:“都监,那秦总管还被拿去了,这般倒也麻烦,他们若是不出来,进山去剿,也是难打!” 苏武只答:“他们会出来的……” “啊?”杨志与林冲皆是一脸疑惑。 宋江本就想赚秦明与黄信,还要出招,此时苏武一来,宋江更是要赚秦明在手,更会出招。 只等宋江再出招就是。 苏武这边往青州城在回。 那边宋江等人也回了山寨,众人也在议事。 宋江来日能带领梁山众人造那么大的势头来,便也是顶尖的人物,便是在说:“此番东平府苏武一来,不可小觑啊。” 荣见公明哥哥担忧如此,便答:“岂能怕他?大不了我与他战个三百回合,且看谁死谁活!” “荣兄弟,你不知那东平府董平是何等人物,董平都栽在他手中,不敢轻敌。”宋江眉头紧皱。 却还问:“倒也不知他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宋江身份,显然一直并未败露,即便危险当面,他也只说自己是郓城虎张三。 荣也想不明白,总不是燕顺王英等人败露的吧?左右一看,摇摇头,应该不可能。 “公明哥哥,管得他呢,只管让他来打就是!”荣如此一语,只为宽慰公明哥哥。 宋江心中也在盘算,真来朝廷大军,又来苏武这般大敌,如何顶得住?此时,若是不能退敌,即便是要让荣燕顺王英等人往水泊梁山去投,怕也是走不了了。 除非几人轻身而去,山里的人马财物都不要了。 这般又怎能是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宋江的做派? 便是宋江自己做得下,燕顺王英等人又岂能不顾江湖道义?钱财且不说,这般一走,满寨子的人,怕是都要死于非命了。 那就只能先打退了苏武再说。 只凭荣一人,怕是不稳当,董平都不敌之辈,荣一人怎能稳当得了? 当赚秦明,本就有意赚秦明,此番更要赚秦明了,有秦明与荣两人并力,兴许对上苏武才能稳当。 宋江开口了:“诸位兄弟,当想个办法把那秦总管赚来山寨入伙才是!” “啊?”荣愣了愣,便说:“那秦明性子刚直,何以愿意入伙来?” 王英也说:“是啊,公明哥哥不知,我等与他打交道多时,他万万不会入伙的。” 燕顺也点头:“刚才秦明,便是不顾自己生死,只管教那苏武来打,岂能是入伙之人?” 宋江想来想去,只待牙关一咬:“待我使个计策,定能赚来秦明,如此清风山可保平安无虞。” “只听公明哥哥吩咐就是!”荣拱手一礼,对公明哥哥,他自是百般信任。 王英立马拱手也说:“但听公明哥哥命令行事!” “多谢诸位兄弟,那就这般,先设宴去请,请秦明入席吃酒,好生款待。”宋江定计,又说:“记得把那秦明一身披挂甲胄,乃至兵刃,都收拢起来,先放好。” “得令!”王英拱手就去做。 “再去多寻一些官军的装束衣裳来。”宋江又吩咐。 荣上前:“得令!” 众人自去忙碌。 回到青州城外的苏武,倒也不入城了,直接回了城外营寨里去。 苏武不入城,青州城内慕容彦达岂能不急?立马派人出城来问。 只问得:“苏都监,知府相公差遣来问,只问头前军情如何?” 苏武早已动过脑子,只说:“山高林密,倒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一时寻不到。” 回来之时,路过清风寨黄信刘高之处,苏武也是这么说的。无他,给秦明留一个以后分说的余地,也是给秦明一个天大的人情。 “哦,那小人就这般回复知府相公去。” “嗯,你就这般回复。”苏武挥了挥手。 “小人知晓了。” 来人出营打马就回。 一会儿,这人又打马而来,只说:“知府相公还是想请都监带兵入城去,相公说,如此更是稳妥一些。” 苏武眉头一皱,慕容彦达,真是一时一个主意,不免也想: 故事里,秦明一人而回的时候,在城下百般与慕容彦达解释,说那城外屠杀平民百姓的人不是自己。 慕容彦达还是不放秦明入城,难道真看不出秦明敢一个人回来,就足以证明这件事不对劲吗? 一个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屠杀百姓的人,今天一个人还敢回来? 是个人也知道不对劲,那慕容彦达为何还是不放秦明入城? 只因为故事里,在昨日当时,他就一怒之下,杀了秦明一家老小,此时大错铸成,只有将错就错了。 但凡先把秦明一家老小抓起来,也不至于如此,乃至即便秦明真的投贼了,还可以用家眷的命在战场上威胁秦明,必然让秦明投鼠忌器心思大乱,何必当场怒火一起就直接杀了?何必让秦明失了顾及,一心从贼,乃至一心报仇雪恨。 此番慕容彦达也是一时一个主意,又来请入城,苏武唯有开口:“你去与你家知府相公说,就说我已有破贼之计,正在施展,定保城池不失。” “哦,小人知晓,这就回去。” 来人又打马回去禀报。 可别再来了,苏武直接再点三四百骑,出门就去,今夜定有所获,先去寻个地方藏好。 也是免得那知府慕容彦达派人来喋喋不休,只管营中寻不到了,就自在了。 今夜,当先有一番小战,把秦明先给弄回来。 (今日稍晚,抱歉,爱你们!) (本章完) 第91章 你你你不是好汉! 第91章 你你你……不是好汉! 天色渐渐黑下,青州这边地势,山川较多,所以这里的贼寇,出得一窝又一窝。 多山,对于苏武来说也有好处,那就是便于隐藏,有杨志在侧,熟悉地形,稍稍往一处山坳里一藏,便是以逸待劳,也多休息。 他知道,宋江为赚秦明,便会派人假扮秦明与官军,到城外一处村镇烧杀抢掠、屠杀平民、放火烧屋。 苏武隐藏之处,便是清风山往青州来的必经之路。 李云龙带着十几人在各处高地伏身看着大道,也去看几处小道,只等贼来。 苏武坐在山坳地上,也是休息,来去奔了几番,着实也累,众人也在休息,吃些东西,喝一些清水。 杨志林冲随在一旁。 杨志问着:“都监何以知晓贼人今夜必来?” 苏武笑着答:“我啊……猜的。” “猜的?”杨志更是不解,连带林冲也是一头雾水。 苏武又说:“而今啊,山东河北地面,谁打过仗?谁会打仗?那贼人此番能胜秦明,便是真有几分用兵之能,也就是说,那贼人里,还真有会打仗的,打仗,不外乎以正合以奇胜,总归就那些手段,明着去暗着来,所以,我便猜敌人夜袭的可能性不小……” 苏武尽量合理去说,便也是正理,夜袭这种事,哪场战争都发生,只看规模大小,小的是滋扰,大的是袭营。 林冲好似思索了很多,叹息一语:“都监说的也是,山东河北地面,乃至汴京城里,当真打过仗的人,不多了。这些年来,大宋天下,唯有西军多战。以往卑职只道自己当是一员好军将,此番当真行军打仗来此,与鲁指挥使一比,差之远矣。” 杨志也点着头:“是啊,此来,当真收获良多,也学了不少。” 苏武欣慰点着头,这一趟来,不仅是自己在学,大家都在学,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才真正认识到行军打仗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还没有真正打起来,已然也是收获良多。 一直以来,很多人只以为打仗就是勇猛,就是智计百出。 其实不然,打仗,更是一门管理学,与管理一个学校或者公司更为类似,管理好的一切,才能有智计百出的余地,再才有勇猛的发挥空间。 若是这门管理学做得不好,其他的都是空谈。 宋江何以会打仗?其实也是慢慢从实际操作中学习出来的,最早在这里,清风山,慢慢到高唐州、祝家庄、三山打青州,又是打曾头市,打大名府,如此一路历练…… 反过来说,也是宋江幸运,初次上阵,遇到的是秦明这种莽夫,让他一点点小伎俩也能得胜。 若是把宋江放在西北,他便是有再大的天赋,也不可能成长起来,必然是上场就被人弄死了,哪里还有慢慢进化的空间。 都是时也命也。 如今,就看谁进化更快了。 此时,就看头前李云龙飞奔而回,一脸紧张到得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来说:“将军,来了来了,真有贼人来了。” 看着李云龙紧张的模样,苏武倒也不怪他,良家子,昔日便是练得再努力,练得再好,初次上阵,岂能不是这般? “走!先去看看……”苏武从地上起身,并不打马,只管脚步飞奔往头前山梁去。 山梁不高,苏武爬得极快,很快就看到不远处官道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已然慢慢近前了。 虽然是夜里,看不清楚,但看那些人影的轮廓,范阳笠,长枪,腰刀,林冲便有疑问:“都监,看起来像是官军啊……” 苏武点点头:“官军就对了,此时哪里还有官军会夜里从那边往青州来。” “贼人假扮的?”林冲又问。 苏武点点头,其实宋江,真有点天赋,乃至吴用也是,不是有天赋的人,也想不出这些计策来。 只待再看一会儿,林冲立马也说:“当真是贼人假扮的,头前不过五十来人好似官军装束,后面不远还跟了二三百人,定是贼寇。” 看得差不多了,苏武立马又下山梁去。 回到山坳,苏武上马,左右看了看三四百骑,开口了:“兄弟们初次上阵,不必多想,只管跟着某,某去何处,兄弟们就跟着往何处去,遇到敌人,手中长枪只管去捅,捅得上捅不上也不必多管,只管打马随着就是!” 苏武再次接地气,不必要求什么,只要求众人跟上自己,也不要求如何杀人,夜里反正天黑,只管捅就是。 便是苏武也知道,在场绝多数人,早已是个面色惨白,紧张不已,乃至有些人两股战战,有些人汗出如浆。 兴许还有个别人,尿都已经控制不住了。 苏武不在乎,他不会是嘲笑轻视任何人的懦弱。 人,就没有不懦弱的,勇气,就是战胜了懦弱。 只要这些人没有转头就逃,还能上马坐定,还能跟在苏武身后,这些人的勇气就已经有了。 “走,杀贼!”苏武大手一挥,转头打马,马匹奋蹄,直往山坳之外奔去。 就听得空气之中,带着一种轰轰隆隆的声响来回激动。 山坳之外的道路之上,那一队人皆是脚步一止,一脸茫然左右去看。 便也是从未听过这种声响,几百匹马奔驰而起的声响。 连领头两人,一个燕顺,一个王英,也是一脸茫然左右去看。 几匹或者十几匹马跑起来,那是嘎达嘎达的声音,清晰可辨。 几百匹马一奔,便是大地都能颤抖,只有轰轰隆隆…… 王英在问:“怎么回事?” 燕顺也答:“莫不是地龙在翻身?” 燕顺是有点见识的,地龙翻身,便是地震,这种轰轰隆隆,是与那小地震发生的情况有些相似。 只看得山坳那边,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众人立马转头去看,一个一个的黑影,原来是人在打马飞奔。 王英下意识就喊:“来者何人?” 还真有人答话:“东平府苏武是也!” 燕顺瞬间脑瓜子一炸,开口就说:“快走快走!” 燕顺倒是有马,便是拉马在转头。 王英此时竟是还想上前去迎,只待正要打马去,稍稍一犹豫,就看那山坳里奔出来的黑影,已然不是一个一个。 而是一丛一丛。 那轰轰隆隆的声响,已然格外清晰,好似排山倒海而来。 王英哪里还想着往前去迎?便也是立刻勒马转向。 “杀!”苏武第一个喊。 喊声其实很有用,只待喊了,便是情绪而起,肾上腺素再来,人的懦弱就容易战胜了。 苏武一喊,杨志林冲跟着也喊,李成李云龙也在喊,瞬间,三四百号骑兵,皆是呼喊大作。 兴许,此时此刻,这些人还算不上合格的骑兵,乃至还差得很远。 但往后,他们兴许会是最精锐的骑兵。 排山倒海的马队,呼声震天的喊杀。 便也是无数人大惊失色的苍白面色,以及拔腿就逃的懦弱。 苏武一马当先,只看月色下的身影,追上一人,抬枪就刺,不知练习了多少次,此时此刻,精准无比。 一下就是捅个对穿,也看不到鲜血,只管卸力抽枪,再追第二个。 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去看一眼刚才那人是生是死。 李成也是有样学样,四蹄冲入双腿的人群之中,只管朝着那人影去捅,乃至双手拿着去扎。 李云龙早已是脑袋一片空白,只看头前的人,近了,又近了,赶紧去捅,一通乱捅,便是只感觉一下都没有受到力。 李云龙不免心中大急,只恨自己怎么捅不到呢? 又来一个,又是一通乱捅,便是瞬间马匹而过,又错过了。 李云龙更急,想了想这些日子军中教的,赶紧再把长枪夹在腋下,再来一次! 噗呲,捅上了! 捅上了捅上了! 枪呢? 手中的长枪呢? 李云龙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连忙又去拔出腰间长刀,只再看眼前不远那人,近了近了,李云龙甚至下意识身体侧倾,挥刀去够,猛力去砍。 砍上了砍上了,马匹又过,李云龙连忙回头去看,那人一声哀嚎,依旧腿脚飞奔,倒也不知具体砍在那人身上何处,兴许好像是肩膀…… 就听头前将军大喊:“贼寇哪里逃!” 抬头望去,将军是要去追那打马的贼人,毋庸置疑,打马的贼人肯定是大贼。快跟上快跟上,便是连夹马腹,甚至用刀身去拍马背! 快快快! 跟上将军! 还听头前将军在喊:“杨天指挥使,你斜着往那边去截,打马的都要追上,一个不能放跑。” 头前有那满脸恐怖疤痕的杨天指挥使,马术当真娴熟无比,拉马转向,身体侧倾,脱队而去,一气呵成。 又来一个又来一个,又近了,快砍快砍! 又砍空了。 李云龙懊恼不已,怎么又砍不上? 便是越发急得满头是汗! 没人知道,他刚才何其屈辱,他忍不住,说要开战杀人,他浑身颤抖不止,忍不住有那尿水流进了裤管里…… 好在是夜里黑天,没人看到。 便是此时此刻,他依旧浑身颤抖不止,忍不住的颤抖。 李云龙恨,只恨自己怎么就忍不住颤抖呢?所以,捅也捅不上,砍也砍不上,连长枪都弄丢了…… 将军这般看重,何以自己这般没用? 李云龙急得都要哭了! 就听得头前将军大呼:“散开,散开去追!” 只因为贼人早已毫无战意,四散奔逃,更不谈什么军阵,此时大队人马紧密在一处已然没有必要,唯有散开去追,如此多杀贼寇。 又听将军大喊:“李云龙,你往那边去!不要让那两人走脱!” “奥哦!”李云龙愣愣一答,答得有些心虚,手去拉缰绳转向,他没有什么思索,只管照做。 只看一旁李成,竟是在马背上拉弓在射,一箭而去,就看头前二三十步,一人应声栽倒。 李云龙心中只想,为何李都头这般神武?自己这般没用? “啊啊!”李云龙一边打马,一边呼喊不止,不知为何,呼喊着呼喊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身体早已不再颤抖。 一刀去,再砍。 砍上了! 砍得实实在在,就砍在贼人脖颈之间,砍得一颗头颅当真滚落在地,李云龙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李云龙心中莫名有一种畅快,有一种释放! “还跑!直娘贼,还敢跑!”李云龙叫着骂着。 “我砍死你!”李云龙咬牙切齿,侧身去再砍。 就看不远一人,忽然转身跪地:“饶命饶命,军爷饶命!” 李云龙愣了愣,一脸茫然之间,回头去看了看,眼中场景,四处都是一片乱战,到处砍杀不止。 却是马匹依旧在奔,转头来,那求饶之人已然就在长刀之下。 李云龙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举刀一挥,求饶之声戛然而止。 还有将军奋力呼喊:“绕着奔,绕场奔,哪里有人就往哪里追!” 李云龙只管再打马绕着回来,往将军身边去。 将军正截住一个打马的大贼,两人长枪拼斗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那贼人在马上还要呼喊:“苏武,爷爷不惧你!” 将军无言,只管长枪来去也抡也刺! 李云龙赶忙要去帮助将军,却是将军一语:“追那边的……” 李云龙愣了愣,哪边?左右一看,还真有贼人落单跑得远了去,赶紧去追。 将军今日,就是要拼一番,不为其他,他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信心。 他苦练这么久,都说他马战已是娴熟非常。 他自己不知道,他没试过。 与他对敌的那人,即便坐在马上,也矮人一头,苏武没问,但他知道,此人定是矮脚虎王英。 苏武憋着劲,长枪来去几番,心中越发沉稳,好似都见过。 只看那王英长枪横来,苏武见过,栾廷玉经常这么来打,便是想把人打落马下。 苏武只管竖枪一挡,顺势照头去砸。 那王英长枪一举,也是抵挡,枪尾便是直往苏武面门来杵。 苏武也见过,林冲就喜欢这般顺招,林冲顺的招,丝滑无比,快速非常。 王英远远不及林冲那边丝滑,苏武只管偏头就是,长枪只是一收一去,去刺那王英侧肋。 那王英马术娴熟,竟是能在马背上把身形往一边倒去,倒去躲过长枪,身形还可以立马又起,兴许也是这厮人矮重心低。 人矮也好,苏武居高临下,只管钢枪再砸。 那王英再次举枪来格挡,顺势横抡长枪来扫苏武胸前。 苏武也见过,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只管竖枪往前去挡,再夹马腹往前多走几步。 便是与王英不再并列,而是抽马出头,往前去。 王英正是大喜,因为苏武露出了后背,正是破绽。 却见苏武人还未转,枪头已回,快速非常,这是学的天下无双卢俊义。 若是平地里,王英当速速往后一跃,这就是与卢俊义对敌的鲁达之法。 却是马背之上,马还只管在往前跑,马背上的人,更是无法发力后跃。 就听一声哀嚎:“啊!” 王英应声落马,肩膀上只觉得一片麻木,伸手一摸,皆是热乎乎的黏腻。 王英连忙想要站起,却是肩膀麻木之处,立马成了撕心裂肺的痛疼。 苏武勒马,转头来看,重重呼出一口气去。 苏武马匹勒住,转头而来,王英已然忍痛起身,左右在寻自己落马脱手的长枪。 苏武马蹄已然近前,长枪一横,横在王英身前,问了一语:“你就是矮脚虎王英?” 王英抬头去看,马很高,马上的人更高,黑夜之中,只有一片剪影。 “哼!”王英鼻头出气。 苏武笑了起来,笑得发自内心,这是一种无比的成就感,虽然王英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高手,依然让苏武心中自信不已,因为王英已然不算庸人。 “你是持枪再战呢?还是转身去逃?”苏武笑着问。 王英肩膀已是血流如涌,只管用手去堵,一边身体,早已疼痛难忍,如何还战得下去?逃? 只看左右去,王英脚步也不动了,到处都是打马飞奔的官军,这还如何去逃? “只管来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英龇牙咧嘴说着。 这是江湖惯有的套路,求饶只会让人看轻,好汉,就当站着赴死,然后……大多时候,其实死不了。 还会让人越发看重,江湖人,多是如此,除非真是那种血海深仇。 谁在江湖上不是名声显赫?谁在江湖上没有几分脸面?没有几个朋友? 苏武点点头:“你站直,站好。” 王英偏头看着苏武,捂着肩膀就这么站着,只管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苏武先往远处看了看,看林冲杨志,正也擒得人在手。 苏武慢慢拿起长枪。 “来杀便是!”王英梗着脖颈,谁还不是一条好汉?岂能贪生怕死?岂能教人吓唬住了? 就看苏武慢慢拿起的长枪,忽然猛力一送,长枪快如闪电,瞬间扎进王英胸口之中。 “你……”王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马背上的苏武,脸上皆是不敢置信。 哪里有这样的? 哪里有这样杀人的?哪里有这样杀好汉的? “你你你……不是好汉!”王英喉咙里憋出来的话语。 就看苏武长枪一拔,眼角余光一斜,不再多看。 那王英已是双腿在软,双膝就下,先跪,再趴,趴在地上一抽一抽,再也不可能起得来身形了。 (本章完) 第92章 不救着实可惜 第92章 不救着实可惜 矮脚虎王英,本该是来日宋江心腹之人,梁山第五十八号人物,也是他把一丈青扈三娘抢去做了妻子。 这厮,喜吃人心,便是吃人心都吃出了心得,先要用凉水不断浇人的胸膛,浇透浇凉了,剖腹挖心,立马来吃,最是爽脆。 今日,苏武也捅得准,捅的就是王英的心,就是不知爽脆不爽脆。 只看满场去,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二三百号贼寇,当场斩杀一百多号,拿了五六十号,终究还是有七八十号人在夜色里奔逃到了周遭山林之中。 还有一些人重伤在地,正在地上哀嚎翻滚不止,凄厉非常。 苏武其实很满意,今日不知多少人亲手杀人了。 只待喊杀之声慢慢落下,马蹄也不再奔走。 马背上的骑士,很多都是面色难看,有人已然直接开始呕吐不止。 李云龙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一样,歪歪斜斜坐在马背之上。 苏武只问他:“你杀得几人呐?” “三三三个……吧。”李云龙答着,却也还是心虚,他自不把自己与一般人去比,他是军中操练的榜样人物,不知得将军与各指挥使多少次夸赞,也不知得了多少次奖金赏钱。 他如今是亲卫副都头,自也觉得自己合该是那大杀四方的模样。 哪里知道自己还未上阵就浑身颤抖不止,还尿湿了裤腿? 苏武闻言笑夸:“不错不错,当真不错!” 李云龙微微低头,只觉得将军是安慰自己。 将军又说:“初一上阵,便是鲜少有人能杀三人,想来军中无有第二了。” “将军当真觉得小人不错吗?”李云龙怯生生来问。 “当然不错,我也不过杀了三人而已。”苏武笑着,他不知道李云龙心中那些念头,只是真心来夸,当真不错。 “小人……小人……再接再厉!”李云龙心中有兴奋,也还有五味杂陈,只因为裤腿依旧还是湿哒哒的。 “嗯,再接再厉!” 说着,苏武往另外一边去会林冲杨志。 林冲杨志擒了人,也是打马的大贼,也是苏武老早就吩咐如此,因为要换秦明。 苏武在马上看着被擒的汉子,就问:“你是何人?” 那人不答话语。 苏武倒也不急,转身与李云龙说道:“去把某刚才捅杀的那个矮个子大贼搬过来。” 李云龙连忙带着几人就去。 只把王英尸首搬来,往地上一扔。 然后苏武再问:“你认识他吗?” 那被擒之人低头看了看,却又不忍多看,转头去,微微点头:“认识。” “王英,燕顺,郑天寿,王英死了,你是哪一个?”苏武其实有点明知故问。 “燕顺!”汉子答话了。 “来此作甚?”苏武再问。 燕顺抬头看了看马背上高耸的苏武,未说话语。 “砍了吧……”苏武抬手一挥,李云龙连忙拔出腰刀往前去,只怕动作慢了。 燕顺竟是又开口了:“假扮官军,假扮秦明,往前头村镇去杀人放火。” 苏武闻言,不免一哂,抬手止住了就要杀人的李云龙。 林冲闻言,便是立马一惊:“这些贼人好狠辣的计策!” 杨志也说:“贼人竟是要赚秦总管入伙去?” 苏武点着头:“贼人里有高人呐。” 却听得四周那哀嚎之声还是此起彼伏。 苏武左右一看,下令:“重伤未死的,都搬过来。” 李云龙又转身再去搬人。 不得片刻,搬来三四十个满身是伤的贼人。 “所有人都有,下马,这些哀嚎听得实在烦人,每个人都要捅刺几番,都杀了!” 苏武不为其他,也知道刚才兵荒马乱,肯定有不少人杀不下手,无妨,再来一次,总归要有个蜕变,不得多久,天下大乱,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容不得多少心慈手软,都得从太平狗进化成乱世人。 苏武也不多等:“来,一队一队来!” 李云龙立马往前:“我先来!” 他带着湿哒哒裤腿,往前就去。 不知多少求饶之声此起彼伏,苏武咬着牙关,充耳不闻。 捅刺已经开始。 那燕顺已然就骂:“苏武,你不得好死!” “官就是官,贼就是贼,官兵杀贼,天经地义,也好比今夜你们要去屠戮平民,又好比以往你们肆虐乡里,奸淫掳掠,乃至杀人吃心,你们想来心中也觉得天经地义,如此而已。” 苏武如此来答,那燕顺张口就要再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语来。 就听得旁边,军汉在来去呼喊,求饶哀嚎更是大作,一番吵闹交织。 只待声音一止,苏武也不转头去看,只说:“寻个人来,给他一匹马,放了去,让他去清风山里报信,就说让那……宋押司拿秦明来换燕顺,天亮之时,要看到秦明出现在我营寨面前,如若不然,燕顺的头颅就会挂在城墙上。” 杨志亲自去办,还在俘虏里挑选了几番,挑个看起来机灵的,嘱咐一番,放人快去。 “拢了所有尸首,回!”苏武大手一挥,打马转向。 回去之时,骑士们倒也不骑马了,也不急着奔,慢慢走,倒是马背上横了一二百具尸首,还有许多军械。 其中,秦明的一身披挂与狼牙棒,也被寻到。 林冲对于苏武于人心之道,早有见识,在旁说道:“如此,那秦总管欠了都监天大的人情了。” 苏武笑着:“只听他落入贼手,依旧喊我去打,这般好汉,便该相救。” 杨志闻言点头:“是啊,秦总管还真是一条好汉呢,不救着实可惜。” “正是,都监此番,也算是救对人了。”林冲点着头。 众人归营,先把那一二百具尸首堆在营门口,第二天要让全营之人都来看。 再把五六十号俘虏关押好。 然后众人中军大帐齐坐。 老军阵鲁达激动不已:“只看得今日伏击贼人大胜,都监当真有几分名将气势了。” 便是老军阵有老军阵的念想,只愿是当真跟对人,以往跟的是小种经略相公,那就是跟对人,如今跟在苏武麾下,自也希望苏武是小种经略相公那般的人才好。 再看祝龙、扈成等人,便也是一脸惊骇在看苏武,他们也不曾见过战争,此番也是第一遭来。 只看得苏武带着三四百骑出门去,回来就是如此大胜,杀得个尸山血海一般。 又岂能不惊,是惊喜,也是惊讶,还有敬佩不已,恭喜之语,早已说过。 便是心中也想,什么时候随着苏将军也上阵去,也杀几个。 唯有苏武自己知道,今日,只算是菜鸡互啄,只是自己这只菜鸡,比那些贼寇强上一些。 如今麾下之骑,经此一战,应该升级了一下,从菜鸡升成了公鸡斗鸡。 还得再升级。 也希望宋江能多多升级,如此,苏武才能练出强军。 苏武说正事:“此番既是来了青州,合该把青州之贼剿个干净,如此才是大功。这清风山的贼,我自有拿捏之法,那桃山的贼,也当想想办法才是。” 桃山有谁?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 这话是说给鲁达听的,鲁达自然要开口:“都监有知,那李忠与洒家相熟,那周通也曾经挨过洒家的拳头,这两人,洒家去一趟,自也好说,只是怕不好安置。” 李忠是何人? 鲁提辖遇到金翠莲在哭,要去拳打镇关西的时候,打虎将李忠也在场一同吃酒,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九纹龙史进。 鲁提辖打死人落跑,李忠也怕惹官司,便也跑了,便是到桃山遇到了周通,打了一顿周通,李忠就上山当寨主了。周通后来又挨过鲁提辖的大拳头,周通想强娶民女,正好被鲁提辖遇上,周通来娶的时候,“娶”的就是鲁提辖,自是一通胖揍。 后来,倒是因为李忠与鲁提辖本就熟识,如此化敌为友。 苏武显然知道此节,只等鲁达说完,便道:“既是这般,那有劳鲁指挥使走一趟,让他们散了喽啰,从军来麾下效力。” 如今,苏武是不要那些喽啰了,因为苏武不要,自然有人会要,山东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鲁达便说:“都监,散了喽啰去,只怕他们多少有些不愿。” 依旧是江湖义气之事。 苏武直白一语:“让他们带个亲近心腹五十人可以,多了不要,若是不应,就说我来日上门来打。” 经此一遭,王英身死,燕顺就擒,李忠与周通,便也是好威胁了,鲁达再去,更是好说。 鲁达想了想,点点头:“这般倒是极好。” 苏武是当真看不上这些喽啰,他自己本身就有两千多厢军难以安置,杨志鲁达是不一样,他们麾下喽啰,带上就带上了。 旁人的喽啰,他还得养,那得多少钱来养?李忠周通岂能比得上杨志鲁达? 不要,梁山肯定要,都给他们!本也大多不是良家子好百姓。 说着,鲁达准备起身去。 苏武忽然想起什么来,问了一语:“听说以往鲁提辖还有个旧识叫做史进?” 鲁达稍稍一愣,倒也不知苏武哪里知晓这些事来,想来也是昔日为了自己百般打听的,便点头:“嗯,他倒也是条好汉,那李忠就是史进的开手师父,后来他还拜在了东京的王进教头麾下学枪棒,有一手好本事,只是他……后来往少华山落草去了。” 林冲闻言插了一语:“王进教头倒是走得远呢……” 这句话说来,也是唏嘘,若是昔日学着王进,说走就走,又何至今日? 苏武点头说道:“顺便也可以去一封信,若是他愿投军,只管让他来东平府与鲁指挥使共事,少华山那几个人,我倒是也听闻一二,若是他们愿意只身远来,一并也可收入军中。且看他们愿意不愿意……” 苏武话语,鲁达听来其实感动,便是知道苏武把他的事当真打听得一清二楚,连他昔日好友也愿安置。 好好人家,谁又愿意为贼?哪个不想有个前程呢? 鲁达拱手一礼:“多谢都监,洒家这就先去桃山,再往少华山去信!” “鲁指挥使快去就是!”苏武点头应着。 已然也是在盘算,少华山,有九纹龙史进,有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白蛇杨春。 朱武其实是个不错的谋士角色,苏武正缺。陈达杨春,中层军官挺合适。 史进,那端端是条好汉,稍加培养,定是个好军将。 来了鲁达,苏武自然会想这些人。 军中议事作罢,苏武终于可以去休息一下了,着实疲惫不堪。 清风山里,宋江招待了一番秦明好酒好宴,安排秦明休息去了。 便正等着燕顺王英回来,如此大事就成,明日放秦明去,秦明必然再无其他路可走,唯有入伙一条路来。 如此有荣秦明二人,便再也不惧那打杀董平的苏武。 却是久久未等得消息回来,宋江等得有些焦急,便上高处去看。 荣自是相随身旁,也开解:“公明哥哥不必担忧,又不是去打城池,更不是去与官军开战,只是趁着夜色杀一些百姓而已,自是不在话下。” 宋江点着头:“希望如此,便是我总觉得那苏武有些奇怪……” “公明哥哥怎的有如此感觉?”荣也问。 “说不清道不明,按理说,无有旁人知晓我在此处,那苏武却知晓……若是官府当真以为我宋江从贼入伙了,来日天子大赦天下,那便也无我的名在其中了。” 宋江更担心这个。 大宋徽宗一朝,乃至整个大宋一朝,从仁宗皇帝开始,大赦天下这种事,发生得极多。 只在表现天子仁爱,祭个天也大赦天下,过生日也大赦天下,没什么事,也大赦天下。 翻开宋史,赦免囚犯的记录,当真多如牛毛。 所以,这也是大宋朝贼盗横行的原因之一,很多强人恶人犯罪,经常能轻松逃脱制裁。 所以宋江所盼,合理非常。 只是一旦真的成为大贼头领了,对抗了朝廷,那就不在赦免之列了,就得求另外一条路,成为更大的贼,让朝廷束手无策的贼,求个招安。 求招安这条路,太难走,不到逼不得已之时,便还是等天子大赦天下这条路好走,只要罪责赦免,凭借着人品口碑与人脉,宋江再回去郓城当押司都有可能。 荣还是安慰宋江:“公明哥哥不必多想,即便真的入伙了,也无妨,我本是官军将领,如今也从了贼,若是真的能活个逍遥快活,有何不可?” 宋江无言,只点点头,说起来,荣成贼,就是因为他,如何去说呢? 就听得头前寨门之处奔来一马,便是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宋江眉头一皱,心中一紧,大喊:“快开门!” 自己也连忙从楼梯去下,只待得回来的人一番说。 宋江面色一白,一声大叹息:“苏武啊苏武……” 荣在旁,只问:“公明哥哥,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有白面郎君郑天寿,急忙也说:“我家王英哥哥已亡,公明哥哥可一定要救我家燕顺哥哥回来啊……” 宋江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不止,口中依旧在问:“这苏武,到底是哪般神圣……” 荣见得公明哥哥如此模样,便又出言安慰:“哥哥勿忧,大不了把那秦明放了去就是,把燕顺兄弟换回来,那苏武当也不会出尔反尔,只要咱们紧守山寨,量他苏武也无可奈何。” 郑天寿问得一语:“万一咱们把秦明放了去,那苏武不把我燕顺哥哥还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荣皱眉答道:“那苏武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当也不会如此出尔反尔吧……刚才,咱们与那秦明也是好言相说,好生款待,也不曾得罪,若放秦明去,反倒有恩,秦明当也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宋江踱步来去,只管口中不断叹着。 他着实心中憋屈,心中难安,心思也有几分慌乱复杂。 怎么好好的计策,反而成了这样? “把秦明请来……”宋江挥手吩咐。 郑天寿连忙去请。 不得多久,秦明脚步咚咚而来,只问:“又是何事?” 宋江自是来说:“秦总管,我那燕顺兄弟被苏武擒去了,那苏武要用燕顺兄弟换秦总管回去……” 秦明闻言大笑:“哈哈,那东平府的苏都监果然了得,那时在山上看他麾下竟有三四百骑,个个甲胄在身,就知他不是一般军将,果然如此!” 宋江再开口:“秦总管到此来,我宋江不但不曾打杀,更是也不曾亏待,还奉若上宾,你我交战,实非得已,此番放总管去换那燕顺兄弟,还请总管一定让燕顺兄弟安稳归来。” 宋江自是无奈,也是真心,及时雨名声在外,怎么可能不救兄弟? 秦明看着宋江,他刚才就知道了这个郓城虎张三,原来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及时雨宋江,所以刚才有说有笑也不是假。 秦明一个性格刚直之人,对宋江还真有几分好感。 此时听得宋江如此说,便也答:“宋押司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呢,江湖大名,名副其实。此番我兵败在此,也算受你一恩,若是放去了,自是让那燕顺安然归来。” “好好好,秦总管定也是言出必诺之人。”宋江放低姿态,当真是与人为善。 秦明先点了头,却说一语:“来日再来交战,贼就贼,官就官,再无情面可言!” 宋江点头:“自当如此!” 这份道义,宋江是讲得明明白白。 “那我当下就走!”秦明试探一问。 “秦总管,请!”宋江姿态更低,抬手作请。 秦明当真迈步,却又转头来问:“我那一身披挂与兵刃呢?” 宋江心中尴尬,面色如常:“倒也不知被哪些人分了去,一时半刻寻不回了。” 秦明心中不快,但也无奈,只管拱手一礼:“告辞。” “秦总管,有马。”宋江也怕秦明回慢了,燕顺的人头当真挂在了城墙上。 “多谢!”秦明出门,上马,头也不回赶紧走。 便是也知,有一份恩情,如何也还不清了。 只管打马快走,先见当面去拜。 便也是心中起了几分急迫,东平府苏武,到底是个哪般人物?见都不曾见过,就说一定会救自己,就马上还真办成了此事。 苏武竟是如此了得,如此大义! (兄弟们,建了个群,愿意来扯几句闲话的,只管来,群里都是好汉,都是大才。) 感谢书友西红柿也违规啊、3302111184051、20210301105365115762、20221216145811352、一大碗口水的打赏。拜谢! 也感谢大家的月票与推荐票,特别是有兄弟一投就是好几张,乃至十几二十张月票,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93章 先有十万贯! 第93章 先有十万贯! 已然就要天明,一匹快马出现在苏武营门之处,还未靠近之时,已然被诸多游骑岗哨发现。 便也被众人围得个水泄不通,那马上的人只管来喊:“我是青州兵马统制秦明,快,快请见苏都监。” 不得多久,苏都监便也从睡梦中醒来,虽然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倒也神清气爽,洗了一把冷水脸,便先到中军大帐。 片刻,秦明就来,走进来的那一刻,他便打量起来那中军大帐主座上站起来的那个好汉。 只见他身材魁梧,体格健硕,虽然不着甲胄,依旧是威严在身,眼大鼻挺,上脸方正,下脸微长,一眼看去就是周正。 双颌胡须浓密,却不长,年纪应该不大。 好一条威武俊朗大汉! 只听得那大汉开口:“可当真是秦总管当面?” 秦明立马上前,先拱手,单膝就下:“拜过苏都监搭救之恩!” 苏武连忙起身去扶,自也对秦明有了一个初印象: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又似雷霆,眼如铜铃,脸宽须炸,眉宇锁出几道沟来。 身形自不用说,若是确切去形容,便是如那山林里几百斤的野猪一般壮硕有力。 霹雳火秦明是也。 “秦总管何必如此大礼!”苏武连连在扶,还真扶不起来。 扶不起来,左右自有人来帮衬,杨志也来,林冲也来,三人一抬,便把这头硕大“野猪”抬了起来。 难怪宋江看重秦明,就这般外貌秉性,哪个看不入眼? 秦明此时才来打量左右,便是这军帐之内,诸多军官,一眼看去,个个是那龙精虎猛模样。 再想苏武麾下那些披甲军汉,还有营外堆着的一二百具死贼,当真是一支少见的强军。 苏武拉着秦明的手,秦明心中五味杂陈来说:“唉,若是没有苏都监六百里赶来搭救,这般一战大败亏输,我已然不知如何收场了!” “中了贼人奸计尔,来日多多注意,算不得什么。”苏武还来安慰。 “此番回来,却也不知如何向知府相公交代,如何向朝廷交代。”此时秦明也想得多,打败了,自然从上到下,罪名无数。 苏武闻言就笑:“哪里有什么大败亏输?只是贼势太大,成千上万,秦总管人马打散而已,一直在山林里收拢部将,迟迟不归罢了!” 秦明闻言一愣,自己都被贼人捉去了,这位东平府来的苏都监亲眼所见,怎么…… 就看苏武微微笑着:“稍后,总管再往山林里去收拢部将,总归收拢个二三百人回来,不免也是秦总管与贼人一场血战打得难解难分。” “嗯?”秦明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左右去看。 林冲便笑着来说:“秦总管,何人见你大败亏输了?何人见你被贼人捉去了?你麾下人马,皆亲信也,岂能不顾秦总管脸面而去乱说?再说了,即便有人胡言,秦总管不是从贼人丛中杀将出来了吗?这是何等悍勇?秦将军才是真李广!” 真李广,历史上就是这么干的,人都被匈奴擒住了,还能杀人夺马跑回来。 秦明哪里还能听不懂? 这是苏都监在给自己挽尊呢,不仅把自己救回来了,还在想尽办法遮掩自己的失败。 秦明膝盖又下,这回只管两个膝盖都往地上去。 苏武连忙又扶,他一人又哪里扶得住? 只管看秦明双膝在地,拱手当面,已然是涕泪俱下,开口:“苏都监如此大恩,教我秦明何以为报?” 人救了,命有了,脸面也还在,还保住了前程,这份恩情,何其之大? “诶!只管听得秦总管山中一语,不顾自身安危,只管教我杀贼,便知总管是那视死如归之辈!英雄惜英雄,天下哪里有不败的将军?一场亏输,算不得什么!便是这敢死之勇,才是世间少有!” 苏武一边扶一边说,便是左右一看,杨志林冲,又上来“抬野猪”而起。 就这份勇力与秉性,来日战场当先锋,岂能不是猪突猛进? 秦明心中当真感动不已,便是一场大败亏输,当面苏都监竟还有好语来安慰。 “苏都监,我……” 再看秦明,当真在擦拭眼泪,这般大败亏输教贼人捉去,本已是脸面尽丧,心中憋屈不已,本是暴烈性格,这辈子何以如此憋屈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如何不落? 苏武自是再安慰:“无妨无妨,初上战阵,教人算计,来日还有战阵,谨小慎微,自也总有立功之日!” “只当此番,前程皆去,落那牢狱治罪,不想苏都监如此救我……”秦明一边说,还一边叹息摇头,更也低头再擦泪水。 苏武便是往帐外一喊:“来呀!” 就看帐外进来几人,带来的是秦明披挂与兵器,秦明这一身披挂,着实惹眼,便也是价值不菲。 红缨盔且不说,便是那套锁子连环甲,还镶有金星其上,熠熠生辉,外面还配有锦袍。 一杆硕大狼牙棒,铜钉更是锃光瓦亮。 秦明一看,满脸疑惑:“何以这一身,在苏都监这里?” 林冲就答:“总管不知啊,那贼人当真好狠辣的手段,竟是让人穿着这一身披挂伴作你,带着官军打扮的贼人,往头前村镇去杀人放火呢,若不是我家都监及时阻止,总管此时只怕是那从贼之人了。” 秦明心中大骇,脸上大惊,一想头前宋江说他披挂兵器被人分了,二想刚才在营外看到的那些贼人尸首。 又看秦明双膝再跪,激动不已:“苏都监救我命也,救我全家老小命也!” 还得来抬! “诶!总管若是再跪,我可心中不喜了,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岂能如此跪来跪去!”苏武装作不快说着。 秦明再被抬起,只待众人手一离开,立马就跪:“往后,我秦明这条命,便是唯苏都监马首是瞻!” 苏武不抬了,抬累了,只说:“这话我不喜,既然秦总管如此心思,那不若咱们效仿太祖皇帝陛下在军中之举,结义如何?” 苏武也看左右林冲杨志,乃至还有祝龙扈成。 “好好好,再好不过,只怕都监嫌弃。”秦明连连点头。 苏武当前转身就跪,抬手一招:“诸位同来!” 林冲杨志哪里还有不愿?祝龙扈成,只觉得自己沾光,连带曹正颇为尴尬,他师父当面,如何好结义? 但此时不跪,又显得自己似有二心。 只管一通落跪。 便是林冲遗憾一语:“可惜了,可惜了我那鲁达兄弟今日不在……” 苏武便说:“无妨,来日再拜就是,我等结义不是一人两人,来日若是有机会,定当有一番大聚义才是!” 苏武还真就学的宋太祖赵匡胤,赵匡胤昔日如何在军中起势? 便也是军中“义社十兄弟”,一个头磕下,从此共进退,一进再进,进到了金銮殿里,赶走了孤儿寡母,从此有了大宋朝。 苏武已然开口:“天地共鉴,我辈武夫,只有忠义在心,今日在此结义,同进同退,定不违背,若是忠义有失,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死无葬身之地!” 就看苏武磕头,众人连连在磕,便也是同一说辞。 磕头起身,秦明心中感怀无数,只说:“本是败军之将,是我高攀,是我秦明高攀呐!” “已然誓成,秦明兄弟何必如此来说?”苏武笑道。 “拜见哥哥当面!”秦明便又是大礼。 “趁着天色还未明,秦明兄弟当速速去山中收拢部将,我与你五十快骑,如此去也去得,回也回得,速速动身,只待今日落夜之前,兄弟当拢得部将而回。” 苏武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便是要让秦明不失前程。 秦明便又要行礼说话。 苏武直接先扶先说:“兄弟之间,不必多言了,速去就是。” 秦明重重点头,牙根一咬:“定要随着哥哥打上那贼人山寨,杀那心黑宋江!” “兄弟快去!” 秦明转身就去,便是这一去,去得心中激动,憋着一股一扫前耻的信念。 再看大帐之内,杨志笑着开口:“今日哥哥如此救秦明,我方才知晓林指挥使所言不虚,哥哥当真是那义薄云天之辈,拜在哥哥座下,当真是我杨志寻到了明主!” 林冲一旁也笑:“哥哥待人之义,我早已见识,今日再看,更觉以往还是小看了几分。” 祝龙在旁笑道:“便是昔日哥哥未发迹之时,已然就是情义在身,教人心服。”扈成多了几分老实巴交,只笑着说:“今日是我荣幸!” 曹正在后,笑着,却也不好说话,今日他最尴尬,但心中更喜。 苏武只管嘿嘿笑着左右拱手。 有时候,歪打正着,所谓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 只看苏武今日如何待秦明,众人便知苏武以后会如何待自己。 还未天明,营寨里已经开始埋锅造饭,四处炊烟袅袅。 苏武带着众将出门去巡,便是埋锅造饭也有埋锅造饭的章程,防火是其一,个个要吃饱是其二,便也要看看有没有人克扣之类。 便是苏武巡去,到处问得一声吃不吃得饱,也是军汉心中爱兵如子的形象所在。 只待天明,苏武派人往城中去报,不得片刻,城中便也有人来,又请苏武入城去。 这回,苏武自是入城去。 知府衙门里再见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已然是满面红光在笑:“苏都监好生了得,当真世间良将,昨夜一战,贼首堆得营外如山一般,本府适才也上城头去看了,当真军功卓著,连那贼首王英也伏诛在都监之手,苏都监放心,本府一定如实往朝廷去报,只念都监再接再厉,再多杀贼!” 苏武笑着点头:“相公放心,此番既来,定当把青州地面所有贼寇一应剿尽!” “好好好,就等都监这句话了,本府这就写文发往东京为都监请功,只待都监剿尽贼寇,再去请功!” 慕容彦达显然是看到希望了,也是在安抚苏武,邀买人心。 这青州贼事,已然让他焦头烂额,更让他在枢密院与朝堂里,颜面尽失,乃至中书门下与枢密院发来的问责公文,一道接着一道。 他便只觉得自己倒霉非常,他哪里知道怎么忽然起得这么多贼寇? 如今当真有尽数剿灭的可能,那真是再好不过,不然这前程怕是也难了。 苏武脑瓜子也动得快,只道:“倒是昨夜把秦总管的动向打听清楚了……” “嗯?苏都监快快说来……”慕容彦达连忙说道。 “昨日秦总管与贼人血战,奈何贼势极大,山林之间,不知几千人众,总管人少,依旧血战不退,部将打散,秦总管自己也身陷重围,一度好似就要落入贼手,他竟是一人也杀出重围而去,此时在山林里收拢部将,只待再战,想来今日落夜,就会回来整军!” 苏武这么说,两个原因。 第一,自是护着秦明脸面与前程。 第二,功劳这种事,不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给秦明分一些是其次,主要是要给慕容彦达也分一些,秦明的功劳,其实就是慕容彦达的功劳。 毕竟苏武是客军,若是都把功劳占去,慕容彦达又还是个脸面尽失,此时慕容彦达说得好听,转头去,怕就要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个脸面了,到时候反而苏武兴许又得不到多少公正。 只要保住慕容彦达的脸面,有程万里在后,慕容彦达当也不必过分了去。 人情之道,不外如此。 果然,慕容彦达脸上便是欣喜,连连点头:“好好好,秦明果然不教人失望。都监更是了得非常,贼势如此,都监依旧心中无惧,此番剿贼,都监定得功成!” 至于贼势数千这种话,慕容彦达欣然接受。 显然他也不知贼人多少,但心中也愿意接受,不是贼势成千上万,何以他在青州这么焦头烂额?还要往朝廷去要援军? 便是如此一言,苏武还达到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慕容彦达与秦明在这件事上绑定在一起,秦明立功,就是慕容彦达立功。 来日若是有人说什么闲话,说秦明大败亏输,说秦明落于贼手,那岂不是胡说八道?当真是小人心思作祟,构陷忠良。 在慕容彦达的奏疏里,秦明,只能是血战数千贼众,乃至上万贼众,力战不退,奋勇无当,万贼之中,杀将而出,还能整军再战。 如此,苏武自也是以两千兵马扫灭上万贼众,这份功劳,自不用说。 今日入城,目的在此。 便是要深谙人心之道,官场之道,化为己用,还得是润物细无声去。 苏武只管说:“相公,下官当再出城去,打探贼人动向,再与贼人决死。” “好好好,本府在城中,只等都监好消息。”慕容彦达再也不说什么入城驻军的话语了。 还说:“都监放心,本府正在城里调拨粮草钱财,午后就往军中送去!” 慕容彦达倒是知道如何收买人心,此时此刻,即便再吝啬,也知道该怎么做。 便是当真只念苏武与麾下将士用命,当真把青州成千上万的贼众一并扫除。 “多谢相公。”苏武便是拱手准备去了。 慕容彦达还说:“都监放心,只管用心作战,粮草多的是,劳军之钱,先有十万贯,功成之后,定也不亏待!” “定不负相公如此用心!”苏武心中自是大喜,但脸上丝毫不表现,只管拱手一礼,去也。 十万贯,来得值。也是这慕容彦达在这青州日久,当真有钱,远不是程万里可比。 程万里那倒霉催的,都往阉人门下去拜求前程了,在京城里肯定也混得不怎么样,初初上任东平府,又岂能比得上贵妃兄长?更不用说那大名府梁中书了。 也是这般十万贯,与官运前程比起来,着实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苏武来说,当真是一笔巨款。 都说大宋朝富庶,经济与文化发展迅猛,有钱的当真有钱,十万贯随手就出。 穷的依旧穷得叮当响,如苏武,养两千人马,都养得捉襟见肘。 回到营中,苏武倒也并未调动兵马,不急。 先等鲁达回来。 也是这青州,哪里来的数千贼众?更不谈什么上万了,即便满打满算,把之前鲁达与杨志麾下都算上,三山人马,此时最多两三千人,兴许还不到。 当然,剿贼这种事,就是要几番来去“大战”,做戏也要做个全套。 只见苏武回到营中,兵马迟迟不曾有动。 不到中午,青州城门就开,一列一列的车驾从城门而出,还有各种独轮车,乃至肩挑手抬。 粮草无数,钱财十万。 还有专门送给苏武个人的礼物在其中,当然更还有慕容彦达语重心长的话语带来,只愿苏武快快出兵,奋勇剿贼。 便也是以为苏武没看到钱财粮草,便不愿出兵。 这么想倒也无妨。 苏武只答来人,最早今夜,最迟明早,立刻出兵入山去剿贼,只教慕容知府放心就是。 只待午后,鲁达回来了。 中军大帐来说:“都监,倒是与那李忠周通谈妥了,只待寨子里安抚一番人心,分得钱财家当,把人散了去,他们就来。” 苏武点着头:“那当去剿贼了,鲁指挥使,你再去一趟,就说我这便来剿……” “都监这是?”鲁达愣了愣。 林冲笑道:“鲁达兄弟,无妨无妨,慕容知府送了钱财粮草来,催促出兵剿贼,岂能不去剿?” 鲁达闻言懂得,便笑:“哦,那当去剿,那洒家先去,也让李忠周通有个准备!” 鲁达立马出门,打马再走。 苏武也出中军:“击鼓,聚兵!” 便是要先灭桃山,再打清风山。 桃山不必真打,但要做个样子,也是功劳。清风山,才真是要打一遭。 (本章完) 第94章 我当亲自去先登! 第94章 我当亲自去先登! 大军开拔,往官道先去刘高黄信驻守的清风寨,从那里有三条路,一条便往桃山。 开拔之前,倒也就把燕顺放去了,放燕顺,主要是为了在宋江心中种下一个念想,那就是让宋江心中以为,苏武这人,也讲江湖道义,便是许多事,可谈。 这是为了往后之事铺垫。 城头之上,慕容彦达已然在看,看得苏武大军当真开拔,心中也喜。 只管说:“定要功成才是!” 出大钱去,便该有美好的期盼,更也是此时此刻慕容彦达唯一的指望。 身旁之人也答:“这东平府的苏都监,还真不同寻常,作战勇猛,麾下军汉,也是雄壮非常,便看那马匹甲胄,不知费多少钱去。” 慕容彦达闻言,只问:“莫不是本府以往亏待了秦明?”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这苏武,手段不凡……”身旁之人连连解释。 哪知,慕容彦达却说:“兴许当真亏待了那秦明几分,若是青州麾下,也有一支强军,何以能被贼寇所趁?” 慕容彦达是吃亏了,便也被动涨了点智慧。而今再想,秦明看起来,还真不错,如此奋勇,合该待他好一些才是…… 苏武一路大军只往清风寨去,不入寨子,只往那岔路而去。 黄信刘高出寨来迎,黄信激动不已:“只听得师父路过来说,说苏都监已然先胜一战,杀贼数百,更诛贼首王英,特来道贺!” 苏武点着头:“不值得一说。” “都监谦虚,贼势凶猛,我心知肚明,已然败得一场,都监一来就得大胜,当真猛将也!”黄信此时,显然在秦明口中听得无数关于苏武话语,便是连连来夸。 苏武笑着拱手。 却听刘高来问:“不知苏都监大军是往哪里去?” “去打桃山。”苏武答道。 “都监不知,桃山的贼寇,远远比不得清风山的贼寇,都监大军既来,当先打清风山去,那荣更是了得,若不诛灭荣,贼势必然不减。” 刘高连连在说。 苏武闻言,面色一垮,你懂个毛。 还是黄信开口:“刘知寨不知兵事,战阵之上,自然是要先除敌人羽翼,再去打中军,如此才能各个击破,羽翼不除,若是攻山之时,桃山侧后来助,便是腹背受敌。” 刘高闻言,又看苏武黑脸,便是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苏都监定是能剿灭清风山,诛杀荣。” 荣,真是刘高心病心魔一样,荣不死,刘高好似睡都睡不着。 苏武一拱手,只管打马往前去。 黄信忽然又说:“苏都监,那荣胞妹还在寨子里,不知如何处置是好?便问都监一语。” 黄信此时,显然也是唯苏武马首是瞻了,有事只管来问苏武。 嗯? 荣的妹妹? 怎么处置? “先羁押在此,莫要伤了害了,等大战之后再说。”苏武也没想好。 “哦,那就等都监来处置就是。”黄信点着头。 大军再行,傍晚时分,才到得桃山下。 便是安营扎寨,伐木挖沟,乃至也造一些简易木盾,还有长梯,攻坚必不可少。 苏武等人知道此战是来演一场,但军汉们却都不知,这般也是练兵,练的便是军汉们的心理。 打仗,其实没什么…… 安排岗哨游骑,安排口令之类,便是个个睁大眼睛,不敢打盹。 演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许多人只以为演习就是演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其实不然,演习,就是演的一个打仗的流程,其实也是管理学。 让指挥者知道打仗该是个什么步骤,怎么才能指挥顺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对于军汉来说,便也是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该是什么任务。 若是没有演习,真直接上阵,不论是指挥者还是士兵,不免都是一头雾水,乃至手足无措。 只待天明,大军上山,山道难行,苏武一马当先在前,只管让士卒们跟在身后,不断往上。 山寨不大,在那高处林间掩映。 苏武开始指挥了,众军分三路,左右去围,中军聚集,往前去。 起初倒是有几分混乱,但慢慢在指挥下,也开始井井有条。 然后再排兵布阵,下令攻坚。 看的又是无数紧张不已的脸,即便排了队列,队列里都是一种紧张的气息,少了那真正强军的肃杀气息。 苏武只管下令往前去,自己便也身先士卒在前。 只等左右来报:“都监,我等大军一到,贼人竟是望风而逃,逃得那林子里人影到处都是,山寨已下,追是不追?” “山高林密,不追了,只管把山寨一把火烧去,寨墙也都毁了去,以免贼人卷土重来。” 苏武下了命令,便也在看左右,众多军汉紧张皆去,一个个都是欣喜在脸,打仗,没什么…… 当然,苏武也知道,不能真让这些人以为打仗没什么,还得真正战一场,让众人既觉得打仗没什么,也还觉得即便有什么,奋勇之下,也能打胜。 这个经验,就留给清风山了。 桃山这边又是火起,苏武也不等,事情办完,只管下山去,再往清风山去,兵贵神速。 半夜路边,会了鲁达周通李忠等人,只管赶路去。 再是傍晚,已然就在清风山下驻扎宿营,自又是伐木挖沟,长梯木盾,岗哨游骑。 打仗,其实更多是土工作业,野战也好,攻城更是,那奋勇杀敌只是最后一哆嗦,土工作业,才是整个战争的主要过程。 若是真看战争细节,那任何一场战争事无巨细摊开来看,都是枯燥乏味,干活,干不完的活。 山林之上,山寨之中高处,宋江带着荣、燕顺与郑天寿,也在频频瞭望山下官军。 只看那营寨紧实,布置得井井有条,军汉们干活更是用心使力,一路来时,也看军容整齐非常,马匹极多,甲胄更多…… 宋江已是忧心忡忡:“荣兄弟,此番,你我怕是……” 荣面色一正:“公明哥哥放心,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定护得公明哥哥周全!” 宋江点了点头,往后寨看了看,又说:“还有这满寨子的兄弟以及亲眷,若是大家早早听我言语,弃了寨子往水泊梁山去,许就没有这一遭凶险了。” 这话说给燕顺、郑天寿去听,燕顺只说:“我等若是早走,公明哥哥与荣兄弟岂不受难?” 宋江直接说道:“便是我二人受难又如何?只要兄弟们安然而去,也是值得。就如那秦明,我再如何看重他,拿他换得燕顺兄弟回来,我又岂能不愿?” 燕顺闻言,心中感动,只说:“哪里知晓那东平府来的苏武,如此了得骇人,那苏武几番杀了王英兄弟,乃至他麾下军将,也是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便把我擒落马下……” 宋江听来,心中一紧,便问:“燕顺兄弟,你可知那苏武麾下,都是哪些好汉?” 燕顺摇摇头:“黑夜之中,瞧不清楚,倒是有一个满脸疤痕的汉子,只看清一眼,便是恐怖非常,一杆长枪耍得高明无比,不知何人,另外一个,无甚特点。后来都不曾见……” 便是杨志青面,夜里哪怕近瞧,也看不出什么来。 宋江回想着,东平府,与他家乡近在咫尺,按理说东平府来的好汉,若是当真了得,几个回合就能擒住燕顺,那他定然听得大名,知道模样,甚至这些年来,江湖来去,公事来去,也当有过照面。 便是想来想去,满脸疤痕,着实想不出是谁来。 “唉……”宋江叹气,只说:“今夜过去,明早苏武怕是就要攻寨了。” 燕顺看了众人几番,忍不住说得一语:“哥哥,不若趁着夜色,各自逃去吧,那苏武当真不可力敌……” 燕顺显然是心有余悸了,当绿林好汉,当山大王,他本还当得颇为自得,只待一战之后,他只感觉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不免心态大变,再看山下苏武大军,两三千之多,又想山寨之内,不过四五百号了。 何以能敌? 还是跑吧…… 却听宋江来言:“我等身强体壮,还皆有武艺在身,遇得小队官军,倒也不在话下,兴许好跑,你看这山寨之中,这么多兄弟,他们若是失了寨子保护,何以逃脱啊……” 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岂能失了江湖道义?若是当真失了这般道义,教人去传去说,他往后还如何立足。 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人只一见他,便纳头便拜? 燕顺闻言,倒也愧疚,只一拱手:“公明哥哥大义!” 荣更说:“此生得遇公明哥哥这般高义无双之人,死也无憾!” “只命弟兄们死守营寨,兄弟齐心,击退官军!”宋江大手一挥,便是誓与山寨众兄弟共存亡! “得令!”燕顺拱手。 就看天明,那山下军中炊烟袅袅,不得多久,就听军中号角聚兵。官军三路而来,前左右,小路一队,那苏武更是身先士卒,左右之间,都在山林里攀爬。 便是近前之后,众军又止,再一次整军列队,也准备攻坚之物,也多在喝水休息。 山寨之中,便也是在准备,房也拆了,屋也拆了,只管多备重物,以檑木滚石之用。 苏武近前查看,知道是一场硬仗,但也要打,剿灭青州贼寇是其次,麾下这支军队,得打一场硬仗。 苏武其实明白一个道理,良家子为何是好军汉? 只因为良家子,多听话,守纪律,且韧性十足。 林冲在旁说道:“哥哥何不把山寨都围起来?” 苏武却答:“攻坚之法,围三缺一,要给敌人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之处,如此,敌人便少几分困兽之斗,只待气势一减,定起逃命之心,如此敌军易溃。” 鲁达闻言立马就夸:“都监兵法当真烂熟于心,此般攻坚,正是要围三缺一,贼寇多是乌合之众,只待气势一去,必然争先逃命!今日,洒家去先登!” 鲁达老军汉,此时想要的就是证明自己,在苏武面前,在这个新群体里,证明自己。 却是苏武手一摆:“不必,鲁指挥使随我身后,我当亲自去先登!” 苏武这回,也要豁出去一把了,一支军队的主心骨,一支军队的灵魂,要建立起来。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杨志先劝:“哥哥不必如此啊,兄弟们这么多,岂能让哥哥先登去?” 林冲也说:“箭石无眼,哥哥乃一军统帅,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亲卫都头李成,一直随在左右,直接往前站:“哥哥,我去我去!” “我也去我也去!”李云龙如今已然不比以往。 祝龙也来开口:“哥哥万万不可如此犯险。” 扈成话少:“让我先去就是!” 曹正在后:“哥哥岂能放在我等不用,自己先去?” 连李忠都在这种气氛下上前来说话:“我与周通兄弟新来,当让我二人立功!” 苏武环视左右,好在武松这回没来,不然,他这想法,武松是死也不可能让苏武去的。 苏武掏了心窝子来说:“兄弟们,我去先登,倒也不是做个姿态,更不是做个诸位看的,诸位与我,自是忠义无双。此番练得新军,皆是良家子,多是不曾真正上过战阵,我是为了给他们做个榜样,便也让他们都知,跟着我苏武入军伍,必然不是跟错了人,此番一遭,你们都替我不得!” 众人闻言,岂能不懂? 鲁达更是心中有感,拱手一礼:“都监,几番事来,洒家都看在眼里,都监当真是个好军将,来日定然前程不小。” 苏武去看鲁达,只说:“鲁指挥使只管随在我身后,助我先登!” “岂敢还有二话!”鲁达身若洪钟,朗朗开口。 气氛到此,苏武一语:“昨日,我与众兄弟结义,同进同退,同生共死,独独落了鲁指挥使。今日,正是用命之时,生死难料,鲁达兄弟,可愿与我一拜?” “哥哥请!”鲁达禅杖一放,腰间还挂着军中长刀也解,二话不说,只管往地上一跪! 苏武脸上无有笑容,严肃非常,甲胄在身,只管头前也跪。 苏武开口:“天在上,地在下,今日阵前先登,生死难料,与鲁达兄弟在此一拜,结为兄弟,多话不说,只看今日是生是死!” 鲁达虎目一张,声音铿锵:“哥哥以生死来拜,洒家自是生死相随!” 磕头!鲁达咚咚咚三个,起身,挎长刀,不拿禅杖。 苏武也无多言:“众将各自回部曲,只待击鼓!” 气氛到这里了,众人竟是有几分悲凉悲怆之感,一个个面色严正,左右散去。 不得多久,鼓手已然就在身后不远准备好。 苏武只在头前第一个,左右看了看麾下众多军汉,不少人,依旧是面色惨白,有一种紧张,是如何也忍不住的,只待见惯生死,自就蜕变。 苏武只看了一眼鲁达,亲自上前把一具刚刚打造的长梯扛在肩上,鲁达上前,便扛长梯末尾。 排兵布阵早已完备,有简易木盾在前,有李成带着弓弩在后。 苏武还有话语:“兄弟们,只管跟着某,冲上去就是!” 身后千百人,所有人的眼神,都看的是最头前的苏武,只聚焦一人。 “击鼓!”苏武一声大喊,头一个,迈步飞奔。 鼓声隆隆在响,敲打得如雨点一般,众人只看苏武去,看苏武甲胄在身,亲自扛着长梯往前飞奔,所有人连忙迈步跟随往前奔去。 “冲啊,杀!” 四处呼喊大作。 那寨头之上,宋江也穿了甲,在头前来看,开口大喊:“弟兄们,生死就在今日,死战就得生路!射,快射!” 只是宋江左右,甲胄不过十几套来,众多喽啰,皮甲都少。 却是那寨头之上,弓弩连连,箭矢无数往外飞去,虽然多是猎弓土弩,但也劲头十足。 苏武只管一心往前冲,手中长刀在身前不断拍打护住头脸,却是箭矢太多,依旧射得他一身好甲叮噹作响。 二百来步的距离,苏武片刻就到,再看身上,有痒有痛,甲是好甲,竟也有两支箭矢射穿了甲胄,扎进皮肉里去。 却当真是好甲,即便被射穿了,不过也是堪堪而入,只破得皮肉而已。 也想历史上记载的小商河之战,杨再兴一套好甲在身,即便浑身被金人射成了刺猬,依旧还能大杀四方,杀得金人各般军将士卒无数人。 最终血流而亡,在杨再兴身上烧出来的箭头,便能装满二升。 这也是苏武所恃,他为何要费巨资打造甲胄?好甲胄在身的军汉,从来不是影视剧里被人一刀劈死的模样。 披甲之辈,从来精锐,从来难死,刀枪剑戟只管来得,箭矢更是不惧,人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这就是军汉内心巨大的勇气来源。 也是苏武此时的勇气来源之一。 倒是好甲怕钝兵,锤锏这一类的兵刃在军中一直都长盛不衰,就是为了破甲。 此时苏武只管往前冲,山中多石,挖不出深沟,越过去后,就是寨墙。 只管把长梯往那寨墙一靠,苏武立马上梯。 不能上慢了,因为一旦上慢,梯子轻飘飘的,很容易被上面的人推倒。 但若是长梯之上挂满了人,再想推倒,就难了。 却也有专门推梯子的工具,就是长长的树杈,一头叉在梯子上,众人拿着树干,合力去推。 只可惜,这些技巧,而今在一般军中知晓的人都不多了,山寨土匪,又岂能知道如此准备? 攻城一方,便也还有对策,军中造梯,还要在梯头加钩子,去勾住城墙,以免被推倒,倒是今日苏武并未造那梯头带钩梯子。 因为苏武而今军中简陋,并未带随军的工匠,来日还当慢慢完备,乃至当真攻城,还要打造投石机、云梯车、轒轀车之类的器械。 今日,多少也还是一种菜鸡互啄,还算不得真正的正规战场。 只看苏武快速爬上梯子,顺手接过一个简易木盾扛在头顶,只管往上爬。 鲁达更是随身就在下面,不等苏武脚步先上,他便连连几步往上,是他经验十足,要用自己的头与肩膀,去靠住上面苏武的屁股。 为何? 只让先登苏武有一个支点,可以踩,可以坐,防止轻易落地而去。 就看苏武一边攀爬,身形也是一抖一抖,寨墙之上,石块与木头落如雨下,都打在苏武肩膀与头扛着的木盾之上,力道巨大,打得苏武浑身抖动。 甚至打得苏武身形频频顿住,乃至几欲落去,当真一顿,苏武却又能坐到鲁达的头上,一抖便能踩到鲁达的肩。 这般战友,还有何话能说。 上! 只管往前上,这寨子不难打,寨墙不高,远不比得坚城之墙,寨子里也没那么多贵重油脂之物引火来烧…… 便是开水来泼,只要不是立马接触皮肤,也无大碍。 只看苏武奋勇先登,左右,不知多少长梯都架在寨墙之外,不知多少人奋勇在登。 那李云龙就在苏武最近长梯之上,也扛着木盾第一个在登,视线看不得头顶,只看一旁苏武在奋勇。 身后还有无数前赴后继的军汉,哪个不是在看都监苏武奋勇当先? 李成在城下,更是弓弦连连,只看何人露头敢来砸石,便是一箭而去,管保将那人射个正着,只为护着苏武去攀。 寨头之上,宋江更是第一次面对这般场景,实在是出乎预料,与头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心中大急,只管大呼猛喊:“不要让敌人攀上来!” 只看李成再射倒一人去,苏武猛然感觉头顶上压力一松,快步再爬几下,头前一看,竟已然就是那小小寨墙的垛口。 上来了,当真上来,苏武一步迈去,落在寨头之上,人还没看清,便是脚步往前,木盾先挥,长刀横扫。 再来一看,才看得身旁皆是涌来的贼寇。 哪个最前,苏武便往哪个砍去,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大力猛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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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5章 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第95章 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上得寨墙的苏武,已然迎面劈倒一人,便是不知多少长枪朝他捅刺而来。 只听得他左手简易的木盾被捅得咔嚓作响,好似马上就要解体了一般,身上甲胄更是火四溅,浑身到处都是疼痛不已。 此时身后一声大呼:“洒家来也!” 一柄长刀先到,苏武眼前,先看到不知多少长枪木杆当场断裂。 再看眼前,一个硕大的身形,浑身甲胄泛光,犹如山岭一般,已然把苏武护在身后。 这硕大的身形着实了得,连刀都不挥,左边一冲,撞得一片贼人倒地,右边再撞,更是人仰马翻一丛,还有后面贼人直接就被挤落寨墙之下。 苏武当面,立马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空间,转头再看,一个一个的铁甲军汉从长梯跳上了寨墙。 只道贼人无有战力? 不然,那寨墙不远处,有一个瞭望高台,有一个汉子已然不知拉弓射出多少箭矢。 寨墙之上犹如蚁附,寨墙之下更是前赴后继,那拉弓的汉子频率极快,一箭一箭,箭无虚发,不知射中多少人去。 只是官军几百甲胄,也不知哪个是主官,哪个军将,甲胄皆是大同小异,并无秦明那般显眼的镶金锁子连环甲。 这汉子分辨不得,只管一通射,甚至来不及去挑选,射到谁是谁。 却是这汉子不知,苏武也不知。 汉子不知自己刚才已然射中过官军主将苏武,苏武更不知自己浑身中箭,哪一支是被那汉子射中。 只管是一身好甲,箭矢即便破甲而入,也不过在皮肉之中,并不能真正侵透。 这便是甲胄之强,也是那汉子用的是弓,不是军中蹶张硬弩。 这便也是战争之中,披甲军汉的精锐之处。 那使弓的汉子目光早已被一个爬上寨墙体型硕大的官军吸引,拉弓就射,当真百发百中一般。 直射得鲁达身上噗噗作响,一根接着一根,箭矢都插在鲁达甲胄之上,显然破甲,若不破甲,箭矢便挂不上去。 鲁达好似浑然未觉,只伸手几折,折断箭杆,已然又是左右冲击,终于也是开始挥舞长刀,四处劈砍。 一刀而去,竟是能把当面孱弱的贼寇从肩膀到腋下,分成两半,这般巨力,不可言说。 苏武更是连连去杀,只管看得头前有人,就提刀而去。 砍杀几番,只感觉周边压力大减,左右披甲军汉越来越多,已然不知多少人攀爬上墙。 那远处高台上的射箭汉子,忽然大喊:“哥哥,哥哥,走了!” 这个汉子名叫小李广荣,唯有他持弓在高台,真正看得清楚整个全场,也不知射出多少箭矢去,连拉弓的手都颤抖不止。 只看那寨墙之上,已然不是一处两处有披甲官军攀爬上来,这寨子显然守不住了。 头前想的那些,都过于天真,过于简单。 战争这件事,远远超出了头前的预料,这支官军,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竟是当真会有这般前赴后继往墙上来爬的军队,直把这小小寨墙挂满了一般。 何以来的勇气? 荣自问,他自己也是官军将领,他自己头前麾下也有一彪人马,其中心腹也不在少数,若是自己带人去打山寨,他麾下的那彪人马,可会如今日碰到的官军这般前赴后继去爬墙? 不必多想多猜,荣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是他亲自提着长刀督战,在后驱赶,只怕也是畏畏缩缩难以向前。 荣不能理解,更是不能想象,不知道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这个东平府苏武麾下的军汉,会如此一个个前赴后继来奋勇爬墙? 凭什么这些军汉会为了苏武,如此前赴后继奋勇爬墙? 打这一仗,苏武能给出多少赏钱与这些士卒?能让这些士卒如此效死? 五百贯?一千贯? 是的,大宋朝的军汉,是历史上历朝历代第一次养起了大规模的职业军人,这些军汉,真就是拿钱打仗。 乃至,大多数军队,上阵之前,先要讨赏,甚至发展到后来,列阵站好了,准备厮杀了,临阵先给钱,才能出号令。 不给钱,号令出了都没人动。 畸形至此,大宋朝,养废了这般职业军人的制度。 所谓职业军人,就是一辈子当兵的那一群人,不做任何其他的事。 所以,这般爬墙的场景,是荣这个昔日朝廷军将,如何也不能想象的场面。 他知道,已然就要败,马上就要败,他再射出多少箭矢去,射中多少人去,也要败了,他那已然连连射出几十箭矢的手臂,也拉不开弓了。 如此,他便也不射了,拿起长枪,赶快去到公明哥哥身边。 得赶紧走,不走,都得死在这里。 只管寻到公明哥哥身边,一手挽向哥哥腋下:“哥哥,快走快走!” 公明哥哥哪里愿走,只管挣扎:“荣兄弟,我等今日,必要与众兄弟同生共死!” “走吧,哥哥!”荣只管大力去拉。 公明哥哥被拉得连连在退,却依旧面向敌人,开口大呼:“定要与兄弟们死在一处去!” 却看一旁,燕顺也来拉拽:“公明哥哥,走了!敌人势大人多,今日一败,还有来日。” 郑天寿也不必多想,只管拉着公明哥哥往后寨就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明哥哥大义,却不能身死在此。” “兄弟们害我,兄弟们害我呀!”公明哥哥那是哭天抢地,不愿走,却也无奈何,哪里挡得住如此三个大汉左拉右拽? 不得片刻,就看那寨墙之上,已然不知站上去多少铁甲官军。 那寨里喽啰,此时哪个不是转身快跑?已是争先恐后…… 只道刚才这些喽啰还有几分战力,也算奋勇,此时再看,已是一泻千里,没有一个还能看到正脸,皆是屁股对敌。 苏武站在寨墙之上,倒是不追了,只管气喘吁吁,一旁鲁达,更是直接坐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也听鲁达在骂:“直娘贼,教洒家好一番砍杀,只道你们还不怕洒家大刀呢,原道一吓就逃了……” 苏武在旁笑着:“鲁指挥使好生悍勇!” 鲁达笑着大手一挥:“这算什么,昔日在小种相公门下杀党项,党项可难杀,可不是这些贼寇可比,那杀起来才费力。” 苏武点着头,种家相公啊,这名头可真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倒也不是吃醋或者嫉妒,还真有一种向往之感。 不知哪天,苏武也想自己麾下的军将,一提起自己,也是这般语气神态。 苏武只看自己胸腹,折断的箭矢插上了两支,那些不曾射透的箭矢,便也是叮得甲胄之上一个一个的小凹坑。 这甲胄回去就得修。 就看头前鲁达,竟是正在抓着箭杆往外拔,拔得那是嗷嗷叫,还有话语:“爽快!” 苏武倒是不急着拔,便也疼得牙关紧咬,站在寨墙之上,只看披甲军汉们往寨内去追奔逃的贼寇。 身后还有无数军汉前赴后继往寨子里去,已然多是不披甲的军汉了。 苏武只管左右招手:“快去快去。” 便也是看得路过身边的军汉,不论有甲没甲,早已不是面色煞白,一个个好似还有几分兴奋激动在脸上。 这一战,值得。 一种精气神,已然初步具备了。 苏武也往前走,也上那高台去看,看贼人在山后不断奔逃,也看军汉们山林里到处去追。 便也等着,只看得差不多了,山林里四处散去了,军汉们也追得散开而去了。 苏武转身开口:“鸣金!” 叮叮叮叮的铜锣不断在敲。 苏武便也在眺望,眺望远方林子里影影绰绰之间,军汉们慢慢也就不追了,开始转头而回,如此,便也松了口气,只怕军汉不听鸣金,追上头了。 只看回来的人,有人拖着尸首,有人驱赶着俘虏,有人扛着几杆长枪,有人肩头搭着几片破甲,有人捡了几个箭囊,有人拿着几副猎弓…… 苏武站到高处去,看着大家。 众人也不自觉去看那高处苏武。 苏武笑着:“弟兄们今日威武!” 便也有人喊:“都监威武!” 一声起。 便是山呼海啸而来:“都监威武!都监威武!”苏武拿手去压,也还有军令要说。 却是哪里压得住,那一双双激动的眼神里,一句一句在喊:“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苏武笑着还在压手,也在说:“听某说话……” 没人听得清苏武说什么,只管还是喊:“将军威武!” 举起的手臂无数,举起的兵刃更多。 鲁达林冲等军将,看得是哈哈大笑,时不时也跟着喊一两句。 这场仗,算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仗吗? 显然算不上,远远算不上,乃至连一场血战这种词都显得牵强。 真说起来,只管是一鼓作气,一番冲击,寨子就破。 这种仗,真放在上下几千年的史书里,史官连顺带一句话来提一嘴都嫌多。 但苏武知道,这一仗给自己、给自己麾下这支军队、给这些军汉们带来的意义,不是一般。 只看苏武抬手压了又压,许久许久,才压住呼喊之声,才容得苏武再开口:“让后面辅兵带着伤员先归营去治,其他人,抄了寨子里的财物,再烧了去,寨墙也都翻了去。” 众将得令,开始来去再先拢住麾下人马,开始做事。 苏武也走下瞭望高台,走到一处屋内,只待李成与李云龙近前来,开始给苏武卸甲。 卸得苏武是龇牙咧嘴,疼痛难忍。 也看箭矢透甲之后射出的伤口,不深,只是鲜血不停。 李成便也取干净布巾来包。 苏武立马开口:“当传令军中,包扎伤口的布巾,一定要用沸水煮过,再烈日暴晒。” 李成点头:“我这就去煮。” 李云龙一拱手:“小的这就奔回营里去传令。” 苏武也反思,是自己准备工作不足,也想,往后一定要在开战之前就准备好这些沸水煮过再暴晒的布巾。 倒是甲胄一卸,待得片刻,苏武身上的伤口倒也结痂不流血了,而胸腹其他地方,慢慢也有肿胀淤血,便是被枪头杵的…… 浑身上下,疼痛不已。 只管穿上外衣,出门而去。 “将军……” “将军!” “将军好!” 个个都来招呼,个个都来行礼。 “你们忙!”苏武笑着点头。 也有大胆一些的人来问:“只看将军连连中箭,不知将军伤势如何?” 苏武把手一抬,故意展示一下:“哪里有什么伤势,无妨无妨,你们做事。” “将军当真神武。” “只看将军先登,如那天神下凡一般,看得我等是目瞪口呆。” “简单而已,小事小事,你们不也爬上来了吗?”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我们……我们刚才可不敢呢,只看将军神武不凡,都已经爬上去了,我们才跟着也爬呢……” “哈哈……往后就知道此事不难了。”苏武又道。 “嗯,反正将军今日神武!” 苏武一边慢慢与来去之人扯上几句,一边往寨外而去,便也是下山回营,营寨里的事也多,倒也不知几人阵亡,几人重伤,轻伤多少。 钱,还是要赏的,抚恤也是要给的,便也要有个统计,乃至统计个人功勋。 倒是军中虞侯不多,往后还要扩大虞侯这个群体,都虞侯之类,得认字,得能写公文,能帮军汉写信…… 更重要的是统计之事,上阵统计军功,入营统计管理吃喝用度,军械甲胄…… 一支军队,管理上麻烦得紧,都要一步一步来。 直到午后半晌,众军慢慢都归营了,都在各种统计,也在埋锅造饭。 山寨里大火自不用说。 杀死的贼寇,二百人之多,俘虏的也是不少,也有一百来人,那些重伤的俘虏也是百来号,显然逃散的也有百十来人。 乃至宋江、荣、燕顺、郑天寿,他们自是比一般喽啰逃得早,也更逃得快。 苏武也不曾提前派人往后寨去伏击,有些事,自是有意为之。 那宋江何等江湖地位?只待他去哪里,便能在哪里招揽一众好汉,还待他把这些江湖好汉都招揽起来,都带到梁山去,如此,也好一网打尽,正是功劳。 没有宋江这般的号召力,哪里有什么梁山大贼? 苏武心中,其实宋江远比董平李逵那些人好拿捏,真正恶人,反倒麻烦,他们只管一条命来拼,只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倒是宋江,只要他心中那当官的念头不止,行事就能预料,乃是还能拿捏,更能哄骗。 宋江太重要,宋江才是那些不怕死的贼寇身上的枷锁。 苏武需要这么一个枷锁去控制那些好汉。 只待苏武在营中一下令。 营寨里,以都曲为单位,一个都分上七八个、十几个的重伤贼人,开始组织捅刺。 这事吧,多少有些狠辣。 但苏武只管咬牙下令,便是哀嚎求饶,充耳不闻,自己在中军大帐里也不出去看。 今日倒也不急着回青州,该修整的修整,也让这些得胜的军汉们在营里互相激动的闲聊吹嘘几番,放松一下情绪。 只待统计而下,铁甲汉死的还真不多,拢共七八个人,其中大半是被箭矢射中了面门,不用猜,小李广荣,还有一些是从高处跌落。 重伤的也有二三十个,跌落的有,中箭的有,被擂木滚石砸的有,被刀枪杀伤的倒是不多。 轻伤不少,一百来号不止,苏武就是其中之一,鲁达也是其中之一,不算什么。 还得组建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才是,此时重伤的,只能用车架赶紧往青州运去。 都虞侯,军中文书,随军工匠,医疗队伍,专业的辎重后勤队伍,辅兵,民夫…… 缺的东西太多太多…… 苏武在中军大帐里,提笔来写,写的是发展规划。 中军大帐里,鲁达林冲杨志等人,也在闲谈着,时不时哈哈大笑…… 鲁达自是主要,他便说的是真正打仗,是个什么场景,会有哪些事,那些注意,那些准备…… 众人似乎这一遭后,对打仗这件事还有几分上瘾,胜利这件事,当真是能让人上瘾的,众人求知若渴一般,个个来问。 连扈成都忍不住问了几番。 只待第二天大早,拔营,回去,回去之后,要论功行赏,一来是一些人表现突出,自也有一些人表现不行,乃至军官安排上要有调整。 二来,真得发钱,大发特发,打仗,就要挣钱,立功了,就得发财,发大财还是小财,只看功勋。 也免不了一些互相争执,不能小看,更不能轻易敷衍,一桩一桩,但凡争执,苏武定然要亲自过问。 老祖宗在书里早已记下了一个处理这些事的理论与办法,刑赏忠厚之至论,这一篇也被苏轼写成了他考科举的策论文章。 罪疑惟轻,功疑惟重。 犯罪的如果罪行有疑点,那就得从轻处理,这个好理解,就是后世疑罪从无的概念来源。 立功的如果有疑点,那就得从重处理,这个“重”,不是只管重赏,而是扩大赏赐的范围,就可以大大避免有功不得赏的事情发生,便是军心。 往后只待都虞侯与军中文书系统完善了,这些事就可以大大避免,但若是还有争执,依旧是这般处理办法。 苏武一边想一边记,即便在马上,想起什么来,也立马拿炭笔来记,他的小册子,已然写得是满满当当。 (本章完) 第96章 苏武,真乃我东平府之猛霸王! 第96章 苏武,真乃我东平府之猛霸王! 大军在回,半路上就碰到了秦明,秦明正拢得二三百人要去支援苏武作战。 只看苏武已然大胜而归,便是一脸懊恼:“怎的我紧赶慢赶,只是往清风寨再去取了一些兵刃甲胄弓弩箭矢,就来晚了……” 苏武笑道:“无妨,便也是秦明兄弟头前一番苦战,让贼寇少了几分胆气,所以我才赢得快!” 这话听来,秦明自是知晓哥哥之意,但还是难受不已:“唉!今日正欲以身报答哥哥!” “还有来日,且先归去!”苏武摆摆手,便也知道秦明心中难受。 这种难受挺好,先憋着,憋久一点。 秦明便是又骂:“却教那黑心宋江逃脱了此番!” 苏武也笑:“无妨,来日定还能再碰上!” “唉!亲手打杀了他去,才能解心头之恨!”秦明打马在侧,便是懊恼不已。 只待再到清风寨,苏武也不进寨,只管从寨旁路上去走。 黄信刘高立马出来迎接。 镇三山黄信也是激动不已:“苏都监当真威武,贺喜苏都监大胜凯旋!” 刘高在一旁,只管前后去看,口中也说:“恭喜苏都监立此大功。” 苏武也知道刘高在找什么,只管说道:“那荣早早逃了去……” 刘高面色一黑,挤出笑脸来:“苏都监当真威武!” 苏武马匹还在走,黄信与刘高便在一旁跟着走,黄信又说:“苏都监,那荣胞妹还等都监处置呢……” 哦,还有这事…… 苏武便是随口一语:“送出来吧,某一并带回营里再说……” 倒也是真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主要是将来与宋江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苏武也还没有预料。 剿贼是要剿的,最后剿成什么样,未来之事,自有未来的变数,一时不曾想定。 那荣,宋江的心腹马仔,怎么处置,自也就还没有个定数。 只管带回去再说。 黄信立马回清风寨里,带出一个女子,这女子满脸的泪痕,倒是……美貌。 苏武懒得多看,也不曾去怜惜什么,只管吩咐:“塞进后面车里,看管好。” 李成下马上前去,只管把人一拽,拽着就走,往后面有门的车驾里一塞。 “都监好走。”黄信躬身一礼。 苏武自也回礼,一旁秦明便是嘱咐:“你好生看守寨子,贼人被杀乱了去,兴许也有一些散落之贼前来滋扰或者偷路而走,你可看仔细了。” “师父放心!”黄信答着。 大军只管回营,贼寇尸首又往营外去堆,天气越发寒冷了下来,多堆几日倒也无妨。 只待在营里稍稍安顿,苏武便与秦明入城而去。 知府慕容彦达早已知晓了苏武凯旋,甚至刚才还亲自上城楼去看队伍回来,贼寇尸首俘虏远远看得不少。 苏武入衙,慕容彦达不在正堂端坐,已然在堂前来迎。 寒暄三五,慕容彦达先入大堂,苏武再入。 便是慕容彦达又说:“再谢苏都监如此奋力为我青州剿贼。” 苏武拱手:“皆是为朝廷效力,自当用心用命。” 这官话,苏武说几趟了。 慕容彦达又问:“当真桃山的贼人已然打散?清风山的贼人也被打跑?” 显然,慕容彦达有些不信,他便是也知道,军中虚报战功这种事,太寻常不过,成千上万的贼寇,怎能说逃就逃了? 苏武也就顺着这话来说:“散的散,逃的逃,两座山寨倒是已然毁了,但贼人入山林里去了,着实不少,兴许也还要出来劫掠……” 慕容彦达闻言,面色就沉,心中也惊,也就是说贼人败得两战,暂避锋芒而去,蛰伏起来了? 这是要等苏武一走,卷土重来啊? “苏都监,剿贼务尽,当再往山林里去搜,定要把贼寇一网打尽才是。”慕容彦达还真怕苏武说走就走,这事得办完才是。 苏武就等这话呢,立马答道:“相公放心,贼寇不尽,青州不安,安敢先走。” “好好好,这般好……”慕容彦达连连点头,心下也松,苏武不走就好,活得继续干。 苏武自然得继续干活,有贼没贼都得继续剿。 贼寇如此凶猛,成千上万之多。 得加钱! 苏武说话了:“昨日奋战,中贼两矢……” 苏武未穿甲,直接脱衣,伤口在胸,倒是包扎了,但也渗了些许血迹,不是玩笑。 又说:“麾下士卒,死伤者众……” 慕容彦达哪里还能不懂?先夸:“苏都监当真忠义啊,世间少有之良将。都监麾下士卒,也是作战得力,都监放心,抚恤赏功之事,府衙里不在话下。再拨三万贯去,只待剿贼事毕,定再大赏。” 说完这句话,苏武点头:“相公如此用心,下官岂敢敷衍!” 又三万贯,这回小气了些,不过也挺好,下次再来要。 苏武便也看了看秦明。 慕容彦达也去看了看秦明,也说:“秦总管麾下,也是死伤良多,府衙当也有抚恤赏赐,放心放心。” 秦明倒是激动,他败军之将,还有这待遇,心中更感谢苏武哥哥,起身一礼:“多谢相公恩赏!” “相公,下官先出城去,先把贼寇尸首拉去埋了,以免生得疫病肆虐军中,明日再进山搜剿贼寇。”苏武拱手准备走。 慕容彦达便也多说一语:“明日,三万贯,上午就来。” 这好似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大宋朝的默契,给钱,出兵,不给钱,不动。 苏武出城去,秦明自是在城中,便也要与知府多说几句,还要见见家眷。 慕容彦达自是一番安慰,也说秦明辛苦之类的话语,自然也要给钱,与苏武客军比起来,这是自己人,倒也多少有些后悔以往,而今多少要弥补一些…… 回到营里,中军大帐,诸般统计上来了,赏赐便也不等,军中有钱。 杀贼一个,给二十贯,十贯能买一亩地去,再有十贯能买头牛。乃至也有一些贼首,是多人来分,各自分十贯八贯去。 其实给不出多少钱去,贼人也不够杀,抚恤自然不能少,战死,一百二十贯,养的是父母妻小半辈子无忧。 重伤,若是还能治愈的,给三十到五十贯。若是不能治愈了,失去了主要劳动力,给八十贯,留在军中帮衬做杂事,养着。 轻伤的,看情况,五贯八贯十贯的,连苏武自己,也得了五贯抚恤。 此番小战,不得多少,但制定的是个标准。 军中将士,看着封赏,自然有人欣喜激动,有人眼馋心动,只恨自己怎么当时没跑快一些,没悍勇一些。 李云龙一人此番,就得了八十贯钱。 鲁达等人,自不用说。 乃至各个军官,还有额外赏赐,这个倒是暂时没有什么标准,反正苏武出手从来大方。 只待此事一罢,苏武下令:“把那些贼寇尸首都运到山里去埋了。” 鲁达便问:“哥哥,不多放几日吗?也好让城内之人多看看……” 苏武笑道:“贼还要剿呢,有的是尸首,这尸首不运去埋了,来日哪里还有尸首请功?” 这话里……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会心一笑,不多说。 这天气也冷,这尸首还真能多用几次,总不能杀良冒功。 山里的贼,成千上万,总是要一次一次去慢慢搜剿,今日一两百,明日二三百,运来运去,多弄几次。 七八日,十来日,总归要杀得贼人三四千去,如此,贼人破胆,从此青州一地,贼寇尽也,也好往东平府凯旋。 想来即便知府衙门派人来看,应该也是秦明来查看,即便还有旁人,有秦明一道来,便也无妨,不会细查。 谁没事往尸体堆里一个一个去翻,反正堆在一处,今日正着堆,明日反着堆。除非他慕容彦达亲自与苏武进山去剿一番…… 苏武是……学好不容易,大宋朝里,学坏一出溜。 穷人有穷人的办法,穷则生变,穷人就得绞尽脑汁去弄点钱来…… 倒也不能把东平府里担惊受怕的程万里给忘记了,闲下来,赶紧往东平府快马去信,报捷。 这事很重要,一面是让程万里安心,第二也是先行报捷报功,程万里与枢密院熟悉,还是要防一手慕容彦达过分乱来。 信里来写,贼人成千上万,实数至少八千往上,山中到处是贼,秦明如何以寡击众初战。 苏武自己,大军一来,如何奋力进剿,如何埋伏,如何攻寨…… 如何连连得胜,此时正欲搜山再剿。 多少要有点添油加醋…… 这边苏武日日进山,日日搜山,日日围剿,反正慕容相公钱一到,马上使劲干活,日日剿杀二三百去。 快马三四日就到东平府。 报捷之人,李云龙,他快马入城去,便是沿路大声呼喊:“大捷,大捷,苏都监青州剿贼大捷!” 这是苏都监交代的,得这么干。 城池之内,便是立马一片热闹欢腾,不知多少人随着李云龙的马蹄往府衙奔去。 对于东平府而言,乃至对于整个山东河北而言,百十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报捷的事情,这都是传说故事里的事情。 便是李云龙一路去,身后街道上,不得多久就是人满为患跟着来。 “大捷,大捷,苏都监青州剿贼大捷!” 李云龙带着几骑,在头前扯着嗓子喊,身后无数人跟着奔,热闹,大热闹,喜气洋洋大热闹。 东平府此番可出大风头了,小孩也好,壮汉也罢,乃至妇人也是,就是与有荣焉。 只看那府衙之中,先出来几个官吏来看,又有人飞奔往后衙去报。 那报捷李云龙,身上背着个大包袱,那是他的赏钱,他直接给带回来了一部分,自也是不会再去青州了,先要送回家中老母去。 而今,李云龙早已不是尿水打湿裤腿的时候了。 便是府衙前一下马,他还先不入府衙,转身看向众多百姓,扯着嗓门只说:“此番,我家都监,那是如天神下凡一般,杀贼不过手起刀落,即便是那山中贼寨,我家都监也是先登而上,杀的贼人抱头鼠窜,带得我等立功无数!尸首堆得营门满满当当,贼首伏诛,贼寇遁逃,我来报捷,我家都监还在搜山尽剿!” “好!” “好啊好啊!苏都监威武!” “兄弟,你唤个何名啊?” “我乃都监座下,亲卫副都头李云龙是也!便是我这名,也是我家都监亲赐,只念我效命军前,如那飞龙在天!” 李云龙那是昂首挺胸,一脸骄傲。 “原来是苏都监麾下李都头,见过见过!” “李都头,你可立了什么功勋?” 人群越来越多,有人踮着脚,有人在后面跳起来看。 只看李都头后背包袱一解,只说:“既然你们问了,好教你们知晓,我李云龙,贼头四个,我家都监重赏八十贯,我还没全背回来呢……” 就看李都头包袱里,黄澄澄,皆是方孔铜钱。 “好!好!好汉好汉!” “李都头当真好汉!” “苏都监麾下无庸人!” “嘿嘿……”李云龙嘿嘿笑着,这一刻,当真荣光,便又把包袱系好。 只看衙门之内,程万里这一回,当真是倒履在走,本是午休,听得禀报,鞋都穿反了就往外奔,从后衙到前衙,过后门槛,往前堂门槛…… 一边跑一边问:“报捷在哪呢?在哪在哪?” “相公,前衙门口……”说话的是押司张真,苏武出征之后,他便多在府衙里走动。 就听一声……嘭。 张真低头一看,哎呀,这可了不得,这前堂门槛怎么这么高? 让知府相公摔得这么一个大马趴去,了不得了不得,赶紧去扶。 “相公小心啊!” 却看左右,当真还有人看呢,张真就呵斥:“看什么看!” 众人转头去,只当没看到,岂能多看相公失仪? 相公自己就爬起来了,摆摆手:“无妨无妨……” 迈步又往前跑:“哪里报捷,人呢?” 那门口处李云龙一听,赶紧转头往府衙里去:“相公,小的前来报捷。” 李云龙上前去,单膝跪地,胸前一封书信取出,双手往前一呈。 “本府来看,本府来看……”程相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接过书信,拆开就看。 张真也凑过去看,然后,左右几个官吏,挪着脚步,也凑来看。 报捷这种事,还真是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事了。 “好!”程相公才看几行,口中就有话语。 “好好!”程相公又看了几行。 “好好好!夜半伏击,杀贼,当真好!” “好啊好啊!如此攻坚,奋勇当先……唉……不是叫他谨慎小心的吗?何以他还身先士卒去先登!着实不听我言啊!气煞我也!” 程相公是皱眉跺脚。 一旁张真来说:“相公,胜了,胜了呢!诶……只是身中两……矢,诶!怎么还身中两矢呢?” 程相公立马就问李云龙:“你家都监如何了?” 李云龙已然起身了,愣了愣,只看相公与左右之人,立马紧张起来,连连说道:“无妨无妨,我家都监吉人自有天相,两矢无妨,小人亲手与都监卸甲包扎,无妨无妨……都监还能再带兵进剿呢……” “唉!”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啊,又说:“当真不听我言!” 却是程万里又左右去看,也在怪人:“都是你们,出征的时候,非要说什么定然凯旋立功之语去激他,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东平府还有大贼呢,到时候让你们去剿。” 众人立马低头,此时才知,出征之时,明明说的是好话吉祥话,怎么知府相公还生气呢…… 张真反应也快:“唉……也是苏都监此人,本就忠义无双,不该再去激了,再激他,便又是要亲身上阵,亲自先登,这般岂能是主将所为,下次卑职一定多劝。” “对,多劝。”程万里点着头。 众人也连连点头! 便是以往谁人对苏武有什么怀疑或者不信任之类,此番,岂还能不知苏武其人?竟是如此奋勇当先,身先士卒去先登,还身中两矢,还要继续作战。 这种事,当真就是故事里传说的事,没想到世间真有这般的人。 程万里接着再看,慢慢不是激动了,是一种叹息:“好呀好呀,立功好,此番若是尽剿青州大贼,立大功啊!” 张真也是通篇看下,便是一语:“苏都监此番,似那楚霸王项羽之勇。” “此乃霸王转世也!”也有人接话。 若是苏武在此,不免心中腹诽,你们这些人,承平日久,当真是没见过世面。项羽若是他苏武此时的这几番三脚猫,每日还要写笔记,还说什么推翻大秦? 程万里左右一看,铿锵一语:“苏武,真乃我东平府之猛霸王!” “相公猛霸王之言,当真好!猛霸王苏武,当真好听!”张真立马竖起大拇指。 “赶紧……”程万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就走,再说:“赶紧赶紧,往枢密院报捷去,不能让慕容彦达那厮占了先。” “是极是极,卑职来执笔。”张真跟在身后也快去。 “不必,本府亲自执笔,你来磨墨。”程万里大手一挥,老天怜见,我程万里一个阉人门下,也能有今日! “如此甚好,卑职去取墨台。” 张真快步在走,左右官吏,这个取笔,那个取纸,取好纸,还有寻那火漆,寻个好的信封,更有人已然先去安排快马。 (兄弟们,么么哒,亲一下!) (本章完) 第97章 叆叇 第97章 叆叇 只待报捷文书写就,快马加鞭只管往东京汴梁城去报。 回到书房里,知府相公程万里拿着苏武写来的书信,那是看了又看…… 他看的不单单是这封信里的捷报,他看的是自己的前程,憧憬的是未来…… 有那么一瞬间,程万里心中生出了一种不该有的念想,一个大宋朝士大夫不该有的念想。 只问,天下哪里还有贼啊?哪里还有大贼? 梁山泊里还有一伙,怎么就只有这一伙了呢? 该死,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念想来?天下太平天下太平,我有罪我有罪! 也是党项有西军在打,辽宋有澶渊之盟,百十年都不战了,那是万万不可能开战的。 唉…… 生不逢时! “父亲……”乖女走进书房里来,便也是知道了捷报之事,满是欣喜笑脸,却是进来一看,就问:“如此大捷,父亲何以还愁眉苦脸啊?” 程万里看着乖女,叹息说道:“生不逢时啊……万千贼寇,两千军可剿,剿完此贼,当是剿梁山了,剿完梁山……这报捷之事,也就没得报了……” 乖女闻言,呵呵笑着:“父亲原来是愁这事呢……” “乖女,你说,为父懂兵事吗?”程万里倒是没有多少愁眉苦脸,其实是笑的。 “父亲劳心费力练出两千强军,这不已然就能剿得万千之贼吗?这份功勋,大宋朝那么多知州知府,能有几人?” 乖女是会说的,也是这大宋朝啊,除了西北几个相公,没的比了。 不是我有多优秀,全靠同行衬托。 程万里点着头,莫名其妙又说:“天下太平好啊,天下太平好!” “父亲,这梁山之贼可不好剿呢,有那八百里水泊之地利,若是无战船,何以剿得灭?”乖女也开始懂军事了。 程万里点着头:“船可费钱呢……” “所以啊,父亲当是要未雨绸缪,写下一个剿贼谋划发到枢密院去,让枢密院里的相公们都看看父亲胸中之沟壑,如此,可得信任,钱粮之事,便也好说许多。” “嗯,乖女所言在理!”程万里看着乖女,面上的笑容里皆是欣慰与宠溺,呵呵一笑,说道:“乖女,你站好。” “嗯,父亲,怎么了?”乖女当真站直了几分。 程相公一本正经来说:“程家乖女听封,本府封你为东平府第一谋士!堪比萧何,略胜荀彧!” 乖女闻言咯咯直笑,还有一福:“拜谢知府相公封赏!” “过来过来……”程万里今日,心情太好,宠溺在脸,笑着在招。 乖女近前去,站在父亲面前,就看父亲伸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也听父亲说:“若是生得男儿,该是多好。” 乖女也微微低头,只说:“父亲就当我是男儿……” “唉……可惜啊,可惜你不是,你考不得科举,做不得官去,你那兄长啊,每天只知道在汴京城里饮酒听曲,乡试都考不过,教他随我来赴任他都不愿来,说什么京城里好读书,倒是你,愿随为父远来……唉……” 程万里心中还有一苦,儿子不中用,中用的是个女儿。 “父亲……”乖女也难受,家里的事,她却终究会是个外人,能说什么呢? 乖女说:“父亲年岁也不算大,身体康泰,日子还长呢,前程远大。” 程万里听得就笑:“为父难道还是年轻人?” “放在那些士子里,父亲自不算是,但在官场中,父亲岂不是正值壮年?”乖女说得认真。 “正值壮年……好啊!”程万里点着头,接受到了一股力量。 激励老父要努力奋斗的力量! 程万里还认真想了想,又说:“当真要上奏一个剿贼谋划了,只待苏武回来,问问他,如此便也能写得出彩。” “嗯,当是要问问苏武。”乖女很认可父亲的想法。 “说起来……这苏武其实读过一些书。”程万里又想起了这件事来。 “啊?是吗?他读过一些书吗?”乖女问着。 “读过呢,至少诗词之类,他读过不少,王江宁也能顺嘴接上,曹子建他也能脱口背出,说起话来,出言也不是那莽夫之辈,还能点评书法之道,定是读过不少书呢……” 程万里点头说着。 “嗯,我也看他说话不似粗鲁人,思索事情来也是不凡……父亲往后再试他一试……” “对,以往啊,不曾多想,当是再试他一试,读过书自是不一样,往后见得朝廷那些相公们,便也不露怯,不至于让人笑话……” 程万里也点头,这倒也不是其他事,而是将来当真要见相公们,第一个要见的,兴许就是童枢密。 莫看童枢密出身低微,便是鉴赏一下画作,看几幅书法,那也是手到擒来的本事。 若是往后当真有那造化,见到天子也不是不可能,天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精通非常,吹拉弹唱都能来得,那可不是一般读书人比得上的…… 都是未来,都是憧憬,得想!得谋! 想的是怎么在朝廷里多多出彩露脸,怎么在上司面前投其所好,谋的自然就是前程。 程万里更也知道,他这里惊喜不已的捷报,真到京城里,其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功,比起西军偶有的捷报,更算不上什么。 想仗着这点功勋就如何升迁,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件事又很重要,因为这就是他的恩相童贯所好,这是程万里在恩相面前,办事得力、有才能有本事的证明。 只要恩相喜欢,心中知晓,便也足够,若是恩相还愿意与人多提多说,乃至说一嘴到天子面前,也能混个简在帝心,那更是大造化。 只待来日,真有个什么机会,有人愿意在天子面前再提一嘴他程万里,天子好似也有过耳闻,只待天子轻轻把头一点。 这就是一个家族的腾飞。 所以这般捷报,得多去,不论大小,多多益善。 这便是而今大宋朝的官场,一个踢球的都能当太尉,一个采买石纲的也能得圣宠…… 苏武好啊! 可惜贼少啊…… 该死! 怎么又能这么去想? 程万里心中很纠结…… 李云龙却不纠结,他还有小任务,只管往那孟娘正店去。 先有苏都监的书信给那孟娘子,书信内容他就不知道了,但他知道,他还背回来一些东西,是青州知府相公送给自家都监的好物。 自家都监用不上的玩意,晶莹透亮非常,说是叫做水玉水碧,也叫做水晶,青州附近有出产,两大坨,只管送到就是。 当面孟娘子自是欣喜不已,只当是那苏都监心中惦念着自己,便也连忙拆开书信来看。 这一看…… 多少有些失望…… 说此物是大生意,青州那边有产,登州那边也多,以往都是拿来做一些器具之类,水晶杯子什么的。 苏武有个新奇的想法,若是青州登州那边当真有大量出产,不若拿来做叆叇。 叆叇是什么呢?眼镜。 以打磨玉石的方法来打磨水晶,做出凸面镜凹面镜,苏武还在信中画了草图,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近视眼镜,老眼镜。 宋朝读书群体极广,特别是在各大城池之中,近视眼镜与老镜的需求必然极大。 便是让孟玉楼找些玉石工匠来试试,按照草图试试。苏武显然也想过,倒也不需要如何精确的度数测量,只管一样做出几种厚薄的规制即可,能用就行。 便是五百多度近视,戴四百多度的眼镜也是大帮助,不需要那么精确,老眼镜也是一样的道理。 且让孟玉楼先试,寻找工匠来磨镜片,做镜架,乃至放大镜之类。 往后,兴许还可以考虑望远镜这种东西,暂时先不多想。 便是看看这生意能不能成,若是真能成,必能发大财。 便是不说其他,朝廷百官,必然人手一副,大宋朝官员这个群体已经就极为庞大了。 也是苏武陡然发现山东地面,竟是很多地方盛产优质水晶,这是头前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不是送来给自己的礼物,孟玉楼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事情倒是重要,又岂能不认真去办? 便也直接转头着手去办,先派人去寻玉石工匠。 这边差事完了,李云龙还有差事,便是去寻冬欢。 李成也让李云龙带了礼物回来,正儿八经的礼物,一个小小的玉石发簪,玉石也不是什么好玉石,工艺也并不是什么好工艺,也值不得几个钱。 是在山寨里抄出来的,本是战利品要上交,李成自己钱买下来了。 只管让李云龙带回来,送给冬欢。 没有什么书信,倒是有李云龙带回来的李成口信:“都头说,说是……偶然得之,是女子之物,我们都用不上,都头也用不上,便也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送谁去,便让我带回来送给你……” 冬欢接过玉簪子,只管是个满脸通红,却是说道:“不知送谁去,就给我了?” 李云龙点着头:“嗯,都头是这么说的,不知送谁,便给你算了。” “哼!我不要……”冬欢红着脸,却又把手中的玉簪子递回去。 “你你……你得要呢。”李云龙急了,又说:“你不要,我与都头可怎么交代?” “那你告诉他,下次这般,我就不要了。”冬欢倒也不真还,那还的动作也是假的。 “哦,那叫都头下次不送就是了,这次你得收着。”李云龙点着头,记下了。 “你……你们这些军汉,都是傻子!”冬欢转头就走。 “啊?”李云龙左右看了看,纳闷呢,便往正店大堂里去坐,与那小厮说:“我……我带几个兄弟来吃酒,上好酒来,我吃得起。” 刚才还在府衙门口意气风发,此时,多少有些束手束脚,乡下良家子,当真就是第一次进城大消费,不太懂。 却听后头有那冬欢的声音:“让后厨多给一些份量……他们这些军汉吃得多。” 李云龙听得到,嘿嘿笑着,看左右几个随他一起回来的军汉,众人都是一脸兴奋左右打量,这般正店好,连装潢都好,座椅桌面,餐饮用具,样样都好。 “没事,我背了很多钱回来,咱们吃得起。”李云龙说着。 “多谢副都头。” 众人拱手来谢。 苏武那边,还真在城中到处打听青州附近水晶出产的事情,若不是慕容彦达送给他两坨水晶,他还真想不到这些来。更不知即便是千多年前,春秋战国之齐,也曾靠着水晶发财。 水晶还真是好东西,这个时代,玻璃琉璃并不是没有,只是制作工艺上难以纯净,苏武而今,也没那个本事去慢慢研究什么工艺上的事情。 也没那个资本。 所以,就得找那水晶来做,水晶虽然贵重,但消费群体也是有钱人。 若是这件事真能挣到大钱,来日手下有工匠有资本了,再把研制纯净玻璃这种事提上日程,倒也是顺理成章。 在青州城中寻访几番,苏武直接往秦明的家中去做客。 苏武一来,秦明只管大排筵席,把家眷一个一个引来拜见,此为通家之好。 酒桌之上,苏武便也说起正事来:“秦明兄弟,青州水玉水碧的出产之处,你可清楚?” 秦明随口答:“西边吧……有呢,东边也有……往登州也有,再往东去,好像也有,反正有许多地方出。” “这些我倒是打探清楚了,具体在哪里可知晓?”苏武又问。 秦明摇摇头:“倒也不曾注意过,哥哥问这事作甚?” “我若是要做这个买卖呢?”苏武问。 “哥哥要做,自是做得成,我只管去为哥哥打听,有本钱,我只管派人去帮哥哥收来。”秦明大包大揽。 苏武认真一思索:“兄弟,这般,你先打听,便是周遭之地,哪里水玉更好,哪里出产的水玉更多,都是谁在开掘,若是好谈,你直接问他矿口怎么卖……” “直接买矿口啊?”秦明倒是有些愣,这般可不是一点点的生意了。 “嗯,买矿口,此番是大生意,兴许能发财,我来买,你来帮我看着些,若是兄弟也想挣些钱,兄弟便也参一股来,如何?” 苏武问道。 “我自是信得过哥哥,哥哥的生意,当是不差,我自出一份钱去,待我去打听,此事包在我身上……” 秦明拍着胸脯。 “多谢兄弟!”苏武抬杯。 “怎敢言谢,举手之劳罢了,我敬哥哥!”秦明一饮而尽,若不是苏武,他这辈子也不会参与买卖生意之事。 “只待我当真要买矿口之时,定是包赚不赔。”苏武如此说道。 “与哥哥一道,赔了也认!”秦明就是这么个脾气。 “平常里,你先多收一些那般透亮纯净的水晶为我运到东平府,我给你留一些钱。”苏武还是有章程的,要一步一步来,先把叆叇弄出来再说。 “好说,保准不多取哥哥一钱,哥哥请!”秦明又敬。 这边吃罢酒,苏武回营去。 今日营中,又剿贼二百余人,尸首堆得一大堆,还得寻个地方运去远埋,山高林密,搜山可不容易,便是一定要把青州贼寇一网打尽,还青州一个朗朗乾坤。 却说宋江,本是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而今又要多一个名头了,叫做“孝义黑三郎”。 怎么孝呢? 有一个人叫做石勇,本是大名府人,混迹市井之辈,有一双大拳头,在赌场里放小贷为生,一个不慎,就赌徒打死了。 便跑到柴进府中躲避几个月,许也是待得不快活,他知道宋江大名,他便想去寻宋江收留跟随,奈何到得宋江家乡去,宋江自己也犯命案跑了,只见到宋江老父亲。 宋江父亲给了石勇一封书信,让石勇寻到宋江的时候带给他。 如此,石勇半路之上,碰到刚刚在青州大败正往梁山去逃的宋江,书信送到,只说老父病逝,让宋江赶紧回家奔丧。 宋江何等品性高洁之辈?岂能不回去奔丧。 苏武还在青州剿贼,宋江就已经过了东平府回郓城去了,这回宋江又要倒霉,老父自是没死,他自己在家乡还不慎走漏消息被捉,不得多久,就要发配江州。 如此,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又成了孝义黑三郎,只待此事教人在江湖一传,名声更甚! 江州这一路去,也是好汉多的地方,宋江会遇到许多人,穆弘穆春,戴宗李逵,还有不少人,这些人哪个遇到宋江不是纳头便拜?这便也是来日梁山的一大势力来源。 只待得不久,梁山联合众多好汉,还要在江州救宋江一命,从此,宋江就绝了等天子大赦天下的念头,直接回到梁山里入伙去,梁山便也实力大涨。 宋江只管是一心为贼,当贼就要当大贼,让朝廷束手无策的大贼,便也一心往招安那条路上走。 苏武知晓这些,但也懒得去管,只管在青州剿贼就是。 也是管不过来,江州太远,苏武也是分身乏术,此时此刻,有太多事情要做。 只等与宋江在东平府再会就是。 (本章完) 第98章 人中豪杰也! 第98章 人中豪杰也! “青州事毕,贼势已无,贼人已空,近来几番入山,已然只寻得一二贼人,如此,青州贼人尽矣,大功告成,请归东平府!” 苏武在青州府衙朗朗出言。 在座,有知府相公,有判官推官,有几处知县相公,有兵马统制与兵马都监。 众人皆是一片喜气洋洋模样,一个个拱手互相道贺,自也与苏武来谢来贺。 知府相公慕容彦达满脸是笑:“辛苦苏都监了,此番大贼尽去,府下贼势一空,即便还有三两小贼,秦总管与黄都监便也不在话下,多谢苏都监远来相助,也多谢东平府程知府如此大义。” 秦明来说:“苏都监明日要走,晚间知府相公备有大宴,便是送行。” 苏武拱手:“多谢知府相公,多谢青州上上下下的诸位同僚,没有诸位鼎力支持,何以有今日大胜?” 没什么,要钱。 第一次要了十万贯,第二次要了三万贯,后来也给了几次,两万贯一万贯的。 拢共加起来,已经有了十八万贯,其中粮草许多,倒也不好算,乃至还有送给苏武个人的礼物,价值也算不菲。 慕容彦达说了几回了,说剿贼全功之时,会再给。 请! 慕容彦达点着头,看了看左右,也是笑脸:“头前几番都说,剿贼功成之日,定有重赏,岂能食言?明日大早开拔之前,定当送到。” 不说具体数目。 苏武心中一紧,这事吧,看来多少有些悬了,不再是头前求人办事的时候了。 最后兴许就是一个打发,也没办法,打发就打发吧…… 在这里鸣冤叫屈是没有意义的,反而不好看,回去与程万里鸣冤叫屈去。 “请入席!”慕容彦达多少有些心虚,只管岔过话题去,先吃饭喝酒。 青州今日有大席。 来的人很多,官吏自不用说,还有许多地方豪门,士绅名流…… 青州其实是个好地方,说得上一句人杰地灵。 苏武入席之后,也左右去看,倒也看到奇怪之处,何以有一对夫妻端坐上席,席面比苏武还前。 那对夫妻三四十岁模样,虽然年岁稍大,但男子俊朗,女子俊秀,便是一身好气质。 只看得那慕容彦达也频频与二人交流来去,满脸是笑。 苏武侧耳去听,只听得慕容彦达开口:“恭喜赵兄,平冤昭雪,再受重用!” 苏武心中一惊,男子姓赵,如此身份,在青州,看起来并无官职在身,怕不是赵明诚? 苏武已然起身,便往前去,倒是先不看姓赵的男子,先看那女子。 当真忍不住上下一打量,这女子生得个婉约模样,消瘦身材,却是眉宇中并无褶皱,脸上也是白里透红,鼻挺口小,柳叶弯眉,双眼有神,更有灵动。 看起来还有几分英气,与人当面,更不是那扭捏模样。 便是听得她说话大大方方:“慕容知府消息倒是快呢……” 慕容彦达自去看那女子,也有几分敬重,也笑:“李大家不知,近日贼事烦忧,日日往东京书信来去,便也恰巧在书信中来得只言片语。” 这位李大家听得点头,只看苏武近前,正在打量自己,便也打量过去,这般雄壮汉子,即便不识,岂能猜不到,立马开口问:“这位莫不是此番剿尽青州贼寇的苏都监?” 苏武立马一礼,是她是她就是她! “见过李大家。”苏武脸上不显,其实心中激动。 当面,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就看李清照轻轻一福来回礼。 慕容彦达转身来看,立马哈哈笑起:“李大家好眼力,正是此番为我青州剿贼的苏都监。” 又对苏武说:“苏都监不识,当面这位是赵德甫赵相公,这位夫人就不必多说了,我大宋哪个不知她名?” “见过赵相公……”苏武又是一礼,心中有一种澎湃。 赵明诚也起身拱手:“此番多谢苏都监奋勇剿贼,更听得苏都监奋勇当先,身中两矢,以往里我乃获罪之身,在此隐居,不好出来见人,今日方才好出门来。” 慕容彦达立马解释:“昔日里党争,老赵相公人已仙去,莫名牵涉其中,便是赵相公因此获罪,失官回来隐居,而今终于平冤昭雪,赵相公此番又得起复,不日就当去莱州上任了。” “恭喜恭喜!”苏武听懂了,说着场面话。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也不是小官,乃是宰相之尊,与蔡京打过擂台,没打过,倒台了,死后蔡京来清算,儿子受牵连,已然十年了,带着李清照,一直居住在家乡青州。 近来刚刚平反,正得起复,要去莱州任主官,莱州也是山东地面,其实不是很远。 赵明诚笑着摇头,只道:“我辈读书人,朝廷愿用,自当尽心尽力,朝廷若弃,也能自得其乐。” 旁边李清照也打量了一番苏武,再说:“当真好一员军将!苏都监请!” 请什么? 请吃酒,李清照已然抬起了酒杯。 苏武还莫名有些紧张,连忙回头去自己席面拿酒杯来,便是一语:“李大家请!” 岂能不是一饮而尽? 按理说,家眷女子,一般不入席面,但李清照可以。 按理说,女子即便在席面上,岂又能与人如此作请饮酒? 偏偏李清照也可以! 一旁赵明诚与慕容彦达,好似见怪不怪,乃至满脸是笑,丝毫没有什么不快不爽。 只问而今天下谁人不识君?哪里不唱《易安词》? 便是天子来了,李清照也能把酒一饮而尽。 还听得李清照笑着来说:“若是来日莱州有贼,苏都监可也当像此番这般,几百里飞奔来援才是。” 场面人! 一旁赵明诚闻言,还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夫人说得极是。” 苏武也笑:“天下太平最好,若是当真来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岂能不几百里飞奔而来?” 李清照抬杯:“苏都监再请一盏!” 苏武连忙倒酒,心中直呼:牛逼牛逼,易安居士牛逼。 难怪,李清照来日能写出那般诗来骂自己的丈夫赵明诚。 只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大家,人中豪杰也! 李清照出身,自也不凡,其父乃是苏门学士,苏轼座下,乃是文坛大拿,太学博士,甚至算是当时意见领袖之一, 但这也不妨碍李清照怼自己是师公苏轼,说苏轼填词,是“曲中缚不住者,句读不葺之诗”。 宋朝一个女子,活成李清照这样,着实令人钦佩。 苏武一饮而尽,还真有些意犹未尽,只管再倒酒,找话来说,只夸:“只听得李大家才华横溢,不知听得李大家多少词曲,每每听来,教人神往非常,再敬李大家。” “嗯?你还听过我的词曲呢?请!”李清照也意外,一个武夫还多听风雅之曲,还神往,却也豪爽,只管一饮。 苏武只答:“不知能背出多少来!” 可难背了! 这话,连慕容彦达与赵明诚都愣了愣,这般身先士卒的壮硕武夫,当真能通风雅? 慕容彦达转身抬手:“来啊,上乐班。” 相公之间,岂能没有乐班? 女子一队走来,莲步款款而入,琴瑟琵琶,胡笳胡琴,笛萧尺八,便是整整一班人。 慕容彦达真是会享受的,程万里还真比不上,看来是囊中实力有差距。 “唱易安词。”慕容彦达大手一挥。 这般宴会场合,苏武第一次参加,倒是也当习惯,来日不知还有多少次。 唱的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曲调婉转,动听非常。 好是好,真好,大宋朝真的好。 若是不想那些悲哀,人活在这个时代,着实不差。 真是享受!苏武能享受得来这般风雅。 却看苏武享受模样,一曲作罢,李清照笑着来问:“苏都监莫不是真通词曲之道?” 这话…… 苏武怂了:“附庸风雅尔。” “哈哈……”李清照当真不比一般女子,竟是能笑出爽朗来,又说:“都监莫不是因为我在,所以……谦虚一二?” 刚才苏武还说呢,不知能背出多少来,现在又说不懂? 今日本是送行宴,李清照岂能不给苏武一个机会? 李清照也不是年轻人了,也经得世事起落,有了几分为人处世的手段,即便苏武是附庸风雅,只要不是当真狗屁不通,多少也要给个面子,说上一句不错。 这大宋朝,填词之事,过于普遍,能识字的人多如牛毛,连江湖人燕青都能填词,但凡识字的,怎么都能弄出几曲来,好是不好另说,雅是不雅也另说。当然,也还有那种香艳词,香艳词也是一个大门道,在勾栏瓦肆里风靡得紧,便是辽人都会填那香艳词,还填得既香艳,又文雅,此人姓萧,还是个皇后。 当然,今日不合适香艳。 苏武听得李清照之语,便是心中一紧,这我哪会啊? 即便要抄,抄…… 倒是……不知又能背出多少来。 苏武看着李清照那咪咪笑眼,看着慕容彦达脸上那几分新奇,看着赵明诚多少有几分期待。 “李大家如此盛情,其实不敢献丑。”苏武说道。 李清照听明白了:“岂能是献丑,苏都监请!” 倒也还真没人等着看他出丑,都是场面人场面事,苏武大手一挥:“李大家当面,那就只能献丑一二了,请纸笔。” 不是苏武要装逼,实在是李清照那份爽快,教人舒爽,更是当真见到李清照,苏武心中激动不已。 换谁来,能不激动? 笔墨来,众人等。 多是想看个新奇,看个武夫填词,能填个什么出来,当然不至于去取笑,便也是好玩。 只管来写。 写罢,苏武旁人都不看,只管往李清照送去。 李清照低头就看。 苏武一笔字,评论不了好坏,就是普通吏员的水平,说不上什么好,也说不上当真难看。 再去看词句…… 先一看来,只管是:故将军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识,桃李无言。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落魄封侯事,岁晚田间。 李清照便已抬头,只问:“此说李广?” 苏武一脸期待点头:“正是。” 李清照低头再看:谁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马,移住南山?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汉开边、功名万里,甚当时、健者也曾闲。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 应事抒怀,武夫也要用武之地,也要奔个前程,当是如此。 李清照再抬头,不说什么不错之语了,只道:“这一曲词牌,《八声甘州》,竟是有苏门风范,句读不葺之诗也!好教人一惊!” “啊?”苏武愣了愣,有谁的风范?苏轼的风范? 这评价,是高是低?应该不会低吧?辛弃疾应该低不了吧? 就看慕容彦达与赵明诚闻言皆惊,便是相视一眼,赵明诚取过词来,两人同看。 字句不多,初一读完,两人又是对视,更是一惊,这身先士卒的武夫,当真有才在身? 虽然不是那婉约词句,却也有一种武夫之气概,合辙押韵,不是一般,遣词用句,更是意料之外,应事抒怀,着实上乘之作。 慕容彦达两眼就变,立马转身举杯往苏武走近:“苏都监,请饮此杯!” 以前,当真怠慢了,不是表面怠慢,是心里怠慢,文人圈子,当真有那身份认同之感。 苏武自是一饮,说道:“献丑献丑。” 赵明诚立马举杯来说:“这般岂能还是献丑?好词好词,夫人说句读不弃之诗,只是夫人平常多喜合得音律之词,此词,正是你我男儿之词也!苏门风范不假!” 苏武又是一饮,就看一旁李清照在笑:“词当真不错,用头前这些姑娘嗓音来唱,可不好听呢……” 李清照当真论道了,便是此词真入得眼,若不是上佳之作,也就谈不上当场论道。 句读不葺之诗,便是李清照自己的一个概念,对一类豪放词派的点评,说那一类词,虽然合辙押韵,但读起来唱起来,就像是长短不一的诗句,少了唱词的韵味。 曲中缚不住者,便是说用词牌的曲子来唱,唱不好听,脱离了原曲的味道。 这一类词,李清照的师公苏轼就是代表人物。 此时此刻,便是拿来说苏武这词。 苏武只管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自有赵明诚来与李清照对答,也是笑着说:“夫人何必如此……今日苏都监,当真不凡,头前我等心中皆有怠慢,苏都监大才也,今日,多少也算是一鸣惊人,教我等刮目相看。” 苏武心中尴尬,今日当真是见得李清照,有些过于激动,他还真不曾想过要往文人圈子里挤,其实也知道自己挤不进去。 这不仅仅是几首诗词的事,也不是要写什么文章大论的事,这是整个心态思维,乃至行为方式,行事做派,苏武必然都是格格不入。 苏武只说:“附庸风雅尔。” 实话实说,这事,他可真干不来。 赵明诚笑着说道:“这十年来,在家乡隐居,平常里多是好友三五品茗论道,时不时也填几曲聊以自慰,三五好友,这些年来,正也编了一集,苏都监此词,可否收入集中?” 还有这种事? 苏武只管点头:“好说好说。” 集是什么?歌词本,赵明诚与众多好友编的歌词本,歌词本编好了,自然就要让人抄写或者刊印。 如此,便是传播出去,天下来唱。 这是什么待遇? 赵明诚也说:“若是苏都监还有大作,都送来无妨。” “就此一曲,别无有多,赵相公莫怪。”苏武不干这事,不去硬挤。 赵明诚闻言就笑:“出手已然是这般,岂能没有?定是还有!” 慕容彦达也说:“苏都监兴许是谦虚,兴许也是心虚,无妨无妨,既有此才,哪里会有埋没?” 真没有了,一滴都没有了,若真是一通乱背,迟早露馅,苏武只摇头打岔:“二位相公,吃酒吃酒……” 赵明诚只管抬杯:“苏都监回了东平府,可莫要忘记了。” 苏武笑着不说话,心中只想,回去就忘。 只看得那边苏武座位之后,鲁达林冲杨志等人,本是一个个谨小慎微坐在当场,此时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哥哥这是什么操作啊? 就听李清照开口:“若是把苏都监调到莱州来任都监,岂不正好?” 苏武连连摆手:“东平府正也起大贼,程相公也是焦头烂额,只等回去清剿呢。” 李大家,你可别坏我大事!咱敬佩是敬佩,可不能断我前程与财路,我家程相公可好得很,我可想念他,得赶紧回去。 李清照嘿嘿笑着,抬手来摆:“说笑说笑呢……” 苏武心中只想,吓我一跳! 只看那李大家,还真有几分狡黠在脸。 慕容彦达却也笑着说:“我还想调苏都监来青州呢,却也不能夺程知府座下大才。” 赵明诚便说:“苏都监,我家夫人平常里最喜说笑,不必当真。” 只看赵明诚去看李清照,当真是一脸的恩爱。 慕容彦达大手一挥:“来唱此曲《八声甘州》,且听听到底合不合得住音韵。” 众人便也等着唱曲,也看唱词人的水平,乐音就起,还真别说,这一曲倒是不甚突兀,《八声甘州》本是唐曲词牌,有那一股子苍凉味道,合得上,只是当面宋朝的小姐姐嗓子里,唱起来少了那几分苍凉,多了几分婉约。 却是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身穿青色官衣,年纪怕是有五六十岁,须发皆白,消瘦非常,颧骨微凸,脚步却稳,看起来极其精干。 那人直走到最头前来,拱手一问:“不知哪位是赵相公?” 赵明诚便也点头:“我是,不知你是?” 那老头上前再礼:“下官乃是掖县知县宗泽,朝廷公文到了,众同僚推举下官前来迎接赵相公前去赴任,便是到青州来,打听几番,唐突到此拜见。” 莱州到青州,也近,三百里路而已,车架两三天就到,在这个时代,这点路算不得路。 赵明诚立马笑脸:“多谢诸位同僚盛情,明日就启程,宗老知县快快落座。” 一旁苏武,本也在打量这看起来精干的老头,却是听得名字,便是一愣。 宗泽? 是那个宗泽吗? 历史上的宗泽,在金兵南下、天下皆逃的时候,他以一个小官的身份,组织人手义军,奋力抵抗金军,还连连得胜,一举脱颖而出。 后来更是直接成了天下兵马副元帅,几十岁的人,连连抗金,时有大胜。 乃至徽钦二宗已然被俘,他也奋力营救,哪怕赵构登基,他也是一力主战。 那些岁月里,宗泽当真就是领兵四处出击,到处去打,是北宋南宋交际的时代里,难得的一个硬骨头之人,更也是会打仗的少数人之一。 苏武只不断打量眼前这个宗泽,是他吗?原来此时此刻,他在莱州掖县当知县! 今日所见,同个时代,一个女中豪杰,一个男中豪杰,倒是幸运。 苏武立马就想,得把宗泽弄到手来! (兄弟们,其实文中场景,在历史时间上稍稍有些出入,比如宗泽与赵明诚其实是错过的,有个前后脚的先后,宗泽先,赵明诚后,按理说宗泽此时已经从莱州调到登州去了,也都不远,也是水浒传本身时间线也不太明确,所以,我这么来安排人物剧情,稍稍演义一下,只为多几分精彩,少喷轻喷。但人物与事情都是史实确定的,不曾有假。) (本章完) 第99章 好军将啊! 第99章 好军将啊! 赵明诚招呼宗泽入席,宗泽倒是并没有立马入席,而是左右去看了看。 然后与在场诸多官员一一见礼,便也是基本礼节。 最后,他走到苏武面前,一脸的精神矍铄,只问:“可是东平府苏都监?” “见过老知县!”苏武拱手一礼。 “嘿嘿……”宗泽先笑,凑近了两步,再说:“一进青州地界,到处都能听说苏都监剿贼之事,皆言苏都监剿贼悍勇,身中两矢,依旧奋勇先登,听得老夫是心怀神往,还怕错过了都监当面,有幸有幸!” 这老头,一辈子在基层,入官场二十多年,从没当过大官,再往后,倒是能混到登州知州,也当不了多久便退休回家了。 这个老头很倔,年轻的时候,一路考科举,一直考到殿试,殿试本是走个过场的事情,他偏不,不顾殿试题目,也不顾字数限制,洋洋洒洒当殿写了一万来字。 只管是把朝堂许多事一通喷,也喷朋党之祸,最后好了,搞了个末等,然后辗转各地,当了几十年小官。 苏武心知,一辈子当小官的人,也分两种。 一种就是阳谷县孟义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到处当官到处捞,脑袋清明,处事圆滑。 一种就是宗泽这种,刚正非常,又倔又犟,一辈子又臭又硬,即便能力出众,但若天下无有大事,他这辈子,也就这么回事了。 苏武已然再礼:“便也听得老知县大名,为人刚正不阿,行事雷厉风行,更是急公好义,不论在哪里为官,从来官声斐然,失敬失敬!” 苏武真听过吗?显然是真,虽然不是这辈子听说的。 宗泽闻言一愣,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官场之上,大多数时候,他是不招人待见的。 何以众多同僚推举他来迎接新相公?因为毕竟三百里路呢,来去六百里,赵明诚家早已失势,在京中已然也无什么大根基了,只道是好差事? 是老黄牛肯干活,还辈分大,且脾气硬。 对于知县这一类的官而言,绝大多数人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前程可言,大宋朝两年一届三年一届,加上恩科,多少进士及第,大宋朝多少知县?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就考试的时候去过一次东京,从此只在各地辗转,再也与东京无缘。 知县这种官是最尴尬的,得罪了谁,也不太可能被开除,换地再当就是,做得好,没门路,还是换地再当就是。 你道知县当真怕知州知府?多只在敷衍而已,除非这知州知府是那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亦或是很有跟脚来路…… 所以,宗泽这般的人,便是知县群体中的异类,几十年来,都是异类,唯有他,真把很多事当回事,也真愿意当老黄牛。 用他的时候,只说宗老知县辛苦,不用他的时候,背后里哪个不说他是傻不愣登一倔老头? 宗泽又岂能心中不知呢? 他只是不在乎,他只是心中有自己的坚持与信仰罢了,不与一般人见识,这辈子也就要这么过完了,不得多久,也就这么问心无愧退休回家。 当面苏武说出来的这番话,教宗泽听来,其实感动。 “苏都监过奖啊……”宗泽一语,带有几分唏嘘。 苏武只听唏嘘,自是再说:“岂能是过奖?若是不曾听闻老知县这些大名,倒也罢了,已然听得老知县这些名头,岂能不教人心驰神往?老知县,请!” 抬酒杯。 宗泽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便往那一处空席面上去取酒杯。 苏武提前几步就去,他动作自然比老头快多了,瞬间就取了回来,亲手倒酒满上,递给宗泽。 宗泽接过酒,又看了看苏武,抬头看,因为宗泽就是一个消瘦佝偻的老头,身形不高。 宗泽若是不穿这身官服,穿一身布衣,放在田间地头里,与饱经风霜的老农也没什么大区别。 “与苏都监饮这一盏!”宗泽一饮而尽。 只看那边,相公们自是来去谈笑,开怀不已。 宗泽饮完一盏,便也是听完一曲,那一班子女子,终究也只是相公们觥筹交错的背景音乐而已。 苏武填那一曲《八声甘州》,不过也是多了一个背景音乐的选择罢了。 但宗泽当真来听,他进门前后,刚好就听到了是苏武填词在唱。 只道那几声:落魄封侯事,岁晚田间……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 “苏都监填得好词啊……当再浮一大白!”宗泽自己再去倒酒,这一路三百里来,风尘仆仆,其实很累。 赶到这里来,也只说得上几句话而已,便是席面也在一旁。 老头知道自己是小人物,是席面上的边角人物,也并不奢求前呼后拥教人如何看重。 “老知县见笑,只是我等军汉,无有用武之地罢了,虽然剿得一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勋,只道那李广一辈子奋勇,却也难封……”苏武笑着。 倒也不知为何,两人就这么初一相识,几言来去,竟是交浅言深。 许是两人其实都是边角人物罢了,今日看似是给苏武送行,当真是吗? 倒也有李大家给了个面子…… 亦或者就是词句那句话,看风流慷慨,好似就是今日,那边知府相公两个,判官推官知县一大堆,吏员更是前呼后拥…… 真是文人正风流,也慷慨…… 词句还说,谈笑过残年,兴许正说此时此刻的宗泽。 “再来一饮,倒是一路来,口干舌燥,解解渴。”宗泽满酒提杯。 “请!”苏武点着头。 只问宗泽何以莫名其妙愿与苏武来几句交浅言深? 兴许是因为苏武填了这首词,兴许更因为听得苏武身中两矢,奋勇先登,大破贼寇。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人自有气质在身,气味有相投,这一个外地来的倔老头,也进不去那前呼后拥的场合里。 也听宗泽来问:“明日归去?” “嗯,明日大军开拔,回东平府去。” “老夫年岁大,睡得少,起早,送送你去。”宗泽说着。 “好!” “正年轻啊,却是下笔如老汉,多了几分暮气沉沉,不该。你啊,前程远大着呢,不比老夫已近甲年岁,你若真有志向,封侯之事,说不定还真有那日。” 宗泽笑着…… “老相公也说场面上的吉利话呢?”苏武笑着问。 “你这厮啊……哈哈……只听得你麾下两千人马,雄壮非常,想在你走之前,去看看……” 宗泽说出心中真心所想,他就是感兴趣,兜兜转转许多县,也从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强军,开开眼界。 “行,今夜回去,就为老知县擦亮甲胄,梳洗马匹,磨一磨兵刃,旌旗大纛,都洗得干干净净!只等老知县明日大早来看!” 苏武表达的是敬重,而今大宋朝的脊梁骨当真不多,少之又少,宗泽是一根。 “嗯?”宗泽面色一变,他就是好奇去看看强军,何以这位苏都头还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这是待遇?天子校阅也不过如此啊…… “不必麻烦……”宗泽心中是不好意思,便是摆手。 “怎么能是麻烦呢?老知县在我心中,便值当得这般!”苏武由衷之语。 宗泽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有些无措,也还有些不能理解,不明所以。 何以……当真有人这么敬重自己? 却是苏武来问:“老知县莫不是平常也读些兵书?” 宗泽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来笑:“嘿嘿,随便看看而已,看着玩罢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苏武也说场面话。 宗泽摆摆手:“无甚么老骥伏枥了,再过些日子,致仕归乡去也。” 这倒是真话,按理说,他致仕归乡的时候真不远了,历史上他也退休了,只是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到呢? “唉……老了,老了老了呀……”宗泽接着再说,他有一口那江浙口音,其实听起来,并不凶狠威武,反倒是那几分平易近人,乃至北人听来,还有几分乐趣其中。 “不老不老,不老呀!”苏武酒多了几杯,还学人家口音说话。 老头就笑:“你这厮……学得还挺像。” “只等老知县明日早来!”苏武举杯,自是再敬。 宗泽一饮而尽,笑着问,口音更不遮掩:“钱塘的老酒,你尝过不啦?” “我没尝过呀……”苏武是真会学,也听得懂。 “倒也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宗泽又是一语唏嘘,便是说不出请苏武尝一尝钱塘老酒的话语,这个时代,往往一别就是一生。 “兴许快呢。”苏武答得认真,老头没门路,他如今多少算是有点门路了,说不定能想想办法。 “嘿嘿……吃酒。”宗泽只点着头,自也不当真。 苏武自己,其实也不敢轻易当真,只能说可以想想办法,不一定能成。 最好,把宗泽调到东平府来任判官,这事得看程万里。 程万里在衙门里,其实工作上的事,也是干得一般,也缺个好助手,这事得看怎么忽悠。 两人慢慢闲聊,只待宴席散去,苏武出城入营去,宗泽自往驿馆去住。 回到营中,第一件事,便是当真下令,洗旌旗大纛,刷马,擦洗甲胄,磨兵刃。军汉们虽然不一定能理解为何半夜做这些事,但苏武如今军令一出,自不会有一声质疑,全军上下,半夜都爬起来干。 只待天明,苏武自己也是崭新一身,故意穿了甲戴了胄,在营中来去巡视,也看营外的人来了没有。 来了! 苏武到营门口去迎接:“老知县,请入营!” 宗泽笑呵呵入营门,在苏武的引导下,左右去看,也左右去问:“这般把粮草分在两边,是防火……” “正是。”苏武点头答。 “这般一圈营帐如此一围,这便是一伙?” “正是,如此一伙一灶。” “哦……那边管马。” “嘿嘿,老相公都看得明白呢。” “书里写的,与亲眼看的,还是有不同呢,那边过去是……” “那边不去,那边……出恭之地。” “哈哈……也有讲究。” “有讲究。” “那就去看看……哦……半满就要填埋,还要远离取水之处……” …… “这马如此多,平常里嚼喂怕是不菲啊……” “草料,黄豆,乃至一些豆饼豆粕,多是采买自大名府,一般地方还买不到太多,偶尔啊,还加一些鸡蛋在其中。” “你倒是豪富……” “已然是穷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苏武一脸苦笑。 宗泽表情认真:“唉……笑语而已,老夫辗转多少州县,岂能不知你一个都监之难?旁人都在想尽办法缩减麾下度支,你却能养得这么多精锐兵马,只怕当真是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我朝也怪啊,养得八十万禁军,几十万厢军,历朝历代,从未如此……” 苏武不想接这话,只说:“老知县忧国忧民……” 就看营门口那边又来一队人车,送来的是一些粮草,三万贯钱。 虽然也不多,倒是比昨日苏武想的要多,兴许是昨夜填了一首词的缘故? 秦明来送,营寨里已经在拆卸营帐等物。 东西都以很快的速度打包装车。 各部军将士卒也开始列队。 出发! 苏武打马第一个,秦明与宗泽站在路边稍稍高一点的地方看。 走了! 自是甲胄发亮,兵刃泛光,马匹毛皮顺滑油亮,旌旗大纛鲜明,便是军衣也如新的一般。 马蹄哒哒在去,脚步咔咔在走。 有那么一瞬间,老宗泽忽然恍惚了一下,风吹了沙子入了眼,抬手轻轻一擦,倒也不知心中哪里受了触动。 是看我大宋如此强军?还是看得有人当真为他宗泽擦了甲,刷了马,磨了兵刃…… “老知县,有缘再会!”苏武远远大声喊着。 “好好……有缘再会!”宗泽抬手挥着。 秦明在一旁愣了愣,转头看身边这个昨夜见过的老头,上下一打量,只问:“老知县何以如此动容?” “好军将啊!”宗泽如此一语。 秦明点头:“嗯,苏都监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军将。” 两千多人慢慢去,宗泽看了很久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好啊,好啊……”宗泽口中慢慢说着。 苏武走远了…… 也还回头去看看那个人影…… 心中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愿意为宗泽夜半里全军如此忙碌一番,还穿甲行军。 只待当真走远,走到看不到青州城的时候,方才停了脚步,全军卸甲。 那老头,挺好。 东平府里,一定得把他等来! 回家,归心似箭。 七天后,正中午。 东平府城外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都是看热闹,百十年没有这种热闹了…… 就好比昔日那苏武猎虎,三四百斤也好,七八百斤也罢,生活其实很枯燥,乃至很艰苦,看热闹也就显得很重要了。 早有那快骑入过城来,自也是万人空巷。 依旧是兵甲明亮,旌旗鲜明,还多了军汉们脸上的昂扬与气势,好似衣锦还乡,荣光在脸。 家乡人也好,蔬果就来,茶水也送。 “我东平府的军汉,就是好!” “那是那是,不比其他地方,咱东平府啊,出的都是好汉!” “你们可真厉害啊,万千贼寇,杀得是片甲不留!” “威武威武,威武雄壮。” “有苏都监练得如此强军,往后啊,咱们东平府,必是再无贼寇之忧。” 百姓们的情感,从来简单而又直接。 程万里并没有出城来,而是在府衙门口等着,也有许多百姓在这里等候。 这个来喊:“知府相公圣明!” 那个也呼:“知府相公当真是我东平府的青天呐!” 程万里左右拱手致意,满脸是笑,为官一任,能有这般民心所向,心中岂能不舒爽? 其实,当官好似也不难,只要当真做出一点事了,百姓就把你当青天。 “来了来了!” 苏都监大军入城来了,进城之后,换了队形,最头前,有百多号被串绑的俘虏,只管让他们走前面。 “抓得这么多活的呢!” “打,打呀,打贼寇!” “打!” “以往你们烧杀掳掠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 一时间群情激愤,烂菜叶子,小石头块,喝过的茶抹,放久了舍不得吃的发臭鸡蛋…… 若不是左右还有军汉拦着,不知多少人要冲上去拳打脚踢。 程万里也看得咬牙切齿,他最恨贼寇,却是身份在这里,倒也不好与百姓一样去打,只说:“都往牢里关去,好好折磨一番。” 张真在旁立马点头:“是。” 苏武打马来了,又穿了甲,还故意弄了个披风在后,便是士卒们也都穿了甲,进城前有意先整了队伍,就为了一个卖相好看。 一支军队的形象,很重要。 苏武近前,马匹一拉,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潇洒非常。 “好!”百姓们也捧场。 苏武往前去,先把甲胄后面的披风一撩,拱手一礼:“下官不辱使命,出征之时立下军令状,今日已然凯旋,见过相公!” 知府相公台阶就下,只管把苏武的手一扶:“你啊,好啊!甚好甚好!有你在本府座下,本府无忧也!东平府无忧也!” 这场面,真好看,相公何等礼贤下士,何等爱才之心? 苏都监更是忠义无双,不辱使命,以命相搏,得胜而回。 如此岂能不是一桩美谈? 这东平府,怎么看怎么美好,生于斯养于斯,更好! (本章完) 第100章 走走走,睡觉去 第100章 走走走,睡觉去…… 府衙之中,苏武当着程万里与一应官吏的面卸甲,如此也好落座来说事。 倒是苏武甲胄一卸,程万里就来问:“看看,哪里中得两矢?” 莫不是程万里还有怀疑?显然不是。 程万里还真有几分关心,苏武也知道,程万里这人,其实当真不错。 苏武也当真是个坦胸露乳,胸前两矢,已然连血痂都落了,只有新鲜伤痕。 程万里当真来看,看得是连连叹息:“这般两矢,若是当真插进去了,岂不当场殒命?” “无妨,只伤皮肉,还是相公在东京甲仗库里要来的甲极好,救我两命!” 苏武笑着说,便是没有这好甲,他也不敢往前去先登。 程万里又笑出来了:“看来,还当多要一些甲胄来才是。” 众人也都来看,看得一个个连连咋舌,便是都没见过,看个新鲜新奇,也感受一下战争的残酷。 “好了好了,穿起来吧。”程万里摆着手,又与众人说:“下午接风宴,诸位都莫要来迟,此时,都散了去吧,本府有一些事单独要与苏都监说一说。” 众人起身拱手,皆散了去。 程万里便也先头在行,去那后衙书房。 书房倒是有些奇怪的变化,左右墙上,多挂了几幅字画,以往都没挂什么东西,那正座之上,竟是还有匾额。 下面两座之间,摆了棋盘。 书架上,书也多了起来。 难道是以往程万里还没当真把这里当家来看?而今才有了归属感? 程万里带着苏武进来,还先不落座,左右来走,一幅字面前,程万里自己看了看,好似在欣赏打量,也问苏武:“你也来看看这幅字如何?” 苏武看得懂个甚?上前假意看了一番。 嘿,看懂了。 苏武开口:“诶?这不是当今官家所创之字体吗?” 程万里便是一惊,也问:“你怎么知道?” 苏武怎么知道?这事很隐秘吗?不是人尽皆知吗? “嗯……倒是无意得知。”苏武只能这么来答。 程万里点着头:“若是朝堂官员知晓,那倒是正常,你出身阳谷县下,却是也能知道此乃当今天子所创字体,着实有几番见识啊……” 这是说苏武跟得上而今文坛的时代潮流? 就听程万里又问:“你说,我这一幅,临摹得怎么样?” 苏武认真看了看,反正写得挺好,那就得遣词造句了:“瘦金书,只在风骨,风骨在,便得其中之味,相公……” “你竟是真懂得其中,直白说,不必模棱两可。”程万里插了一语。 懂了,苏武再说:“相公多了几分临摹匠气,少了几分恣意洒脱,运笔之间,当如柳叶随风,便是那份恣意洒脱!” 这不是看字,看的是人。皇帝赵佶日子多逍遥,艺术水平多高?程万里能潇洒得起来? “好!”程万里如此一语,只道:“一语中的!那句柳叶随风,就是官家之精髓所在,你这说得太好了,来日若是我当真能见得到官家,不免也要用你这一句来说,说官家是柳叶随风!” 苏武倒也不觉得多难,艺术这种东西,其实怎么说都对。 “落座!”程万里抬手一挥。 两人落座,程万里又说:“你啊,以往怎的不去走科举呢?却在衙门里当个都头?” “倒也是喜欢舞枪弄棒……”苏武随口答着。 “可惜了,你还真读过书,会下棋吧?”程万里又问。 苏武也懂了,今日知府相公是在试自己,点头:“会,与孟知县有过几番对弈,从未赢过。” “哈哈……来几手。”程万里笑着,便也往后面墙角窗户看了几眼。 苏武倒是熟门熟路了,拿棋就下。 只待二三十手去,程万里眉头一皱:“你竟是……” 尴尬了,程万里这棋艺,还真比不上那老孟义,苏武也不过就是学了点智能时代的开局新招,还是不求甚解学的…… “相公,孟知县平常里多钻研此道,教过下官几手……”苏武甩锅。 “好好好,不错不错,继续继续……”程万里擦了擦额头。 苏武看着程万里的模样,这是该赢还是该输啊? 只看苏武执棋稍稍一犹豫,程万里便来说:“怎么?你还怕本府棋品不佳?只管下……” 那可当真下了,苏武是信程万里的,落棋而去。 只待再过二三十手,程万里本是一直低头看棋盘,却是忽然抬头:“诶,忘记了,还有一些正事与你说呢……” “相公吩咐。”苏武心中腹诽,我这马上入中盘局势要出来了,你就想起事来了。 “嗯……是那……枢密院兴许这一两日就要回文了。”程万里说着。 这叫什么事?公文还没来啊。 苏武点头:“哦,那定是嘉奖之类的公文。” 程万里点着头:“嗯,当是如此,应该是如此吧……” 程万里也没啥事啊…… 算了,苏武自己来说:“下官倒是也有一事。” “啊?你有事?那你快说就是。”程万里点着头。 “下官在青州那边,遇到一个极好的人,他是莱州掖县的知县,名叫宗泽,年岁不小,五十好几,他为官二十余年,辗转各地州县,不论是军事民政,无一不精,为人处世,老实本分,只管是兢兢业业,事事精通,勤勤恳恳……” 苏武借机来说,正是程万里耍赖之时。 “哦,你这般说,那这个宗泽定是不错。”程万里点着头。 “所以啊,下官就想,相公在这府衙里,日理万机,若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旁帮衬,相公不知能省多少事去,本就是一路知县,调任到咱们府衙来任判官,岂不正好?如此,相公在府衙里,岂不事半功倍?” 苏武都是为相公着想。 程万里点着头:“好事好事,当真好事。” “相公可当真觉得是好事?”苏武生怕程万里是敷衍。 程万里立马一本正经:“岂能不是好事?宗泽是吧?莱州掖县知县,这事不难,只待我书信来去几番,老成持重之辈,正是我府衙里缺的……” 程万里也有程万里的需求,那就是他其实以往没在地方上当过官,这一点苏武也知道,岂能不为相公着想? “恭喜相公,得一员良才!”苏武认真非常。 “你啊,真是为我想得多!”程万里也点头,心中明白。 “那……”苏武下意识看了看身前的棋盘。 “那你去忙吧……我这便去写书信,我也忙!”程万里摆着手。 苏武起身一礼,去也。 只待苏武一走,乖女就走进来了,低头一看棋盘,只说:“父亲你可……耍赖呢。” “啊?什么?”程万里当真就往正座去写。 “四个星角,父亲只算勉强得了一处……中盘必然会崩……”乖女看得认真。 “哦,这事啊,适才为父心中想旁事去了,未曾认真。”程万里只管伏案写,让自己显得忙碌非常。 堂堂大宋朝进士及第,怎么可能下棋下不过一个武夫? 万万不可能的事! 只听乖女说:“他这招法也怪,父亲这边,自是棋谱里学来的大雪崩,却被他又爬又立,一点好处都不得……” “别看了……来,帮为父加水磨墨。”程万里脸上实在挂不住。 “嗯,来了……”乖女人在走,眼神还在那棋盘停留,近前来,也说:“父亲当真生疏了……” “嗯,生疏了。”程万里随口答着,还真是认真去写请调公文。 “父亲,苏武还真不凡呢,头前只以为他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粗鄙武夫,而今再看,其人胸中有沟壑,不是一般人等。” “是啊,为父也知道呢,如此甚好啊,便是这般人才好相交,若真是董平那般武夫,那岂是人过的日子?” 程万里依旧是随口答着。 “父亲当笼络住才是,人才难得。”乖女显然当真是这府衙里第一谋士。 “是啊,他这般待为父,为父自也万万不会亏待他。”程万里写着写着,又上下文看一遍,又说:“所以啊,苏武推举的这个宗泽,定也不会是一般人。” “只是年岁大了些,当不得几年差事就要致仕了。”乖女也认可,但也一眼看到了宗泽的短板。 “能用几日算几日吧,这府衙里的事,当真千头万绪教人烦闷,宗泽若来,定也镇得住。” 程万里看得一遍上下文,起身了,便是喊人进来,信封火漆封好,快快发出去。 然后,起身去赴宴。 宴席就在孟娘正店,府下文武皆到,也还有乡绅名流。 便是而今都知,孟娘正店是苏武养兵的买卖,更是程相公亲手给的批文,这两人,当真为东平府做事。席面自不用说,觥筹交错,来去笑谈,恭喜贺喜…… 只是这般场面,如鲁达杨志林冲栾廷玉等人,自是坐在一旁谨小慎微,并不会多吃多饮,乃至大声开怀。 只看着府衙官吏们来来去去,觥筹交错。 文武之间,自不能同日而语。 便是鲁达杨志等人,也并不来气,好似天生就该这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更也在骨子里接受这些,只管陪坐就是。 当然,苏武是来去吃酒,一杯一杯,这个吃来那个吃去。 程万里也是频频让苏武多饮。 呕哑嘲咋的乐曲也有,比不得青州慕容彦达养的那些。 孟玉楼今日亲自盯着后厨干活,也不断嘱咐来去小厮如何知礼。 便是接到府衙来人订席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店里忙碌来去,一刻不曾停歇,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丢的便是苏都监的脸面。 也知,苏都监一介武夫,在这府里当官不易,人家都是府衙班房里安坐就是,唯有苏都监,还要拿命去拼。 只待酒宴作罢,苏都监已然吃多,脚步都是踉跄,却还在店门口一一拱手送别。 孟玉楼在店里,透过窗户缝隙,便也瞧着,瞧着苏都监那满脸堆的笑容。 只待府衙官吏皆送走去,便是那一伙军汉了,一个个身材魁梧壮硕,看得好生骇人。 便看苏都监由众人扶着,也往军营里回去。 唉…… 只是走得不远,又看苏都监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有李成与李云龙,还有一个面色丑陋之人。 孟玉楼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也不知发髻端正不端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身后,也不知道衣着是不是妥帖…… 乃至又闻了闻自己的左右手臂,也怕那厨灶里的油烟柴火味道太重。 也是脚步快走,只当正堂来等。 只看苏都监脚步虚浮而入,孟玉楼上前迎得几步:“都监去而复返,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苏武眼神迷离之间,倒是还有几分清醒:“不是落了东西,是想起事来寻你……” “都监快坐……”孟玉楼先请坐。 “嗯,寻个厢间坐,说正事。”苏武带着醉意大手一挥。 “都监随奴家来……”孟玉楼头前带路,转身也吩咐:“上茶上醒酒汤。” 自有小厮来应。 厢间里落座,也吃了几口醒酒汤,苏武说正事:“头前送回来的水玉,可寻人照着我那图打磨了吗?” 孟玉楼立马点头:“回都监,磨了呢。” “拿来与我看看……”苏武有些急,虽然此番往青州去,得了二十一万贯回来,但这种钱,用了就没。 得钱生钱,得有个长久的大买卖一直来钱,如此心中才不慌。 而且,着二十一万贯的钱,除去军中赏赐抚恤之外,明日里再去府衙,多少也当上交一些,这是个态度,就看程万里怎么处置了,私自藏着,实在无有必要。 如今,苏武当真知道怎么跟程万里打交道,那就是真诚待人即可,不生什么嫌隙最重要。 就看孟玉楼转身去取,很快取来。 两块小小的扁平凸透镜,两块小小的扁平凹透镜,镜框也有了,只是还未装在一起。 孟玉楼也说:“便是把那玉石匠人直接请回来磨的……” 苏武接过,直接往眼睛上放,还真不错,是那么回事,苏武立马大喜:“好好好,正是这般,还要再薄一些为好……镜框也要轻一些,这镜框也粗大了些,戴着太重。只待我这一两日认真画个尺寸图来……” “嗯,听都监吩咐。”孟玉楼点着头。 苏武一指身旁那个面色丑陋之人,说道:“他叫杜兴,往后什么事啊,你只管寻他,要钱也寻他,多多去招揽玉石工匠,周遭州府招完,便往大名府去招,大名府里肯定多,多给钱也行,有多少招多少,此事能成,会有大笔进项。” 苏武认真在说。 一旁杜兴起身拱手:“见过孟娘子。” 孟玉楼也是一福:“都监放心,定当办好此事。” “寻地方,也要建作坊,到时候必然是供不应求。作坊可以就建在独龙岗……杜兴,这事你回独龙岗去商议一番……”苏武心中已然起了憧憬,这事肯定赚大钱。 也是心中一松,这件事当真做成,苏武的经济压力暂时也就解决了。 杜兴起身:“那小的这就去。” “嗯,事不宜迟,越快越好。”苏武点头。 杜兴起身就出,走到门口,却又转身与李成李云龙二人使了几个眼色。 两人便也出门去,跟着走远几步,李成只问:“杜大哥何事?” 杜兴嘿嘿一笑:“你们呐,就不要再进去了,只管让都监与那孟娘子说话,晚间呢,你们也不要去问都监往何处,只管远远跟着就是,都监去哪里,便去哪里。若是都监酒意发作昏沉要睡,你们两人也更要不管,自有人管,只要都监没什么危险,你们就远远看着跟着……” “啊?”李成一脸呆愣。 “啊什么啊?听我的就是……都监年岁可不小了,日子过得也苦呢……”杜兴正脸来说。 “啊?”李成与李云龙都“啊”,都监日子过得苦?哦,说打仗呢,那是苦呢。 “你们两个记下了吗?”杜兴又问。 “记下了记下了,只管跟着看着,只要都监没什么危险,自是不管不问。”李成点着头。 “好了,我走了,你们记住。”杜兴在叮嘱,起身快去,就怕天黑不能出城。 两个亲卫都头,自也就在外间,不再进厢间了。 苏武昏昏沉沉的,也还在说:“你啊,多多辛苦,合伙做个生意,都靠你一人,莫要见怪。” “岂能见怪,便是感激都监还来不及呢……”孟玉楼也答着。 “此番肯定挣大钱,亏待不了你的……”苏武又说。 “嗯,奴家信都监呢,都监定是不会亏待……”孟玉楼也点头。 “宗铁来东平府了吗?”苏武又问,酒醉话多,人之常情。 “回都监,来了,也请了教习。” “好好好,都挺好,新酒也不错,今日饮来,比哪里的都不差,辛苦辛苦。” “嗯,自是奴家应该做的,都监更不易,只听得都监在那青州身中两矢,奴家便是差点急得晕倒在地……也听得都监无碍,便是庆幸不已,只管往城外慈云寺去给都监烧香祈福……” 孟玉楼看着苏都监昏昏沉沉的模样,开口慢慢说着。 “哦,我没事,军将自然要上阵打仗的……”苏武随口答着,便是头也不抬了。 “都监……” “都监……” “嗯……是我是我,你说……”都监弯背勾头,人往前倾着,却又能坐得稳,正是那吃醉酒的模样,便是他从来酒量并不大。 “呃,也不知说什么呢,都监……” “嗯……” “都监……” “嗯嗯……”都监是叫他,他也应。 孟玉楼哪里还不知苏武是酒醉困去了,便是起身,出门去,左右一看,两个小军汉远远站在店门口那边,也不过来问。 孟玉楼正要开口喊,口都张开了,但没有喊出声来…… 便又转头去,再看那苏都监,近前去,抬手扶:“都监,你还能走路吗?” “能能能,能呢,我能走,只管走……”苏都监只管低头,眼睛都不睁,但是能站起来。 “那都监……” “走走走,睡觉去……”苏都监脚步也能迈,只管往前迈。 “这边这边……”孟玉楼哪里又架得住如此一个军将,只能引导。 便是出了门,那两个小军汉也不上前来,只远远看着。 (兄弟们把洗干净的脸都凑过来,我一人亲一下!) 推一本我线下好兄弟青山尽墨的书,诡异民俗风的佳作《日夜游神》,已然也是起点精品,精彩非常。 感谢书友杰行月丶的万赏,感谢书友疯荔枝、20210324232450800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投票与订阅,万分感谢! (本章完) 101.第101章 今夜我来! 第101章 今夜我来! 夜深,东平府里有一个不大的宅院在前不久刚刚换了主人。 月色极好,烛光暖黄,一盆温水,一个布巾。 女主人慢慢给床上的汉子擦洗着,口中呢喃有语:“郎君啊,也说……这世间之事难以言说……” 那床上的汉子,即便睡得死死,却还能皱着眉头,倒也不知是身上不舒服,还是梦里有什么…… 布巾擦在脸上,那浓密坚硬的短胡须,擦得还能听到咯咯的响声。 女子呢喃之语还有:“若是遇不上,兴许也就罢了,偏偏遇到了……” “若是不遇,老天不给这番缘分,我又何必起这些念头……” “而今,教我起了念头来,郎君却又往天上去飞……只教我抬头去看,却也不敢伸手去够……” 布巾带着温热,擦洗在手掌中,擦洗在手臂上…… “也不知苦是不苦,兴许本也就是上天注定的苦命人,生我来就是教我受这世间的苦……” “也想,做个有用的人就好,多为郎君做事去,兴许郎君哪一日自也就低头看来了……买卖生意,又算得什么事呢?有郎君在前,这些买卖又能有什么难的……” “郎君啊……” 只待脱去鞋袜,女子蹲在床边,汉子身壮体重,搬也搬不动,挪也挪不开,只能用盆里的水去够…… 忙来忙去,忙完了,女子坐在床边,便也叹息:“也听旁人说,人呐,总是不愿知足,有了这些,就想那些,都说的对……也听楼宇里胡琴带着沙哑唱过,说恨不相逢未嫁时,以往听来不真切,而今便也就真切了……” “我知道……” “我其实明白,你那麾下的汉子心中作了打算,所以他先走了,当也是嘱咐了李成两人不要过问,我便都知道……” “许多事,容易得紧,就只怕郎君明日醒来,却是心中有怒,横眉冷对……” “岂又不是更苦呢……” “什么?哪里的钱要去数一数?”床上的汉子忽然也嘟嘟囔囔说得一语,却也不知是梦呓,还是真的听得耳边话语在答。 却把女子吓得浑身一抖,再去看那床上的都监,都监翻了翻身,侧过脸来,依旧是熟睡模样…… 有月光透过窗户来,也有烛火在一旁摇曳。 细看去,烛火摇曳的是汉子的睫毛,睫毛有影子,在眼皮之上,来去轻动…… 汉子刚才皱着的眉宇,松了去,还有嘟嘟囔囔:“明天再去数……” 女子莫名笑了笑,声若蚊蝇带着几分娇嗔:“说是奴家苦,不是有钱要去数……” “有多少钱非要立马去数?”酒醉的汉子,依旧熟睡,口中砸吧着,真答话。 女子立马抬手遮掩住口鼻,生怕自己真笑出声来了,却也忍不住就是要去接,即便声若蚊蝇,就是想接话:“说奴家苦……” “嗯嗯……”汉子鼻孔出音,如同猪拱之声。 “都监听到了奴家苦?”女子在问。 “嗯嗯……那就你先数一数……” 女子又笑,却又有几分失落,终究是没听到…… “唉……一共八千贯呢!”女子兴许也觉得有趣。 “嗯嗯……” “都监是缺钱,所以才寻到奴家,是吗?”女子如此来问。 男子哪里又真的能答呢,只哼哼唧唧说着:“睡觉睡觉……” 女子看了看窗外,从床沿边站起,端起床边的木盆,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夜又深,月色在东,满院是银。 天气寒冷,院子里却坐了人,她就坐在那里,久久不回厢房去眠,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 想这辈子可还长远,想那日子怎么过去,想小叔子还有几年长大成人能顶事,想屋里的都监明早起来,是不是当真会有厌恶…… 也想门外还站着两个少年郎,他们在外面一夜会不会冷,刚才送了热羹汤,他们有没有暖一些…… 也想那杜兴,趁着都监酒醉,如此安排,是不是当真把自己作贱去看,轻蔑去想…… 也想那些军汉们,到底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一个遗孀寡妇…… 这东平府里,是不是已经也有人开始传那些难听的话语…… 是不是衙门里的相公也会嘲笑都监这些事来…… 想着想着,有些冷,回屋去吧,再多披一件厚衣,却是哪里还有睡意? 偷偷摸摸去,打开门缝看一眼那都监,却又心慌意乱,只觉得自己莫不真是在自轻自贱教人厌恶? 关上门,又在院中坐…… 只待再抬头,天怎么就开始亮了呢? 赶紧起身,莫要让都监早醒撞见当面,好冷! “诶?这是哪啊?” 不好……都监竟是醒得这么早,天才蒙蒙亮,都监竟是就醒了。 赶紧轻步去开自己的厢房门,有那开门声,只当是刚刚从自己厢房里出来。 “来人呐!” 都监在喊。 “来了来了……”女子在应。 都监陡然不说话了…… 女子打开门进去,都监正坐在床沿边看着她。 一时对视,两人尴尬,女子低头,都监开口:“那个……是昨日吃醉了。” “嗯,都监昨日吃醉了……” “那是劳烦孟娘子了。”都监有歉意,吃醉酒的人醒来,多也是先有歉意。 “无甚麻烦……”女子答道。 “有……有水喝吗?”都监问着,吃醉酒醒来,自是口干舌燥。 “有呢……”女子出门去端水来。 苏武左右看了看,也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衫整整齐齐,叹了一口气去…… 喝酒误事啊,便也去想,喝醉了,把宾客都送走了,回头找孟玉楼说了些正事,怎么就睡到人家的家里来了? 杜兴…… 唉…… 水来了,苏武接过,牛饮几口,把空杯子递回去。 孟娘子也问:“都监还要吗?” 苏武摇摇头:“不用了。” 说着,苏武站起身来,看了看地面左右,便是去寻鞋袜…… 却见孟玉楼已经蹲了下去,把鞋子袜子往苏武面前摆来…… 苏武下意识要去扶,伸手到一半也就停在了半空,如何好扶呢?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苏武连连说着,让人伺候这种事,苏武可以接受,却又怕这个时代的女子,伺候得太妥帖,当真给他穿袜穿鞋。 孟玉楼便也起了身,站在一旁。 苏武穿着鞋袜,两人一时沉默,还是苏武开口来说:“孟娘子……在这东平府可习惯?” “嗯,习惯呢,有都监照拂,都挺好……”孟玉楼答着。 “若是遇到什么事,只管来寻我就是。”苏武说的是车轱辘话。 “知晓的……”孟玉楼点着头。 “那我就先回营去了……”苏武鞋袜穿完,已然起身,便往外去。 到得院中,这“回”型的后院,一时还分辨不清哪里出门去,便又回头去看那孟玉楼。 “都监,这边……” 孟玉楼往前带路。 苏武走在一旁,有那香风扑鼻来,这个时代的女子,衣服熏香是常事。 却是这女子的香气,终究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壮汉有几分心猿意马。 苏武哪里能猜不到许多事来? 杜兴起的意,李成两人听了嘱咐,孟玉楼兴许也有纠结犹豫,但终究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擦也擦了,洗也洗了…… 如此而已……苏武摇着头,他哪里还明白不了眼前女子的心意? 若是没有那份心意,又怎么会把他带回家中来? 已然就要到大门,苏武忽然脚步一止,只看身旁的孟玉楼。 这女子,极好,不只是说长相身段…… 苏武忽然开口说了一语:“孟娘子往后莫要多想那些什么恩情之类的事了……” “嗯……”孟玉楼一时不解,立马又反应:“都监人好……” 苏武刚才其实是问,是试探,便是让孟玉楼不要有那些报恩之类的心思。 试探完了,孟玉楼答了,只说都监人好。 都监有话说:“我是军汉,上阵杀敌的军汉,兴许有今日没明日……” 孟玉楼一时怔住了,都监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监意思很多,又道:“你与我啊,其实都是苦命人,我呢……在这世道里,拿命搏前程,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麾下那些兄弟,没有一个好命的,都是苦命人,也都是拿命搏前程,那些达官显贵,我哪个都供着哄着,便也是怕我带着弟兄们,连卖命都没处卖去……” 苏武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搏了一路来,从景阳冈搏到现在…… 哪里能不是苦命?真在那几番生死关头,苏武心中能当真不怕不怂? 更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进得了文人的那些圈子,那个圈子,不是真能背几首诗词就能把自己归进去的。 苏武也看不起而今的那个圈子…… 哪怕是李清照,就听她说昨夜雨疏风骤,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那卷帘人便是苦命人,是伺候人的下人,那些下人每天忙忙碌碌伺候人,哪里又有心思去关注昨夜雨疏风骤,海棠会不会被打落在地上? 卷帘人没关注,李清照却还不爽,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哪个苦命人一起床来,只关心昨夜大雨大风下的海棠? 李清照终究也是那个圈子,苏武永远也不会是! 问李清照好不好?好! 只可惜,不是天下人的美好,而是那些前月下阳春白雪的美好,不是世人之好。 所以,这大宋要亡了呀! 苏武也知道,自己卖的是命,不敢说自己想的是未来,不敢说自己已经想的就是天下人。 但苏武也敢说自己,想试一试,比别人多努力一些。 在挣扎的人,在努力生活的人,总能让苏武多看几眼,多入心来。 苏武看着一旁的孟玉楼。 孟玉楼听得苏武一番话语,只点头:“奴家知晓都监不易……” “你也不易,我这么多事,只管吩咐你去做,你便都一一去做,做得又快又好……”苏武说着。 “奴家只怕在这东平府里,让都监教人笑话……”孟玉楼昨夜就想得这些。 “要笑早就有人笑了,你一个女子,在东平府里开正店,哪个又不知是我呢?哪个能不想这些呢?谁人背后不猜呢?” 苏武其实都明白,即便没有什么,所有人早就猜出什么了,不然杜兴又怎么可能主动这般安排? 衙门里的那些官吏差役,每每往正店来吃饭吃酒,谁心中没个数? 只是以往,苏武也不在乎这些,身边也没人可用。 而今好似有几分人模狗样了,当真再去在乎?晚都晚了。 难道到处去与人解释,我与这个孟寡妇可没什么,当真没什么,就是做个生意,一点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是清白的,你们相信我…… 难道真这么去衙门里说吗? 只看孟玉楼低头:“若是奴家……若是他们当真背后去说,奴家只管回阳谷去就是,这正店之事,换个人来也行……” 这话也没错,而今不比当初了,苏武换个合作伙伴也不难,只要苏武一开口,不知多少人上赶着来呢。 苏武摆摆手:“罢了,我当回营去了,便是有师父等着操练……” “都监慢走!”孟玉楼点着头。 却是苏武脚步一抬,忽然一语:“今夜我来!” 不该辜负…… “嗯?”孟玉楼震惊抬头。 苏武迈步就走,怕什么? 难道还真等着程万里嫁女儿?为了程家女儿守身如玉? 养个外室,有何不可? 这时代,不知多少人养外室,不知多少人妻妾成群。 那东京城里,不知多少达官显贵互相赠送来去……一匹马换走人家一个仆妾也不过常事…… 若真是满世界去解释自己不曾与孟娘子有什么事,说什么清清白白。 反倒教人看轻了,只以为他苏武当真始乱终弃,只要前程,乃至上赶着要娶什么名门世家女。 没这回事! 该怎么过怎么过,二十啷当岁,有何不可?人家十六七都生孩子了。 “今夜我来!”苏武再说一次,迈步出门。 只看门口两个少年郎,挎着腰刀,当真守了一夜。 “你们两个赶紧回去睡觉。”苏武从来爱人,把人都当人看,这大概就是他与旁人最大的不同。 ‘哦,遵命!”两个少年躬身一礼。 走了……早间一个时辰,晚间一个时辰,苏武从来练得勤。 只看那门内,孟玉楼呆呆愣愣站着。 一会儿反应过来,转身欲回,却是脚步又不动,站在原地,一时惊喜,一时惊慌…… 怎么办怎么办? 他今夜要来…… 他今夜当真要来! 不是假的,他说了两次! 换身新衣?洗漱沐浴?熏香上妆?备酒菜…… 先……该去做什么? 校场之上,长枪耍得来去,长刀也握在手。 而今,苏武越发自信,便是矮脚虎王英,也不过他马上来去几番捅杀当场,那更要练,卖命的人,更要惜命。 “都监越发强横了,洒家来去这些回合,当真败不下都监去。”鲁达哈哈笑着。 “可不是有意留手?”苏武笑问,心中也知道,他如今只是越发自信,与人对敌,自信很重要,自信便是从容。 “留手?洒家这一膀子力气,出去就留不得,不然何以三拳打杀人去?若真一心败都监,再来一些回合,就怕当真是个死伤……”鲁达答道。 “当与鲁达兄弟换个兵刃了,正好也有匠人好铁,鲁达兄弟换个什么兵刃?”苏武问着。 鲁达想也不想:“朴刀,但不是一般朴刀,硕大的长朴刀,洒家使来顺手,便是上阵一刀去,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好,鲁达兄弟自己亲自去匠人处看着打造。”苏武点着头。 鲁达看了看天:“那洒家打马出城去也!” 换林冲来,林冲先开口:“只管斗一百合既止,都监小心了,可不留手。” 长枪就来,苏武长枪也去,远比以往显得从容。 营中的军汉也有许多早起早练,步伐稳健,跑得飞快,便是都知道,只管使力气,军中伙食好得紧,使多少力气都吃得回来。 自家将军也起得早,只管一边跑去一边喊:“将军威武!” 将军正在激斗,无法回应。 日上三竿,洗漱一吃,苏武往衙门里去,说一些细节之事。 比如钱的事,苏武头前在程万里面前也说过自己欠了人前货款,程万里只管让苏武先去还钱,再多购置马匹好铁,若是还有剩余,之后再说。 当官,若是真看到一份前程,钱就不那么重要了。若是看不到这份前程,兴许钱就格外重要。 不谈好坏,只说人心之变。 过些日子,还当在去一趟大名府,马匹好铁,还得继续要。 五百骑兵得弄出来,一人两匹马,乃至三匹马,这是精锐标配,扩充骑兵编制暂时不急。 但也可以想一想给马也披甲,具装甲骑,在这个时代还有用场,用场极大。 从五胡十六国时代武川一派到唐,从唐到五代十国,再到宋辽金,具装甲骑,一直不退场。 哪怕是后来的蒙古,多以为蒙古是靠轻骑兵或者骑射打遍天下,其实不然,蒙古人真正大杀四方的时期,重骑兵也从来都是主力。 而今,西夏党项有铁鹞子,辽人有部分皮室军,来日金人会有铁浮图,这些都是重甲骑兵。 敌人有这东西,还能倚仗他们大杀四方,证明这些东西依旧还符合时代,苏武便也不得不往这个方向去准备一二。 乃至大宋前中期也有大量的重甲骑兵,只是而今慢慢糜烂了,哪怕是西军也不多了,其实,西军最穷,地面也最贫瘠。 只待军中军外,忙忙碌碌来去。 夜,又来了…… 苏武今夜,有要去的地方。 (兄弟们,今夜晚了,用了两年的键盘坏了,临时换了个新键盘,还有一章在写。) (本章完) 102.第102章 适才怕是粗鲁了些。 第102章 适才……怕是粗鲁了些。 只待正店晚间那一阵子忙过,叮嘱几番冬欢守着。 有小厮挑着两个食盒与孟玉楼一并回家去,这些食盒里的菜色,是孟玉楼今天精心准备。 便是整整这一天里,孟玉楼心中只有个七上八下,时不时看看天色,只念时辰过得慢,怎么还不黑去。 又想怎么就天黑了,晚间都监当真来了,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中,先把酒菜放在炉灶里用余火温着,再像以往一样,嘱咐着小叔子早早作罢功课睡去。 然后,坐在院中,等着吧…… 一会儿起一下身,却又并不往前院去看,也不左右踱步,起身片刻,又落座,又起身,再落座…… 只待都监真来了,敲着门,前院有丫鬟自会开门…… 孟玉楼站在后院连廊里,只看那高大健硕的汉子脚步稳实走来,便是上前一福:“都监辛苦,奴家备了酒菜……” “好,先吃!”都监点着头,只装作平常一样。 落座厢房小厅,孟玉楼亲自忙前忙后,把碗盘菜色摆得整整齐齐,再倒酒。 苏武就坐着,倒也没什么话语。 只待两人都落座,都监抬手:“你也吃。” “嗯……” 苏武当真狼吞虎咽,便是这硕大的身形,每日苦练来去,吃再多也常饿。 孟玉楼不多吃,只偶尔夹那一点点在口中,却多看苏武的酒杯,只以为苏武会多吃酒。 其实,苏武不吃酒,也就不必时时去斟。 狼吞虎咽很快,苏武吃罢,左右看了看,孟玉楼已然起身,漱口的香茗,擦嘴角的布巾。 又是收拾碗筷餐盘…… 就看孟玉楼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再看孟玉楼又端来热水…… 这怎么能不是家的感觉? 卖命为什么?当然也是为了家国天下事,更也还为了眼前这些…… 挺好…… 哪怕苏武来的时候先有了一番沐浴……便也再洗一次。 真要问孟玉楼在苏武眼中是个什么样子?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吧,兴许是任劳任怨,兴许也是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兴许,还是一个极为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还会是苏武的财政管理者。 这是苏武对现实有过的考量,钱是钱,军是军,乃至往后政是政,许多事要分开来,不能乱成一团麻,这也是管理学。 苏武也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现实了些…… 就看孟玉楼再蹲在头前,苏武没有去扶了,只等着让孟玉楼来脱鞋,脱袜…… 也看着孟玉楼把手伸进水里…… “许是男人在外卖命,就为了这一刻吧……”苏武把这话说了出来。 孟玉楼抬头来看,正是烛火昏黄,一脸白皙,两只眼睛带着几分氤氲:“郎君……往后多来。” 苏武微微笑着,伸手去,轻轻抚过那白皙端正的脸颊,稍稍再摩挲一二,点头:“多来。” 岂能不是羞涩?那红脸低下去,已经看不到了,端起木盆,便往外快步去走。 也有话语:“郎君先进被褥里,天冷,被褥里暖和……” “嗯,好……”苏武继续装那寻常。 鞋袜早脱了,便脱了外衣,只管往那厢房里的床榻去,这是孟玉楼的床榻,只待被褥往身上盖来,一股清香扑鼻…… 苏武自是不知,被褥是新换,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更有熏出来的香味,不浓不淡。 倒是一等好久,那孟玉楼才回来。 苏武寻常来问:“何以这么久?” “嗯……奴家……”孟玉楼支支吾吾。 苏武只看去,也明白了,上了新妆,盘了发髻,只看这一眼去。 一身靛蓝襦裙,姿态笔挺,脖颈长长,端正了头,脸颊白皙,额头上点了几片淡红瓣,发髻挽在头上,露出额头…… 这女子……这一刻,美不胜收…… “冷呢,快来……”苏武装作老夫老妻一般说着寻常话语。 “来了!”孟玉楼这一答,答出了一种决心。 当真就来,便是不看苏武,只是背着苏武坐在床沿,稍稍掀起被角,平躺而下。 有轻声话语:“郎君怜惜……” 苏武侧身去看,孟玉楼却不敢来对,只看那床顶去,微微咬唇,然后慢慢闭眼。 苏武深吸一口气来,心中倒也莫名稍稍有些怯场,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杀人放火的汉子,怯场也只怯那一瞬,只管是把被子往上一拱,翻身压去。 并不粗鲁,慢慢来解,解那胸前系带…… 看一片雪白之色…… “苏郎……”紧闭的眼眸,忽然睁开来,看人。 人也看她,也稍稍一愕,苏郎?这称呼,当真叫得人心中发麻。 “再叫一声来……”苏武笑着。 “苏郎怜惜……”嘴唇咬得更紧。 便是苏武身材健硕非常,两相一比,即便孟玉楼不是那娇弱模样,在苏武身下,也不过是小小一只…… 再看苏郎那健硕粗壮的臂弯,雄壮的肩颈胸膛…… 兴许,是有几分骇人。 苏武不知自己骇人,只又听一声“苏郎”,只管低头去,去咬那早已被咬住的红唇。 骇人的苏郎,不得片刻,当真也如狼似虎,正是这年岁里的血气方刚。 也是那披甲先登之时的心中胆怯与后怕,此时此刻,好似也有一种发泄。 也如头前那话语,男人在外卖命,为的什么呢? “苏郎……”孟玉楼手抓被角,微皱眉头,双眼迷离,轻声呢喃着。 “多叫我……”苏武粗气在喘,如狼似虎,他陡然喜欢上这一声苏郎。 “苏郎……” “苏郎……” 苏郎听来真好,苏武好似浑身上下,无比的畅快! 杀人从来不让苏武畅快,每每杀人,不论杀谁,苏武心中都有一股子压抑在其中。 更还有那满地重伤俘虏一个一个去捅杀! 从来不曾畅快! 直到今日。 今日,是苏武这段时间来,唯一真正的畅快! 似也慢慢忘记了那“怜惜”之语,也好似上阵杀人一般,头前的温柔,慢慢换成了那几分粗鲁。 “苏郎……” 双眼紧闭着,嘴唇越咬越重,双手只紧紧抓住被褥边缘,越抓越是用力。 …… “苏郎……奴家死去了呢……” …… 四只眼睛看着这张拔步床的床顶。 粗壮的臂弯正是好枕头。 汗水黏住两个身躯。 有一双眼转过来了,看的是苏郎颌下的浓密,声音软糯:“只待明日早起,当与苏郎修面……” 苏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修?” “下颌里间要少一些,两边当有一个形状,上面的当往左右去一些……”这双眼看苏郎的下巴,看得出神。 “好,就按你说的这么修。”苏武点着头。 大宋朝的人,留胡子,更会修胡子,也要个造型好看,便是修面。 “苏郎今日……”想问,却又不知怎么问。 “今日便是此生最快活。”苏武知道问的是什么,便是答得认真,答得也真诚。 也是此生也短,只来去卖了几命而已。 孟玉楼闻言,轻轻吸了一口气,好似心中也有什么东西放了下来,似也担忧苏郎不喜不快。苏武转头来,对视去,这么近,看得太清楚,也有几分歉意:“适才……怕是粗鲁了些。” 孟玉楼轻轻摇头:“是苏郎雄壮健硕,也是奴家力微娇柔。” “睡,睡吧……时候不早了……”苏武说着,自己先闭眼。 便是明日都有事,事还多,苏武不会因为这些事误了明日操练。 孟玉楼也都是早起,要查看城外送来的诸般菜肉…… 两人都活得不轻松。 “嗯,苏郎好眠好梦。”便是苏郎这臂弯,真好,只管贴着脸,闭着眼,好睡。 天也只有蒙蒙亮,苏武眼睛就睁开了,已然就是这个生物钟。 只待苏武稍稍一动,便是身旁呢喃一声,也睁开了眼。 不等苏武先起,孟玉楼已然起身,露在苏武视线里的,便是那一片光洁后背。 起身的人很急:“想着早起几分呢,还是没醒来,修面费时……奴家这就去准备……” 边说着,孟玉楼自己穿衣,下床,要站起,一站又坐了下来,竟是一时站不起。 苏武刚一抬手,她又再站,扶了一下拔步床上的雕,便站起来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明日再修也行……” 孟玉楼躬身去穿鞋,只道:“苏郎每日见的不是一般人,都是府衙里的相公们,岂能少了脸面?” 穿了鞋子,自也就去了,片刻就回,修面的刀很小,当是女子修眉的刀,也能用。 苏武穿罢衣裳,坐在座椅上,外间天色还不太明,再点了灯。 灯放在桌上,苏武坐在桌旁。 那小眉刀,慢慢在苏武颌下来去刮擦,胡须坚硬,听得到那沙沙之声。 孟玉楼修得认真,时不时站定看几番,又动手,再看左右看几番,又动手。 不是很久,很快,孟玉楼收了刀:“苏郎,今日就先这般,莫要误事,明日起早,再精细来瞧……” 苏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头:“挺好。” “苏郎快去……”孟玉楼手拿布巾给苏武扫了扫胸前衣服上的碎胡茬。 却见苏武双手一环,把人搂在怀中,低头去看。 “哎呀……”孟玉楼好似受到了惊吓,再来抬头,双目一对。 就看苏郎俯身在自己额头一点,只管羞得红脸燥热,低头去躲。 “走了!”苏郎双手一放,起身,去了。 先去军中,再练。 再去府衙,有人来招,有事。 还是后衙那个小书房里,程万里只把一封公文递给苏武:“游击将军,嘿嘿……从五品下,如何?” “多谢相公!”苏武拱手来礼,这回莫名有些不同,只觉得心下并不那么兴奋,但脸上自是有激动的。 “好说好说……还有钱来呢,五千贯的赏,甲胄也还来二百套,如何?”程万里当真昂首挺胸,满心自得。 “唉……”苏武先叹了口气,再说:“不易啊。” 苏武说不易。 程万里点着头:“是不易啊,此番你有新官职了,东平府兵马都总管,许多州府还没有这总管之职呢,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入品武官,你啊,如今不一样了,便是去东京,也能在枢密院里列班了。” “相公也不易,倒也不知这回相公可有升迁封赏?”苏武问道。 “有呢,加了散官,朝奉大夫。”程万里似乎也不很高兴,兴许是他如今心也大了,这点东西当真不算什么。 什么时候加个馆阁贴职,那才叫荣耀,比如龙图阁待制?或者,真敢想一想,龙图阁直学士? 那出门去,哪个不拱手称一声:程学士? 程学士…… 嘿嘿,便是想一想,程万里心中都能笑出声来。 “恭喜相公。” “哎呀……”程万里梦里回了现实,摇摇头:“还当再接再厉,你我上下一心,再立新功。” “不知那加禁厢编制的事,如何了?”苏武问。 “那事啊……倒也有回文来,只说呢……若是求援之类的,自当调拨援军来,加禁厢之数,着实难。” 程万里答道。 苏武有些失望。 程万里又说:“这事啊,本就难,只待来日,我再来去多言多说,能成!” 程万里也有了以往没有的自信,只因为此番童枢密当真有给他个人的私信来,话语里,勉励之语不少,这是以往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苏武又不失望了,这件事办成,那真是意义重大,程万里既然这么说了,兴许还真能成。 还有一件事,宗泽,不过应该没这么快,苏武便没急着问。 就听程万里又说:“这几日有一大事,童枢密信中有说,也教京东东路各地配合行事,这事啊,便也到你身上了。” “不知何事?”苏武便问。 “此事啊,隐秘非常,我也不解其中详细,只知道一队人从东京来,往咱们这里路过,只说要派人护送着,正好你立功之事到了东京,童枢密就点名你我,主要是你,让你接到这一队人之后,一路护送去登州莱州之处。” 程万里说得郑重其事。 “相公也不知其中详细?”苏武不太信。 程万里摇着头:“我真不知其中详细,只管让你带兵护送着去就是,往登州莱州之地去,只管随着听命,不必多问多言。” 看来程万里是真不知道。 但这肯定是一件大事,不然童贯不会如此来交代,还要让心腹亲信程万里麾下刚刚立功的兵马护送。 这队人又从东京来,这山东地面,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苏武只答:“下官听命就是,倒也不知哪日来?” 程万里答:“兴许明后日就从阳谷那边来了,兴许……还待两三日,反正很快就来。” “那下官带兵马去阳谷等着?”苏武又问,东京的大事,自当着重应对。 “嗯,如此甚好,劳烦你了。倒也不要带太多兵马,反正此番隐秘,你就带麾下那三四百骑,如此也好赶路。”程万里点着头。 “知晓了,明日就出发。”苏武点着头,满心在猜在想,山东地面,还能有什么大事发生,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主要是这事还落在了刚刚立功的苏武身上来。 许也是因为东平府就是进山东的门户之地,也因为程万里与苏武又刚好立功,童贯心中便觉得东平府的兵马好用。 想不得那么多了,苏武起身一礼:“那下官先回营中准备一二。” “速去速去。”程万里点着头。 苏武自去。 那东平府衙第一谋士便有来了,进门先说:“父亲,你有没有发现,苏武今日好似与以往不同了呢?” “啊?什么不同?”程万里问。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看起来不同……”乖女皱眉在想。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同。”程万里没好气。 “哦……我知道了。”乖女恍然大悟,说道:“他修了面,今日看得清爽许多,父亲,是也不是?” “啊?”程万里也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似是修了面呢……” “嘿嘿,是吧?”乖女为自己细致细腻的观察能力感到很高兴。 “修面有什么的,他如今不同以往,自当注意一些,身言书判嘛……”程万里笑着说。 “嗯,身言书判呢,不过这是文官的事情。父亲,你当真不知此番事情详细?”乖女也问。 “为父实在不知呢,隐秘非常,童枢密如此交代,更也不敢多去过问,为官之道,不该知道的,就不必知道了。” 程万里如此闲话。 “此番苏武去,我觉得他回来的时候肯定能知道,到时候问问他去。”乖女一脸的好奇,她可没有当官的觉悟。 “你要知道这些事作甚呢?”程万里问着。 “我乃知府相公的谋士,岂能不知东京城里发生的那些大小事?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何以为知府相公出谋划策,万一其中是那立功升迁的机会,岂不错过?” 乖女笑着来说。 “哈哈……只管你最会说呢……”程万里笑着,不免也起了几分好奇,到底什么事这么隐秘? 连参与此事的人都不能知道?难道是童枢密与我程万里有嫌隙? 一想到这里,程万里还有些慌了,不应该吧? (兄弟们,我使尽浑身解数了。) (本章完) 103.第103章 嘿嘿,我就是个辽人! 第103章 嘿嘿,我就是个辽人! 阳谷县里,苏武先见了一下孟义,再去寻了武松一道出城去。 也问武松:“水道与码头上的事怎么样了?” 武松只管来答:“哥哥,这点小事有何难?只问而今,南来的北往的,哪个不是乖乖交钱来?” 苏武就笑,这事他信,也早有预料,这就是把武松留在阳谷的意义所在。 苏武便也说:“二郎,那……你想不想与我一起去东平府?” 这事,得正儿八经征求武松的意见,因为武松心中,兄长武大极其重要,尽孝当面本也是他一直的愿望。 武松倒是真在想。 苏武便又说:“若是你想留在阳谷,倒也无妨……” “那……哥哥待我回去问问兄长。”武松便是这么来说。 “好,我带着人马先去景阳冈驻扎,也是有差事,兴许驻得一日就走,兴许两三日才走,你若想好了,只管往景阳冈来寻。” 苏武并不在这件事上做主。 这阳谷县也很重要,武松若是只愿留在阳谷,苏武也接受。 反倒是武松若是要去东平府,还有一些麻烦,这水道与码头,还是要一个比较强力的人镇在这里。 想来想去,兴许杨志可以来此,但杨志也有问题,他是戴罪之身,外貌又过于显眼… 再一想,不知道李应愿不愿意来,若是李应不愿意,那就……祝虎祝彪兄弟…… 这些人,都得用上,都有个差事,也是独龙岗三庄的脸面荣耀,乃至也是苏武与三庄关系更近一步。 只管都当自己人来使,如此,慢慢也就是利益共同体了。 至于武松这参将之职位,李应或者祝家兄弟也行,乃至还要换其他四个县的参将,还缺人。 武松自是营指挥使去任职。 “哥哥,那我这就回去问问兄长……”武松心中也有纠结,此番苏武大战而去,立功而回,便也没带他,他错过了,其实心中也有难受,但真若离开阳谷,心中又有不忍,便是立马转回家去。 苏武出城,带着三四百骑,再往景阳冈去,那里就是阳谷县的边境了,也是山东半岛最门户之处。 只待武松回家,便把苏武的话语拿来与武大说。 武大如今也不比以往,虽然依旧老实敦厚,但也慢慢有了见识,只与兄弟武松说道:“二郎啊,你与我不同,我呢,做不得什么大事,做个差事也算勉强,为都监守着钱财,不教人坑骗了去。但你不一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男儿就当志在四方,而今有了正路,岂能不去奔个大前程?” 武松听来,却是鼻头一酸:“兄长,我只是不愿离你远了,少年时候不懂事,而今……” “二郎,岂能做这女儿态?你守在我身边有何好?便是你有了大前程我才高兴呢……” 武大虽然如此说着,便也是鼻头一酸。 却见那嫂嫂从厨房里来,只看兄弟二人模样,就问:“这是怎么了?” 武大开口一说。 嫂嫂便去看叔叔武松,心中也有一种怅然若失,只回头去喊:“上酒菜来……” 如今家中不一样了,有车架,有仆人有丫鬟。 这些日子,潘金莲便也有了脸面,出门到哪去,都能看到奉承与笑脸,一个当参军的叔叔,一个如今在码头上每日过手万钱的丈夫…… 便是再见昔日那张大户夫妻,那两人也都绕着道去走,无奈当街碰上了,那张大户也当赔个笑脸,那张家主母,更也是低头说话。 这阳谷县里,她潘金莲是哪里都去得,哪个店铺都进得,手中来去个几贯十几贯的销,那也不算事。 那县衙里的都头董坚,也与自家丈夫叔叔常日把酒言欢…… 甚至还有不少街坊邻里的妇人,寻着门路来,送钱送礼,也想在潘金莲这里走个门路。 也是叔叔有头脑,把隔壁以往属于王婆的茶楼也盘下来了,便教嫂嫂没事看着点去,街面上的人,不论是妇人也好,还是什么脸面人,有事无事,谁不来坐坐? 倒是潘金莲也还不曾多去茶楼里抛头露面,雇了人守着。 起初潘金莲还愿意在茶楼里多招呼,后来,请托之人太多,哪个都来想招呼点什么,潘金莲也知道什么是麻烦了,便也就少去隔壁了,只晚间算算账的时候去看看…… 潘金莲偶尔也听说过一件事来,说是那王婆,死了,死在往大名府去的半道上,说是流寇流贼劫道杀的…… 倒也不知真假。 叔叔要走了,潘金莲心中难受,酒菜都来,潘金莲便是把叔叔看了又看…… 她也知道,自己以往与叔叔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便也挨了叔叔的骂,也导致叔叔直接就搬出去住了。 终究是落有意流水无情,便更是知道叔叔与自家丈夫是哪般的情感。 “叔叔吃酒……”潘金莲来敬酒。 武松点着头:“多谢嫂嫂……” 便是一杯酒去,潘金莲又看了看武松,有话语,又难说,怕出口去,招人不快。 便也是知道,自家里,是叔叔有本事,好日子,也是叔叔挣来的。 武大来说:“以往啊,只念二郎你早早懂事些,少吃酒,莫惹事,转眼间,二郎你就长大了,倒是二郎你成了家中顶梁柱,好啊,真好,有出息好,一辈子在这阳谷县里,那不算出息。” 就看这一番话去,武松已然离了座位,当面双膝一跪,纳头便拜:“兄长,自是我大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我争气去,只管教日子越来越好就是。” 武大抹着泪,起身扶弟弟,一旁嫂嫂不免也是眼泪在落。 武松起身来,倒酒:“兄长,嫂嫂,你们在家中,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了去。” 其实潘金莲与武大,也还算新婚。 头前在清河县,武松只管吃酒惹事浪荡,打晕了人就跑,武大给人赔钱陪礼,也不知说去多少好话,低了多少次头。 背井离乡到阳谷也是无奈,算是重新开始,租了房子,置办了挑担,卖着炊饼,三寸钉谷树皮,也教别人笑话,便也只陪着笑去。 过得一些日子,被人安排着,算是送,送了个媳妇。 如此,便也是一年光景,不得多久,兄弟武松就找来了。 一切就大变样了。 “二郎你放心,咱们都是老实本分人,不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也不去做嫖赌败家之事,自是日子越过越好的……” 武大说的话,是让武松放心。 “嗯,我知晓呢……”武松点着头,有意无意,看了几眼嫂嫂。 嫂嫂兴许是心虚,却也并不去对视,只说:“日子好呢,以往想都想不来的日子,定是越过越好……” 嫂嫂便也知道刚才那话里,有那几分是点的她,而今也才真正知道自家叔叔是哪般人物,多大威势,喜也喜得,怕也怕得…… “给叔叔再斟酒……”潘金莲起身斟酒,便是缓和,便也是态度。 这阳谷县里,如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把武松当座上宾去?是街面人物也好,是衙门公人也罢,何人也不敬重武松呢? 武松心中其实是放心的,所以并不交代兄长要关好门什么的,或者遇到事等他回来之类的…… 武松这段时间里,不知吃了多少酒去,兴许也有这些聪明在其中。 嫂嫂心思乱过,武松知道,而今,该做的都做了,若是嫂嫂心思还乱,武松倒也不过分担忧。 就问,这阳谷县里,哪个敢把主意往这里打? 只念兄长早早与嫂嫂生个一男半女才是,如此,应当也就……不必再多担忧什么了…… 武松拿起潘金莲斟满的酒,便是一饮而尽:“多谢嫂嫂!” 武大说着:“只教你嫂嫂稍后往你那住处去,帮你收拾一下,你便去寻都监去吧……” “叔叔往后多回家看看……”潘金莲如此一语忍不住说出口来。 “嗯,不远呢,得了空就回来看看……”武松点着头。 景阳冈里,还在热火朝天的修路,北山上,山寨的寨墙倒是有个模样了,里面却还在慢慢来建。 路口处,自是设了关卡,也没人公人来,只是一些汉子守在那里,便也就是收的那一点点修路的资助,只收个两三年就结束了。 林卯在路口收钱,苏武来了,便也先让军汉们安营扎寨在一旁。 见得林卯,也问:“收了多少天了?” “十三天……”林卯答道。 “可有什么事来?”苏武又问。 “倒是没什么大事,不外乎头前有人不愿意交,起了一些冲突,殴斗了几番,交了就是,便也有人到县衙里去告了两回,被知县相公训斥了几句,然后就也没什么事了。” 林卯答着。苏武点头,又问:“一天收得多少钱?” “多的时候百来贯,少的时候五六十贯。正也要与哥哥禀报,想着哥哥派个账房先生来,我们都没读过书,那杨制使麾下,也多是白丁,怕是日子长久了,算不清楚了……” 林卯说得真诚。 这个数目,一年下来,大概就是三万贯钱左右,不算少,与知县孟义分一些,也还算得一笔大进项。 若是真的兵荒马乱起来,这条路只要保持畅通,只怕要翻好几倍不止,更是一笔巨款了。 苏武慢慢想着,说道:“嗯,你派人去东平府寻孟娘子,让她支两个人手来,每个月呢,把账目送到武松家兄长那里去总一总,钱就放在山寨里,若是多起来了,就往东平府运去,交给孟娘子即可。” 如今,那孟娘子,自然就该管着苏武的钱袋子了,钱这个事,总要一个人来负责,不能真是苏武自己每天盯着看着来算。 “明白!”林卯点着头。 “平常里,你们也只管支用一些,做好账目就是,出力的人,也该给一份钱,你看着办。”苏武也大方。 “多谢哥哥!”林卯便是行礼。 只看阳谷县那边,一匹马奔来,那来人身无长物,背后包袱不大,就是一柄朴刀硕大,本是两米多的汉子郁保四的好兵刃,如今便是武松使来顺手。 “哥哥,我来了!”武松来了。 苏武抬手一招:“这边来。” 武松笑呵呵就来,翻身落马,快步近前:“哥哥,此番是什么差事呢?” 苏武摇头笑着:“倒也不知,只管听吩咐,在此等人。” “如此隐秘?”武松问道。 “朝廷要事,不必多问。” “省得省得……”武松连连点头,却是抬手一指:“那边来了不少车架人马,是不是他们?” “应当不是……”苏武还没回头就答,因为不会这么快,只待转头去再看,便也皱眉:“莫不真来得这么快?” 来人不多,车架五辆,快马百十,人只在三四十号。 但一看就不是商队,更不是什么走亲戚的,因为那三四十号人,都是壮汉,且打马很娴熟。 也不像那江湖人气质,公人。 “莫说到就到了?”武松来问。 苏武点点头:“怕是真到了,走,上马去迎一迎。” 说着,两人上马,带着七八骑飞奔往前去,那边三四十号人,便是立马停步,等在那里,许多汉子眼神左右,戒备警觉。 苏武近前来,只开口喊:“某乃东平府兵马都总管苏武,敢问来的是谁人?” 苏武只知道一个名字,但他不先说。 就看车架之内,下来一人,先打量了一下苏武,点了点头:“在下李良嗣!见过苏总管,你们要等的人,当是我的吧?” “是你!”苏武点着头,是这么名,却也还问,请公文一见。 那李良嗣转身回车,取出公文,派人送到苏武手上。 苏武看了看,枢密院的印鉴他如今也是认识的,没错了。 “枢密院有令,只教某护送你们,请吧。”苏武点着头,也认真,郑重其事,不管不问就是。 “苏总管随着马队就是。”李良嗣拱手一礼,便往车架再上,也不多言。 倒是苏武刚刚有一打量,这人三十来岁模样,不显高大,也不显威武,但面色颇正,看起来行事也是缜密之人。 只是这人口音略有奇怪,虽然也是北方口音,但是几言几语来,又能听出奇怪之处,但又不能真正分辨是哪里口音。 那就不多想了,也不必安营扎寨了,三四百骑,打马随着吧,苏武也带了二三十辆车,也是准备了自己的补给,便是知道,这一路去,只怕很少会入城池采买。 武松便也是这般跟着说走就走了。 李良嗣,苏武嘟囔着这个名字,在想些什么,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 枯燥乏味的行路,走的倒是官道。 一走就是一天,虽然不奔,但脚步一直不停,饭都不吃。 直到落夜,也不去驿站,也不入城,只管在野外扎营,埋锅造饭。 苏武这边三四百人,便也用不着那三四十人埋锅造饭了。 篝火旁,苏武与那李良嗣终于坐在了一处。 苏武也不开口问,只管招呼李良嗣吃饭。 却是两人除了寒暄几句,并无多言。 便又是这么走了一天,又是安营扎寨,篝火之旁,又招呼李良嗣吃饭。 还是寒暄几句,各自吃去,并不多言。 许久之后,倒是李良嗣忽然开口与苏武说话:“苏总管当真是办差的人呐,童枢密门下,不错。” 童枢密门下?谁?我? 苏武还愣了愣,自己怎么就算是童贯门下了? 苏武笑着答:“事以密成嘛,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是啊,此事当成,天下变矣。”李良嗣点着头。 这口音呐,越听越感觉李良嗣好似是河北人,却又不是河北人,不知怎么形容。 苏武只点头,也不多说。 李良嗣还说:“苏总管就不问问是什么事?” “李兄弟莫要说笑……”苏武摆摆手。 “只听得童枢密说你麾下有强军,正好顺路,也知晓道路地势,也说你剿贼最悍勇,身中两矢还奋勇先登,本只以为是那捷报里吹嘘,当面一看,强军还真不差,那悍勇之事,我倒是信了几分,再看你办差恪守本分,话语不多……当是可用可信之人。” 李良嗣本一直是一本正经模样,此时也有了笑脸。 “那捷报里,倒也有许多地方不属实,比如,贼寇没有上万人那么多。”苏武故意这么来说。 “哈哈……”李良嗣笑着,便又说:“既是你带兵一路来送,终归最后也还是会知晓此事的……” “那我是该问呢?还是不该问?”苏武问道。 “我去登州莱州之处,寻一地上船北去……”李良嗣忽然如此一语,便也是只有他与苏武两人坐在一处,旁人并不近前。 “嗯?”苏武愣了愣,干嘛?为何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不是天大的神秘事吗?连程万里都没资格知晓的事。 “你终究要知晓的,因为你要送我上船。”李良嗣如此一语,却立马有紧盯着苏武去看。 苏武心中一惊,上船?从渤海上船,去哪里?渡过渤海湾去辽国? 渡过渤海湾还能去哪? 去更北方?去找女真?去那金国? 苏武想起来了,历史上,大宋是与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有过盟约,南北夹击辽国。 海上之盟。 眼前这人就是海上之盟的使者? 怎么自己忽然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了? “怎么?苏总管是猜到了什么?”李良嗣问道。 苏武不作伪,点着头:“东京来的一队人,带着隐秘之事出海去,当真让人惊讶!出海往北,要么是辽国,要么是那白山黑水之地。” “苏总管当真不凡呐!”李良嗣点着头,又说:“本也是要试探你一二,看看你这人能不能办得大差,而今看来,当真不差,童枢密门下之人,还真值得信任。” “不知李兄此言何意?”苏武心中一紧。 “东京之人,东京之事,不可信,东京里,辽人许多,宋辽百年不战,不知多少朝堂官员与辽人也有交往来去,乃至东京城里,多的是辽国密探……” 李良嗣慢慢说着,又看苏武。 苏武摆着手:“这般事,我便不懂了……” “嘿嘿,我就是个辽人!”李良嗣忽然如此一语。 苏武双眼一睁,好似下意识里就要起身拔刀。 “总管稍安,总管稍安……大机缘到你身上了,你要不要安坐听一听?”李良嗣满脸是笑。 (本章完) 104.第104章 你小子,当真不懂? 第104章 你小子,当真不懂? 苏武看着一脸笑意的李良嗣,终究还是没有暴起拔刀。 辽人,倒也明白过来了,这般口音的辽人,当也不是契丹人,而是燕云十六州的辽国汉人。 契丹人,出自东北,本是昔日鼎盛大唐座下驱策之犬马,为大唐卖过命,也为大唐立过功,也受过大唐的封赏,如此势力也慢慢壮大。 后来,大唐没了,军阀混战,五代十国,契丹人就在关外混起来了,越混越好,也出了强人,耶律阿保机,立国大辽。 中原乱战,有那后唐将军石敬瑭,叛了后唐,拥兵自立,建立后晋,为了抵抗后唐平叛大军,便想引北方辽人为助力。 石敬瑭便是上表辽人,自称儿子,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人,换来辽人帮助,这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儿皇帝。 燕云十六州,大概就是从山西大同附近往东,过河北北部,乃至包括后世北京,一直到天津这一条线的狭长土地。 从此燕云十六州就一直属于辽国了,即便后来赵匡胤篡位建宋,统一四方,也不曾把这块土地再拿回来,宋人后来倒是也努力过,与辽人激战几十年来去。 终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澶渊城下一盟,百十年不战,就这么回事了。 燕云十六州,历史上要再归中原王朝,那得四百年之久,一直等到朱元璋立明。 而今的燕云十六州里,大概有七百万到九百万的汉人居住,便是辽国汉人。 眼前这个李良嗣,显然就是辽国汉人不假。 苏武看着他,想着宋金海上之盟,只说:“李兄弟,我一个小小州府兵马都总管,何以会有什么大机缘?” 李良嗣笑着来说:“你如今也是入品的游击将军了,岂能只是小小总管?” 苏武眼神微微一眯,猜去一语:“莫不是李兄想让我随你一起上船吧?” 李良嗣闻言一愣,随后来说:“苏总管当真不比一般人呐,在下李良嗣,这个名字呢,是童枢密赐的,在下本名叫做马植,为了隐秘行事,而今倒也不用马植之名了,在下乃是汉人,带着大义随童枢密投宋而来,此去乘船北上,便是要去寻那女真人为盟,京中酝酿了大谋划,便是天大的功勋!” “与女真南北夹击,夺回汉唐故土燕云十六州?”苏武直接说。 “好,当真是好!苏总管智谋不凡,你想想,这般事若成了,你也参与其中,这是多大的功勋?”李良嗣问道。 苏武知道,这件事,最终是会成,虽然里面有许多难以言说之处,但还是会成。 李良嗣这一趟渡海结盟之旅,也是有惊无险。 而且李良嗣后来也得大功,重赏,官职之类自不用说。只是他最后,死得可笑,死因是“破坏宋辽百年之好,导致金兵入侵中原”。 苏武只问:“李兄弟是当真想要让我一起上船?” 李良嗣终于点了头:“如此机密之事,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东京城里更是如此,是童枢密看那捷报的时候,点的你,也是你也顺路。此去那白山黑水之地,渡海而去,一路还要翻山越岭,从山林之间寻到女真人之处,何其艰难,只怕也是危险重重,当有悍勇之辈跟随,以保一路顺畅……” 李良嗣说得认真…… 苏武只看那眼前篝火摇曳,问了一语:“此去,多久?” “一两个月而已,若快,兴许还用不了这么久……”李良嗣只看苏武。 时间倒是不算长,也是距离其实并不遥远,真要说起来,莱州到黄龙府两千多里罢了,若是直接从山东半岛渡海,不绕着渤海湾走,不到两千里路,渤海湾也不算宽。 只是此时,辽国与女真,正在战争,双方也没有什么明确而又稳定的边界,若是遇到女真人倒也还好,若是遇到辽人,麻烦就大了。 即便知道这件事会成,但这一路上,也说不清楚。 倒是时间不算长,误不了苏武什么大事去。 苏武在思索其中,李良嗣立马又说:“也不必这么多人,总管带一百骑随我上船足矣,人多反而累赘,快去快回就是。” 苏武还在思索什么? 走这一趟,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当然,立功是好处之一,但这对苏武此时此刻的需求而已,并不主要,还要有点什么好处才是…… 苏武想到什么? 马! 宋辽之间走私来去,辽人其实管制得严格,但若是这回真去通了海路,走过一回…… 如今女真正在崛起,本就是宋金之盟,找金人买马,那是不是简单许多? 那是不是只要谈好价格给得起钱,只要女真人有,买多少都不算事? 女真人的日子,其实很苦,苦不堪言,女真人本是在辽国势力范围之内的山林渔猎民族,是受辽人政权统治的山林部落。 以往辽人欺压女真人,那也是与对待畜生没有什么区别,契丹人还有一个专属名字,叫做“打女真”。 女真也分生女真与熟女真,熟女真就类似于顺民部落,乃至也帮着契丹人欺压其他的女真人。 生女真,便是真正在山林里刨食的部落,他们有各种毛皮,各种人参山货,乃至也出一些珍珠之类的东西。 契丹人“打女真”,大概就类似用一个破铁锅,换走人家一车的貂皮虎皮熊皮,与抢劫无异,乃至也直接动手去抢。 也把许多女真人抓去贩卖之类。 许多女真部落,也就着实活不下去了,十几个部落联合在一起,也不过三千壮丁左右,便是木棒子一举,与辽人干起来了。 哪里知道,辽人不太经打,这般一打吧,打得辽人是节节败退,前两年,辽人天子还率领大军御驾亲征,倒是达到了一些反扑的效果。 奈何辽国国内又有人趁机叛乱,无奈之下,辽天子又只能带着大军回头平叛,女真人喘了一口气之后,慢慢站稳了脚跟,双方在北边,互相都有攻伐,女真人局势慢慢也好起来了。 这些消息,传到大宋来,其实很慢,但而今,宋人也慢慢知晓了辽国北方当真有了一个大敌。 其实苏武是在分析眼前局势,此时此刻的女真人,从来不是宋人的敌人,乃至女真人也从来不把宋人当做敌人,他们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宋人。 他们此时,还是在反抗残暴统治者的道路上,正在奋力为自己的生存与自由斗争。 所以,此去若真是顺利,买马这件事,必然不难,甚至还能用船去走私许多物品,女真人那些贵重皮毛人参之类,到得大宋,那都是天价之物。 大宋的一匹布,一斗米,一斤铁,到女真去,那也是值钱。 这一趟,当真可走,冒险也值得一试,马,此时女真人并不缺…… 这路若是走得通,许多事,苏武都难以想象。 一两个月的事…… 苏武想得许多,一旁的李良嗣便是来问:“苏总管莫不是怕了?” 这不是正经的军令,是童贯的安排,也没有正经军令下来,李良嗣似乎还真怕苏武不愿去。 李良嗣其实心中也对这一趟海上之行没有什么底气,只管也是提头卖命走一遭。 苏武却是忽然点了头:“我随你上船!” “好,苏总管果然悍勇之辈也,一言为定!”李良嗣陡然有几分激动,便是有苏武在旁,只感觉心中立马多了几分底气,有了无数的安全感。 “家国大事,童枢密看重亲点,岂敢惜命贪生?”苏武如此一语,场面话,苏武从来会说。 “好,童枢密没看错人,我也没看错人!”李良嗣当真激动,又说:“可惜没有酒,不然今夜,定与苏总管痛饮几盏。” 卖命的活,有人真愿意随他一起去,这种感觉,可以想象。 “但我要回一趟东平府城里去,要挑选精锐,安顿一下后事,只管再随李兄弟前去赴死!”苏武要做一些准备了,带人带钱。 安排许多事,既然是走商道,那就要有个安排。 这件事太大,苏武甚至觉得自己麾下这些人,不够用了,也想起了卢俊义,以往就想过要带卢俊义也赚些好处。 这回,更也想把卢俊义带着一起去,这路若是真走通了,往后这件事,可以托付在卢俊义之手,他来负责这件事,再好不过。 便是也要去信,让卢俊义快马加鞭到莱州来汇合,刚好赵明诚就在莱州当知府,也好走动。 “你自去,我不等你,你只管来追我就是,只要一百骑,人多了也怕船只不够。”李良嗣如此一语。 苏武笑问:“李兄弟就不怕我这一去不回了?” “那算我看走了眼,也是童枢密看走了眼。”李良嗣如此来答。 “好,定来相会!”苏武点着头。 回去运钱,大宋的钱,在哪里都能用,不说辽国能用,连东南亚都能用,乃至到得阿拉伯那一边,宋朝的铜钱依旧能当钱用。 便也是大宋海贸发展得好,泉州广州那边,印度人阿拉伯人波斯人一大堆,乃至还有欧罗巴人。 也带一些布帛,粮食,想来此时此刻,女真人最是缺衣少食,因为他们起兵之后,这些东西,全靠抢,抢得到也好说,抢不到便也难。 “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苏武不多等,往南回东平府,好在才从阳谷县出发两日,刚刚过得东平府城不远。 只待天亮就入城,也要见一见程万里,只说此去,要一两月才回,便也不知什么差事,回来再说。 再去营中点人,一都亲卫自然带走,便是武松、鲁达,乃至杨志也派人去知会他,让他打马快来。留得林冲与祝龙等人坐镇城内…… 栾廷玉也带走,栾廷玉也有大用,登州有他的熟人,到时候有时间,顺路联系一下。 再派快马去信大名府,让卢俊义赶紧快马追来,去莱州相会。 此番便是众人一心搏一条大路去。 这条路一通,苏武局势大开。 车架,苏武到处弄车架,郁保四那里,借调一空,军中的府衙的,都带走。再把城内的粮米店也买得七八家空荡荡,布帛什么的,不买好的,差的一般的,只管一个店一个店去搬,价钱都不还,铁太重,少带一些,只管带去做个样品。 忙忙碌碌一天,与孟玉楼稍稍作别,快速出发。 如此,过得三四天,在半路上汇合了李良嗣。 李良嗣看得苏武车架这么多,便也是心中一惊,也问苏武:“苏都监这般是……” “既然如此会盟,来日必然就要开战,我朝缺良马,便是起了心思,此番若是顺利,换些马回来,应当不难。”苏武说着。 “若是……你这值得多少钱去?”李良嗣没想到苏武是这般手笔。 “六七万贯。”苏武也直白,若不是时间紧迫,苏武也还能带更多。 “这般都一次赌了去?”李良嗣还问,便是生死未卜之事…… 苏武一脸坚毅:“卖命的勾当,还在乎这些?若是成了,往后多几番战力,若是不成,命都留在那里了,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苏总管啊……你啊,当真是条汉子。”李良嗣本还想说点什么话语,与苏武商量一下不带这么多东西,怕是到时候没那么多船。 但此时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卖命的勾当,苏武愿意随他去卖这一命,还能说什么呢? “走!”李良嗣点着头,再看苏武,莫名更信任几分,竟是如此身家性命全来。 已然再走,苏武也问:“莱州登州那边,可是已然备好的船只?” 李良嗣摇着头:“来不及去备,但我头前就有打听,莱州登州,本就是港口之地,南来北往的船只当是不少,有本就是与辽国走私之船,也有南方来的商船,听说还有去高丽,去倭国的船……” 苏武懂了,直白说道:“那就是要去那些大小码头去直接征用,只管把船占来用上一两个月,也该给钱,也用他们的水手……便是那些船上的人与货,都要卸下来,统一看管起来,防止走漏消息。” 李良嗣连连点头:“苏总管谋事缜密啊,我便是想了许久才谋划至此,苏总管一听得来,便能迅速定妥,苏总管如此大才,只待当真成功回来了,我一定在童枢密面前好生去说。” 苏武只管再说:“那莱州知州,我也识得,掖县本也是莱州靠海,掖县的知县,我也识得,到时候自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 “好好,再好不过。”便是苏武几语,好似当真一切顺利非常,李良嗣只管点头就是,又说:“此事童枢密点了你来,当真是点得好,我碰上你,也是走了运道。” 本来这些,都该是李良嗣到了地方,再慢慢去谋划去安排的,想来不知还要费多少手脚,却是在苏武这里,好似一切简简单单,顺利得过于丝滑。 岂能不是李良嗣的幸运? 一路快去,再得五六天,已然先入莱州。 只管去见莱州知州赵明诚,赵明诚显然也收到了枢密院的配合公文,倒也不多问,只管大开方便就是,招待一番,备一些粮草。 倒是见到苏武,赵明诚意外非常,还问苏武:“苏总管头前说好的事,怎么忘记了?” 苏武也尴尬,便说:“朝廷差事来得紧,实在是来不及想得太多事。” 赵明诚笑着点头:“不急不急,只待你再回去,再把以往词作都送来就是,那集子可编得差不多了,可不能再拖得太久了。” 唉……这事还真麻烦,赵明诚非要苏武送一批词作来编集子,苏武哪里会? 倒是能背不少,选一些送来? 到时候再说吧…… 苏武只管点头。 只从莱州出去,直去掖县,便又是一天。 掖县老宗泽,勤勤恳恳老黄牛,他也知道有朝廷差事要配合,竟是到得城外路口来迎,负责非常。 只看着远方马队车队来,也知道自己只管听吩咐就是,便只在路边等着。 “老知县!”苏武远远就喊。 宗泽抬头去看,看也看不真切,只管苏武在喊,近前了,宗泽哈哈笑起,开怀非常:“苏都监……不,苏总管,是你吗?苏总管?” “是我呢……”苏武也哈哈笑着,翻身下马去。 苏武往前去,还下意识张开手臂,好似要去一拥。 只是到得近前了,苏武又收了手臂,觉得这样好似不好,有些失礼。 倒是那老宗泽看得苏武的动作一放一收,便自己把手臂一张,往前一步去…… 苏武看得宗泽如此,又把手臂打开了。 一老一少,一个最末等的赐同进士出身的老儒生,一个起于微末的小匹夫。 两人当真相拥了一下。 “哈哈……” 相拥便也有笑。 宗泽问道:“怎么这差事落到你这厮身上了?” 宗泽也是打趣。 “唉……说呢,枢密院的令,我只管听令就是了。”苏武笑着答。 “什么差事啊?”宗泽随口问。 苏武倒是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下车的李良嗣,再看左右并无近前的人,却也不隐瞒了:“出海,去寻女真会盟。” 到了这里,隐瞒也没有必要了,就要在宗泽的地盘里上船,也要宗泽配合许多事。 “会盟?”宗泽面色一惊,这种词,不知是几百年前的词汇了,会盟? 苏武点着头。 “当真?” “当真!”苏武郑重其事。 宗泽立马就问:“可是要与辽人开战?” 苏武点头。 宗泽也去看了一眼那下车正在活动手脚的李良嗣,问:“他是宋使?” 苏武又点头。 “你也同去?” 苏武还是点头。 宗泽忽然顿了顿,眉头一皱:“近来也听得辽人北边出个大敌女真,辽人天子御驾亲征几十万大军,也不曾扑灭。” “是有这么回事。” 宗泽却是目光一凛,叹了一口气去:“南北夹击,倒也是好计策,说不定真能趁人之危,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怕就怕……” “怕什么?”苏武问着。 “怕就怕这驱虎吞狼,到时候狼没了,又来只虎啊……”宗泽如此说道。 苏武心中震惊不已,嘿,这老头! 这老头这么有智慧的吗? 又听这老头说:“你想这事,若是辽人打得过女真,来日收拾妥当了,转头来,不免又是宋辽大战,一打经年。若是辽人打不过女真,女真携带灭国之威势,只看我大宋富庶,狼子野心稍稍一起,不免又是……此举啊,有欠商议,当认真理清其中利弊才是,即便会盟,也当以资助女真为主,刀兵之事,当见势再动,尽量不动为好。” 宗泽想了两番,但就是没想过大宋能有灭国之威势,然后威服天下,女真拜首。 苏武心如明镜,却只说:“老知县何以这般想?” 宗泽叹气:“自上古而下,匈奴也好,突厥也罢,柔然鲜卑,乃至契丹……从北边杀出来的人,哪个又好相与?” 读书人,也并非全是一无是处,书读得好,真能读出大智慧来。 苏武只摆手:“老知县,这不是咱们想的事,你只管帮着我上船就是……” “唉……你小子,当真不懂?”宗泽看着苏武。 苏武只笑着摇头:“我哪里懂得这些?” “你这厮……”宗泽来气。 苏武便不笑了,说道:“你我,一个末等老儒生,一个微末小匹夫,离东京十万八千里呢,懂与不懂,又有什么意义?” “唉……”宗泽满心担忧在摇头。 (兄弟们,这个月最后一天了,看看月票,别浪费了。) (本章完) 105.第105章 愿拜为义父! 第105章 愿拜为义父! 只待宗泽见过李良嗣之后,两人相谈一番,苏武在一旁吩咐军汉们安营扎寨。 还有得忙。 宗泽夜里竟也不回城去了,就在苏武军中,两人在帐内坐着,说是叙叙旧情。 便是宗泽也问:“你要多少船?” 苏武其实没概念,他只在河道里见过内河船只,此时也不知海船多大,便只答:“我这么些人,这么些东西,老知县看看……” 宗泽想了想:“你这些人与物,马带不带?” 苏武点头:“带。” “五百料的海船,五艘吧,如此倒也宽敞。”宗泽答着。 “那就来十五艘!”苏武直接说道,他可不只去,还得回,回来的时候,希望是个盆满钵满,更希望马匹很多。 不怕船多,船没用上没事,只怕东西多没船装。 渤海湾南北,其实很近,并不存在长久行船的事,即便是风力船只,两三天足以横渡,并非要什么十天半个月,乃至几个月,所以马匹坐船,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要这么多大船?”宗泽有些惊讶,便也看苏武。 苏武直接点头:“是想去换些东西回来,只看换多少,有备无患。” “倒也是好谋划,你啊……其实是在未雨绸缪,对吗?”宗泽问。 苏武直接摆摆手:“不知将来,何来绸缪,尽人事听天命。” “你这厮,老夫也慢慢了解得多了,读过许多书,通晓许多事,有效死之勇,有谋划之能,于人于事,心中也有忠义……” 宗泽慢慢说着,却又来一声叹息:“好啊……” “老知县,船在哪呢?”苏武心急直接问。 老知县不答,只慢慢来说:“五百料是大船,还当配许多小船,你要十五艘大船,那就至少还要配上二三十艘的小船在左右,如此才好登岸,其中船工水手便是几百人之多,你还要留人看守,一艘船上至少要一个军汉……” 苏武知道,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只管一头莽着干,好在,有老宗泽,这就是人才的意义。 苏武只问:“莱州登州沿海之处,此时此刻,凑不凑得齐?” 宗泽笑着:“凑,是凑不齐的,但老夫派人带你去,你去……兴许能齐。” 苏武听懂了,也笑:“那是,我是莽夫军汉,我自去抢。” “哈哈……”宗泽也哈哈乐,其实两人说的是一个意思,强行征用而已,有官方背景,有朝廷密令,有刀枪在身,只要有船在岸边停着,哪里凑不够,苏武有良心,还给钱。 “还有许多事呢,你可都想清楚了。”宗泽再问。 苏武直接摇头:“没有,还请老知县指教。” “你啊……”宗泽笑着,又道:“你怕是连海都没见过吧?” “那我见过!”苏武答道。 “嗯?你还见过海呢?”宗泽有些意外,便再说:“取纸笔来,老夫画给你看……” 苏武只管取纸笔,就看宗泽慢慢来画,画得不久,苏武就明白了,画的是渤海湾的沿岸地形。 苏武只问:“老知县何以知晓海那边的地形?” “汉唐而下,海对面从来就是我中原之地,汉曾征伐过三韩之地,隋唐也征伐过高句丽,其实莱州登州,历朝历代而下,并不打仗,案牍库里许多旧书旧图,只是无人看罢了。” 宗泽一边画一边说。 苏武明白了,其实地图这东西一直都有,只是这大宋朝用不上,而莱州这种地方,自古并非战地,很多老东西保存得很好。 别人不看,老宗泽看,这个老黄牛,真是个宝贝。 也听宗泽再说:“这图啊,老夫画来简易,明日里,老夫去一趟掖县县衙与莱州府衙,给你亲手描摹几幅来,今夜便是问你,可想好在何处登陆了吗?” 苏武头只摆了摆:“老知县指教。” 没有老宗泽,这个家得散。 这就是人才的意义。 宗泽也不嫌弃,看着自己笔下的草图,抬手去点:“你看啊,辽人在此设立的镇海府,这一边,适合登陆之处良多,但这边太靠西,怕是兵荒马乱,不安全,往东来,这边,保州,这里有大河,河口之处,必然有滩涂,便是浅滩,寻个稍稍硬一些的地方,便好登陆,所以老夫建议,从这一片来选地方……” 苏武自是凑过去看,便是看明白了,保州不就是丹东吗?这河口,不就是鸭绿江出海口吗? 也就是说只要先找到鸭绿江的出海口,登陆之事就成功了。 苏武连连点头:“好,这地方好。” 宗泽继续说:“上岸了,不要往正北走,更不要往西走,先往东北走,这边是大山,至少要沿着大山走四五百里,才敢往西北去寻金人。” 大山,长白山,苏武明白了,这是要避开辽人…… 老宗泽,真是宝贝。 谁说读书没有意义?谁说读书人没用? 宗泽还来叮嘱:“你看江水,这条江,你沿着往东北去,再寻这条江,往西北,如此,必能寻到金人之地。” 苏武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沿着鸭绿江往东北走,就能找到混同江,沿着混同江往西北走,就能寻到黄龙府。 “多谢老知县!”苏武起身一礼,这时代,没有定位系统,地理上全靠标志物,宗泽已经是把饭喂到苏武嘴巴里了。 “老夫回头啊,描摹了舆图,还给你定好主要路线,还给你寻两条备用路线,都给你写清楚明白,你带着去,一定小心,一定要回来……” 宗泽慢慢说着。 苏武心中感动不已,这老头,真好,苏武下意识里甚至想说:我愿给你养老送终了。 愿拜为义父! 宗泽看着苏武激动的模样,起身了,摆摆手:“好了好了,今日到此就是,明日老夫派人带你去海边几处港口码头之地,老夫自己便往县衙府衙去。” “多谢老知县,拜谢老知县,再谢……” “够了够了,老夫呢,没几年可活了,你还活得久呢……”宗泽准备走。 苏武立马一留:“老知县,我也与你说件事。” “你说。”宗泽等了等。 “不得多久,你当收到调令。”苏武说着。 “嗯?”宗泽有些惊讶,也问:“调往何处去?” “东平府,判官。”苏武答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定妥,但苏武忍不住还是要说。 “这般呐……你谋的?”宗泽问着,倒也并不吃惊了,他这一辈子,兜兜转转几十年,不知调动了多少回。 苏武笑了笑:“老知县可万万不能不受啊……” 不受这种事,便也是常有的事,就是朝廷调你去,你不去,办法有很多,病了,有事拖着了,乃至就是不去,或者我要退休,都正常。 所以苏武怕宗泽不去。 宗泽笑着:“升官,哪里不愿?” “好,一言为定!”苏武高兴不已。 “但……即便调任的公文来了,老夫便也不去……”宗泽又说。 “这是为何?”苏武心中一紧。 “老夫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宗泽如此一语。 苏武闻言,鼻头都有酸,心中感动更不用说,这犟老头,怎么这么惹人喜爱? 宗泽笑了笑:“走了……” 苏武躬身一礼,便是相送,心中也想,老宗泽在身边,自己一定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只管学习,在宗泽身上学,宗泽是个宝藏。 一夜去,又天明,宗泽派的人很快就来。带着苏武往那掖县海边去,还没看到海的时候,海风就已经在吹了。 只待看到海,苏武便是左右一喊:“所有船只,不论是有货还是空载,一应登船,全部扣下,所有人,全部赶上岸来看押。” 只看苏武身后一帮如狼似虎打马就奔,事情要快,这里的船并不够,还得往登州那边去,再抢……征用。 便也是让苏武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海船,还真大,远比河道上的船大得多,甚至还有一两只船造型奇特,不似宋船,只怕是阿拉伯那边来的…… 这些人,真跑得远。 苏武也第一次对五百料有了一个概念,估摸着至少有二百来吨的吃水。 便是苏武不知,到得明朝,四五千料的船也有,到了清朝更就不说了,大航海时代真正鼎盛起来…… 但苏武也想,海这种事,很重要,特别是这渤海湾,对于宋辽金这个时代而言,极其重要。 许多事,不得不去想一想,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弄出一支渤海船队来。 只可惜,这个时代的海运海贸中心,不在北方,而是在几千里外的福建泉州,造船行业,便也如此,并不在这里。 山东这边,造不出这般的大船来,倒是济州有个造船厂,却也不大。 还有就是而今山东的局势,也不在苏武掌控之内,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府衙下的军头而已,想这些太早。 这里“抢”完了,让掖县县衙派人来看着,苏武继续去“抢”,打马飞奔,往隔壁登州再去“抢”。 去登州,也带了栾廷玉,此番也是苏武有意为之。 栾廷玉正儿八经有个师弟,叫做病尉迟孙立,此时正是登州兵马提辖,是登州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武官。 若是没有苏武,故事里去发展,孙立来日是要坑害栾廷玉的,孙立在登州也算是做了仗义之事,劫牢狱,救了被人坑害的解珍解宝兄弟,如此无处去得,只能想着往梁山大贼去入伙躲避。 正好是宋公明三打祝家庄不下,孙立便是去骗了师兄栾廷玉的信任,跑到祝家庄里做了内应。 然后里应外合,一通乱战,便是祝家庄大败,乱战之中,栾廷玉奋战而亡。 着实是个悲剧,孙立这人,因为义气,做了救人的好事,又失了义气,害死了自家师兄。 想来当时孙立心中也不想害死师兄,奈何兵荒马乱,那宋江麾下浑汉太多,祝家庄连连打了三回,连连损失惨重,都是憋闷非常,只管到处砍杀,特别是那李逵,连早早事前就投降了的扈家庄也只管杀个了干净。 哪里又有人在乎孙立的师兄死没死?便是也只换来宋江一句话语而已: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这番来,苏武想不得太多,就是不让这悲剧重演,病尉迟孙立,也是军汉出身,一手武艺着实不凡。 在故事里,他是每每出战,每每得胜,征辽也好,田虎方腊也罢,皆是如此,其实悍勇非常。 苏武到了登州来,想来也正是这个时节差不多了,宋江刺配在江州,也该是有一番江湖小聚义,该往梁山回了。 只待苏武此番再回来,宋江就差不多带着一众好汉正式上梁山了。 既然来了登州,那就要先把登州的隐患给处理掉,不能再让登州这一伙人往梁山上去。 所以苏武打马带队,直往登州城去,一来是要与登州的知府见一见,然后一起把枢密院的密事配合好。 二来,就是孙立孙新兄弟,乃至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当然也还有顾大嫂。 顾大嫂是一番好武艺在身,她丈夫孙新都打不过他,还有孙立的妻弟,铁叫子乐和,倒也是个人才,与燕青手下做事最合适不过。 此番便是带着目的来,还一路随便稍稍打听了一下路人,问的就是登州城外十里,孙立胞弟孙新的酒店之处。 酒店本也就在官道之旁,离城也近,只管寻到了,只看得那酒店门口,一帮汉子围在一处,骰子摇得响亮,便是聚赌,倒也算不得什么赌坊,就是酒店门口空地聚赌,孙新便也收点费用。 众多汉子转头去看,只看得官道上一队健马骑士慢慢行来,汉子们便是抱着自己的钱,一哄而散。 那酒店里间,便奔出一个健硕妇人,开口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都走了?” 这话语一说,才看到官道上走来一队人马,妇人便也明白了,便是又喊:“那些是军汉,不是衙门里抓赌的……” 众赌徒哪里还回?便是叫不回来了,今日赌摊的费用,也就打水漂了。 苏武打马近前来,便是笑道:“失了赌客的钱,来一桩酒店大买卖,不亏……” 那健硕妇人闻言也笑:“快请快请……” 苏武翻身下马,说道:“二百匹马,有这么多草料吗?” “有,怎么没有,便是城里也近,派人往城里去买也来得及,定是给各位军爷把马匹照料妥当。” 健硕妇人依然乐开了,今日当真是笔大买卖了,按理说,登州之地,鲜少看到这般大的马队,这般的马队,也不该在城外落脚,该入城去才是,城池也就十里地了。 这大生意,今日是赶上了。 众人入酒店,百十汉子倒是勉强坐得下。 那健硕妇人只管来说:“军爷容禀,今日人多,可就点不得什么菜色了,只管是店里有什么就上什么,只管吃饱,还请见谅。” “行,有什么上什么,只要不是蒙汗药。”苏武笑着答。 “军爷这话说得……”健硕妇人看苏武是笑脸,便也陪笑,知道是玩笑话,欠了身,只管赶紧去吩咐。 武松坐在苏武旁边,便是也问:“哥哥识得这家?” 苏武笑着看向栾廷玉:“我不识得,但栾师父识得。” 栾廷玉倒是一愣:“只问,将军,我如何识得这家人?” “你在登州有故旧。”苏武说着。 栾廷玉自是知道:“我那师弟,是在军中任提辖,怎么会在这城外酒店里?” 就看那健硕妇人又回来了,她听到了刚才有人喊苏武将军,便是心中一惊,将军是什么概念? 便是登州之地,也没有一个将军,左近莱州,也不曾有什么将军,今日却来了一个将军。 壮硕妇人连忙上前去,再是一礼:“有眼不识贵客,竟是将军当面,失敬失敬,今日酒菜,一定好,价钱更是不敢多收。” 这妇人在这登州仗的势,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军中提辖,与将军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武看向这妇人,直接就问:“你可是姓顾?” 妇人闻言一惊,左右看了看,惊讶不减,只问:“将军何以知晓奴家姓顾?” 苏武笑着再说:“你家男人,姓孙,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不知将军……”妇人一时愣住了,自家哪里有这般身份的熟人? 苏武再去看栾廷玉,栾廷玉便来问:“孙?你家男人叫什么?” “回这位军爷,我家男人唤作孙新。”妇人谨小慎微答着,便是将军当面,再看这一伙军汉。 那是一个个五大三粗,高大健硕,还是那几分凶神恶煞,便知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若不是个个脸上轻松带笑,她便是想着是不是该赶紧逃走了。 即便这妇人手中武艺不凡,寻常二三十个汉子拿她不得,与当面这些人一比,心中都不敢多去比…… 就听栾廷玉稍稍皱眉:“孙新?” 苏武也不卖关子了,便是故意找到这里来的,直接就说:“那孙新啊,兄长就是孙立。” 栾廷玉恍然大悟:“哦,原道是孙立胞弟,那这位顾娘子,就是孙立弟妻,哈哈……将军,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故意往这里来寻?” “江湖上知晓的……”苏武随口答着。 那顾大嫂在一旁,却还愣着呢,一脸不明所以,只听栾廷玉转头来笑:“你速速去把你家男人与兄长都唤来相见……” “不知这位军爷姓甚名谁……奴家也好去说……”顾大嫂虽然依旧谨小慎微,便是知道是好事来了,不是坏事,倒是不用逃。 “我乃栾廷玉,正是孙立的师兄,如今在东平府任营指挥使,当面这位是东平府兵马都总管,游击将军,大名苏武。快去快去……” 栾廷玉笑着摆手,这个时代,他乡遇故知,从来都是最让人惊喜之事。 顾大嫂连连点头:“好好好,奴家先拜见将军,这就去,奴家都记下了,这就去说……” 顾大嫂转身快走,店后也养了匹马,骑马快去,心中激动非常,喜不自禁,哪里知晓自家还有这般运道,竟是还识得这般大人物呢。 (本章完) 106.第106章 当亡,该亡。 第106章 当亡,该亡。 顾大嫂激动去喊人。 店里,酒菜该上还在上。 苏武也在说:“栾师父,倒也不知你那师弟本事如何?” 栾廷玉闻言就懂,知道如今苏武最爱人才,点头说道:“便是一手好枪棒,与我无异。” “他是哪里人士?”苏武又问。 栾廷玉便答:“琼州人士。” “嗯?”苏武以为自己听错了,琼州是哪里?天涯海角之处,海南。 一对海南兄弟,怎么到得山东来了? “将军有知,我那师弟啊,家中几代军汉,便是随着军中调动,到得咱们这地面来的……”栾廷玉解惑。 这倒是合理了,不然,这个时代,若不是当官的人家,便是很少会有这么远的迁徙之事,却是如今知道,还有军汉调动这件事。 “既是几代军汉,再好不过,这登州偏远,也无甚前程可言。”苏武这么说着。 栾廷玉哪里不懂:“将军放心,我自好说。” 苏武点着头,倒也简单了,苏武也知道,栾廷玉对这个师弟,那是极好的,几乎是掏心掏肺,不然,故事里,栾廷玉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孙立。 倒是孙立,多少有几分浑浑噩噩,身后一堆人靠他活命,靠他谋生路,他便把师兄给坑害了,虽然肯定没有想过要害师兄的命,但这事,终究是害了师兄的命。 也是栾廷玉这人过于忠义,给人家当个教习,真就效死去战,但凡说得一句软话,有孙立作保,当也可以保得住命,自也是梁山上一员猛将。 想来宋江也是看上了栾廷玉的,不然也不会说那一句“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不免也想人心,有时候啊,经常也是大的爱小的,老的爱少的,小的、少的却多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私自利。 这事,在苏武这里,自然就不会再发生了。 吃饭,只待顾大嫂再打马而回,回来就是三匹马了。 一个汉子奔进酒店来,左右一看,上来就跪:“师兄!” 栾廷玉立马起身去扶,两人显然昔日里有过一番极好的相处回忆,便也是许久不见了。 扶起来,两人一拥,竟还有几分热泪在眼眶,栾廷玉就问:“你一直可都好?” 孙立点着头:“好呢好呢,都好。” 孙新与顾大嫂夫妇在旁,便是看着满脸是感动的笑,孙新一手武艺,便是孙立手把手来教的。 孙新也是那个小的,故事里,便是他把兄长孙立拖下了水,如此只能落草去了。 “快,快来拜见苏将军!”栾廷玉介绍着。 孙立当面就去,躬身拱手一礼:“岂能不闻东平府苏将军大名?先是打杀董平逆贼,再是青州剿匪,身中两矢,奋勇先登,拜见将军当面!” 苏武便也打量孙立,高大非常,虽然不比鲁达,但也差不得多少,也是一身壮硕,满脸络腮胡,面色微黄,看起来好像不太健康,但眉宇之间,又精神奕奕。 人称,病尉迟。 “孙提辖客气了。”苏武也是起身来拱手,再道:“同座来饮。” 又去看小尉迟孙新,孙新倒是矮了一些,但模样周正,长得有那几分俊朗。 再去看顾大嫂,顾大嫂是个壮硕妇人,武艺高强,想来也是看上了孙新那几分俊朗。 “都来坐,同饮同饮!” 苏武说着,甚至都把差事都想好了,孙立自然入军中,孙新可以与燕青一道做事。 顾大嫂更好说,也重要,孟玉楼身边,正缺个这般人物,既是场面人,经营什么的也熟悉,还有一身好武艺,如此,孟玉楼安全之事无虞,买卖上多忙,来去哪里,苏武都不必过于挂怀了。 三人听得苏武的安排,便也落座,还有几分拘束怯生。 便是而今苏武不同了,山东地面,到处都是大名,又是山东地面上鲜少有的将军之尊。 也看苏武麾下军汉,那着实不是一般人物。 此时此刻的孙立,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小小提辖罢了,见到苏武,只怕失礼。 还是栾廷玉说话:“师弟,我家将军呐,最是好相处,他待人最是诚恳义气,不必拘束。” 苏武也点头笑着,左右一挥手:“吃酒。” 孙立提杯来敬:“将军请!” 苏武点头就喝。 只待三五杯盏来去,栾廷玉也问师弟:“你这提辖当得如何?” 孙立便道:“也不忙来也不闲,反正就这么当着,日子嘛,就这么过,比不得师兄而今,营指挥使。” 这话语来去,一个说来一个接。 栾廷玉点着头:“我家将军近来麾下兵马雄壮,更是练兵严谨严格,正缺军汉之才,师弟若是愿意啊……” 栾廷玉看了看三人,再说:“便是把一家老小都迁往东平府去,东平府可不是登州可比,那里繁华热闹,人口也多,我家将军近来正受重用,东平府那边,也有贼寇要剿,还有功勋可立,咱们师兄弟在一处军伍,做个同僚,一并随着将军奔个前程,如何?” 栾廷玉这一番话说得极好,滴水不漏,苏武听来,便是连连点头。 孙立只看得苏武连连点头,立马起身:“只要将军不弃,卑职愿往效死!” 也是这登州偏远,哪里谈得上什么前程?普通小军官,也没什么人来照拂。 将军这种武官,当真是只听过没见过,这不是好前程,哪里是好前程? 孙立其实混得也不好,但凡混得好一些,故事里,也不至于救个人却只能用劫狱的办法。 苏武再点头,只道:“你们兄弟一起来,我便都安置了,只要有本事,自是有重用。” 一旁孙新哪里还等,立马起身就拜:“拜谢将军。” 顾大嫂喜上眉梢,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运道,只管搓着双手,满脸是笑。 苏武便说:“便是你家顾娘子,也一并有差事安置。” “奴家拜谢将军!”顾大嫂早已起身,不福礼,学着男人拱手来拜。 苏武抬杯:“好事啊,满饮此杯。” 众人来饮。 苏武又说:“你们身边,若是还有那有本事的人,只管都带上,我那军中,多有征战之事,家中亲眷,也都带着,以免相隔几百里,难以再聚,如此一家老小都去,便是少了惦念。” 这话,苏武说来,自是为了收买人心,让人安心,其实更是为了孙立孙新兄弟呼朋唤友。 孙立听来只有感动,起身再礼:“哪里还能有这般的上官,再拜!” 苏武还想要两人,马上就要用这两人,还怕孙新不好意思一并带去。 便是再开口:“剿贼之事,多发生在山林之中,若是有那山林里的好汉,更也带来,某求贤若渴,来者不拒,定有重用!” 苏武就是点名要解珍解宝了,倒也不全是为了剿贼之事,就是立马带着过海去,解珍解宝兄弟两人,故事里本是这一群人落草的原因所在。 便是这对兄弟,与苏武昔日一样,受了官府的期限,在山中猎那吃人的大虫,大虫还真猎到了,只是滚落山崖,落到当地一个毛姓大户的院子里。 兄弟俩前去讨要,那毛姓大户便想独吞解珍解宝兄弟猎的大虫,如此,起了冲突,兄弟俩一时激愤,打坏了毛家的座椅茶几之类的东西。 毛家人多势众,便把兄弟俩绑了,说这兄弟二人在他家抢劫,毛家女婿在府衙里当吏,一番操作,再给知府送了钱。 如此,解珍解宝兄弟就入了死牢,引出孙新与顾大嫂去救,两人又把兄长孙立拉下水,一并去救,最后无奈,劫了牢狱。 苏武便是看上了解珍解宝兄弟俩,他们是极好的山地作战专家,山林里的好汉。 此番去渤海对面,便是山林无数,要寻路要斥候,有这兄弟俩一起去,那真是大助力。 所以苏武直接来点这二人。 孙新一听,心中一想,立马就答:“将军要山林里的好汉,有呢,有那么一对兄弟,正是我家浑人的表弟,乃是登州头等有名的猎户,一身好武艺不说,在那山林里更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百丈悬崖也上得,千丈的深渊也下得,只管在山林里,如履平地……” 顾大嫂听得一番,立马也说:“正是正是,他们一个唤作两头蛇解珍,一个唤作双尾蝎解宝,将军若是见了,使来定是合意。”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等着就是这句话,便开口:“某近来在登州有差事会留两三日,只管把他们叫来就是,只待到得军中,立马随着走动。” 顾大嫂便是更喜,她这表弟两人,本也过得苦,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忽然就被将军重要了,岂能不喜? “定是明天就让他们到将军面前来拜。”顾大嫂高兴答着。 “好,吃酒吃酒。”苏武这件事算是办完了,也是高兴,再来安排:“你们呢,这几日便收拾一下家当,典了这酒店,辞了军中差事,我与你们留两封书信,孙立与孙新二人,便带着人到东平府军中去寻一个叫做杨天的指挥使,顾娘子便带着书信去寻孟娘正店的孟娘子,如此,再等某回来就是。” 栾廷玉在旁笑着点头:“好好好,将军这般安置好。” 自是当真好,连顾娘子都安排了好去处,岂能不好?虽然都是不问不说,便是都知道,那孟娘子是将军何许人也…… 三人便又是起身来礼。吃罢饭,军汉们就在酒店旁驻扎,苏武带着几个人,入城中去,见了几番官吏,说了事情。 只待明日,再往海边去“抢”船。 这回抢了船,便就直接上船去看守着,只待等上一等,等得多来几船,一并扣押。 把船直接驶到莱州那边去汇合,船上的人货,一并都先羁押在莱州那边,也是老宗泽更值得信任。 只是一上船,鲁达也好,武松也罢,一个个吐得人仰马翻。 武松还好一点,特别是鲁达,西北汉子,何曾见过大海?何曾坐过海船?看着大海就要吐。 其中,解珍解宝兄弟,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见了面,就被苏武带上船了,也是吐得站都站不起。 苏武也是一样,如何去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却是苏武还说呢:“多吐,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得赶紧吐习惯,要来去渡海两番,可不能真上岸了,还是软脚虾模样。 便是到了莱州,苏武也让众人不要下船了,就在船上睡,必须习惯一下,还得抓紧时间。 那些搬运之事,自有老知县宗泽安排人手来做。 岸边,苏武与宗泽说着话语,便是告个别,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只等东西都上船了,苏武立马就走了。 宗泽是来送,只说:“可一定要回来啊……” 苏武点着头:“老知县放心,定不让你多盼,就此别过了。” 宗泽看着苏武拱手,忽然还想说点什么。 苏武等了等。 宗泽开口:“老夫啊,这辈子本也没什么期待期盼之事,便是见得你这小子,莫名心中欢喜,来去不过见得两三番,竟是一时对你,心中放不下去……此去凶险万分,你却舍身愿去……唉,临别之前,倒是矫情了。” 是啊,宗泽看来,苏武此去,当真是九死一生。 苏武故意来笑,用笑容来安慰:“微末小匹夫,只能用命搏前程了。” “你这话一说,难免教人心中悲怆。”宗泽答着,当真有那老泪。 “那我换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苏武如此再说。 “这句话说得好,说的是大义,说的是圣贤,是读过书的人才说得出的话语,说得教人有几分热血在心。” 宗泽如此说着,心中感动不已,他感动的不仅是苏武此时九死一生而去,更是这份儒家价值观的信念认同。 苏武知道,这句话,说得到这个末等老儒生的心坎上去,再笑:“如此,老知县心中便不悲怆了吧?” “去吧去吧……”宗泽摆着手,心中有话没说,他更悲怆了。 “走了!”苏武潇洒无比,转身就走,迈步上船。 却听身后一声呼喊:“一定要活着回来!” 苏武听得来,当真也想落泪了,便不回头,也不答话,只管上船去。 这世间,有多少人会如此在乎他苏武的生死呢? 奇了怪了,这个只见过三次的老头,却如此在乎。 船走了! 宗泽还在岸边,看着船帆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也是叹息:“好儿郎啊!” 只待看不见了,转头回那县衙里去,这县里的大小吏员,其实大多都不喜欢他这个老知县。 为何? 因为这老知县,事事较真,事事过问,在他手下做事,实在不轻松,活得太累了,乃至连点油水都不好捞,大多都巴不得这老知县赶紧调走才好。 老知县又岂能不知麾下之人,大多不喜欢自己?他在意吗?他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掖县的百姓,哪个见他都笑。 今日,老知县心中沉重,却又心情也好,有一种复杂。 因为,这大宋啊,还有苏武这般年轻人,一见如故,气味相投,怎么看怎么好,若是与他一起做事,岂能不是人生乐事? 便也是这官场之上,也无几人真正喜他宗泽。 只怕苏武此番回不来…… 唉…… 一个末等老儒生,一个微末小匹夫,嘿嘿……这小子还真会说,不知哪里想来的这些词。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小子真会说啊! 却还真做得到! 岂能不教人对这个年轻人心生敬佩? 可一定要回来! 海,茫茫一片! 也听得埋怨:“遭罪啊,可教洒家遭了大罪!” 还有武松话语:“鲁达哥哥,你只管躺平了些,不要时时坐起,要吃饭,不论怎样,都要吃饭!” “武二郎,你何以懂得这些?”鲁达来问。 “我在那水道码头收税,便也与那些来去船工多有闲谈,所以知晓的。” 显然,武松晕船的症状好得最快。 “拿肉来,拿酒来,只管醉了去,说不定就好了。”鲁达在船舱里如此说着。 武松当真去取酒肉:“我陪你吃酒!” “好,洒家与你一醉方休!” 船舱之外,苏武忍受着晕船,站在船头,左右去看,时不时去数一数,大船十五只,小船二十七只,生怕有船跑了。 便是每一艘船上,都有军汉看着,船东与货物都押在掖县,船上只有行船的船工,倒是好管辖。 一旁李良嗣在夸:“真没想到此番如此顺利就登船了,苏将军当真是个办差的好手。只待回去了,一定在童枢密当面为苏将军请功,请大功!” 苏武却问:“李兄弟,你说,咱们这回,还回得来吗?” 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李良嗣叹了口气,却说:“回得来,一定回得来。” “辽国如今怎么样?”苏武正儿八经问了这个问题,便是真想多了解一下辽国。 李良嗣认真来答:“辽国……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昔日,有辽国天子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嗯?还有这种话呢?这是哪个皇帝说的?”苏武倒也不是那么震惊,他知道,契丹人并非以往蛮族。 契丹人从唐朝开始,就仰慕王化,所以在大唐麾下当犬马,到得而今,二三百年去了,自是一心想“不异于中华”的。 乃至辽国,也还与宋争过正统,华夏正统。 就听李良嗣来说:“就是先帝辽道宗亲口所言。” “所以呢?”苏武接着问。 “所以,辽与宋啊,没有什么大区别了。”李良嗣话语之中,带着唏嘘。 “李兄弟是说哪些方面?”苏武继续问。 “哪些方面?”李良嗣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茫茫大海,一眼望去,前程茫茫,再说:“官场吏治,糜烂不堪,军中更是武备废弛,便是军中哗变之事,也时有发生,你不知,辽人一度也学宋人印那交子,便也像宋人一样,把交子印成了废纸,却还能用废纸去发军饷……你还不知,辽人呐,又学得不太像,那耶律皇家里,今日这个想着谋反,明日那个想着皇位,一代一代,从来不变……” 苏武听来,李良嗣是真敢说,岂不也是在说大宋吏治糜烂,武备废弛? 苏武也看了看这茫茫大海,也就知道李良嗣为何此时此刻,忽然这么敢说了。 苏武问:“所以,李兄弟觉得辽国要亡?” “当亡,该亡。”李良嗣答着。 “那我大宋呢?”苏武更敢问。 “大宋?大宋还好吧,至少暂时比辽国好上一些,宋幅员广大,人丁亿万,当是不会亡的……”李良嗣说着,双眼只看茫茫大海。 苏武只觉得眼前这个李良嗣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人间清醒,有些意外。 不多说,去吃去睡,也去安抚一下船上的马匹。 只待第三日大早,海面氤氲之间,苏武视线远方尽头,看到了一片灰黄连绵! 也看到了那个大江出海之处。 (希望苏武与宗泽两人的处理方式,能合兄弟们的意。) (本章完) 107.第107章 苏总管已经杀去也! 第107章 苏总管已经杀去也! 苏武看着那江水出海之处,浑身莫名起了几分紧张。 便是站在船头到处瞭望,岸边皆是树木与茅草之类的植被,并没有看到人居住的房屋,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苏武便是大喊:“往那边,往那边……” 他选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坚硬的岸滩,大船并不能直接上岸,而是要停留在近岸二三百步之处。 所有人,便是要用小船登岸,要来去许多趟,运人运马,货物不急,还留在船上,只带一些样品样本就好。 这是苏武深思熟虑之后的办法,自己这边,人太少,拢共一百四五十号人,还要留下四五十人看守大小船只。 带着大量的货物,着实看顾不过来,便是先轻身而去,寻到完颜女真再说。 众人开始登案,苏武李良嗣自不用说,鲁达武松杨志栾廷玉,李成李云龙,解珍解宝…… 还有卢俊义,苏武在莱州登州等地来去抢船的时候,卢俊义接到苏武的信便飞奔而来,连什么事情都还不知晓。 赶到莱州,苏武已然就要出发,便也跟着上船。 直到船上,才知道此行何处,便也知道苏武如此急着叫他来的目的,说这是一条好商路,能发财。 卢俊义能在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急冲冲赶到莱州,便是对苏武无比信任,不认为苏武会骗自己什么。 直到上船之后听得苏武来言,便多少有些苦笑。 而今也是跟着上岸了,那便也没什么能说的了,他本是大男孩的性格,江湖上到处耍弄之人,上岸而来,便是倒吸一口凉气,只与苏武说道:“兄弟,这回怕是耍得有些大了。” 苏武笑着:“这不比在江湖上到处游荡要有趣?” 卢俊义苦笑点头:“无妨,兄弟,此番若是还能回去,那当是江湖一大美谈!” “说不定往后,兄长还经常会再来呢……”苏武笑着,却也认真,让卢俊义来,就是先一起来趟个前哨。 往后,卢俊义真得经常来,当然,往后就不用这么到处去寻女真了,女真人当来这里建个前哨站,等着卢俊义带着各种物资来。 就看左右之人,此时初一上岸,大多心神未定,连带李良嗣都是一脸惊慌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武,便是苏武早已成了主心骨,乃至李良嗣也看向苏武。 苏武其实也心中不定,这片土地,虽然很长时间都划在中原王朝的地盘里,乃至汉唐在此也立过郡县。 但这片土地,在中原人看来,终究还是蛮荒之地,大片的密林,三座大山脉夹着一个大平原,其中还有河道纵横之间的几片小平原。 最北是小兴安岭,西边是大兴安岭,东边是长白山。 这里很冷,猛兽驰骋,这里的山林部落,从来彪悍,从这片土地走出去的部落,更是能征善战。 东胡几部不必多说,乃至契丹,女真,皆从这里走出去建立了广袤的帝国。 便是蒙古,成吉思汗铁木真,孛儿只斤黄金家族,最早,也是从大兴安岭下去的。 后来还有建州女真……乃至再到后来,满清倚仗的索伦三部。 何以,这里走出去的人,这般凶悍? 因为,这里的环境,过于艰苦,在这个环境之中长成的人,活在熊罴与东北虎的地盘里,活在狼群的环绕中,他们或是打猎捕鱼,或是驯鹿采集……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次,这里的人,会在几百斤的熊罴爪下,几百斤的东北虎口中,夺下赖以为生的食物。 乃至为了一口铁锅,便不知要去猎杀几头东北虎,才能用虎皮与辽人换来这口铁锅。 辽人,当真是把这里的人不当人,其实他们自己的祖先,也是从这片山林里走出去的。 众人都等着苏武发号发号施令。 苏武整理了一下情绪,往那河口一指:“出发,沿着那河口往东北方向去。” 一百人,二百马,慢慢往林子里去。 好在,这里的林子,虽然密,但与南方的林子不同,南方的密林,只在一个遮天蔽日,便是地面之上,也是蓬勃遮掩。 这里的密林,树木一根一根,有高大有挺拔,却显得较为稀松,人与马在其中穿梭,倒是不太困难。 便是这里的树,与南方的树比起来,都活得不易。 马背之上,苏武也拿出了宗泽给他的舆图来看,往东去不远,其实有城池,来远城,那里必然有辽人驻扎。 哪怕那里辽人不多,也万万不能惊扰。 便是也知,来远城周边,便是曷苏馆部,便也是女真,辽属女真,就是熟女真,辽人的狗腿子女真。 来日,这些女真,都会拜服在完颜女真麾下。 女真,本也是泛指,完颜女真也不过是泛指的女真一小支,只是完颜做大之后,女真才真正联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民族。 苏武在林子里穿梭着,便也担忧,担忧遇到了散落的曷苏馆女真。 走了两天,不曾遇到一个活人,东北之地广袤,当真是地广人稀。 前头有解珍解宝兄弟探路,左右也放出了一些游骑,便是一路慢慢往东北继续去。 再往前,慢慢就要进入回拔部,也是女真,称之为回拔女真。 倒也不知这一部女真,如今到底是辽还是金。 宋人的消息,实在不灵通,苏武只有试探性的往前去。 也是这回拔女真,辽人待他们还算不错,封过他们的首领为大王,设有回拔大王府。 但回拔女真又不是那么“熟”,偶尔也反叛一二,便也是受辽人欺负的时候做个姿态。 但经常又被安抚一二…… 而今,完颜女真之势,到得如何,苏武是一概不知,大宋也没人知道,乃至李良嗣,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 这就是其中的尴尬之处。 所以,苏武唯有处处小心,便是头前解珍解宝兄弟遇到那种小小的聚居村落,不过三四十人口的地方。 苏武也只管远远绕着走。 夜里,火都不生,众人只啃干粮,按照苏武的预想,至少要走六七日,寻到西北走向的那条江了,才能放松一些。 夜里,冷! 乃至,已经就有小雪覆盖地面。 夜里不起火,便是冻得人瑟瑟发抖,不论穿得多厚,依旧抵不住严寒。 便是苏武也知,此时还好,再过些时候,这片大地就会真正被冰封,零下二三十度是常有的事,若是那时节来,没有火,人是如何也熬不过去的,必然冻毙。 已经到了这里,众人倒是也不埋怨了,只是一个个无精打采,早间起身出发,也多是精气神不足的模样。 苏武倒是来去鼓励几番:“弟兄们,此来,便是搏前程,我定会安然带你们回去。” 就听武松开口:“哥哥,已然到得这里了,与你一道,生死哪里都去得。” 众人便也多是点着头,多话没有,活动一下手脚,继续走。 李良嗣看着苏武身旁之人都是这般模样,便也心中暗自一惊,这一伙军汉,怎么这般不同? 再往前去走,就看头前,解珍解宝兄弟披着狼皮衣,在山林里飞奔而回,当真如履平地。 兄弟俩到得近前,解珍立马说道:“将军,头前林子里,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苏武皱眉就问。 “头前一二里,左边山侧,有一个大村落,至少有三四百人之多,北边来了一伙人,大概一二百号,便是与那村子里的人打起来了。” 解珍说得清清楚楚。 苏武下意识来说:“往东边绕,绕过去。” 众人点头,正要转向。 忽然,苏武又说:“不急,咱们去看看!” 李良嗣立马来问:“苏总管何以犯险?” 苏武摆着手:“不是犯险,这里打起来了,那是谁与谁在打?这里是回拔人的地盘,而今,是谁在四面出击?” “总管莫不是说,是那完颜女真在打山林里的人?”李良嗣问。 “不确定,所以,咱们得去看看,看一眼再说。若真是完颜女真在打那村落,岂不正好?”苏武稍稍有些激动。 又说:“不必去太多人,你们到那边山坡后去暂避,我与李兄弟带着几个人去那山脊处看看……” 说着,苏武已然动身去,李良嗣连忙跟随,武松鲁达跟在身后,头前解珍解宝兄弟带路。 只待走得走得一里多地,上得一个小山脊,几人趴伏在山脊之上往西边看去。 战斗正是激烈。 一方人在进攻,皆是壮丁,穿着不多,皆裹兽皮,偶尔有一两个兽皮外还有布衣,头上带着兽皮帽,帽子上插着雉鸡羽毛。 兵器也是五八门,有人就是手持大木棒,有人却也有拿简易长枪……也有人……竟然有那制式的长刀,乃至也有看起来很精良的长枪。 甚至有一两个人还穿了铁甲…… 这般看起来,真是奇奇怪怪。 那村落之中防守的人,多是一根木杆上头绑着一个小小枪头,看不到甲胄,一应兽皮裹身。 倒是双方长短弓弩极多,各式各样,互相射得来去,这些弓弩也不精良。 却是进攻的那一方,又有几副较为精良的弓弩,射出的箭矢,明显威力巨大,准头十足。 双方显然僵持了一会儿,就看那进攻方的一二百人,开始分兵了,有几十号在林子远处穿梭在绕,显然是要绕到村子后面去。 如此,两面夹击,这战术虽然简单,但在苏武的视野里,便知道,这战术必然会奏效。 果然,不得多久,村后那几十汉子忽然就突入了。 便也当真残忍,倒也不是见人就杀,而是见男人就杀,每每出手,稳准狠快,杀人好似杀鸡一般。 七八岁的男童,也不过就是奔过去顺手一刀,那男童脖子上一片喷洒。 只待真有那村子里的壮丁转头回来抵抗,进攻之人,更是一个个凶悍非常,弓弩,刀枪,木棒,乃至用牙齿去咬,用手指插眼…… 苏武身边有鲁达,便也开口:“这些人好生凶悍!” 四处,喊杀一片,也有那妇孺哭声震天。 苏武皱眉在想,在思索。 李良嗣在旁也问:“这一二百人,可当真是完颜女真?” 便是难以辨认。 苏武问李良嗣:“你会说女真之语吗?” 李良嗣摇头:“我能说契丹语,说不来女真之语,但女真之语,与契丹之语,有不少相似之处。” 苏武摇摇头,麻烦,若是说契丹语,免不得还教人误会了,以为他们是辽人…… 李良嗣又问:“苏总管,莫不当真遇到完颜女真了?” 苏武还真点头:“十有八九,是完颜女真。” “为何?”李良嗣下意识又问。 “因为那少数的铁甲,还有那一些制式的兵刃与弓弩,若不是已然与辽人连连大战的完颜女真,这里何人能有?” 苏武说出了自己做判断的依据,这里的人,连个铁锅都是奢侈品。 李良嗣面色一喜,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旁人万万不可能有这些东西,唯有完颜女真在辽人身上有几番缴获,才会有这些东西。那……” 李良嗣又看苏武,便等着苏武拿主意。 苏武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若是当真让人误会是辽人,不免就是一场厮杀,且不说胜负,即便胜了,完颜女真回头必然来得更多人在林子里围剿自己…… 再等等…… 苏武也说:“鲁达兄弟,速速回头去把人马寻来,穿甲打马准备着。解宝兄弟,你与鲁达兄弟同去。” 得防备最坏的情况了。 两人飞快往山脊而下。 就看得那村落里,厮杀更甚,已然皆是近身肉搏,厮杀起来,残忍血腥。 只看得有那大木棒子抡在人身躯之上,连连在抡,把人整个胸腔都抡得塌陷下去…… 不得多久,村落里便有人往外去逃,真正能逃的,都是壮汉。 竟是就往苏武这边山脊逃来。 李良嗣立马紧张起来,问:“苏总管,如何是好,是不是先避一避?” 苏武眉头紧皱,有人逃,自然有人会来追,苏武这个地方,乃至身后百十号人,兴许真要暴露。 苏武想来想去,就看那最头前奔逃之人,已然越来越近,苏武忽然转头:“李成,取弩来,射!” 李良嗣心中一紧:“这般是?” 苏武认真点头:“帮他们,帮完颜女真射那逃跑之人。” 李良嗣其实懂得苏武所想,但还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就看李成用脚踩住蹶张弩的弩臂,弯腰拉弦,再来上箭,转头抬手就射。 箭矢飞去,一百五六十步,就看最头前奔逃之人,应声而倒。 “射得好,再上箭,再射!”苏武又吩咐,便是从村落里往这边逃的人,刚才不过三两个,此时再看,已然有七八个了。 也听苏武吩咐:“兄弟们,准备了,若是那村里奔逃之人冲过来,便只管打杀了去。” 左右之人都在准备兵刃。 但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苏武忽然站起来了,就站在山脊之上,手持长枪站定。 李成一箭再出,又射倒一个仓皇失措的人。 就看那村落里,奔逃而出的人已然有了三四十个,这些人身后,也有二三十人追了出来。 苏武左右一说:“都站起来!” 武松鲁达,立马站起,两柄硕大的朴刀在手,立在苏武身旁左右。 随后,李良嗣舔了舔嘴唇,便也站起。 李成更是不躲,在苏武头前去,踩弩拉弦,便是连连在射。 那奔逃出村的三四十人,哪里还能看不到头前小山脊上也出现了敌人? 便是抬头也来看,转头也去看,那山脊之处,不过几人而已,三四十人,脚步并不停歇。 李成不断上箭,这蹶张硬弩,上弦也实在麻烦,还要巨力,连射几番,也有落空的箭矢,却也射倒了四个人去。 那三四十人,穿着兽皮,戴着兽皮冒,嚎叫着,往山脊冲来,似也在说什么话语,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就听得苏武身后,积雪沙沙在响,百十人正在从后上得小山脊来。 苏武更是不等,一马当先就下,往那奔逃之人冲去,武松鲁达,也随行就下,却还有苏武之语:“李兄弟不必跟随厮杀。” 李良嗣点了点头,当真不动,而是转头去看身后的百十人,开口大喊:“快快快,苏总管已经杀去也!你们快快去助。” 山脊不过四五十米的高度,苏武很快就了去,长枪在手,当面一人,眼疾手快,便去捅刺。 一捅而去,苏武陡然心中一惊,头前那人反应极快,只管往旁边一跃,便把苏武长枪躲过去了。 那人一跃往旁,脚步刚一落地,再是一跃往前,扑向苏武,手中有那短刃,直插苏武头顶而来。 苏武反应也快,枪尾斜上一挑,去杵那空中扑来之人,头也在偏。 嘭的一声,那人凌空被苏武打落在地,短刃也并未插到苏武头顶。 苏武连忙收枪再刺,如此,才捅个对穿。 眼前这人,定然不曾学过什么中原武艺,但眼前这人,虽然死在了苏武枪下,却是战斗嗅觉灵敏非常。 若真是苏武一个不慎,反应慢得半拍去,兴许还真让这人把他自己的头颅给开了去。 莫不……这就是山林里女真人与生俱来的战斗基因?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话当真有几分含金量! 这般的战士,完颜女真最强的时候,拢了三万多人征战,便就是这三万来人,把地广万里、披甲百万的大辽帝国摧枯拉朽一般颠覆了去…… 女真人,当真可怕。 容不得苏武多想,当面,再来一个,苏武肾上腺素飙升,感官集中非常,长枪再去,再刺,便也知道一刺必然不中,后手就来,再打落一人栽倒。 只看身旁鲁达武松二人,似也有几分吃惊在脸,却也是手起刀落,连劈两人在地。 再一抬头,头前三四十人,忽然止住了脚步,乃至脚步稍稍在往后去。 便也是这些人,目光里已然都是惊恐,一时看前,一时看后,前后来来回回在看。 苏武便也转头,那四五十米高的山脊之上,已然出现了百十披甲大汉,正在下来,已然也有人走到了苏武身后停住了脚步。 难怪这奔逃的三四十人不奔了。 却看更远方,那追来的二三十人,忽然也停住了脚步。 如此,三方人马,就这么在当场停着互相去看。 (昨日把卢俊义写漏了,今日弥补了一下,还有一章。) (本章完) 108.第108章 他要与你结为兄弟 第108章 他要与你结为兄弟 只待百十号人,都停在了苏武身后,苏武开口来说:“弟兄们,小心了,这些人着实不是那贼人可比,了得非常,莫要托大,队形站好,互为依托!” 身后百十军汉,皆是齐齐一声:“得令!” 长枪百十杆,往前一送,亦如军中操训一般,摆好队形。 苏武看了看头前惊恐的这三四十人,便是知道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披甲严阵以待的军阵? 甲胄,其实吓人,真的一身铁甲在身,铁光熠熠,便如怪物一般,百十甲胄,更是吓人。 昔日里的契丹辽人,便是这么恐怖,从东北白山黑水,到广袤草原之地,一直临近中亚,铁甲一丛丛,大杀四方,皆是辽土。 再远处,那二三十追击之人,也是一脸疑惑,想来便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援军,这么多铁甲汉,还帮着他们打仗。 那二三十个追击之人身后,也有来人,越来越多,很快已然就又赶来了二三十号,其中也有一个浑身铁甲的汉子。 那汉子驻足在远方,远远来看…… 苏武不等了,手一举,大呼:“向前!” 铁甲咔咔在响,脚步慢慢往前。 直逼得那奔逃的三四十人,脚步慢慢在退,前后去看,便是眼睛来看,眼前百十号披甲汉,架势骇人,惹不起,还是身后那些穿兽皮女真追兵,看似好惹一些。 却见那边远处,追击之人,看苏武这边在往前,他们已然也起步往前来。 直把中间这些奔逃之人,空间越挤越小。 那边也有人在呼喊什么,叽里呱啦,中间之人也有回答,便也是叽里呱啦。 前后两边在往前,空间越来越小,中间那三四十号人,也不知与追他们的人对话了一些什么。 就看得忽然,那三四十号人全部往地上一跪,再趴。 苏武倒是看明白了,投降了,苏武抬手:“止步,戒备!” 咔咔的甲胄,陡然一止,整齐非常,日日军营里操练,此时可见一斑。 苏武稍稍一想,微微咬牙,转头与卢俊义说:“兄长在此压阵,我带武松鲁达二人与李兄弟前去看看……” 说着,苏武往那小山脊上抬手一招,招的是李良嗣。 卢俊义却说:“要不我随你一起去吧?” 苏武摇摇头,只喊:“牵马来!” 四匹马,奔驰而去。 那边也有个铁甲汉,驻足看着,等着,似乎也在疑惑着。 苏武近前,远远就喊:“完颜?完颜?” 喊得两声,没有反应,苏武立马慢了马蹄。 却听那边,忽然也有人回应了:“完颜完颜!” 苏武心中大喜,马蹄又快了,飞奔就去。 语言不通,但很多词的音节,其实是一样的,比如完颜,比如耶律,当然,也就是说人的名字,乃至部落名字,以及一些特定的词汇。 就看对面那个铁甲汉忽然也往前迎了两步。 苏武在七八步外勒马,翻身下马,又说:“完颜?” “完颜!”那铁甲汉答着。 当真是完颜女真,这定然是生女真在打熟女真,也是完颜女真在统一所有的女真部落,完颜女真缺人,缺人口。 苏武把手中的长枪插在地上,脚步往前走去,鲁达武松便也学着把硕大的朴刀放在一旁,也跟随往前。 那铁甲汉手中也有长枪,便也插在了地上。 如此,苏武与他当面两三步,上下一打量,这完颜女真铁甲汉,个子不高,却是浑身壮硕,好似整个人都是横着长的。 但这汉子一看,年岁就不大,兴许十八九,兴许十六七。 苏武指着自己:“我,苏武!苏武!” 那汉子也打量苏武,指了指自己,喉咙里在滚:“乌珠,乌珠乌珠,完颜乌珠。” “乌珠?”苏武学着这人喉咙里滚。 “嗯,完颜乌珠。”那铁甲汉点着头,却也满脸疑惑:“苏武苏武。” “对,苏武,我是苏武!宋人,宋,宋……”苏武连连比手画脚。 “宋?”完颜乌珠还是一脸疑惑,又好似想到了什么。 苏武转头去看李良嗣,李良嗣也是皱眉在思索,上前来,说了一个词:“勃极烈,勃极烈,在哪里,哪里有勃极烈?” 完颜乌珠好似恍然大悟:“勃极烈?” 然后他又往北一指:“勃极烈!” 苏武立马来问李良嗣:“勃极烈是什么?” 李良嗣满脸惊喜,答道:“勃极烈,就是女真部落里的长老之意,也好似国相之类的,也似王爷。反正就是领头之人,我昔日里听过这个词,女真部落里的长老之类的人,许多会说契丹语……” 显然,李良嗣敢来走这一趟,心中多少也有一些准备。 苏武立马与那铁甲汉比手画脚,往北方去指:“去……去找,去找勃极烈。” “勃极烈?”铁甲汉子便也往北边指。 “走,去……一起去,走……”苏武连连去指,脚步在动。 铁甲汉子完颜乌珠连连点头,说得一堆叽里咕噜,却是拉着苏武的手,指了指头前还趴在地上的那三四十个汉子。 便又是一通比划。 苏武半懂不懂,只挥手来去,指了指完颜乌珠,说:“你的,你带着,都是你的。” 就听得完颜乌珠也指着苏武,说:“博衣阿哈,博衣阿哈……” 苏武自是听不明白,只疑惑看着完颜乌珠,又看完颜乌珠掰着手指头,显然是在数数。 苏武明白了,这是要与他分的意思,苏武摆手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都给你。” “博衣阿哈,博弈阿哈……”完颜乌珠连连说,又转头去指那村落,双手比了一个很多很大的手势,又指了指当面这三四十人,然后点头,又掰手指头。 苏武岂还能不明白,嘿嘿笑着,也点了点头:“行吧,我要几个。” 便也拉着完颜乌珠这个少年往前去,然后抬手点了几下,也掰手指头:“一二三四……七八九十,可以了。” 完颜乌珠便也是嘿嘿笑脸,点头:“博衣阿哈。” 苏武总是听这个词,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词,包衣?包衣奴才?奴隶? 倒是也不纠结,苏武转头去,大喊:“卸两套甲胄来。” 远处,百十铁甲汉子,已然有人在卸甲,话语听不懂,但完颜乌珠动作又岂能看不懂? 只看那几个人围着一个人在卸甲,甲胄卸得很快,便有人打马送来两套甲胄,放在苏武身边地面之上。 苏武笑着,比划着,说着:“博衣阿哈,给我。铁甲,两套,给你。” 完颜乌珠连连摆手,叽里咕噜…… “给你给你!”苏武更来比划,便是捡起甲胄,直接往少年人身上塞去。 完颜乌珠抱着手中的甲胄,也不摇头了,满脸惊喜,便是又往前去,大手来挥,先指了一大圈,再往苏武身上挥,叽里咕噜一大堆。 苏武其实懂,就是这三四十人,都给自己,但苏武也不纠结了,比比划划只说:“勃极烈,现在就走,去找,勃极烈,勃极烈。” 完颜乌珠手便也挥,脚步也动:“勃极烈勃极烈!” 这是要出发了,苏武便是大喊:“把这些人都绑缚了,跟着来。” 就看那百十铁甲汉,有人去绑人,有人去牵马。 只待苏武转头来,再看完颜乌珠,完颜乌珠的目光里,是那满眼的羡慕。 羡慕什么? 苏武看得出来,就是铁甲。眼前这二百号完颜女真,竟是只有完颜乌珠这一个人有套完整的铁甲在身。 就是这么一伙人,真就把披甲百万的契丹大辽给掀翻了,此时看着想着,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完颜乌珠? 嗯? 苏武陡然一愣,完颜乌珠?完颜兀术? 金兀术? 当面这个铁甲少年,是金兀术? 是不是这么巧? 苏武不免又看了看这个少年,还有稚气在脸,苏武忽然一语:“皇帝,阿骨打?” 完颜乌珠脚步一止,一脸震惊看着苏武。 苏武再说:“皇帝阿骨打?完颜阿骨打?” 就看少年激动指着自己:“皇帝皇帝……阿骨打……乌珠……阿骨打……乌珠……” 没想到,皇帝这个词,也通。 苏武明白了,彻底明白,完颜阿骨打之子,完颜乌珠。 也好在而今,完颜女真还没那么多正儿八经的规矩,不然就苏武这直呼其名,怕是罪责不小。 真是完颜兀术,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个儿子,来日,他们推翻大辽,真的创建巨大帝国的时候,完颜兀术,还会起一个汉字名字,叫做完颜宗弼。 到时候,连完颜阿骨打都会有一个汉字名,叫做完颜旻。这就是完颜女真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过程。 “走,勃极烈,走!”苏武只管迈步。 完颜兀术便快几步走到苏武前面,指着北方,说:“勃极烈,完颜斜也,斜也!” 苏武点着头:“斜也,勃极烈。” 懂了,完颜斜也是眼前这支兵马的统帅,也是完颜女真的勃极烈,更是完颜阿骨打的胞弟,是眼前完颜兀术的亲叔叔。 完颜斜也,应该是负责整合渤海周边部落的主要负责人。 亲叔叔带着侄子到得这里来,指挥侄子带人来打回拨部的一个小村落,原因也不难猜,要么是不肯臣服,要么,是不肯出壮丁服役,如此,来惩罚,来抢人。 完颜女真也好,来日蒙古也罢,他们都有一个很简单直接的制度,那就是一种类似传销组织的变相的奴隶制度。 你在战场上得了奴隶,你带着你的奴隶再打仗,你的奴隶也可以有奴隶,也可以发家致富,你的奴隶的奴隶,也还可以再有奴隶,也还能再发家致富。 这一套制度,一直到满清,也是大同小异,还是这片土地上极为有效的制度。 这种类似传销拉人头的组织,壮大起来很快,但糜烂起来,更快。 少年完颜兀术,也是手脚麻利非常,指挥手下很有章法,很快,整个村落的人都被绑在一处,便开始驱赶着往北去。 苏武一百多好人马,也跟着往北去。 一路上,也还与完颜兀术交谈,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也很有效。 完颜兀术指着南方,说着:“宋,宋?” 苏武点着头:“宋,宋。” 苏武还手握拳头,击打着空气:“打契丹,契丹,打契丹,打辽人。” 完颜兀术满脸大喜,也学着苏武的模样,握拳打空气:“契丹契丹。” 显然,完颜兀术虽然还是少年,但还真知道有一个宋。 一路去,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渐黑去,就看得远方林子里,篝火一丛丛,影影绰绰间。 马背上的完颜兀术,指着那边篝火:“勃极烈,斜也。” 苏武满脸是笑,心中一松,与一旁李良嗣说:“终于是寻到正主了,终于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李良嗣也满脸是笑:“是啊,这一趟,当真远比预想的要顺利啊,皆是倚仗了苏总管智谋不凡,遇事决断,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近前去,也无什么营寨栅墙,只有一个一个的小小兽皮帐篷,绵延也广,估摸着看去,七八百人的营地。 烤肉的香味弥漫而来,让苏武口中已然分泌出了口水。 一个一个的篝火堆,皆是女真汉子,兽皮衣帽,与头前被杀的那些回拔女真,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这里的汉子,看起来军械装备又好上不少,有整套甲胄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一脸疑惑看着苏武,苏武便是一本正经慢慢走过。 直到一处稍大的营帐里。 苏武带着里李良嗣与完颜兀术进去,里面也有一个火塘,围坐着一圈人。 看起来皆是满脸风霜,其实猜不出年纪来,这些人日子一直苦,兴许三四十岁,兴许四五十岁,都已然见老了,脸上皱纹沟壑都不少。 完颜兀术手捂胸口行了一礼,往头前与一人一通说,那人也抬头打量着苏武,不似完颜兀术少年人的双眼清澈,而是双眼如那鹰隼一般。 苏武也知道这人大概就是完颜阿骨打的胞弟完颜斜也。 苏武也学着手捂胸口,稍稍躬身。 完颜斜也点了点头,比了一下手,示意苏武也围着火塘去坐。 倒是没什么大的礼节,众人都围坐火塘,都一脸好奇打量苏武。 苏武与李良嗣便去坐,一个小皮木扎,坐得也有些拥挤。 苏武示意了一下李良嗣。 李良嗣开口了,说的契丹语,苏武听不懂,只等着。 也听得完颜斜也答话,两人一番攀谈。 就看李良嗣面色越来越喜,转头来与苏武说:“他说带咱们去见大金皇帝。” 是的,此时的完颜阿骨打,已经登基称帝了,虽然不一定有多大的仪式场面,但他已然就把自己与辽国皇帝放在了一个地位上,就是要与辽人死磕到底。 其实辽国地面上,也不是完颜阿骨打一个人称帝,还有一个人头前也称帝了,渤海人高永昌,在辽阳也称帝,只是被辽国打成了狗。 后来又被完颜女真打成了狗,被女真人杀了。 苏武点头:“你问问,大金皇帝在哪里?” 李良嗣一番说,完颜斜也一番答。 “大金皇帝在西边,正在整军,准备去打辽上京,打临潢府,他让我们往那里去,去见皇帝陛下。” 李良嗣惊喜非常,当真是太顺利过了。 “好,你问他,什么时候出发?”苏武又说。 一番来去,李良嗣说道:“明天就出发,他说,大金的皇帝等着各部集结兵马去黄龙府汇合,南下攻打临潢府。” “你回答他,就说好,明天一起去。”苏武点着头,心下彻底一松,这趟差事,算是真正成了。 就看来去几番说,那大金勃极烈完颜斜也,忽然拿出一个皮囊子,递给苏武。 苏武顺手接过,有些疑惑。 只待来去又说,李良嗣说道:“他请你喝酒,说你远道而来不容易,说你是个勇士。” 苏武忽然感觉怪怪的……看了看完颜斜也,又看了看李良嗣。 不对啊,我只是护卫,李良嗣才是宋使啊。 倒是李良嗣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只管说:“你喝酒,他请你喝酒。” 苏武打开皮囊子,饮了一口,倒也不是什么好酒,酸涩非常,酒精度还可以,却又再饮一口,也是口渴。 就看那完颜斜也在笑,众人皆笑,完颜兀术在一旁也笑,连连有话叽里咕噜。 传得几番,苏武才知道完颜兀术说什么,说他是宋人的勇士,打仗杀人很厉害。 苏武便也笑着回夸:“你年纪轻轻,是女真了不起的勇士。” 只等完颜兀术听懂了,哈哈大笑,伸手来与苏武相握,乃至亲自出门去,端来一盘肉,狍子肉,拿刀切好,送来给苏武。 又是一番叽里咕噜,说是多谢苏武送给他的好铠甲。 苏武也谢他送的“博弈阿哈”。 这个词,果然是奴隶的意思。 只看完颜兀术又是笑着握拳击打空气:“契丹,契丹!” 苏武点着头:“打契丹。” 完颜兀术高兴不已…… 只待来去几番,忽然李良嗣面色一惊,与苏武说道:“他要与你结为兄弟。” “啊?”苏武愣了愣,看向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点着头,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苏武,已然往地上跪去。 不论什么民族,这个跪拜的仪式,倒是相似。 苏武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他能不知道完颜兀术是谁吗? 来日大宋最大的敌人。 此时,这些女真人,只是还没有见过大宋而已,不知道大宋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大宋那么拉胯。 他们只以为大宋是与辽国一样强大的帝国,乃至比辽国更富庶,人口更多。 如此而已…… 他们此时此刻,当真把宋当成了巨大助力,对大宋有许多美好的幻想。 只以为此番宋使一来,那真是雪中送炭。 已经跪在地上的少年人,见苏武没有起身,转头疑惑来看,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只以为是话语没传清楚。 李良嗣急忙又来说:“苏总管,好事好事啊,他,要与你结为兄弟,亲兄弟,快快,如此岂能不应?” 是好事吗?当真是好事吗? 苏武看了看满场之人,看了看大金勃极烈完颜斜也,又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等着的完颜兀术。 苏武知道,这一刻,其实很美好,亦如宋金海上之盟,本也是个极为美好的开始…… (本章完) 109.第109章 你来与朕说 第109章 你来与朕说…… 苏武起身了,众人皆在笑,苏武也笑…… 苏武更知道,大宋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是他苏武说了算,也更知道,大金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是完颜兀术说了算。 这会是一场悲剧。 只是眼前,气氛正好,好似都是美好之事。 孤立无援的金人盼来了大助力,“锐意进取”的宋人,找到了好伙伴。 苏武走出火塘,走到完颜兀术身边,跪地而下,直接开口说:“兄弟啊,这一拜是不难啊……” 李良嗣愣了愣,不知其意,自然也不翻译。 完颜兀术只以为苏武说着宋人结拜的盟誓话语,便也是一通叽里咕噜说去,他自有他的信仰。 两人磕头。 满屋皆是喜色,众人都笑,皮囊子又来。 苏武只转头去,他与完颜兀术,一人一个皮囊子,连连在饮。 完颜兀术在说:“这回,咱们一起,女真与宋一起,一定把辽人打败,一定能打败辽人。” 翻译来去自不用说,苏武点头笑着:“辽人必亡!” 辽会亡,但辽不一定真的亡在女真人或者宋人之手,他亡在自己的糜烂,更亡在自己的各种内乱。 女真,是送葬者。宋,在这场战争里,只算给了一点麻烦而已。 苏武更知道,辽也不会真正亡,还会有一个远在万里之遥的中亚地广万里的西辽,还能崛起。 这些都是后话。 喝酒,吃肉,谈笑。 说辽人如何欺负女真,火塘周围,一个个说得义愤填膺,乃至说的激动不已,有那老头,还会说得涕泪俱下,其中血泪,罄竹难书。 苏武其实很同情,也知道完颜女真起兵,便是绝望无奈之下的奋力反抗,有其正义性与正当性。 苏武也说,说的是辽人百十年前与宋人之间的战争,辽人与宋之间的恩怨纠葛。 也说一说如今大宋是什么样子,有多少兵马,有多少人口,有多大的土地。 完颜斜也便也来问:“那你们宋人想在这场战争里得到什么?” 这话,就说到正事上了,这是秘密之事,只藏在李良嗣的脑海之中,更也是童贯对这场战争的期待。 李良嗣开口,自然就是燕云十六州,也是其中有数百万汉人,也想重归中原故国,如此种种,说了一大堆。 完颜斜也点着头:“这有何难?你们打辽人的南京与西京,我们打辽人的中京与上京,如此,南北夹击,一举把辽人覆灭。” 李良嗣翻译给苏武来听,自己也哈哈在笑,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谈得这么顺利。 在完颜斜也这里谈得顺利,到完颜阿骨打那里,必然也不难了…… 苏武点头也笑着,但也要打得过才是…… 历史上,宋人就在这件事上拉了一坨大的,被辽人残兵败将一通暴揍。 最后,因为盟约在前,童贯想尽办法,还是拿钱从金人那里换来了燕云的土地,童贯因此得了郡王之封。 只是燕云十六州空余土地,人口,工匠,钱财之类,被金人掠空了去。 也彻底让金人看出了宋人就是个纸糊的,压根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如此,只待完颜阿骨打一死,一切都变了,一切也就开始了。 说起来,完颜阿骨打这人,其实一直守约,最后哪怕是宋人屁用没用,他还是把燕云十六州的土地给了宋人。 想多了,酒也喝不少了。 众人各自睡去,第二天大早,启程往北,去黄龙府,走着走着,又说完颜阿骨打不在黄龙府,在辽阳府,在那里等着聚兵。 便直去辽阳府,其实是往西南方向去,也不知是头前完颜斜也故意隐瞒试探,还是完颜阿骨打真的在换地方。 当然,这些也不重要,见到完颜阿骨打最重要。 不远,五天左右的路程。 沿路上,完颜斜也这一队人,队伍越来越大,时不时就有一队人来加入其中。 只待到了辽阳府之时,队伍已然就是三四千人之多,其中有甲的精锐,也有三四百人。 辽阳府,本是辽国的东京,头前那渤海人作乱,曾经占领过这里,在这里称帝,而今落入了女真人手中。 宋人的消息,着实不太灵通,这也导致苏武与李良嗣这一路来,走了许多冤枉路,但也走的是安全道路,也说不上错。 辽国东京城,而今成了女真人的前线基地。 却是这座城池,也并不大,更不显得多么繁华,与宋人城池比起来,压根算不得什么,甚至感觉比东平府都差了一些。 沿路去,到处都是被绑缚在路上的人,女真人到处掠夺人口,也是女真人当真太缺人了,这关外之地,只有个地广人稀。 城池之内,也没什么店铺买卖在做,都是一片萧条模样,街上来来去去,都是女真人,仿佛城池就是一个大军营,还有许多地方囤放着各种物资。 府衙之内,是完颜阿骨打的暂时皇宫,也没什么奢华之处。 完颜斜也与完颜兀术带着苏武与李良嗣前去觐见。 完颜阿骨打满面风霜,脸上沟壑纵横,须发皆白,乃至还有些瘦弱,兴许是年纪大了所以消瘦,只是那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只看眼睛,就感觉这个人精神矍铄,智慧不凡。 身上也没什么珍贵华服,头上也并不戴什么天子冕旒,他就坐在那里,坐得不高,只听得完颜斜也在耳边说着。 便也看着眼前不远的苏武与李良嗣。 苏武早已捂着胸口来了一礼,便站在旁边等着。 完颜阿骨打终于说话了,指了一下苏武,问:“你是宋使?” 完颜阿骨打这里,有专门的通译,汉语契丹语女真语,无缝衔接,便也不用完颜斜也与李良嗣来翻译了,只待苏武听懂,立马指了指李良嗣:“他是宋使。” 完颜阿骨打还有些诧异,他刚才一直在打量苏武,并未多看李良嗣,此时看去李良嗣,看了几眼…… 又看苏武,只说:“你来与朕说……” 苏武看了看李良嗣,李良嗣已然在连连点头,苏武便往前走近几步。 就听完颜阿骨打开口:“你叫苏武?” “正是,外臣苏武。”苏武捂胸再是一礼,表达了敬意。 “苏武……你们宋人出得多少兵马?”完颜阿骨打问。 二十万,这个数目苏武知道,李良嗣说了,这是童贯的话语,二十万大军。 但苏武直接答道:“精锐兵马,十万,辅兵民夫,十万。” 本该吹嘘的,苏武觉得没必要,十万人,不少,很多了。 “十万……”完颜阿骨打思索了一些什么,又问:“你们要西京与南京之地?” “对,以燕山,分割南北,女真得燕山以北,宋得燕山以南,外加西京大同。”苏武认真来说,严肃对待。 他其实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期待,期待自己真能是个变数,能给这场海上之盟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草原呢?”完颜阿骨打再问。 “草原,不在此列,倒是西夏党项,兴许会有草原之念。”苏武答着。 “党项?”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便是他如今,也开始派人去联系党项了。 就听完颜阿骨打来问:“你们宋人,一百年前与辽人打过仗,打得好似并不十分顺利……” 这话不好答,但苏武立马来说:“是啊,打得不顺利,那时候的契丹人,不比如今,战力不凡,亦如女真刚出山林之战力,强横一时,即便如此,昔日停战,也是因为我大宋军将,在澶州城外射杀了辽国主帅萧挞凛,如此,辽人退兵败走。这些年,我宋人,就等着辽人慢慢糜烂,等着机会,给予辽人致命一击……” 苏武不卑不亢来说,摆事实讲道理,既不过分吹嘘,也不自我贬低。 完颜阿骨打听得慢慢点头,与左右之人说着什么话语,也示意通译不要翻译。 完颜斜也在说,完颜兀术也在说,两人说着,还时不时看了看苏武。 只待片刻之后,完颜阿骨打再看苏武,说道:“他们说你是宋人的勇士,很是善战,勇气十足,说你们宋人值得信任……” 苏武笑着捂胸,左右致意,李良嗣似乎也高兴不已,只看苏武。 也有苏武的话语:“你们女真,我也见到了,也值得信任,也多是勇士,三千人起兵,就能打得辽人节节败退,着实让人敬佩。” 完颜阿骨打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容, “好!朕这便让人来拟定盟约,你我签订,就此说定,只望你们早日起兵北来。”完颜阿骨打如此一语。 李良嗣已然激动起来,苏武却并不太激动,只是微笑躬身:“我大宋皇帝正在盼望盟约事成,此番回去,皇帝陛下必然也是欣喜。” “代朕,向你们大宋皇帝带去问候,愿他一切都好。”完颜阿骨打说得认真。 “一定带到!大宋皇帝陛下,也向大金皇帝问候一切安好。”苏武说得认真,这很重要。 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是双方的政治表态。 主要是大宋的政治表态,大宋承认了天下还有一个大金皇帝。 完颜阿骨打果然脸色笑开了不少,这个盟约,对金人而言,此时此刻来看,只有利益,没有一处弊端,更得到了政治上的认可,更是有了正式的外交关系。 就听完颜阿骨打问了一语:“你想要什么赏赐?”赏赐?如今的女真,能给出什么赏赐?钱?粮? 当然也是有的,虎皮熊皮貂皮,他们可不少,珍珠人参,他们也有不少,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还有就是一条敢决死一搏的命。 苏武开口了:“我带来了很多粮食与布匹,还带了一些铁来,不多,愿意与陛下换一些东西,乃至来日,还可以运送更多的粮食与铁器来!” 完颜阿骨打闻言双眼一睁:“你要换什么?” “马!”苏武直白一语。 更是苏武此时此刻知道,其实留给自己的贸易时间不多了。 此时此刻,完颜女真还过得比较艰苦,缺少粮铁。 只待他们一举攻破辽国上京,女真就开始宽裕了,再攻破辽人中京,女真就彻底发财了,不是钱财,而是物资。 钱财在这种时刻,其实意义不大。 等到那个时候,女真本就人少,真的就是粮草丰裕,铁器也足,到得那时,他们其实就缺一样东西,人口,其中更缺的是人口里的工匠。 到得那时候,苏武带来的粮食铁器之类,也就不太值钱了,女真人并不那么需要。 所以,这个贸易之事,得快,这个期限,兴许只在一年左右。 完颜阿骨打听得苏武要马,便是微微皱眉,只说:“马,我们也不多。” 苏武觉得这话有假,因为女真渔猎,本就有马,虽然是林中之马,但与蒙古草原之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更何况,而今女真连连得胜,乃至大胜也有许多,其中许多都是野战得胜,钱财粮草得到的不多。 但甲胄兵器马匹这种战利品,必然不算少,辽人的马匹是很多的,都到了女真人手上。 女真人不多,军队也不多,怎么可能没有马? 这大概是完颜阿骨打的睿智了,他是在要价。 苏武点着头:“此番运来的粮食布匹,以及往后运来的粮食铁器,多是资助女真与辽人作战,价钱好说,只愿女真得胜,换来马匹,也是想着来日去打辽人,辽人马多,我们宋人相比而言,马少,如此,便是宋与女真,互通有无,勠力同心,共击辽人……” 完颜阿骨打听得认真,左右看了几番,又是一通商议。 只待商议完了,完颜阿骨打来问:“你想要多少马?” 苏武听得心中一紧,因为他心中没有概念,而今宋人对女真人的情况了解得太少。 那就得有个很稳妥的说辞,只待苏武一想,开口:“先要……先要五千匹,之后再议。” 五千匹的数目一出,完颜阿骨打面色起了几分凝重,左右又在谈论…… 苏武有些紧张,这个数目,兴许要多了,但他就是这么开口,若是真给他五千匹马,他真带回去了,也是个大麻烦,养都难养。 当然,苏武一次性也带不回去这么多马。 “三千匹,只能给你三千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能带给朕多少粮食与铁?”完颜阿骨打开口来问。 苏武知道,这个大金女真开国皇帝,当真不能小觑,睿智非常。 想来完颜阿骨打心中也有过一番盘算,具体盘算了什么,不好猜测。 苏武便也只能心中也仔细盘算起来,慢慢说道:“如果你们要粮食多,五十万斤粮,二十万斤铁。” 苏武有想过,五十万斤粮,不算多,女真此时若是三万之数,一人不过十几斤,只吃得十来天的样子,但也能给女真人带来很大的战争底气。 有时候,一场大战,这种十来天的底气很重要。 对于苏武而言,五十万斤粮食,五千石左右,几千贯钱而已,运费另外,也多不到哪里去。 二十万斤铁,也不多,也是一万贯左右。 苏武还接着说:“若是要布匹,此番我带来的许多布匹,可以便宜送给你们,再换一千匹马。” 苏武此番,就运了粮食与布匹,五十万斤粮食,其实可以直接交付,倒是铁还要再来运送。 但布匹,似乎选错了,女真人此时此刻,不是特别需要,这种是民生物资,不是必不可少的军事物资,或者说,军事上需求量不大。 若是女真不要,还得运回去。 果然,完颜阿骨打摆着手:“布匹,不换马,可以给你钱。” 完颜阿骨打,有钱,抢了辽阳府,他有许多钱,铜钱,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因为他没地方去。 苏武点头:“也可,那就换钱,我的布很多,换你三十万贯钱,只当是送给你们。” “成交,什么时候东西送来?”完颜阿骨打也急,他急需。 但一旦辽国上京打破了,他就不那么急需了。 “粮食,可以直接交付,布匹也直接交付,你派人随我到来远城那边去取,铁,两个月来交付。” 苏武说着,心中已然定下了,这一趟,怎么都不亏,大赚特赚。 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失望,三千匹马,还是少了,这个完颜阿骨打,利益上,显然睿智,并不好打交道。 就看完颜阿骨打左右又是一通说,再开口:“兀术随你去,来远已然在我大金之下,你们往后再来,只管往来远城去寻人就是了。” 听到这里,苏武倒也不惊讶了,只是有些发笑,原来,整个辽东,已然都在女真势力范围了。 上岸的时候,又何必那么小心翼翼寻着山林去走,直接去来远城就解决问题了。 不过也无妨,各有各的机缘,若不是这番翻山越岭去走,也碰不到完颜兀术等人。 “好,便是如此说定。”苏武点头,也欣喜,一切简单起来了。 却是完颜阿骨打忽然问:“此番,正要聚兵去打辽人上京临潢府,你要不要随朕去看看女真勇士作战?” 苏武哪里有这个时间?便看了看李良嗣,李良嗣似乎有点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似乎想去看看女真与辽人作战的场景。 大概也是想看看女真到底强在何处。 只可惜,苏武开口:“盟约已成,我当快快回去禀报大宋皇帝陛下,也好早早调兵遣将,与辽人开战。” 李良嗣听得苏武之语,显然有些遗憾,但也无奈,此时,金国皇帝就是在与苏武谈。 “也好,那只等准备了国书盟约,你们带着早回去,让大宋皇帝早日知晓我女真之意。”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不纠结。 许也是完颜阿骨打有意要向宋人展示一下女真兵锋之利,但宋人不愿去,也罢了,也不那么重要。 苏武捂胸一礼,知道自己该退去了。 当面这些人,兴许还要有一番商议之类。 苏武与李良嗣退出大堂,完颜兀术随身相送,还有通译。 一旁李良嗣还开口来说:“我们当该随着去临潢府看看的,如此也好知道女真战力到底如何……” 想来,历史上李良嗣当时见证了女真攻打临潢府的战争,但此番苏武同来,他就看不到了。 苏武摆摆手:“不必多看了,你我皆知,女真能打,看了又能如何?” 其实,该去看看,如此,知己知彼。但时不我待了,这一去,又不知多久,苏武没那个时间了,与其看别人怎么大杀四方,还不如赶紧回去,好好壮大自己。 一旁完颜兀术,满脸是笑:“阿洪,你来得真好。” 苏武知道,阿洪,就是汉语的“哥哥”或是“兄长”。 苏武笑着:“你啊,上战场的时候,一定吃饱。” “我知道,我一定吃饱,吃饱了有力气,到时候,我多杀几个契丹人,阿洪你也多杀几个契丹人,只待辽人覆灭了,我们还会再见。” 完颜兀术满脸都是少年真诚的笑容。 “我们,在燕山再见。”苏武这么答,其实是一个美好的期待。 期待的是,宋军当真能攻克辽人西京与南京,亲手夺回燕云十六州,如此,才能在燕山与完颜兀术相见。 而不是像历史那样,拿着钱去燕云求见,看着几百万燕云汉民被掳掠一空。 “好,我们一定在燕山相见。”完颜兀术脸上只有真诚。 苏武心中,五味杂陈。 “我再送你十套铁甲,你分给麾下的勇士,愿你们与辽人,百战百胜。”苏武回馈的是完颜兀术此时脸上的真诚。 十套甲,此时对完颜兀术而言,意义重大,少年完颜兀术麾下,穷得只有一套整齐的甲胄。 多了十套,就能让完颜兀术麾下战斗力有质的飞跃。 但来日,这十套甲对完颜兀术来说,那就只是毛毛雨。 就看完颜兀术激动不已,此时他不再客气,连忙捂胸躬身:“多谢阿洪,再见的时候,我一定送你更珍贵的礼物。” 苏武笑着摆摆手:“你不是送了我三十多个博衣阿哈吗?” “那不够,那远远不够,那些博衣阿哈,怎么比得上阿洪送给我的十二套铁甲呢?” 显然,在此时完颜兀术心中,这不是等价物,远远不是,相差甚远。 “好,我就等你来日送我更贵重的礼物。”苏武点着头,其实,也有期待。 不知来日再见,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我一定不会食言,我一定会送阿洪更珍贵的礼物。”少年人努力在说,努力证明自己的情义,只可惜,他现在,实在太穷,只能说来日。 (本章完) 110.第110章 那就先剿一剿嘛 第110章 那就先剿一剿嘛 上船,回了。 岸边的物资堆积如山,完颜兀术在岸边不断摆手告别,哪怕是船已经走远了,他依旧站在岸边。 完颜兀术身后,多了十二个身穿铁甲的女真汉子,他们激动不已,正在看着自己身上的新铁甲,怎么看怎么高兴。 便也是知道,这一套甲,不知能在战场上拯救自己多少次的性命。 苏武也在船尾看了许久,依旧是那五味杂陈。 李良嗣站在身边,只搞笑说道:“苏总管,此番回去,你定是头功一件,童枢密万万不会亏待你,从此,你便是童枢密麾下最心腹之人。” 苏武笑着点头:“自是愿为童枢密奔走效死。” 这条大腿,其实可以抱,阉人也无妨,只有童贯当真看重了他苏武,苏武才能扶摇直上。 如今,正是要壮大自己的时候,童贯就是捷径。 却听身后武松来问:“哥哥,这还有三十八个女真人呢,可如何处置是好?” “好吃好喝养着吧,只待上岸了,便编入亲卫营里去。”苏武随口答着。 “哥哥,他们可是山林里的女真人呢,是野人,若是放在亲卫营里,不会暴起伤人吧?”武松再问。 苏武笑着说:“而今啊,我是他们的主人了,他们弓马娴熟,彪悍非常,上阵必然勇猛。” “主人?只怕他们不忠心。”武松当真担忧。 “二郎啊,你不知,山林之中,从来都是这般规矩……他们从来这般活着,捉别人,或是被人捉,祖祖辈辈,皆是如此……到得海的这边来了,他们便是连家在哪个方向都不知晓了,更不谈逃走回家之念,只要不当真虐待,待他们好些,不会有什么反叛之事……” 苏武慢慢说着。 武松听来,思索着:“哥哥,那山林里的野人,竟是这般呢。” 一旁李良嗣便也来说:“是啊,便是这般,所以完颜女真,才能崛起得如此之快。兴许这些人里,本也有那个回拔村落从别人抓来的奴隶,对于这一部分人来说,不过就是再换了一个主人,到咱们宋人之地去,活得岂不比山林里好?苏总管这个主人,岂又是那山林女真可比?” “哦……”武松恍然大悟,又道:“那岂不是说,哥哥还拯救了他们呢……” 李良嗣点着头:“对于其中一部分人而言,兴许真是这般……” “那倒是可以信任一二。”武松放心不少。 苏武便说:“且看其中哪些更瘦弱一些,便让他们多吃一些,二郎啊,平常里,你带着他们,强壮一些的,你便疏远几分,瘦弱一些的,你就亲近几分。” 苏武想得多,这般,兴许……陷阵营的雏形有了,以武松与这三十几个女真为锋矢。 “好,我再去看看他们,嘿嘿,倒是有趣。”武松兴致也起,转身而去,先去弄点吃食。 有卢俊义来问苏武:“兄弟,此番先得了两千匹马,来日还来一千匹,这数目可多,你是发卖,还是都自己养着?” “不卖,往后,还要多买,兄长还得帮着我继续买辽人的马,辽人如今兵荒马乱,南边的军队,多往北边调动,走私之事,只怕更容易了许多,兄长只管继续去买。” 苏武如此说着。 卢俊义点着头:“就怕兄弟养不下这么多……” 苏武只答:“还要买铁,乃至马匹嚼喂,兄长都当继续帮着我去筹措。那懂得养马的人,兄长也当帮我招揽。” “这些都是小事,真说起来,江湖上还真有一人,名唤皇甫端,他最擅治养马匹,住在东昌府,倒是也有好营生,不知他愿不愿到东平府来……”卢俊义边想边说。 便是也知道此人,与那东昌府的军将没羽箭张清关系极好,想来也是主要靠东昌府的军马营生。 苏武也是想了想,说道:“你只管派人去与他说,东昌府能有几匹马让他营生?我这里,东平府,有三四千匹健马等着他……” 卢俊义闻言,哈哈一笑:“还是兄弟心思快,他既沉迷此道,便是这一语,他必也难以招架。” 皇甫端,显然在故事里,也会是来日的梁山好汉,一个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梁山好汉。 却是这人,相马养马医马,极其了得。 这人,苏武自是要弄到手来,远比郁保四有用,能解决大问题。 “兄长,往后你当再来此处,到时候啊,你自己也连带做些买卖,金人的毛皮与人参珍珠,到得大宋,都是天价,来了只管去收。” 苏武还卢俊义一个人情。 卢俊义点着头:“好说,不过,这份买卖,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我自来走,兄弟等钱就是。倒是也没想到,这一遭,本以为是生死不知,却不想如此简单顺利,甚至连危险都不曾遇到,兄弟当真不是一般人,好似有老天护佑一般,教人敬佩啊!” 苏武笑着摆手:“皆是运道。” “运道就是本事。”卢俊义来答。 船在走,大宋并不远,只在三百多里的海路。 岸上,有老宗泽在翘首以盼。 只待苏武船队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老宗泽已然就在岸边站着了。 只待苏武一上岸,老宗泽立马上前来迎,两人一见,再是相拥。 苏武直接开口:“老知县,都顺利,无甚危险之处,见人也顺利,谈判也顺利!” 宗泽笑着,点着头,拍着苏武的肩膀:“你是我大宋的好儿郎!” 苏武只笑:“那调任的公文来了吗?” 苏武越笑,宗泽越是有几分感怀在脸,点着头:“来了来了……” “那走吧,一道往东平府去!”苏武牵着老宗泽的手。 “去,掖县之事,都是交代妥当了,一起去。”宗泽点着头,此时,才有笑容。 “还当在掖县雇些人手,此番回来,有不少钱,还有两千匹马。”苏武说着。 “好说好说,老夫去帮你办……”宗泽连连点头。 便又是一通忙碌,还当给船东之类的人算一些钱去,多算一些无妨,总归不能让他们觉得亏了。 因为,来日还要用他们,得让他们有钱赚,下次便好用了。 忙忙碌碌之后,再出发,李良嗣是归心似箭,时不时那金人的国书拿出来看看,便是看得喜笑颜开。 此番他回京,便是前程远大,官职不必说,乃至连姓氏都能再改一回,天子钦赐,国姓为赵,李良嗣,就叫做赵良嗣了,这是多大的恩宠? 只是这战争,还早,没那么快。 便是这大宋朝,也有自己的麻烦,麻烦还很多。 那些麻烦还是其次,二十万大军,大宋朝已经有百多年不曾如此调兵遣将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可不是圣旨一出,各方云集。 大宋朝早已没有了这种极其有效率的系统,便是抽调哪里兵马,如何组织粮草供应,要给多少钱出去,作战计划如何…… 其中兴许也还有那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想法,乃至金人都等不及了,其中还要李良嗣来去出使,来去扯皮。盟约已成,本以为是雷霆霹雳,没想到却是拖拖拉拉,金人岂能高兴? 如此,便是会让金人第一次感受到宋人是个拉胯玩意,也让金人知道,宋人好似也不太值得信任。 时间空间还有。 李良嗣一路,城池不入,只管往那东京城去赶。 只待苏武回到东平府,府衙之中,知府程万里也就知道事情原委。 听来也是大惊失色,却见苏武安然回来了,还带了两千匹马回来,又是一番欣喜。 却也说:“你真是好大胆气,这般胆气,着实惊人!” 程万里知道苏武胆大悍勇,却也不知苏武竟然能大胆到这个地步,啥都不知道,乃至路都不知道,就敢带着百十人,往那辽人与金人兵荒马乱的战场去。 苏武笑着:“这不安然回来了吗?此番,相公与下官,功勋可不小呢。” 程万里立马转笑:“那是那是,此事成了,自然功勋不小,童枢密必然不会亏待。” 回来了,这件事,就值得期待了,苏武难以说得,不知自己会怎么升迁,程万里又怎么升迁。 先把宗泽与程万里介绍一番。 宗泽也是有礼有节拜见,直到此时此刻,东平府判官,就是宗泽这辈子当的最大的官。 程万里笑得是合不拢嘴:“本府座下,政务上有宗老,兵事上有苏总管,哎呀!如此,还愁什么?只念何事不成?” 程万里心中,只想一事,前程远大,一桩大前程,好似伸手就能够到了。 宗泽与苏武对视一眼,自也是笑,一起拱手一礼。 程万里竟也是起身回了一礼,看着面前两人,笑着说:“唉……好呀好呀!都坐都坐……” 三人落座,各自欣喜。 程万里再来说:“你回得也正是时候,你不知,你走得不久,梁山泊那边可了不得,贼势大起,四处劫掠,咱东平府还好些,济州府,兖州府,濮州、乃至远一些的……徐州,忻州,齐州,处处告急啊,只说得有大贼来去,甚至冲入了一些县城里去,只管抢得官府库房与大户人家,抢了就走!枢密院的公文,来了几番了,只教本府速速出兵去剿……” 苏武闻言一愣,他知道宋江应该回来了,带着一众好汉上了梁山,准备一心做大贼。 但怎么这么凶? 穷的? 可能……还真是穷的,十万生辰纲,对于一个大组织而言,本就算不得什么巨款,还被苏武再抢了一回,抢走八万贯。 宋江一心要做大贼,做那朝廷束手无策的大贼,如此“曲线救国”,只等招安为官。 做大贼,就要钱,更要人。 人还好说一点,宋江在江湖上何等大名,大旗一举,大贼小贼,多少人望旗而去? 乃至雷横朱仝等人,宋江也有办法赚得上山。 钱就难了,自然要想尽办法弄,土匪老本行,抢。 只是抢得远呢,连齐州忻州都去抢,还出其不意,抢进人家县城里去了,倒是有智谋,也是抢穷人没太大意义,得抢城池。 还知道远远而去,出其不意,更知道那些县城里的厢军毫无防备之下,必然不堪一击,也是宋江知道麾下喽啰,本也不堪用,当长长见识。 只是苏武看当面程万里说起此事来,并不是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反而刚才的笑容还有残留。 这是怎么回事? 到处起大贼,他还能有笑容残留在脸。 程万里一个大宋正儿八经的士大夫,这是什么心态? 苏武便也问:“咱们东平府贼势如何?” 程万里答道:“咱东平府还好,倒是隔壁济州遭大罪了,说是有一日大早,济州郓城县刚刚打开城门,有一伙贼人就冲了进去,那是一通劫掠……损失惨重。听说郓城县有一个叫做雷横的都头,他因为打杀人犯事了,所以里应外合从了贼。” 自己家乡也抢? 宋江是疯了吧?还是吴用疯了?亦或者晁盖疯了? 看来真是逼不得已了,谁逼的? 苏武知道,是自己逼的。 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倒也有趣,连自己家乡县城也抢了,怎么就是不来东平府呢? 苏武其实心中想得明白,便开口:“既是枢密院军令已来,下官也回来了,自是着手剿贼之事。” 程万里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是着手剿贼之事,如此大贼,岂能不剿?童枢密也亲自来信了,说剿贼重任,在我……在你我身上,望咱们再立大功。” 苏武听懂了,应该是枢密院连连催促几番了,让程万里出兵剿贼,程万里一直拖着……只等苏武回来再说。 宗泽开口了:“如此贼势,朝廷当要让京东东路诸多州府统一兵马调用才是,如此才好剿贼。” “对对对,本府也是这么与枢密院说的……还没回文呢。”程万里连连点头。 苏武又听懂了,程万里大概是以此为托辞,拖沓着等苏武回来。 苏武也点头:“那倒也不急,看看枢密院怎么说……” “诶,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先剿一剿嘛,不论剿得多少,都是功勋。”程万里又变了话风。 “得令就是!”苏武拱手。 “好好好,回来好,还带了这么多马回来,女真人倒是有礼节,只管剿贼,立功不怕多。”程万里心情好似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宗泽看着程万里的模样,大概也看明白了,便也只去看苏武。 苏武点着头,直接起身来:“这梁山泊的贼寇啊,若是不出来,倒是不好剿,若真要覆灭之,必须要有船,有那通晓水战之人,而今呢,当是以防守防备为要,当命府内各部兵马,严加防守,每日入城之人,严加搜查。” “嗯,你只管去下令就是……”程万里哪里还有二话。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先捞点功勋。”苏武已然在绞尽脑汁了。 “就等你这话语,不过啊……下一次与贼人作战,你可万万不能身先士卒而去,一定要坐守中军。”程万里叮嘱着,很认真。 苏武只笑:“相公放心就是。” 宗泽却是一脸玩味看着苏武,他却知道,苏武在哄人。 倒是宗泽心中也松了松,这个知府相公,好相与,如此,做起事来,当是舒畅…… 感谢大家的票票,感谢书友20220331005622233、贫道来也11、蚊子的夏天、20241027185315674、疯荔枝、20230707200eb、20241003084735592、20220241113130010858、20241121185614638、150621062048566、泰坦提斯t海德林的打赏。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111.第111章 行是不行? 第111章 行是不行? 刚一回来,自有接风洗尘的酒宴,自也还是在那孟娘正店。 正店里如今真正在外主事的,自是母大虫顾大嫂。 顾大嫂自是麻利得紧,里里外外,迎来送往是一把好手,这里来去都是头脸人物,不是那街面浑汉。 顾大嫂便也收了几分凶悍泼辣的姿态,便是打扮上也变了不少。 也是孟娘子知道是自家苏郎寻来的人,便待她极好,一身装扮,从上到下,都也舍得。 孟娘子聪慧,自也知道自家苏郎为何寻得顾大嫂到身边来,便是平常不论到哪里走动,也带着顾大嫂在身边。 连带城中的住处,也是孟娘子出钱来置办,如今,苏武的钱,很多都在孟娘子手中拿着。 吃罢酒宴,夜里,苏武并不回营中,直往一处去得。 有那丫鬟开门,也不多说多问,那苏武自然知道往里院去走。 进得厢房厅堂,孟玉楼起身来迎,满脸是笑,却又笑出了几分克制,正身一福。 “吃了吗?”苏武先问。 “吃了呢,奴家伺候苏郎洗漱……”说着,孟玉楼就往门外去,先去叫那丫鬟,一起去搬那大木桶来。 苏武坐在厅堂处,左右看了看,院子不大,房间不宽,倒也温馨,以往不曾仔细打量,今日打量仔细,屋里的书画,虽然并非如何上乘,但也是梅兰竹菊,显出心态。 外面自是早已烧了热水一大锅。 大木桶进来了,孟玉楼也不闲着,与那丫鬟一桶一桶往里面倒热水,热水装罢,又去提凉水…… 只待试好水温,苏武也不矫情,丫鬟出门去,便是脱了衣服往大木桶里去。 这些日子,着实疲乏,这热汤一泡,直教人舒爽出声来。 身后,孟玉楼慢慢给苏武解着头上发髻,又取来皂角水瓢,给苏武洗头。 然后,一双洁白嫩手,又搓洗起苏武那宽阔的后背。 “那叆叇之事如何了?”苏武闭眼享受着,也说正事。 “制好了不少呢,取来与苏郎瞧瞧吗?”孟玉楼在后面问着。 “嗯,看看……”苏武用手抹了一把脸。 只待孟玉楼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眼镜,苏武还没拿到手就已经有了惊喜,只待拿到手上,略显沉重,但已经极好了。 只待苏武再戴在眼前,感觉不错。 眼镜有八副,便是近视眼镜与远视眼镜,各四副,也就是四个规制。 苏武大概都感觉了一下,二百来度,四百来度,六百来度,八百来度,大概是这么个感觉。 还有两个单镜片的放大镜,有个握把可以单手持握,也是挺好。 苏武就点着头:“不错不错,就是这般,当真能工巧匠,手艺不凡,想来你也操心不少。” 孟玉楼面色就喜:“那……如何卖呢?” 如何卖? 苏武倒也先不去想成本多少,而是先去想消费群体,大名府,东京城,京兆府,应天府,江南…… “眼镜,一百贯左右的价,这个放大镜,五十贯……”苏武直接定价。 “啊?”孟玉楼愣了愣,便是这个价格着实……高得惊人。 “这些东西啊,最需要的人,是那些相公们,乃至那些腰缠万贯的员外们,一般人使不上,他真需要,他就买得起,一百贯与十贯,都是一样的……买不起的人呐,十贯也好,一百贯也好,他都买不起。” 苏武如此说着,便是水晶,本就不是便宜东西。 “嗯,苏郎所言在理呢……”孟玉楼点着头,也想,她这里出去,一百贯,到得东京城,只怕二百贯都不止了。 便也知道,东京城里的有钱人,一百贯二百贯也没区别…… “当要打个印记,刻上几个小字,就写……孟娘叆叇。”苏武说着。 “好。”孟玉楼点着头。 苏武又说:“便是到时候啊,自还是有人仿制来做,那咱们呢,就要做得更是精致好看好用。” 这东西,没什么真正的技术壁垒,天下,也不是只有山东出产水晶,能工巧匠多的是,到时候,自也有人会来仿制。 那些仿制的,自就会满足一部分在买与舍不得买之间的那个群体,其实也挺好。 本也没有办法来杜绝这些事。 不过,不论是哪里的水晶,都并不能大量供应,这东西的价钱,也就不可能太低。 先吃螃蟹,先立个品牌,终究便先深入人心,先得市场认可,后来人,跟着喝汤也是无奈。 兴许,还间接促进了这个行业的发展,光学这个学科也好,望远镜也好,乃至再将来,显微镜什么…… 亦或者也有人在想着替代材料,说不定也是促进玻璃行业的发展。 想得远了,就说近前,先发笔财就是。 苏武再说:“只待青州登州莱州那边的水玉矿口之事妥定了,便是供货也会多,我会去信催促,你也不必着急。” “嗯,奴家等着就是呢,苏郎自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孟玉楼点着头。 苏武放回了眼镜,孟玉楼把托盘端到一边,再去身后,给苏武梳理头发。 又取来专门买回来的修面小刀,热水把胡须泡软之后,修起来,便是没有那沙沙之声了。 只待好生沐浴了一番,水也渐凉,苏武赤条条站起身来走出大木桶,孟玉楼取来干布巾,前后擦拭。 苏武当真高大健硕,孟玉楼前后擦拭起来,好似在擦一个雕像,若是举手来擦,又好似在擦窗户。 只待身上水渍一去,苏武忽然伸手,便是拦腰一抱…… 也是吓人,孟玉楼只感觉自己忽然悬空而起,一种失重,便是吓得眼睛一闭:“哎呀……” 只待她在弄清楚情况,竟是已然在床榻之上了,孟玉楼只管羞怯,却也来说:“苏郎……奴家还未沐浴……” 苏郎哪里管得这些,只就是山猪拱白菜,只管一通乱拱。 从床榻上,拱到床榻边,从床榻边抵在这拔步床的床侧板…… 这张拔步床,用料极好,就好似那几进的小院子一般,左右如房屋,雕无数,有五“蝠”临门,有多子多福,有众星捧月,有鸟鱼虫,也有什么观音送子…… 至少重得上千斤去,价值不菲。 却是山猪力大,千斤重的拔步床,也能左摇右摆…… 便是听得,奴家又要死了去了…… 只待那千斤重的拔步床不再嘎吱作响,两人躺在一处,便是温存。 “苏郎,奴家还未沐浴呢……”又是这句。 “可不放你走……”苏郎说着。 “那外间的水也还未泼去……” “明日再说……” “苏郎……” “苏郎,可莫要……莫要再来了……奴家实在娇弱……” 苏郎当真收了手,说道:“刚才……刚才是分别日久,心中难耐,兴许又粗鲁些,下次定是不这般了……” “无妨的……奴家受得,只是要歇一歇……歇一歇……” 苏武陷入了自我反思,只觉得刚才不该兴起之时…… 说正事:“该换个大宅,再挖个坚实地窖,此番回来,又带回来了三十万贯钱,当有个地方放好才是。” “啊?”孟玉楼本是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再问:“多少?” “三十万贯!”苏武说着。 “啊!”孟玉楼好似人都呆住了。 “不多,起来也快。”苏武说着。 “这么多钱,苏郎……苏郎还是放在军中或者哪里去吧……”孟玉楼已然心慌模样,便是这笔钱也太多了,多得超乎了想象。 苏武却往她这里放,她又岂能不慌? “这点钱,不算多,往后,还有更多,不必在意。”苏武笑着来说。 “可不行可不行,几万贯奴家都心中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少了,哪里落了,三十万贯……不行不行……” 孟玉楼连连摇头。 “所以啊,让你置办个大宅,挖个大地窖,再把地窖加固好。” 苏武慢慢说着,其实并不担忧钱被偷窃什么的,这个时代,小钱偷一些倒是可以,大钱,其实偷走不走,那是一大堆沉重的金属,一车都拉不走太多,更别说一两个人去偷了。所以防偷是其次,防抢才是重要的。 谁若是打破了东平府,那就真能给抢走了。 “不行不行……”孟玉楼是只管摇头。 “不行?”苏武翻身压来,只问:“行是不行?” “啊?” “不行也得行,你不帮我算着管着,我如何是好?”苏武一语,又说:“这回,我轻手轻脚来……” “苏郎……” 这软糯苏郎,真好听。 越是软糯,苏郎便越是钢铁硬汉。 日未起,苏武已然先起。 倒是把一托盘的眼镜都带上了,只管往军营里去,长枪长刀,来去呼和。 如今军中,已然越发井井有条,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规整,看起来有一种秩序的赏心悦目。 只待练罢,早间会有一通点卯。 武松、鲁达、林冲、栾廷玉、孙立、祝龙、曹正、扈成、李成、杜兴、李忠、周通、解珍解宝。 今日,一直在外跑的燕青也在,孙新也在,便是还有孙立的妻弟,铁叫子乐和随在他身边。 还有邹渊邹润叔侄,这是孙新邀约来的,如今孙立在栾廷玉身边任职营副指挥使。 李忠周通,解珍解宝兄弟俩,在步兵里任个大队头,只等他们慢慢立一些功勋再说。 孙新还是跟着燕青干活,邹渊邹润叔侄,便也跟着燕青办差。 如今,燕青麾下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一一点卯来去,苏武还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去,或是勉励,或是闲谈。 只待军中点卯结束,便是开饭。 苏武与军汉们一起吃罢,打马就往府衙里去。 倒是以往注意过,程万里应当是近视眼,因为经常眯着眼睛看东西,倒也不笃定,先去试试。 只待又是那后衙小书房,苏武直接取来四副近视眼镜。 “这是何物啊?”程万里惊奇来问。 苏武也不多说,只管自己先戴一下,再说:“相公如此模样戴着试试。” 程万里一脸惊奇接过一副眼镜,只一戴上:“嘿,好玩意,当真好物什。” 就看程万里脑袋到处乱转,又低头去看书案。 苏武又换了一副来:“相公试试这个……” 程万里马上就换:“这个好,这个当真好,哎呀……好好好,所有东西都清晰了,这是什么好物什……” “再换一个。” “这个昏昏沉沉,这个不好……” 四百度多度以上,六百多度太多。苏武就把那四百多度的近视眼镜再给程万里:“相公,这个送给你,这东西叫做叆叇,水玉所做,青州那边的水玉,如今下官请了匠人,建了作坊,便造这个物什,方便天下读书人。” “好好好,好物什,叆叇好啊,当真是造福天下读书人,苏武啊,此物传出去,天下读书人都要谢你呢……” 程万里又把眼镜脱下来看了看,仔细打量一番,再又戴上,便不取了,还说:“嘿呀,第一次如此清晰看到你呢,好生俊朗,不错不错。” 便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挑灯夜读者众,烛火昏黄之下,近视眼其实极多,兴许比后世读书人的近视比例还多。 更是因为这个时代读书也是一件奢侈之事,甚至有一定的神圣性,读书人大多极为努力上进,乃至练字这件事,也不是后人可比。 绝大多数读书人,都能写就一笔规整不错的毛笔字,可见其中苦功。 近视眼又岂能不多? “相公,倒也不知童枢密……”苏武问。 “对对对,有好事,有好物什,岂能不想到童枢密去?快快快,找个盒子来装,赶紧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东京去。” 程万里醍醐灌顶一般,又说:“多弄一些来,送到童枢密处去,咱们两人的前程啊……说不定,童枢密还会送给官家呢,哈哈……赶紧赶紧……” 苏武来这里,就是办这件事的,只管点头:“好说好说,下官回头去准备。” “你快去你快去……”程万里好似已然等不及了。 苏武自是转头就去,剩下三副,倒也不要回来了,这是什么? 打开销售渠道,如果童贯与皇帝赵佶,一人脸上顶着一副眼镜,嘿嘿…… 自是不知要省多少事呢,到时候,只怕是满东京的人都在寻这东西的来路。 如此,朝堂百官,天下百官,从上之下,生意便也就不愁渠道了。 该送就送,往东京多送几副去。 苏武自去,乖女就来,话语没有,先往那桌面去看,还余有三副,就听得程万里再说:“乖女,这物什当真是好啊,为父只感觉天下为之一明。” 乖女自也去试,先戴一个,头晕,再戴一个,还是头晕 再戴一个最薄的,乖女立马左右去看。 二百度。 苏武哪里想得到,程家女儿竟也是近视眼,二百度左右,想来挑灯夜读之事,自小也做得不少。 程家乖女,竟变成眼镜妹了。 “这是何等巧思……”乖女如此一语赞叹。 “是啊,乖女,苏武当真有巧思啊……”程万里也点头,还是一脸兴奋劲,到处去看。 “他何以懂得这些?”乖女来问。 “许也是读多了书,眼睛也不太好使,无意之中发现的,所以灵光一起,有了巧思。”程万里说得也合理,水玉这种东西,他自然认识。 “他怎不去考科举呢?” “为父也问过他呢,他说自小喜欢舞枪弄棒……”程万里随口答着。 “允文允武,是那上古君子之风也,便是圣人云,君子六艺……” “嗯,有道理,有道理啊……” “父亲……” “嗯?”程万里又翻起了书,一时近看,一时远看,便是试着最远能多远…… “父亲,有些事,兴许真要想一想才是了……”乖女当真在思索,思索的多是利弊之事。 “什么事?”程万里试出来了,又说:“这么远,这么远我都能看清书中字迹……好物什啊……” “倒也不急,且看此番,看枢密院里如何来说……”东平府衙第一谋士,谋的是事。 苏武此时正往军营而回,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要去问问,鲁达往那二龙山去信多时了,按理说也该有回信了。 却是刚到营门口,就看到两个汉子在营门口往里瞧,瞧来瞧去,一脸心急。 苏武打马而过,问那守门军汉:“这两人寻谁呢?” 军汉来答:“禀将军,说是来寻杜虞侯。” 杜虞侯,杜兴,如今有正儿八经的军中职位,都虞侯。 却见那两个汉子,一听“将军”两字,连忙往一旁去躲,躲的不是身形,而是低头背身,不敢多看。 苏武便又看去,只问:“何事啊?” 那两人不答,也不回身来。 便有军汉上前:“我家将军问你们呢,何事?” 那两人没有办法,转过头来,连连摆手:“小事小事,万万不敢冲撞将军大驾,只寻杜虞侯一些小事。” 就看杜兴已然从营中奔来,先与苏武见礼,再看那两人,自是认识其中一个,便是解释介绍:“将军,此人乃是蓟州牢里的公人,昔日里在蓟州救过卑职性命,名叫杨雄,陡然来寻卑职,想来有事……” 杨雄? 苏武目光一正,再看两人,杨雄,此时在东平府地面来寻杜兴,那另外一个就是石秀了。 合该还有一个,叫做鼓上蚤时迁。 倒也不是巧了,是真发生事情了,有趣的事情! (本章完) 112.第112章 他苏武是哪个鸟厮? 第112章 他苏武是哪个鸟厮? 又是奸情出人命的事。 杨雄,江湖诨号病关索,本是蓟州公人,他妻子潘巧云与和尚裴如海通奸。 发现了,自然就是杀人之事。 杀了人,惯例,先跑,再寻个安身之所,如今梁山宋江大旗一展,江湖之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石秀与杨雄是意气相投,也是这场奸情的主要发现者,自是一道去跑,又遇到个鼓上蚤时迁,三人一合计,只往梁山宋公明处去投。 哪里想到,路过独龙岗,在祝家庄食宿,因为去得晚,祝家庄的酒店里肉卖完了,时迁就偷了店家的报晓公鸡,三人吃了去。 自然是被发现了,偷了东西自是理亏,石秀愿赔,店家开口要十贯,只说是店里报晓的公鸡,不比一般。 十贯自是不能给,冲突就起来了,在祝家庄的地盘里,那能有好? 石秀杨雄是跑脱了,时迁当场被逮住,只说要当贼送官府去。 杨雄石秀得救人,便想起杜兴来,杨雄救过杜兴,情分自然不小,想着杜兴能出面帮着到祝家庄去说个人情。 故事里,到这里,杜兴自然帮忙,乃至请了李应去说情,奈何祝家庄的人不理会。 也是杨雄石秀本也强悍,直把祝家庄许多汉子打得个人仰马翻才逃出来,伤人一大堆,石秀杨雄夺命要走,一手朴刀,戳翻十几个,杀人也是好几个。 如此场面,人情还怎么能通? 杨雄石秀两人只管赶紧往梁山去求救。 如此,为了一只报晓的大公鸡,宋公明大军而起,三打祝家庄就开始了。 故事里的这件事,不必多想,自也是祝家庄有钱有粮。 亦如最近,梁山众贼,到处游寇,到处劫掠,缺的就是养活人的钱粮,更是梁山之上,人丁越来越多。 所以说,苏武今日,不是碰巧。 应当就是时迁昨夜刚刚被祝家庄的人拿住了,杨雄石秀正来找杜兴求人情。 苏武看得眼前两人,两人命案在身,哪里敢与苏武对视? 便是也知道当面何人,苏武之名,如今当真是传得人尽皆知。 苏武只先当不知,只说:“嗯,杜虞侯自忙!” 说着,苏武便打马入了营去,杨雄石秀两人,便是大气一松,拉着杜兴连忙往远处去说。 苏武这边,正是想着要引蛇出洞,这不,祝家庄就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 机会也就来了,即便不碰到这两人,祝家庄里发生如此杀人大案,苏武自也是会知晓的。 石秀杨雄,在苏武的地盘里,如此杀人,岂能不受惩戒? 不过倒也不急,梁山宋江,而今倒是不一定敢大军来东平府打祝家庄了? 但宋江其人,而今正在招兵买马,就是江湖好汉来者不拒,要做的就是千金买马骨。 宋江的行事作风,是可以预测的。 他即便不敢大军来打,但杨雄石秀这般的好汉,朴刀随便就能戳翻十数条大汉,岂能不收? 大军不来,救人之事,宋江必然也会做,不然江湖传出去,英雄好汉,见死不救,谁还来投他? 就是要救这种作奸犯科本事大的人,如此在传,作奸犯科之辈,又哪个不愿来投,江湖上哪个还不纳头便拜? 杜兴要报救命之恩,且让他去报一下,人之常情,只是杜兴这点脸面,是抵不上祝家庄好几条人命的,乃至还有一众伤员。 也只道是杜兴尽力了。 只让杜兴去忙碌一番…… 到得军中,寻来鲁达,苏武就问:“那少华山史进与朱武等人,可回了消息来?” 鲁达便答:“哥哥,陕西太远,来去也慢,但洒家想着,便就是这两日的事了吧……” “嗯,好,来了消息,立马来说,也好想着安置。”苏武答着。 “省得省得,洒家省得……” 苏武便是再去给童贯准备眼镜,远距离运送,还得打造好盒子,填充一下软物,避免半途损坏了。 只待忙完这件事,回到军中,又议一议骑兵扩张之事,而今两千多匹马在手,过段时间,自是三千多匹。 骑兵之数,应该要一千人左右了,便是两营,一人三马,便是远距离突袭,驮甲胄,驮粮食,驮人,还能轮换来骑。 如此,才是正经正规精锐骑兵应该有的配置,也算一个真正的开始。 便是这般一千人,当真精锐起来,哪里都去得了。 不久之后,就有那祝家庄祝彪打马飞奔来寻,正说祝家庄里来了强贼,杀伤十几个人之多,还跑了去。 祝彪自是说得义愤填膺,面红耳赤,还说:“将军,杀伤我祝家十数人去,人命八条啊,竟是还托请杜兴与李庄主来求情,说是还想把那一个贼人放了去,这叫我祝家庄如何放得去?” 祝彪来,也是告状,告李应的状。 独龙岗三庄,其实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团结。 苏武点着头,只说:“许是李庄主与杜兴不知其中详细内情,不知那贼人杀伤这么多人去,你倒也是不要不理会,回信去说个明白,如此,李庄主与杜兴便也知道此事不妥了。” 苏武也是猜,人性常常如此,避重就轻,兴许真就是只说偷鸡冲突,不说那朴刀一刀一个,当场戳翻十几人去。 也兴许是石秀杨雄觉得那几条人命,不算什么,只当是无奈还手。 祝彪点着头:“听将军的就是,自是去与李庄主详细来说,抓得一个贼人,这个贼人偷鸡,倒是不曾杀人,还问将军,如何处置是好?” “先放你庄子里关押着,那两个杀人之辈,兴许还要回来救人,若是人送到府衙来了,他们兴许不敢来救了。若是他们当真来救,只管是个关门打狗,这事啊,某来谋划,你只管回去等着就是……定给你们祝家庄一个交代。” 苏武如此说道。 祝彪只管起身来拱手:“多谢将军为我们做主,将军行事公道,我祝家上下,心服口服。” 苏武点着头,便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角色,得给他们主持这个公道,也是人心。 来时的祝彪,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去时的祝彪,便是心中畅快敞亮了,也是深信苏武定然给他们主持公道。 苏武自也不能辜负了这个信任,只管招来燕青一通交代。 燕青带着人先出城去,往那八百里水泊边就去,去寻朱贵。 苏武这边,又往城外去巡视了一下铁匠作坊,便是又有大单,铁甲只管拼命造,只恨人少工匠少,也寻一些昔日旧厢军来打下手,给个足额的饷钱。 这种一片一片穿起来的甲胄,着实费工,看着那一片一片在打在磨,看得苏武自己都跟着心急。 如今是不比以往了,已然是童贯门下心腹,再也不用多去担忧一些事情来。 甲胄多如何?马匹多又如何? 那是苏武的本事,是苏武的功勋,是童枢密的信任。 再得一些日子,且看谁人不知苏武是童枢密门下心腹? 且看这回大功,到底怎么升迁,希望来波大的。 巡完了铁甲作坊,便是还有回去再打马练枪,也想着还当再招揽一些工匠,打造强弓硬弩,只靠着朝廷来发来配,靠不住。 还得自己弄,箭矢更不用说。 工匠如何也不嫌多,这摊子得铺开,即便先开一个小摊子,也不能等了。 乃至往后还要工匠随军。 还有随军的医生。 不免想起有一个叫做安道全的,这是个好医生,只是安道全太远了,在建康府,在南方。 这个安道全倒是好命,一度从贼,招安之后,竟是混到了太医的职位,给皇帝看病去了。 不急,只要安道全会来梁山之地,自是跑不脱的。 只看晚间,杜兴垂头丧气回来了,苏武心中便是明了,那石秀杨雄两人,便是日夜兼程奔着梁山去了。 梁山倒也不远,百十里路罢了。 倒是天南地北的好汉,还真就一犯事,便想着往梁山去投宋公明。即便是那些小人物,街边浪荡也好,打杀人命也罢,好赌躲债,抢劫了钱财,偷窃案发…… 哪里去躲?自也是梁山去躲。 只上得梁山去,大碗吃酒,大口吃肉,没事就往邻近州府去,哪里县城空虚,哪里大户富庶。 朱贵最近,可忙坏了,一波一波的人说着宋公明哥哥的名字来带店里,只管一顿酒肉招待,往后芦苇荡里,上船就走。 今日亦然,那是一波接着一波,山东河北的多,却是连南方的也有人来,只问好汉一路怎么来的,何以有盘缠,一路剪径劫道而来。 三五个,七八个,一两个,上船就走,有时候,还来一大伙,三五十人,七八十人,昼伏夜出而来。 便也是哪里落草的汉子,官府拿得紧,人数又不多,寻个更安生的地方,还有哪里比得上宋公明哥哥的梁山水泊? 故事里,梁山最鼎盛之时,短短时间,人口三五万之多,其中有座次的好汉,便是一百零八个,喽啰如云,州府城池,说打就打,朝廷大军,也不在话下。 今日夜里,又来两人,店都关门了,两人只管一通敲打。 朱贵也习惯了,来梁山的,哪个不是急不可待?哪个不是避着官府? 起身来开门,一番交谈。 两人只管说仰慕公明哥哥大名,刀枪棍棒一身好本事,特来相投。 朱贵转身就去店后芦苇荡里安排船只,上山去也,程序简单快速。 随后,黑夜里又走出一人来,入店,说要吃饭,朱贵只说没有了。 然后那人也就出去了…… 那人出去之后,寻到远处一个小山岗后,与人禀报:“小乙哥,那朱掌柜点了头,正是那两人,一个杨雄,一个石秀。” 燕青点点头:“果然等到了叔父交代之人,乐和,你快快回去禀报,说人上船入山去了。” 一人转身快走,远处林子里还藏了马。 一个多时辰之后,梁山山寨之上,聚义堂中。 正中主座,便坐的是托塔天王晁盖,右首是智多星吴用。 左首位置,正是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宋江宋公明。 如今宋公明与以往不同了,脸上黥面刺字,正是朝廷要犯。 吴用那边,自是阮氏三兄弟,还有杜迁宋万之流。 公明哥哥这边,那便是一大堆,小李广荣、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石将军石勇,这些自不用说。 江州一行,黑旋风李逵、神行太保戴宗也不用说。 还有催命判官李立,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病大虫薛永,小遮拦穆春,没遮拦穆弘,船火儿张横…… 还有浪里白条张顺,通臂猿侯建,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 还有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 这些人,就是宋江往江州一行,跟着回来的人,那一个个都是纳头便拜,没有二话。 近几日,还有新人来,便是锦豹子杨林,火眼狻猊邓飞,玉幡竿孟康,铁面孔目裴宣。 这些人里,有些人当真是无奈之举,比如铁面孔目裴宣,他本是个刀笔吏,铁面无私,奈何官场黑暗,奸人陷害他,刺配山东海边沙门岛去,如此无奈落草。 有些人,只算得是某些绝技在身,比如萧让、金大坚。 大多数人,那就不用说了,比如张横,船只摆渡,只待船到江心,那是杀人劫财。 也可见宋江的名望之大,这些人,哪个都是纳头来拜。 有些人形单影只入伙,比如石勇。 有些人麾下有十几二十来个心腹好手来入伙,比如杨林。 有些人,便是带着整个山寨入的伙,比如裴宣与欧鹏,乃至燕顺也算。 只短短时日,宋江一来,这梁山当真大不一样,是好汉云集,喽啰遍地,缺的只有钱粮。 也看今日这梁山聚义堂,与其说是晁盖的聚义堂,不如说是宋江的聚义堂。 今夜,又来两人,一个拼命三郎石秀,一个病关索杨雄,这两人,在江湖上,也有名头。 只到得这聚义堂来,只看其中众多好汉济济一堂,酒肉满桌,两人便是知道自己寻到主心骨了。 只管往前拜见公明哥哥,把事情一说。 头前正中,晁盖就怒:“来人,只把这两人拉出去斩了!” 只看阮家兄弟,当真脚步就往前去。 石秀杨雄两人心中大惊,对视一眼,连忙去看公明哥哥。 公明哥哥立马就说:“哥哥息怒,两位壮士不远千里来投义气,如何要斩了他们呐?” 晁盖当真满脸不爽,答道:“梁山泊好汉,以忠义为主,何以此两人是做那偷鸡摸狗之贼?如此传扬,还待收留,众兄弟脸上,岂能有光彩?” 宋江看了看面前两人,看的更是两人那一脸急切求助的眼神。 慢慢说道:“哥哥,那鼓上蚤时迁,本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惯偷之人,一只鸡而已,石秀兄弟也说要赔,何必如此吹毛求疵?面前两位正是江湖上有数的好汉,只要义气而来,岂能拒之门外,更又怎能斩杀了去,若是如此,往后传江湖上,何人还敢来此聚义? 只道是而今,咱们山寨里,汉子越来越多,正是缺粮少钱,那独龙岗三庄,本也是富庶之地,若是破得,少不得三五年不愁。只可惜,那东平府苏武,着实不好惹。只当想个办法,救了那时迁,如此江湖上,才是美名,这般之人这般之事,咱们梁山也是仗义相救,旁人心中更是不会再有担忧,只管一心往梁山来就是了……” 宋江一通来说,便也左右去看,更看石秀杨雄二人感激不尽的眼神。 也是宋江如今,死了别的心,那就一心当大贼,一心走招安之路,只管是壮大势力,其他都是小事。 一旁吴用也来开口:“公明哥哥所言极是,岂能山寨里自斩手足兄弟?” 只看公明哥哥如此说,吴用也如此说。 戴宗自也上前来说:“留得手足兄弟之命,救了那时迁,才是开了贤路,好教天下好汉,尽皆来得……” 李逵也上来来言:“嗯,就是这个道理,偷只鸡而已,何以还入不得伙来?” 晁盖左右去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点头:“如此,兄弟们皆是此般来说,那便饶了去吧……” 杨雄与石秀,立马磕头来谢,谢众兄弟,更谢公明哥哥,只想果然没有来错地方,公明哥哥,果然如江湖所言,仁义无双。 宋江走了下来,扶起两人,慢慢说道:“二位兄弟,我梁山,以仁义传江湖,既然入伙来,往后啊,一定记住,万万不可再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了,便是山寨里有规矩,有军令,不得违反,来日即便是我违反了,怕是也逃不脱罪责。” “公明哥哥之语,我自谨记在心,不敢让众兄弟脸上无光。”杨雄连连点头。 “好了,那就议一议,如何救得时迁兄弟回来。”宋江扶起两人,回身落座去。 就听吴用开口:“此番大张旗鼓不得,那东平府苏武,着实不好惹,惹起他来,他座下那一彪人马,悍勇得紧……” 宋江也是点头:“正是此理,所以啊,当是精干人手,小心谨慎而去,寻得时机,立了谋划,谋定后动,救人为要,救了就走。” 吴用便说:“嗯,此法甚好,而今山寨里马匹也不少,不能……反正就是救了人,打马快回。” 就听李逵开口:“二位哥哥,何以总是说什么苏武苏武?他苏武是哪个鸟厮?这般教人惧怕?俺铁牛便是不怕他,只管教他遇到俺,自把他打杀当场,架火就烤,吃得个干净。” 宋江苦笑:“铁牛啊,你远在江州,来得这山东地面不久,不怪你不知啊,那苏武啊,而今是能避则避,来日只等咱们把兵马练好了,与他再来争锋就是,此乃大计也。” “什么大计小计,公明哥哥,你只说他在何处,俺自去寻他,说不得,街面碰上,一板斧打杀了去。” 李逵来了这山寨有些日子了,倒是还不曾有什么功劳在身,倒也急。 “罢了罢了,不说不说,铁牛,此事你莫要多嘴了。”宋江微微黑脸。 果然,李逵立马稍稍低头退了一步,不多说了。 宋江先看了看众兄弟,再看了看晁盖,来言:“哥哥,此番,就让我带些兄弟先去那祝家庄处看看,谋定计划,救人回来,还请哥哥下令。” 晁盖左右一瞧,只点头:“依着兄弟们就是了……” (兄弟们,这里有几句对白,是原著改写,晁盖之语,合理的,还会带出许多事的动机来。) (本章完) 113.第113章 你还有几分本事呢 第113章 你还有几分本事呢 独龙岗,本就是官道附近,祝家庄更是官道之旁,南来北往的商旅,多愿意在此落一落脚。 所以,祝家庄里,每日也是人来人往。 今日又来一伙人,领头的是一个儒生,便像是主家,跟着五六个汉子,便像是家丁。 祝家庄酒店有几处,寻一个酒店进去,落座点了酒菜。 便听左右在说,说的就是前日祝家庄里杀人的事情。 七八条人命,轻重伤十几个,怎么不是大话题? 那儒生听着,也好似起了兴趣,时不时左右问了问。 只待吃罢酒菜,几人出门在祝家庄里转了转,便往官道去,走得片刻,入了一旁的山林里。 山林里自也有人等着他们,四五十人之多,其中领头的,便是宋江宋公明。 便听宋公明就问:“学究此番去打探得如何?” 吴用便答:“祝家庄,着实势力不小,庄子外墙也高,里面来去,至少有千余人的庄客,那校场上舞枪弄棒的也不在少数。” 宋江便是微微皱眉,事情没那么简单,便又问:“倒也不知那时迁兄弟被关押在何处……” 吴用捋着胡须说道:“这事倒是打探清楚了,那庄子里无甚复杂之处,只有一个关押人的地方,就在那校场东边。” “在校场旁边?”宋江更是皱眉,此番想的是快进快出,这关押人的地方在校场旁边,校场上又有不少舞枪弄棒之人。 如此,难度就更大了。 就听李逵开口:“哥哥何必如此为难,俺铁牛两柄板斧,只管来去杀得,杀进去劫了人,杀出来就是,就想头前在救哥哥一般,那江州不也来去杀得?这里还能比得上江州城池不成?” 这回,宋江倒是没有反驳什么,因为李逵的话语,是有一些道理的,只要出其不意,不免也是杀进杀出的事。 只看怎么杀…… 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偷袭一下看押人的地方,只待祝家庄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出了那庄子,上马就走…… 吴用开口了:“这般,众兄弟分批进那庄子去投宿,只待快要黄昏日落之时,庄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归家,那庄门还未关闭,众兄弟一起动手,劫了人,立马走,如此,祝家庄反应起来便没那么快,出城打马就去……” 宋江已然点头:“我看学究此计不差。” “就这么干!”李逵立马接话,双手大板斧,那是跃跃欲试。 吴用立马又说:“铁牛啊,你与公明哥哥就不进去了,你在此处守着公明哥哥,守着马匹。” “嗯?俺铁牛怎能不去!”李逵立马不快。 吴用笑着看了看宋江,这般事来,先怕李逵这长得如黑水牛一般的模样,还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良人,教人生出疑心戒备。 又怕李逵不好管理,冲动行事,不听号令。 宋江也是苦笑:“铁牛,你听学究的就是,你与我在此看守马匹,也是接应,若是祝家庄的人掩杀追来,你便上前去挡。” 宋江一开口,李逵自是偃旗息鼓。 宋江回头去看,杨雄石秀二人最头前,只有两人那一脸的感激。 荣在旁,也等着号令,燕顺郑天寿,张横张顺,欧鹏等人,还有杨林与一些精壮喽啰…… 这般阵容,宋江倒是自信非常,倒也听得祝家庄三兄弟武艺了得,也听说了还有一个教习栾廷玉枪棒高强。 更知道,此时,那栾廷玉与祝家老大在东平府军中,祝家老二近来往阳谷县任厢军参军,庄子里就只有祝家老三祝彪在看守。 宋江就看周身这一圈好汉,那祝彪自是不在话下,只要祝家庄不是瞬间拢得几百人来打,宋江便对身边众多兄弟很有信心。 便是几个几个来,一伙一伙来,只管杀得个人仰马翻,冲出来不难。 宋江再次左右一看:“兄弟们,依计行事,听学究的就是。” 吴用开始指挥了,先让几个去,再让几个去,如此慢慢进庄子里先准备着。 只待人都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吴用与荣了,他俩最后去,便是荣也听着宋江的吩咐,要一直贴身护着吴用。 吴用去之前,与宋江叹息一语:“这庄子,其实不难打,但凡来得一二千兵马来,打破了庄子,当真三五年不愁啊……” 宋江也是一脸的可惜,只道:“若是没那苏武在东平府,岂能不来打?如今山寨里人是越来越多,合该当真打破一处地方了,否则,怕是支撑不得长久了。” 吴用点着头:“是啊,当选一处地方才是,回寨子里当好好商议一二,这些日子,众多兄弟四处来去劫掠,劫得那些钱粮,只算得杯水车薪,若是能打破一处州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江皱眉想了想:“若要成大事,只寻那些小乡绅小富户,不过权宜之计,何日能强军?何日又能与苏武争锋……今日先把此番事做成,回山寨,再来商议。” 吴用点着头,便与荣也去。 一旁李逵却也吐槽:“哥哥,下次有这般事,你可一定要让我去,我这板斧杀人最快。” 宋江笑着点头:“嗯,应了你就是,下次啊,你当先锋。” “好好好,还是哥哥待俺铁牛好。”李逵便也好哄,一句话就是喜笑颜开。 四五十号人,分批进了祝家庄,倒也并不显眼,带些兵刃,更是无人在意,祝家庄本就是南来北往之地,也多接待江湖人士,庄子里习武的风气也不小,甚至也还喜欢接待江湖人,江湖人多是出手阔绰。 此时此刻,祝家庄大宅子之外,有一些汉子站哨守卫。 祝家庄大宅之内正堂,也坐了好几个大汉,头前正中一个,正是苏武。 祝彪却不落座,只在堂前门口来去踱步,只待有人奔来与他说得几语,他便激动不已,飞快往那堂内奔去。 人还没近前,只管先开口:“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来了来了,当真来了。” 苏武笑着点头,看了看一旁的燕青,燕青也是一脸自得:“些许贼寇,于我家叔父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当然,消息就是燕青带回来的,再一次验证了一下朱贵。 此番,是苏武对朱贵最大的一次考验,这次考验之后,也就可以多几分信任了,也是朱贵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便是朱贵此番,连宋江吴用都出卖了,必然没有其他路可走,否则,下场可想而知。 苏武也不是没留后手,即便此番朱贵不给这消息,苏武也知道梁山之人必然会来救人,只是时间上不确定而已。 若是朱贵消息有误,那朱贵过两日,就该在东平府大牢里待着了。 就听祝彪来问:“将军,咱们是直接动手呢?还是……等他们动手了再动手?” 苏武便答:“等他们先动手就是……” 祝彪有些不解,此时此刻,那些贼人正分开在各处,只管去各个击破就是,何以还等着他们聚在一起呢? 只是将军决定了,自也不好多问。 苏武也不多言,原因很简单,只是给朱贵稍稍遮掩一下而已。 若是直接就动手,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提前走漏了消息,更何况宋江吴用两人,那更是知晓定然是有内应走漏风声。 若是等宋江他们先动手,再来反应,即便宋江吴用起些疑心,便也不敢笃定,正是宋江收买人心的时候,便也不好大规模去调查自家兄弟。 苏武也知道,朱贵这颗棋子,这么用下去,用不长久,所以,这回考验之后,能不用就不用了,要用得用在关键时候了。 还得给朱贵打打掩护,苏武脑子动了动,开口:“这般,二郎与鲁达兄弟,你们带一些人,避着人,先去那看押时迁的地方,到了之后,再换上官衣,只当是东平府衙前来提人的公人,等着贼人去就是……” 武松上前:“得令!” 如此,便是宋江不走运,刚好碰上了东平府衙里的公人,这个公人还相当悍勇。 再听苏武开口:“庄子里的庄客,不必惊动,栾师父呢,你带着祝彪兄弟,追着他们打就是……杀得几人算几人……” 如此,也合理,栾廷玉忽然回来一趟,这能不合理吗? 栾廷玉上前拱手:“得令!” 祝彪也有样学样:“得令!” 苏武点着头:“其他人呢,随某从北边出去等着,先让贼人出得庄子,这伙贼寇不比一般,倒也凶悍,以免贼人走投无路伤了庄子里的百姓,且看贼人出庄之后往哪里去,咱们便往哪里追!” 祝彪立马点头:“好好好,这般好,将军如此待人,爱民如子,在此拜谢将军!” 祝彪显然也担忧,担忧这些贼人当真凶悍,到时候只管往住户家中冲杀,乱杀无辜劫持人质之类,便是担忧将军只管一心立功,丝毫不顾祝家庄里人的生死。 却是祝彪不知,苏武心中,其实无意将宋江等人在此一网打尽,宋江不比董平李逵之流,宋江这人,行为方式上太好预测,更何况还有一个朱贵做内应。 如今,苏武自是越来越从容了。 “就此定计,诸位自去。”苏武大手一挥,已然起身,也无甲胄也无公衣,戴个范阳笠,拿着长枪,只管像个江湖人模样,如此,便往北边出庄去。 只待黄昏。 就看那校场附近,四五十人慢慢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 众人一聚,倒也没有什么话语,只有那吴学究轻轻一点头。 此时正是人们回家之时,校场上也没有人了。 只看得忽然聚起来的四五十人,便往一处房屋冲去。门口两个看守庄客,只看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过来,便是满脸惊慌,头也不回就跑进门去了。 杨雄心中大喜,一马当先,朴刀在手,第一个往那门口冲去。 只听得有人在喊:“哪里贼寇?爷爷奉命来提个人犯,还有贼寇劫人不成?” “他们冲进来了。”也有那小厮心急呼喊着。 头前喊话之人转头一看,正与杨雄对视当场,隔得二三十步,杨雄一马当先:“拿命来!” 就在前天,杨雄在这祝家庄,一柄朴刀,面对祝家人多势众,当场戳翻十数人,打杀出庄去,可见他武艺之强。 却见那公人,也是一柄朴刀,朴刀巨大,便是来迎,还有笑语:“还真有贼人前来劫人。” 就看两人陡然朴刀战在一处,叮噹一响,自是火四溅。 杨雄心中立马大惊,前日还在这里一刀一个戳得来去,今日怎的一刀去,反倒自己脚步连连在退? 定睛一瞧,这公人身强体壮,模样周正,年纪不大,脸上带笑。 还听这公人开口:“贼人还有几分本事呢……” 杨雄大怒,朴刀再去,叮噹一声,身形又是一个踉跄,手臂与虎口麻痹不止。 杨雄脸上,皆是不敢置信,东平府衙里的公人,竟是这般强悍? “我来助你!”拼命三郎石秀,一杆长枪就至,正去刺杀那年轻壮硕的公人。 却是枪才出去,却又回来了。 只看得旁边一个偏房里出来一人,嗓门如钟:“洒家也来看看!” 石秀也看当面,抬头看,第一感觉,这是庙里供着的弥勒佛吧? 第二感觉,不是弥勒佛,是降龙罗汉! 杨雄只看眼前两人,一左一右,就挡在这座屋舍往里去的天井之处,便好似把道路当得严严实实。 倒是这两人身后,还有不少人,有那祝家庄的庄客,也有不少衙差模样的公人。 杨雄石秀身后,自是跟着一大堆人进来,此时连吴用也进来了,便是大喊:“快快打将进去。” 头前杨雄石秀,牙关紧咬,长枪朴刀就往前去。 前面只有两柄大朴刀,那弥勒罗汉忽然开口:“二郎,洒家先来,你压阵!” 这人自然就是鲁达,脚步往前,大朴刀横扫而去,管你是长枪也好朴刀也罢,只管碰撞一声,哪个还能往前一步,都是脚步在退。 鲁达脚步还往前,朴刀又抡。 杨雄石秀,只能去挡,身后锦豹子杨林,还有摩云金翅欧鹏,皆来帮忙。 只听得一番叮当作响,那鲁达依旧还能脚步往前,好似一人独斗众人,众人也奈何不得他一个。 在门口处的吴用,只看得这几番,口中有语:“不好不好……” 一旁有荣,立马开口:“学究,这队公人着实强横……” 有燕顺话语:“学究,得走了,那人我识得?” “他是何人?”吴用立马来问。 “他就是昔日二龙山的当家,鲁达鲁提辖,他是西北小种相公门下的心腹军将,武艺着实不是一般人可比。”虽然不熟,但燕顺还是认识这个昔日的邻居。 “他怎么而今在东平府里当差了?”吴用皱眉不解。 也看头前打得来去,那鲁提辖一人当先,硕大的朴刀来来去去,竟是当真几人斗他,也不得寸劲。 “我也不知,既是他来提人,正好碰上,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啊……”燕顺如此一语。 “走,快走!”吴用当真果断果决,开口下令,返身就走。 若是这里拖沓,即便真抢到人去,只等祝家庄上下反应过来,几百上千的庄客围追堵截,哪里还有活路? “兄弟们,走了!”荣也喊,便是护着吴用赶紧去。 只看众人刚才带着气势冲进来,不过片刻,便是灰溜溜赶紧走。 若是大军对战,定不是这般,奈何今日,只想个出其不意,快进快出。 就看众人转头都跑,杨雄石秀,哪里还能多留,自也转头就去。 一出门去,就听得有人喊着:“竟是当真有贼寇来,快堵住他们。” 来堵的人倒也不多,二三十号而已。 吴用开口一语:“杀将出去。” 吴用左右最近,只有荣燕顺,荣自是不会轻易离身,那就只有燕顺一马当前去挡。 只看当面来一人长枪在手,四五十岁模样,燕顺只道这人当是年岁大了些,武艺不强。 燕顺哪知眼前之人正是栾廷玉? 只管长枪上前就挑,一挑而去,当面那人铁枪只是稍稍一磕,就把燕顺长枪磕偏了去,那铁枪如游龙,更在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顷刻,燕顺大骇,连忙往地上去滚。 那铁枪得势,更不相饶,追身来刺。 燕顺连翻两下,人才堪堪站起,举枪连忙去扛那铁枪势如闪电的重砸。 就看身后,兄弟们鱼贯而出,锦豹子杨林也来相助,朴刀在手,连挡几番。 如此,燕顺方才真正站起,早已是心惊胆战,口中只有话语:“快走快走,兄弟们快走。” 就看一人打马而来,身后又跟个二三十人步行飞奔,大声呼喊:“我祝彪在此,竟敢到我祝家庄来撒野,贼人哪里走!” 祝彪一马冲来先到,来挡他的便是小李广荣,荣不仅仅是射术强横,一手长枪也不作假。 即便祝彪打马而来,也看荣高高跃起,一枪横扫而去,快速非常。 祝彪本来欲刺,却是不想荣长枪更快,连忙回枪来挡,便是一挡,身形一震,差点没在马上坐稳。 马匹便错开而去…… 祝彪转头去看那荣,心中大惊,这贼人远比想象中的要强横得多。 更想,好在将军早早就来,事先准备,不然今日祝家庄,怕是如何也挡不住这伙贼人左冲右杀。 头前那学究吴用倒是有几分冷静,指挥若定:“这边走这边走。” 众人只管快走,就看身后,也有人在追,倒是人也不多,百十号人而已。 只是那追兵之中,当真有那强横之辈难以抵挡。 就听鲁达在身后喊:“好不痛快,这才打得几番!” 也是鲁达身宽体胖,着实跑得不算快。 二郎极快,已然超过去了,笑道:“鲁达哥哥只管看我去追。” 鲁达也点头:“二郎快追,定要多杀得几个贼人才是。” 武松脚步那是飞快,很快追上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刚才一马当先,此时成了殿后的杨雄,朴刀就去劈砍。 杨雄无奈,唯有转身朴刀来挡。 武松咧着嘴,似笑非笑,似凶非凶,还有话语:“你还有几分本事呢。” 杨雄也是直汉子,听武松话语,听出的嘲笑,朴刀一起:“只道我还怕你不成?” “好好好!”武松倒也朴刀去挡,话语连连。 一招来去,杨雄牙根咬得死死,后退的脚步踩在地面上,已然都踩出的凹坑。 武松再来,硕大朴刀,在他手上,好似轻便非常,招式无甚,只管砍了又砍,劈了又劈。 那杨雄显然是招架不住,挡得是青筋暴突,双眼出框,手臂颤抖。 旁人不回头,那石秀怎么可能不回头来?看得杨雄如此境遇,长枪立马转头来:“我来救你!” 却看当面,那高大罗汉又要追来了,杨雄立马大喊:“兄弟快走。” 石秀乃是拼命三郎,哪里会走? 石秀长枪也来,武松已然就是以一敌二,却是呼喊:“鲁达哥哥,这回换我了。” “二郎你自施展,洒家再往前去追。”鲁达当真不加入战团。 头前便是再也无人回头,鲁达只管往前去追。 眼前,就是武松以一敌二,打得来来去去,左右冲杀,却是游刃有余,也还有话语:“这回倒好,你们两个,可跑不脱了。” (本章完) 114.第114章 万万不敢捋苏将军虎须! 第114章 万万不敢捋苏将军虎须! 杨雄石秀二人,回头看得一眼,追的在追,跑的在跑…… 便也对视一眼,两人面色皆苦,再看当面只有一人,便是武松,只看这一人,面色更苦。 便是两人相斗来去,哪里又斗得过? 还是石秀拼命,咬牙再来,若是此番斗不过,命也就交代了。 石秀,倒是一手好枪棒,搏命心思一出,下起手来,只管是个以命搏命,以伤换伤。 “行!拼命起来了,爷爷与你来点狠的!”武松武二郎,何曾怕过人拼命? 若石秀是拼命三郎,那他武松,怎么也是个拼命二郎。 只管看那石秀长枪刺来,武松一手朴刀去劈,一手去抓那刺来的长枪,他已然不是第一次这般干了,上次对林冲,他也是这般。 长枪当真就被他大手抓得住,巨力在手,只管一拉,硕大朴刀顺势去砍,且看拼命三郎这条命,这回拼完,还能不能有下一回了。 石秀被武松抓住了长枪,更从长枪传来巨力一扯,身形往前一栽,稍稍抬头,就看得那大朴刀迎面而下。 完了。 噹的一声,是杨雄,杨雄又怎能看着石秀当真被劈死当场,岂能不来救? 只是这么一挡,杨雄又一次感受到了武松手中朴刀的势大力沉,手臂早已麻痹不堪,身形也是踉跄不稳。 再看武松抬腿飞踢而来,杨雄避之不及,正中胸口,身形摔出去七八步外,胸口堵得上下不通,面色更是紫红一片。 石秀连忙弃了长枪,挥拳来打,自是武松空档在前,一拳打去,正中武松胸口。 武松此时,再也没有了头前那几分似笑非笑,只有虎目在瞪,咬牙切齿,满脸凶恶,如同天上降魔主,更是人间太岁神。 那石秀拳头又来,再一次击打在武松胸口之上。 打得嘭嘭作响。 武松身形,那是动也不动,只管把手中长枪一扔,顺手就去,也出的是拳头。 拼命三郎石秀,自是在拼命,武松拳头来了也不躲,便也是过于近身,躲避不及,只管挥舞着拳头再砸武松胸膛。 嗡……的一声。 石秀只感觉两眼一黑,黑前眼角余光里好似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拳头,黑了之后,漫天星星在闪…… 武松抬手,拂了拂自己的胸膛,左一看,一人躺倒在地,身体笔直僵硬,手脚连连在抽。 右一看,另外一人,七八步外,捂住胸口坐在地上,满脸紫色,显然背过气去,也吸不进一口气去,只有喉咙里往外出的呃呃呃之声…… 武松朴刀一拖,脸上凶恶一收,只有鼻孔一声:“哼!” 就看得不远处,也奔来一些听得喊杀动静出门来看的庄客,武松便是大手一挥:“取绳子来绑了,待我家哥哥来处置。” 说着,武松拖刀再奔,直往外再去追贼,只怕拖沓了几下,追不上去了。 头前之贼,自是往那庄子外奔,倒也没多少阻拦的力量来,一奔就出。 先上官道,再入山林,林子里备了马,赶紧上马就走。 吴用也还有话语:“公明哥哥快走,事败也,正碰上东平府公人前来提人,并未打进去。” 宋江听着身后追杀之声,连忙也去翻身上马:“先走先走。” 却是那李逵不依:“哥哥,我自去砍得他们不敢来追。” 宋江一声呵斥:“听令就是!” 李逵立马低头,有几分委屈模样,转头看了看,也去上马。 四五十匹健马,轰轰隆隆就走。 栾廷玉追将出来,倒也追得不紧,便是自家将军有吩咐,不必多追,自有人去追。 众人也未打马,再追也追不上去,唯有祝彪打马,一人也不必多追。 就看那鲁达与武松也追出庄子来,鲁达与武松自是要追的,只管喊:“与洒家取马来。” 不得片刻,就看鲁达与武松骑马也去,倒也不是去追贼人,而是知道自家哥哥会追,去汇合自家哥哥就是。 栾廷玉带着众人回到庄子里,庄子里绑缚住了两个大贼。 也有许多人认得出来,正是前日在庄子里杀人的贼,特别是杨雄,一人戳翻十几个去。 祝彪激动不已:“将军好计策,果然擒到了罪魁祸首。” 只听左右众人在喊:“杀了他,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杀!” 两人被绑缚在校场之上,看着左右义愤填膺,杨雄只悲苦来言:“是兄弟我害了你啊!” 石秀摇着头:“何必说这话来。” 就看左右喊杀不止。 祝彪本是当真拔刀要去,却是想了一想,刀又没拔出来,而是去看栾廷玉,问:“师父,这当如何是好?” 栾廷玉左右看了看,压了压手臂,说道:“这是梁山大贼,当交给将军处置,将军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放心就是。” 祝彪也点头:“师父说得对,先关押好,等将军来提,将军提去,自是功勋。将军待咱们,从来不差,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咱们,便是擒贼也把贼人赶到庄外去擒,便是不想贼人伤了庄子里的住户,将军自是会给咱们一个好交代的……” 左右众人,倒也不喊了,便是有那话语:“这些贼寇,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打杀人命,还到处劫掠,只看咱们将军什么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就是。” “咱东平府有苏将军在,自是幸事。” 庄子外,自有快骑在追,不多,三百匹马,百十号人。 宋江带着众人在跑,跑得两三刻,就听得身后也有那轰轰隆隆之声,心中大急,就问吴用:“学究,怕是有官军在后追来?” 吴用也是眉头紧皱:“只听得那苏武麾下有一彪精锐马军……” 宋江点着头:“是有,千真万确。” 宋江在清风山亲眼见过。 “不好不好,听说独龙岗三庄与那苏武,关系匪浅,莫不真是那苏武麾下之人追来了?来得着实是快!”吴用想到苏武,心中就大惊,脸上也失色。 “快走快走,往头前计划好的小路走。”宋江此时只想赶紧摆脱身后追兵。 又听李逵来说:“哥哥,我自回头去砍得他们人仰马翻,教他们还敢来追!” 宋江直接呵斥:“铁牛你莫要胡闹!” “是啊,什么时候了,铁牛你还尽是胡闹!那苏武麾下,何等凶悍?那爬墙攻坚也是前赴后继,岂能是好相与的?” 荣也是如此说得一语。 李逵只有个满脸委屈,苏武苏武苏武,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一行人,只管快奔,小路里赶紧去钻。 苏武在身后,其实追得不急,他一人三马,还能追不上了? 只是苏武不想那么快追上去罢了。 一路直往南去,前头还有游骑跟得死死,宋江此番,是定然跑不出苏武的手掌去。 就看离那水泊远近了。 天色越来越黑,苏武也不急着打马,也防一个马失前蹄。 只待两三个时辰之后,还是东平府境内,宋江一路改往东去了。 苏武这才下令加快马步。 水泊八百里,一部分在东平府,一部分在济州府。 这回,宋江吴用不往济州而回了,只往东平府的水畔而去,显然是为了更快撤离,在东平府的水畔提前备了船只。 宋江已然远远望得到视野远方的水面,却也不得不下马来行,马力实在已经到了尽头,甚至已经有马匹倒毙而亡了,再如何打马去骑,马也走不动了。 便只有双腿快奔,只要上了芦苇荡里藏着的船,便是万事大吉。 只是身后,轰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宋江脚步,便是越来越快,口中也呼喊得越来越急:“快走快走,兄弟们快啊!” 逃跑这种事,宋江也做得多了,从郓城县往外逃,从柴进庄子往外走,从清风山往外逃,而今又在逃…… 却听空中嗖嗖之声就来。 宋江如今也算是经验十足,只管喊:“快躲快躲!” “诶呀!” “啊!” 还是有人中箭痛呼。 箭矢又在嗖嗖飞来。 有那兵刃不断挥舞,挥得叮当作响,更也有人哀嚎倒地,又是中箭。 李逵护着宋江,荣护着吴用,只管快走。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还听得有人喊话来:“是吴用吴学究?还是郓城宋押司?” 吴用宋江,两人一个对视,都知道是谁,苏武! 两人哪里答话,只管迈步狂奔,水泊就在眼前,上船就走。 箭矢嗖嗖在射,哀嚎倒地之声此起彼伏。 还听苏武呼喊:“吴学究,你若留一步,这箭矢也就停了。” 吴用闻言,稍稍犹豫之后,竟是当真脚步一止,宋江连忙来拉:“学究作甚?快走快走。” 吴用却答:“公明哥哥先走,我自后来,那苏武,当不会拿我杀我。” “当真?”宋江立马就问。 吴用认真点头:“当真!公明哥哥先去,我与那苏武打过交道,他心思极多,见一见,不一定是坏事,还能免了这箭矢来射。” “学究智计不凡,我自信你就是,学究小心。”宋江点着头,迈步就去。 吴用回身呼喊:“苏将军,在下在此处等你,快快停了箭矢吧。” 这一语喊去,还真别说,箭矢果然停了。 只是放眼望去,月色里,躺在地上哀嚎的十七八个之多。 “哈哈……吴学究好胆色!”苏武话语又来喊。 吴用当真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吞了吞口水,整理了一下衣装,再深吸几口气,去了心中的几分慌乱与紧张。 就看远处,健马隆隆而来,月色剪影之下,那苏武高坐马背,壮硕非常,当真威武不凡。 近前勒马,苏武开口:“学究,又见面了?” “拜见苏将军!”吴用躬身一礼。 苏武点点头,马步往前,到得吴用身边,俯视来看:“先往前走两步?送一送宋押司上船。” 苏武如此一语,稍稍一夹马腹,马匹不快,往前而去。 身后,有军汉已然下马,正在查看那些中箭贼寇。 吴用自是连忙跟上,此时此刻,他才陡然发现,苏武麾下,竟是一人三马,难怪这彪马军来得这么快,更还有那寒光甲胄在马背上驮着。 马匹慢慢走,慢慢近到水泊岸边。 打眼看去,月色之下,船只七八,在那湖水之中不断摇曳,倒也是波光粼粼。 苏武翻身下了马,把马鞭往后递去,先说一语:“八百里水泊,好景致!” 吴用点着头:“湖光山色,月有朦胧,蒹葭轻舞,水波不兴。” 苏武笑道:“这船摇曳来去,怎能是水波不兴呢?虽然不是洪波涌起,也算是波纹荡漾……” 吴用心中大定,躬身在苏武身侧,说道:“是极是极,将军说得对,波纹荡漾……” “山寨里如今谁做主啊?”苏武问。 “自是晁盖晁大哥……”吴用答着。 “他能做主吗?”苏武又问。 吴用一时无言。 苏武再说:“当让宋押司来做主才是。” 吴用还是无言,只是内心里翻江倒海…… 却听苏武还说:“只是此番祝家庄事败,宋押司丢了一番脸面,怕是又差了一步。” 吴用已然抬头去看苏武,看着苏武脸上那寻常平静的表情,他心中更是惊骇不已,终于也说话了:“将军于人心之道,着实教人钦佩。” “山寨里如今多少人呐?”苏武看着远方湖面,再问。 吴用吞了吞口水,有些犹豫。 苏武直接来说:“有那清风寨的逃贼,有那桃山的流贼,又来了几个山寨的喽啰,这些日子来投之人,怕也是不少,五六千人了?还是七八千人了?当是还没过万。” 吴用终于答话了:“回将军,六千余人,其中也还有一些老弱。” “怕是活不下去了,只再一些时日,人自是越来越多,那就更活不下去了。”苏武叹息一语。 吴用把头低了下去。 “与你说件事。”苏武看了一眼身边躬身的吴用。 “将军吩咐就是。”吴用躬身更低。 “东平府,别来了。旁处的寻常百姓,也抢不到什么,也别抢了……”苏武如此说着。 苏武也知道,其中之意,吴用自然听得懂,该去打州府了。 “明白,在下明白。”吴用只管躬身点头。 “嗯,你既然明白,那活路还长……某也知你们有那卧薪尝胆之念,操练了军伍,置办了器械,来日某与你们,自是要有一战的,多多准备就是了。” 苏武慢慢来说。 吴用,只管是个心惊肉跳。 这苏武,以往小觑了,以往只当他是一个有点本事的州府都监,今日此般一谈,才知晓,这苏武竟是个这般通晓人心、拿捏人心之人。 更知道苏武暗示自己去打州府,便是……养寇自重,等着拿自己立功勋。 吴用心中立马也有对策,看来周遭州府是不能打了,京东两路州府不能轻动,得避开苏武才是。 吴用心中想得许多,却是只管低头来答:“不敢不敢,岂敢与苏将军为敌?” “哼哼……不敢吗?兵强马壮了也不敢吗?只待来日,三五万大军在手,吴学究还不敢吗?”苏武笑着问。 “万万不敢捋苏将军虎须!”吴用只管这么说着。 “吴学究啊,你是会骗人的,不过也无妨,今日不拿你,你与那宋押司带句话去。”苏武已然不看湖面了,转身而来。 吴用连忙躬身跟随:“一定为将军带到。” 苏武轻声在侧:“你告诉宋押司,就说来日势大了,想要招安,先来寻某,莫要寻了别人。” “嗯?”吴用两眼一睁,抬头来看。 “吴学究自去吧……今日贼人够了,下次再抓。”苏武大手一摆,已然伸手出去,等那亲卫送来马鞭。 却是苏武忽然转头又是一语:“倒是他们没有给你留一艘船呢,学究回山寨还有点麻烦了,哈哈……走了。” 就看苏武翻身上马,就看身后许多马背上绑了贼人,十七八个,不少。 马蹄一起,轰轰隆隆就去。 留得吴用一人,在湖边风中有那几分凌乱。 许久,吴用往南看去,这里没船了,自是去不了山寨,当往南去,寻朱贵的酒店去。 脚步一抬,便是一口气叹了出来,卧薪尝胆,三五万大军…… 唉…… 招安…… 这都是些什么事呢…… 那苏武,养寇自重,当真不怕养出个好歹来吗? 这东平府,自是暂时真不能来了,就苏武那一人三马的马军,便是做了什么事来,还真难以逃脱追击…… 脚步迈去,又是一口气在叹,也不知今夜,到底损失了哪些人?今日来的都是好手,损失一个都教人心疼不已。 山寨里谁说了算? 晁盖哥哥,是不是心中也在想这事呢? 这苏武,当真教人心生寒意…… 是啊,这事其实也不难猜,而今公明哥哥带得这么多人上山来,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是听着山东呼保义的名声而来,晁大哥便又哪里能是那山寨之主? 吴用心中,思绪万千,慢慢往南走去,还有几十里地要走,不免又是叹息。 苏武,带着众人,倒也不先回东平府,只管往那祝家庄去。 先要点一点今日收获,也要在祝家庄里再收买一番人心。 还要搞清楚今日到底擒杀得那些贼寇。 如今宋江麾下到底哪些人,有那朱贵的消息,苏武显然是一清二楚。 接下来,梁山必然就要酝酿大动作了,再不来点大动作,没肉吃没酒喝,郓城及时雨就下不起来了,不免是个梁山大干旱。 (兄弟们,我每日万字以上,扛着熬着,不敢懈怠,给点票吧……) 兄弟大作,灵异民俗诡异风格,起点精品大作,定不失望。 (本章完) 115.第115章 将军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第115章 将军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早间。 祝家庄的主家大宅里挤满了人,祝家老太公祝朝奉,三子祝彪,教习栾廷玉。 还有李家庄李应,扈家庄老太公与扈三娘,都来了。 还有许多祝家庄死伤之人的亲眷,乃至还有一些说得上话的长辈。 便是把这座大宅的中堂挤得水泄不通。 苏武坐在头前正中,左右看了几番,开口:“带人犯来。” 有武松亲自去押,杨雄、石秀、时迁三人都押到场。 立马就是群情激愤:“杀了他们,剥皮抽筋!” “杀杀杀!” “定要打杀这些贼厮!” 苏武抬手压了压,把声音都压下去,开口说话了:“某是军将,按理来说,不该由某来审理什么杀人案件,但这件事发生在祝家庄,某必然要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祝彪接话:“只等将军为我们主持公道。” 苏武点着头:“大家若是信得过某,某便来主持一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苏武看向祝朝奉,祝朝奉微微点着头,苏武便也看满场众人。 众人也是看着苏武,没有什么多余话语。 苏武再说:“那好,那这件事,某就失礼了,多说上几句。” “岂能是失礼,我等感谢将军擒贼还来不及呢,将军快请!”祝彪拱手一礼。 苏武微微皱眉,看向当场押跪的三人,开口来说:“此事啊,皆因一只报晓的公鸡而起,这时迁,乃是江湖惯偷,投宿住店,非要偷店家的报晓公鸡,这是第一错,时迁,你认是不认?” 时迁已是面如死灰,事已至此,左右好似也没有活路,点着头说道:“是我偷了鸡。” 苏武头一点:“好,这是第一罪,先议这一罪,若是在衙门里,偷一只鸡,至少是脊仗之刑,但这只鸡引发了大案,脊仗太轻,来人,剁他左右两手,两个小拇指,以示惩戒。” 听得苏武之语,时迁还愣了愣,抬头去看苏武。 就看武松带着几人下场来,只管教众人把时迁偷鸡的手摁住。 没想到,时迁倒是也并不反抗。 武松下刀去,左右两声咔嚓,两个小拇指当场掉落,被武松扔在中堂地面之上。 那时迁痛得五官移位、满面胀红,只有那倒吸凉气的“丝丝”声,还真不哀嚎喊叫。 苏武点着头,再看一圈众人,开口:“好,如此,再来议第二罪。” 众人拭目以待。 苏武接着说:“石秀,在偷鸡事发之后,有说过要赔偿的话语,这事不假,但店家要价十贯,倒也太多,不过,偷东西就是偷东西,有错在前,石秀还用哨棒打翻了不少人,他之罪,以殴斗伤人来处,来人,取棒子来,二十下,每一下都要打实,还当判他赔偿汤药之费。” 说到这里,苏武再去看众人,也问:“石秀,你可有话要说?” 石秀微微抬头,半边脸肿胀得一只眼睛都没了,他叹息一口气去,看了看身旁杨雄,微微点头:“算公道,只管来打。” 武松再上前,把那被绑缚的石秀松去绳索,只管往地上一押。 左右军汉,持棒子来打,噼里啪啦不过三五下,石秀屁股后背已然渗血,石秀咬紧牙关也是不吭声。 再得七八下去,石秀终于忍不住已然哀嚎出声,后背屁股,加上衣服,已然是血肉模糊一片。 再得三五下,石秀已然又不吭声了,昏死当场。 大棒子自是不停,噼里啪啦继续,只管打够二十下,石秀已然如烂泥一般在地上毫无动静…… 苏武开口:“这二十下,诸位亲眼得见,每一下都打的实,他若死了,便是他的命,他若不死,也是他的命!拉到一边去,泼醒,让他听着看着,如此,再议第三罪。” 再看杨雄,刚才他看着石秀一棒一棒在打,已然是满脸痛苦,不忍直视。 只看凉水激得几番,石秀悠悠转醒,面如猪肝,在一旁趴着动也不动,也是咬牙去忍疼痛。 此时苏武要议杨雄的罪了,杨雄便又抬了头。 不仅他抬了头,左右众人,皆是目光与刚才不同,一个个带着期待看向苏武。 苏武再开口:“杨雄,本是蓟州公人,因其妻子与和尚通奸,他愤而杀人,如此外逃到得祝家庄来,是也不是?” 杨雄看着苏武,一脸诧异,便是不知道苏武何以知晓这件事。 苏武继续说:“杀奸夫淫妇之事,虽然也犯律例,但今日不在衙门堂前,便是江湖事江湖了,此事,人情可通,就此揭过,不在此议!” 杨雄面色之中竟是起了几分激动。 苏武继续说:“杨雄,你本也是爽直汉子,乃至也可以说是一条好汉,不该是那等做事不认之辈!你,蓟州杨雄,本是有错在先,非但不去好言好语通融,却还好勇斗狠,仗着武艺,与人厮斗,不仅厮斗,还拔刀相向,朴刀在手,不管不顾,连连戳翻十数人,其中轻伤三个,重伤两个,死了八个,是也不是?” 杨雄低头不答。 苏武厉声来说:“怎么?杀人的时候狠辣非常,只当自己是好汉,杀完了,不认了?” 杨雄抬头:“是我!” “好,倒也爽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有何话说?”苏武厉声再言。 杨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秀,又看了看那失去两个小拇指的时迁,叹了一口气去:“无话可说,要打要杀,只管来!” 苏武看了看众人:“要打要杀容易,昨夜就打杀了去,之所以要等到今日,便是要所有苦主都来见证,也教你们三人心服口服,做错事,自要认,你公人出身,一心当贼也无妨,但你当贼被拿到了,那你便也要认,杀人偿命本是至理,便是你杀得人,人也杀得你,你当自己是江湖汉,只管快意恩仇,我便也当你是江湖汉,便也是快意恩仇。” 说到这里,苏武站起身来:“杨雄!” 杨雄头一抬:“只管判就是。” “好,今日苦主都在,倒也不要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你一人一刀戳翻了去,他们一人一刀戳翻来,如此,人命债,两不相欠!” 苏武左右去看,又问:“诸位,这般,如何?” 祝彪哪里还等,起身一礼:“好,照着将军的意思,我自一一来点,若是家中没有壮丁,只有妇孺,我便请他家族叔伯兄弟代劳,便是一人来戳一刀。” 苏武头一点,声若洪钟:“就在当场,把那杨雄提起来,备刀,一家一下!如此,便是江湖快意恩仇,谁也没得话来说。” 鲁达武松亲自去,左右把绑缚着的杨雄提起,祝彪拔出腰刀,往地上一放,便是开口:“祝成山,你先来,为你兄长报仇!” 一个少年人抹着眼泪就来,捡起地上的腰刀,往前几步,却是又犹豫当场。 就听祝彪来骂:“为你兄长报仇,何以畏畏缩缩,只管戳!” 少年人大吼一声,两眼一闭,长刀只管往眼前杨雄一刀戳去,看也不看,长刀一放,转头就走回人群。 “七房老四!”祝彪再喊。 再出来的汉子,就不似刚才那般,捡起刀就去,动作麻利,一戳就走。 再看杨雄,腹部鲜血直涌,满脸狰狞,五官更是不在一处了,口中却还有语:“人是我朴刀杀的,我把命赔给你们,只愿放我两个兄弟去,只管来!” 就看时迁,头便低去,哪里还愿去看。 那石秀,已然奄奄一息模样,却是刚才挨打也不曾流泪,此时却是泪流满面。 石秀这人,义气不用多言,只奈何发生这档子事,谁又能料到,却是如之奈何。 祝彪再喊:“龚家儿子呢?” “我在这里!” 一个少年郎再出。 “你家是庄客外姓,没有叔伯兄弟在此,你若不敢,我替你来!”祝彪一语。 “我自己来!” 少年郎几步上前,捡起腰刀,又往腹部去戳,那杨雄腹部,已然是血肉模糊一片。 “下一个再来,手脚麻利些,莫让这厮提前死了。”祝彪再喊。 自是有人再来,动作越发麻利。 却见满场,已然有许多妇孺之辈恸哭出声,却又不敢再多去看,转头去避。 更有一些好事者,此时已然偷偷出门而去,着实是这场面过于血腥。 但不是这般血腥场面,又何以真能让人心中解气? 江湖之上,快意恩仇,便也就是如此,报仇雪恨,就是这般。 只看一刀一刀来,那鲜血从腹部流向裤腿,从裤腿淌得满地。 那杨雄,脸上早已是痛苦不堪,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动,便是绑缚的绳索,已然也绷得紧紧,好似随时要崩断一般。 鲁达武松二人,更是把人直接提起悬空,便是这人,早已不可能站得住了。 十几刀戳罢当场,鲁达与武松把人一扔,人还没死,双眼瞪大,看着石秀时迁…… 只待片刻,抽搐之间,人已死透,只有尸首在地,满屋鲜血。 场面,其实没有多少报仇雪恨的畅快,多是一种悲哀悲伤,还有四处嘤嘤而泣…… 苏武再开口:“血仇得报,日子还要过,某这里,支取一些钱财出来,死了的人家,一百贯,重伤的,五十贯,轻伤,二十贯。明日送来,祝彪兄弟一一发放到手……” 为何非要这么报仇雪恨,又为何苏武要出这些钱,因为他要留石秀时迁一命,所以苏武自己也沾染了因果其中,便该出这份钱来。 却是祝朝奉连忙起身:“怎能让将军出钱,将军已然为我祝家庄拿到了罪魁祸首,万万不敢再受将军的钱财,这些钱,老夫族内,自也出得。”苏武大手一摆:“你们族内的与某无关,你再给就是,某本是东平府兵马都总管,东平府内发生这种事,便也算某这个总管失职,钱明日一定送来,就此说定。两个罪轻之贼,某自带走。” 说完,苏武左右,拱手一礼。 就看满堂,跪得一片:“多谢将军为我们抓到贼人!” “拜谢将军为我们主持公道,还让我们亲手报仇。” “拜谢将军!” “将军的钱,我们的是万万不能要的,再拜将军大恩!” 苏武只当一怒:“某说的话,到你们祝家庄来,还不好使了?” “将军息怒,小人万万不是此意,是实在不好拿将军的钱。” “若是某的话好用,便就此说定,莫要再来多言。走!”苏武起身而去,抬腿越过杨雄尸首,看了看石秀时迁两人。 自有人上前提着两人与杨雄的尸体跟在身后。 苏武走向人群,人群自然散去两边。 只待出得大门,众人来送,又看身后跪地一片。 苏武翻身上马,转头再一拱手:“乡亲们,此间事了,某回了,来日再会!” 说着,苏武马匹已然催动,一众骑士上马就去。 祝家庄里,更是一片妇孺恸哭,十来家人,有老有少,便也是失了顶梁柱,将军却又补了这么多钱。 只看有人在喊:“将军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将军慢走,只愿将军长命百岁!” “回去了,便给将军立上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祷祝……” “将军打马小心啊……” 苏武听得心中其实高兴,却也笑不出来,当真乱世要来,死的人,大多不过是个数字,乃至许多人连数字多算不上。 当面去看,却是何等悲哀!哪一个数字,不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感…… 武松鲁达等人,也频频回头去看,也听武松来说:“哥哥,这些人……这些人……咱是又做了好事,对不对?” 鲁达来说:“当是行侠仗义才好,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我等既是军将,就等如此!” 武松连连点头:“鲁达哥哥说得对,咱哥哥最是这般人,咱做的事,从来就是好事!” 苏武倒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路走了会儿,苏武来问:“昨夜在那水泊边擒了十八个人,活了几个?” 身后栾廷玉来答:“活了三个。” “认得出哪些有名有姓的吗?”苏武再问。 栾廷玉摇头:“回将军,着实是认不出……” “回了城里,找人把那石秀治一治,若是活了,教他去认一认。”苏武说着,倒也不担心这些事,石秀即便也认不出,朱贵那边,自也会来消息。 大贼和小贼,那可不是一回事,宋江这伙人,在南方江州那边劫法场也是杀人无数,犯下大案,已然也是朝廷有数的大贼了。 更何况而今还上梁山入了伙,成了劫那蔡京与梁中书生辰纲的同伙大贼,还在最近到处游寇,不知多少州县求援的公文往朝廷里去。 但凡有名有姓,自是报功而去,不说别的,也知会一下大名府梁中书,梁中书岂能不是个喜笑颜开? 哪个还能不说东平府剿贼最得力? 说着说着,就看身后一匹快马而来,有那少女呼喊:“苏总管,苏总管……” 苏武转头去看,马背上一个一米八的飒爽女子,马匹左右,各插一柄长刀。 近前再看,这女子,好似又长高了一些…… 还能长呢?而今也不过十七八岁,兴许还真能长,总不至于长到一米九吧?当是不至于。 苏武倒也不停马,只让扈三娘追来打马跟着。 苏武也笑:“你不是说到军中去耍弄的吗?” “我去了呢,去了,你不在……”扈三娘答着。 “哦,那是不巧,头前差事多……”苏武答着。 “最近差事多吗?”扈三娘当真来问。 “倒也不知呢……”苏武答着。 “你今日这事,做得真好。”扈三娘如此来说,倒也不看苏武,只管往前去看。 “嗯,终究是要抚慰人心。”苏武倒是转头看了看扈三娘,这姑娘,几次印象都不错,性子也不是那扭捏模样,直来直去。 “想问问苏总管,我家兄长在军中可都好?” “好着呢……”苏武随口答。 “我兄长性子沉闷,但他办事不差,兴许不一定能当大任,但为总管鞍前马后,自是妥妥当当。” 怎么说到这里了? 苏武又转头去看,这么操心的吗? “你家兄长啊,我知晓,差事上不差的,在军中,也不是懦弱之辈,自有他的前程,你放心就是……” “嗯,我近来也有事呢……”扈三娘忽然低头。 “什么事?”苏武问着。 “祝家老太公头前请了人到家中来……”扈三娘如此一语,又不说了。 苏武一时没听明白,还问呢:“什么事呢?” 扈三娘看了看苏武,再低头去:“他请的是媒人,想定个事去。” 苏武恍然大悟,定亲之事啊? 怎么……这事到这里来说…… 苏武又转头看去,莫不是少女怀春? 只看扈三娘眉眼也看来,看一眼就低头去躲,岂能不是少女怀春? 眼前扈三娘,当真与一般女子不同。 一个江湖儿女,喜欢舞刀弄枪,遇到那么一个人,当真骑着健马来去驰骋,当真威势不凡前呼后拥,当真悍勇非常四处传名……当真就是那英雄的模样…… 何以不是少女怀春? 便是这少女再如何去畅想,还能有何人符合这般模样? 苏武一时,也有几分尴尬,只问:“那你怎么想呢?” “我也想到东平府去谋个差事,可是……”少女如此来说。 便是上次苏武就拒绝了她,只说军中不要女子。 “你家扈老太公如何说呢?”苏武又问。 “父亲自是问我,我说不愿,让他回绝了去。”扈三娘当真直来直去,虽然此时也有扭捏,但着实不藏话语。 “你父亲不气呢?”苏武倒也不全是尴尬,只是这件事不知如何处理是好,只管先闲聊着。 “他也无奈,却也管不得我,只说不该自小放任一个姑娘家耍刀弄枪……”少女边说着,还边把左右两边的刀柄摸了摸。 “你父亲的意思是怕你不好嫁人呢,寻常男子,怕惹你不起呢……”苏武笑着。 只看扈三娘抬头来:“我能到东平府里去谋个差事吗?” 苏武自然为难,军中是真不要女子,满营军汉,一个女子怎么弄? 却是想得一想,苏武说道:“那……我试试吧,给你谋个差事。” “此话当真?”少女激动不已,双眼带着期盼,便是一脸笑容。 “你这是要逃走啊?”苏武笑问。 “那祝彪也并不十分喜我,我心中也并不十分喜他,如何与他定亲,祝老太公想的事,我懂,便是想着三庄之间更亲近一些。但如今有了苏总管在上,三庄大小事,有个人来主,何必如此?” 扈三娘其实懂得很多…… 却是苏武听得祝彪并不十分喜爱扈三娘,这一点苏武倒是以往没多想。 此时,倒也想起故事里,宋公明三打祝家庄,祝彪对扈三娘的态度可着实不好,出言就是不耐烦的样子,乃至还有训斥的口气。 便是扈三娘被梁山之人抓去了,梁山之人想用扈三娘换回祝家庄抓去的王英,扈成也去求祝家庄,祝家人还就是不同意,这还是已经有了婚约的情况下。 如此一想,这真是个乱鸳鸯,也如此时扈三娘说的,只有政治利益考量,那祝彪,还真不喜扈三娘,便也是祝朝奉从中做的主,只有无奈,却没有一点好脸色。 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谁喜欢一个舞枪弄棒性子直爽的女子?谁不喜欢柔柔弱弱百依百顺三从四德的娘子? 就看此时扈三娘的态度,看来这个婚约是不成了。 苏武点着头:“你自先回去,我说的话,自然作数,给你在东平府里谋个差事就是。” “好,一言为定,等着你的消息来。”扈三娘满脸是笑,一时笑开了颜色,打马转头,毫不拖沓,好似也怕一会儿苏武又变卦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一眼,稍稍有笑,这差事肯定是不能谋在军中,那能谋在哪里? 唯有谋在府衙了,程万里那女儿宝贝得紧呢,这么宝贝的女儿,如今贼多,给他女儿寻一个这般保镖,程万里岂能不喜? 也是苏武会想,便是头前有了顾大嫂往孟玉楼身边安排去的事情,才陡然想到此节。 (本章完) 116.第116章 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第116章 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府衙之内,又是贼寇尸首一堆,活贼三个。 石秀时迁,倒是不在此列。 说起来,说仔细,祝家庄之事,时迁偷鸡,石秀还愿赔偿挽回。 乃至三人本已逃出来了,本不曾打杀人命,石秀只说赶紧寻小路快走,杨雄看得追来的人,便是拿着朴刀且住,还主动不走了,只说一个来杀一个、两个来杀一双。 便也说到做到,杨雄朴刀迎着人去,便是连连去杀,如此,时迁武艺差了被捉去。 本是小事,乃至已然逃得,杨雄还要斗狠杀人,导致矛盾激化至此,杨雄才是罪魁祸首,这件事里,杨雄如何也当死。 这般状况,清清楚楚,所以,苏武让罪魁祸首杨雄抵命当场,死状惨烈,与祝家庄人心之上有个交代。 留石秀,是因为石秀这人,当真义气,还能拼命,苏武看得上,他若愿在军中陷阵营里搏命,可以一留。 留时迁,时迁罪不至死,两个指头切去,再看石秀脊仗,杨雄惨死,足以惩戒,若愿效用,也当一留。 只看苏武如何来摆弄这两人,若实在摆弄不得,只管也是大贼两个。 府衙之中,十五具尸首,三个活贼。 直看得程万里是笑开了,站在堂前,看着院中贼人尸首与三个活贼,左右看着众多官吏…… 开口说道:“嘿嘿……苏总管出门,这些贼人,那是一拿一个准,一杀便杀一堆!” 苏武还谦虚摆手:“不算多不算多,在青州剿贼的时候,那贼人才多呢,堆得营门口放都放不下……” 程万里又说:“咱们这里的贼,与青州不一样,咱们这里的贼人都躲在八百里水泊之中,寻他们都不好寻,只能防备着,自也是苏总管有计策,不然何以能打杀得这么多?” 众人自是连连点头,便也是这个道理,青州的贼在山里,脚步走得去,东平府的贼在水里,明明知道在那里,却走不去。 岂能一样? 岂不知近来临近州府,哪个不是焦头烂额,哪个擒到大贼了? 唯有东平府,时不时擒拿一些打杀一些! 宗泽也道:“相公所言在理啊!” 程万里又说:“其中有没有大贼啊?” 苏武立马来答:“这一个,肠子流得一地的,便是大贼,名叫杨雄,江湖上有名头,诨号‘病关索’,在蓟州也犯下大案,在独龙岗也杀人不少,投得梁山去,便是头目。” 程万里面色一惊:“病关索?好大的名号,岂不是说他比关云长之子关索还强上几分?看来是个大贼。” 兴许是知府相公不知,江湖上的诨号,那自是一个比一个来得到,病关索算什么,还有病尉迟呢,倒是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病关公,只敢说自己是病“关公的儿子”。 兴许也是知府相公有心思,管他大贼小贼,只当是大贼最好。 苏武便也说道:“还有十八个人,倒还辨认不得,其中定然也还有大贼头目,只管教人辨认了再说。” “好好好,好好辨认,多辨认几个大贼出来!”程万里高兴不已,大贼,越多越好。 旁的州府主官,只知道求援求救,东平府就不一样了,大贼一个接着一个打杀擒拿。 如此两相一比,只问朝堂诸公,如何看待? 更问童枢密脸上,光彩不光彩! 就听程万里又说:“宗老啊,速速写公文往枢密院去报,嗯……连报两番,先说大贼一个病关索,小贼许多,只待辨认出来之后,再报一次,就说又辨认出几个大贼……” “是。”宗泽答着,也看宗泽一脸是笑在给苏武点头。 苏武也点头回应…… 苏武开口:“相公,还有一事要来禀报。” “嗯,好!”程万里点着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转身而去:“随我来。” 又是那个小书房,两座之间小几上的棋盘,没有了。 倒是左右的书画,多了几幅。 苏武笑了笑,自去落座,倒也不必招呼。 程万里也落座一旁,问:“何事啊?” “好事!”苏武如此一语,故意卖个关子。 “什么好事?”程万里眉眼一亮。 “如今呐,贼多,下官便也想,那些贼人胆大包天,有时候不得不防,下官识得一个女子,那女子几近与下官一般高大,自小习武,双刀在手,寻常汉子十几个,定然不是她敌手,想着相公后衙里缺了护卫,派军中糙汉来吧,多少有些不便,寻她来,岂不是正好?” 苏武一通说。 “嗯?还有这般奇女子?”程万里问来。 苏武点头:“相公若是真见了,便更是啧啧称奇。” “那还不快快寻来?如此……我那乖女若是出门上个街,我也少了几分担忧去。”程万里岂能不要? 多多益善!前程是在谋,但也多少谋得心惊胆战,如此真来一个这般奇女子在后衙,十几个汉子不是敌手,睡觉岂能不又踏实几分。 “好,那下官就托人去请,倒也不那么好请,只待多用些人情,多给一些钱财。”苏武也要给扈三娘抬些脸面,不能真让扈三娘被人当下人使唤了。 也让程万里知道这件事不易,是个情分。 “钱财好说,她若来了,定是待她不薄。苏武啊,你如此为我思前想后,谋划良多,到这东平府来,遇到你,真是我的运道啊……” 程万里也知道,这种话,要多说,也是人心之道。 苏武更知道该说什么:“相公待下官也是如此,这份情义,岂敢不用心?” 就听门外有人来禀:“禀告相公,来了东京的公文。” 程万里立马站起:“快送进来!” 只待公文到手,程万里激动不已,连忙去拆。 拆得一看,程万里身形就顿,脸上就呆,口中话语也呆:“苏武,做梦了做梦了,我做梦了……” “啊?”苏武也愣,咋了这是?皇帝让你回京当宰相了? “苏武苏武,真做梦了!”程万里连连呆言。 苏武凑上前去:“相公,写的什么?” “你看看,苏武你也来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做梦了?”程万里双手颤颤巍巍,把公文递到苏武手中。 苏武低头就看…… 这这这…… 是有点做梦的意思。 差充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 这是什么官?整个京东东路与京东西路,两路的主官,山东地面,军政一把抓。 这是一步登天呐! 倒也还没有,苏武开口:“相公,差充呢,只是差充!” 什么是差充?临时的,暂时充当一下的意思。 “啊?差充?”程万里低头看了看,还真是差充,却也不失望,便是大喜:“差充怎么不行?差充,只要充得好,回京岂能不是天大的前程。” 是啊,还要充得好啊。 苏武继续看,也麻烦,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安抚招讨,干什么?大贼啊! 办的就是剿贼的差事,山东地面到处流贼,到处求援。 最近程万里是频频露脸,差充就充到他身上来了,只管让程万里主持各地联合剿贼大事。 “相公再看看……”苏武又把公文递过去,显然程万里就看到官职头衔,人就麻了。 这官职也着实骇人,一般情况下,大宋也没有这个官职,大宋的官员体系,复杂无比,互相牵制。 州府之上,大多时候没有主官,有转运司,有提点刑狱司,有提举常平司…… 自是各管一摊,平常里也推诿扯皮,但就是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的官职,怕的就是一人独大。 也就是说,一个省,没有什么主官,只有财政厅长,政法委主官,民政厅长。 要的就是互相推诿扯皮,谁也不能说话算数,州府都是中央直辖。 为何?道理不必多言,就是为了避免唐到五代那种藩镇之乱。 乃至军中也是如此,州府军将之上,就没有直系长官了,除了京畿之地,全大宋,到处都是团长,少数几个旅长,没有什么师长军长,更别说什么军区司令员。 这也是大宋军事拉胯的原因之一,小战经常打得不错,一到真正大兵团作战了,拉胯得难以想象。 为何?真正有一线指挥作战经验的,都是团长旅长,团长旅长指挥过几个人? 把一堆有经验、没经验的团长旅长拢在一起打大兵团作战,这怎么打?谁也没这个经验,京城来的主官,那更没经验。 苏武就是而今大宋众多团长旅长之一,此时若是把苏武拉去打十万人二十万人的大兵团作战,他必然也是抓瞎。 为何大宋军制如此,不免也是为了防止唐与五代的那种军头作乱。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真正起了乱事的地方,真正有战事的地方,才会有程万里这般的临时主官,也会有临时的军事主官。 程万里往下再看公文,慢慢便也看得眉头皱起,官职是把他吓呆了,但这差事,也着实是难办。这事的两面性就出来了,而今他不只是要顾着一个东平府,还要顾着整个京东两路地面。 若是做不好,什么差充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到时候莫不是要拉到京城里去问罪?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去,抬头看了看苏武,苏武麾下,两千堪用之兵。 而今京东两路,十八个大小州府。 整整十八个,一个州府能分几个兵去? 程万里苦笑,说得一语:“我想的是调任回京任职啊……头前就不该去拿什么剿贼之策,定是那封奏疏不该上,咱好好在东平府剿贼多好?” 京官多好当?三司里,三省六部,台谏两院里哪个不是大爷? 这是什么差事? 程万里在苏武当面,当真是不藏着掖着了,直抒胸臆。 便是苏武也知道,这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程万里总是往京城里去露脸,这回脸露大了,京中相公们真知道程万里是人才了,童枢密必然也提了几句去。 好了,这差事,不是你程万里是谁? 苏武知道,程万里在心虚,便也来说:“相公勿忧,此事慢慢来谋就是,这不还有下官与宗通判吗?”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叹息:“你这一语啊,我倒是稍稍心安几分,但这事……” 苏武立马又说:“相公不急,地面虽广,州府虽多,旁处虽然也有小贼,但主要都是梁山之贼,一处大贼罢了,只待慢慢谋定就是……” 苏武如今,是怎么也得把程万里这个领导扶起来,领导你得支棱起来,站直了,咱就得是大宋栋梁之才。 往后啊,最好,哪里有难事,就能把你想起来,就得让你去干。 今日这算什么? 这才刚起步呢! 程万里闻言,慢慢落座,定了定心神:“苏武啊,你与我说,这山东地面,贼人到底有多少?” “三五万吧……”苏武来答,这是真话,要不得两三月去,梁山一地,就能集合所有贼人,大概就是三五万之数,当然,其中也有外地来的。 但一定超不过这个数。 “这么多?”程万里面色一白。 “无妨无妨,相公,多是乌合之众罢了,下官定然尽剿贼寇。”苏武笃定非常。 程万里立马来说:“好好好,那你还要些什么呢?” “不外乎钱粮之事,军械也要,还有就是禁厢编制。”苏武岂能抓不住这个机会? “对,不外乎这些事了,我与你去要,我这官职,总归有点好处吧,咱们剿贼,咱们一起剿贼。” 程万里当真慢慢定了神。 其实更也知道,自己这个官职,只是个名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强制性。 换句话说,十八个大小州府,那些知州知府,其实不好摆弄,人家哪个在京中没点人脉跟脚? 好话好说,人家听话听劝几句,那最好不过。 你程万里若真起多大的官威去,人家鸟都不鸟你,也是正常。 除非,是京中真正身居高位的相公来,当真是个正儿八经的“安抚招讨制置使”,那才算个事,而不是程万里这种本就没什么大名的差充官。 所以啊,这件事,还难在这里,难在名头虽有,却多只能靠自己。 本是当小弟的,非要干大哥活,岂能不尴尬? 当然,这件事若干成了,程万里兴许真能变成半个大哥。 只是而今,东京朝堂里,好似觉得山东之事,并不是很大的麻烦,程万里一个这么有能力的小弟,应该搞得定。 也兴许是童贯觉得程万里大才也,如此心腹门生,岂能不提拔? 这倒是提拔了。 程万里是难受…… 但苏武心中自是觉得正好,求之不得。 苏武自是说道:“相公,此事定成!” 程万里点头,却是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来,说道:“诶,不对啊,你该也有升迁才是啊?” 说着,程万里又去翻公文,便还有惊喜:“你看你看,还有一页,是你是你,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差充也就罢了,还是个副的……你看你看……” 苏武自是来看,也是苦笑,大宋朝就这个德性,好似昔日狄青也当过这一类的官,秦凤路兵马副总管,狄青那不是差充。 苏武这是差充,临时给个名头,好似能指挥京东东路所有兵马。 但真想起来,这他妈能指挥得动谁? 除了青州秦明,卖命的活,谁真来干?真下军令去,都不用多想,必然哪个都是拖拖拉拉。 不过,这个名头也挺好,已然足够,至少有权力调动秦明出青州来,其他人拖拖拉拉,壮壮声势,也行! 程万里倒是也说:“还给你升了半级散官,游击将军变成了游骑将军。” 苏武自己也看到了,可以了,不算差,虽然还是从五品。 “相公啊,皆是皇恩浩荡,是朝廷看重,也是童枢密恩情。”苏武如此来答。 “童枢密看重,把我调回京中,到枢密院去随在身边走动,多好?”程万里又说。 苏武笑着:“无妨,做成这件事,相公必入枢密院!”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件事若是真成了,入枢密院倒是不太难。我大宋如今啊,像你我这般知兵事的不多了,文官里,那更是凤毛麟角,若真立此功,岂能还入不得枢密院去?” 不错不错,知府相公此时,倒是已经往前去看了,起了几分期待憧憬。 苏武点着头:“既是如此,相公便立马着手,要钱要粮要器械,也要禁厢编制。” “嗯,好,我便再往京中上奏。”程万里点着头,倒也不多等,只往一旁书案走去,说干就干。 比起入京治罪,这事怎么也得试一试。 “相公,那下官就回营中去了。”苏武告辞。 “你去你去,好好练兵,强军为要,就算此事不成,也当做出点功勋,如此也好交代一些。” 显然程万里心中,已经想了退路,真要治罪的时候,不免也说一句“听我狡辩一二”。 苏武一出门,那屋檐转角处,便有一双眼睛看着他背影远去,看得一会儿,便是入了书房。 乖女来了,这回倒也不用吩咐,主动上前磨墨。 再来开口:“父亲若是真入了枢密院,那咱家可就真不一样了。” 程万里苦笑:“乖女啊,这是赶鸭子上架啊……为父哪里愿做这般差事?只想着连连立功,调回京中,如今倒好……” “父亲,我觉得,那苏武定能做成此事。” “我倒是也想他做成呢,做不成可麻烦了。”程万里头也不抬。 “父亲,他刚才说给我寻了一个女护卫,是吗?” “嗯,是呢。” “父亲……” 程万里忽然抬头:“你道他心里惦记着你呢?” “父亲……” “你说……” “父亲,你说……我嫁他如何?”乖女一语惊天。 “什么?”程万里立马停笔。 “父亲,女儿不是一时胡思,而是刚才站在屋外转角想得许多,父亲如今,在朝堂上,在童相公心中,兴许在官家心中,已然就是与兵事分不开了,父亲这辈子,怕就是与兵事打交道了,若是没有真正心腹之人以命来效用,这条路哪里走得长远?如今大事当前,那苏武……” 乖女说到这里,顿了顿,满脸是思索。 “你继续说……”程万里也在皱眉。 “父亲,人心难测,苏武如今已不是昔日那个出身低微的武夫了,他如今也算有了荣华富贵,乃至头前跨海辽东一行,童枢密必然多有几分看重与他。他若是念头有变,想着荣华富贵已有,前程好似也有,若是少了几分以往的那般效死,父亲岂不诸事皆难?” 程万里站直了起来,看着乖女:“你接着说……” 乖女满脸都是智慧,再说:“父亲,你往后,只怕都是这般差事了,在枢密院里,要想站稳脚跟,只怕更都是这些事来,咱们家啊,若真想在京中有几分势力,定要笼络得住人才是,那苏武本也不是那粗鄙军汉,我嫁他去,父亲往后,不论大小差事,都有倚仗……” 程万里走出了书案,走到乖女面前,问了一语:“你当真如此想?” “嗯,我自当真如此想!”乖女点着头。 “只怕回到京中,你教人笑话……”程万里如此一语。 乖女摇着头:“才不会,那些嫁得无用夫君的人,才教人笑话,我若嫁苏武,苏武是有用之人,也是读书之辈,谁能笑话我来……” 程万里皱眉,叹气一口,慢慢来说:“为父如今自也与以往想得不同,苏武啊,当真也让人越发看重,若真为女婿,倒也无甚不可,他本孑然一身,父母早亡,你嫁他,他便是入赘一般,他入咱家来,便也是入得书香门第来,对他将来也有好处……你此番,也谋得深远,为父与那苏武,已然也是到了谈利益利弊的时候了……只问你,你心中可是当真喜爱苏武?” 刚才一直都是理智,说的是利弊分析,利弊之外,程万里忽然这么一问。 乖女闻得最后一问,立马低头,这话教人如何好答? 也听程万里说:“乖女啊,若是你心中不喜他,便是万万不能让你如此委屈自己,为父自与苏武真心相交,只要真心待人,总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终归是那东华门外捉的女婿,更多几分前程……我与苏武之间,便再多给他一些好处利益就是了……你自小不同旁人,事事都有主见,为父也纵容着你,到得如今,又哪里舍得让你委屈?还问,你喜他不喜?” (兄弟们,今天已经一万二千多字,还有一章,为第二个盟主加更,等我慢慢来熬。) (本章完) 117.第117章 将军在上,受小人一拜(为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加更) 第117章 将军在上,受小人一拜(为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加更) 喜他不喜? 乖女一直低头,此时抬头看着父亲,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程万里只再问:“乖女,你当真是愿的吗?” 换了一个词,不说喜爱之类的了,心甘情愿。 乖女脸上早已有红,终于也答:“父亲,他着实不错呢,允文允武,能谋事,更能干事,只说京中那些高门显贵的浪荡子,哪个真比得上?” 程万里看着乖女脸上的红,听着这番话语,心下松了一口气,也是这乖女看似任性,其实再懂事不过,就怕太懂事了。 也说:“乖女啊,你若当真是愿的,心中真正这般想,那为父也说不得什么来……” 刚才话说开了,便也少了几分羞怯,乖女再说:“父亲,那苏武高大威武,人也俊朗,待人也诚,性子里,便也不是那宵小之辈……” 程万里点了头,还有几分笑:“哦,高大威武,人也俊朗,允文允武,待人也诚……” “父亲莫要取笑呢……我当真认真思索了呢……”话语在说,带着几分娇嗔,乖女已然又是低头去躲,不免还是羞怯。 “不取笑不取笑,那苏武啊,你说得也对,高大威武,人也俊朗,还真不是京中那些浪荡子可比,更是把你兄长远远比下去了,真是良人呐。但这事啊,还不能轻易来办,要通人心,也要通人情世故……” 程万里不笑了,认真思索起来。 “父亲所言何意?”乖女抬头来问。 “你是聪明,但你活得没有为父久呢,许多事啊,其实很麻烦,若你真是心中欢喜,愿嫁他去,为父便万万不能去找他来说此事。” 程万里几十岁也不是白活的。 乖女一脸不解,眼中带着疑问。 父亲继续说:“你看呐,若是为父当着寻他来问,一来是不好开口,二来,开了口,那苏武聪慧非常,便只当为父是要收买他,兴许还觉得为父为了前程,便把女儿送给武夫,他又不是一般武夫,心思机敏得紧,如此不免还教他心中看轻,他即便点头了,不免心中总有担忧芥蒂,乃至兴许还觉得是为父把他也看轻了,如此,即便事成,岂不也教你们夫妻二人来日难以交心……” 乖女听得一愣,立马好似懂得一些了…… 却听父亲又言:“他若是心中还有不愿,为父如此去说,他当面回绝,倒也罢了。为父是上官,他定是又不好当面回绝,他若真是个不情不愿答应了,你想想,好事就变成坏事了,不仅不是个好事成双,还是个两看相厌,他对为父,心中不免也有不忿,只当是为父以权势压他……” “哦……”乖女当真明白了,今日也有长进,当真是人情世故与人心,却是不免也起担忧,便问:“父亲,他当真看不上我怎么办?” “看不上你还能怎么办?那便也是无奈,为父总不能真的以权势威逼吧?”程万里摇着头,其实心中也有这般担忧。 所以这件事,办起来还真不那么简单,也不能操之过急。 乖女立马又问:“父亲,那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啊,为父自是万万不能开口去说,只能寻一个中间之人去试探,这人呐,还不能是一般之人,先试探他的口风,试探他对你如何想,试探出来之后,才好想第二步。” 程万里也在思索。 “那寻谁人去试探呢?”乖女似乎有些着急,头前未多想,此时才意识到这件事,不能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个人选很重要,既要是年长的辈分,也要是有大脸面的人,如此,既是好试探,进退自如,苏武便也好实话来答,即便不愿,也不好怪罪。若是愿了,有这般一个中间之人,便也是做媒之人,苏武脸上更有光彩。” 程万里想得很认真,人情世故,也不是小事,不然好事真能成坏事。 “那谁人合适呢?那通判宗泽合适吗?”乖女连连在问,便是关心则乱,只管跟着想办法,心中显然也急起来了。 程万里摇着头:“宗泽不合适,为父心中倒是真有一个人选,只是暂时还不能当真去说,得过上一段时间再说。” “啊?父亲,谁人呐?”乖女立马又问。 “嘿嘿……说出来吓你一跳!”程万里故作神秘,却是一脸宠溺在笑。 “谁?” “枢密院相公!”程万里其实想得很多,这件事要做得光彩,做得风风光光,谁人心中都能好,那就得这么办。 若是童贯来日出面行此事,那自然就是进退自如,脸面也有,苏武心中定然不生芥蒂,若成,程万里也只当是被动接受童贯安排。 若不成,程万里也假装不知。 如此,所有人的脸面与名声都顾上了,双方也就能真正回归到婚姻这件事的本质上了,而不是利益之念。 这才是一桩好姻缘。 程万里这么去谋,更也是为了乖女当真有一场好姻缘,而不是因为利益相合,如此,才有幸福。 程万里为了乖女儿的幸福,那已然是绞尽了脑汁。 乖女一听枢密院相公,也是愣了愣,这事还得让枢密院相公出面呢? “父亲,你想得可真深远呢,女儿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乖女儿岂能不感动? “嘿嘿……这件事啊,你就别操心了,只待为父慢慢来办。”程万里如此安慰,却也知道这件事还急不得,还得等一等。 至少等到苏武能见到童贯的那一日,也是苏武暂时,还见不到童贯。 程万里也知道,到时候,只需要与童枢密一说,童枢密心思通透非常,自然明白其中。 就听乖女儿又来问:“父亲,那万一……万一……苏武年岁也不小了呢,那万一有人先与他说亲……可如何是好?” 程万里哈哈大笑,当真就是取笑闺女了:“你啊,真是关心则乱,你这么聪敏的人,东平府第一谋士,何以到得这件事上,就不灵光了呢?” “父亲!”乖女儿脸上装出几分恼怒。 “哈哈……不说不说了!有为父看着,这东平府里,他苏武能说什么亲?放心,定然说不了!” 程万里大手一挥,也是安慰闺女,这事在程万里心中,其实已经成了十之八九。 就看自家乖女,模样出众,俊俏非常,还聪慧无比,他苏武怎么能看不上。 只要把事情按照预想一步一步来办,这事,跑不脱去! “父亲,那……那我去了。”这时,乖女满脸,只有娇羞,理性不在此刻,感性占满身心,小小姑娘,怎一个娇羞了得? “这就走了?墨还没磨呢。”程万里难得逮住机会取笑自家乖女。 “父亲自己磨吧……” 哪里还有身影,只有远远的声音。 程万里苦笑摇头,那就自己磨吧…… 苏武啊苏武……倒是近来真没多想,一个不慎,你还成我女婿了,嘿嘿…… 再定了定了神,要钱要粮要器械,还要禁厢编制,得多要,不是为别人要,是为自己女婿要,更是为自己的前程要。 一时间,程万里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劲,这前程,有奔头! 还得多叮嘱那苏武,再剿贼,可万万不能身先士卒了,不能真让自家闺女成了寡妇。 苏武此时在做什么? 军营里,有一间屋子,昔日关过林冲。 今日又关两人,一个石秀,一个时迁。 石秀趴在地上,屁股后背,上满了药膏,便是动弹不得。 时迁双手也有包扎,脖颈挂着几十斤的大木枷,坐在一旁,也是垂头丧气。 门一开,苏武进来。时迁抬头来看,石秀也慢慢转头来瞧,一看是苏武,时迁连忙站起,躬身大礼,却不敢多言。 石秀面色也是大惊,避了视线,只是低头。 要问两人认不认得当面是谁? 岂能不知呢? 梁山之上,聚义堂前,那么多英雄好汉,劫得蔡太师生辰纲的晁天王也好,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宋公明也罢,哪个说起此人来,不是面上有那几分藏不住的惊惧之色? 梁山那么多人,却是这东平府,只敢悄悄而来,生怕惊到了眼前这人。 江湖上,谁又不知,双枪将董平被他打杀? 谁又不知,燕顺荣等人当初在青州,便是被这人杀得抱头鼠窜? 唉,落到他手中,还能如何? 他站在那里,开口说话了:“杨雄,该偿命,不论是朝廷律例,还是江湖恩仇,他都该偿命!” 时迁石秀,自是不接话,兴许是不敢接话,兴许也是理亏无言。 “江湖上,便是忠义二字,某苏武知道,你石秀,最是心中有忠义。杨雄,死在他自己手中,怪不得任何人,你也不必来怪某,换个别的官,不免也是这么个下场!” 苏武此时,语气上有了几分和缓。 却也看到,石秀又微微抬了头来看。 那时迁,躬身在旁,此时却又一声细若蚊蝇的叹息。 却看苏武看向时迁:“你叫时迁,江湖人称鼓上蚤,惯于偷窃,偷窃的手段着实不凡,翻墙过院,梁上藏身,技艺高超,这般技艺,用来偷东西,倒是浪费了,断了这两指,也看得杨雄惨死,便是教你知道,往后,偷窃之事,万万再做不得了,这一场祸事,皆因你偷窃而起,你自思索着。” 时迁已然躬身更低:“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显然这时迁,也不是一朝就有这般本事,以往里技艺不甚高明的时候,必然也被人抓到过,这请罪的模样,想来以前也练习过。 倒是那石秀,依旧一语不发。 “时迁啊,你呢,如今梁山那条路,必是绝了,便是放你从这里出去,你上那梁山从贼,那些人必也信不过你,甚至他们损失了这么多人手,还会怪罪在你,想那晁盖更容不得你这般鸡鸣狗盗之徒了。某这军中,倒是要一个你这般技艺之人效用,你自想想。” 不等时迁有什么反应,苏武继续说:“石秀啊,你呢,有拼命三郎之名,有忠义在心,最是军汉模样,那些什么江湖好汉,倒是你最像个好汉,向来恩怨分明,心有是非对错,杨雄与你有恩,你也报过恩情。此番惹下如此大祸,某却还保你一命,便是看重你这些,你何尝又不欠某的恩情?你本罪人,从军来,为朝廷效力,也不过是戴罪立功,一身本事一身忠义,也有个正道去走。话语至此,尽也!” 苏武只管说,他要说的话,反正今日都说清楚,至于效果如何,这两人不比林冲,当初林冲他都杀得下手,何况这两人? 说完,苏武转头就走,门也在关。 只听得身后时迁已然开口:“将军在上,受小人一拜。” “放他出来!”苏武头都不回,只是一个抬手。 时迁出得屋来,便奔到苏武当面,跪地再说:“小人愿为将军效死!” 不谈其他,倒是这人心人性,大概如此。 苏武也不多言,只管抬手一指:“给他去了枷锁,你自回那屋去,什么时候那石秀也出来拜了,某军中便收了你。” 时迁立马又起身,只待左右去了枷锁,立马又回那屋子里去。 苏武脚步就走,自是先去忙自己的。 屋内,时迁在叹:“石秀兄弟,都怪我呢,是我不该偷那只鸡。” 石秀此时倒是开口:“怪你作甚?那鸡,咱们三人,哪个没吃呢?” 石秀这人,就是忠义过头了。 “唉,石秀兄弟,那苏将军所言也在理,就算咱们从这里出去了,那梁山如何还容得下呢?你头前也与我说了那梁山的事,说你们一去,那晁盖就要斩杀你们两人,此番梁山为咱们损兵折将,只怕更是容不得了。” “唉……时迁啊,杨雄兄弟死得何其惨烈?你我何以还能在这东平府从军效力?”石秀脸上已然就在落泪。 “嗯……”时迁一时也是无语,顿了一会儿,才说:“只说何处还去得?那苏将军又岂真能放咱们去吗?难道就这么死在这里罢了?” “死就死吧……”石秀摇着头。 “死也罢了,只是杨雄兄弟死前,还在为你我二人求一条生路,那苏将军也只把那八条人命的罪责放在他一人身上,如此,你我一心求死在此,岂不是让他白死了?”时迁又道。 “时也命也,时也命也,一路走得这么久,好好的都走来了,何以在这东平府地面,发生了这种事……” 石秀叹息不已。 时迁自又是连连告罪:“是我是我,都是我,我不该偷那鸡,不偷那鸡,就没这么多事了。” “鸡,咱们都吃了,明明已然逃脱了去,杨雄兄弟,非要且住持刀,唉……”石秀只得又叹,叹了又叹。 世间之事,何其复杂,怪谁呢?往谁去怪呢? 石秀这人,若真是个黑心贼寇,那也罢了,偏偏又不是那般性子,非要多几分忠义正直。 “石秀兄弟,咱们当对得住杨雄兄弟,咱们先活着再说,行吗?”时迁如此,已然是相求了。 若是没有活路了,那倒也罢了,明明眼前有活路了,怎么能不走呢? 便是又说:“石秀兄弟,咱说不定真能在此谋个正经前程呢?有何不好?本也是无奈从贼,如今更是恶了梁山,咱求个正经的前程去,杨雄兄弟九泉之下,当是为你我开心才是……” 石秀满脸是泪,时迁连忙帮他去擦,石秀慢慢开口:“我起身不得,你喊人吧,就说我愿效死。便是我一心求死,你想要活,也不能害你不活,先让你活着……” 终究是石秀人性人品如此。 “好好好,石秀兄弟,咱们一起活着,奔个前程!”时迁连忙起身,对外就喊:“请禀告将军,就说我二人愿意在军前效死,还请将军恕罪!” 自有那军汉奔走而去。 不得片刻,苏武就来了,打开门去,看得两人。 时迁躬身一礼,连忙去看那石秀,一脸希冀。 石秀低着头,有话语:“罪人石秀,拜见苏将军!拜谢苏将军活命之恩。” 石秀这话语一出,时迁心中一定,长长舒了一口气去,便是命保住了。 “好,军中正缺你这般忠义敢死之辈,只要你一心为公,定少不了你的前程。”苏武如此一语。 石秀看了看时迁,也答:“多谢苏将军抬举看重!” 却是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苏武是何等手段之人?只当真是低头一句话就能保住命去? 就看苏武往后一抬手,有军汉押着三人进来。 便是那夜里擒的三个活贼。 只听苏武开口:“这三个贼人,乃是梁山之人,一个个五大三粗,壮硕非常,那夜来的人,都是山寨里精悍之人,其中更是许多头目,石秀,你去过梁山,与他们都有照面,更是同路去了那祝家庄,你来认一认,这里面,哪个是贼人头目?门外还有十五具尸首,当也再要一一辨认清楚,倒是这三个活贼,命大命硬,想来本事不小,定有头目在其中。” 就看三个活贼押跪当场,本一个个垂头丧气模样,此时皆去看那趴在地上的石秀。 时迁已然又是心中一紧。 (兄弟们,今日熬出一万七千字,我真是精气神抽空了去,疲惫不堪,多谢兄弟们的支持,多谢本书第二位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的打赏,加更兑现,再谢!) (本章完) 118.第118章 你就是江州船火儿张横?(二合一,万字大章) 第118章 你就是江州船火儿张横?(二合一,万字大章) 三个被押跪当场的活贼,此时都去看石秀。 却见石秀转头而去,并不看那三人。 如此,苏武立马心中一动,刚才还是试探之言,话语里带着诈唬,此时看石秀转过头去了,心中更知,这三人里,定然有那有名有姓的大贼。 苏武倒是不急,先认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那三人见苏武来打量,立马低头去。 苏武开了口:“既然是梁山之贼,已然落得这般地步,不论大贼小贼,便是都没有了活路,反正都是一死,死之前,便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响当当一条汉子立于天地,岂不也是美名?” 说着,苏武又看了看时迁:“你们二人,一个时迁,一个石秀,虽然本也有那从贼之心,但也并未真正入伙,这些梁山贼寇,在江州为了救那宋江,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近来在周遭流寇,也不知做了多少烧杀抢掠之事,你们本也还不是同路人,更不谈什么江湖义气,时迁,你说是也不是?” 时迁立马点头:“将军所言在理,小人本是个偷窃之贼,从来不曾犯了人命,与这些梁山贼寇自是不同……” 苏武笑着点头:“嗯,既然而今要从军效力,岂能不是与这些梁山贼寇不共戴天?” 时迁更是点头:“必是不共戴天,只可惜小人不识得他们,石秀兄弟识得……小人这就与石秀兄弟好好说说……” 说着,时迁蹲下身形,蹲在石秀身侧,先看了看那三人,再开口:“兄弟,他们左右都是要死,既是大贼,又是江湖好汉,将军所言在理,本也该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之辈……如此反倒全了名声……” 石秀转头来,看着时迁,说得一语:“时迁,我本就是求死之人,自是为了你想活命,才如此……此时还教我来出卖别人,我又如何说得出口?不论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帮我来救你才落此下场……我自死了去就是……” 时迁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苏武其实并不生气,反而觉得石秀这人,越发不错。 越是觉得不错,就越是觉得这般人,何必从贼?若是被逼无奈没有正路可走,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正路能行,那就更要让他走正路。 石秀这般的人,本就有忠义正直在心中,许多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 苏武也不要石秀的效忠,也不担心石秀来日是否忠心耿耿。 因为,这般人,他自有心中好恶与追求。 只待他当真看得苏武在做什么事,是为国也好,是为民也罢,乃至与外族舍命去搏。 石秀自然会为自己那份忠义正直去努力。 这不是他效忠苏武与否的事情,而是他会遵从自己内心的价值观判断。 石秀这条命,哪怕要死,也当死在杀敌的战场上,死在冲锋的陷阵营里。 如此,也才符合苏武自己的内心。 所以,现在,此时此刻,苏武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石秀活着,浑浑噩噩也好,不情不愿也罢,他只要活着,就能看到苏武真正在做什么。 苏武开始操作了,只管开口:“来人呐!” “有!” “往府衙去报,就说又辨认出了大贼,乃军汉石秀与时迁辨认而出!”苏武如此吩咐一语。 三个活贼,石秀,时迁,皆是一脸惊讶看向苏武。 那军汉转头就去。 时迁愣愣来问:“将军……” 苏武只笑:“辨认贼寇这般小事,于某而言,何难?” “将军当真知道这三人何许人也?”时迁还问。 苏武摇头:“不知,但要不得一两天,也就知道了。” 时迁自是不信,石秀更是不信,因为如今宋江麾下,多是来自南方江湖绿林,东平府的人,怎么可能认得出脸面? 那三个活贼也是把头一偏,只当苏武是无计可施。 却见苏武转头去,还有话语:“好了,今日到此为止,石秀兄弟你就好好养伤,时迁呢,你就好好照顾着石秀兄弟……” 说着,苏武带着众人就去。 屋内,只留石秀与时迁,时迁还疑惑开口:“那苏将军不会真的已然知道了那些贼人的身份吧?” 石秀嗤之以鼻:“只要那三人不开口,他如何能得知?” “若是万一真知道了呢?”时迁又说。 石秀不说话。 时迁却还说:“万一那三人之中,有一人为了活命检举了呢?” 石秀忽然面色微微一变…… “兄弟,若真如此,那苏将军如此去传,传到府衙里,乃至传到东平府的百姓中,梁山之人必更是恨你我入骨,唯有杀之而后快了……” 时迁显然已然看懂了苏武所作所为。 “我石秀,这辈子,忠义为先,性命次之,他们只去传就是,大不了我……若是有机会碰到梁山之人,我自一死明志,岂能没有清白?”石秀忽然也有了几分激动。 显然苏武也知,石秀与林冲,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 对付两人的办法,自然不同。 苏武显然要一个陷阵营,真正的陷阵营,不能是徒有其名的陷阵营,而是上阵之时,不论敌人多么强大,依旧能一往直前百死无悔的陷阵营。 那么,这个陷阵营的框架骨架,就得要石秀这种人,多多益善! 时迁看着石秀,便也只能叹气,他知道石秀兄弟就是这般性子,却也知道,那苏将军更不是好相与之人…… 只待又过一日,屋外忽然来了许多人,吵吵闹闹,时迁立马起身往从那窗户缝隙往外看。 一众军汉,摆得十五具尸首,又是那三个活贼。 就看那将军苏武走到当场,开口就问:“哪个是在那江州浔阳江中杀人越货的船火儿张横?” 三个活贼,陡然皆是面色一惊。 连带屋里的时迁也是一惊,立马转头去看趴在地上的石秀,石秀也是面色大变。 就听石秀脱口而出:“他怎么知道?” 时迁立马转头来问:“当真有那船火儿张横?” 石秀一脸悲色,却又不答了。 就听门外,有那苏将军开口:“无人说是吧?刚才某问的时候,若是有人说了,倒也可以活一命,但现在晚了,因为昨日半夜,石秀已然说了……还有画像。来人,把画像取来,对一对,看看到底哪个是那大贼张横!” 时迁趴在窗户上看,果然有那军汉拿着画像来对,只是稍稍一对,一个膀大腰圆的活贼立马被众多军汉拉了出来,拉到苏武面前。 “你就是江州船火儿张横?”苏武俯身在问。 那张横似也硬气,抬头就说:“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州船火儿张横是也!” 苏武就笑:“昨日怎得不这么硬气?昨日可以行也更名坐也改姓,今日就变了?” 却听张横大骂一语:“石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时迁连忙转头去一看石秀,石秀也是大喊:“我石秀从来不曾出卖了谁人!” “不是你还能是何人?我从江州远来,这里何人识得我脸面?”张横更是怒喊。 苏武却插话:“其实没什么,左右都是一死,有名有姓的大贼,不过是给某增添一些功勋罢了,张横你也不必如此气愤……” 却听屋内,石秀再喊:“我石秀对天发誓!” “你还发誓,这画像都有,何以不是你?你不得好死!”张横连连在骂。 自真不是石秀,而是燕青,是朱贵,是燕青带着人去,是朱贵描述详细,燕青转述,是由衙门里的押司张真来画,再由燕青与朱贵确认。 这点事情,如今对于苏武而言,又算的什么? 要说苏武手段卑鄙,也不假,这个时代,乱世当前,家国沦丧,男人会死,女人为奴,不久之后,连皇帝都会被人抓去两个…… 那些惨烈,何以能说? 大宋的皇帝,会被人脱光衣服,裹上羊皮,脖子系着绳索,在地上如羊一般,被人牵着爬来爬去…… 这叫做牵羊礼…… 什么皇后贵妃,帝姬公主……也不过是人家发泄兽欲的工具…… 野蛮这种东西,只有野蛮才能战胜,这是华夏最屈辱的时刻,没有其他东西能战胜野蛮,唯有野蛮能战胜野蛮。 狠辣也好,毒绝也罢,就是不能有侥幸心理。 若是没见到女真人,苏武还有一些幻想,真见了,这些幻想也就没了,那辽阳城里,不只是女真的勇士,更是无数辽人的惨状,男人怎么死的,女人怎么活的…… 这一幕,也会发生在大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不我待,升官,弄钱,强军…… 苏武已然大手一挥:“来人,先杀张横,把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挂上布幡,上书梁山大贼张横!” 死,有时候不那么可怕,死了还受辱,才能打击人心。 张横面目狰狞在喊:“石秀,你不得好死!” 武松大刀已来,还有话语:“你在江中杀人越货无数,你杀得人,人便也杀得你!” 话音一落,一颗脑袋就滚落在地。 屋内时迁,立马转头去说:“杀了杀了,当真杀了。” 石秀一声叹息,把头埋在了垫在地上的草席上。 “还有两个,砍了就是!”苏武话语又来。 又是两个人头落地,这两个人头,倒是没有张横的待遇了。 屋门又开,苏武走了进来:“又一大贼,又是功勋!石秀啊,忠义无甚不好,正直更是美德,你啊,就住在军营里,养着伤,这门呢,也不锁了,你就每日看着军中兄弟们来去操练,伤好了呢,你若有地方去,你自去……” 说着,苏武看了一眼时迁,只说:“你呢,照顾着你这石秀兄弟,你若是也有地方去,你也去……倒是这东平府里人来人往,说不定就有那梁山的小贼在外盯梢,你这一身武艺也比不上你那石秀兄弟,出了城,怕是走不远……” 说完,苏武转头就走,连带那十八具尸首,一并带走。 就看那城头之上,挂着头颅,写着:梁山大贼张横。 百姓们都往那里去聚,都喊:“杀得好,杀得好啊!” “苏将军当真威武,又杀大贼!” “这些贼寇,往后看到苏将军,便是要吓得两股战战夺路而逃!” “这些贼寇,好逸恶劳,到处劫掠,该杀该杀!” 却是那梁山之上,又怎么可能收不到消息呢? 聚义堂里,依旧是济济一堂,却是一个个低头沉默。 倒是此时,又多了一个雷横,只因为郓城县的都头雷横刚刚在郓城县里打杀了人,被判了个刺配,半路上,去被朱仝又给私放了,如此,雷横也就上了梁山来躲避。 聚义堂里,自是晁盖晁大哥先开口,怒火中烧:“我就说,这些鸡鸣狗盗之徒,万万不可信!本还商量着,只待府衙去判,便是判斩,那也当往东京刑部核对,秋后才死,也还能想办法,若是判得刺配,更也还好相救……而今倒好,张横兄弟身份一露,有名有姓之大贼,当场斩杀……” 说完,晁盖自去看宋江,宋江便也开口:“晁大哥,都是我之罪也,实在不该如此莽撞行事……” 吴用也来说:“更是我之罪也,是我没有打探清楚消息,不知那府衙公人正是那日去那祝家庄提人……如此才一败涂地……” 李逵怒来开口:“怎么是两位哥哥之罪?俺看,都是那苏武之罪,是他苏武杀了俺们兄弟,找他报仇就是!” 却是李逵话语一出,只看晁盖也无言,宋江也无语,吴用更是稍稍低头,又去看那头前荣燕顺,皆是不语。 李逵哪里懂得,只管又喊:“俺去东平府,俺去杀苏武那鸟厮,为张横兄弟报仇!” 说着,李逵当真提着两柄大板斧,起身就要去。 “铁牛!”宋江一身呵斥。 李逵自是脚步一止,埋怨:“你们不去,自也不必管俺,俺自一个人去,死便死了,何以受得这般鸟气?” 宋江换了语气:“铁牛啊,此事当从长计议……” 吴用也来说:“铁牛兄弟,稍安勿躁,听公明哥哥的就是。” 李逵又怎么可能不听公明哥哥的?气愤是气愤,只得站在原处,闷闷去气。 一时间,聚义堂里,气氛又沉闷了下去…… 便是晁盖,此时此刻,又岂敢往东平府去捋苏武的虎须?前些日子在苏武面前求着饶过兄弟们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没有正儿八经的几千队伍,没有那些兵刃军械,何以与苏武争锋? 那苏武而今,麾下一彪马军,已然是一人三马,个个铁甲,就山贼这点乌合之众,如何惹得起? 说几句怒语,只当是怒语,真要做点什么,那就只能先是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了…… 气氛低沉,还是晁盖开口:“如今,山寨里人是越来越多,每日还有许多人来投,宋押司,吴学究,当是要想想办法了……” 换了个话题,也就是把刚才的那话题揭过去了。 这个话题,倒也正好,吴用便来开口:“而今,咱们山寨里,也算是兵强马壮,虽然不比苏武,但与其他州府而言,不在话下,如今这么多人,还到处派人去劫道,着实不是长久之计……” 宋江看了看吴用,点头:“是啊,不是长久之计,山寨里拢一拢,三五千人马不在话下,该寻个大地方,做一番大事来,如此,才是一劳永逸。” 晁盖就问:“押司想的是何处?” 不等宋江答话,吴用立马先说:“定是不能在东平府附近,乃至,最好不是山东地面。” 晁盖也来问:“为何要这般?” 吴用便答:“那苏武麾下一彪铁甲马军,一人三马,一日行那百多里不在话下,那苏武,六百里青州也去救,若是在东平府周遭,那苏武岂能不来?” 晁盖想了想,便是一口气叹去,点了点头,只问:“那该往何处去?” 却听门口有人来报:“禀告诸位哥哥,打听得来消息,朱仝朱都头因为私放了雷都头,县衙里判了刺配沧州。” 宋江立马与众人来说:“我等而今在还能在此处逍遥,皆因朱都头几番仗义搭救,如今,朱都头被刺配沧州受苦,朱都头本是义气之辈,更是一身好武艺,我等岂能坐视朱都头刺配受苦?此番,当速速想办法前去搭救才是,请朱都头一并上山来享福!” 晁盖只恨自己话语说慢了,立马也道:“对,定要请得朱都头一起上山来享福才是!眼前,此事最重要!” 宋江上前一拱手:“那此事我与吴学究带人去办,晁大哥只管坐镇山寨,此番定然把朱都头请上山来享福!” 吴用也上前拱手:“晁盖哥哥放心,此番定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出差池,定把朱都头请上山来!” “俺也去,俺憋得一身鸟气,定是要出门走走,也护着公明哥哥周全。”气呼呼的李逵,又说话了。 晁盖左右一看,唯有点头:“好,那你们一定要把朱都头带回来。”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此番下山去,便也打探一下各路州府的虚实,寻好一个地方,如此,也好再作部署。” 宋江想得认真,便是再不来大笔进项,这山寨只怕不久之后真要断粮了,几千上万张嘴等着呢。 吴用也点头:“我也正是此意,此番出门去,便是打探一下各路州府虚实,太远不好,太近更是不能……” 晁盖点头:“二位速速带人去吧……” 如此,聚义堂中一场会议,暂时告一段落。 东平府内,也正忙得热火朝天,不断有物资与人手,从大名府而来,苏武也是一车一车的钱往大名府首富卢俊义处送去。 马匹,养马的嚼喂,铁,粮食,大名府那边是到处收购。 乃至卢俊义也在准备着下一趟去金国的物资,这一趟再去,还会给苏武带回来一千匹马。 青州那边,苏武也运钱去,便是秦明不仅帮苏武收购了许多水玉,也还帮苏武打听到了矿口,只看价钱之事,只管去买。 叆叇之物,本是宋朝就会有的,到得明朝便是大兴,苏武把这东西提前了几十年,也先送一批到大名府去,让卢俊义麾下的人试着销售一二…… 孟玉楼这边,也有一些以往相熟的客商,便也推销了一些出去,让他们带一些到各地去试着卖。 倒也不急,只等东京那边流行起来,自是不愁销路。 此时此刻,生产力也还有限,发不出太多货去,还等孟玉楼再来慢慢扩大作坊与人手。 来去钱财,也派林冲与栾廷玉带人来去护送,好在路途都不遥远。 苏武自也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在府衙,一会儿在兵马总管衙门坐班,一会儿在军中坐班。 郁保四带着孟娘正店的酒,也在周遭慢慢打开了销路。苏武这摊子,已然越铺越大,便是只感觉人手捉襟见肘,身旁多是武夫,干不了苏武这些细致的活。 那也就只有苏武一人来来去去了,好在还有一个押司张真,帮着前后忙碌一下。 过得几日,大名府那边随着货物,来了一个人,名叫皇甫端,正是养马治马的行家。 这是大价钱请来的,钱财倒是其一,更吸引他来的是苏武这里两三千匹的马,便正是他的大营生。 如此,苏武直接安排皇甫端也就入了军中,正儿八经有个官职,马政使。 也当给他配人手,只管从老厢军里挑。 又是一通安排,苏武是忙得晕头转向,只待安排好了,在军中坐班,想着歇一会儿。 却见鲁达又走进来了,一脸喜色,哈哈出言:“哈哈……来了来了,将军,最多三五日就到了,来的书信已然是一个多月前的,洒家那史进兄弟,果然义气!” 苏武闻言,立马站起,只问:“哪些人来了?” 鲁达先把书信递给苏武,然后再说:“都来了,洒家那史进兄弟,带着神机军师朱武,白蛇杨春,跳涧虎陈达,一道都来了!” 苏武看了看书信,心中也是大喜:“好好好,派人快马去景阳冈那边知会一声,留心迎接。” 苏武是真高兴,一个史进,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好军将,更还有一个朱武,苏武现在太需要这种人才了。 不为其他,就为了眼前这一摊子事,有个助手,乃至军中之事,也有一个真正能商议能出主意的人。 往后的战事只会越来越大,不能什么事都靠着苏武一个人,得有一个班子,一个系统,一个幕僚系统。 而今苏武的幕僚系统,还只有一个人,便是那府衙里借调来的押司张真。 “知晓知晓,哥哥放心,洒家不派人去,洒家自己亲自去景阳冈,兴许一二日就等到了。”鲁达激动不已,他也是义气之辈,他与史进,有很长一段交情,也是很好的一段交情。 “好,你自去。”苏武点着头。 而今摊子大,有好处,那就是人才真的愿意来,这就是平台的重要性,若苏武真还在阳谷县里当个都头,苏武便是再怎么义气,再怎么邀约,许多人也会瞻前顾后不那么愿意千里来投。 苏武这里,显然真有前程可言,这就是吸引人的地方。 头前那些命,不白拼,如今这些,就是苏武拼命拼来的! 却说那扈三娘,头几日已然进了府衙里去住,起初还有些怯生生,只道一个江湖儿女,到得人家知府相公的家中,就怕格格不入。 好在知府相公人当真是好,扈三娘来了,他从来慈眉善目,乃至还说一些感谢之语,更是一来就给了一大袋子钱。 如此,扈三娘也就定了心来,再见那知府相公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和善非常,只把她当姐妹一般在家中安置。 又是送日常用品,又是送钗环首饰。 几天下来,两人形影不离,进出相随,出去街面,更是寸步不离。 自也就慢慢无话不谈无话不说,也是这程家小娘子,着实有些寂寞,自从起了大贼之事,她便是出门都难,如今难得有个人陪着,出门都简单许多。 两人刚从街边回来,买得一大堆东西。 两人在分,主要是程家小娘子在分:“这个给你,三娘,这个梳子好看,这不是牛角的,这是……砗磲,你可知道砗磲是何物?” 扈三娘前几日还会客气,如今倒也不那么客气了:“多谢……我还真不知砗磲……” “海里的一种奇怪物什,像蚌贝,但远比湖里的蚌贝要大,这便是那大贝壳制成的……”程家小娘子慢慢科普。 也是扈三娘在长见识,她家中虽然殷实,但乡下人与城里人,在这个时代,见识差距极大。 土豪本不是贬义词,只是形容词,扈三娘家,就是土豪。 “哦,原是这般好物。”扈三娘也并没有什么自卑之心,她还真为自己长见识而高兴,便把那砗磲梳子在手中来去观瞧。 “这里,两坛孟娘正店的好酒,只待夜里无事,咱们两人偷偷来饮,嘿嘿……”程家小娘子的闺房里,也有自得其乐的事情。 扈三娘自是点头来笑:“那当备点菜才是……” “好说。”程家小娘子点头。 却是扈三娘想到了什么,看着那酒坛子,微微出了神。 “你怎么了?”程家小娘子来问。 扈三娘摇头:“无事呢……” “定是有事。”程家小娘子过于聪慧。 扈三娘只得接了一语:“这孟娘正店的孟娘子,听说是那阳谷县的美人儿。” “哦……我也听说,孟娘正店是苏总管的买卖,养军汉用的……”这事程小娘知道。 “嗯,是呢……”扈三娘自也更知道,她还知道得更多,她的消息自是灵通非常,不比程小娘在深宅大院之中。 “那咱们买酒,以后都买她家的……”程小娘兴许也不太懂那市井之事,她懂的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事情。 当然,市井之事,也不是什么复杂之事,只待真的见识几番,自也就明白了,只是还没有机会真正见识而已。 深宅大院里有些事,其实与市井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程小娘被父亲护得太好了,这方面,多少还显得有几分单纯。 听得程小娘的话语,扈三娘自也是点头,却是心中莫名有几分酸楚,难以为外人道也。 却听程小娘来问:“三娘,你可有个大名小名?” 也是头前不好问,这几日相处下来,便也好问了,女子闺房之中交名,有时候也是交契,是一种关系好的体现。 扈三娘竟是摇摇头:“有呢,旁人都不知,唯有父亲与兄长知晓,便是平常里父亲与兄长也不叫,所以并不多用。” “那你当告诉我呢,我的大名唤作霁月,父亲起的,只说是‘高怀同霁月,雅量洽春风’,嗯……怎么说呢,就是雨后那天空中的皎月,便是霁月……” 程小娘低头说着。 扈三娘听懂了:“真是好名,雨后洗净了天色,皎月自更无暇,霁月好。” “你也读书呢……” “认字,瞎读,读得不多。” “你呢?” “我的名没你的这么好听,兄长叫扈成,我叫扈玉汝,是生我那天,刚好有个教书先生路过庄子留宿,顺口给起的名,说是配着兄长的名字起的……” “也是好名呢,好听呢,这是一个成词,玉汝于成,给你起名的教书先生可不差,这词,乃是咱大宋大儒张载书里所出,有寓意呢,便是经历磨难,定可有成。便是你们兄妹,万事不难,皆可成!” 程小娘连连在夸,便也是她自己,读书万卷,一语道来出处。 “是这般吗?”扈三娘显然自己还真不知道,或者小时候听过,便也忘记了,也是他们家里,无人真正在乎这些。 “嗯,是这般呢,玉汝于成,出自大儒。”程小娘点着头。 “那我这回记下了。”扈三娘点着头,当真在记。 “我还有事求你呢。”程小娘送了礼物,说得一大堆,情义是其一,但也有一点点小目的。 “你说……我能做自帮你做。”扈三娘点头。 “你无事的时候啊,帮我打听一下那个苏都监,你本也与他认识……”程小娘如此说着。 扈三娘便是头一抬……有些诧异,问了一语:“那……打听他什么呢?” 程小娘接着说:“倒也无甚主要,就随便打听一二,看看有什么乐事趣事,糗事也行……” “哦,好……”扈三娘点头,却又看了看程小娘,似明白了一些什么。 本是直爽来去的江湖儿女,此时此刻,竟也起了几分小女儿的心思,心中有酸楚。 比刚才还酸…… 却也有些不敢置信,怎么能呢?知府相公家的小娘子,怎么会与一个军将武夫有交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闲暇无聊的时候听着玩呢……”程小娘又如此来说,便也真是如此来想,也并不是真有什么小人心思。 扈三娘只管点头,又看手中新奇的砗磲梳子。 却是程小娘也对扈三娘腰间左右别着的长刀起了兴趣,只问:“三娘,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刀吗?” 东平府衙第一谋士,终究也还是一个好奇的小姑娘。 扈三娘起了身:“你自看,我可以到院子里耍几通,你看不看?” “好呀好呀,你耍,我看呢!”程小娘激动不已。 扈三娘当真去耍,便是耍得虎虎生威,耍起来便是心中畅快,酸楚也去,自信非常。 苏武那边,正也在军中耍枪棒,不论是忙是闲,苏武是一日不落,拼命的人,那就必须让自己保持着能与人拼命的手段。 哪怕身边每日来去都是强横之辈,苏武心中也从来不会懈怠一分。 便是军中操练,也是热火朝天,哪怕正常操练结束了,只看自家将军还在那里打马来去,许多人也愿意随着将军多练几下刺杀劈砍。 不为其他,就为自家将军那每日丰盛的肉菜。 有那校场旁的小屋里,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趴着。 时迁开口:“兄弟,看得几日了,那苏武,当真不是一般军将,他麾下这些军汉,也不是一般军汉……” 石秀话语不多:“嗯。” “要说起来,咱们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哪个州府的军汉,能似这般?”时迁也是闲聊,石秀后背屁股伤重,他一直伺候着。 “嗯……”石秀这几日,只是个少言寡语。 “你看我每日去那伙房里打回来的菜色……当兵能吃上这般伙食,当真是难以想象,若是让人知晓了,不知多少人愿意来招刺呢……” “嗯……” “兄弟,这苏将军的大名,咱们也听过不少,青州剿贼,那可是能身中两矢依旧奋勇先登之辈……” “我知道……” 看得石秀多说了两个字,时迁立马又说:“他如今可是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我也知道……” “他这般大的官职,却还对咱们二人……主要是对你如此看重,落到他手上,不仅不杀,还治你的伤,还让咱们要走就走……” “他是知道,咱们出了这军营的门,定然被那梁山之人盯上,出了这东平府的城池,定然叫人追来砍杀……” 石秀这一回,说得一大堆去。 时迁嘿嘿一笑:“我自是怕呢,兄弟你若是伤好了,一手枪棒去,何人挡得住你,自是哪里都去得。” “哪里都去得?那苏武麾下一个军汉,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还哪里都去得,世间有高人。” “哦,你说那人啊,我昨日打听了,名叫武松,家中行二,苏将军称他为二郎,是那苏将军最亲近的兄弟,最是敬重那苏将军……” “你要说什么?”石秀抬头问。 “没说什么呢,无事说闲话……” “有话你就直说……” “没什么话呢……就闲话,你看那些军汉,真是死命操练呢,下了值还练呢……” “军汉不操练做什么……” 石秀话语噎人,时迁也不计较,接着说:“军汉,哪个不是偷懒的,哪里有自己下值了还死命操练的?” “……” “兄弟,你这一手好枪棒,虽然比不过那武松武二郎吧,但也不是寻常人敌得过的,你看外间那些军汉,持枪操练来去,比你可差得太远了……” “……” “兄弟,那苏将军待人,着实不错呢,他这麾下之人,没有一个不念他的好……” “……” “兄弟,苏将军是把你看重了,却并不是看重了我,我自是沾你的光……不然啊,咱们都是那张横一样,头颅挂在城墙上,不免也是大贼之名……” “……” “看重你什么呢?我自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我比你不得,苏将军是看重你一身忠义,便是你忠义,他才留你我之命在此,也没个人看着守着……” “……”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梁山从来不知你,那晁盖还要打杀你,但苏将军知你敬你……苏将军能知你敬你,可见,苏将军本也是那忠义之辈!” “别说了,我睡觉……” “嗯,好……我出门去看看,这营里有趣呢……那苏将军真舍得钱,马匹那么多,甲胄也配得极多……” “你只管去,莫要来吵我……” “好,我去了……一会儿给你带饭回来……” 时迁就去,往那校场去,只看苏将军打马来回飞奔了许久,翻身下马喝水。 时迁上前躬身。 “怎么样了?”苏武边喝水边问。 “当是不会走了……” “嗯,不走就行,到时候,让他到武松麾下走动,想来他也服武松。”苏武笑着说。 “正是,将军深知人心,他心中当真服武指挥使。”时迁躬身也笑。 “你不错,到时候啊,你就往燕青麾下行事,燕青麾下,过几日也都有军职,先与你一个都头的名头,只待你立功之后,再来升迁,你只管好生办差。” 苏武这么安排,也仔细考虑过,石秀不说,这时迁,其实山东地面,没几个人真认识他,梁山之人也并不认识他,时迁在麾下做事,非常合适。 “拜谢将军抬举!”时迁躬身一礼,心中也是激动,也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在军中混个都头之职。 “好了,你自去吧。”苏武点头,翻身在上马,不是练武,而是往那议事堂去,只看那边,燕青在等。 只待苏武进了议事堂,燕青连忙开口:“叔父,梁山有大动作,那宋江吴用都下山了,带了不少强人,往沧州去了。” 苏武皱眉在想,沧州…… 朱仝,朱仝案发,刺配沧州,沧州可不近。 接着就是一桩惨案……让朱仝绝了后路,上了梁山。 接着就是小旋风柴进落难,梁山大军第一次攻伐州府,是高唐州。 高唐州不是京东两路,与东平府也稍稍有些远,乃齐州之西,在河北东路境内。 那宋江吴用而今不敢在周遭生事,高唐州,最合适不过。 “小乙,你速派一些人去高唐州打探,不论什么消息,实时传回来,梁山那边也盯着,梁山最近,定然有大事要做。” 苏武吩咐着。 “叔父,我这就去安排人手。”燕青一礼,赶紧去做。 苏武皱眉不止,这高唐州之事,可有点麻烦了,在京东两路之外,怎么弄? 大军出州府倒是还好,若是出京东路,那真是要上报枢密院批示,否则可就是大罪,与谋反无异。 即便报去了,高唐州会有大贼,哪怕枢密院当回事了,也只会让河北东路去防备应对。 必然不会调苏武去,河北东路有河北东路的兵马,这是“跨省”之事。 苏武一时也想不定主意来…… (兄弟们,昨天搞狠了,今天迟迟不入状态,万字大章,来晚了,抱歉!昨日有个小小bug,书友大才提醒,我把京东东路,改成了京东两路。) (本章完) 119.第119章 天子左右,能有几人 第119章 天子左右,能有几人 景阳冈上,鲁达等了三天,已然是望眼欲穿,也是这个世界上,鲁达已然没有几个真正交情深厚的人了。 这个时代并不能实时通讯,所以鲁达只能这么等着,在景阳冈收资助钱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正也坐得百无聊赖,就听得一旁有那盘查的声音:“你们几个倒也不像商户,若是没有财货,只管一人交个一钱罢了……” 却也听人来答:“嘿,这已然是东平府地面了吧?进这东平府还要收钱呢……” “休要多言,我们修桥铺路也是不易,若是周遭百姓,那自是不收,外地来了,一应都收。” “给你给你……” 就看鲁达转身听得话语,眉头一皱,转身去看,便是这口音,过于熟悉了。 只待鲁达转头,就是一声激动呼喊:“史进兄弟?” 头前那人闻言一愣,左右一看,人已跳了起来:“提辖哥哥,提辖哥哥,是我是我……” 就看两人对向飞奔,片刻就是一拥,鲁达哈哈笑起:“兄弟可教洒家好等……” 一旁也有林卯,也呵呵笑着:“鲁指挥使可在这里等了三天……” 不想史进已然就抹了眼眶:“一路紧赶慢赶,只怕哥哥久等,没想到哥哥还是在此处等了好久……” “无妨无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鲁达竟也是个感性的人,当真也红了眼去。 两人松了怀抱,只看史进介绍:“提辖哥哥,这位是神机军师朱武,他可不是一般人等,他也能使得两口双刀来,且还看遍了兵书兵法,腹中有真本事,我说此番来提辖哥哥处投军,便正是用武之地。” 鲁达打量去,只看朱武,三十岁左右,头戴方冠,既是儒生模样,又不像儒生体型,倒是看起来不似一般人。 鲁达只说:“洒家那哥哥是从五品游骑将军之职,如今更是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正是求贤若渴,定会重用。” 朱武闻言,当真有笑,此番远来,当真就是史进对鲁达信任非常,深信不疑,但毕竟朱武与鲁达并不相熟,却也是对史进的信任,才跟着远来。 来是来了,心中不免也有担忧,只鲁达如此一语,倒是安心了几分。 却是心中又想,来投的军将,不是东平府兵马总管吗?怎么成了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鲁达倒是又加了一句:“刚升的,洒家那哥哥,立的功勋可大,便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正是枢密院重用!” 朱武闻言更喜,老板自是越厉害越好,拱手一礼:“多谢鲁指挥使,有礼了。” 又听史进介绍:“这位是跳涧虎陈达,这位是白蛇杨春,也是自家兄弟,有一手好武艺,军帐之下,定是堪用。” 鲁达是连连点头:“好好好,只要兄弟们堪用,洒家那哥哥,最是待人好,前程定是少不了。” 就看鲁达抬手一招,远处来得一群军汉,便是马匹几十。 史进看得一呆:“好些个马啊!还都是这般健马!” 鲁达哈哈笑着:“这算什么,军中健马两千多匹呢,铁甲骑士已然五百,下个月,最多下个月,还来一千匹。将军也说了,到时候,轻骑一千,重骑五百,来去驰骋,哪里都去得,只缺良将,这不,兄弟你就来了。” 史进脸上已然就起了神采,便是知道自家鲁达哥哥从来不是吹嘘之人,再看眼前健马,显然此番,真是来对地方了。 便是那朱武,已然也是满脸是笑,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以往是卖不出去,没人来买。 而今,似乎真是找到了好买家,这买家看起来,着实不凡,实力强横,正是施展之处。 “走,上马,速速回府中去拜,且教洒家那哥哥也欣喜一番!”鲁达已然翻身上马去。 四人跟着也上马,马匹轰隆就起。 还有林卯在后喊道:“鲁指挥使一路走好,下回有机会再饮。” “此番吃了你几顿,下次你来府中,你吃我的就是!”鲁达也有答话。 群马已去。 路上也有百姓,官道来了马队,百姓们都会主动让到路边,让马队先过。 却也有那外地走商在问:“这些人,不过二十来号,却有六七十匹健马,好大的气派,旁处还真见不到这般,这是哪里的这般富户?” 一旁有那本地人闻言,就是一脸鄙夷:“你这厮好不知事,岂不闻我东平府苏将军?” “岂能不闻苏将军大名?” “那就是了,除了我东平府苏将军麾下那一彪马军,哪里有这把雄壮威武马队?” “哦,原来如此,苏将军治得好军伍啊!” “哼,治得好军伍?你只管去问,哪里的贼人听到苏将军大名,不是抱头鼠窜?这片地面,哪个州府有得东平府这般威势?” 说得此话之人,岂能不是一脸傲娇? “长见识了,多谢多谢!” 那傲娇脸还要来一句:“便是好教你知晓我东平府苏将军的威势!” 那一队快骑早已远去,只留官道上尘土飞扬,倒是两边百姓,没有一个埋怨之语,皆是一脸笑意看着那队快骑飞身而去。 便也是自从有了苏将军,东平府内,大贼小贼,当真是越来越少,只听得邻近州府经常有贼寇来去,已然听不到东平府里有贼寇剪径…… 这就是人心,乱世里的人心。 黄昏还未入夜,府衙隔壁不远,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衙门里,苏武正在坐班,便是张真在汇报近来军中大小度支。 “哥哥,洒家回来了,史进兄弟也来了。”鲁达便是大喇喇走了进来。 苏武已然起身去看,只看四人进来当面就拜。 鲁达一通介绍,那史进当真是一条好汉,猿背蜂腰,看起来就浑身充满爆发力,且是那矫健灵敏的体型。 关键是这小子也长得俊朗,浑身上下,还有几分富贵气。 “坐!”苏武抬手一挥。 倒是那四人,多少显得有几分紧张与局促。 鲁达在旁说道:“不必拘谨,洒家这哥哥啊,待人最是真诚和善。” 史进朱武等人只管挤出一个笑,装作几分轻松,却又哪里能真正轻松。 就好像面试一般,生怕眼前这位将军看不上,或者是不喜,乃至厌恶。 却听苏武开口:“史家大郎,一手好枪棒,师从八十万禁军老教头王进,定是不凡,只管随在鲁达兄弟麾下走动,你们兄弟亲近,便也不会生份,杨春陈达二人,便也一并去,以免人生地不熟,心中不快……” 史进闻言,心中果然松快许多,连忙起身一礼:“多谢将军!” 陈达杨春二人自也起身行礼。 却是苏武又去看朱武,倒也怕这朱武心思不定,怎么让他定呢? 苏武脑袋一转,已然开口:“只听得神机军师朱武兄弟,最擅兵法军阵之道,正是来得好,军中一应大小事情,忙得紧呢,来来来,与张押司一道,且先看看军中大小度支,熟悉熟悉……” 朱武闻言,更是心中大定,这位苏将军用人,当真如此爽快不疑,竟是刚一见面,就能把军中大小度支一应给自己来看。 这般待人,岂能不是真诚? 朱武已然起身拱手:“多谢将军厚待。” 苏武只管热情:“来来来,坐到这里来,坐在张押司身旁,你来了,张押司也轻省不少,近来可也把张押司累得不轻。” 朱武笑着点头,当真往张真身旁去,倒是不落座,就站在一旁,便也是个态度。 张真也笑:“我本是府衙的吏员,被将军捉到军衙来效用了,上上下下,都我一人,终于来了个帮手。” 朱武心中更定,也是与张真拱手一礼。 苏武又开口:“如今这里是京东两路总管衙门,朱武兄弟便是都虞侯之职,还请莫要嫌弃!” 朱武心中岂能不喜?更是一礼:“拜谢将军抬举。” “好了,闲话不说,鲁达兄弟自带史家大郎等人去安置,朱武兄弟可就要上任干活了,嘿嘿,莫怪莫怪……” 苏武便是就要用这法子来安人的心,也不说什么大话,只管让人朱武直接开始上手干活。 如此,就是莫大的信任,便是能安朱武这般人的心思。 张真已然递过去一本账册:“你看这本,核算一二,我这里还有好几本,朱虞侯一定多多分担。” 朱武已然没有矫情之语,只管点头:“好说好说!” 鲁达便是笑意盈盈,自家哥哥待人如何,他心知肚明,便看此时,更是无有二话,只管带着史进等人先去安置。 也听苏武有语:“鲁达,差人往正店去订个厢间。” “嘿嘿,哥哥放心,洒家知晓了。”鲁达更是脚步轻快而去。 这边苏武,自然接着坐班办公。 朱武更是认真,取来算盘,噼啪在响,这点小事,他岂能做不好?自是做得好,也更要再做好,又快又好。 不能让苏将军觉得自己办差做事不行。 不得片刻,朱武已然起身:“将军,张押司,这边算定,差了一百二十七钱,便是差在第二十五页,写了肉,却忘记了填价。” 张真一脸惊讶,接过账册一翻,只笑:“将军得大才也!又快又准,我才算一半,朱武兄弟便算完了。” 苏武直接来说:“这点事不算什么,朱武兄弟真正的本事可不在这里。” 朱武便是心中一暖,只念,这位苏将军,当真知道自己,不是作伪。 “接着来,早早算定,入席吃酒!”苏武大手一挥,继续干。 便是这次,本是苏武与张真两人在算,也是张真实在忙不过来,又是军中秘事,不好随意请外人来帮。 苏武这军中钱如流水,又怎好让不亲近的人随意知晓? 如今来了朱武,苏武在这件事上,往后也就可以放手了,只管交给朱武就是。 算这账目,其实也很重要,一个组织要想良性运行,这就是重中之重。 三人来算,自是快速得多,不得多久,几番一清,做个总结,三人起身。 只管往那孟娘正店去 迎接新人,更是要给众人介绍新来之人,自又是觥筹交错。 当土匪贼寇都能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当了官军公人,岂能比不上土匪贼寇? 苏武军中伙食,乃至常常在这正店里吃喝,也有一方面是这般原因。 这些军汉,本也喜欢这些,苏武自是也要投其所好。 只是苏武个人,酒量其实一般,本也不算差,主要是鲁达武松等人,过于强悍了。 也听苏武带着酒意来说:“往后啊,军中一应杂事,只管去寻朱虞侯,莫要来烦我。” 朱武听得一愣,这是…… 这权柄也过于大了一些,何以这位苏将军如此信任? 众人自是点头:“知晓知晓……” 朱武又起身一礼,不仅给苏武行礼,还给众人都行礼:“再谢将军抬举厚爱,也拜诸位兄弟往后多多担待。” “朱虞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管吃酒!”这是武松,他自是觉得哥哥说的话做的事,定然不会错。 鲁达也来说:“朱武兄弟,在这东平府军中,不比旁处,军中多是爽快的好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你只管做事,不会有什么为难,也不会有什么要担待的!” “对对对,只管上下一心,随着哥哥奔个前程就是!”武松酒盏已然满上。 苏武一脸笑意,便也一饮。 苏武刚才那般安排,也不是随意,也是深思熟虑,用人这件事,苏武本就求贤如渴,对于朱武,苏武也不必有什么考验考教,因为苏武本就知他不凡。 既然千里远来,那朱武在苏武眼中,那就没有了跟脚与羁绊,更值得信任。 与其抠抠索索,不如大大方方,格局大起来,朱武这般有本事的人,更算是一个读书人,只要让他融入得进来,自是用人不疑。 只看这般氛围,史进高兴不已,只道:“真是来得了地方,鲁达哥哥诚不欺我!便是这般地方,才是好汉该待的地方!” 便也是酒话,只管再吃。 席间末尾,其实还有一人,便是时迁,他只看着,跟着笑着,时不时也与人来去一饮,慢慢也认得不少人,也有人开始熟识,比如那位武二郎,便是最好结交熟识之人。 其他人,比如曹正,祝龙等人,他也来去有了几杯酒,已然也算熟识了几分…… 只待吃罢酒,时迁还打包了一些剩饭剩菜,也提了一坛还剩一半的好酒,便是回了营去。 又是那间小屋,早已没有了门锁。 时迁进去,便是一脸笑:“兄弟,你看,酒……” 那石秀还是趴在那里,倒是慢慢可以翻身了,只是还走动不得,只听得酒,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便也起了几分神采。 “倒也不知你能喝不能……”时迁担忧的是石秀的伤。 “有什么不能,只管拿来。”石秀如此一语。 时迁脸上有担忧,但酒坛子还是递了过去,再打开两个油纸包,有肉有菜。 石秀微微翻身侧过来,拿起酒坛子就往嘴巴里去。 几口牛饮而下,石秀砸吧几声:“啧啧啧……好酒好酒!” “兄弟,吃肉,今日这肉做得好,美味非常,比营中的好吃。”时迁主动去喂。 石秀倒是不要他喂,他的手也能动,接过来就咬。 吃了肉,又是几口牛饮。 时迁还是担忧:“吃太多酒,怕是你伤势好得就慢了。” “本是苟活之命,吃口酒怕什么!”石秀如此一语。 “唉……兄弟,刚才我去的是那苏将军的酒席,他这里来了新人,从陕州那边来的,便是刚一见面而已,就委以重任,当真是大气非常,不似一般人,更也是用人不疑,当真爽快。” “你又来说,每天说这些话来作甚?”石秀只管再是牛饮。 “只道我又来说,也不怕与兄弟说,起初呢,我是想着……活条命就好,活条命再说,却是这军中上下,着实是好,如今便也想,真与这些军将一道做点大事,谋个前程,兴许也是人生快意之事!” 时迁还是要讲。 “便是百般好,万般好,我自也每日都看到听到了,但他杀了杨雄哥哥,我如何能与他做事?”石秀老酒连连在吃,面色也红。 “是啊,是我对不住杨雄兄弟,那时啊,你拉他走,也说只管往小道快走,他不听,持刀当场去杀,我当时,便也该一起去拉,说不定呐,就拉住他了,咱们三人夺小路而去,便也不会有那十几杀伤,人命八条……” 时迁当真有一种悔之晚矣之感,不似作假。 “你想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石秀来问,语气不善。时迁无语来答。 却是石秀自己又说:“自是我等有错在先,自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杨雄哥哥与我有恩,哪怕……哪怕……” 便是话语到这里,石秀再饮一口,才说:“哪怕……换个官来呢?就让府衙里的通判升堂来判也好……” “唉……如今你也不是不知,这军中军汉,许多都来自那祝家庄,苏将军岂能不亲自做主安抚人心?八条人命,将军只让咱们三人抵了一条命去,还赔出了那么多钱……你说……” 时迁此时,又接上话了。 “我说……我说什么?”石秀只管又饮。 却是饮着饮着,就看石秀爬起来了,虽然动作依旧艰难,却当真爬得起来,靠着墙壁去坐,坐得龇牙咧嘴,却当真忍着坐下了。 便又是几口,还看了看那酒坛,怕是不多了,只道:“下次多带点回来。” 时迁一时惊喜,连连点头:“好……” 又说:“兄弟这伤好得真快,想来也是兄弟这身板子真硬朗。” 石秀闻言,一时又是沉默了,只念,这伤若是好了,真好了,该如何是好?又该何去何从呢? 时迁看着石秀,轻声说了一语:“将军说,让你伤好了,往那武指挥使麾下走动……” “谁?”石秀一问。 “武指挥使,就是那个武松武二郎,将军最亲近的兄弟。”时迁说着。 “哼!”石秀就这一声,再吃酒。 时迁心中有感,立马又说:“将军还说,石秀是好汉,最是忠义正直,正是好汉秉性,想来只有那武二郎,能让兄弟你服气,便让你去他麾下……” “伤好了再说吧……”石秀大手一挥,酒坛已空,只管往身旁一放,再趴去,说道:“我睡了,你也早睡。” “诶,好。”时迁点着头,便是先去收拾那菜肉与酒坛。 收拾好,躺在一旁,时迁没睡着,便也听着……听着身旁的石秀呼吸,也知道,石秀也没睡…… 这一夜,似无眠…… 大早,天色未亮,苏武已然在校场上呼和来去。 时迁往那窗户去看了看,嘟囔着:“又是这般早,这位苏将军啊,日日如此,一日不缺,当真是坚韧之辈。” 倒也没人答时迁的话语。 只有时迁自己嘟囔:“不得片刻,军汉们便也起早开始奔跑了,这军中,才是汉子该待的地方。” 自也还是没人答话,还是时迁自己嘟囔:“兄弟,你待你好了,不需要人伺候照顾了,我就往那燕青指挥使麾下去了,他那里如今也有名头,夜不收,也是一营的编制,早上也不用点卯,也不必在营里操练,只管在外面跑,怕是你我一月难得一见,苏将军赏了一个都头之职,月俸不低……” 终于有了话语:“嗯,你自好生办差就是,自去寻你的前程……总比以往偷鸡摸狗来得强,以后可记住了,再也莫要管不住手脚……” “我知道我知道,再也不敢,再也不会了!”时迁连连点头,便只感觉石秀还是怪他,怪他偷了那只鸡。 石秀却还说:“不是怪你,总归一起吃了那鸡,但你往后管住了就是,军中差事,一有差池,定是人命关天。” “嗯……” 石秀看不到,时迁眼眶已然有泪。 “去吧,去那营中伙房里看看,弄点吃食来。”石秀如此一语。 时迁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出门去,就看那营门处,打马奔进来一人,正是他时迁不久之后的顶头上司燕青,他已然认得。 但却又不好过去招呼,只管一边往伙房去,一边远远去瞧。 那燕青打马直入营中,自是寻的将军。 将军停了手中的长枪,站在当场,燕青躬身在说什么,时迁便也不多看,只管往那伙房去。 那边,燕青正在说:“叔父,沧州那边倒是没什么,只听得沧州府衙的小衙内教人杀了,那朱仝也跑不见了……我只想来,兴许就是梁山之人所为。” 苏武眉头一皱,李逵啊李逵,当真是个天杀的人物,当真为了逼着朱仝上梁山“享福”,就把朱仝身旁的小衙内给杀了。 朱仝虽然刺配,但人品不差,武艺也强,正好被沧州知府看重,带在身边走动,既是护卫护院,也帮着看家做事。 本是挺好的,说不定又是一番前程,哪里想到,宋江等人非要他上山享福,便下了这般毒绝计策,趁着朱仝带小衙内出门玩,让李逵把小衙门绑了去,只是没想到李逵直接就给杀了。 朱仝还能怎么办?如此,也就只能上山去享福了。 便是朱仝,即便上山享福,也要与李逵拼命,知府如此大的信任,让他带着小衙内出门去玩,这份信任如此辜负了。 朱仝怎么能不与李逵拼命呢? 宋江无奈,只管让李逵去躲,躲到柴进庄子里去,暂时不要回山,免得真让朱仝打杀了李逵。 事情大概如此,苏武心知肚明。 世间之事何其多,苏武着实顾不过来这么多,他有官身,官也越来越大,有这一大摊子……沧州又那么远…… 便是只等消息来去…… 苏武对燕青说道:“盯着梁山,近来必然有大事要发生。” “是!”燕青拱手一礼,转身打马而去。 苏武收了长枪,在营中吃罢早饭,直往府衙而去。 近来,程万里倒是清闲不少,判官宗泽,当真是事事手到擒来,便是有什么大一点的事,只管听宗泽左右一说,程万里也就把头一点,如此就妥了。 程万里这官,当起来虽然心中压力挺大,但还是让当得轻松非常。 也只念苏武当真会识人,寻来宗泽这么一个好判官,不免也想,只要当真升职,便是到哪里,也把宗泽带上最好。 只怕宗泽年老,干不得长久。 苏武来了,程万里满脸是笑,而今,便是看到苏武就高兴,莫名的高兴,还带有一些不一样的高兴。 小书房里,程万里嘿嘿笑着,抬手一比:“好茶,今年东京的好茶膏,春香膏,你肯定没吃过,你尝尝!” 春香膏? 苏武听得心中一喜,赶紧尝一口,看看是不是那个春香膏,还真是。 “喜欢吧?你要不要?可贵呢,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让人远道送来的,我也不多,分你两斤,最多两斤!你可省着吃呢……” 程万里这些话语,当真只是寻常,他看苏武,已然换了角度,换了眼神,换了心态…… 只管好东西给他分就是…… 苏武起身一拜:“拜谢相公厚爱。” “诶,你我之间,还说这话作甚,一会儿给你包好,你走的时候带上,莫要忘记了。”程万里似也少了相公的姿态,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祥,只管落座苏武身边。 苏武点着头,自是有正事要说:“相公,依下官麾下之人探听的消息,最近那梁山大贼会有大事要做……” “当真?”程万里刚坐下,吓得立马又站起来了,事关前程之事,岂敢不着重对待? 苏武点头:“当真!” “可知是何处?”程万里自然知道,贼寇要做大事,还能做什么?自就是劫掠了。 如今,他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虽然是差充,但责任在肩,哪个州府出了大差错,岂能不是他的责任? 苏武立马就说:“当是不在周近?” “为何?”程万里不信,也是不敢轻易相信。 “因为,咱府里一彪马军,一人三马,贼人都知,去哪都快,他们若是周近行事,即便事成,怕是也跑不脱去。” 苏武如此说。 “那不会是登州莱州那边吧?”程万里再问。 苏武也摇头:“不会,道理也是一样,他们即便在那边得手,也是要返回来,无路可走,岂不也会让下官堵个正着?” 道理其实简单,山东地形,东边是个半岛,三面环海的半岛,梁山之人若是往东边州府去,得手了,也容易被堵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实在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地形如此。 程万里听得两番,想了想,大气一松:“还好还好……” 又问:“那会是哪里?” 苏武当真就答:“兴许是河北东路!” “为何?”程万里又问。 “相公有知,河北东路,离咱们这里不近不远,贼寇若出,山野之间昼伏夜出而去,也要不得许多时日,去也快,回也快。河北东路州府治下,有哪个知州知府能如相公这般知兵事重兵事?只怕都是军备废弛,既好得手,又有多路好回……” 苏武这话,不是胡言,便是当真分析,他自己虽然知道是高唐州,但他也得把这件事说出个一二三来。 程万里听得言语,立马点头:“对对对,河北东路那边,定也不会防备山东之贼,还有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些贼人定是好算计!” 苏武闻言,心中也有欣慰,程万里如今,当真也有点东西了,进入状态了,用“长进”这个词形容程相公,不合适,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苏武夸得一语:“相公深晓兵事也!” 程万里还自我谦虚摆了摆手:“这事你看怎么办?” “相公,为今之计,自是赶紧上报枢密院,让枢密院下令河北东路各个州府做好防贼的准备,如此,岂不也是相公先见之明?”苏武如此在说。 程万里点头:“对,这话对,贼人流寇,昼伏夜出,去了河北东路也属正常,咱们这边防贼本就捉襟见肘,察知贼情,速速上报,便也是功勋。” 苏武听得这话,听出另外一层意思来了,看了看程相公。 是管是不管啊? 却听程万里再说:“如此,若是河北东路当真遭贼,岂不也是让朝廷知晓,而今贼势之大吗?如此,钱粮军械也当好要一些了,你那禁厢编制之事,兴许也就不难了。” 行!程相公如今是真行!真有长进。 这不也是一种养寇自重吗? 或者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却听程万里还说:“如此,若是河北东路遭贼大败,不还显得你我在这京东两路,防贼得力吗?这不也是功勋?功勋有时候,兴许就是对比出来的,你说呢?” 苏武说什么? 苏武便是一语:“相公当真深晓兵事,高明得紧!” 程相公闻言,心中自是自得,便是皱眉一想,又道:“若是在贼人得手回来的时候……嗯……你率领兵马半路击之,哪怕贼人多路而回,只要击的一路,得胜,杀得贼寇无数,这事再报到朝廷去……嘿嘿……” 就看程万里看着苏武,苏武也看着程万里。 程万里嘿嘿一笑,苏武把头一点。 苏武接了话:“如此,相公那差充之事,兴许就去了。” 程万里双手一拍:“正是此理!” 便是又说:“济州那边有造船厂,虽然不大,但要想剿那梁山之贼,无船不行,你当去看看,看个仔细,看看那造船厂堪用不堪用,若是堪用,你只管派兵马去占了,有我这安抚招讨制置使的名义,说占便也就占了,免得还要用济州之名去行事,他们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明白,此事好说。”苏武点着头,程万里今日,当真发挥得不错,真是在干事了,有了主观能动性。 “可惜了,造船要钱,要许多钱……为了一处贼寇,大造战船,耗费无数,朝廷怕是难以批复……” 程万里也有担忧,他空有封疆大吏之名,无有封疆大吏的财政。 苏武点头一语:“这不,河北东路大贼闹起来,朝廷才知,梁山贼势之大,如此,战船岂能不造?” “嘿嘿……”程万里听得就点头笑,便也正是他心中所想,看了看苏武:“你啊,兵事政事官场,也是无一不通。” “自也是刚才相公教导,下官初学,还不得其中真味,还待与相公再学,再多揣摩。” 这么好的领导,一直以来向上管理,而今初见成效,苏武岂能不提供一下情绪价值? 程万里忽然也把话往回说:“也是河北东路起贼,咱兵马过不得境,即便报到枢密院,也万万不会让咱们兵马轻易过境,朝堂相公们,门道多着呢,如此,便也只能给他们收拾一下烂摊子罢了,只待来日真有大权在手,只待我来日真入了枢密院去,自是一切不同了。” 程万里这话很有道理,更也是自我安慰一下,良心就过去了。 苏武想要麾下有一支更大的强军,程万里如今,何尝也不是这么来谋划? 两千人堪用之兵,能做什么? 真是两千人,程万里来日就算往枢密院去了,也站不稳脚跟,只能看别人脸色,有事岂敢往身上揽?更哪里还能有出头之日? 那童枢密为何有事真敢往身上揽?因为童枢密真调得动西北各军来效死,当真效死! 程万里,就得照着童贯的作业去抄,童贯就是正确答案。 苏武却问:“还想听听相公说一说那朝廷相公们的门道。” 程万里看了苏武一眼,嘿嘿一笑:“你倒是好学,也好,往后,你终究是用得上的,朝堂之事,不外乎利益。利益合,则人合事合,利益不合,人与事自然不合。所以啊,也不是说谁与谁一定好,谁又与谁一定不好。” “微言大义也!”苏武听得个云里雾里,当然,也并不是听不懂,只是这些不是详细。 程万里继续说:“就说我来这京东两路吧,本只是个小小的东平府知府,何以而今功勋几番,也不算大,就有了差充?” 程万里是真教,他在教女婿,岂会不真心? 苏武想了想也答:“相公是童枢密门下!” “对,正是此理,童枢密以往在西北,倒是颇有建树,如此,西北诸多相公军门,多在童枢密门下,换句话说,西北官场,便是童枢密的利益所在。而今,我到东平府来,童枢密本也没作多大打算,未想世事变化,咱堪用可用,咱知晓兵事,童枢密岂能不争一争?这一争呐,咱就差充了,若是再争一争,京东两路……嘿嘿……” 程万里看着苏武。 “京东两路官场,自也是童枢密利益所在了。”苏武会抢答了。 程万里一脸欣慰:“正是此理!所以说,那河北两路是谁?” 苏武一想,梁中书在北京大名府,便也就答:“蔡太师!” 程万里欣慰得眉开眼笑:“天下之事,在天子。天子左右,能有几人呐……” 苏武彻底懂了,蔡京与童贯之间,也很复杂,蔡京是靠着童贯而再起,而今两人皆在天子左右,利益相同的时候,自如一党。 但两人天生就有竞争关系……利益不同的时候,那就要各凭手段了。 你若不行,总不能怪我太行吧? 这点事,不复杂,但却又复杂无比。 着实远远超出了苏武所想的那点“养寇自重”之事,这句话在这里说来,格局太小。 也好比程万里所说,如今京东两路的兵马,是去不了河北东路的,除非河北他自己真的不行,非得要你去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却说:“相公高明!” 程万里习惯性谦虚,笑道:“府衙这点事,我不甚高明,那老宗泽比我高明。但京城那点事,我自比你们都多知一些。” “下官多学就是。”苏武如此一语。 程万里立马点头:“嗯,你当多学,我也多教,我认真来教,你也一定好好来学,兴许要不得多久,你就要随我入京一趟,当面拜会童枢密去,此事定然不远!” 苏武倒也愣了愣,这一切,好像比他预想的要快,快得多。 (兄弟们,最近可能都发这种二合一的大章,只为了均订能涨得快一些,便是心中也有一点梦,想着能不能弄个均订破万,这也是从别的作者那里学来的手段,若是有兄弟不喜欢这种大章,我先道歉,不好意思,多多见谅。) (本章完) 第120章 先见童枢密! 第120章 先见童枢密! 夜里,苏武从营中出来,自又是要去一个地方。 这几日,孟玉楼有了新宅,但并没有搬家,只是把隔壁家的那处宅子谈下来了。 如此,两宅一通,便成了大宅,只是格局上有些奇怪。 隔壁住了孙立与孙新两对夫妇,顾大嫂自然也就住在隔壁,他们都住在隔壁前院,后院又有不同,正在挖大地窖,一时也还未完工。 苏武从来不会过来吃早晚的饭,因为他都在营里与军汉们一起吃,但晚间,孟玉楼还是会备下一些酒菜。 苏郎要吃,便是随时都有,不吃也当备着。 苏武今日来,提了东西,便是在笑:“你看这是什么?” “苏郎这是什么好物什呢?”孟玉楼倒也不那么惊喜,上次惊喜过一次,两坨水玉,只以为是苏武送给自己的礼物,便有过一次失望。 而今孟玉楼便也接受了,像苏郎这种军中汉子,不必奢求太多。 却听苏郎来说:“好东西呢,你定是喜欢,打开来看看……” 孟玉楼听得这话接过,终于有了几分期待,慢慢打开盒子,只一闻气息,便是惊喜不已:“春香膏?” 苏武笑着点头:“嗯,东京来的春香膏。” 孟玉楼立马起身:“奴家去取茶具来……” 苏武便也等着…… 只待茶具热水取来,孟玉楼便也开始忙碌,这茶泡起来还真有几分繁琐,诸般器具,还要等候与搅拌,看起来像做菜一样。 “苏郎哪里得来的春香膏?”孟玉楼问着。 “知府相公给的,拢共两斤,都带来给你了,你可省着点,莫要拿去招待了人。”苏武如今也知道,这东西是稀罕物。 孟玉楼眉开眼笑,来了一个柔情似水的眼神,说道:“奴家哪里舍得用春香膏去招待人呢……” “嗯?”苏武愣了愣,便也明白了,心中一笑,又道:“往后有机会,再给你多弄一些来。” 孟玉楼摇着头:“苏郎不必如此去费心。” 苏武也不多言,他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有机会去东京,把此事记下即可。 “来,苏郎先尝尝……”孟玉楼调制好一杯来,先递给苏武。 苏武自然来尝,其实味道真挺好,大宋的茶五八门,有些茶会加盐巴,有些茶会加胡椒,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便是这春香膏,没有其他味道,独独就是多了各种清香,乃至还有一些薄荷之味,好似春天百之感,其实当真沁人心脾。 苏武尝过,忽然也想,这玩意喝起来也挺复杂,不亚于做道菜肴。 那府衙里吃的茶,必然不会是知府相公亲手调制,这般贵重茶膏,当也不会让一般仆人去经手…… 莫不是……那程家小娘? 倒也是乱想,苏武答着:“好味……” 孟玉楼莞尔一笑,便是心中满足满意,自己也来一杯,也说:“难买呢,此物每年出产极少,便是东京里,也难买,上次买那三两多,不知托了多少人去,大多时候即便托人也买不着……知府相公待苏郎,可真不错。” 三两都要拖人?还买不着,那这两斤怎么说? 还是说程相公是京城里的官,所以轻松可得? 还是说…… 倒也又是乱想,苏武只道:“待我有机会去东京,定是多买一些来。” “苏郎,当真不必,偶尔尝尝,自是极好,若是真大价钱去买许多来,反倒不显珍贵,人总是这般,真多了,又不那么喜爱了……” 只听得孟玉楼这番话去,苏武心中一动,这姑娘,其实以往还真了解得不多,这些日子才知,她还真有许多别样的魅力。 也不似一般人等…… “来,再来一杯……”苏武把空盏子递过去。 孟玉楼自又是一番忙碌…… 也听苏武问:“宗铁近来如何?” 其实还瞒着呢,也不是有意瞒着,只是苏武每日即便来了,也是营中大小事都安排完毕之后,来得晚。 要走的时候,天都没亮,如此,那小子自然也还不知,只管每日读书…… “他啊,近来背书抄书倒是有进步……” “嗯,寻个时候,与他说说,好好说,他其实也懂事了,只管让他心安,他杨家产业,只给他留着就是……” 这件事,总是要处理一下的,不为别人,也当为孟玉楼处理一下。 “嗯,苏郎放心就是,宗铁若知晓了,只会高兴……”孟玉楼答得羞怯。 “嗯?”苏武还有些意外,这小子还真有趣,便说:“这样,你与他说了之后呢,他背了文,抄了书,让他到营中去耍弄,男子汉大丈夫,但与好汉在一起,如此,将来性子上便多几分坚韧。” 苏武其实想得更多,杨宗铁已经十来岁了,不得几年,就是大小伙了,做生意也好,考科举当官也罢,终究也会是自己人,到时候不免也会在他苏武麾下做事干活。 别的不说,书读多了,不免对军汉有发自内心的看不起,这般自是不能,所以,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得这么培养一下。 也是苏武自己知道,他这一摊子,将来若是真得了大前程,不论前程如何,都有一个基本盘。 武夫军事集团,就是这个基本盘,不论谁来,只要是自己人,都得发自内心认可这一点。 “嗯,好,都听苏郎的……”孟玉楼点着头,心中蜜蜜甜,便也是担忧无数,担忧苏武不喜杨宗铁,不喜是正常的,可不喜又该怎么办呢? 好在,自家苏郎似乎还挺喜欢宗铁,岂能不是心中蜜蜜甜? 只道苏郎真的好,兴许真是那个词,爱屋及乌。 茶水再递去,孟玉楼的眼神里,当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苏武吃茶,也笑:“就吃这一盏了,吃多了晚间可睡不着……” 苏武其实就是随便一说,孟玉楼像是想到了别处去,连忙低头。 只待再来洗漱,那千多斤的拔步床自是要受武夫勇猛之苦。 只待这张拔步床叫苦不迭之后,那床上的两人还有那几分的温存。 有时候,女子愿多想,愿乱想。 此时有多少幸福,不免就会想来日…… 便听孟玉楼慢慢开口:“苏郎……” “嗯……”苏郎搂着人,闭着眼,还有几分回味。 “苏郎,奴家想与苏郎说一件事……” “你说……” “苏郎……” “你说啊……” “往后,若是……反正,苏郎记着奴家就是,奴家不求许多,只求苏郎总能记起来还有奴家……日夜盼着……” 孟玉楼话语不明,但苏武哪里能听不懂? 便只来答:“我一个军汉武夫,又不是人家那高门显贵,也没几分多余脸面要顾,若是来日我真开府开宅,你只管一起来就是……” 苏武只是军汉心思,大大咧咧,如今连个家宅都没置,想得那许多去?如果有一天,真需要置办一个宅子了,自也想着该有孟玉楼一席之地。 虽然养外室在这个时代多如牛毛,但苏武毕竟思想不一样,当真把人放在外面养着,还不如带回家去。 也如他自己说,他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贵,更不是儒家士大夫,养外室还怕人诟病。 却是听得孟玉楼来答:“奴家不去……” “嗯?怎么?”苏武一时意外,怎么还不去呢? “奴家如何好去得……”孟玉楼又说。 “别人家三妻四妾一大群,我家还不行了?”苏武也问,他也闹不懂了。 “奴家自是不能去的,如此苏郎才能安心,也少许多烦忧。”孟玉楼又说着。 苏武只想,奇了怪了…… 难道孟玉楼是以退为进?真想要一个所谓明媒正娶? 转头看看,孟玉楼也不是那般人…… 那是为何? “这事你怎么不听我的了?”苏武这么来问,便是孟玉楼一直以来,在苏武面前,都不会表达与苏武不同的意见。 “这事不能听苏郎的……”孟玉楼只这么来说。 “是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苏武也问。 “嗯,苏郎不懂呢……” “那你说说,说得让我懂一懂……”苏武还真好奇,并不是生气或者怒火。 孟玉楼稍稍一抬头,近在咫尺,就是苏武的脸,她面色不是委屈,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理智与郑重其事。 只慢慢说来:“家宅安宁,便是好呢,就怕家宅不安,以往都想,奴家是个苦命人,但真说起来,其实并不苦命,吃得好穿得暖,日子其实富贵,都说,人便是不满足,有了这些,便想那些……其实奴家如今,满足呢……苏郎自是最好不过了,所以,苏郎不该有太多其他烦忧才是,奴家不是苦命人,苏郎才是苦命人……” 苏武一时听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却也听明白了,苏郎才是苦命人……苏武本不是矫情人,但这拔步床里说私语,这话听来,岂能不入心中? “唉……以后再说吧……”苏武摇着头,知道孟玉楼心中有主见,想得多,只怕也想将来他苏武娶正妻有大妇之事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苏武如今,也没想什么正妻大妇之事,却也知道,兴许,到时候,真是会有麻烦…… 但苏武又说一语:“这辈子,既是这般缘分,那就是一辈子。” 苏武说得认真,不论怎么样,在孟玉楼这里,苏武是真的有一种温暖与幸福,既然得到了,那就不会对她不住,这点良心,怎么会没有? 忠也好,义也罢,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嗯……”孟玉楼只听得苏武这话,便有那一脸的安心与满足。 苏武亲得一口去,轻声耳边还有呢喃:“睡觉。” 早间,苏武又修了面,去了。 校场上从太阳未起,到太阳上到正中,都是热火朝天。 午间,各自散去,也还有零星汉子在加练,兴许是为了那份赏钱,兴许是为了每日或者每月的那点荣誉。 一间小屋,时迁石秀,时迁带了菜来,没有酒,因为时迁如今没钱,也还没领到第一个月的俸钱,买不起酒。 石秀能坐起来了…… 却是两人正吃着,屋内走进来一个人,两人抬头一看,时迁连忙站起:“拜见武指挥使。” 武松点着头,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人,就问:“石秀,能站起来了吧?” 石秀稍稍低头,未答。 时迁连忙来答:“指挥使有知,我这兄弟,能坐了……” 却是时迁话语一落,石秀竟然就站起来了,时迁看得是一脸无辜,无辜里有惊讶。 武松再开口:“能走动吗?” 时迁不说话了。 石秀左右看了看,当真走了两步。 武松点头:“嗯,不错,一身好武艺,便也是有个好身板,也不出我所料,当真好得快,这般,明日早间,你随我出操,倒也不是要你跟着奔跑操练,只管动一动就是,如此,好得更快!” 石秀不说话。 当然也有时迁来说话:“武指挥使放心,我们都知晓了。” 武松左右看了看,又说:“时都头,去杜兴那里禀告一下,领一些东西回来,这屋子要住人,自要像是个住人的模样。” “得令!”时迁拱手。 “我走了,明日早间,莫要迟到,军中规纪严得很,莫要让我难做。”说着,武松出门而去。 屋内两人,倒是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 时迁来开口:“接着吃……” 石秀便又坐了下去,吃了起来。 时迁小心翼翼试探了一语:“明日兄弟可当真莫要迟了。” 石秀答了话:“你明日自去寻那燕指挥使就是,你有你的前程,我这里,倒也不必人照应了。” 时迁点头:“嗯,好。” 便是时迁心中,已然一松,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回想起来,倒也真难…… 第二天大早,只看得校场上有了呼和之声。 一个汉子从屋里出来,左右去寻,寻得一会儿,又回了屋里去。 只待外间当真起了号角,他又出了门,又左右去寻,直到寻到了那武松的身影,他慢慢走去。 军中诸般口令在喊,众多军汉来去。 苏武坐班在营中议事堂,等武松来。 武松笑呵呵就来,说道:“哥哥,那石秀,虽然没有什么话语,但当真今日来了,我只管让他在校场上左右走动来去。” 苏武点着头:“嗯,他在你麾下,你看着点,倒也不必如何过问。” 武松点着头:“是当看着,就怕他包藏祸心呢!” 苏武摆着手:“他便是近我身都没机会,只管每日点校,且看他当真好了,是不是用心操练,我自不见他,他自也服你……” “嗯,哥哥放心,即便他包藏祸心,也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武松脸上当真凶恶就起。 “也莫要去吓唬人……”苏武笑着。 “嘿嘿……哥哥,反正我上哪,都把他带着……说起来,他也着实好武艺,一手枪棒也难斗,还能打得我胸前嘭嘭响。”武松凶恶又收,只有笑。 “其实啊……长久了你就知道,他最是一个忠义正直的汉子。”苏武如此来说,也怕武松对他过于苛刻。 “嗯,看得出,这般汉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我自是愿与这般汉子交心,就怕他呢……”武松说着,也是心里门清,心眼子也在。 “就这般吧……”苏武点着头。 “嗯,哥哥,还有一事呢……”说着,武松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又说:“营门处收到的,我顺便带来了,又是莱州那边来的信,给哥哥的……” 苏武接过,看了看,赵明诚写来的,还想着邀约苏武诗词之事,这不是第一封了,第三封了,连连催促,信中还说,久不见苏武回信,怕苏武没收到前面的信。 也是这个时代的信,送不到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武松也知道这事,便在一旁说:“哥哥,要不,你就随便寄送几首去吧?” 苏武便是苦笑:“有这一回,便有下回,有了下回,便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哥哥,这有什么烦恼可言?只当哥哥是填词填得好呢,小乙不也能填词吗?实在不行,让小乙来填,只管让那些相公们高看哥哥几分就是……” 武松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大宋朝,文人才是顶端。 苏武还是苦笑来说:“只待这一回后,往后,但凡宴席宴会之时,我便再也逃不脱了。” “逃不脱就露几手,这又何妨?”武松又道,还笑着问:“莫不哥哥是矫情?” 这话…… 苏武转头一想,只觉得自己还真显出了几分矫情,人家频频来信,已然是真诚真心…… 苏武看了看武松,便道:“也罢,你来磨墨。” “嘿嘿……哥哥,那些相公们高看你,我便也高兴!”武松已然在磨墨。 苏武挠着头,三五首词,倒也不难,差的他也背不来,自也是上乘之作。 只管背几首没什么典故的闲词来,写在纸上,只待稍稍一吹,墨干之后,递给武松:“二郎,你帮我寄去就是……”“好嘞,这就寄去!”武松接过,脚步轻快就去。 便看燕青皱眉走了进来,拱手一礼,直接开口:“叔父,刚收到消息,梁山那边,忽然都在出那水泊,分了好几路,有往北边去的,有往南边去的,往西边去的便不说,还有从东边在绕的……” “多少人?”苏武就问。 燕青皱眉来说:“叔父,梁山之人如此狡诈,四处多路出那水泊,我麾下人手不够,只估摸得最少有七八路,每一路都有几百人不止,怕是有四五千人之多。” “这是倾巢而出了……”苏武点着头。 “叔父,他们都是昼伏夜出,专挑山野小路,我麾下实在跟不住这么多路,便只选了离咱们东平府近的两路去跟……咱们要不要?” 燕青问着。 要不要呢? 苏武思索一番,答道:“你亲自跟去,寻个机会,抓几个贼人回来即可,抓了人便立马送回来,其他不管,只一路跟着去,且看去哪里,待他们回来的时候,再谋动手之事!” “明白!”燕青点头就去,便也是摩拳擦掌。 燕青一去,苏武立马起身,也往府衙去。 6=9+ 便是汇报工作。 小书房里,程万里听得几言,也是皱眉:“当真四五千人之多?” 苏武点头:“只多不少。” “此番,怕是河北东路要遭大难了。”程万里依旧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武便说:“只待他们回来之时,当迎头痛击一番。” “倒是我往枢密院去的公文,还没回信来,不知河北东路那边备贼之事,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还真未想到,这些贼人行动得这么快!” 程万里似也有几分担忧,自古贼事,不可侥幸去想。 若是只打得一两个州县,那倒罢了,若真是流寇一起,肆虐来去几十州县,那可就是塌天之祸。 史书所载,历历在目,几百人,几千人,瞬间转战四处流寇,席卷裹挟,几万人十几万人,也不过瞬间之事。 如今这中原之地,各个州府武备情况,程万里太了解不过,哪里有几个堪用之兵? 百来年不见战事,又哪里有几支悍勇之军? 程万里一边心中有大格局,一边当真为朝廷担忧不已,其实,五味杂陈。 苏武自然不知程万里心中想得这么多,若是知道,他也当安慰一下程万里。 宋江其人,不比方腊,本也并没有这般大的野心,他只是一心想着窝在梁山发展势力,只想着等到朝廷拿自己没办法的时候,求个招安。 宋江并没有真想过把大宋打成一锅粥,更不曾想过当真要皇帝轮流做,今天到他家。 只听程万里忽然再开口:“咱们得去一趟东京才是!” “去东京?”苏武心中还有些没有准备好。 每每想到东京,想到北宋这个都城,苏武心中便觉得那是遥远的地方。 其实不然,东平府去东京开封汴梁城,还真不远,五百里出头的距离罢了,甚至比去青州还近。 这就是大宋立都城在国之中央的好处之一。 “对,速去速回,为此事,当走一遭,毕竟是山东之贼,咱们去一趟,见得相公们当面说清道明,如此,兴许……”程万里皱眉顿了顿。 “相公是怕朝廷到时候牵连怪罪?”苏武问。 程万里点头:“当去说清道明,一来,这贼寇在我来上任之前就有了,非我之过也。二来,近来剿贼,我是频频立功。三来,我府下人马,拢共算在一起,也不过五千人,还要分在各处县里把守,堪用之兵不过两千,虽然初得安抚招讨制置使之名头,但也来不及联络周近。若是不去当面说清道明,到时候相公们怪罪之下,少不得莫名牵扯!” 程万里还真是想得多,但更是想得周到。 “那下官也去吗?”苏武问。 “你当一起去,如此,我也有底气,到时候,包揽诸事,也当是你我一起。你也该见见童枢密才是,见过面,总比没见过面亲近,也当让童枢密看看你是哪个人,更看看你是何等人物……如此,当多几分信任,你我也好上下一心,把这剿贼之事做好做成!” 程万里当真铆足了劲一般。 苏武也想了想,说道:“那事不宜迟,当走就要走了,也怕赶不回来去堵那些贼寇回程!” 程万里点着头,却道:“来得及来得及,贼人分散各路去那河北东路,昼伏夜出,多是步行,路也难走。京畿官道却是畅通无阻,咱们打马来去,快得紧。” “相公也打马?”苏武有些意外,只当程万里是要坐车的。 程万里却是牙一咬,说道:“这般关键时刻,岂还能顾得那些?若是不能提前赶到,岂又能证明我有先见之明?如此,才是罪责都在河北东路,不在我也!” 这京官,真让程万里当明白了。 京城里的事,程万里当真是门清,却是这州府里的事,程万里初来的时候,那真是一问三不知,闻贼就惊,见贼就怕。 这大概就是而今整个大宋朝的缩影吧…… 苏武起身:“下官这就去备马,相公此番受罪……” 程万里手一抬:“如此关头,说不得那么些了,受罪也当受了,此时还不受罪,到时候真就京中吃罪了!前程大事,不可误也!” 苏武心中其实挺高兴,转头赶紧去备马备人,百十骑就够,三百来匹马,带三日干粮足够,把武松带着。 如此,回营里一通交代,让鲁达与朱武商量主事。 在府衙门口,扶着程万里上马。 程万里满脸都是焦急,也是心中觉得这些事,还是反应慢了,应该早几日就去,也在反思自己脑子还是不太灵光,少了几分在京中的敏感。 “走走走,快走!”程万里上马之后,就是左右招手。 就看那府衙门口,奔出程家小娘:“父亲,路上小心啊!” 程万里只回一语:“有苏武随在左右,万事无忧,你只管等为父回来就是。” 说着,马腹一夹,走了。 也听得那程家小娘还说一语:“苏总管路上也小心!” “多谢!”苏武也来不及多说了,程万里已然在前。 得赶紧跟上,就怕程万里打马不娴熟,跟在左右照看着,怕他当真落马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匹倒也不急速去跑,马匹冲锋,从来不会长久,所以,快步去走,才是赶路的常态。 如此,程万里倒也在马背上坐得住,却还是口出埋怨:“可颠死老夫也!” 真颠一会儿,程万里甚至心中都有几分后悔,其实坐车也不是不行,京畿官道,坐车也能很快…… 只可惜,现在反悔,晚了。 苏武还在一旁教:“相公,不必坐实,相公请看,这般,起几分脚力,半蹲在马镫之上,便不颠簸……” 程万里转头去看:“你怕是要我命也,我就坐着吧,哪里蹲得住……” 苏武也是无奈:“那慢些走就是!” “还是快些走吧……”程万里咬牙切齿,想一想前程,还是得走快一点,毕竟五百里路呢,还要赶回来截杀贼人,如此又是立功。 这是一套连环之策,往京城去,也是为了露脸,乃至包揽一些事在身,便做个那种堪用可用的能臣形象,只待回来,马上立功,便是坐实这个能臣的人设。 如此,再与河北东路的相公们更有了一个直白的对比,对比,就更显他程万里是那能臣大才。 事事皆学问,这也是为官之道。 咬着牙,赶紧去走这五百里路。 苏武在左,也让武松在右,便是不能真让程万里坠马了,到时候给摔出个好歹来可万万不行。 便是路上,苏武也去想那东京,一百多万人口的东京,这个时代,一百多万人口的城池,着实是不敢想象。 那连绵的房舍,不知能铺开多少里地去,那养活一百多万人口的粮食与能源物资供应,在这个人力畜力的时代里,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大宋朝,怎么能说他不好呢? 其实挺好,可惜了…… 只管一路往西南,官道越来越宽敞,来往行人,车架,越来越多。 其实也可以坐船去,只是这个时代的运河,并不笔直,是以汴梁为中心的一个“之”字型。 这五百里路,坐船还真不会有打马快,船只是运力大。 也看这宽敞的官道,来日大金女真的铁蹄,就是顺着这般又宽又平的官道,一路从北到南,直去汴京!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休息一下……”程万里在马背上终于是顶不住了。 连马都下不来,还得苏武在旁撑着扶着,程万里指着自己两边大腿内侧:“疼,火辣辣的疼……” 倒也真走了几个时辰,程万里的坚韧,其实也超出了苏武头前的预料。 苏武倒也不笑,只说:“这一路去,两日多的路程,相公双腿,怕是要破皮结痂。” 这个过程,苏武早就经历过了,便是军汉坚韧,这点小痛,忍忍就过了,只待结痂,也就慢慢成了茧子,也就不痛了…… 程万里有自己的抒情方式:“这前程呐,可真难取呢……若不是为了……唉……” 苏武这才笑了笑:“相公,下官去寻个车来?” “都奔出这么远了,还要什么车?这般也好,只看我走路罗圈,不免也教相公们知我为国为社稷,这般用心奔走,这是何等忠心?” 程万里,万事都能往这个方向去想,着实是个政治动物。 苏武其实佩服,按理说,程万里是吃不了苦的人,但为了某些事,苦也能吃不少。 程万里又是大手一挥:“吃东西喝水,吃罢,再上路去走,到时候,童枢密说不定还亲自给我请个御医来呢……” 苏武真是心悦诚服,行! 这领导,有点东西的! “相公也吃!”苏武递过去,一张面饼。 程万里接过就吃,话语也有:“这就叫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形容得也对! 苏武答了一语:“天下之大,还有几位相公能如此?” 程万里立马是一脸的大义凛然:“自也不负圣人教诲!” 吃得喝得,苏武扶着程万里再上马,咬着牙,再走。 也不去什么城池,更不去什么驿站驿馆,就是个风餐露宿。 好在苏武搭了军帐,燃了篝火,倒是能入眠。 五百里,两天半,坐车的话,至少要五天左右。 巨大的汴京城,就在苏武眼前呈现,只看那城墙高耸,二十米不止,更看那城墙左右延伸而去,一眼望不到头。 那城墙之外,有宽阔的护城河水,只是河水漆黑,近前,还有几分腥臭味道,显然许久不曾疏浚,怕是护城河也不深了。 城外,绵延的都是屋舍,一百多万汴京城的人,也不全住在城内。 屋舍连绵,诸般店家,来往行人,热闹非常。 过得叠拱桥,便是过了护城河,在东西走向的南边,还有汴河接入,那边也通南北运河,还有码头。 苏武进的是北城安远门,便是离皇城更近,离那些衙门也更近。 只管一路打马去,进马行街。 程万里已然满脸是笑,自打看到汴梁城,程万里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只问苏武:“如何?汴京如何?” 苏武点头就笑:“好大一座城池。” 程万里又说:“这里的日子,便是你想都想不到的……若是有一日,你也入京为官了,才知晓这汴京城里的好……” 程万里说来,是一种期待。 苏武期待吗?好似也没那么期待,只是坐看那鳞次栉比,也去看那比肩接踵。 马步在行,程万里抬手一指:“东边,你左手边,这条街过去,就是白樊楼,往南走一些,便是任店,嘿嘿……” 苏武去看了看,甚至能看到一处楼宇高耸,还能看到那门口立着高大的牌楼,牌楼上竟还有彩旗在飘…… 倒是……有种突兀之感,感觉奇奇怪怪的,与这满街建筑有些不搭调,但格外显眼。 “就是那里了,咱们往西边过街,一过去,你就能看到皇城的城墙了。”程万里慢慢给苏武介绍着,自己也莫名高兴。 苏武能感受到程万里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只等转过街去,当真就远远看到了皇城城墙。 皇帝就住在那里面,宋徽宗赵佶就住在那里面。 只待马匹慢慢走去,苏武心中,莫名还真有一种激动之感,没来由,但心跳真会加速。 只待走到皇城根下,就看程万里往北一指:“东华门,进士放榜之处也,不知多少人一生所求,就是在那里唱一次大名!” 苏武回头去看,马在往南,那边是北,东华门,以往有那韩琦韩相公说过一语:东华门外唱名的方是好男儿。 就听程万里也说:“昔日,有那田况田相公著书《儒林公议》,其中有洛阳人尹洙曰: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彊虏于穷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苏武听来,眉头一皱,心中难受,更有无奈。 “当然,我倒是不以为然,那尹洙之语,太过了。若是真能恢复燕云,岂能是状元及第可比,那是史书万代留名!” 程万里又说。 如此,苏武心中又舒服多了,倒也是奇了怪了,便也说道:“此番海上之盟,幽燕之地,兴许真能恢复。” 程万里点着头:“那就看童枢密如何运筹帷幄了,走,先往枢密院去!先见童枢密!” 枢密院,就是中央军委,就在皇城之旁。 枢密院也是极其复杂的衙门,下有十二房。 曰: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 以往倒是没这么多房,后来慢慢多了起来,特别是河西房,便是因为昔日党项李元昊起兵而立,也是此时此刻大宋朝最重要的一房,乃至西军之事,也多在其中。 枢密院衙门,那正是气派恢弘,大宋主要的军政机构,便是两府,一边是枢密院,一边是中书门下。 其他的,还有三司,盐铁、度支、户部。台谏两院,御史台,谏院。 乃至殿前司、皇城司之类…… 程万里已然有了一个封疆大吏的名头,到得这枢密院里,投了拜帖,也只能恭恭敬敬在门外等候着。 只待里面的小吏来请,程万里方才能跟着进去,却也转头来与苏武说:“你待我片刻,会有人再来请!” 苏武点着头,只管站着等,也看这衙门进进出出,看起来忙碌非常,还看门口街面,来去都是车马,便是路上走的,也都穿着公衣,那牛车里坐的,更是朝服。 这里的官,真是一板砖下去,能拍死七个,这里的吏,更是多如牛毛。 倒是并未久等,片刻,便有那小吏在门口喊:“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武,是哪个啊?” 那小吏,当真挺胸抬头,眼睛看天。 “我是……”苏武答得一语。 “进来,跟着走,枢密相公召见!”那小吏瞟得苏武一眼,转头就先走。 苏武跟在身后,其实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无奈,乃至觉得有些搞笑可笑。 从五品的武官,当真不是官啊…… (兄弟们,来晚了,抱歉,今日状态稍有下滑……) (本章完) 第121章 苏武苏子卿 第121章 苏武苏子卿 进得枢密院去,里面倒也并不宽大,除了中院一个议事列班用的大堂,其他地方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屋。 苏武只管跟着那小吏往里进,走人的回廊里,人来人往,却多并不是武夫之辈。 直到一个侧间的小屋,那小吏转头来,依旧骄傲:“请吧,相公在里面呢。” 苏武自己迈进去,里面就两个人,一个微胖的汉子端坐,程万里站在他的头前一旁。 倒也先不打量,只管躬身一礼:“见过枢密相公。” 那枢密相公的话语就来:“嗯,你便是苏武,不错不错,只当看一眼,便是好军将,不必多礼。” 如此,苏武往前走去,才打量了枢密相公一眼。 童贯,倒也看起来不矮,有几分人高马大,一张竖圆脸,大概是因为发福所致,面色白皙,大概是因为养尊处优,倒是目光里炯炯有神。 长得不丑,反而看起来很舒服,他颌下有胡须,虽然不多,但也根根分明…… 便是说话之声,也不是那种阉人的公鸭嗓,甚至还有几分浑厚,身形看起来,也是高大壮硕模样。 一眼看去,与正常男人无异,乃至还比一般男儿威武雄壮几分。 苏武一时不解,不是阉人太监吗? “多谢枢密相公!”苏武站定,再是一语。 童贯脸上有笑:“只说寻个时候招你来见一见,没想到你与鹏远先来了,也是正好,只当是我召你们二人入京来,那赵良嗣把你夸得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人,哈哈……当面看来,怕也不差!” 苏武第一次知道,程万里,字鹏远。 不免想起另外一个人,此人叫做岳飞,字鹏举,此时应该正在相州昼锦堂下韩氏的家中干杂活。 “枢相抬举!”苏武再是一礼。 程万里在旁便说:“恩相,如今河北东路,怕是真要起大贼之事啊!” 童贯点着头:“我知也,你前几日来的公文,我已然与朝廷诸公都说过了,也与官家说过了……” “那……”程万里故意言语犹豫。 童贯摆摆手:“有我在京,如何能罪在你身?放心就是。” “学生拜谢恩相。”程万里也是躬身一拜。 童贯点着头,看向苏武:“你来说说京东两路之事。” 苏武看了一眼程万里,见程万里点着头,方才开口:“枢相有知,军备废弛之语,不敢妄言,堪用之兵着实不多,末将麾下,也不过两千堪用之兵,那贼势已然成千上万之多,那贼人躲在水泊之中,只有后山有陆路可去,那后山却是地险墙高,关卡险要,难以破之,唯有水陆并进,四面围攻,才能有破贼之可能。” 程万里也补充来说:“恩相,虽然学生有这制置使的名头,却是官小位微,其中难处,恩相岂能不知,苏武,也不过是个五品游骑将军,两路大小州府十八个,都监总管一大堆,又岂能做到令行禁止?” 童贯摆着手:“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程万里立马点头:“多是学生无能,恩相海涵……” “倒也不是说你无能,万千之贼,又岂能比得上昔日党项之强?我领枢密院,若是面对这点贼人,还满天下去调兵遣将,岂不让人以为我是枢密院行事无能?官家知晓了,岂不更轻看与我?唉……” 童贯看了看两人,他也有他的难处,只待他稍稍一顿,才再说:“军备废弛之语,苏武说来,我岂能不知?但你我三人之间,说这话,倒也无妨,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到官家耳中去,若是到得官家耳中,军备废弛,岂不就是枢密院之罪也?” 这番话,苏武听懂了。 童贯知道天下州府,大多军备废弛,但他又似乎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却还要表面上粉饰这个问题…… 再去一想,军备废弛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成,更不是在童贯这一任而起,是历代而下,越发废弛,从开国年间,就埋下了根子。 这又岂是童贯一上任,就能解决之事? 若是真的山东起了贼,还需要满天下调兵去剿,那岂不就是在把这个问题剖开了给天子看?给天下人看? 童贯这官,看来也不好当。 程万里听得这番话,已然就往前开口:“恩相不易,这贼人之事,定是要在京东之内剿灭之,学生定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推脱。” 童贯稍稍点头,也是叹息:“这话就对了……有些事啊,我这枢密院万万不能做,但别人兴许为了给我使绊子,说不定真要做呢……” “恩相是说……河北东路之事?”程万里来问。 “是呢……河北东路起贼,自不是你之罪也,终究却又是我之罪也……”童贯自己苦笑。 苏武真是在学在听,程万里自然是贼起之后再去补任,起大贼怪不得程万里,程万里可以甩锅。 但童贯甩不了锅,他都已经到顶了,他掌枢密院,掌的是天下兵事,任何地方起贼,他都有锅,童贯若是再甩锅,那就只能往天子身上甩了…… 程万里面色带悲:“恩相难也……” 童贯却又来说:“这不算什么,还有难呢,河北东路贼势一起,不知多少人要来参一脚,不急,慢慢来,他们若是觉得自己行啊,就让他们来……终究,最后还是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着,童贯看向程万里与苏武,又说:“便是这个烂摊子啊,还是你们二人去收拾,钱粮军械,我知你们差得许多,但我这里,给不得太多,天下州府何其多?哪个不要?西北也要,广南两路也要。而今,河北东西路,乃至河东路,更是急需,一旦宋辽开战,他们便是前线。” 话语到这里,程万里看了一眼苏武,便也是对视。 程万里皱着眉头:“恩相之难,学生头前不曾多想,实属无知,恩相海涵。” 童贯又是摆手:“不过,禁厢编制之事,倒是可以操弄一二,换个法子嘛,而今你们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两路管军,怎么能没有法子呢?” “还请枢相教诲。”苏武心中大喜,连忙一礼。 童贯真教:“你们看啊,十八个大小州府,难以调动,或是并不真心效死,也无伤大雅,本也就靠不住,但你发文去,让他们上交各地禁厢之名册数目,就说是枢密院令,他们当是要敷衍一二的,你拿着各地州府禁厢之数,只管每一地都删减一些,你自己多报一些,报到枢密院来,枢密院里大印一盖,删减出来的员额,自就归你了……就好比是你,从各州府抽调了兵马……” 苏武两眼一睁,还能这么操作呢? 倒也不是如何长见识,还真就是不在其位,难谋其政,屁股坐在哪里,才懂得哪个层面上的事情。 “拜谢枢相指教。”苏武一礼,心中自是更喜,但也还说:“还请枢相给个实数。” 童贯就笑:“苏总管当真直白,是个军汉的性子,好军将,就该是这般,倒也不是我要给你多少,给多了,你养得活吗?” 苏武先不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末将今日一见枢相,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更知枢相之难,还知枢相心中,皆是国之大事,剿贼之事算不得什么大事,海上之盟,宋辽之战,才算得上大事,末将既已知晓这些密事,末将所想,定是治得一彪堪用之兵,来日为枢相先锋敢死!” 童贯转头来看,当真目光如炬,看着苏武。 程万里在一旁说了一语:“恩相,苏武此番随同使金,一心为国,一心为恩相之事,当真生死置之度外,着实堪用。” 童贯点着头:“我心知肚明,只是怕你们当真养不活,不说养不活,便是真给个两万之数,便是你们招刺都招不满……” 童贯之语不假,大宋朝招兵,那是千难万难之事,谁愿当兵? 除了流离失所的灾民难民,以及那些祖祖辈辈就这份营生的人,哪个好好的人家,愿意去当兵? 苏武此时丝毫没有紧张局促了,只管一语:“枢相,两万员额,与辽开战之时,末将定带出一万堪用强军。” 便是苏武也知,到得童贯这里,不必弄那些弯弯绕绕了,童贯是此时这大宋,为数不多当真知兵之人,整个东京城里的官,也唯有他一人,真正上过战场。 该是苏武给态度给承诺的时候了,换的就是前程,童贯其人,给出去的东西,自然也要回报。 苏武也看了一眼程万里,程万里接了一语:“恩相,这两万人的资费,可还要造船呢……” 童贯看向程万里:“还要造船,你支应得开?” 程万里满脸便秘,支应得开还是支应不开,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呢? 程万里只管一语:“恩相当面,如此抬举看重,学生岂能还有二话?定然剿灭这伙大贼。” 童贯左右看了眼前两人,轻轻用手指敲打了一下座椅扶手,微微点头:“允了你们就是……只等他们各自登场唱罢,你二人当真把烂摊子一收,前程自不必多言!” 这还真与谈买卖异曲同工。 程万里已然一礼:“定然不负恩相!” 苏武自也一礼! 童贯点头:“枢密院今日还当下公文去督促河北东路各地州府严加防贼,明早朝会,我也当再去与诸公说说,与官家再说说……此事便就如此了,许多事啊,你们二人心知肚明,倒也不必我来多言……” 苏武倒是真听明白了,就在那一句“各自登场唱罢”,枢密院虽然是军事主官单位,但也并不代表枢密院当真就统领天下兵马。 就好比还有一个殿前司,虽然枢密院名义上是个总管机构,但这殿前司,又有其一定的独立性,以往是直接统管天下禁军。 而今里,也是京畿禁军的直属统管衙门。 换句话说,枢密院,更多是军事行政单位,殿前司,就直接是军事管理单位,直接统领兵马。 童贯是靠着西北军功而起,再有天子恩宠,所以他成了枢密院使。 但也并不代表童贯真的就在军事上一手遮天,那些久在京中的大佬,乃至中书门下的大佬,他们的势力自也错综复杂。 这剿贼之事,一旦真上升到了这个层面,童贯是有竞争对手的,竞争的东西,就是在天子面前解决事情的能力。 终究是这天下之事,都在一人,都在天子身上,众人得争宠,在天子面前争宠。 倒是童贯也不急不怕,他太清楚那些人都是什么玩意了,他甚至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坏事,兴许还是好事。 你们要上,那让你们上,你们要抢点什么,让你们先抢。 弄得个鸡飞蛋打,童贯再出来收拾烂摊子,岂不更显得童贯之能? 也是这京中,谁懂军事?一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罢了。 苏武明白这些了,也就知道之后的事怎么弄了,其实是放开了手脚,也符合他的利益,谁上都鸡飞蛋打,但他苏武上就大事能成,岂不也是利益? 养贼自重这种事,与此一比,落了下乘,以后是另外一个思路了。 兴许,这就是所谓大宋朝的政治。 程万里只管点头:“学生明白!” 童贯看了看程万里:“你也不易啊,你还能打马飞奔了,怕是遭罪不小,看你走路已是罗圈,哈哈……” 程万里立马是个一脸尴尬的模样:“恩相见笑……” 童贯摆着手:“你这笑话,焉能不是我昔日的笑话?没什么见笑的,以往还担忧你不行,而今呐,良才难得,你自放开手脚去做,我在京中,定也不让你受了委屈。” “拜谢恩相,恩相情义,学生铭感五内,不敢忘怀。”程万里其实心中澎湃,就童贯那一句“良才难得”,程万里听来,如食仙药神丹。 “好了,你去寻个医,治一治,涂抹一些药膏,过些日子就好了,往后打马,也就习惯了。” 童贯点着头,又看了看苏武,再说:“苏武啊……” “末将在!”苏武自是军汉做派。 “知你奋勇敢死,只待你再立功勋。”童贯自是勉励,说是御下之道也行,但还真有几分真诚其中。 “末将谨记。” “去吧去吧……”童贯摆着手,却又起身了,好似要相送几步。 程万里连忙说道:“恩相留步。” 童贯只管摆手:“我也出门,入宫去。” 便是当真相送……又好似只是顺路。 出得枢密院大门,童贯上车往左掖门,苏武与程万里上了马,只等童贯先走,再动身。 程万里来说:“你是不是好奇呢?” 苏武一时未反应过来。 程万里接着说:“恩相啊,起于微末,成人年岁了,才净身入宫去……” 苏武立马明白过来了,难怪一个太监长得又高又大,还有胡须,说话也没有公鸭嗓,乃至待人也和善,自称都用“我”,也难怪西军那些骄兵悍将,真能服他童贯,真能为他效死。 “走了……”程万里已然在拉缰绳转向。 “相公往哪里去?”苏武就问。 “回东平府!”程万里如此一语。 “相公既然回京了,不回家看一看?”苏武又问。 “唉……罢了,家中一个浪荡子,他不来看我,我却能去看他?如今我这般奔走,所为何也?哼!人生啊……无趣……” 说着,程万里马腹一夹,当真就走。 苏武自也就跟随,倒是如今程万里打马,还真有几分架势了。 “不知……令郎可有婚配?可有儿女?”苏武找闲话来聊,便也是想着不看儿子吧,孙子总该看看。 程万里眉头一皱:“倒也不怕你笑话,本有婚配,教人家退了……” 苏武听来一愣,这是什么故事?这种事,程万里也与自己说的吗? 如此故事,这位兄弟,是不是也当说一句,莫欺少年穷? 再看程万里,便是也知,哪里有那么多莫欺少年穷? 只看程万里如此奔走的模样,努力上进,当是一句,莫欺老……中老年穷。 其实,苏武更想的是……可见以往,程万里在这京城里,混得着实不怎么样,不然何以被人退婚?又何以拜在童贯座下? 这程万里啊,起初还真小看了几分,如今再看,其实有几分敬佩。 就听程万里继续说:“真说起来,我岂能不是心中有那不忿?” 程万里在这东京城里,似乎真有一种倾诉欲,却还把苏武选作倾诉的对象。 “只管来日,衣锦还乡,自大不同。”苏武安慰,想来程万里真有许多伤心事。 “是极,就是这么想的,若是看不到抓不住,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看得到了,好似也抓得住了,岂能不使上浑身力气?谁人不想一个出人头地?” 程万里真说心事,与苏武一点不隔。 “相公此番定能出人头地,风光回京。”苏武再来一语,也说自己,用命去搏,也当搏个出人头地,再说那为国为民之事,没有出人头地,在乱世里,便是连谈为国为民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是多难的事? 若真去想,苏武便是想得夜里都睡不着,一切,没有多久了。 “苏武啊,你好似没有字吧?”程万里忽然如此一问。 苏武心知,得找个理由借口,便答:“父母去得早,也不曾行过冠礼,便未想这些……” 古代的大多数礼仪与风俗,但凡需要钱的,从来都是富贵人家专属,底层百姓哪里能顾得上这些? 婚丧嫁娶也好,冠礼及笄也罢,乃至中秋吃个月饼,但凡钱,那就多只是贵族专属。 冠礼取字这些事,那就更是读书人群体的专属了。 “我与你起一个吧……”说着,程万里便是去想,片刻之后,再开口:“嘿,倒也不必多想,苏武苏武,本就是名人,国之干城也,你就字子卿吧……子呢,男子美誉也,卿,自就是高官之意,也是天子对臣子的爱称,与你那武字一配啊,只愿你为国效命,前程远大!” 苏武点头:“多谢相公!” “苏武苏子卿,好听呢……若是见于后世史书,两个苏子卿,岂不也是美谈?还要后人前后辨一辨,岂不有趣?”程万里自己也很满意。 “再谢相公赐字。”苏武心中,其实感动。 慢慢的,苏武也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位相公、这位领导,已然真有了一种超越上下级的关系。 人之情感,难以言说。 便是再也不想什么向上管理之言了,只管想的是当真齐心协力奔个前程。“子卿!”程万里笑颜来喊。 “在呢!”苏武笑着点头。 “走,回东平府!”程万里再夹马腹,马速稍稍一提,好似真的干劲十足。 苏武打马随去,这一趟如此短暂的东京之行,当真好似改变了许多事。 路边寻了个医药堂,给程万里两腿内侧擦了一些药膏,又带上一些,一行人只管出城快走。 路上,程万里再也不埋怨吐槽了,上马就走,下马吃睡,乃至只要不是落夜黑下了,也当多赶几步。 又是两天多,程万里已然出现在府衙之中,他如今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弄钱,给苏武弄钱。 这府衙之中弄钱,不外乎开源节流,这事,宗泽会啊,但得罪人。 程万里这厮,只管让宗泽去做,让宗泽去得罪人,他便是只管嘿嘿笑着,好似都不知府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反正就是这个要钱没有,那个要钱也没有,乃至以往该给的钱,还要仔细核算苛刻…… 什么?有人来告状? 程万里嘿嘿笑着,只说,你自去与宗老再商量一二,这些破事,莫要拿来烦扰本府,本府如今乃是两路制置使,日理万机,哪里管得这些鸡毛蒜皮。 6=9+ 程万里倒也真忙,这不还得下公文到十八个州府去吗?枢密院来的令,命各地州府清查禁厢之数,速速上报。 一封一封的公文,都等着程相公来加盖大印,程相公在书房里,盖得是头晕眼。 乖女自然在旁帮着翻搅一下印泥,让印泥稀松柔顺一些,便好沾染加盖。 也问:“父亲,见到童枢密了吗?” “见到了。”程万里点着头。 “那你说了吗?”乖女又问。 “没说……”程万里哐哐就是盖。 “怎么能不说呢?”乖女有些急。 “急什么?初次见面说这些?怎么说?也当是童枢密与苏武有几番交情了,如此,童枢密体恤下属,礼贤下士,再过问一二,才算水道渠成的合理……” 程万里岂能没有个章程? “啊?” “你啊……这些事就一点都不聪明了,这事啊,明面上,就不是咱们的事,当是童枢密起意去问去说,如此才合情合理,才是一桩美事……” 程万里再解释。 “哦……”乖女终究是明白的,只是稍稍有些失望。 “你又年纪不大,这么急作甚?”父亲还来问。 “我没急啊……”乖女起了娇嗔。 “还没急呢?”父亲来取笑。 “哼,你自己来搅吧……”乖女把印泥一放,转身就去了,便是与父亲撒娇。 程万里只管哈哈来笑,也是心情正好,好似如今也有了拿捏乖女的手段了。 却是程万里喊了一语:“还有一件事呢,苏武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果然,乖女停在门口,回头来问:“苏武什么事?” “他如今,有了表字,你怕是还不知呢。”程万里故作神秘,也是满脸在笑。 “唤个什么?”乖女立马来问。 “子卿。”程万里答着。 “苏武苏子卿……”乖女口中重复着,倒也不是真走,脚步又回来了,还是帮着翻搅印泥…… 程万里嘿嘿笑着,乖女低头羞怯几番。 两人还偶尔对视,岂能不是个父慈女孝? 苏武那边,正也在军中议事堂里坐着皱眉,眼前有一个很大问题,招刺,即便不刺字,就是招兵,至少要招八千人。 上哪去招? 童贯之语没错,谁愿当兵? 昔日里,便是这两千人,还主要都是独龙岗三庄来的,这不一样,别的地方,如何招得来? 倒也不是一点都招不来,但来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苏武又怎么能要? 苏武就想要良家子,还得是体格子不错的良家子,如今麾下两千人,主要就是良家子,这才是苏武这支军队有一定战斗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更还得是子弟兵,独龙岗三庄,对如今的苏武而言,那就是子弟兵。 就好比项羽八千子弟出江东,也好比刘邦那几百人出沛县。 唯有子弟兵,才更愿随着效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想体格子不错,还得是良家子,其实很难,因为这般人,一般都出身在较为殷实的家庭,至少要能吃得饱,所以能发育好,但这般较为殷实的家庭,在这大宋,又怎么愿意让孩子去当兵? 也可见,独龙岗三庄,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存在,更也是苏武走的运气。 先把招兵旗立起来再说吧,兴许也能招一些良家子来当子弟兵,有一个算一个。 苏武忙碌一番,亲自往城门去,就在城门口处,立一杆大旗。 苏武还特意让众人穿了甲胄,还在身后停了一列好健马。 便是大小军汉到处在喊:“招兵了,招良家子,不黥面不刺字,苏将军亲自来招,一月两贯钱。” 这话,自然是苏武让说的,言简意赅,没有什么里胡哨。 倒是真聚了不少人来看,乃至也有人来问,却多是闲谈打趣,并没有人当真留册。 苏武也叹了一口气。 一旁武松来说:“哥哥,不急,只待消息传出去了,过几日,说不定就有人来了。” 苏武点着头:“是啊,但是与其这么等,还不如就派人往乡村里去,去寻访去问。” “嗯,那就让杜兴兄弟派人到处去寻访……”武松点着头。 就看头前,忽然有一个少年郎在问:“将军,是不是入了麾下,就发马发甲胄?” 苏武闻言,心中一喜,这两样东西,好似对少年郎还真有一些吸引力,苏武只管来答:“发,只要在军中操练得好,立马就发!” “那……那我来!”那少年郎已然就要去登记。 却是少年郎身后,奔出一个妇人来,上前拉:“儿啊,你失心疯了?这是上阵打仗呢,要死人的,快跟我回去。” 身后又来一人,是个中年汉子,也来拉:“看看热闹就行了,莫要发癫,好男不当兵,当了兵去,教人笑话,又不是家中缺你一口吃食。” 这话啊,听得刺耳,便是当初独龙岗来的那些人,当初他们也不知道真要上阵打仗。 而今,当真是要打仗的,便更难几分了。 这一幕,苏武也说不得什么,开不了口,总不能说一定不打仗吧?更不能说一定保你们儿子活着吧? 至于说那些家国大义、保家卫国,在这个时代,于底层百姓而言,更没有什么意义。 那是读书人的口号。 要想普通百姓都有这般觉悟,那还差了一千年的教育与政治工作。 除非,这些人的家,就住在边境,当真有外族随时入侵,比如西北,比如西军。 西军的战斗力与凝聚力,就来自这个原因,西夏党项人真会来打来抢。 却又看那少年郎在挣扎,在说:“我就要去,打仗我也去,我多杀几个人,立功得了钱,给你们多买几亩地,有何不好?” 那妇人就哭:“儿啊,你要为娘命去啊,你若真要去当兵,娘现在就投了井去……” 那父亲也在喊:“没了你,要那地作甚?” “咱家不是有两个儿子吗?我若真没了,苏将军待人好得紧,也当有大笔钱,你们只管买地去……再说,苏将军何等威势?东平府里谁人不知?只管是百战百胜,每战有功,赚钱还不容易?” 少年郎更是挣扎,却也不知多少人在看热闹。 苏武还是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说道:“先随你父母回去,在家里商量好了再说,好好说,商量得好呢,就来,商量不好,不要自己偷偷来……到时候你父母来寻,某只管把你再赶回去……” 少年郎便也急:“将军,小人愿意就行了啊,小人愿意啊……穿甲打马,多威武!” 苏武笑了笑:“你听某的就是,回家好好说,某等你来!” 少年郎左右看了看,回头又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先出城回家,倒是教人看了笑话……” 他父母,心中一松,连忙跟着去。 也听那少年人喊:“苏将军,小人可不是孬种,小人就是近来听得将军之事,愿意投军,小人名叫宋正,小人一定来!” 苏武笑着回:“好,等你来!” 一家三口,拉拉扯扯,出城去了,那父亲也在说:“莫要胡说,莫要胡说……岂能欺骗苏将军……” 苏武看着,心中其实很畅快,还真期待这个叫做宋正的少年郎能来。 忽然也感觉招兵这件事,兴许没那么难了。 也听武松之语:“哥哥如今,深得人心,兴许还真能招上不少良家子。” “只管让杜兴派人去各处乡村里寻访吧……”苏武点着头,也多了几分期待。 “还当多派些人,到各地县城竖旗去喊……”武松如今也想事谋事,当真成熟不少。 苏武点头:“嗯,只管吩咐下去……” 城门那边,一骑快马而来,正是燕青,苏武眉头一皱,转身先往无人之处去走。 燕青近前下马来说:“叔父,是高唐州,打起来了!” “可知详细?”苏武立马又问。 “只听得那高唐州遇贼,那高唐州的知府还命城中人马出城迎贼,两战大败亏输,死伤惨重,后来紧闭城门不出了。” “贼势多少?”苏武再问。 “五千!正在围城,也在打造攻城器械,那高唐州里,派了许多快骑出城,想来是到处求援,若是援军不能快去,只怕那高唐州守不住……” 燕青做这份差事,是真的做得不错。 “五千……那定是守不住了。”苏武如此一语,便是知道,如今山东河北地面,援军这种事,就是个玩笑。 就如故事里的青州,贼人都走了,援军才会赶到。 也是哪些总管都监,哪个又打过仗?哪个听得大贼,会当真如他苏武一般,真的大军急行去救? 哪个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也是这般山东河北地面,拢二十万大军,来日去打辽国,被辽国几千从北边女真战场退下来的残兵败将,打得一溃千里、抱头鼠窜、尸横遍野。 百十年不战之地,加上这腐朽大宋之军备废弛,还谈什么战斗力? 那高唐州的知府,更是做傻事,明明大贼寇城,他坚守城池就是,还让城中本就不多的兵马出城迎战,这是哪本书看坏了脑子? 也是这些读书人,哪个懂得打仗之事? 苏武想得这些,与燕青再说:“你再去,还是亲自去,多带马,盯着,一旦梁山之贼回来了,立马来报。” “得令!”燕青翻身再上马,飞奔再去。 战事要来了,苏武眉头紧锁,又不知要死几个伤几个…… 而今的梁山,自打宋江一心从贼之后,便是一日一个样,即便此时宋江带兵出门去了,那梁山的渡口,更是络绎不绝的来投之人。 只道梁山一百单八将,其实不然,那些所谓好汉将领许多自是不凡,但那三五万的喽啰,才是基础。 只道那故事里,头前打仗,都是三百二百,不得多久就是五百一千,再不得多久,就是五千之数,又不得多久,便是成千上万。 这才是梁山势力变化的写照,而不仅仅是那几个好汉上山。 战争,也从来不是靠几个好汉打赢的,更是靠那成千上万的喽啰冲锋陷阵。 又好比那方腊,便是朝廷一个不察觉,反应稍稍一慢,方腊就是城池州府肆虐数十,招揽席卷裹挟之人,也敢说是几十万众。 显然,苏武知道,又到了该给梁山踩踩刹车的时候了,此番高唐州一破,梁山短时间内,必是不愁钱粮,势力就真的上台阶了。 这个台阶可以上,但也必须踩一脚刹车,不能真的一个没注意,瞬间就养出三五万喽啰。 还有自私之念,也是苏武自己缺钱,他不能去那城池里抢府库抢大户,但他可以抢梁山。 倒是苏武也知,而今宋江入高唐州之后,心态就不一样了,立马大变。 入城之后,先说一语,百姓秋毫无犯。 这便是入了高唐州,知道发大财了,再也不似以往苦哈哈的日子,就开始要名声了,已然也就开始往招安去打算了。 要真想招安,就不能真的做得太过分,奸淫掳掠之事,就要止住,更不能做那滥杀无辜乃至屠城之类的事来。 忠义之名,宋江是要的,以往是没办法,而今局势不同了,也就得立出道德旗帜了。 便是梁山上替天行道的旗帜再打出来,那句话是这么说的: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是替天子行道,是忠心报答天子。 招安之心,自不用说。 显然,宋江与方腊,大不同。 许多并不作奸犯科之人,为何也甘愿留在梁山?比如安道全之辈,只因为他们真的认为宋江招安之事,必然能成,也等着搭上这辆车,混个官身。 乃至一些本就出身官军的军将,他们私下里与宋江去谈,必是也作此想。 真说起来,梁山上的人心,兴许反倒是招安这件事凝聚出来的,至于故事里梁山林冲之辈,谁又在乎他怎么想? 宋江其实很聪明,更有手段,这不免也是政治。 想得这些,苏武回了营中,已然也开始整军了,这番再开战,便是许多事都要提前准备,该备的粮草要备,特别是马的嚼喂,该拢的辅兵也要提前去拢…… 马匹车驾辅兵,辎重后勤,乃至随军的医生,该带也要带。 还得提前出发,如此时机地上上选择就多,也好半路去截。 (兄弟们,说明一下,水浒里关于怪力乱神的,一概不用,整个小说,都不会出现,主要还是贴合历史来写。今天更得早些,只想给兄弟们脸上一人亲一下。) (本章完) 第122章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第122章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又要出征了,苏武反倒有了几分习惯,更也是信心不同以往。 程万里则不然,他从未见过真正厮杀的场面,乃至如今对苏武情感上也有不同。 所以,府衙里,程万里面色担忧,语重心长:“此番去,安全为要,贼势若大,不必强求……” 苏武点着头:“相公放心,定是万全而胜,不去犯险。” 这话,安慰程万里。 程万里拍了拍苏武的臂膀:“童枢密之意,你也明白,而今,保存实力,发展实力为要,还不到真正奋死一搏的时候,若是贼人如去的时候一样,几路而回,便选那最弱的一路……” 苏武只管又点头:“都听相公的就是!” “好,如此甚好。”程万里点着头,再看苏武一礼而去。 府衙之外,又是那甲胄咔咔在走,队列整齐非常,旌旗大纛迎风招展。 马匹那更是梳洗的干干净净,连马头的发型都要飘柔起来。 不仅是为了让围观来看的百姓们心生荣耀,更也还为了勾引那些少年郎的从军之心。 只待大军出城许久,甲胄之类才卸去马背来驮。 此番,自又是精锐尽出,但人马却并不多,就是五百铁甲骑,五百新编轻骑,带七八百辅兵车架。 留得鲁达守家,也留了一千人马在家,出征这一趟本不是什么大战。 反倒是如今苏武越发防备起了梁山之贼,虽然梁山也是精锐尽出,但如今山上,只怕也还有两三千人,乃至三四千人,数目捉摸不定。 虽然几率微乎其微,但晁盖偷家这种事,不得不防。 东平府里,是苏武的身家性命。 朱武随行在侧,便也听得苏武来问:“朱武兄弟,你说……此番去拦贼,若是贼人多路而归,该如何去选?” 苏武随口来问,虽然是闲谈,但也是试探一二,毕竟这是朱武第一次来用。 朱武想也不想就答:“那就看将军心中所想了,若是想击贼立功,便选人多那一路,自是多杀贼寇。若是……” “直白说……”苏武知道朱武心中顾忌什么。 “那卑职就当真来说了,此番梁山之贼寇那高唐州,定是为了钱粮之事,城破,必是盆满钵满,将军养兵不易,自是该选钱粮最多的那一路。不过,兴许人多与钱多,本就在一路,但又一想来,这伙贼人能有如今之势,想来其中定有高人,那钱多与人多,兴许就不在一路了……” 朱武答完,立马去看苏武。 苏武脸上立马有笑,还要再问:“为何又不在一路了呢?” 朱武见苏武在笑,便也笑了:“将军有意考教,那卑职就更该认真来答,便只想一个道理,对于这伙大贼而言,此时此刻,是钱粮重要,还是人重要?” “你觉得呢?”苏武其实心中有数了,朱武,真能行! “那定然是钱粮比人更重要,那贼寇已然轻易能拢得五千之数,千八百人,兴许就不那么重要了,那能养活更多人的钱粮,才是重中之重。” 朱武答完,面色严肃不少。 “是啊,有了钱粮,人他们还真不太缺,如此想来,那贼人回来,为了稳妥起见,必然又会分成七八路去,其中人多的,想来所行之路也更是招摇,便是引诱官军堵截的诱饵,那人少的,必走那山野小道,才是钱粮所在。朱武兄弟大才也!” 苏武不吝赞美,更是与朱武投去了赞赏欣慰的眼神。 朱武就在马上拱手一礼:“将军谬赞。” 苏武眉头一锁,就要说点真格的了,只问:“朱武兄弟,你说,此番,拦他多少合适?” 朱武闻言一愣,一时沉默,更在皱眉,这个问题是个什么问题? 难道剿贼,不是剿得越多越好?功勋越大越好? 若不是这个道理? 那其中必然还有更深的道理! 这个更深的道理…… 朱武便也一问:“那就看将军……” 朱武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他还要想着如何遣词造句,如何用聪明人的话语来说,如何与将军心照不宣打这个哑谜。 顿完之后,朱武再接:“将军,贼势已大,剿之实难,且看看将来,这贼势到底多大……” 苏武双眼一亮,朱武这话,好像真知其中之味了。 苏武又来一句:“不得多久,当是京畿禁军有人要来,用的当也是京畿周近兵马,当是一万之数,进剿梁山之贼。” 朱武又一拱手:“未想将军竟连此般将来之事也有料定,那既然有京畿禁军来人,并一万人马之数,那……此番拦贼,当取一半!” “何以?”苏武如今,还真需要朱武这么一个人来商议,便是有人商议,许多事就更有思路。 哑谜打完,朱武当真听得懂也想得明白这些事,苏武也就更直白来商议了。 “不可使贼大起,却也不可使贼不起,一半之数留去,贼势不大不小,京畿禁军来人,便也还可抵挡不亡。”朱武说直白了。 苏武点头就笑,但不说话了,只再赞许一眼,再点头。 朱武立马也不多言,只管随着苏武打马往前去。 苏武这般一千兵马,并七八百辅兵车架,在往北去。 北边,宋江此番正是盆满钵满,打破高唐州,府库里,大户家,当真劫掠一空,还真就百姓秋毫无犯。 如今,便是抢了一把,就得赶紧回家,别处都不安全,唯有那八百里水泊之地,最是安全。 宋江更也知道,此番之事太大,必然引起朝廷巨大的反应,回去之后,立马就要开始置办更多的兵刃甲胄,更还要加紧操练喽啰成军。 只要挡得这一回,招安之事就成了一步,再挡得一二回,招安之事,条件就成熟了。 宋江坐在马上,只看眼前满坑满谷的人马车架,正也与吴用商议。 “学究,此番回去,更是凶险,旁处不说,只听得那东平府苏武已然带着一两千军马往北来了,且看如何是好?” 宋江也在问计,便是出发的时候,也留了人手去盯着苏武,也是不得不盯着,只待苏武大军一有动向,那神行太保戴宗自是飞奔来报。 吴用点着头,说道:“哥哥勿忧,此事出来之前早有预料,本也有应对之策,如同来时候一样,只管多路而回,他苏武兵马不多,便是难以顾全,即便损失得一两路去,其他路安然回去,自也无妨。” 这话说来,自有人来反驳,还是那李逵:“哥哥们,咱们五千大军,他苏武一千人马罢了,咱们更是刚刚破城大胜,得的甲胄兵刃军械也不在少数,岂还如此惧他啊!” 这回,还不是李逵一人如此说,那浪里白条张顺也来开口:“公明哥哥,我兄长大仇在前,此番正是兵强马壮,他苏武一千人就敢出来寻咱们,岂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只管与他一拼生死,我自一马当先,取那苏武狗命!” 浪里白条张顺,正是那头颅挂在东平府城墙上的船火儿张横的胞弟。 兄弟两人,头前便是那浔阳江一霸,最早在江中杀人越货,后来便是在码头上垄断渔民鱼获,便是渔民的鱼只能卖给他,买鱼之人,也只能找他来买。 当时张横中箭被抓,张顺便也中箭,只是张横中箭在腿,张顺中箭在肩,张横跑不脱了,张顺回山自是养伤好多日。 这仇恨自不用说。 宋江自然要来安抚:“张顺兄弟,且莫看那苏武不过一千军马,却是一人三马,来去如风,重甲皮甲,军械精良,我等而今只算乌合之众,只等回山置办军械,再操练军阵,才好与那苏武报仇雪恨。” 吴用立马也言:“是啊,张顺兄弟不必着急,此般大仇,岂能不报?只等回山寨之后,众兄弟好生操练,那苏武麾下,不过两千人,来日定是打破东平府,拿他人头与张横兄弟祭奠。” 两位大哥如此来言,张顺便也偃旗息鼓,只嘟囔一语:“定是让我亲手来砍那苏武人头。” “算俺一个!”李逵争前恐后就说。 宋江连连点头:“好好好,如今是你我兄弟卧薪尝胆之时,来日定就是大仇得报不难。” 倒也是宋江如今野心大了,钱粮已然不缺,人手更是不知比那苏武多了几倍,对于未来,宋江很是乐观。 只看眼前,如何好回山去,只要回了山,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苏武,终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看人心一拢,宋江看了看吴用,便来下令:“诸位兄弟,且听吴学究来安排,咱们分得八路,只管山野小道,避人耳目,各自归山,安然归去,便是大胜!” 吴用便也与宋江点了点头:“张顺兄弟,你带三百人马,走来时的禹城、章丘、莱芜。龚县之山野小道,如此一路快回……要快!” 张顺上前:“得令!” “欧鹏兄弟,你带六百人马,走长清,过界首,出汶水,只走山野,往后山直回山寨……” “得令!”摩云金翅欧鹏上前拱手。 便是这两路安排,一路远远去绕,却人少,一路走的近路,却人多。 乍一看,倒也合理。近路危险,自是需要人多,远路安全,自是人少,都带着钱粮无数,便该如此安排。 却是吴用与宋江两人又一对视,互相点了个头,显然头前两人早有商议,其中还有深意。 便是李逵铁憨憨来说一语:“只管五千大军一路回,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你这黑厮懂得什么,莫要多言。”宋江一声呵斥。 李逵自是低头撇嘴,无可奈何。 只管让吴用一一来安排,然后也看吴用亲自去分配每一路带的车驾,那车驾里都是钱粮之物,乃至也有很多可以卖上价钱的贵重之物,还有一些铁器之类。 当真是那高唐州之车驾,能抢到的,皆拢在这里了,还不够去装。 五千大贼,八路在走,宋江吴用,带着荣,也走一路,更远去绕,倒也一点都不心存侥幸。 便是吴用太知道苏武了,剿贼苏武不一定下死手,但抢钱抢粮,苏武必然痛下狠手。 苏武,财迷也! 也如朱武所言,还如苏武所想,人,梁山已然不缺,甚至有多,钱粮,才是重中之重,有钱有粮,不愁没人。 那北来的苏武,一边行军,也在一边等着燕青来报。 燕青一人带着几匹快马,自然要来报,宿夜扎营,中军大帐。 燕青风尘仆仆而来,满身疲惫,拱手与苏武说道:“叔父,着实跟不住太多,只知分了八路,有那两路还往东北在走,并不南来。” “剩下六路呢?”苏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给燕青递茶水。 燕青倒也不矫情,接过就喝,喝完来答:“剩下六路,也是东边与南边,各路在走。” “只问,哪几处,人少车多!”苏武再问。 “只管去寻人少车多的?”燕青也有疑问。 “对,也不一定车多,就看哪路人少,也看看,是不是人多的,所选之路更是招摇,人少的,所选之路,更是隐蔽?若是可以,让时迁贴近去看,看看哪一路带的值钱东西更多……” 苏武还得再印证一二,不能全凭猜测,万一猜错了,那可亏大了。 “明白,已然懂得叔父之意,当是人少的,兴许钱粮更多,我这就再去探,便带着时迁兄弟寻一处人少的贴近去看看……” 燕青一礼,只喝了一碗水,便又去了。 苏武倒是不急,他甚至可以以逸待劳,终归都是要回梁山,绕多远,还是要往梁山去,最后的方向当是大差不差的。 只是水泊八百里,可以上船之处太多,乃至还可以从梁山后山陆路而上,苏武还是需要准确的消息。 此时苏武也想,燕青麾下,人手还是不够,更也是他苏武麾下,人手本就不多。 发展是硬道理,也当再加快发展的步伐了。 便是此番拦贼,就显得越发重要。 消息一定要准确无误,已然是有的放矢了,想来燕青与时迁打探消息必是事半功倍。 第二日大早,再行军,倒也不赶路,只管往兖州齐州交界的方向去。 又是入夜,苏武这边,自是扎营宿夜。 那山林之中,兖州齐州交界处,有那两人,一个燕青,一个时迁,两人趴伏在野外草丛之中,看着不远方那一队昼伏夜出的赶路人马。 稍稍清点之后,燕青开口:“这一路人少,不过三百,虽然车架不算太多,但车辙压在地上极深,你去看看。” 一旁时迁点了头:“且到队伍末尾去,看看有没有脚程慢了的落单之人,小乙哥袭杀一个,我换他衣装打扮,拿他兵器,再跟上队伍,慢慢打探。” “好!此计不差!”燕青带着时迁立马起身去,往后队伍后面去。 队伍远行,脚慢落单之人,必然会有,只看燕青在路边草丛蹲伏许久,忽然一跃而起,一手箍颈,一手捂口。 只待箍颈巨力一使,不得片刻,那落单贼人已然瘫软不动,燕青却也不松,依旧箍得紧紧,只待再去良久,死得透透,方才放手。 相扑散手绝技,杀人也是信手拈来。 草丛之中,再出时迁,换了衣装打扮,拿了一杆破枪,便在路上去追。 追得片刻,就追上了头前车队,时迁远远就喊:“兄弟兄弟,我实在走不动了,让我在车上坐一会儿吧,就坐一会儿。” 便是有人来骂:“都严令不准坐车,这车本就笨重,你再坐上去,不得回山,这匹劣马怕就倒在半路了,你走不动,你就慢慢走!” “唉……我都从前队掉到最后了,刚才差点就跟不上了,又奔这几步来追,再不歇歇,我只管是回不了山寨了……” “你只管跟着慢慢走,实在走不动,我等轮流拉你一把就是……” “唉……拉我又有何用,回去还有几百里地,终是要让我留在半道被官军拿了去。” 话语虽然如此说,时迁脚步自是跟得住,他既不高大壮硕,又是丑陋模样,过于像个小贼,心思活络非常,当真就让他跟在了队伍之后。 只待一夜去,朝阳就起,众多车架就往山林里去藏,众人便也吃些东西,开始补觉。 那时迁直接就躺在车里,便是人来赶他,他也说:“车驾又不走,躺都不能躺了?我都要死了,还不让躺个平整之处,这教人如何休息得过来?只道今夜,我一人落了,死在外面,便是好了……” 赶他之人,倒也无奈,看了看时迁,只得让他躺在车架那些箱子上。 再入夜,车队再行,翻身越岭,车驾经常走不动,还得人推,乃至路也要时不时平一平…… 着实也是艰难,即便如此,那时迁小贼,慢慢又跟不上队伍了,落在了后面,越落越远,说要拉他的人,拉得几番,也拉不动了,自是嫌弃不已。 只待那时迁小贼落后几番,催促几番,催促不得了,再也无人多管他。 后面远处,一个草丛里,燕青跟得一路,在此等候,只待看到时迁身影,咕咕几声,时迁立马又能飞奔了,直往草丛奔去。 两人再见,时迁立马就说:“就这一路,箱子里都是钱,车驾重得紧,不仅有钱,也还有铜银之物……就这一路,小乙哥,咱们快快去报,让将军领兵头前去堵。” 燕青多话不说,拉着时迁转身就去,那山梁后面藏着马,再横穿一个山梁,就是官道,贼人不走官道,他们只管在官道之上数匹健马狂奔。 天还没亮,燕青时迁已然出现苏武军营之中。 只待两人来去一禀报。 苏武已然就夸:“好,你们二人,此番立下大功,定有重赏。” 燕青嘿嘿笑着:“叔父,我倒是不要什么赏赐。” 苏武笑道:“你老大不小了,也该留点钱财在身,官职也有,到时候只管给你麾下配上几百人手,也免得你如此辛苦来去飞奔。” 燕青连连点头:“叔父,这般好,多配人手,三五百不嫌多。” 苏武再去看时迁:“时迁啊,你自是要钱,此番一功,回去就赏你一百贯,再给你升迁一级。” 时迁大喜,立马躬身大礼:“多谢将军抬举!” “做得好,这件事做得极好,以往兴许还有几分隔阂,从今往后,你便也在左右走动!”苏武如此一语,说得直白非常,便是直接去安抚时迁之心。 时迁哪里能听不懂,再拜:“卑职效用军前,从来无有二心,只管一力效死,再拜将军!” “好,军中起号角,连夜出发,时迁,你往头前引路!”苏武大手一挥,已然站起身来。 军中号角就起,辅兵忙碌来去,拆卸军帐,装载东西,驾车在后。 千余骑士,先行在前,时迁打马引路在更前方。 燕青随着苏武,也听苏武来问:“如何?” 燕青只管来答:“好用!叔父真有识人之明。” “好用,你往后就多用!”苏武点着头,也怕燕青看不起时迁出身。 “叔父放心,我知晓的。”燕青认真点头。 一旁朱武来说:“将军拦得这一路,还当再拦一路才是!如此,方是半数。”苏武也笑:“朱武兄弟何以觉得两路就是半数?” 朱武便也笑着来答:“将军自是心知肚明,既然八路,那自是真假参半,一路掩护,一路运送,两路,自是半数。” “某得朱武兄弟,如那刘备得诸葛武侯。”苏武从来不吝啬夸人之语 “不敢不敢,岂敢比诸葛武侯。”朱武连连拱手,其实心中也知,只待这一次过后,将军之信任,便是无以复加,往后大小之事,只怕都会来问。 朱武自还有言语:“是卑职得遇明主,一身本事,才真有用武之地。” “好一个用武之地,某这军中,便是朱武兄弟用武之地,此话说出,定不相负!”苏武承诺一语,有时候,这种话,就得说出来。 特别是仗义屠狗之辈当面,就得说。 换个词也行,那就是草莽之人当面,承诺直白,很重要。 朱武拱手:“士为知己者死!” 朱武也知自己该说什么。 “某定带着弟兄们,都奔个好前程!”苏武再答一语,这一语说出,左右都去看一眼。 6=9+ 武松嘿嘿在笑:“自是与哥哥一处,还愁什么前程!” 众人皆笑…… 武松身后,还有一骑,是那石秀,他没笑,只是也在看左右之人,目光里好似有了几分神采。 还有那林冲,只看苏武背影,陡然觉得今夜不同以往,莫名升起几番别样的憧憬。 天色渐明。 兖州齐州交界之处,山林之中,躺得三百汉子鼾声如雷,车驾二三百,便在树荫之下遮掩……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有官军,有官军!” 随后,整个林子忽然炸了一般,不知多少人梦中而起,拿兵刃,取弓弩,乃至有些人急忙去穿甲胄。 “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倒是反应也快,官军其实还远,便是早早被暗哨发现。 有那穿着甲胄的大汉在喊:“往前来列队,列军阵,站齐了,站齐。” 也还有呼喊:“兄弟们不要惊,官军算不得什么,咱们在高唐州,不知杀了多少,官军不过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连胜几番,今日再胜就是!” 这一语来,三百号贼人,倒是真不太惊慌,列队便也显得有条不紊。 便是那呼喊之人,此时手持大朴刀,穿了甲,上了马,来回巡视:“兄弟们只管听我口令,咱们以逸待劳,只待官军近前,兄弟们就随我去冲,官军怕死,一冲就散,只待杀得个片甲不留,都是大功,回山寨,都有重赏,三五十贯不在话下,那些官军兵刃甲胄,只管谁抢来是谁的……” 就看得满场列队的贼汉,一个个激动不已,便是官军着实无能,已然胜了几仗了,再杀一番,三五十贯不在话下。 虽然队列并不齐整,但也显得从容非常。 众多贼汉,一个个摩拳擦掌,有人来呼:“今日,我当杀两个。” 那个便叫:“你还杀两个,且看爷爷,杀五个不在话下!” “官军的甲胄好,我要一套,莫要与我抢!” “我当也要一套好甲。” 一时间,当真士气极高,还能有说有笑,且不说已然连胜官军几次,就说这些汉子,哪个不是在家乡犯了案? 虽然鸡鸣狗盗之徒极多,但那真正杀过人的逃犯,也不在少数,其实,许多人,真有几分凶悍在身。 此处,山岗虽然不高,但道路并不那么好走,且高低起伏不定,就看那官军慢慢出现在视野里,皆是步行。 因为这里不好打马冲锋,马匹都留在远处官道之旁。 铁甲,一个又一个,还是铁甲,从山脊那边慢慢爬来。 还是铁甲。 怎么还是铁甲…… 列好的贼阵之中,已然有人脸色慢慢在变。 只看那小山脊过来的人,一列又一列,竟然皆是铁甲,看了许多列了,竟是没有一个不是铁甲。 这…… 已然更有许多人去看那头前打马穿甲的汉子,那人显然是头领。 那头领似也色变,但却还能开口:“兄弟们勿惊,铁甲那高唐州也多的是,便是又能如何?许多兄弟身上穿的甲,不就是高唐州官军那里得来的吗?今日,既然又来这么多,兄弟们只管去抢就是。” 这一语,又能稳住人心。 便是有人来答:“张头领说得对,咱们也有许多甲,都是从官军身上剥来的,官军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只管去冲!” 便是又有人喊:“杀,杀官军!” 左右皆是呼喊:“杀官军!” 那张头领,正是浪里白条张顺,今日可不能轻易退走,他那身后车驾里,东西太多太贵重,便是一定要杀退这伙官军,把东西安然带回山寨。 张顺只远远盯着看去,三百人,四百人,五百人,整整五百铁甲,这到底是哪个州府的兵马? 终于,后面出来的,不再是铁甲了,多是熟皮甲胄。 张顺大气一松,却是刚一松去,又想到对面官军,当真人多势众,连忙再开口:“兄弟们,这回可是要发大财了,只管随我一冲,官军定是溃败,且看谁跑得快,追得上,莫要像头前在高唐州那般,教那些官军跑脱无数。” 只看满场,不知多少兵刃举过头顶在摇,呼喊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杀啊!” “杀官军!” “杀这些走狗!” 却是山梁那边慢慢在下的苏武,听得这般呼喊,也是一愣一愣的,还说:“这些贼人当真好胆,竟是不跑不退,反而士气起来了。” 武松真在笑,笑得咧开了嘴,露出森森白牙:“直娘贼,定是不知我的手段!” 苏武还转头去说:“兄弟们,这些贼人,见了官军还敢如此,看来这些贼人是不怕咱们啊!” 孙立在旁,已然一语:“兄弟们,我新来,且让我先立功!” 苏武手一摆:“不急,贼军竟然不逃,那就慢慢靠近,多留些体力杀贼。” 五百铁甲,五百皮甲,慢慢往小山梁而下。 却看对面贼军,依旧喊声震天,便也是以逸待劳。 只待双方一近,距离三四百步,苏武这边重新整队,站定当场,只看远方,那山林里影影绰绰的车驾,苏武的眼睛已经放出了光芒。 也隐约听得到对面领头之人呼喊的声音:“兄弟们,准备好,只待我一冲出去,兄弟们只管跟随,一战而下。” 这边苏武,左右一看,孙立对了眼神,好似又要请战,苏武直接开口:“陷阵何在!” 武松来答:“在!” “上!”苏武话语不多。 武松脚步就前,一马当前,身后,不过三四十号人,皆是铁甲,三四十号是女真,是苏武从金国带回来的奴隶,其中多一个,是石秀。 三四十号人已然往前去,脚步在奔。 那边又来呼喊:“兄弟们,看到了吗,官军来的这么多人,却只有这三四十号人敢往前来,想来是那什么敢死先锋,只待打杀他们,官军必然破胆。” “杀!” “杀呀!” 已然不知呼喊了多少番,张顺直接下马,便是这林子里,着实不便打马,刚才只是凹造型,让自己在高处来去好说话。 便看张顺下马,士气正可用,大喊一声:“兄弟们,随我上!” 呼呼啦啦三百来号贼军,一个个争前恐后就冲,只是一跑起来,刚才还算是有个队列,此时全成了一窝蜂去。 就看两边人马就要接触,苏武军令连连:“孙都头,你带一百铁甲,一百轻甲,往左边山梁去。” 孙立急忙上前:“得令!” “杨天,你带一百铁甲,一百轻甲,往右边山梁去。” “得令!”林冲转身就去。 “栾师父,你多走几步,带三百轻甲,出这山坳,直绕后面去。” “得令!” 就看苏武身后,大军开始分得左右,几边在奔。 只待苏武几语来去,不得片刻,就看头前两军相接。 为何今日苏武要这么干? 因为苏武身后,很大一部分人,还算新兵,今日,就是要真正竖立一个对贼作战的信心。 谁来竖立? 陷阵武松,四十铁甲。 更也是一个榜样!让麾下士卒真正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自己有多厉害。 今日机会正好,三百贼寇,岂能不用? 就看头前,两军已然相接。 更看武松,一柄硕大朴刀,一挥一劈,鲜血迸溅,那刀,从一人左边肩膀进去,从这人右边腋下出来。 武松当面,一个分成两半的贼人身后,便是一个呆呆愣愣的贼人,手中刀都挥起来了,却是一脸惊骇,好似魂魄都出了窍。 武松哪里管得这些,再横劈而去,就是满地污秽,肠子一堆。 武松还有心思转头去看一眼身旁石秀,石秀一杆铁枪,正也当头就砸,当面贼人也有铁甲,便是被砸得当场横倒。 左右陷阵四十人,初一接阵,好似砍瓜切菜一般,便是贼人当面,倒地一排。 甚至说不清楚什么缘由,只是你也出刀枪,他也出刀枪,偏偏就是一方的刀枪更快更准,偏偏就是刹那,生死胜败就分。 倒是那贼人铁甲也有不少,至少有二三十个,都在前列,身上铁甲被敲得叮当作响,贼人已倒地,甲在身上,自是不死,却是满脸惊骇,只看有那小锤在砸,有那脚板来跺…… 火星四溅,却是骨骼脆响连连…… 哀嚎也起。 贼人之中,倒也有那勇武之辈,正是张顺,一身甲胄,朴刀在手,一刀砍去,一个官军甲胄火星就起,那官军踉跄几步,却是悍勇无比,一手持刀,一手持那小铁骨朵,又是挥来。 那贼人悍勇之辈张顺,心中一惊,朴刀再去,当面那个官军竟是不闪不避,扛着朴刀落肩,也要把小骨朵锤在他张顺肩膀之上。 不过皆是瞬间,都在刹那,不知多少人脸上只有惊骇。 这不过四十号官军先锋,竟是一接阵,三百之贼,再也不能往前迈步,甚至还有连连后退,满处皆是哀嚎。 刚才喊杀震天,乃至接战的那一刻,也是杀啊冲啊…… 却是刚一接阵,所有呼喊,好似全有默契一般,戛然而止。 只闻哀嚎之声…… 却还有那甲胄在身的张顺,他接阵却还未杀一人,左右皆退,忽然他最突出,当面四五人来,他岂能不退。 便是脚步也在退,张顺更来呼喊:“兄弟们,不要退,冲啊,杀得这些人,官军就溃了!” 却是张顺无论怎么喊,有些事,非人力可为,惊骇的脸,一张又一张,手中的刀,着实挥砍不去,脚步不受人控制,是下意识在退。 此时,张顺才陡然感知,眼前这三四十人,怎么如此恐怖?竟真有一种一往无前之感。 虽然只是初一接阵,便是气势惊人,横冲直撞,全无阻碍。 再看对面,忽然,咔咔之声震耳欲聋,一排一排的铁甲,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正在逼近,显然也要加入战场。 有那对面的军汉呼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张顺心中哪里还能不惊?这是官军? 何处这般官军? 何处? 东平府? 好似只听得东平府有一彪人马,悍勇得紧,攻坚爬墙,也能前赴后继。 是东平府!是那苏武来了! “兄弟们,撤!”张顺下意识里,喊出此语,脚步已然在回头。 却是他不知,他频频来喊,早已被武松目光盯住,就看武松脚步飞快而去,口中大喊:“直娘贼,哪里走!” 朴刀来了,张顺连忙提刀去挡,还有下意识一语:“你是何人?” 其实张顺下意识里是想问:你们是东平府来的吗? 却听武松来答:“爷爷东平府武松,黄泉路上可记住了!” 张顺刚挡一刀,此时心中大骇,连忙转身要走。 “还想走,适才喊叫得欢呢,只道你是不怕爷爷!”武松朴刀照着后背就劈。 张顺反身提刀再挡,余光之中左右兄弟,哪里还有一人是正面对敌? 噹的一声,就是巨力,张顺是脚步也踉跄,手臂也酸麻,身形哪里还稳? 军阵之上,当真不比捉对厮杀,若是捉对,兴许张顺还真能与武松走上个二三十合。 却是这军阵之中,当面都是敌人,一方得势,便是刀枪骨朵锤头,个个来抡,张顺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即便身形踉跄,也是连连要退。 他不是不想跑,是此时转不过身去跑。 只待他踉跄后退,有那武松绝技鸳鸯脚就来,张顺身前铁甲嘭的一声,踉跄的脚步再也不稳,身形摔出去七八步外。 张顺双手一撑,再想起身,只听得周身铁甲,嘭嘭作响,双眼去看,已然皆是黑影,随后,双眼一辣,如何还睁得开? 咚咚咚,噹噹噹…… 皆是重物敲打铁甲的声音…… 张顺下意识里,还想抬手去护一护什么,或是护着头,或是护着胸…… 却是那手,早已抬不起来…… 那再爬起来…… 爬起来…… 想着想着,张顺已然昏死当场,再也没有了知觉。 张顺更也不知道,一个铁骨朵已然砸在他的脸上,整张脸便凹陷下去,场面骇人非常,却是那铁骨朵的主人,好似司空见惯。 张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死了。 还有武松一语:“石秀,这是个大贼,稍后你来收!” “得令!”石秀当真答话。 就看武松脚步接着往前,头前,皆是奔逃的贼人。 便是三百号连连打败高唐州官军的贼寇,竟是被四十陷阵一冲而败。 兴许许多贼人此时此刻才知,这才是战争,这才是真正的战阵,这才是正规的战场。 (兄弟们,今日又来早了些,状态似乎回升了一些,可能是我太爱你们了,爱得深沉!) (本章完) 第123章 已是精锐,可当大用也 第123章 已是精锐,可当大用也 前方,贼军已是溃败,不过刚一接阵,立马大溃。 苏武已然在后就笑:“兄弟们,且看着,看看这些贼军……” 不是苏武非要这么来装,这话,是说给身后军汉们听的,苏武也回头去看,只看得左右军汉,皆是笑脸,蔑视贼人的笑脸。 如此,苏武便才心满意足。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有话说,骄兵必败,但兵若不骄,不是那骄兵悍将,又怎么能取胜呢? 任何事的两面性,都是这么矛盾与复杂。当然,“骄”与“骄”之间,也有区别。 铁甲军汉倒也不急着追了,追击之事,由轻甲军汉来做。 便是贼军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去跑,四周自也是围追堵截。 苏武有军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军汉们自是争先恐后而去,已然陷阵大胜,掩杀追击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活生生捅刺杀人,有些人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心理负担,但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过后,想来,这种心理上的负担就再也不会多有。 这也是良家子当兵的一些缺点,但只要稍稍克服,便是大不一样。 就看那军汉,奔跑起来,那自是快速非常,奔跑本也是军中操练的基本事项,追起贼人,那自是不在话下。 追到了,已然近前,那军汉左右看了看,看看身边同袍,然后是一咬牙去,长枪上前猛烈去捅,捅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里闭了一下眼睛…… 只待再去看,头前那贼人已然被长枪穿胸而过,只管把长枪一拔,再去追。 就看身后与左右同袍,路过之时,便也是长枪只管去扎那本已倒地的贼人,一人扎得一下,那贼人已然是千疮百孔,军汉们脚步也不停留,只管都去再追。 左右山梁,更是连连在堵,那栾廷玉带着三百轻甲绕后,已然也是堵个正着。 场面之中,已然是一边倒的局面。 苏武脚步不快,只慢慢往前走去,看的是那些藏在林荫之间的车驾。 一旁朱武跟随,也开口来说:“将军,这些贼军见得咱们人多势众,还不奔逃,还敢列队来战,可见那高唐州的兵马,着实不堪,让这些贼人胜得太过轻易……” 苏武点着头:“是这个道理,但不免也是那大贼头领知道身后车驾里钱粮太多,舍不得轻易抛弃。” 朱武点着头,却问一语:“将军,那京畿禁军,战力如何?” 苏武倒是也没想到朱武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但苏武不答,只是笑了笑…… 朱武立马知会,叹了一口气去:“唉……那西北州府,官军战力着实不差,卑职在那少华山里,每日是担惊受怕……” 苏武也点头:“西军堪用,即便是远离边境的厢军,也还有几分战力。” 朱武皱眉去想:“将军,既是这些禁军厢军都不堪用,那这梁山之贼,可不能再让他们打破州府城池了,当防备他们一发不可收拾。” 苏武点着头:“嗯,你说得对,州府之地,再不能破。” 否则,还真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此番梁山会得一半高唐州之财物,本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要让梁山过得不苦,但也不能让梁山真的宽裕起来,若是再破州府,梁山真练出一两万堪战人马,两三万喽啰辅兵,那真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苏武不自信,而是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麾下的人马过多伤亡,苏武练兵养兵的成本,实在太大,死一个,他都心疼不已。 且看战场之中,贼军越来越少,到处都是军汉四处在围在杀。 苏武已然走到一辆车架面前,时迁头前就去开箱子。 钱,黄澄澄一串一串,也还有许多老钱,带着绿锈,乃至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这一看就是在哪家大户的地窖里搬出来的…… 还有银锭之物,再开箱,金锭金饼也有…… 还有字画瓷器之类…… 那些什么女子配饰,发簪环佩玉带,男子帽子或者腰带上的玉牌…… 还有锦绣的成衣,锈的团扇,倒也不知是哪个大家闺秀身上穿的手里拿的,还好没掳人…… 男子成衣也是一大堆,还有一卷一卷的布帛,连药材香料都有,乃至还有一罐一罐的盐巴…… 甚至还有人家煮饭用的锅之类,砸碎或是揉碾,便成了铁块或者铁砣,一箱一箱……这也是值钱之物…… 真能搜刮,也真是会搜刮…… 苏武倒也是开了眼界,若是以后自己也有机会搜刮城池,那就得照着这般来抄作业。 这般岂能不发财? 倒是那些粮食之物,这一队贼人里,带得并不多。 苏武也想着,这些东西可怎么弄? 朱武开口:“将军,只管留一些心腹之人看守,让身后辅兵把这些东西先拉到官道处去等着,只待咱们回军了,一并带回就是。” 苏武点头就喊:“李成,你带五十人在这里守着盯着,让辅兵来运,先运到官道之上再说。” 李成就在身后:“得令!” 苏武也喊:“贼寇尸首也当运到官道去堆放,到时候一起带回……” “明白!”李成再答,已然开始点人干活了。 这一战,着实算不得什么大战,却是收获有些超出想象。 战事已然接近尾声,求饶之声此起彼伏,有许多军汉面对跪地求饶之人,便是左右去看,不知如何是好。 只管是苏武再喊一语:“杀光杀光,不要活的……” 活的太麻烦,没这个时间空间与人手去摆弄…… 便是令兵左右去奔:“将军说不要活的……” “将军说不要活的……” “将军有令,不要活的不要活的……” 满场哀嚎遍野,军汉杀人,已然是越发熟练,长枪捅刺,更是毫不犹豫,杀得是漫山遍野的血腥气味。 只待四处都是站定不动的军汉了,苏武转头一语:“鸣金,整队,往官道回,卸甲上马再出发……” 令兵,其实就是苏武的亲卫,便又到处去奔,鸣金之声也是大作。 苏武招了一下燕青与时迁,只有一语:“再探,往东边去探,东边定然还能探出一路贼少钱多的贼军。” 苏武倒是有了一些经验,只管往官道之外的山林小道去寻,都是这个方向,怎么都得回那八百里水泊,哪怕分得一百路,绕得再远,目的地是不会变的。 燕青与时迁,此时好似又浑身充满了力气,燕青笑着来说:“叔父放心,还有人跟了两路呢,且待我去查看选一选,再让时都头近前细致去探一番,定是错不了。” 苏武点着头:“只等你来报。” 燕青带着时迁转头就去,往那山梁侧面飞快去下。 众人再归官道,卸甲打马,也往东去,倒也不赶路,慢慢走。 只待两日,又是一天上午,又是不知那座山岗小道之旁的林中。 便又是一声大喊:“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只看得那小山梁上,又是一列一列的铁甲慢慢出现。 倒是这伙贼人略多,有四百来号,贼人依旧不逃,便是那大呼小叫聚集在一起。 到手的富贵,如何舍得?那车架里的财物,如何舍得?哪一件不是他们一手一脚在高唐州里收罗起来的? 苏武越过小山梁,自又是两眼放光芒,却也还问:“若是朱武兄弟指挥贼人,该当如何?” 朱武直接就答:“本是昼伏夜出,只待天明不走了,准备休息之时,便是不能把车驾散乱去放,即便停车之地再崎岖,也当先把车驾环成一圈来放,如此,可作防备敌袭之防线,人在车后,以弓弩长枪拒之,便还可作困兽之斗,若是来敌不强,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此时敌人已至,便是再想如此去摆放车架,已然来不及……” “此,何处战法也?”苏武问。 朱武便答:“汉之战法,已然如此,卫青击匈奴,便用车阵。” 苏武点着头:“若真是这般,那还又成了攻坚之战,倒是多有几分麻烦,也会多几番死伤……” 读书有用啊! 草莽小贼,差得远! 已然要近前,那贼军也列了阵型在等候,武松等不及了,上前来说:“哥哥,当再陷阵!” 却是苏武摆摆手笑道:“功勋都让你立了,兄弟们岂不心有腹诽?” 武松闻言一愣,却听苏武开口:“孙立!” “在!”病尉迟孙立心中大喜,脸上激动,拱手身前。 “你带麾下一百铁甲为先锋!头前列阵!”苏武上一战没给孙立机会,这一战,便只等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过将军,定一战破之!”孙立憋着劲呢,亦如上一场所言,他新人新来,正要立功。 便也是苏武心中也有打算,他知道武松麾下陷阵,虽然不过四十人,但一定是悍勇无当,先给打个样。 再来麾下东平府军汉,他们有样学个样,便也知道该怎么真正冲锋陷阵。 此番贼军之战,也要有一点操练兵马的意义。 最早一战,那是苏武自己奋勇先登,而今里,便也该麾下军汉们也对冲锋陷阵习以为常了。 孙立带人往前列队,苏武左右再来下令:“栾师父往左去,杨天往右去,二郎……” “在!” “你这回辛苦多跑,往后去堵截!” “哥哥放心,放不走一个!” 苏武左右一看,前后再看,点着头:“不击鼓了,上!” 孙立嗷嗷就叫:“兄弟们,随我冲!将军在身后看着呢,莫要丢了脸面!” 孙立自是一马当先飞奔,左右是一个都曲,百来铁甲,跟着飞奔而去。 着实也不是什么正规战场,敌人倒也有羽箭,不过稀稀拉拉那几支,钉在厚重的铁甲上,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前方贼人,已然是呼喊大作,冲啊杀啊震天在响。 反倒是官军这边,并无什么呼喊大作,只有脚步咔咔。 曾几何时,那一日攻寨爬墙,苏武麾下,那也是呼天喊地。 到得如今再上阵,倒是也都不喊了。 苏武只看前方飞奔的前锋,又看左右随他慢慢往前的军阵,苏武问一旁朱武:“朱武兄弟,你看我这麾下,如何?” 朱武答了一语:“似有一种肃杀之气。” 苏武点着头:“似有,就是好似不多,那还不够,当是真要有一种肃杀。” 肃杀是什么?它是一种严肃冷静不惧从容,苏武觉得还不太够。 不过,也进了一步,上阵杀敌,不再是那般大呼小叫了,也就是说军汉们有了一些冷静与从容,不必用呼喊来给自己壮声势。 朱武闻言,只说:“将军过谦,已然有了精锐之势。” 苏武摇着头:“不够,远远不够,还当有一场真正的硬仗得胜之后,才可称为精锐。” 朱武不言,便也知道,自家将军治军,要求实在是高,高得有点过分。 就看先锋接敌,好似比头一战更加凶猛一些,为何? 因为眼前场面与刚才不同,此战,更像是百十好先锋,一鼓作气撞了上去,刀枪之间,直是个人仰马翻。 官军这边也有人倒地,贼人那边,更是一片去倒。 这就好像是两马飞奔对撞,有一匹大马也有踉跄,那小马被撞直接倒地而去。 其实,苏武是满意的,这般一鼓作气钢铁碰撞,也是极好。 长枪,腰刀,铁骨朵,大小锤,苏武麾下军汉,装备实在精良,出去的钱,不白。 其实战争场面,并不好看,一个铁皮人与另外一个铁皮人打架,怎么能好看得起来。 便是动作也不敏捷,招式也不出彩,只管是你一锤来,我一锤去,只看你的锤头力大,还是我的锤头破甲。 既没有什么闪转腾挪,也没什么身形翻飞,连兵器都耍得没有一点样,这般,怎么能好看。 只管是敲得火星四溅,乒铃乓啷。 倒是那铁皮人打肉身,就精彩得多,一刀来,铁皮人躲都不躲,一刀去,肉身便就扛不住一击。 好似一个回合,生死就分。 看到铁皮人冲着自己来,却又有几个人真正有那勇气当面去对? 头前,胜负已然在分,孙立更是奋勇,不知锤得几人骨骼碎裂,更也锤得自己满身血污。 后面,苏武开口:“全军出击!” 就看左右,一个一个的铁甲军汉,从苏武身边脚步飞奔就起,冲锋往前。 满山遍野的铁皮人,蜂拥往前杀人去,便是这个架势,山东河北地面,乃至整个中原,也有百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还有苏武呼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身旁朱武,也是踮起脚尖去看,他虽然曾经领过山寨,却也是第一次真正如此上阵。 他得看,认真去看,如今当真奉了明主,做了军事,理论与实际,就得结合。 有那令兵来去飞奔,左右大呼:“将军有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将军说了,不要活的,不要活的……” 再看苏武身边,轻甲的军汉,也在飞奔而过,奔得更快,苏武身边,很快只剩下几十亲卫。 朱武踮着脚,又来说:“将军麾下,已是精锐,可当大用也!” 苏武倒是也不反驳了,军汉们也当对自己有个认知,知道自己是精锐。 虽然,苏武还觉得离真正的精锐还有差距,但并不影响军中上下如此自我认知。 若是有一支李世民那般的玄甲军,也不要多,三千即可,什么场面,也能跟着李世民一往无前,百死不退。 也如项羽那八千江东子弟兵,秦之精锐十万,只管往秦军战阵里去凿,死战往前…… 这些才是苏武心中真正的精锐了,路还待继续往前慢慢走。 一切都是憧憬! 苏武再看眼前战场,早已是一边倒的局势,贼人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便是铁甲官军,连战死都寻不到,眼前,没有一个铁甲官军躺地不起。 便也着实让苏武欣慰起来…… 算是成了,小成。 这段时间的经营,呕心沥血,没有白费,有了阶段性的收获与成果。 苏武叹了一口气去,是胸中很长一段时间积郁之气。 脚步往前,也是轻快,直往头前去,也问:“哪个是大贼,寻一寻……” 先锋一都,此时已然并不追击,铁甲着实沉重,一阵就已力竭,那孙立左右去寻,抬得一个铁甲贼人到苏武面前。 孙立拱手:“将军,此人定是大贼。” “倒是这个还有脸面,先都运到官道去,到时候让石秀认一认。”苏武说着。 “是!”孙立喜笑颜开,没丢脸,真立功,如此,这军中地位,便也稳住了,不然新人初来,得个正经都头,着实有些不好服众,虽然没什么人说,但孙立便一直是这么个担忧。 午后,官道之旁,扎了营寨,辅兵们开始埋锅造饭,军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这个在说,那个在吹,情绪更比刚才战阵之中还要高涨。 朱武还有得忙碌,要统计战果,要解决纠纷…… 苏武坐在中军大帐,诸多军将列班坐定。 大帐之中,抬来两个大贼。 苏武开口问:“石秀,此二贼,何人也?” 石秀起身一礼,似有心中犹豫,却还是开口:“第一个,虽然面目全非,但卑职当面见到了,那是船火儿张横之胞弟,浪里白条张顺。” 苏武点着头:“嗯,二郎说,此贼算你的……” 石秀转头看了看武松,拱手一礼,却说:“此贼武指挥使所得,不敢贪功。” 武松便是起身:“说是你的,便就是你的,你与我一同陷阵,也是奋勇,与你就是,休要多言,教我不喜!” 石秀却见武松当真脸上没有喜色了,便是无奈,又没得多说,只管一礼:“多谢指挥使。” 苏武点着头:“嗯,如此,升你为大队头,月俸加三贯,这一个大贼,赏你一百贯,小贼另算。” 石秀躬身再礼:“多谢将军!” “这一个呢?”苏武再问。 石秀凑近去看,看得几番,开口:“此人,催命判官李立。” 苏武再看石秀,便是点头,心中觉得可以,不错,便说:“嗯,此孙都头之贼也,也赏一百贯。”孙立立马来说:“将军,此非我一人之贼头,并有几个兄弟一起招呼而杀,当与几个兄弟一起分。” “那是你的事,你只管去分。”苏武点着头。 孙立嘿嘿一笑:“卑职知晓了!” 石秀闻言,立马也说:“将军有知,张顺之头,也是并了几个兄弟都有份。” “那也是你的事,你只管去分。”苏武倒是还有了几分欣慰,石秀也学得快,慢慢进状态了。 “其他封赏,只待朱武兄弟慢慢并诸位虞侯文书慢慢统计来,你们也多多帮衬,莫使纷争,快速定妥,一一发放!” 苏武舍得钱,舍得给的钱一定比别人的更多,但也并不那么多,能让军汉们有个小康,但其实并不能让人豪富。 就好比这十贯钱,能换一头壮牛好牛,也能换一亩地。 但一亩地或者几亩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份极大的资产。 原因有二,一来,是这个时代的地,出产不高,三百斤粮食就算不错,不比后世一亩地能出一两千斤的粮食。 二来,即便是这三百斤粮,还要给官府交税,赋税其实沉重,越是这种自耕农,赋税其实越沉重。 6=9+ 反而是大户豪强高门,赋税又不那么沉重。真的一贫如洗,又谈不上什么赋税。这里面门道很多,也涉及社会制度,朝廷制度,再往上,也涉及到朝廷度支之困,以及历代范仲淹、王安石为何要改革变法…… 也就是说,一个自耕农,只靠着自己的地能养活自己一大家子,其实几亩地是远远不够的,而是至少要二三十亩地往上,才能算是个殷实的自耕农。 这也与这个时代人口少有关系,所以,一亩地,很贵重,但也并不是很大的资产。 那十贯钱,几十贯钱,富裕不了一家人,但能奔小康,脱离温饱线。 至于城池里的产业,一套小楼价格就不低,那没有个几百贯的身家,算不得中产。 所以,苏武愿意比别人给得多,道理就在这里,军汉只要立功,苏武愿意给一个奔小康的赏赐。 其实秦国崛起时候的军制,也是这个道理,给得出手,有奔头。 要想麾下军汉闻战则喜,就不能真是三瓜两枣,但也不能又是一战两战就成豪富。 更不能让麾下军汉每天看着那几贯钱,开战之时,不给赏钱就不打了。 那历史上童贯童枢密,与辽开战之前,第一件事,就是从京中带着四百万贯去军中,还没开打,先发钱,说是二十万军,四百万贯,也不经发。 这种战前发钱的事,那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二百年的“传统”了,只是这“传统”到如今,越发展越畸形。 甚至还会出现已经开战了,发射几支箭矢就停,哪怕敌人已经冲上来,也等上官先发钱,发钱了,再放箭,好似还有明码标价,发一支弓箭多少钱,发一支弩箭多少钱。 这是何等畸形?这般,能打赢?便问,童贯带四百万贯到前线军中,能发几箭?鲁达在西北的上司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就死在这种事情上面。 史书有载:赏继不及,士卒皆愤懑散去,所留不过百人,师中力战而亡。当然,这本也是文官惹的祸,还有其他情绪因素在其中,只说一边打仗一边等钱这个现象。 所以,苏武所想,便是要让军汉们知道,只管打,只管打赢,买地买牛,不在话下,战后一定兑现,得立起这份诚信。 甚至当真奋勇无当,就真的能置下殷实的家产,乃至真有机会升官进爵、冲破阶层。 这就是奔头,这就是前程。 只看此时营寨之中,军汉们一个个喜悦的模样,个个喜笑颜开在说,说的就是回家定是再置办两亩地去,便也能少受一些雇主地主的脸色…… 若是有灾有祸有病,也多了几分抗风险的能力。 乃至已然有人就说,回家就带父亲去看郎中,去买药。 也有人说着此番存点钱,再存两回,回村里建个小屋,隔壁村二妞,也就娶得回来了…… 人生之事,大抵如此。 便是有一人开口来说:“咱们将军当真是好!” “这还用说?只管随着将军,吃得好穿得暖,能立功!” 立马有人激动也来说:“这般下去,我愿随着咱们将军打一辈子仗去。” “就怕这梁山之贼一剿,就没有仗打了……” “别的地方没有贼吗?” “不知道……” “当是没有吧,倒也没听说哪里还有大贼啊……” “唉……” 却是一旁,也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满脸羡慕,还有人开口来骂:“这些直娘贼也太少了,都不够咱们兄弟分的,我便是奔来奔去,这个也是死的,那个也是死的……白白奔了几遭……” “是啊,将军怎么不派我去当先锋?” “只怪你们奔得慢,操练你就奔得慢,上阵了,你还奔得慢!” “我奔得不比你快呢?” “嘿,你哪天奔得比我快了!回去咱再比比,哪天不是我奔在你头前。” “胡说!” “莫吵莫吵,我听说而今梁山之贼多呢,几千上万的……” “当真吗?” “真的,我听都头说的,都头说是武指挥使说的……” “那真有几千上万,咱兄弟,一人还能分好几个呢……” “倒也不知将军什么时候带着咱们去剿水泊梁山……” “那得要船吧?” “是啊,那将军得造船呐……” “上哪去造船?济州?济州有船厂,我知道,我真知道……” “那得要多少钱?” “不知道,肯定要许多钱,此番咱们得大胜,兴许将军有钱造船了……” “只怕也不够,将军还在招兵呢,说是要招八千人来。” “还招八千?那贼人又不够分了。” “招不来,哪里招得来八千人那么多……” “那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将军的好,若是知道了,岂能招不来?” “那咱们得藏着掖着点,不能真再来八千人,咱自己都不够分,莫要回去乱说,说将军给多少钱……” “是是是,不能乱说……” “大家都看着我,回去都不要说,八千太多了,招个一两千还差不多。” “好好好,贼人可不够分,以后怕也没那么多贼能剿了,不说不说……” 就看不远处来了个军将,便问:“什么不说?” 没人来答,只管都低头避过眼神。 那军将倒也不多问,左右看了看,只管喊:“早早吃罢就睡,明日大早开拔,回家。” 众人又是大喜,回家好,回家岂能不喜,带着钱回家,那更是巴不得一步就到。 将军那边,自还得忙,统计下来,也当要核对一二,倒也不是核对钱多钱少,而是看看有没有那种一人斩杀数人的突出之人,当要记个姓名,来人对个脸面,随时随地能叫出名字来。 只待第二天,大军开拔,回家。 走得极慢,便是车架太多,尸首也多。 人也推,马也拉,此番将军大撒钱,便是没混到人头的,也给两贯,那些辅兵,也多给一贯,便是推车都有劲了。 只管是钱在腰中挂如腰带,一大串去,叮呤咣啷,车轴坏了,修得也快了,修起来那是满脸带笑。 将军打马过来看,要体现一下爱兵如子,便问:“累不累啊?” 众人都答:“不累不累,这算什么累,将军,小人马上换好车轴。” 将军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 “将军慢走,车轴片刻就好!”还有呼喊。 将军心满意足,打马而去,再问头前军汉:“成三狗,娶二妞的钱,攒够了没有?” “嘿嘿,回将军,快了快了,再打两回贼人,肯定就够。”成三狗答得是铿锵有力,挺胸抬头,荣耀在脸,心中蜜蜜甜。 “嗯,不错不错!”将军打马又去。 便是头前,队列在走,队列里,军汉们时不时转头来,那是翘首以盼。 只待将军近了,左右交头接耳,却也小声非常:“来了来了,将军来了。” “嗯,看到了看到了,将军识得我呢,来了肯定叫我名。”便是这军汉期待不已。 就看将军马步慢慢就来,果然开口:“李磨头,此番可得贼首啊?” 李磨头便是头一低:“此番没有,但在青州有呢。” “嗯,不错,但这次不行啊,下次努力!”将军打马去也。 就看左右都笑,忍着笑,却也噗呲来笑。 李磨头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此番只亏得我不是先锋,你们谁人有贼头啊?哼!” 却是身后不远,有人笑答:“嘿嘿,我有!” “你那是狗屎运捡的,只管那贼躲在草丛里,教你那狗眼瞧见了,我上次在青州,我爬墙上去杀的,你狗屎运道,也敢与我来比?”李磨头岂能服气? 众人又是大笑,只管那都头回身来呵斥:“队列里莫要多言!” 众人立马禁声…… 将军一路看去,不知说了多少话语,队列里热闹得紧,呵斥也是连连在起。 将军只管惹人说话笑闹,都头队头只管呵斥来去,却是没有一人心中不喜。 有那朱武随了一路,不免也是一语:“将军治军,着实教人敬佩,便是队列之中,认得二三百人不止……更还知许多人家中之事。” 苏武认真来说:“皆我麾下儿郎子弟也,岂能不识?日日在军中摸爬滚打,伙食也同在一座,岂能不问不谈?” 朱武点着头:“只随得将军短短时日,心中便知,将军来日,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苏武摆摆手:“只愿他们随我上阵,把命交在我手,不会有那后悔之日。” 朱武却来说:“便是卑职,来时心中还有忐忑,此时只觉得遇明主,已然无悔,何况军汉们?” “再好不过啊……”苏武也有几分唏嘘,再回头去看长长的队伍,真是一彪好军汉,便也觉得奔头十足。 数日之后,再回东平府,那一车一车的尸首,已然隐隐有了臭味,好在天气还不炎热,并未真正腐烂。 满城空巷,争先恐后来看,还未入城就是比肩接踵。 苏武自然又让军汉们老早穿了甲胄,刷了马匹,洗了旌旗,往后必然都是惯例,次次都要这般。 一车一车的尸首,许多百姓也还真不怕,怕也是怕,忍不住就是要踮脚去看。 那怕的,自是看的一眼,远远躲去,却也忍不住又回头去瞄…… 人群中,只说得:“这些贼人可真多,咱将军又杀这么多。” “那是,将军只要出手,贼人便是死伤无数,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当贼。” “咱东平府幸运啊,有苏将军在此,那些贼人便是大祸临头,死不足惜。”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如今,那是不苟言笑,只管一脸严肃,打马路过,将军自要威武,人设就是威武,那就得威武。 一身铁甲,面庞俊朗,双眼如刀,便是眼神都要杀人去,一举一动,尽显战阵无敌的本色。 “将军好生威武!” “啊,我死了,将军看我了……” “将军哪里看你了,明明看的是我……” “嗨……将军谁都看了一眼……” 却是将军看到了城门口那杆招兵旗,心下却又多了几分不爽利…… 许多军汉自也去看那杆招兵旗,许多人立马面色一变,心中盘算什么…… 家中还有个弟弟,年岁不够,可惜了……堂弟,堂弟年岁正好,当让他来,但不能与别人说,不能来多了,堂弟一人来就是,偷偷去说,不能让邻里都知道了…… 到时候,一起回家建个大宅,便也是出人头地…… 将军打马入城去,程相公早早等候在府衙之前,一袭大红官袍,那也是威武得紧…… 只管望眼欲穿去啊…… 府衙门口还有车架,车架里也坐了人,车帘掀个缝隙,岂能不也是望眼欲穿? 来了来了,将军先来。 程相公下阶来迎,老宗也随步而来,程相公倒是有了经验,宗泽是第一次看凯旋,明显激动许多。 只看将军下马来,背后大氅一甩,拱手一礼:“大胜凯旋,拜见诸公!” “好啊好啊……”程相公只管说好。 宗末等,陡然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到处去瞧去看,脖子灵活非常,更也看苏武:“将军辛苦,大喜大喜。” 苏武上前站在程万里身后,站在宗泽身旁,便是也说:“诸位相公,一会儿就来七八百具贼人尸首,可不好看呢……” “看,还能多吓人?岂能不看!又不是没见过贼人尸首。”程万里大手一挥。 宗泽更是来说:“越多越好呢,越多越要看!” 只等那七八百具尸首来,一车又一车,横七竖八,许多没个人形,断手断脚,肠子在流,脸面砸烂,凝固的鲜血更不用说…… 还有气味扑鼻…… 程万里看得是脸面一白,强撑一个笑脸:“好好好,如此多的贼人,枢密院里,又是大功!” 程万里看得左右,又道:“本府这就亲自去写报捷文书。” 说着,程万里转头而去。 宗泽却是看得喜笑颜开:“哎呀!好好好!苏将军当真不凡!” “宗相公,若是平日有暇,多来军中坐坐。”苏武说得这么一语。 “岂能不来?”宗泽话语铿锵有力。 一旁车架里,窗帘掀起一个缝隙,竟是也敢多看,苏武一眼看去,竟是有一双眼睛当真对视而来。 不躲不避, 苏武再看,她竟也是再看,那眼神里,竟是起了几分别样的神采,似有几分复杂。 倒是苏武避了避,盯着人家姑娘看,着实不好。 第一次,苏武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这姑娘不会看上我了吧? 倒也证实不了,只管不去多想。 便是与老宗泽说道:“宗相公,剿贼之事,还望你老也多多出谋划策啊……” “这有何难,只管说来……”宗泽大包大揽。 苏武岂能不说:“造船!” 宗泽面色一正,就问:“有钱?” “有!”苏武点头。 宗泽丝毫不推脱,立马皱眉去想,想得片刻,就有话语:“济州,老夫当去济州看看……只是老夫乃东平府判官,往济州去,怕是难以行事。” “我想办法……”苏武自也要大包大揽,老宗干这活,必然干得好,且还能干得又好又快。 苏武对造船是一窍不通。 但宗泽不一样,即便他不懂,只待他真一工作,现学他都能学成专家。 (兄弟们,忘了汇报,均订过五千了,势头还可以,不说别的,拜谢就是!兄弟们太值得我爱了!) (本章完) 第124章 寝他皮囊,吃他烂肉! 第124章 寝他皮囊,吃他烂肉! 入城这件事,已然算是一个仪式了,军汉们一个个脸上带着荣光的笑容,慢慢走进军营。 回来之后,先要把东西都收拾妥当,自己的军械之类,还有公家的东西。 苏武自也去卸甲,晚间少不得一场大宴,自也就在孟娘正店。 苏武先吩咐了燕青:“且派人往莱州去一趟,看看你义父什么时候船回来……” 燕青点着头:“嗯,叔父放心,一有消息立马来报。” “当让你义父来帮帮我,许多东西要折换成钱粮。”苏武如此说着。 “省得,我便也走一趟大名府,先帮叔父走动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上门来收。”燕青也能顶事。 “也好,先待两日,待得朱虞侯点校清楚了,给你一个单册,你带着单册去……” “嗯,叔父,什么时候,让我再挑一些人手。”燕青也有自己的急事。 “你只管军中去挑吧,军中的,江湖上的,只要你看得满意,你只管去招,你情我愿即可,先与你五个都曲,五百人之数。” 苏武如今,自也大方,他手上有两万员额,若是真有钱粮,他其实更愿意把两万员额都占满,而不是在童贯面前说的一万强军。 燕青自也欣喜,转身去干活。 却是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家伙,探头探脑的,却又是那机灵模样。 苏武看得倒也欣喜,抬手一招:“宗铁……” 小家伙奔了进来,正儿八经躬身拱手一礼:“拜见将军!” “你这小子,近来读书可少挨了板子?”苏武笑着问,便也是真喜欢。 “回将军,没挨板子。”小家伙嘿嘿笑着。 “军中好玩吗?”苏武问。 “好玩,这好些日子,我放了课,课业做完了,都在军中玩……”杨宗铁站在苏武身侧,笑着来说。 “都玩了什么啊?”苏武又问,便也是苏武与孟玉楼说的,让他多来军中玩耍。 “我学着奔跑,我看他们打马,看他们耍弄刀枪,也看他们相扑……”杨宗铁如数家珍。 苏武很是满意,便是又用手摸了摸杨宗铁的头,说道:“嗯,不错,过几日啊,我送你一柄短刀,不得多久你就是个大男人了,男儿当带刀,先带短刀,往后带长刀。” “真的吗?”杨宗铁似乎不信。 “自然是真,哪里有将军说假话的?我让军中匠人给你定制一柄好短刀,往后啊,哪怕是读书,你也带着。” 苏武还使劲摸了摸杨宗铁头,小家伙左摇右摆,便是有趣。 也是呵呵笑:“好好好,刀好,我也会耍几下呢……若是再来一匹马就更好了……” 苏武摆着手:“马不行,只待你再长两岁,十二十三了,再送你一匹马。” “拜谢将军!”杨宗铁还真学着躬身大拜。 “行了,耍去吧……”苏武笑着摆手。 “嗯,将军,我这就去看谁会使刀,我就缠着他耍弄……”杨宗铁高兴不已,转身跑去。 是该学学,不能真拿一把刀来,把自己伤了,有人教就挺好,苏武倒也不在乎到底谁教他。 军中今日放假,出征的人,放三天,只待回来了,未出征的人再放三天。 便看军中,甲胄一去,便是不知多少人大包小包背着往家走,有些人还得雇辆车,大多都往独龙岗去,有些便往阳谷县去…… 还有一些就在城里安了家,租了小屋,养着家人。 苏武看得这般场景,其实心中多是欣慰,那回家的笑脸,岂能不就是人生的奔头? 只待在军中忙碌一番,下午半晌,众人便往不远的孟娘正店去。 那边也差人去请衙门里的相公们。 厢间要了好几个,大小军将齐至,衙门里的官吏皆来。 城门之外,此时倒也有些热闹可看,辅兵们接了命令,要做一件大事,七八百号贼人尸首,要加工一下。 先砍头,把头都挂在城墙上,尸身便要远远挖坑去埋。 倒是也难住了不少人,不是没人敢干活,而是敢的太少,不敢的太多,导致干活进度极慢。 便是也有催促来去,那杜兴现场盯着,也是喊骂起来:“都干什么呢?这点事都不敢,往后将军出征就不带你们了,将军带人杀贼,贼都杀了,你们割个头怎的还怕呢?快些快些,老子还要去吃庆功酒呢……” 便是也有胆大的百姓在旁围观,也是起哄:“你们若是不敢呐,不如让我来,把你们赏钱分一半给我就是……” 几番一说,自是许多辅兵咬着牙,抽刀也就干起来了。 这边在砍,那边便取绳索,往城墙上去系…… 一时间,这城墙头上,还真有些恐怖,挂着一排一排的头颅,天气干冷,想来风干之后更是有几分恐怖。 不过,就这么在城下看去,又不显得恐怖了,倒也不知是为何……反而觉得看着心中挺激动,莫名激动。 只待头都挂完了,杜兴才最后一个赶到孟娘正店。 倒是酒宴才刚开,杜兴洗把手,入了席。 就看头前将军已然开始摇晃了,兴许是众人来去一杯,将军一人吃得最多。 有那程相公哈哈大笑:“子卿啊,不能吃就少吃些,少吃些无妨……” 杜兴才知晓,原来将军有字,字子卿,便也记下。 将军当真也笑着说:“嗯,相公允了,我可少吃,那我就当真少吃了。” 那宗老相公也说:“无人怪你,无人怪你……少吃就少吃,这么多人,人人都有来去,你哪里吃得这么多。” 苏武点着头,却又大手一挥:“来,便让军中的兄弟,与府衙里的兄弟多吃。” 被苏武叫了一声兄弟,府衙里的官吏,倒是也并无觉得不妥,就看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下席来,府衙里的官吏立马一个个面色就变。 程相公也是大手一挥:“吃,怎么能不吃呢?只管吃!” 官吏们面带苦笑,自是来者不拒,却是论吃酒,哪里吃得过这些杀人汉? 如此,场面热闹起来,也还请了几个人在一旁唱曲,唱得一般般,但就是个热闹。 头前正中是程相公,左手是宗末等,右手是苏武。 三人倒是商量起了正事。 苏武开口:“相公,这造船之事当提上日程了,船只要造,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要买大木,大木多是从南方买来,还待工期慢慢来造,所以,越早开始越好。” 程万里点头:“嗯,是这个道理,此番你带回来的钱极多,倒是可以先开始了……” 苏武看了看宗泽,便说:“下官已然与宗老相公商议过了,他亲自去济州督造……” 程万里却是立马来问:“那这府衙之事呢?” 宗泽来答:“相公放心,济州与东平府,来去不过一两日,下官两边来跑,便是许多事,也可以让吏员差役直接往济州去报,下官自是两边兼顾,不会误事。” 这话说出来,苏武都听得一呆,这老头,真能干活啊!老黄牛都比不上他勤恳。 听得这话,程万里只管点头:“好好好,这般好,那就多谢老相公了,到时候啊,多给你发一份钱。” 宗泽又说:“这几天,下官就寻一些匠造的书来看,也派人去济州请几个造船的大工回来,如此,下官便先行着手,先囫囵学得个略知一二!” 苏武心中是真佩服,酒杯一提,不说了,都在酒里。 这能不是劳动模范?这能不是工作标兵?这能不是感动大宋十大人物之一? 这必须是咱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一饮而罢,老头还说:“哎呀,只恨以往啊,未想到这事来,便是莱州之地,船来船往,也未想过要了解一下造船之事,若是以往就想到这事,而今倒也从容许多。” “不晚不晚,老相公一出马,一个顶得俩!”苏武带着酒意,连连摆手。 “子卿这是哪里的怪词?”宗泽也哈哈笑着。 “胡说的胡说的……”苏武笑着,便又与程万里说道:“相公,倒是宗老相公乃东平府下判官,去得济州,怕是不好差使。” 程万里眉头一皱,头一点:“好说,待我往京中去个信,且看能不能把济州造船厂划归东平府管辖,此事当是不难,暂时而已,暂时划归东平府管辖,反正都在水泊边上。” 苏武酒杯一抬,只说一语:“相公高明得紧!” 程万里嘿嘿来笑:“多学,多学就是……” “下官多学!”苏武点着头,这领导,好用!情绪价值得给透。 程万里一口酒去,砸吧一下嘴巴,也说:“哎呀……说起来啊,自从到得东平府,自从遇得子卿,倒是心情都好多了,在那京中啊,虽然快活,但心中难免憋屈,我大宋啊……” 苏武心中一紧,这领导喝多了,不会是要指点江山了吧? 这可不兴指点…… 程万里接着来说:“我大宋啊……好!” 苏武吓得一跳…… “但是呢,也有不好……”程万里话锋一转。 “相公慎言!”苏武连忙来挡。 程万里大手一挥:“这不好在哪呢?这不好啊……就在吏治,像本府……是不是?像宗老相公……对不对?像这种栋梁之才,却是郁郁数十载不得志,朝堂之上,你去看,你去数……你去看看,你一个一个的,那个那个……” 苏武连忙起身,把程万里嘴巴一捂,只管一手去架腋下:“走走走,相公吃多了酒,先回先回……” 宗泽在旁,也是来架:“回衙回衙……” 这领导,最近是有点意气风发了,再吃了酒,飘了飘了,要说真心话了。 也许还是在东京二十来年,受的委屈太多…… 再看满场,一个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管是没听到什么。 只把程相公架出门去,苏武才松开那捂嘴巴的手,只管说:“相公慎言啊……” 程万里刚才是拗不过苏武的大力,此时便是来说:“怕什么?我乃圣贤子弟,我大宋天子广开言路,岂不闻唐之魏征,岂不闻包龙图,岂不闻仁宗陛下……” 苏武只管架着程万里往不远的府衙去,也点着头:“嗯嗯,都知晓都知晓。” 程万里还要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我就要做个诤臣。” “好好好,今日晚了些,相公,明日大早再做诤臣。”苏武架着快走,这领导酒量也浅,不过也只是一圈而已。 明天早上起来,肯定不做诤臣了。 宗泽在旁,却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叹息一声,他倒是真做过诤臣,把朝堂上下一通喷,弄了个赐同进士出身之末等,郁郁寡欢不少年。 人怎么会没有梦呢?虽然老了,不再做梦了,年轻时候,岂能不是意气风发,要成为大宋栋梁,君前听用,强国富民,史书万代留名…… 有些儒生,是真有信仰的! 便是脊梁。 苏武听得宗泽叹气,一时间,只觉得宗泽与程万里两人此时此刻,怕是真共鸣上了。 苏武只管一语:“宗老,你自回席,我送相公去就是。” 这府衙也就只有几步了,宗泽看了看苏武,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苏武架着程万里,程万里喋喋不休说着,便也架到了后衙小书房里。 书房里倒茶水,程万里吃了一杯,便又叹气,却还有言语:“都说我拜在阉人门下,都笑我……他们就没去拜过?逢年过节,那童枢密家门口堆满了大礼,他们没去?” “说什么文人风骨,他们做了什么?会做什么?那樊楼里哪夜不是被他们坐得满满当当?” 苏武不插话,只管让程万里说。 “就说我吧,我程万里,本也不是一个了不得的人,贪财好色也好,贪生怕死也罢,我程万里却就是做了事!便是教他们到东平府来,一见贼人,只怕吓得就是屁滚尿流……” 却是此时,那程家乖女走进了小书房来。 苏武转头去看,两人对视一眼,姑娘立马走到父亲面前,便说:“父亲,吃多了酒,洗漱去……” 程万里大手一挥,看了看乖女,看了看苏武,再开口:“子卿啊,你不错,也读书,也习武,咱大宋啊,没有你这般人了,你啊……极好,极好……” 苏武点头:“相公谬赞。” “我不是谬赞,怎能是谬赞,就是好,好得紧……”程万里真在起身,乖女扶在一旁。 “那下官就回了。”苏武告辞。 “嗯……你自去……”程万里点着头,随着乖女往外走。 却是出门去了,那姑娘又转头来,说得一语:“苏将军稍候片刻……” 苏武心中一愣,这……这好吗?便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好似未觉,只管随着往后衙院里去。 苏武有些不会了,这是该稍候片刻?还是不该稍候片刻? 下午半晌入的宴席,此时倒是天色还未真黑,算不得夜半三更…… 那就稍候片刻吧…… 果然,不得多久,那程家小娘又回来了…… 苏武隐隐中,似也察知了些什么,只看那小娘从后院走过来,身段儿是好,模样是正,白面光洁,眉眼周正…… 肤浅了肤浅了,这姑娘遇事不慌,沉着冷静,胆魄不比一般女子,还帮着自己隐瞒了林冲之事,也算欠个大人情…… “将军,屋里坐。”程小娘先是一福,再是抬手作请,倒是大大方方。 如此,苏武拱手一礼,便也不显矫情,往小书房再坐。 苏武也下意识看了一眼门,门开着,没啥,不必心虚什么,人家姑娘都不避讳,多想反而矫情了。 两人落座,苏武先说一语:“不知该如何称呼妥当。”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面谈。 “霁月……”程小娘真答。 “哦,霁月姑娘,不知有何嘱咐?”苏武想来想去,只想着这姑娘应该是要叮嘱自己,以后别让程相公吃那么多酒之类的…… “将军近来可都好?”程小娘忽然这么来开口。 苏武很意外,但也答:“都好……” “将军近来读什么书?” 苏武自是不知,程小娘留这一步,便是有目的,本是没机会的,此番父亲酒醉,苏武送回,便是个机会。 倒也不是什么其他的机会,只是程小娘心中有一担忧,担忧苏武来日当真拒了这门亲事。 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互相了解一二,哪怕闲谈几语,当也是个好印象。 却是哪里知道,苏武答:“近来……倒是也没看书。” “哦……那是……将军近来剿贼繁忙,那将军以往呢?最喜哪本书?”程小娘又问。 苏武有点尴尬,知识体系不一样,非要问,苏武答了一语:“昔日司马相公之《资治通鉴》。” 苏武没胡说,真翻过,也就这本算是与程小娘在一个知识体系里,其他的,苏武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哦,如此大作,将军定是胸中有沟壑,倒是这本书,有太多司马相公个人私语,也有许多正史删改之处,与许多史书对照来看,更是美妙……” 也是程小娘只管以为这么来谈,便是展示自己,倒也不是有意如此,是下意识如此。 但苏武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这个话题,他谈不下去,只能直白一语:“那我去寻几本正史对照再读。” “不必,送你就是……”说着,程小娘当真起身,就在这小书房里翻找。 片刻,便是抱着书来,不是一本两本,是一摞。 “将军,收好。”书都放在小几上。 苏武看了看,倒也不排斥,说起来,这书,特别是史书,还真得认真读一读,不为其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 就要看看别人是怎么成功的,更要看看别人又是怎么失败的。 这其实很重要。 中国这史书,极好,苏武知道自己往后遇到的任何情况,都能从这堆书里找出参考答案。 “多谢霁月姑娘!”苏武起身一礼,把一堆书都抱往怀里。 程小娘也是起身一礼:“将军客气……” “那……那就告辞了。”苏武点着头。 “嗯……将军慢走。”程小娘便也是一福,先看苏武出门去,她便也出门去。 看着苏武去的背影,便也还有女儿家的小心思,倒是不知想些什么……兴许以为今日苏将军当知晓自己博览群书吧?还有个中见解…… 苏武出门去,第一感觉就是……这姑娘肯定是看上我了,不然拉着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以为有什么正事…… 没有正事,那肯定是看上我了…… 回那孟娘正店,席面其实已经不热闹了,倒是程相公闹了一场指点江山,气氛也就去了……所幸,没真指点出一些什么话语来。 有些话,在野可说,在朝,万万不可说,特别是这一朝,若是在仁宗朝,虽然会惹麻烦,但倒也没什么大事…… 今日酒宴也就散得早…… 苏武自有地方回,也回得早,那宗铁第一次见苏武到自己家来,还兴奋不已,一会儿给将军奉茶,一会儿给将军挑灯…… 将军在看书,不是作假,看得认真,先看看李二凤怎么与麾下军将商议那玄武门之变…… 再看看刘家泥腿子,怎么带几百人崛起…… 还看……黄巢一时得势,又是怎么败亡…… 看差了看差了,不该专门挑这些看,正儿八经看,从第一个字开始看…… 一旁杨宗铁,时不时起身挑一下灯芯,便也在旁拿书看得认真。 只待孟娘子走了进来,看得这两个男人看书认真,脸上莞尔就笑,笑出了内心里的一种幸福…… 6=9+ 第二日大早,苏武起得从来不晚,昨夜没看完的一本书,就夹在腋下,到得营中,放了书,拿了刀枪,自又是一通呼和来去。 只待天放亮,城门开了,不得多久,军营门口来了不少人,都在那探头探脑看。 先是十几个,不得多久,就是几十个,倒是越来越多。 人群之中,似也有互相认识的。 这个来问:“你来此处作甚?” “你又来作甚?” “你总不会是来投军的吧?” “投军?狗娘养的才投军呢……我就是来看看,苏将军之大名日日听来,今日想来一睹苏将军威武风姿。” “对对对,这军是万万不能投的,真打仗,苏将军自是百战百胜,但投军,少不得上阵厮杀,丢了小命可不好……” “你们投军啊?” “谁投军?看看而已,一会儿买了盐巴,还出城回家呢,家里等着盐巴用……” 却是那苏将军放了刀枪,也来看热闹,近前来问:“都干嘛呢?” 倒是有人也认识苏将军的脸,立马拱手:“见过苏将军!” “聚在这里做什么呢?”苏将军又问。 “呃……将军,就看看,看看将军模样……” “那……”苏武左右一看,再来说:“那就进来看吧,都进来,里面看,里面到处看看……” 待得栅栏一开,众人当真往里进,却见后头,还有人来…… 苏武心中自也闹不懂怎么回事,但苏武还真就放人进来看,倒也不怕有什么奸细之类,军中人与事,苏武往往都是主动展示,没什么看不得。 倒是愿意让百姓们来看,军容整盛的模样,该宣传。 校场上开始热火朝天了,一队一队的军汉,开始早间操课…… 苏武陡然也发现,怎么这些来军中观瞧的人,都是棒小伙? 苏武是亲自头前带着,便是也问:“早间都没吃饭吧?一会儿……营中随着一起吃些?” 苏武察觉到了什么苗头。 “哦,多谢将军款待。” “多谢将军!” …… “你小子不是还要去买盐巴回家吗?”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苏武带着众人在营中绕了一圈,也早早吩咐火头军多备一些饭食。 只待各队散去,便也安排众人往各灶去吃。 苏武自己扒拉几口,越想越兴奋,立马又起身:“来人,速速去衙门里把张押司与朱虞侯喊来……让他们多带人手来……” 一旁李成拱手就去。 苏武吃罢,回了议事厅里坐等,便也看那校场上,那些棒小伙当真还在观瞧,并不离开。 苏武心中有数了,嘿嘿在笑。 还远远去数,一百二百……三百……不多不多…… 却是议事厅外,也有人探头探脑来看,这人明显胆大。 苏武只管抬手一招:“进来就是。” 那人立马进来,却是有一种偷摸之感,上前拱手:“拜见将军,小人是来投军的,倒也不知往哪里去说……” 苏武立马反省,这工作做得不到位,竟是没有在营门口正儿八经立一个摊子,方便投军之人登记造册。 “好说,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你登记造册,你在这里等等就是……”苏武笑着起身,只管往外走。 走出去,便是一声大喊:“投军的往这里来,这屋里。” 便是看着那边三百来人,都在往这边走。 苏武脸上笑开了,倒也不知是哪里做对了什么,怎么忽然投军之人就这么多了。 就听人群里有骂:“你不是说你不是来投军的吗?” “你还说呢,说狗娘养的才投军……” 苏武便也上前去问,左右问得几语,才知道,竟是放假回家的军汉拉扯来的,都是军汉们的亲朋好友…… 为的是苏将军那大手笔的钱,也因为苏将军威猛无敌,剿贼几番,百战不殆。 好似又安全,又能挣钱。 苏武倒也皱眉,这般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若是来日,真有一场硬仗,有那不小的伤亡……军心可还在? 不知,苏武心中没底…… 却是也想,军中多手足兄弟,兴许真有不小的伤亡,报仇之心更甚?乃至军心更起? 也是不知…… 不过,眼前场面,倒是极好,该是开心。 开心,就发钱,立马运钱来,当场就发,不多,登记造册,一人两贯,先给一个月的工资。 许多半大小伙,第一次挣钱,心中必然极其开心。 却是营门之外,当真络绎不绝而来,中午还有人来,下午也有人来,城门要关了,还有人来。 倒是不知那一心投军、但父母不允的小伙宋正来是没来…… 军营之中,又是忙碌起来,一连忙碌了两三天去…… 却也想,那独龙岗……怕是种田的劳力都不够了吧? 此时。 梁山之上,聚义堂中,济济一堂。 宋江与吴用,已是乐开了,但脸上却都是沉重。 那晁盖晁大哥更是来说:“又失我两员大将,失了数百弟兄,苏武之仇,兄弟们定不能忘!” 宋江开口:“哥哥大义,如此血海深仇,永世不忘,定有那日,报仇雪恨!” 吴用便是来说:“而今,山寨里钱粮不缺,正该置办兵刃甲胄,操练大军,只待来日与那苏武决一死战!” 再看座下,当真反响热烈。 那李逵举着大板斧就是高呼:“杀苏武,砍他狗头,寝他皮囊,吃他烂肉!” “报仇!报仇!” “定要报仇!” 岂能不是人心可用? 宋江拱着手,从左边拱到右边,再从右边拱回左边,语重心长:“兄弟们,咱们义气相投在此,只因为官吏腐败,逼得人没有活路,兄弟们随着我宋江,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一口饱饭果腹,有那一碗好酒足以。但要想当真如此快活,免不得与那些官军争斗,还仰赖兄弟们同心戮力,宋江在此,大拜!” 众人立马回礼。 “哥哥,便是结义有语,同生共死就是!” “正是,哥哥只管吩咐!” “哥哥吩咐!” 晁盖看得如此场面,又看宋江…… 宋江已然开口:“那我就托大了,帮着晁大哥行得几令……” 说着宋江回头又与晁盖拱手一礼。 晁盖抬手一比是作请:“兄弟自是来得!” 宋江开口了:“练兵之事,非同小可,章程许多,练法更多,一般人等,不知其中详细。荣兄弟!” “在!”荣上前拱手。 “荣兄弟,本是官军将领,此番,便是荣兄弟为练兵总指挥使!”宋江一令。 “得令!” 宋江再开口:“众兄弟练兵之事,一应听荣兄弟就是!” 众人皆是拱手:“得令!” “雷横朱仝二位兄弟何在?”宋江开口。 雷横朱仝二人上前拱手:“在!” 宋江笑着:“这二位兄弟,大家都知,本是官军出身,为练兵副指挥使,帮衬荣兄弟一道做好练兵之事。” “得令!”朱仝雷横二人拱手。 宋江再看众人:“薛永兄弟!” 病大虫薛勇上前拱手:“在!” “诸位兴许不多知,薛永兄弟,也是官军之后,父祖辈本是西北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只因得罪赃官,不得升迁,因此流落江湖。薛永兄弟,此番也为练兵副指挥使!” “得令!”薛永上前一礼。 “欧鹏兄弟!”宋江只管把令来行。 “在!”摩云金翅欧鹏已然上前。 “诸位兄弟有知,欧鹏兄弟本就是军户,因为得罪上司,便也是这世道贪官污吏横行,所以流落在了江湖,欧鹏兄弟,此番,你也为练兵副指挥使,与朱仝雷横薛永兄弟一道,帮衬荣兄弟练兵大事!” “得令!” “裴宣兄弟何在?”宋江左右一问。 裴宣上前:“在!” “诸位皆知,裴宣兄弟最是铁面无私,军中军法,皆付与他手,要想强军,军法第一,法不容情,只管是我来触犯,也当受罚,诸位兄弟心中当知,军法万万不可触犯!” “得令!”裴宣拱手。 宋江再看满场:“诸位,我再说一语,军法从严,万不敢犯!” “是!” “都听哥哥的就是!” 宋江此时,可不是来假的,今日之事,就是他的命,是他招安之事中最重要的一步,若是不能打败几番朝廷官军,让朝廷束手无策,招安就成了笑话。 而今,班底不差,荣为首,四大军汉辅佐,练兵之事,已然有了托付。 宋江点着头,心中也有澎湃,如今真到了这一步了,该他起势头了,便是左右再看,又有言语:“当练得五千精锐,五千辅兵,以此数目为准,山寨里人数还差一些,不得几日,定能补齐。” 说着,宋江也看看晁盖,看看吴用,晁盖吴用,只管点头。 宋江再说:“也当还立两千水军,李俊兄弟!” 混江龙李俊上前:“在!” “李俊兄弟,并阮氏三兄弟,还有童威童猛兄弟,立起水寨水军,打造船只兵器。”宋江这些安排,自然合理。 混江龙李俊,阮氏三雄,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六人上前,自是得令。 只待这一番话语说完,宋江欣慰不已,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只管一声去:“众兄弟今日吃罢酒宴,明日大操大练,请!” 说着,便是举杯,众人同饮。 梁山上下,似也是热火朝天! 却是那晁盖心中,多少有些想法,别的不说,却说这水军之事,何以让外来的李俊为主?反倒让本地人阮家兄弟为辅? 只是这话,当面又说不出来,正是上下一心之时,何以能不顾大局呢? 山寨里,而今倒也来了新人,便是从高唐州救回来的小旋风柴进,也在首席几座。 倒是这柴进并不十分开心,他本是好好的日子,是后周留下的皇族,有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亲赐的丹书铁券,如此,依旧还是被人坑害。 不过,被坑害的时候,只要拿到丹书铁券去说,兴许还有后路可走,哪里知道,那李逵一板斧就把朝廷官员劈死了,已然就是谋逆之贼,谋逆,则不赦也,丹书铁券也没有用了。 而今便也只能先上山来再说,带的也是巨富的身家来,乃至也带了一彪江湖大贼来。 好在,宋公明倒是与他私下说了,求个招安,定得完全。 如今,宋公明也待他不差,让他管了这梁山的钱粮之事,倒也是有事做,也忙碌。 梁山此番,发大财,热火朝天要崛起。 此时东京里,正也得了高唐州被贼人打破之事。 朝堂上,不免也有几番口水争端。 有人说童贯童枢密剿贼不力,让山东之贼越发势大,还让山东之贼劫了高唐州城池。 也有人说,早早几番预警,让河北东路备贼备战,不想那高唐州的知府高廉,备贼不力,还出城迎敌,导致大败。 如此,也就说到了殿前司太尉高俅身上,那高廉何许人也?正是高俅的同族兄弟。 童枢密在朝堂之上,倒是一语不发,只管让众人来说,便也是知道,有人要把脸面找回来,有人要在天子面前争个功劳。 倒也不必多想,河北官场,蔡京蔡太师之所在也,那殿前司太尉高俅的同族兄弟,能在河北为官,其中不必多言…… 高廉被如此诟病,高俅又岂能不争个脸面,乃至私仇也要去报。 童枢密既然任人诟病攻讦,岂不就是蔡太师与高太尉登场来演了? 一场朝会,倒也不复杂。 高俅得了差事,回那殿前司,只管立马调兵遣将,京畿周遭,他岂能没有信任之骁勇? 只管招那京畿河南汝宁州双鞭呼延灼来,呼延灼,将门之后也,乃是开国功臣呼延赞嫡系子孙。 高俅此番难得有正儿八经的差事来办,正是天子面前出彩之时,更也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乃至为兄弟报仇,出手当真大方舍得。 河南京畿各地,禁军之数,二三十万之多,马匹拢共没有多少,此番高俅誓要功成,大手一拨,战马就拨去三千匹给呼延灼,精锐大军一万之数,辅兵还有许多。 连京畿禁军的甲胄,也给了许多,其他军械,那更不必说。 不仅如此,为了此番大大露脸,高俅还带着呼延灼去见了天子赵佶一面,天子自是勉励一番,还赏赐了呼延灼一匹绝世宝马,名为“踏雪乌骓”。 如此,以示恩宠,更是期待呼延灼此番剿贼凯旋,天子之心,倒是纯真,待人也好。 呼延灼,便是带着这么大的荣誉,开始出征山东,剿灭梁山。 苏武在东平府,自也收到这些消息,其中门道,程万里也说得清清楚楚,即便程万里不说,苏武如今也能心知肚明。 呼延灼,真是个倒霉催的,他只管一心效用,又哪里知道朝堂上的那些门门道道? 苏武倒也心中复杂,这事吧,是作壁上观?还是参与一二? 按照童贯与程万里的思路来,那就是作壁上观,坐看蔡京高俅之辈丢人现眼,只待他们都没办法了,把眼都现完了,再出来收拾残局。 但苏武所想,自有不同,毕竟……三千匹京畿禁军之健马,他冒死跨海走一遭,也不过只得三千匹马。大宋上下一百二十多万禁厢之数,全拢在一起,又有几个三千匹马? 更别说京畿禁军的那些好甲胄…… 总不能最后都成了梁山的战利品吧? (兄弟们,这一章,其实想分几章来写的,把朝堂众人都写一写,让他们都有一个正式的出场,但一想,为兄弟们,万万不敢水的……唉……) (本章完) 第125章 呸!什么东西! 第125章 呸!什么东西! 卢俊义回来了,先到了东平府,带来了一千匹马,这是当初苏武与金人的交易尾款,当然,苏武也再把铁给女真人补齐。 还带回来了大量的毛皮,珍珠,人参,具体值多少钱,还不好估价,简略估了一下,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万贯左右。 朱武也终于把这一趟抢劫梁山的财货都做了一个统计,其中大量的东西,也等卢俊义回来之后,再来估价。 其中,金银加上钱,大概就有九十万贯左右,再加上的物品,粗略一估,大概也值个五六十万贯,还待卢俊义去一一发卖。 粮食就不计此列了。 苏武坐班在衙,看着诸般账册,也听着朱武慢慢汇报。 此番收获巨大,苏武自是很高兴,却也并不减轻多少心中压力,一百五六十万贯的财货,放在几个月前,苏武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但放在而今,苏武还是要精打细算,练兵养兵是其一,置办军械是其二,真正还有一个大头,那就是造船。 光造船这一项,苏武就头大,还有一点,这造船之事,海船与河船,苏武也没闹明白其中的差别。 若是河船也可以出海,那倒是好说,往后还都用得上。 若河船出不得海,那往后就只能当商船用了,毕竟来日打的是辽国。 那就成了一锤子买卖,投入巨大,回本巨慢,但又不得不造,不造就破不得梁山。 卢俊义在一旁,已然喜笑颜开:“兄弟,这金国之商路,真不错,往后还要去,去一趟便是十几万贯的利益,也无甚危险,此般,捡钱都没有这么快。” 苏武也答:“可惜,走不得太久。” 利益是大,但在苏武心中,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一趟就算赚二十万贯,一年最多也就走得五六趟,因为也还要准备物资,还要陆路运送,出海,再回来,快不到哪里去。 如此,一年也就是一百来万贯的事。 如今苏武心大了,也是时间不等人,就好比童贯与辽开战,下手就是四百万贯,卢俊义这么跑,得跑四年才赚得到童贯一挥手。 心大的苏武,头疼不已,起初还想着靠什么正店挣钱,后来也想着靠叆叇挣钱,这些东西,不是不挣钱,挣的也不是小钱。 但与苏武如今的局势一比,这些钱,着实不够用,杯水车薪,当然,多赚一点是一点。 想来想去,苏武心中知道,还是他妈抢钱来得快! 杀鸡取卵的抢法,最快,却又做不得。 也想大宋朝,整个朝廷,如今一年度支不过七八千万贯,其实不算少,却更知道,如今大宋朝,一年的军费支出,就占了朝廷度支的大半,大概在五千万贯往上。 这朝廷…… 怎么哪哪都透出一种……不合理? 苏武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些,也难得去仔细分析,便也想到了梁山,梁山这一回,虽然损失过半,但也应当得了一百几十万贯的财货。 换句话说,梁山在高唐州速抢一通,大概就是三百万贯出头的收获。 梁山肯定也要造船,也要练兵与打造军械,要做的事情与苏武其实是一样的。 但他们的情况,肯定比苏武差了几个级别,因为苏武是官军,上有制置使,下有大名府首富…… 所以,苏武得到一切的直接成本与隐性成本,都要远低于宋江。 兵员素质,梁山也远远比不得苏武,但兵员数量,梁山又大大超过了苏武。 此时梁山之上,定然已是一万人不止了。 苏武招兵,虽然也招得不少,新兵却也只招来了三千来号,正在加紧操练。 军队扩编,自然也有许多老兵开始加官进爵。 苏武此时麾下,才五千出头,辅兵不算。离与童贯约定的一万强军还差得远,苏武还想真养出两万满额,那更差得远。 真是头疼,养兵的钱暂时是不缺了,缺人! 这大宋朝…… 不是苏武没想过要到别的地方去招兵,但这件事是不能做的,朝廷有朝廷的规制,人家可以来,你不能正经去招,除非有朝廷的旨意,苏武才能越界做事。 其实人家来也来不了,这又涉及到户籍制度,虽然从真宗时代开始,户籍制度就慢慢松了许多。 但古代王朝,户籍制度就是社会安定的基石,是永远不会真正放开的。 当然,户籍制度框不住所谓江湖好汉,也框不住有点钱的人,更框不住读书阶层,但就是能框着底层百姓,底层百姓也没有那个能力远走他乡。 苏武又陷入了一种新的焦头烂额之中。 怎么能在大宋朝做到让一个地方的百姓,家家户户真的踊跃参军? 这个命题,苏武暂时有些无解。 但也有一些缓解之法,还是发文到京东两路各个州府,每个州府也派一小队人去,到处去竖起招兵,也带一些钱…… 却也只要良家子。 有些州府兴许不配合,也没办法,有些地方还是会配合,至少莱州赵明诚不会不配合…… 多招一个是一个,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要一直做下去。 这也是苏武每日坐衙处理的事,什么人带队,带多少钱,拿着官府文书,去哪个州府…… 苏武案前,诸般公文,已经放满了,便是一个一个来看。 卢俊义在一旁,也是摇头:“兄弟这案牍,苦也!” 苏武点着头,也还来说:“哥哥当帮我多寻一些人才来才是,我这衙门里,人手太缺。” 卢俊义点头:“好说,大名府里多是寻差事的人,若是有人愿意到此处来做个刀笔吏,我只管给个路费与书信,让他来……” “好!”苏武点着头,却又说:“也当多寻那大才之辈。” 卢俊义想得一想,又说道:“倒是也有这么一个人,叫做许贯忠,此人与我倒是有过交际,昔日里与小乙也是交好,那皇甫端也识得此人,此人大才也,通晓许多语言,连契丹语也不在话下,喜欢走遍各地山川,见识广博,胸有沟壑,只是此人过于散漫,倒是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谋份差事……” 苏武一耳听来,只觉得耳熟,立马转头:“哥哥,定帮我请来此人,且不论他愿不愿谋差事,且请到东平府来看看,他不是喜欢走遍各地山川吗?便请他到东平府来玩玩也可……” “嗯,好,我回去便差人去打听一下,先请他到大名府耍弄一二,再邀约他来东平府看看……” 卢俊义点着头,便是把此事放在了心上,也知道自己这位兄弟之事,都不是小事,既然识得这么个人,便当去想想办法。 苏武如今其实挺尴尬,正儿八经有功名有官身的,他是弄不来的,乃至军中正经有地位的,也不会到他门下走动。 那就只能托付着卢俊义在江湖交友广泛,找一找在野遗贤。 乃至还有许多人,苏武心中略略知晓,但太远了的,又伸手够不去,大宋虽然不大,但着实也不小,一去几千里,寻一个人,寻就是难事。 还要说服人家来,那更是难上加难,谁没有个故乡,若是正经有份差事,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如今又还不是真正乱世天下,真的天下一团乱麻。 要说什么诚意去打动人心,你怎么去展示诚意?钱?得多大的诚意去让一个有正经生活的人背井离乡几千里来东平府投军? 若是真的靠钱,他放弃一切故土生活与亲朋,真来了,这又还能是历史上那个赤胆忠心之人吗? 许多事,无奈,苏武却又岂能不知西北有那泼韩五?婺州有那王禀…… 乃至近在河北几百里,去寻一个人都不易,寻到了,他若日子不差,不是走投无路,凭什么背井离乡来投军? 所以,卢俊义说许贯忠,苏武便不说什么让他来投军,先托着关系请他来玩玩,先让他来,看看苏武这支军伍,看看这般的军伍,看看这一伙军汉,能不能让他感点兴趣,如此,且再看他愿不愿意留。 人与人,先要发生交集,再来谈论交情,再说那些理想理念信念,乃至利益钱财,才能走到一起。 也是苏武如今,大名还不够,若真有一日,名满天下了,许多人都不用去招,他自己说不定就会找来。 所以,许多事,急不得。 得先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慢慢的,许多事就能迎刃而解。 “兄弟,那我先回大名府了,帮着兄弟先把财货发卖,也寻着人去……”卢俊义起身拱手告辞。 苏武点着头,也起身,往外相送。 却是卢俊义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完颜乌珠,你那女真兄弟,又给你送了六十个人,一并带回来了,说你送给他的甲,救了他好些兄弟的命,所以他再送你六十个,说是凑够一百之数,也说他自己也缺人,不好送多,让你见谅。” 苏武闻言倒是意外,心中却也有热,复杂之下,又有苦笑:“你再去啊,再带二十套甲胄去给他。” 卢俊义却笑:“兄弟,他如今,不太缺铁甲了……” “怎么说?”苏武问。 “他如今,麾下铁甲,四五百号之多。”卢俊义答着。 真快,太快了。 苏武点着头:“那就不送甲胄了,给他送点粮食吧……” “粮食倒是挺好,辽东之地农耕不多,产量不多,城池里也存粮不多,他倒是缺粮,我自是替兄弟安排好就是。” 卢俊义再拱手。 苏武又去送,送出营门,卢俊义上马就去。 苏武回头,便是喊:“二郎!” 武松从远处校场而来:“哥哥……” 如今武松也忙。 “又得生熟女真六十,你去寻寻在哪里,带回营去。”苏武说着。 武松高兴不已:“好好好,这般女真太好用,陷阵骁勇,越多越好。” 武松说着,便立马到处去找,财货之物,马匹,粮草,人员,军营里挤得满满当当…… 这城中军营,其实慢慢不够用了,当在城外再建一座大军营,也要立马着手动工。 武松近来很忙,陷阵一营,正在扩充,五百之数,这倒是不难,便是军汉们都知道,陷阵就是先锋。 先锋就是功勋,就是赚钱,许多人都想进陷阵一营,还待武松一个一个来挑,有些人,连小队头都不愿意当,就想进陷阵营。 将军的钱,那是真给! 如今,便是一百生熟女真,加四百东平府军汉,陷阵一营就算齐备了,铁甲自不用说。 苏武又去坐班,屁股都要坐疼了。 宗泽已经出发去济州了,便得赶紧装钱给宗泽运去,越快越好,南方的大木,会从运河而来,来得也会很慢。 还得给宗泽配一班保镖随在身边行走,不能让宗泽这个老头让贼人拿走了。 乃至,宗泽若是磕了碰了摔了,苏武都不愿意。 保镖得多,一个都曲铁甲,四五百匹马,也帮着宗泽提高一下来去信息的效率,便也是宗泽办事的效率。 宗爷爷,就得供起来。 军中操练,呼和来去,热火朝天。 苏武埋头,只管公文在写,军汉出门,公文先行,印鉴要齐。 却是门口李成来报:“禀报将军,京畿禁军先锋已至,让我等准备粮草,也要派人出城区迎!” 苏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妈的,京畿禁军就是脸面大,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还得好生伺候。 当然,理论上,吃的是州府,不是吃苏武,但实际上,如今吃州府,就是吃苏武! 行吧,不说别人,呼延灼来了,岂能不去见一见。 “备马!”苏武大手一挥。 一彪快马出营去,直接出城,京爷,那是大爷。 京爷来帮你苏武剿贼,那能怠慢了吗? 出得城外七八里,勒马等着吧,就看那旌旗招展,健马如云,甲胄也多,当真是威武不凡,不知绵延多少里去。 头前大纛,上书两字:呼延! 上去迎吧,苏武打马上前去,倒也不堵路,先让一边,让大军往前,只等看看哪个是呼延灼。 也有苏武之语:“不知哪位是汝宁府呼延将军?” 其实好认,一匹天子钦赐,踏雪乌骓马,通体青黑,四蹄有白,高头大马,健壮非常,明显比左右之马高出一头去。 真是好马! 那马上坐的人,也是仪表不凡,高大壮硕,面相硬朗,左右腰间,两柄铜鞭,也就是两个大铜“棍子”,他正目光如炬,也看苏武。 呼延灼倒是骄傲,侧脸来看,眼神在苏武身上扫了一扫,就问:“当面何人?” 岂能不骄傲?殿前司高太尉亲点之第一猛将,开国将门嫡系之后,天子亲自召见之人,恩宠有加。 到得地方上遇到军将,他不骄傲,谁骄傲? 苏武拱手一礼:“在下苏武,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呼延灼闻言,倒是收了几分骄傲,但依旧骄傲:“哦,幸会,倒是听说你剿过几贼,有些功勋。” 这话说得…… 那苏武能说什么呢?只管来答:“些许小贼而已。” 呼延灼马匹出了队列,往苏武身前来,左右跟了两员大将,身后还跟一些亲兵。 倒是马匹也不停,依旧往前走,苏武自也就只能跟着呼延灼身旁去行。 呼延灼开口:“杀了贼就是杀了贼,但这大贼啊,你们剿不得,自是本将来剿,你放心,本将此番大军前来,定然帮你们剿灭梁山贼寇。” 苏武只管点头:“那就拜托呼延将军了。” “府衙里粮草可备了?京中早早嘱咐,可不能出差池,影响剿贼大计。”呼延灼又问,倒也是他的职责。 苏武只管又点头:“备了该有的数目。” “不错不错!各路州府都备得妥,剿贼之事方才马到功成。”呼延灼好似大领导,那也没办法。 别看苏武官职品级已然不低,但与呼延灼一比,其实还真比不了,人家连天子都能见。 苏武倒是也问得一语去:“失礼一问,将军勿怪,不知呼延将军此番如何剿贼?” 呼延灼嘴角一弯:“苏将军你也看到了,此番本将麾下,何等精锐?大军一到,贼人怕是望风而逃,本将也知那梁山环绕在八百里水泊之后,也无妨,只管往那后山去打,一战破之就是。” 倒也自信,再看呼延灼身后两人,想来一个是百胜将韩滔,一个是天目将彭玘。 三人,按理说,都是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有座位的,座次还不低。 苏武答得一语:“那梁山后山,虽然与陆地相连,但相连之处,险要非常,地势难走,关隘险要,怕是难攻。” 苏武也代入了一下宋江,若他是宋江,如今梁山之上,钱粮不缺,也操练了许久的兵马,朝廷京畿禁军万数来攻,出战兴许也会出战,但主要的战略战术,一定是稳守山寨。 呼延灼只答:“强攻就是!” 苏武倒也不取笑呼延灼,只待呼延灼真到了梁山后山去看,自然就会后悔,如果那后山真的这么好攻,苏武又何必造船呢? 便是那里,连大量的兵马都摆不开,又还要面对山岗陡峭,关隘高耸,看着就让人望而兴叹。 宋江把落草之地选在梁山,又岂能不是深思熟虑? 呼延灼见苏武不说话,便来问:“怎么?苏将军,本将所言,有何不妥?” 苏武来答:“呼延将军且先去看看那后山之势,兴许不那么简单。” 却听呼延灼身后天目将彭玘开口:“你们打不进去,自就说难,我们精锐而来,城池州府也不在话下,贼人不过乌合之众,有何难之?” 更听那百胜将韩滔也开口:“便是此理,你们剿贼不得,就来与我们说其中艰难,些许心思,少来多言!” 苏武看了看彭玘与韩韬,心中并不生气,只是一叹,唉…… 这两人在故事里,上阵,一个被扈三娘擒住,一个被刘唐杜迁擒住。 被擒住之后,点头就降。 此时在苏武面前,却又牛逼哄哄…… 这叫什么?骄兵必败? 京畿禁军,莫不真以为自己是精锐中的精锐?莫不真以为贼寇皆是乌合之众? 是的,他们真是这么认为的! 苏武又能说什么呢?只管说:“那自是不一样,诸位一来,如此大军,梁山之贼,自是不在话下。” 行吧,你们先去干。 呼延灼闻言,倒也脸上带笑,又把话往回说:“苏将军不知,我这两个副先锋,武艺高强,最是悍勇,武夫性直,苏将军见谅。” 苏将军怎么能不原谅呢?只管拱手:“咱们武夫之辈,自是性格直爽,无妨无妨……”小弟吹牛逼,大哥也把牛逼接住,却还说什么见谅之语。 这套东西,苏武岂能看不懂。 便是呼延灼此时,显然也很是自大,不过,呼延灼还真有一身万夫莫当之勇,他那两个副先锋就差太远了。 呼延灼也笑:“苏将军也是爽快人,苏将军只管看着,此番我等上阵,定杀得贼寇片甲不留。” “预祝呼延将军得胜凯旋!”苏武倒是没有那么多阴暗心理,犯不上。 便是眼前三人,在苏武眼中,压根就不是竞争对手。 反而那梁山上的宋江吴用,而今已然算是个对手了。 宋江吴用之流,还真不是呼延灼可比。 迎着呼延灼万数精锐大军与几千辅兵到得东平府外,也早已选好地方让他们安营扎寨。 府衙里自然会送粮草出来,便也是东平府的辅兵来运送。 6=9+ 再把呼延灼带到府衙里去,见一见程相公,见程相公,韩韬也好,彭玘也罢,自是不装逼了。 那是有礼有节,躬身有笑。 程相公也是笑着勉励几句,祝福几语,夸奖一番。 孟娘正店再吃一顿,程相公便是来都不来,并不来作陪,呼延灼自是没有什么不快,本属正常。 什么身份地位,岂还要大宋栋梁程相公来作陪吃酒? 自也就是苏武来陪,只管吃饱喝足,送出城外去。 只待陪完了,人也送出城了,苏武身旁有李成,终于是忍不住了:“将军,这京畿禁军,这般无礼吗?” 苏武笑着答:“哈哈……不必在意。” 李成自是在意:“我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且看他们扎营,扎营都扎不利索……” 谁说不是呢。 苏武只管又说:“京畿禁军,自不同咱们小地方……” “将军,你怎么能不生气呢?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昂的……他们打过仗吗?”李成是真生气,但他没资格去发作。 “没打过仗,也不妨碍他们趾高气昂,不必计较了,随他们去吧……”苏武还得安抚一下李成。 这就是头前,苏武为什么不让麾下军将一起来作陪的原因,不说别人,就二郎那性子,今日酒席之中,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着实没有必要,受点委屈的事情,就让苏武一个人扛着就是,大哥就得干这活,倒是苏武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倒是把李成委屈坏了,又说:“将军,且看他们,看他们会不会打仗,上阵了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趾高气昂,我还就不信了,我看着呢,别看他们光鲜亮丽,队列都不齐整,那么多马,许多人马都骑不好……哼!” 苏武真点头:“嗯,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看。” “将军,真的吗?”李成问着。 “当真,一起去看看就是。”苏武点头。 “那再好不过,我非得去看看,看看他们上阵到底打个什么样!”李成憋着一股劲,三个不服,八个不忿。 便是东京的京爷,凭什么高人一等? 凭什么看不起自家将军? 第二日大早,李成还有意打马出城去看,看那些东京的京爷收拾营帐,整队再走。 看着看着,李成在马背之上,就是一个动作:“呸!什么东西!” 如此,李成又打马而回,进了军中,来到苏武面前:“将军,我去看了,比咱们可差得远呢……” 苏武苦笑一语:“你还去看作甚呢?” 李成来答:“我非要去看,我就看看,那么多人,我还没见过呢……” 李成着实心气难消。 武松此时进来,听得一半,便是问:“非要看什么呢?” 李成欲说。 苏武摆摆手:“那就都随着去看看吧,二郎,点陷阵营五百,咱们跟着京畿大军学一学打仗!” 李成满脸郁闷:“将军,与他们学什么?” 苏武不说,只管往外去,也是大喊:“杜兴,杜兴!” “卑职在呢!” “点五百辅兵,备一营十五日粮草,出征了!”苏武大喊。 杜兴连忙拱手:“得令!” 武松飞奔先去,就听营中鼓声隆隆。 五千之军,各处来聚,出征命令来得突然,却是军中一切有条不紊,领马匹,领甲胄,装粮草,备营帐…… 左右军将也聚在一处,只可惜个个失望。 五百人去,就陷阵营,谁也不带。 几千军汉,也是一脸失落,各自散去,垂头丧气,赚钱的机会,又没落在自己身上。 苏武自己也先去与程相公报备一下,只说随着去看看京畿禁军剿贼。 然后回来命鲁达朱武暂代府中军事。 如此,当真说走就走了,倒也不远走,一百多里路的事。 只待苏武这边都出城了,城外一万大军,还在收拾。 只看苏武带着五百军,一千多匹马也出城来,苏武还上前去见呼延灼,倒是没带人去,一人就去见。 呼延灼倒是看得新奇,只问苏武:“苏将军麾下,倒是也有一彪精锐啊?何以苏将军有这么多铁甲马匹?” 苏武只管敷衍:“军中之事,呼延将军岂能不懂,难得养得这些,千难万难,这些马啊,多靠马贩从辽国走私,更是程相公舍得钱治军。” 呼延灼点着头,倒是会意到了,不外乎虚报名额,将养精锐。 呼延灼也夸得一语:“未想程相公当真舍得公帑治军啊,难得难得,如此上官,少见。” 苏武打了个哈哈,只管说:“此番随在军后,便是学一学呼延将军打仗之法。” 呼延灼自信非常,只管点头:“好说。” 那彭玘在后,更来一语:“那苏将军是该学学,苏将军不知,呼延将军一身武艺,那当真是万夫莫当!见识见识也好。” 韩韬来讲:“嗯,你们就跟在后面吧,跟在那些辅兵之后,且看看我们是如何剿贼的。” 苏武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带着五百人,往一万多人之后去走。 路上,倒也惬意,苏武还能哼出小曲来,上一次在青州听的那《雨霖铃》的词牌之曲。 武松倒是会意过来了:“哥哥,咱们不上阵啊?” 李成气呼呼先说:“二哥,哪里要咱们上阵?这不有京畿禁军吗?” 武松便问:“那咱们来作甚?” 李成气呼呼又说:“将军不是说了吗,咱们来学打仗呢……” “啊?学打仗?”武松一脸纳闷,这东西还要学吗?不是有手就会吗?都打多少次了。 李成憋不住了,开口直白:“二哥你不知,真是受气呢……你听我与你说……” 李成是一通说,苏武倒也不拦着了。 武松听得是毛都炸起来了:“哥哥却受这般鸟气,直娘贼,且让我去寻他们,看看他们手底下有几番本事。” “二郎,罢了罢了,都要上阵了,不必如此去乱军心。”苏武如此一语。 武松自也省得,却还是愤愤不平:“那就去看看,去学学,学学人家怎么打仗。” 武松倒是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苏武笑了笑:“不打仗,倒也轻省些。” 一万大军,自是直往那梁山后山而去。 梁山之上,岂能不知消息?便是老早就知道呼延灼大军将至,备战多时了。 此时呼延灼大军已近,大战将起。 聚义堂上,早已济济一堂。 晁大哥有开场白:“兄弟们,此番大战当前,诸位兄弟当同心协力,一战得胜。” 兄弟们连连点头。 只等公明哥哥说话:“此番当胜,如此,朝廷才知晓我等之厉害,兄弟们才有得好日子。诸位兄弟,只听吴学究军令,万万不得有误。” “遵命!”众兄弟拱手来答。 吴用点着头,开始下令:“此番官军无船,只从陆路而来,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只要紧守山寨关隘,官军必是万万不可破也!” 众人也都点头,也是心中有数。 吴用再说:“但……此番也是极好的机会,咱们山寨而今,虽然钱粮不缺,兵刃也多,但甲胄着实置办得慢,已然侦知,这伙官军从京畿来,甲胄良多,咱们当想想办法,缴获一些才是……” 宋江点头:“正是此理,诸位兄弟不知,这伙官军,不仅甲胄多,马匹更多,咱们正缺良马,若是能再得一些好马,那真是来去如风,州府之间,大可去得。” 两番话一说,只看在座,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 其中,出身官军军将的荣更是开口:“那此番一定要把握时机,出城战一场,如此方可缴获,只要得了甲胄与良马,咱们操练一彪马军出来,与那苏武争锋,便是不在话下。” 吴用点头:“正是此意,山寨之军,已然操练了一些日子,当选其中最精锐聚在一处,荣将军与朱仝雷横两位兄弟领兵,等待时机,出寨一战。” “得令!”荣、朱仝、雷横,三人拱手。 “俺也要去!”李逵上前来争。 吴用笑了笑,看向宋江,宋江也是苦笑,便是宋江开口:“你这黑厮,此番就允你一回。” 李逵高兴不已:“嘿嘿,还是公明哥哥待俺好!” 吴用再开口:“其他兄弟,只管随着公明哥哥把守山寨关隘。” 却听堂外有那喽啰来报:“报,山寨外传回消息,说是东平府苏武此番也来了。” 晁盖面色一惊,只看左右宋江吴用,宋江也是面色一惊,去看吴用。 吴用连忙来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五百之数!” 吴用此时才看宋江,宋江也是心中一松,摆摆手:“五百人马,不在话下,必也不是主力,不必多管,只管寻得那呼延灼之破绽,一战得胜,敌人自溃,那苏武便是再来,凭他手上五百人,奈何不得咱们!” 荣也来说:“哥哥们自是放心,便是此番苏武凭着五百人来了,山寨里悍勇之人无数,兴许正好也能拿得苏武。” 宋江便是开口:“好,此番军心可用,兄弟们上下一心,正是奋死一战,此战过后,我山寨强军,便是再也不惧任何人来。诸位兄弟,在此一礼,万望尽力!” 说着,宋江躬身一礼左右。 众人连忙回礼去拜。 吴用开口一喊:“诸位兄弟各自去也,各司其职!莫有纰漏,否则,军法从事!” “得令!” 便是山寨之中,当真一个个摩拳擦掌,着实是几番憋屈几番仇怨,已然也有了几分哀兵之态,如今不比以往,心中一股愤懑,正要发泄! 梁山上下,备战多日,此时也是有条不紊。 两日之后,呼延灼大军,正式开到梁山之下,营寨先立。 呼延灼带着众人前去观瞧梁山关隘,他倒也不是真不会打仗,只是以往真没打过,只是做过一些追缉擒拿作奸犯科之辈的事,此番算是初次上阵。 只待一看梁山后山这地势关隘,呼延灼便也皱眉。 显然苏武所言不差,这里地势,当真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关隘依照山势而建,左右两边都是高耸峭壁…… 关隘还不是一个,层层叠叠四个一路而去,山虽然不高,但这地形着实险要。 路也不好走,真要上山,只有小道,大军显然排不开。 这比攻打那城池的城墙可难太多了。 呼延灼叹得一口气去。 却是身后彭玘已然开口:“将军,明日只管邀战,且看那贼人敢不敢出来应战,若是不敢,便是先灭一番他们的士气。” 呼延灼点着头:“唯有先如此了。若是如此不成,当在附近州府招揽工匠,打造登高器械……” 韩韬却说:“这般,倒是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我想那山寨之中,不过都是一些贼寇之辈,当是有勇无谋,必能使计策引诱他们出战,如此,可得大胜。” 呼延灼点着头:“一步一步来,明日先邀战再说,若是贼人胆怯不出,再想办法引诱。” 却是说着,呼延灼忽然一问:“那苏武呢?” 彭玘也问:“将军寻他作甚?” “他是本地人,自也要问问他,这山寨可有什么小路可上?”呼延灼如此一语。 彭玘就答:“便是有,他怕是也不会告诉咱们。” “为何?”呼延灼少了这几分弯弯绕。 “将军,他们剿贼不力,朝廷岂能不怪罪?若是咱们一战而胜,岂不更显他们无能?他岂会真心帮衬咱们?” 彭玘答着。 “正是此理,他说来学咱们打仗,兴许就是来看咱们笑话的。”韩韬也说。 呼延灼皱眉不止,只说:“那就派人去问问本地百姓,此山不高,可有小路能上。” “嗯,我这就派人去问。” 只待问来问去,本就不是什么高山大川,却是哪里有什么小路? 无奈之下,只看第二日大早。 呼延灼大军早起,开始在山脚下排兵布阵,当真是旌旗招展,健马如云,甲胄熠熠,威势不凡。 苏武一营人马,穿甲上马,倒也不近前去,只管远远看着,连大纛都不立,只看远处呼延之旗帜高耸。 武松有语:“真是白费功夫,这贼人会出来吗?只管打造长梯就是……” 武松倒是经验十足。 苏武却说:“二郎,贼人还真不一定不出来……” “啊?哥哥,快快教我……”武松立马起了兴致。 苏武真教:“练兵不用,练来作甚?练兵之法,岂能不是要上一阵?若不真正上阵,练得再久,又有何用?” 武松闻言,想得一想,立马点头:“哥哥是说贼人会出来打一仗,如此练兵?就像咱们昔日一样?” 苏武点头,又说:“这么多好马好甲好军械,岂能不动心?贼人岂有不知这支禁军与他们一样,也不过是初次上阵?” 武松自是明白,也有兴奋:“哥哥高明,若我是那贼人首领,我也当打一仗,怕什么?都是初次上阵,谁比谁厉害?只管一方气势一起,另外一方自是一泻千里。真是这个道理,我又学会了。” 苏武顺了顺缰绳,笑着:“等着吧……” (兄弟们,今日不知说啥,有点累,就记录一下,第二十七天的万字了。) (本章完) 第126章 要出事了 第126章 要出事了…… 等着吧…… 只看天目将彭玘往那山口关隘去叫阵,一身甲胄,大喇喇打马而去,一柄三尖两刃刀在手。 开口大呼:“梁山贼寇听着,某乃朝廷副先锋彭玘,我等奉天子之命,前来剿贼,尔等若是不想身首异处,还不快快下山投降!” 关隘之上有那宋江,他一听来话语,立马回话:“将军辛苦,我等本也皆是良民,被赃官污吏逼迫才上山来聚,并不曾做那些欺压百姓之事,此番打破高唐州,皆因柴大官人蒙冤落难方才前去营救,我等皆是忠义之辈,并不想与官军为敌,将军有知,当速速退兵而去。” 彭玘闻言,愣了愣,还下意识往后看了看,便是再来开口:“贼厮,休要巧言,速速投降就是,不然,待得朝廷大军杀入山寨,管教你们个个身首异处!” 自又有宋江言语:“本不欲与将军相争,将军若是如此逼迫,我等虽然皆是忠义之辈,但也不得不为自保,与将军刀兵相向,将军恕罪!” “好,那你们只管派人出来与本将一战!”彭玘大声去喊。 那关隘之上,又无人应答了。 彭玘连连去喊,依旧无人应答,喊得口干舌燥之后,唯有转身而回。 见得呼延灼,彭玘也有些泄气:“将军,只怕这些贼寇如何也不会出来迎战了,只会龟缩等咱们去攻。” 呼延灼出言安慰:“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无妨,只当往各地州府城池去招揽工匠,打造军械。” 一旁百胜将韩滔问来:“那是鸣金收兵回营?” 呼延灼点了点头:“收兵吧……今日兴许大军太盛,贼人不出,明日,用小股人马邀战,看看贼人会不会出来一战……” 彭玘点头:“嗯,明日末将再去,日日都去,今日兴许客气了些,明日选那嗓门大的军汉,去骂那污秽之语试试……” 就听得鸣金之声已出,大早起来站了许久的军阵,立马就开始散…… 苏武远远看得,便是眉头一皱。 武松更是开口:“怎么是这般散军阵去?” 怎么散的? 当真鸣金之声一起,全军皆散,好似全军忽然都回了头,然后开始往后涌。 按理说,这般军阵,应该怎么散? 应该最前排先散,往左右而回,如此,后排再散,这么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如此,即便敌人忽然袭来,有条不紊来,也可有条不紊再回去…… 这种细节,看似不起眼,但又极其重要,若是没有真正临过战阵的人细心指点,哪怕是苏武初上阵,也不一定注意得到。 这就是真正经验的差别。 苏武已然开口:“似要出事了……” 苏武并不么笃定,因为他觉得宋江吴用之辈应该能抓住这个时机,但其实苏武还没真正见过宋江吴用之辈真正指挥作战,这是第一次。 即便苏武知道两人很不凡,但没有过经验,所以不那么笃定。 那军营门口,并不宽敞,只管所有人转头而回,一时间拥挤非常。 若是苏武在山寨里指挥,那此时此刻,定然派人出击,敌阵不战而溃,岂能不是一番好掩杀? 就听武松忽然大喊:“哥哥,贼人当真出击了。” 只看那山口关隘,陡然开了门,冲出来一溜马军,轰轰隆隆在奔。 片刻之后,仔细数去,倒也不多,五六百号而已,想来是前番高唐州所获,其中许多马匹也并不精壮,颇为矮小无力,奔得也不快。 便就是这一溜马军,奔出来如泄闸之水,直奔呼延灼大军而去。 呼延灼岂能没有反应,便是大喊:“随我迎敌,随我迎敌!” 只看呼延灼自己一马当先就去,左右百十号亲卫相随,韩韬彭玘二人也在其中。 如此一幕,倒也不能说呼延灼不悍勇。 只待奔出几十步,呼延灼回头去看,便又大喊:“迎敌迎敌,击鼓,吩咐击鼓。” 又有那亲卫令兵回头去,吩咐击鼓。 却是贼人来得极快,呼延灼只管去迎,他倒也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退的。 鼓声倒也来得不慢,万数大军,本是后队已然不少入了营寨,前队还在往后营寨去涌。 此时听得鼓声,许多人一脸不解,也有人转头去看,看得自家将军好似冲了出去,最后面对人,本是刚才战阵前队,也有不少人转了头。 人群之中,有人明白过来,便是大喊:“转身迎敌……” 有人懵懵懂懂,左顾右盼…… 最后面,有人转身已然往前去奔,便是真要迎敌,更有人畏畏缩缩左右去看,只看同袍如何…… 苏武在侧面远处看着,叹息一语:“当真糜烂不堪……” 武松也好奇来问:“哥哥,何以这些京畿禁军之精锐,是这般模样……” 何以? 苏武认真来答:“京畿之地,本就难活,一个月一贯五的钱,他们平常里更是难以营生,常日里做工干活,本也没打过仗,还能哪般?再说,那呼延灼何曾又指挥过这么多人?” 自是两方面原因,一来,说是精锐,哪里是什么精锐?京畿禁军哪里还有精锐?更别说打过仗了。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大宋朝制度问题,别看呼延灼连天子都见了,其实与苏武一样,本就是个“团长”,远超一个团的兵力,他以往哪里指挥过? 只看那呼延灼一马当先就去,左右那一二百号人,倒也不差,当真跟着自家将军有个奋勇。 双方马步一碰,竟也厮杀起来。 与呼延灼厮杀起来的,正是荣,而今荣就是梁山顶梁柱,出击之事,自也是荣来做。 说巧不巧,荣与呼延灼撞个正着,两人马匹一遇,一个双鞭在挥,一个铁枪来刺。 过得一招,便也就是一番金铁交击,两人错马而去。 却是荣也惊,呼延灼也惊,各自心中,皆知对面那人武艺不凡。 骑兵对冲,往往就是如此,马匹有自己的灵性,并不会当真对撞,而是会闪避头前障碍。 只看荣铁枪再起,就是第二个敌人,便是一枪戳人落马。 呼延灼也是悍勇非常,双鞭一砸,就是一个人骨骼碎裂落马而去。 苏武观战,倒也感觉打得精彩。 只看双方骑兵一个交错,呼延灼在远方勒马转向,再看呼延灼左右,一二百号人,瞬间就少了三分之一。 却看那荣,马步丝毫不减,只管往那还未重新排兵布阵的军阵中去。 若是两股骑兵对战,一冲之后,打马拢兵,便是转头再冲,呼延灼自是如此,但荣显然目标不在这里,而是在那呼呼啦啦的人群之中。 呼延灼转头而来,便是大急,只管喊:“快快,拢起来,快追回去。” 不得片刻,只看荣已然冲到了官军人群当面。 有那官军当真去迎,一枪戳倒当场…… 有那官军转头就奔,拼命去挤,前方也在回头,后方又是去挤,那营寨门口,更是水泄不通。 苏武有评语:“当真学了一番,此乃进退失据也,当引以为鉴!” 武松却是不屑来答:“哥哥,咱们可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苏武笑着来说:“亲眼见一回,往后便更记得住。” 武松点着头,却问:“哥哥,那呼延灼不会就要兵败一泻千里了吧?” 苏武摇着头:“当是不会,此人啊,有几分本事的……想来长进也快。” “他三千匹马呢,闹成这般,唉……”武松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他有三千匹马,没有三千骑士啊……”苏武答着,并不是有了马,就真有了骑兵。 “那这三千匹马,与他不是白费了吗?”武松也有羡慕嫉妒恨,自家弄点马,还得乘船过海,人家倒好,朝廷直接就给。 “倒也不白费,既然骑士不精,那呼延灼自也要想办法。”苏武说着。 “嗯?什么办法?” “嘿嘿,可听闻曹操铁索连环?”苏武倒是想到了许多事来。 “哦,他把骑士与马匹都绑起来?”武松问。 苏武点头:“下一战,大概就是如此了。” 武松便是多想,也问:“那这般好是不好?” “自也有好处,好处呢,即便骑士不精,马军队列也可保持不散,若是正面对敌,敌人难以抵挡。坏处呢,便是失了机动,笨重非常,难以灵活。且看与何人作战,若是与有大批精锐骑兵的敌人作战,这一招并不好用,反而失了主动。若是与这些贼人作战,贼人还真无办法,不敢出来当面再迎……” 苏武仔细分析起来。 武松听得更是认真,也频频点头,却也说:“且看还有没有第二战吧……” 因为此时,万数官军,在营门之处,已然大乱,鼓声还在隆隆大作。 有人又往营里进,有人却转头要迎敌,前面在挤,后面也在挤,乃至也有人往两边去跑。 只有一些军将,喊得是撕心裂肺…… 那荣一彪人马,已然不知打杀多少,倒也并不往人群里深入,也是侧面转向,打马狂奔,不断掩杀遇到的官军…… 想来也是要快速脱离接触,那呼延灼在后也来…… 这一战,当真是士气之战,就看荣这般杀得来去,那梁山关隘高墙之上,那是喝彩连连…… 那关隘上的牛皮大鼓,更是敲得震天响。 只看那荣一彪人马,不知掩杀了多少慌乱之中的禁军精锐,侧面扬长而去,绕场在奔。 呼延灼回来了,看了看远处绕场在奔的荣,又看了看满眼慌乱的士卒,急得是面红耳赤,倒也不去追荣了,只管拿着马鞭去抽。 边抽边骂:“不要瞎奔,出来列队,出来列队。” 却看那绕场狂奔的荣,转个大弯,又要回来了。 呼延灼大急,又抽两下遇到的慌乱士卒,只管打马转身再又去迎,身边依旧是那一百多号亲卫骑兵。 两军再是对冲,呼延灼只管双鞭来去打砸,当真悍勇,一砸便是一个贼人落马,显然贼人也算不得什么精锐骑兵。 倒是视线之中,也能看到荣依是如此,一柄铁枪,一戳一个,急得呼延灼双眼都在冒火,只管双鞭奋力在砸,只想比荣动作更快几分。 两股骑兵再次错开,倒是不知多少人落马。 不用想,呼延灼自是连忙呼喊去拢骑兵再回。 那荣,又往那慌乱的万数官军去了。 苏武看得是连连点头,竟是开口:“二郎,你看,还真能学点东西。” 武松此时也点头了:“哥哥,骑兵打步卒,还真是好打呢……” 苏武又来说:“倒也不一定,且看步卒军阵如何,若是铁甲步卒加军阵严谨,也不一定好打,但荣此法甚好,并不凿阵,只管掩杀外围,绕场狂奔,步卒便是只有挨打的份,无以还击,若是轻骑,配上硬弓,如此去,二三十步外,只管来去一通巡射,必也奏效。” 苏武所言,就是蒙古人骑射之法。 今日观战,还真不白来。 武松便说:“哥哥,还真不能小看这梁山贼寇,不说别的,这个出击而来的军将就不错,这些随他出来的贼军,倒也精良,拢着来去,也不散乱,杀人更是下得手去。” 良家子,第一次杀人往往有些下不去手。 但这些贼寇,许多本就杀人无数,杀人还真是把好手。 只看荣又是一通外围掩杀,侧向打马狂奔去绕…… 再看呼延灼左右,兴许就剩百来号人了,呼延灼此时知道了,再也不喊出来列阵了,只管大呼:“来人去传,鸣金鸣金,先都回营,快回营寨里去。” 此时此刻,结束这场稀里糊涂的乱战才是主要,先回营寨,那贼人五六百骑,便是万万不敢冲进万数人的营寨里。 却是远处苏武也有话语:“那宋江吴用,还是心中忐忑,颇为保守。” 武松点头也答:“对对,想来也是初上阵,心中不定,此时,那山寨当全军出击才是,所有人都冲出来,只管往那呼延灼营寨里去。” 都是在互相成长的过程,与苏武昔日一样,也是一场菜鸡互啄的战争。 只待得几番,宋江吴用当也进化出来了,今日还差了许多,却比呼延灼又优秀不少。 只待那官军又鸣金,呼呼啦啦的军汉往营寨里挤。 那荣再在左右掩杀几番,倒也当真不敢冲进营寨,骑兵若是一旦失陷,失去了速度,便是大难临头。 只待得掩杀几番,官军大多进了营寨,荣便是打马逡巡在外,还真是耀武扬威。 便是荣左右军汉,也是爆发喝彩连连,一番大胜,激动不已。 只看那营寨之内的官军,关了营寨大门,一个个皆是惊慌未定,满寨子都是军官呼喊叫骂之声…… 营寨里也是乱成一锅粥,有人站在高高栅栏之后浑身颤抖,面色惨白,有人慌里慌张去搬运箭矢,有人到处在奔,寻不到自家部曲与主官…… 荣一番耀武耀威之后,更是不走,甚至有人开始下马,满地好东西,兵刃也好,甲胄也罢,乃至还有无主的马匹…… 是扒是捡是牵,从容非常,那营寨之中,哪里还有一个人敢出来…… 却是远方,苏武忽然一语:“走!” 苏武一马当先就走,武松连马打马跟随,五百骑,一千多马,从战场侧面轰轰隆隆而来。 荣转头去看,他知道那远处是谁,连忙先看左右之人,再回头去看山寨。 果然,山寨里鸣金之声大起,荣连忙大喊:“走走走,不要去捡了,快回快回!” 荣立刻打马转向,赶紧走。 不为其他,便是他亲眼见过苏武麾下军汉那前赴后继爬墙的场景,后来更也知晓,当日,那苏武本人便是先登。 苏武来了,那五百铁甲骑,便是看一眼去,也知不敌。 满场无数宝贝,荣心中难受不已,却也不得不走了。 几百骑飞奔就退,呼延灼麾下,更也无人去追。 只待苏武来到战场,左边看看,是那呼延灼的军营,高高栅栏之后,倒是有了不少弓弩在手惊魂未定的军汉。 右边看看,那荣已然引着人马入了山寨。 再看满地狼藉,还有许多官军哀嚎…… 苏武开口一语:“让他们出来救人!” 便有李成去那营门口大喊:“出来救人啊……快点,同袍也不救呢?” 倒是也有人畏畏缩缩往营外来…… 苏武又是开口:“去把散落的那些马拢起来……地上的兵刃捡一捡,甲胄……就算了,尸首先让他们抬回去。” 当面去扒友军的尸体,着实有些难看,不急。 苏武打马往那梁山关隘近前去,倒也不是要干什么其他事,只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亲自到得这梁山后山。 得好好看看,近前实地考擦一番,领兵打仗的基本工作。看得清楚了,苏武也是微微摇头,真是好地方,若是他苏武要落草,这梁山也当是首选之地,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这里。 心血来潮,苏武呼喊一语:“宋押司。” 山口关隘垛口之上,当真出现了一个黑脸微胖之人,那人脸上带笑,还有躬身拱手一礼:“见过苏将军。” 两人其实是第一次真正如此面对面,以往见过,但兵荒马乱,谁也不识得谁…… 今日再见,倒是见个正脸。 苏武也并没想说什么,只来了一句:“这一仗打得不错,只怕下一仗就麻烦了……” “多谢苏将军!”宋江嘿嘿笑着,看起来还挺真诚。 苏武没有太多话语,打马转身就去了。 却是那城头之上,李逵咋咋呼呼就有话语:“哥哥,刚才洒家杀得可痛快,缘何那苏武一来,就鸣金收兵了?” 其实,就是李逵心中不快。 宋江刚才还是笑脸,只待苏武转身那一刻,他就换了个铁青脸色,此时李逵又来聒噪,便是立马一语呵斥:“休要多言。” 6=9+ 李逵低头只管委屈。 荣在一旁来安慰:“铁牛兄弟,你着实不曾遇过那苏武,那苏武麾下一彪人马,不可以常理计之,悍勇非常,不可轻敌。” 李逵闷闷呼呼来说:“嗯,俺知道了,俺都说了无数次了,你们怕他,俺铁牛不怕,反正俺铁牛不怕,只待看着,俺铁牛说不怕就不怕。” 宋江在一旁,也不多言,只是皱眉,却也叹气,便与吴用来说:“那苏武一彪人马,总是祸患……” 吴用也点头:“是啊,若只是那呼延灼来,今日一看,不过尔尔,那苏武一直在旁虎视,着实教人无奈,适才,便也想着趁着荣将军大胜,全军就出,说不定一战就定……只是远远看得那苏武,不免教人忐忑几分。” 苏武哪里知道,他刚才还想着是宋江与吴用初上阵,过于保守,不敢轻易梭哈。却原来是因为他苏武在旁虎视,所以导致吴用保守。 宋江也点头:“我便也是如此担忧,若是全军冲出,山道狭窄,不得列阵,那苏武骑兵冲来,只怕我军也是乱战,便不是稳妥之策。” 说完,宋江与吴用两人对视,便都是皱眉,心中显然也是压力山大。 苏武自是好整以暇,但对于宋江吴用而言,此番岂能不是生死存亡? 心态着实大不同。 却看那官军营寨之前,苏武麾下开始收拾战场,营中也出来不少人救治伤员,乃至收尸。 粗略看去,呼延灼这一战,整体而言,损失不大,战死大概二三百号,伤员也不过四五百号。 对于呼延灼来说,其实不算多。 但苏武也知,排兵布阵在前,多是精锐一些的军汉,便是这些人死伤惨重,兴许打击也不小。 却见那呼延灼不得多久,也打马出了营寨,便是来见苏武。 “呼延将军。”苏武拱手。 呼延灼此时此刻,姿态也不一样了,当真也是认真拱手:“苏将军!” 只见呼延灼左右去看,眉宇狞在一处,还有满脸心疼,看来这回真是打疼了。 只待马匹到得苏武身边,呼延灼才再开口:“多谢苏将军出手来援。” 这话倒是中听了,如此看来,呼延灼倒也不真是那种目中无人之辈,只是身上荣光太多,下意识里,多了几分高高在上。 苏武便答:“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来了一趟,贼人就走而已,贼人经得几战,也是力竭,难以再战,非我之功也!” “将军敢往这战场而来,便是不凡。”呼延灼实事求是,这话不假,本不是苏武的差事,他真打马领兵来了,就超越了不知多少州府军将。 “客气,一战小败,算不得什么,呼延将军整军再战就是。”苏武还安慰起了人。 “此番大意,下一战,定要扳回脸面!”呼延灼话语说得咬牙切齿,便也是心中气得不轻。 也恨自己为何这么大意? 又看了看身边苏武,反省来去,便是知道,头前在苏武面前频频自吹自擂,苏武又来观战,也导致他心中过于自大,过于想表现一二…… 唉…… 呼延灼又说:“苏将军见笑,下一战,我必得大胜。” 呼延灼似乎调整了一下心态。 苏武点着头:“只等呼延将军大破贼人!” 呼延灼点着头,便也看得苏武麾下士卒到处拢马,捡拾兵刃,倒也不好多言了,又一拱手:“军中慌乱,只待我去安抚弹压,就不请苏将军入营议事了。” “将军自请!”苏武回了一礼,也左右看去,见差不多了,呼和一声:“回了……” 众人上马,打马往北边远处而去,那里有苏武的小营寨。 却是呼延灼回到军中,安抚弹压一番,众军慢慢安定,便是中军大帐议事。 呼延灼第一句话就是厉声来说:“当真教人笑话,教人笑话!” 众将一个个垂头丧气。 呼延灼再厉声开口:“一都一营,都换乱成什么样了?贼人有那么可怕吗?本将以少迎多,战得几番,杀伤无数,贼人有那三头六臂吗?” 众将哪里有一句话来?只管再是低头。 呼延灼连连再说:“平常里,个个都说自己了得,麾下精锐,都是好汉,一上阵,屁滚尿流,见得贼人,惊慌失措……” 只管让将军骂就是……也是众人心中也惊,不上阵,自是觉得自己了不得,真上阵,才知道自己与麾下,竟会是如此表现。 骂得差不多了,呼延灼又说一语:“真是教那苏武看了咱们如此一个笑话,若是不扳回脸面,教人传到京中去,尔等与我,前程都保不住……” 却是彭玘接了一语:“将军,那苏武不会是与贼人有勾结吧?何以那贼人与咱们便是死战,见得苏武来了,立马退走?” 这一语来,众多军将,个个抬头。 韩韬便也来一语:“是啊,头前还未想呢,彭将军如此一说,还真是!那贼人凶悍了得,怎么见那苏武一来,立马转头就走?” 也有人接:“我还看得那苏武,适才还往那贼寨而去,似与贼人说了几句什么……” 左右说来说去,把呼延灼说得眉头一皱,却是也抬手一压:“莫要胡言乱语,岂可如此构陷他人?” 虽然呼延灼话语这么来说,却是眉头皱得死死,一点不松。 然后呼延灼又来说:“你们也不是未曾听过,那苏武剿贼也频频立功……拿贼杀贼,也是不少……当是不会!” 众人倒也不多言,那彭玘与韩韬还有对视一眼,也便不言。 中军大帐,沉默片刻,还是呼延灼开口:“既然贼人敢来出击,此番只怪咱们军阵不严,便不是一时半刻能变之事,当想办法,把军阵严起来,明日早去邀战,不能全军皆出,乱成一锅粥,就出三千人,三千马。其余人等,把守营寨。定要胜得一阵,否则,军心不稳,士气一去不回。” “将军吩咐就是!”彭玘拱手一语。 呼延灼咬牙来说:“明日,把所有马匹与马匹上的人,都用绳索连起来,如此,便不乱也!”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呼延灼此时此刻,反省无数,便是也冷静了,知道自己麾下这万数精锐,那是一点都不精锐。 更也知道,虽然殿前司拨了三千匹马来,麾下也没有三千骑士可用。 无奈之下,还能如何? 只管这般,胜利最重要,只管都绑在一起,看谁还乱。 彭玘立马有笑,答道:“将军高明,好计策,着实好计策!” 韩韬慢了半拍,换个说辞:“将军如此安排,明日必是无敌!” “散了去,各自去准备,更要督导安抚军心,今夜加餐食!”呼延灼大手一挥,便也是心中积郁,也一样是压力山大。 梁山众人,那是生死之战。 呼延灼,便是前程之战,胜了,自然是前程不必多说,败了,即便不在军中死,回去不免也是身陷囹圄。 苏武此时,也回了营寨,安排了一通明暗岗哨,轮班换岗与口令之事,也在中军落座。 不免也说:“这梁山,还真不是那么好破的……” 武松答道:“哥哥,有了船就好破了。” “水军也不好练……”苏武知道接下来的工作,繁复非常,造船是其一,还要操练水军。 哪里有人才来操练水军? 谁合适? 看了一眼武松,苏武摇摇头…… 便是再想…… 想来想去…… 老宗泽? 这老头看起来不合适,但其实应该很合适,这老头懂得多会得多,其实操练兵马也不在话下,这次又负责造船,他自己造的船,怎么来用最好,怎么打仗合适。 他应该心中慢慢会有一个章程。 那何不直接让宗泽接着负责操练水军? 宗泽这老头,本就是敢战之辈,一条老命,从来敢拼,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别人也不知道而已…… 也不是让他由文转武,就是让他帮着操练指挥水军,有何不可? 他本就对军伍感兴趣,再是这么一通工作做下来,应该也感兴趣。 想到这里,苏武心中一喜,真是灵光一闪,解决了个大困难。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此番呼延灼必然破不得梁山?”武松从苏武只言片语里听出来了意思。 苏武笑着来说:“他若此番能破,我还造什么船。” 武松也点头:“嗯,我也觉得他破不得梁山,那咱们明日回去吧,只管让他自己在这里打就是了,他打不下去了,自然就走了。” 回去? 苏武摇头:“不能回……” “哥哥是想看他如何大败?”武松问。 “我是不想那梁山大胜之后,得了无数马匹甲胄军械。”苏武直白一语。 武松恍然大悟:“哦,是极,难怪刚才哥哥要带着我们冲过去呢,便是不能让那梁山之贼拢去了马匹军械……唉,这京畿禁军之精锐,真是不助人,反助贼!还自大非常,还教哥哥如此烦忧……” 说着说着,武松不免来气,却也更知哥哥无奈,这当官,原来是这么麻烦…… 其实苏武自己倒是不觉得麻烦,只管大手一挥:“早吃早睡,明日再去观战。” 翌日大早。 那鼓声号角又起,今日官军只出三千人。 远远的,苏武又来观战。 武松看得几番,便是说道:“哥哥料事如神,他们当真把人与马绑连在一起呢……” 苏武笑着说:“这回,梁山倒是麻烦了。” “他们不是有五六百骑吗?绕着打啊!”武松也在出谋划策。 苏武又答:“那呼延灼也不是易于之辈,他必也不全是连环马,自还有一彪随他自己机动,若是梁山五六百骑绕着去打,他岂能不去迎?梁山荣,想败呼延灼,难得紧呢,便是错开之后再去冲阵,只要连环马阵脚不乱,荣得不到好处,一个不慎,那梁山之马军,反会被前后堵个正着……” 武松听得连连点头,显然又学了一些,又说:“那看来,今日无战事。” 苏武笑道:“二郎你当真学得快。” “哥哥,这又不是什么复杂之事。”武松如此答着,心中并不自喜。 “倒也不一定,看着吧,兴许昨日梁山之人打出了几分自信,今日也敢出来……”苏武如此来说,便也是对未发生的事,并不那么笃定。之所以刚才来去说,便是为了启发一下武松。 苏武也看了看武松,便是知道,不得多久,武松在战阵上,兴许当真也能独当一面。 不论什么事,只要多干多想,干着干着就会了,想着想着就精通了。 今日大概真无战事,宋江吴用,只管把关隘之门紧闭不出,呼延灼就白白摆这阵势了。 倒也不知宋江吴用,能不能想到破敌之策。 便是还想,呼延灼久攻不下,京城里的高太尉只怕更是着急,便也会更想着帮呼延灼取胜。 有那么一个人,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此人名叫轰天雷凌振,是东京甲仗库里的副使,专门研究火药之事。 北宋朝火药兵器倒是早有,什么火箭,火球,烟球,铁嘴火鹞。 其实威力都不大,火箭大概就是“窜天猴”,铁嘴火鹞,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火枪的雏形,但也还差得远,至于火球烟球这种东西,便只有一个里胡哨的意义。 倒是还有一些奇怪东西,比如毒烟球,这玩意倒也没有多毒,但还真有点意义,类似催泪瓦斯,但又没有催泪瓦斯那么强效…… 也还有简易的火炮,乃至竹炮,威力都不大,不仅宋有,辽国其实也有,乃至后来的金国,也有…… 但这位轰天雷凌振倒是个人才,极为熟悉火药之事,不得多久,他就会来,还会带来许多里胡哨的“新武器”,帮着呼延灼进攻梁山。 只是故事里,凌振这倒霉催的,上来就被梁山抓去了,成了梁山好汉了。 想到这件事,苏武心中自然就要动了,这么个人才,虽然研究路线上有些里胡哨,但他依旧是一个极为熟悉火药的人才。 苏武自然看上了,苏武有许多知识与理念,这位有专业水平以及动手能力,说不定还真能碰撞出一些东西来。 只是苏武暂时也没有那么指望,许多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化学这门事,涉及许多,并不是一个配方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的,而且那个信口能说出来的配方,本也粗糙,并不是精确的最佳。 乃至还涉及原材料的提纯等事,木炭的纯度,硝石的纯度,硫磺的纯度,这些工艺上的事情,都很麻烦。 但,既然有这么个凌振,自然也就要往这个方向去走一走,迟早要走,迟不如早。 苏武带着武松等人,此时在远处观战了许久,梁山之人,当真闭门不出。 苏武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兴许如今的宋江吴用真多了几分保守谨慎,是否是因为自己呢? 倒也不多想,苏武更想起一人来,那人名叫金钱豹子汤隆,铁匠出身,此时就在梁山,是随着李逵上的山。 故事里,他本在梁山之中没什么地位,也不显名声,此番之战,他才真正脱颖而出。 不为其他,就是他想出了破呼延灼这连环马的方法,也是他出计策让那时迁去把徐宁弄上了山,就有了钩镰枪大破连环马。 其实,这连环马之策,也不是呼延灼发明的,这般人马相连的战法,早就出现在历史各种战场之上。 怎么破,知道的人自是明白,马被连在一起,只要把马多弄倒一些,便是连锁反应,整排的马都进退不得,反成累赘。 那钩镰枪说起来玄乎,其实也没什么玄乎,带钩的利刃去勾马腿的战法,也没什么机密可言,这本也是汤隆的计策。 想到这些,苏武也知,那梁山山寨里,只待汤隆一提出来,虽然弄不来什么徐宁,他们自己研究几番,操练几番,也不是什么大事,十有八九,过一些时日,就要再战了。 哪怕操练得不那么得当,呼延灼这连环马,也不是什么正经连环马,菜鸡对菜鸡,有得一打。 “回吧……”苏武抬手一挥,众人回营,不必多陪着看了,回营去养精蓄锐。 只待先来一个凌振,想想办法弄到手来。 再看一场汤隆钩镰枪大破连环马,这场戏就结束了。 其实,苏武还有些于心不忍,奈何朝堂有朝堂的纷争,苏武也有苏武的念想…… 这大宋朝,是睡死醒不过来了! 只有无奈! 唯有自强! (兄弟们,从别人那里学来一计,有没有兄弟认识做抖音小说推广的?能成极好,不成也罢,随口一问……) (本章完) 第127章 入阵!苏将军入阵! 第127章 入阵!苏将军入阵! 钦差来了,换个更准确的词,天使,天子使者。 也是那殿前司太尉高俅时时都在关注战况,对呼延灼寄予厚望。 还有呼延灼也主动请高俅帮忙…… 天使来了,带来了天子的问候与高太尉的嘱咐,还带来了轰天雷凌振,还有天子赏赐的美酒。 那军营里,自是一番热闹,喝了天子的美酒,似乎连士气都能起来一些。 只可惜这天子的美酒,苏武并没有尝到。 只待凌振一来,呼延灼要再次开始进攻了,当真要进攻山寨。 进攻之法倒也想得极好,凌振带着他那些里哨的东西,只管上船入水,从侧面往那山寨里打进去。 是用石砲去扔,或者用简易的火炮竹炮去打。 船只倒是也有,八百里水泊,渔民也不少,拢了小船许多,大船也有一艘,大船也没有多大,但能架起来石砲,就是类似于投石机之类的军械。 为何要如此?因为凌振这些砲与炮,着实射程太近,那后山虽然不高,但也难以轻易打上去。 梁山之地,本就好似水泊里的一个小小半岛,既然正面打不上去,上船之后,其实就是到了梁山侧面,侧面地势和缓许多,如此就好打进山寨里去。 呼延灼正面去打,两相配合,试试能不能打破山寨。 苏武自又观战,看着呼延灼开始排兵布阵,也有许多简易的长梯之类。 凌振也开始带着人装东西上船。 梁山也有应对,芦苇荡里,混江龙李俊带着阮氏三兄弟等人,这些人在水里,那当真是蛟龙一般的能耐,一口气闭去,几分钟十来分钟不在话下。 是凿船也好,是上船帮也罢,手段都了得非常。 苏武看着,倒也不出手,更也知道,凌振这一遭,才一出手就要栽。 呼延灼哪里又真知道梁山这些人的本事?凌振何尝又真的打过仗,便是当真以为自己那些里胡哨的东西一发出去,就能把梁山之人吓得抱头鼠窜…… 而今这大宋朝,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子天真之感,这个也厉害,那个也厉害,这个觉得自己能行,那个也觉得自己能行。 到得最后,还真觉得有那天外仙人撒豆成兵也能行。 呼延灼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阵势也列好了,只等凌振那边诸般里胡哨的火器一开,只等那山寨里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便是一鼓作气而上,定破山寨。 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也不见山寨火起,更不见山寨里惊慌。 呼延灼立马呼喊:“来人,速速去水边看看,那凌振怎么这么慢?” 自有那快马去看,也有那快马就回:“将军,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那水里船里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呼延灼急忙又问。 “有贼人冲上船去了,还有许多舢板都翻覆了……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呼延灼无奈,连忙自己打马去看。 好家伙,那贼人当真冲上了凌振的船上,倒也不知是从哪里冲上去的,三四十个贼人而已,便是把船上那些东京军汉杀得人仰马翻,好似全无抵抗之力。 船只其实离岸边不过百十步,呼延灼看着只能干着急。 甚至亲眼看着那凌振都被梁山贼寇抓走了去,那船只也往那梁山侧边的水寨行去。 呼延灼心中有一惊,好生悍勇的贼人。 呼延灼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看远方那一彪观战的马军,也看那领头之人苏武。 呼延灼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想,这伙贼人,何以这般难打?何以这般凶悍善战? 此番差事,何以这么难。 苏武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也懒得多看,大手一挥:“回了,今日无战事。” 便是又回营寨里去。 还有武松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东京来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物什呢,正要亲眼瞧瞧,却是被三四十个贼人杀得个人仰马翻……东西都还没使出来呢!看来那随着天使来的人,也是个草包货色。” 苏武却答:“那人叫凌振,倒是个人才,只是他们轻敌而已,也并无上阵的经验,此人,我倒是想要他。” “哥哥,他都被贼人抓去了!” 苏武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我自看上他了,那宋江吴用,该与我送来才是!” 武松想了想,点头:“嗯,倒也不难,寻个时候,随便抓个贼人与他们换就是,抓贼人这事,不在话下。” 武松如今也学会了,这当然也是苏武所想,没有救命之恩,人家好好的东京甲仗库副使,凭什么跟他苏武干活? 武松又说:“这么打下去,倒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得打到哪月哪天去?那呼延灼这么多人在这里,只管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也不干活啊!” 苏武便又来说:“这几日,大概就真要开战了。” “啊?哥哥,何以见得?”武松立马来问。 苏武一直都教:“这几日,派了许多人贴近山寨去查探,那山寨里啊,都是操练之声,这般操练,为何?” “哥哥,临阵操练,有什么用?为何呢?” “自是操练破敌之法,你看那呼延灼的连环马,说难打,那自然难打,虽然士卒不精,但连起来之后,自是阵型不乱。但说好打呢,也无甚机巧,只管让那人仰马翻,那连环马便都成累赘……” “哦,哥哥是说,山寨里的人,正在操练什么人仰马翻之法。”武松脑子在动。 苏武笑着也等:“你想想……” 武松当真能想通透:“莫不是用那长兵刃去坏马腿?” “正是。”苏武点头,便是欣慰,武松,真能行,假以时日,真能独当一面。 “是啊,我都想得明白?莫不那呼延灼想不明白?”武松更有疑惑。 “他啊,兴许也想得明白。” “那他怎么想得明白,还要这般?”武松还问。 “他兴许还明白一件事,就是真的知道自己麾下万数的京畿禁军并不堪用,他是已然知道了这一点,只有无奈。” 苏武兴许当真猜中了呼延灼的心思。 “哦……”武松点头,再说:“定是如此,他本以为麾下军汉精锐非常,一战之后,便知道麾下军汉不堪一用,便是真让他列好战阵,就他麾下那些兵马,只怕贼人一冲就散。所以,他不得不如此紧密军阵对敌,不是他不明白,是他无计可施,唯有此法。” “呼延灼这个将军啊,当得憋屈,除了他亲卫那一彪还算有用,其他的,当真不堪一击。”苏武摇着头,倒也不是真为呼延灼可惜,而是为整个大宋可惜。 就是这样的兵马,起二十万,去打辽国,辽国起初还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还有求和之意,实在无奈,唯有起几千残兵败将之哀兵,本是想着去拼了算了,没想到一战轻松打崩。 这是连辽人都没想到的事,宋人更没想到,女真人也更想不到。 就是这么当着全天下的面,现个大眼。 更别说后面还有三五万女真人,就能围着百万人口与二十万兵的汴京城一通猛打,打个国破家亡。 苏武知道这些故事,此时再看眼前这些京畿禁军之精锐,倒是真的“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了。 这种不堪到了极致的表现,赤裸裸出现在苏武面前。 吃饭,睡觉。 每日去那战场看几眼,今日无战事,便是在营,等着。 直到四天之后,苏武又带兵马去观战一二。 还没赶到地方,就有游骑飞奔而回:“将军,贼人出来了,贼人当真出来了。” 苏武听得一愣,随后倒是一喜,只管说:“走走走,加快马步,快去看看!” 只待苏武赶到观战之处,梁山那边呼呼啦啦不知出来多少人,只怕六七千不止,前面的已然列好队,后面的还在整队,正是忙碌非常。 呼延灼这边,那更是忙碌非常,马队不断出营,绳索不断去绑,看起来动作极快,却又看起来纷乱。 这是两军就要对垒的姿态,倒是梁山之人也谨慎,并不趁着官军未稳马队冲阵。 呼延灼更也谨慎了,只管一匹马一匹马去连,便是没这连环马准备妥当,他便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 武松也看得新奇,只问:“哥哥,何以……” 一时间,武松不知说什么,反正就觉得不对劲,没说上不对劲在哪。 苏武来说:“你是不想说……何以梁山出击,那呼延灼不紧守营寨,还出来对垒?” “对对,那呼延灼本就心虚,既然敌人出击,何必对垒?”武松找出了不对劲之处。 “他是官军,奉旨来剿贼,贼人不出,他本就无可奈何,他也知道那梁山之上粮草充裕,久困便也无解,到时候不免也是退兵而去。此时敌人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岂能不决一死战?便是怎么也要打一打,若是贼人出来了,他都不打,回头如何与那殿前司的高太尉交代?” 苏武解释的是人心,也是政治。 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延续,连天使都来了,呼延灼怎能龟缩不打? 便是龟缩,又有什么意义?此时反倒是个机会,说不定,说不定呢……一战赢了呢? 不打,那就一定输,输了,呼延灼将门虎子,岂能不是个牢狱之灾? 都是无奈。 武松明白过来,便也点头:“这是打的什么仗……” 苏武却起了精神,呼喊一语:“弟兄们,今日要战,准备了!” 令兵左右去,便是甲胄要穿好,马匹要安抚,队列要整齐起来,不得松散,精神也要进入状态。 那战场两边,倒也是慢慢有了一些区别,就看梁山那边,呼喊大作,便是嘶吼不止,兵器连连高举。 官军这边,倒是噤若寒蝉,只管连好连环马,一个个没有话语。 甚至苏武不在当面,也能想象到那些禁军精锐那煞白的脸色,乃至那出汗的手掌与颤抖的双腿…… 为何有这些区别,便是心理状态的不同,一方是个工作,是来上班的。 另外一方,那真就是生死存亡。 一方绝大多数人以往从未见过杀人场景,另外一方,还真有许多作奸犯科之辈,杀人夺財的强人。 鼓声起,两边鼓声都在起,轰轰隆隆。 连环马,倒也不能如何去奔跑,便是往前走去,马背上的骑士,倒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便也只看得那些骑士都在左顾右盼,乃至频频回头去看。 人之常情,人家本也多是泥瓦匠、裱糊匠、石匠、灯笼匠……当兵只是个“副业”,谁能想到,在京畿当兵,还真要打仗?祖上三代都没打过仗了。 再看对面,梁山大贼,只待鼓声一起,呼喊震天,冲杀而来,脚步飞奔,奔起来倒也谈不上什么队形了,只管往前去奔。 倒是前有盾牌,中有钩枪,后有弓弩…… 弓弩先起,倒是官军这边,三千连环马,大多有好甲,只管是个叮当作响。 官军这边,弓弩也回,还真就把梁山那边射得不少人倒地。 两军还有机动骑兵,此时都不动,骑兵之法,如此对垒之时,便是等着,等着寻得敌阵之破绽,再来一头扎去。 苏武眼前场景,就是连环马大战梁山贼。 两军一接,马背上的骑士,长枪只管往前乱捅乱刺…… 那梁山贼,一边捅刺马背上的人,一边去勾那马腿,要的就是马匹倒地,一排连环马,三四十匹,只待真倒得七八匹去,这一排也就难以动弹了。 再横去几排,便是连着几排若都难以动弹,整个连环马,其实就都动弹不得了。 远方观战之武松,也有评价:“这些贼人,还真算悍勇。” “总有一些悍勇之辈打头阵,若是再加丰厚赏赐,重赏之下,岂无勇夫?”苏武如此说着。 “哥哥你看,还有人从山寨里出来呢?”武松抬手远远去指。 当真那山寨里又出来二三千人,个个手持长枪,如此,这山寨几乎能打的都出来了。 苏武稍稍皱眉,说道:“那是防备咱们的……” “那宋江吴用之辈,还真有些谋略呢……”武松第一次对宋江与吴用有了一些认可。 苏武笑道:“那宋江,你倒也认识呢……” 武松点着头:“认识,他还给过我一些盘缠,说起来,这人还真有好名声好做派,我心中对他也有几分敬佩,奈何如今他是大贼,我是官军,倒也无奈,若是真的刀枪之间碰上了,我自留他一命。” 以往,苏武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此番来问,武松也答得直白。 苏武点着头:“嗯,如此也算好汉,若是真教你碰上了宋江,你饶他命去一回,我自也不怪你。” 武松便笑:“我就知,哥哥最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与哥哥说话,便不需藏着掖着。” 就看那刚出寨的二三千长枪,直往侧阵而去,便是东边,也是苏武这个方向。 苏武又说:“倒也不全是防咱们,也防呼延灼往北面去冲。你看,那荣领着五六百骑,却在西边,如此,便是护住了两翼,只等呼延灼连环马一溃,那梁山就是大胜。” 武松便来问:“哥哥,那咱们怎么办?” 苏武摆着手:“不急,打得还不乱,让他们先打。咱若是去早了,即便胜了,那呼延灼与麾下军将便只以为咱们是去抢功劳的,更觉得是他们自己奋勇作战得胜,让咱们捡了便宜,营中还有天使,那天使只管听他们的,不会听咱们的……” “哥哥当真想得多想得远呢……若真是这般,到时候咱们辛辛苦苦的,还得了罪过。只待他们打不过了,溃败了,咱们再去!” 武松点着头,也来气,许多事,真麻烦,也不公平。 直往那战场远远看去,连环马倒了一匹又一匹,那马背上的官军骑士,也是倒地许多。 那贼人似乎并无有什么大损失,反倒越打越是士气大涨。 只待那连环马的第一排走不动了,便是整个连环马皆是一止,本来骑兵机动,前面倒地,后马自动会必然阻碍往前再冲。 奈何都连在一起,前排一止,后排便也动弹不得。 岂能不就是曹操赤壁被火烧连营? 任何战法,有其优点,定然也有其缺点。 若是连环马上的骑士当真善战,也不至于轻易落入这般境地,手中的长枪那也不该是烧火棍一般无用。 这连环马,当真是说破就破,虽然还没大破,却依然成了个笨重累赘放在那里。 呼延灼岂能不急,那心中的急切,比那身后的鼓声还急。 就看呼延灼打马就起,这回他身后马队可多了不少,便也是军中矮子里拔出来的高个子,五百来骑,轰鸣而动。 往西急奔,便是要突袭贼军侧阵,只要突袭得当,贼人前后不接慌乱而起,也还能得胜。 这般,呼延灼起,那边荣自也在动。 两股骑兵一碰,又不知多少人落马,却是换了角色,此番,那呼延灼不再勒马转向了,直奔梁山侧阵去绕。 荣却在勒马转向,他倒是不去冲那连环马,更不去冲连环马身后的步卒,只回头去追那呼延灼的尾巴。 如此,乱战就起,呼延灼一头扎进贼人侧阵,前面入阵了,后面却被荣追着掩杀。 呼延灼哪里去管身后,只有那双鞭四处去砸,马背高大,铜鞭势大力沉,路过之人,只管一个一个脑浆迸裂。 有武松评价:“哥哥,那呼延灼也算悍勇呢。” 苏武皱眉点头,心中也知,呼延灼真是倒霉催的,此战若败,还真不是呼延灼败了,是大宋朝败了。 就看那一匹一匹的连环马,连连在倒,马背上的骑士,落地之后,哪里还敢往贼人去冲? 再看…… 那还没倒地的连环马,也见得那马背上的骑士自己解绳想机动而起,乃至有些人,直接就下马回头了…… 就看那梁山之贼,不断往连环马队里去,那连环马是动也不动,只停在那里。 也还看那呼延灼亲自冲阵而去,大杀四方,杀得那贼阵之中,个个去避,当真冲阵骁勇,高俅其实没看错人。却是那阵中,呼延灼回头去看,身边身后之人,那是越来越少。 他还能如何?只管咬牙去撑,拼命打马,只求凿阵而出。 这阵又如何好凿?若是先破绽,兴许事半功倍,奈何那连环马丝毫不显威势,他提前启动,硬来凿阵,便是千难万难。 即便他两柄铜鞭砸得无人敢挡,他身后之人,却是落马无数,若不心腹,谁能愿意这么随他来凿? 却是心腹,着实又真是第一次上阵。 苏武看得当真是于心不忍,其实这一彪都是好军汉,乃至那些好马匹,一匹一匹倒地,不知废了多少。 只待凿阵片刻,呼延灼再去回头,先喊一语:“彭玘!” 哪里还有回音? 再喊:“韩韬!” 却也无人来答,身后还有荣随之掩杀,五百骑,粗略一看,剩不下一二百人了。 那彭玘韩韬,早已不知淹没在何处,兴许是被小贼长枪挑落,兴许是被大贼困得不得动弹,兴许是被荣从后追来拿住。 6=9+ 不知道,呼延灼是完全不知道,却也不敢停马,只管再咬牙打马向前。 他本是将门之后,并不真的愚笨,他心中已然知道,要败了。 着实也是他武艺高强,胆魄不凡,只管埋头凿阵,杀得不知多少贼人,再一抬头,眼前一空,他凿出来了。 马匹不停,转头去看,身后竟只有一人相随! 呼延灼心中剧痛,马匹依旧不停,飞奔往北,便是要回本阵,只待他绕场打马回得半途,那连环马上,哪里还有一个人端坐? 那营寨门口,更是喊杀震天,漫山遍野,都是奔逃的官军。 这般场景,看得呼延灼心中一堵,两眼发黑,险些连马鞍都坐不稳了。 这般大败大溃,岂是他大军开拔之时能预料到的? 人生之难,已然无以复加。 只待发黑的两眼稍稍缓过来,呼延灼从马镫上站起,四处去看,天塌了,天真的塌了。 却是隐隐之间,呼延灼看得远处那一队观战马军,呼延灼下意识呼喊一语:“快,快去请苏武将军来救!” 那是一根稻草,呼延灼下意识呼喊而出,却是也知,那根稻草不过五百人马,在这双方近两万人的战场里,好似也不能奏效。 但还能如何? 身旁最后一人,便是来答:“遵命!” 话音落下,那一骑飞奔往苏武而去。 呼延灼马步也不停,只管绕场狂奔,看得漫山遍野的溃败,心中急得不行,便是绕场狂奔,更是热锅上的蚂蚁。 远方,武松看得清清楚楚,贼军已然起势,官军正在溃败,最头前的贼军,竟是连官军步阵都冲散许多,离那营寨门口都不远了…… 那官军步阵,倒也不是被贼军冲散的,只待那连环马上的骑士下马往后奔逃的时候,步阵就已经开始乱了…… 一场大战,败起来,着实太容易。 也好比故事里的梁山,在高唐州一战之后,但凡宋江吴用出手,与官军作战几番,乃至攻陷州府,从来没有哪一场战事打得如何艰难,好似每一战都赢得这么轻松。 亦如今日一般。 武松在问:“哥哥,咱们还不动吗?京畿禁军已然在溃败了……” 苏武没说话,只是紧盯战场。 也看一骑远远而来,苏武似乎也有意在等他。 等他有什么意义吗?其实意义不大,就是名正言顺而已。 苏武主要是在等那连环马彻底无主,乃至那连环马彻底落入贼人控制之下。 也免得来日,谁还有脸面开口找他苏武来要。 更等梁山之人真的觉得自己胜利了,当真一战胜得京畿万数禁军精锐,等他们真的信心大作。 然后,一战而去,让他们信心再落谷底! 都是人心! 那一骑浑身浴血,奔到苏武头前,声音嘶哑,双眼通红,拱手开口:“苏将军,我家将军请将军快快入阵!” 苏武点点头:“好!正欲相救,只等军令,军令既来,岂能坐视?” “好好好,苏将军,快!”那军汉喊得急切不已。 苏武抬手一挥,打马就走:“随我来!” 五百铁甲骑,轰轰隆隆就起。 只看这一幕,南方远处,梁山后山关隘之上,不知多少人面色一紧,心中更紧。 宋江抬手去指:“那苏武入阵了!” 吴用连忙也说:“哥哥勿忧,他只五百骑,已然备有两千七百号长枪去堵。” 宋江却还是面色发紧:“我岂能不忧?学究不知那苏武之悍勇啊……” 吴用倒是栽了几番,都但栽在手段上,而不是战场上,心中担忧的是苏武的手段,此番苏武并非主将,吴用倒是心安许多。 但宋江真的见过苏武麾下悍勇之兵,那爬墙前赴后继,一番就能上得清风山的寨墙,那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 而今战场再遇,岂能说勿忧就不忧了? 一旁还有晁盖,此时见得宋江如此模样,便是来说:“贤弟何必如此失了稳重?那苏武虽然强,而今我梁山有万兵之数,他不过五百,能奈我何?” 说着,晁盖便是左右去看,也让众人看他沉稳自若的模样。 那宋江,却还是一脸担忧:“且看且看,堵得住最好,兄弟们个个奋勇,当是能挡苏武!” 晁盖立马再说:“那苏武三头六臂不成?万兵在手,正是大胜,他区区五百人能如何?” 吴用也说:“哥哥且看着,那苏武讨不好处,自就退去了。” 吴用倒是也知,那苏武一人三马,来去如风,拿是拿不住的,只能等那苏武自己讨不到好处退去就是。 却是也还有念想,此番一战,当也让苏武尝尝苦头,知道知道梁山如今不同以往,往后也知道个忌惮。 便是如此,也是心中爽快。 卧薪尝胆也好,厉兵秣马也罢,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心中爽快吗? 只看那苏武打马往那战场而去,竟是并不着急入阵接战,竟是正在绕场狂奔。 宋江立马反应过来:“不好不好,那苏武怕是想甩脱长枪堵截。” 吴用也在皱眉,却是还说:“不怕不怕,即便摆脱了堵截,万数大军,那苏武从哪里入阵都难!” 晁盖老神在在,镇定自若,只来一语:“我军阵不乱,官军已然大溃,他苏武如之奈何?他还能把溃兵拢得住?” 他苏武如之奈何? 倒也让宋江看出来了,苏武自就是要摆脱那堵截之长枪,倒也不是怕,是不必去冲,那侧翼之军不是重点。 苏武要入阵,就从刚才呼延灼冲出来的地方再冲进去,那里还有荣麾下三四百骑。 先打崩荣,再入阵去搅。 那官军营寨里有乱战,虽然官军到处在逃,但那营寨里也还有二三千军与数千辅兵,一时半刻,贼人在那营寨里,只会乱战。 营寨进出之口不多,也不大,只管众人都堵在一处,便是一只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些堵在营寨里的禁军与数千辅兵,已然要死了,终也要作几番困兽之斗。 只待真斗起来,不论打不过得多,只要梁山后阵不能源源不断冲进营寨,那刚才冲进去的贼人,便不算多,最多一二千号。 在一个狭小的地域里,近万人与一二千人,直接的对比之下,不说如何大胜,总也有个僵持对峙。 所以,苏武得截住往那官军营寨里冲的贼人。 那两三千贼人长枪又怎么跟得上苏武马步之力? 稍稍一绕,即便就近处跟来一些,苏武眼前,只管长枪去捅,麾下精锐铁甲,更是连连在捅,这些军汉训练良久,上阵几番,打马捅人,早已熟练,哪里有一合之敌? 入阵! 苏将军入阵! 迎面去,就是荣之骑正在侧面阵外拢队,见得苏武已至,岂能不迎? 两军当面,马速如飞。 刹那之间便是相接,苏武不知练了多少次打马捅刺,出手的时机已然刻在了苏武肌肉筋骨之中。 稳准狠一下,看似简单非常,当面一骑,瞬间落马。 身后便有那铁蹄踩踏铁甲骨骼之声,又是刺耳,又是清脆。 长枪再收腋下,马速带着身形,身形带着长枪,再是一下,又是一人落马。 苏武出枪杀人,好似并不比拿筷子夹菜难多少去。 再看身侧就是武松,他只管高举硕大朴刀,甚至身形就在急速飞奔的马镫上半蹲半站,那长枪来刺他,他用手臂护臂一砸就偏。 只看他硕大的朴刀从天而降,便是当面一骑,甲胄碎裂迸溅,人还端坐,却是半边肩膀已落。 硕大朴刀顺势再下,两马高速之下,已然正在交错,那贼人之马好似还在奔着,却是一颗马头落在自己正在飞奔的脚下,只待四蹄都还迈得一步,马身才轰然往前栽倒。 只道是苏武每天练打马杀敌? 武松何尝也不是每日在练打马杀敌?他这辈子,最喜欢做的就是练身体,弄兵刃,马更是男儿心中的激情,武松已然不知练了多久,就为这一刻。 真男儿,当如是也! 那朴刀再回,再举,再是从天而降,有词来说:人马俱碎。 轰轰隆隆五百铁甲骑,入阵看来,只如一柄尖刀,骑士们不知练得多少,长枪捅刺起来,如臂指使,却又哪里是那刚刚学得打马上阵可比? 贼人便是强如荣,铁枪来去一番,便是心中大惊,便是觉得当面之骑长枪出手一瞬,他若不挡那一下,也强行出枪,定是个两败俱伤。 他又如何舍得与一个小兵换命? 便是这些小兵,何以又敢来上阵换命? 荣不解,第二次不解,不解何以苏武麾下之兵,从来如此悍勇? 却就是瞬间一错,再遇第二骑,荣正要去捅,却看左右连来三枪,他格挡也快,却是心中一懵,怎么回事? 余光左右,荣陡然惊觉,一个照面,他左右之骑四五个,个个落马,也就是说他自己身边,竟是没人了…… 所以,才有这三枪来捅他一人。 只待三马再错去,荣连忙打马偏了偏,有意去让头前铁甲再来,便是转头去喊:“欧鹏,薛永,铁牛,聚起来聚起来……” 无人答他话语,倒也不是都落了马,而是这般高速对垒之中,哪个眼前都是长枪如林,哪里有那空闲去答他话语? 唯有那李逵嗷嗷在喊:“直娘贼,俺劈死你们!” 为何如此大喊? 只因他心中郁闷不已,他拿两柄板斧,刚才与呼延灼对垒,左劈右砍,不知砍杀几人,此时面对长枪如林,他竟是手也短了,板斧更短。 眼前这一彪骑士,好似天生就会保持距离,也知道怎么出枪,这些细节并不易察觉,只让李逵感受到一种憋屈,他板斧够不到人,人却能够到他。 这不易察觉的细节,便是来自每日操练演练,唯有真的好多番的打马对冲的演练,才能让人下意识里知道如何把控这些细节。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从来不是假话。 便是李逵憋屈不已,真说起来,这些军汉,没有一人捉单打得过他李逵,却是电石火之间的快马相错,都逼得他李逵只有防守的余地。 两股骑兵,很快交错而去,一边苏武,正式入阵,一边荣,已然冲到空地旷野。 荣连忙勒马,不断大喊:“聚过来,拢起来!” 再看左右,一阵呼延灼,五百骑成四百骑,一阵苏武,四百骑再来一看,许是不到二百骑了。 荣看着眼前失去主人乱走的马匹,面色煞白。 再往头前看,苏武已然入阵去,身后轰轰隆隆,那五百骑似乎不见少,仔细去寻,才能寻到几个落马官军,还有个落马的官军竟是从地上爬起来再上马去。 为何差别这么大,荣实在不解,唯有心中大惊。 再看那入阵苏武,那步阵之中,只如针入细绵,已似毫无阻碍。 那大小喽啰,在铁蹄之下,个个在倒,人人在嚎。 这可如何是好? 荣一时有些懵在当场,还是李逵一语:“气煞俺也,荣兄弟,赶紧下令再冲啊!俺还没寻到那个苏武是谁!” 荣心中有些空,口中说道:“冲,冲冲,再冲!” 打马再起,去追入阵苏武之后军。 却是那苏武入阵,却依旧马蹄飞快,好似丝毫没有阻碍一般,荣马蹄再起,加速,却看那苏武后军越来越远,只待马速加起来了,才勉强没有拉开距离。 快追快追! 荣却也看不到,那锋矢之处,苏武一杆长枪,便是一会儿在左边,一挥在右边。 苏武脑中,什么都不想,苏武眼前,只有一个一个即将靠近的贼人,马速飞驰之下,左边去捅,右边去扎。 一捅一个窟窿,一扎一个血人。 那武松已然不再半蹲半站,只是安坐马鞍,双手持刀,身形一会儿左边去倾,一会儿右边去斜。 只管是贼人举兵刃来挡也好,有无甲胄也罢,反正一刀,定是一团血腥骇人。 那心肝脾肺肾,那大肠小肠……四肢也好,头颅也罢…… 满地都是,便是看这一幕,不知吓坏多少贼胆。 竟是口中还有话语:“这般杀敌才是痛快!” 刚才呼延灼一冲,虽然不散,却也生乱,此时苏武一冲,便是这贼阵之中,已然开始乱作一团。 更看苏武,并不是那般直来直去,还在阵中稍稍专向,画个弧形,便是不愿出阵太快,就是要在阵中乱搅。 那高处山寨关隘之上,视线之中看得一清二楚。 宋江抬手指出去,却是手指都在颤抖:“这这……这苏武……” 晁盖再也不能镇定自若,脸上不止皱眉,也有白色,他开口来问:“学究,这般快快应对!” 应对? 吴用已然满脸焦急,怎么能不应对呢?他得想出法子来应对才是…… 想法子…… 对对对,拒马,当打造大量拒马,拒马为何物,就是几个大木头拼出来的三脚架,一排一排摆在一起,可挡马蹄狂奔。 拒马……吴用一拍脑袋:“当打造无数拒马带入阵中摆放才是……如此,那苏武冲阵之时,定然难以这般横冲直撞。” 晁盖来言:“此时再说,岂不晚矣?” “晚了晚了……”宋江口中嘟嘟囔囔,便是又来一语:“当鸣金收兵……” 吴用连忙来拦:“不能鸣金,此番还可战也,只念兄弟们悍勇去战,正是犬牙交错乱战之时,前军已然冲进了官军营寨,此时一旦鸣金,大溃也,必是损失惨重,那官军定然卷土重来。” “那当如何是好啊?”宋江再问,便是再不应对,那苏武当真来去凿阵几番,岂能不也是大溃? 吴用实在想不到办法,便是一语:“快,寨子里还有一两千人,快都派出去,往阵中去堵那苏武!带着那些桌椅板凳去,每个人都去搬,橱柜之物也搬去。” 吴用已然是尽心尽力绞尽脑汁了。 宋江立马点头,左右一看,何人可用,便是来喊:“戴宗兄弟,你去你去,你奔得快,你速去。” “得令!”戴宗,本并不擅长搏杀,却是此时无奈,只管来用。 却是还有一人正在打马绕场狂奔,正是呼延灼,也正看得苏武入阵,大杀四方,看得是目瞪口呆,口中下意识喊了一声“好”! 却是心中立马五味杂陈,但却又抽打马尻,看着苏武那凿阵要出的方向,便是想赶紧去迎。 (兄弟们,今日写得累,写完,灵魂已出窍,精气全空,半死不活……) (本章完) 第128章 那我就收下了! 第128章 那我就收下了! 那边,苏武已然凿出阵来,便是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只见身后铁甲一丛一丛安在。 苏武奔远几番,打马转向,只待军汉再拢,便是一声高呼:“兄弟们好生了得!” 有武松来答:“哥哥更是了得!” 便是左右皆喊:“将军威武!” 还有手中兵刃都举得高高,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走,兄弟们随某再去!”苏武从马镫站起,左右一看,手中长枪一举,再次高喊! 一声呼:“愿随将军效死!” 众声皆呼:“愿随将军效死!” 马蹄轰轰隆隆,再起! 一丛钢铁再去,一头再扎入阵。 有那单独一骑堪堪赶至,就看眼前场景,莫名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胯下之马,不自觉便从旁跟上同去,正是呼延灼。 东平府,好军好将! 东平府,何以有这般好军好将? 只见头前有贼阵之中有人大呼:“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快躲快躲……” “快快,别挤别挤,别挤在一处,哪里人多他们便冲哪里,散开去,快散开去!” “快跑快跑……” 一匹健马,背高一米四上下,一个骑士安坐其上,再高一米,一身铁甲,再加一杆长枪,如同钢铁怪物一般的模样。 当面冲来,哪里有人还站得住脚跟? 若是眼前一片,皆是如此,人心之中,何等压迫之势?岂是人力能敌? 刚才贼人虽然奔逃躲避,但还多少有些抵抗,此时苏武再回,倒是麻烦了,还得寻着人多的方向去奔…… 当真如利刃切豆腐,那利刃在贼阵之中何处去,便是那豆腐就会从哪里一分为二。 再次入阵,已然不比刚才,虽然依旧是长枪一捅一个,但着实还杀不到多少人去了,只管好似驱赶羊群一般。 那贼阵中心之人,更是如潮汐涨退,一张一翕。 倒也正是骑兵之用,贼阵大乱,四处皆乱。 这一次凿出阵去,轻松无比,苏武再一次在远方勒马转向,振臂高呼:“兄弟们威武!” 回答之语更是同频:“将军威武!” 那呼延灼也举起双鞭,却是口中呼不出声来。 就看那山寨里又奔出千多号人,远远看去,个个身上抱着东西,便是桌椅板凳橱柜衣柜之类…… 武松抬手去指:“哥哥快看!” 苏武一笑:“倒是真还想着亡羊补牢,兄弟们,随我再冲一阵!” 众军汉只答:“再效死!” 马蹄轰鸣再起,赶着那一张一翕的潮水而去,马蹄只管撒野去奔,长枪只管放肆去捅。 却是不知何时,苏武猛一转头,看到身边不远一人,便是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 便听苏武大喊:“呼延将军,何以随在此处,随某作甚?快,回那营中去拢兵马!” 呼延灼也不知是有意慢慢紧到苏武身边,还是无意之间就紧了过来,当真被苏武看到了,他又脸上燥热。 他岂能不知自己头前,在苏武面前骄傲姿态过甚? 更也知道自己以往,打心里就没有看得起这个东平府的军将。 此时只看人家冲阵,如此来去,悍勇无当,似那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岂能不尴尬头前自己那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姿态? 却又听得苏武一喊,他下意识点头来答:“出阵就回营去。” 苏武脑袋疼,便是觉得呼延灼跟来做什么? 此时他若在营中,那就是定心丸,他若在营中大展神威,那更是军心所在,那军营狭窄逼仄之处,正堵满了军汉,有个主心骨岂能不爆发出威力? 唉…… 本欲再多搅几番的苏武,看得方向,先直奔而出,便是要带呼延灼出阵,让他赶紧回营去拢兵,去当那个主心骨。 便是众人一出阵去,众骑再拢,苏武转头一看,呼延灼就在身旁不远,又是开口:“呼延将军快快回营!” 呼延灼拱手一礼,打马就要出。 却听苏武来言:“李成,你带百骑随呼延将军同去!” 这个时候,那军营里,正需要呼延灼大展神威,便是怕呼延灼一人大展神威不足,带着百多铁甲汉同去,定是士气大不同,便是入营贼人其实也不多,最多一二千号罢了。 呼延灼心中大喜,拱手一礼:“拜谢苏将军!” 苏将军拿着长枪挥了挥:“速去速去!” 呼延灼一马当先去,李成带着百十骑随后跟着奔。 这一刻,倒是有些拖沓了,苏武再站起举枪:“兄弟们,入阵去!” 众枪皆举:“将军威武!” 众骑再起,又赶潮头而去。 那梁山之上,宋江面色一直是白,又看苏武分兵,便是来问:“学究,怎的那苏武分兵去了?” 吴用立马就答:“我军前后脱节不接,那前锋之处的兄弟正在敌营苦战,那苏武定是派人去拢那敌营兵马去了。” 宋江只问:“这又如何是好啊?” 晁盖只看宋江心慌,他又装个镇定:“不怕,百十人怕什么……” 吴用却也满心担忧,来答:“那百十人若是在敌营之中打起了气势,敌营里禁军虽然不多,但辅兵甚多,直有数千人,怕是……” 又看眼前苏武入阵而去,只看那苏武,哪里有那“潮头”,便是往哪里去扎去凿。 只看阵中皆在奔逃,更是有人漫山遍野而去。 那刚刚出去的一二千人,抱着各种阻碍马蹄之物,却又往何处去放? 全都没有了阵型,又能在哪里构筑防线? 吴用一时心急,只管大喊:“派人去与戴宗说,就在山脚下二百步处摆放拒马!” 宋江闻言,就看吴用,吴用也去看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要败了? 要败了! 一片散乱之局,便是十万人来,也是要败…… 拢不住人,拢不住阵脚,便是神仙来了也无用了。 宋江再看去,看得摇头不止,万数大军之中,只看那苏武,想奔哪里就奔哪里,想搅哪里就搅哪里…… 左边进去,右边出来,右边进去,左边出来…… 当真就是狼群赶着羊一般,别无二致,一模一样。 晁盖却不看眼前了,远远去眺望那官军营寨。 那官军营寨里,没有冲进去一百骑,实在是里面拥挤太甚,随着呼延灼去的百骑,直接下了马,排了步卒之阵,一入军营,便是砍杀连连…… 那入营的贼人转身来挡,百十铁甲,只管向前。 也有呼延灼大喊:“往侧边走,往侧边走!” 呼延灼此时脑袋也清明非常,此时入营,不在杀贼,而是要汇合麾下之人。 有了这百十号主心骨在前,只要聚得人来,不论是禁军也好,还是辅兵也罢,便真就是人多势众,士气还可再起。 便是往营寨侧边去,那高耸的营寨栅墙,不知多少官军在攀登,争先恐后要逃出营去。 那栅墙之下,更是不知多少人争先恐后在挤,只为挤到栅墙头前去攀。 呼延灼只管大喊:“不要跑,随某再战,援军已至,正要得胜,跑什么?跟在某身后就是。” 众人自也认得自家呼延将军,再看呼延将军满身浴血,又看呼延将军身旁精锐,当真脚步都顿了顿,却是脸上都是懵懂。 呼延灼也是无奈,唯有再喊:“跟在某身后,某护着你们,某带你们出营去。” 这一句话,倒是还真有点效果了,当真有人转身来。 呼延灼拔腿再起,有那贼人冲来,便是当头去迎,左右百十精锐,更是一刻不等。 只待当头斩杀十几贼人去,这一幕,立马让呼延灼身后跟随之人多了起来。 呼延灼在头前砍杀,口中呼喊不断:“拿好兵刃,都拿好兵刃,随某身后来走,某带你们出营去……” 陡然间,呼延灼身后跟着的人,便是越来越多。 呼延灼也只管绕着寨墙来奔,遇贼杀贼,遇人就喊。 不得片刻,已然拢得七八百人在后,又不得多久,更是拢得一二千人…… 呼延灼此时才心中一定,拢住了拢住了,那漫山遍野奔逃的禁军精锐拢不住,这军营里的辅兵却终究慢慢拢住了。 只要拢住人,便也好说,营中贼人本也不多,本也是一鼓作气而来,此时也成了四处乱战,只待呼延灼慢慢去迎。 倒也不求速胜,只要真能维持僵持之局,已然就是了不得。 那梁山山寨之上,许多眼睛眺望,一个人两个人自是远远看不清,但一伙人一群人,便是看得清局势。 吴用口中已然嘟囔:“不好……” 宋江咬牙一声:“唉……功亏一篑啊!苏武啊苏武……” 晁盖,远看无言,近看无语。 还是吴用开口:“鸣金吧,将士们损失不大,能回来多少便是多少,其他的只管四处去逃,只待慢慢再回……” 宋江又抬头看去,那大阵之中,连“潮头”也看不到了,只有到处奔逃的人,还有那到处驱赶的苏武…… “鸣金吧……”宋江说出此言,浑身力气好似一空,双眼隐隐看到了一片黑色,身形摇摆几番。 还是吴用来扶:“公明哥哥勿忧勿急……” 勿忧…… 怎么不忧? 招安大计,已然准备到这般境地了,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正是一片光明,此时一场大败,这都已然不是忧了,是人生都灰暗了。 鸣金之声已起。 倒也不需要什么鸣金,大阵早已散乱,不知多少人四处奔逃,更不知多少人直接转身在跑,直往山寨而回。 只是山寨大门紧闭,不敢轻易打开,只待那戴宗把山脚下拒马的防线完成,才好再开寨门。 苏武已然好似在打马游荡了,这里追上几个,一通捅刺,那里追上几个,再去一通捅刺。 却是听得鸣金之声,苏武微微抬头去看了一眼那梁山高寨,又转头看了看战场之中到处洒落的马匹与甲胄兵器…… 一时心中无奈,其实也悲,那甲胄就是人命。又来欣慰,那甲胄马匹,苏武浑身解数使尽,也弄不来多少,此番,满地都是…… 也有人听得鸣金,正在呼喊:“走走走,快撤快撤,回寨去。” 正是左右还有二百来骑的荣,也是荣舍不得,只与苏武一阵损失二百来人,再也不去迎击了。 却又有人不愿回,只管大喊:“那苏武便是没碰上,碰上一板斧他必然就死,你们要回你们回,俺去寻那苏武,只要杀了他,此战就胜,哥哥心中便再也无有惧怕之事了。” “铁牛,岂能不听将令!”荣大呼。 李逵头都不转,当真打马就走。 荣连忙打马追得几步:“铁牛,你当真以为自己杀得那苏武?” 李逵转头来说:“只要让俺寻到他当面,俺自能杀得他去!俺这板斧杀人从来利落,便是报答哥哥恩情!” 李逵打马更是加快,荣在后直追,只能去喊:“你这夯货,如此大军行事,岂能是江湖打杀?你快回来!” 李逵哪里听他的,便是一心要寻得苏武当面,一板斧去,便是解决了所有问题,更是报答公明哥哥恩情。 这般念想在心中,又无人真正能拦,李逵只管打马奔去。 便是也觉得,刚才那么多长枪,都扎不得他,再去怕什么? 只要遇到了苏武,不要命去,与苏武换了就是。 本是大胜,如今成了大败,反正都是那苏武! 只要杀了苏武,便是一了百了。 李逵打马,瞬间出去一二百步,荣在追,连连也喊,却是追去太多,听得那鸣金叮叮叮,回头也看。 “唉……这黑厮!”荣马步一止,赶紧回头,山寨里本就没多少马军,如今已然只剩下二百来号,不知哪日才能再攒出五六百骑来…… 事分轻重,荣转头就去,那黑厮李逵,实在管不得,管不了,就不该让他上阵来。 这厮以往就是如此,杀起人来,杀得兴起,不管男女老幼,就是一板斧,还杀得兴奋不已、哈哈大笑…… 苏武那边,正是勒马在歇,冲杀来去不知多好番,马力也竭,人力也疲…… 就看一骑贼人,正打马而近。 苏武还愣了愣,心中一想,说道:“怕是那宋江有话带来了……” 武松点着头:“想来宋江想与哥哥说些好话,只奈何他是大贼,咱们是官军,他若是离了贼去,寻个躲避之地藏了身,倒也好了……” 武松想的是怎么回宋江话语,毕竟两人有过交情,就是想劝宋江不要当大贼了,寻个地方躲着,好好活着,也挺好…… 这是武松想对宋江说的话语。 便是苏武与武松两人都以为是宋江派来的信使奔来了。 却见那黑厮近前来,二三十步外,勒马就止,就看这面相造型,也不像是信使。 果然,黑厮板斧一指,便是开口:“爷爷乃是黑旋风李逵,尔等何人是苏武?” 苏武闻言,当真一愣,左右看了看,这是干啥? 武松便是眉头一皱,马匹往前去了几步,硕大的朴刀横在马侧,正是横刀立马。 就听李逵再问:“你就是苏武!” 就这两句话,满场骑士,脸上个个是怒,众人皆看苏武,只等将军一句话语。 武松答了话:“想来你一人到此是要捉单,倒是好胆色,哼哼!就凭你这两句话语,不留你命!” “苏武,拿命来!”李逵哪里还等,只以为认出苏武来,正是用命时,马匹也起,板斧也举,口中咬牙大喊:“啊!!!” 苏武倒是不看当场,而是抬头去看那山寨高处,他闹不明白这是哪一出,宋江派人来说好话,他是可以理解的。 宋江派个李逵来寻他捉单,宋江也不该是这般天真幼稚之人! 这一出,到底意义在哪里? 宋江是什么算盘?耀武耀威?还是来告诉苏武,他宋江麾下,也多是敢死之辈? 那行吧…… 苏武回头看去那一双双带着怒火的眼睛,点了点头,准备开口。 却是武松有语:“哥哥,我一人来!这厮倒是有胆气,让我给他个体面。” 苏武点点头,口中的话收住了。 只看当场武松,刚才是打马而去,两人交了一力,此时打马而回,武松在马背上高高站起,巨大的朴刀如泰山压顶。 一声金铁巨响,那李逵两柄板斧在头,一挡之下,还真挡住了,却是身形一矮,马蹄都是一个踉跄。 武松勒马再转,便是又去。 那李逵也连忙打马再冲,口中有语:“苏武,你这厮好大力气。” 武松答了一语:“爷爷武松是也!” 硕大的朴刀再起,李逵举斧再挡,不是他攻不出手,而是那板斧够不到人。 李逵只感觉又是双手巨震,身形也矮,座下马蹄更是踉跄。 马匹错去,李逵已然就在当面勒马,满脸狰狞口中大呼:“原来他不是苏武,你们哪个是苏武!” 苏武直觉得这厮当真无脑,便是看也能看出谁是苏武了,就看众人目光中心在何处就是了…… 苏武马蹄往前一步:“某就是苏武,你这厮啊,生得个懵懵懂懂,活得个浑浑噩噩,杀人从不手软,吃人也当乐趣,今日如此来寻某,某自也收了你。” 这厮,本该死在宋江手上,死在宋江骗他喝去的那一口毒酒,既然发了癫狂,要来换个死法,也无甚不可。“寻的就是你这个直娘贼!”李逵马蹄早起,板斧高高,直冲苏武而来。 苏武马腹一夹,健马跃出,稍稍一偏,便是下意识控制一下距离,铁枪不刺,只管抡圆了去砸。 那李逵板斧挥去,见苏武马匹稍偏,便是知道又是够不到,连忙侧身悬空去够。 将将就要够到,只可惜来得太慢了,苏武腰身稍稍一偏,铁枪巨力砸下。 噹的一声闷响,铁枪便砸在侧身悬空的李逵臂膀。 就看李逵应声落马,苏武马匹错去,回头一看,那李逵落马了,却还能立马翻身站起,一条手臂吊着,显然骨骼在肌肉里碎裂,一柄板斧自也落了,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一柄板斧。 其实可惜,这份不知生不知死的秉性,着实用不对地方。 也不可惜,滥杀无辜取乐,就是怎么都该死。 苏武勒马转头,身旁已是武松开口笑道:“哥哥,这黑厮不善马战。” 那李逵站定当场,摇了摇昏懵的头颅,一柄大板斧举起来,浑然不怕,便也来说:“有种与俺下马步战!” 6=9+ 一条手臂了,还是这么凶恶。 苏武又转头去看那梁山高寨,也知道,那高寨之处,定也有人看来。 那宋江就正在看,心焦不已,手拍垛口:“何以这般不听人言呐,何以生得这般浑噩啊!” 荣已然入寨,只得来说来劝:“他说要去报答哥哥恩情……” “哎呀!”宋江连连顿足,看着漫山遍野逃散的人,看着那官军营寨奔逃而出的人,又看那一队威武骑士面前找死的李逵。 宋江一时无语,只管连连顿足。 吴用也是满脸有悲:“他只以为自己杀人无数,从来简单,他只以为此去杀得苏武便是万事大吉,唉……” 连连顿足的宋江,忽然又左右来问:“如何救他!如何救得这丧心黑厮!” 众人皆是不语…… 就看有一骑,下了马,一柄大朴刀在手,慢慢往李逵走去。 荣连忙来说一语:“当真步战捉单,步战捉单,李逵兄弟不一定输,说不定赢了之后,那苏武见他勇武,放他回来了……” 荣尽量安慰宋江,便也是当真如此期盼。 宋江已然落泪了,却也立马趴在那垛口去看。 只见那拿硕大朴刀的大汉,当真与李逵捉单而战。 却是众人听不到武松之语,武松当面正说:“步战,你这黑厮,与你爷爷差得甚远!更何况你不过一只手了,爷爷我这是许你一个体面!” “一斧便要你命去!”李逵嘶吼来答,便是与人争斗无数,更是杀人无数,步战捉单,他当真以为自己能胜,一只手也能胜。 从来都是一板斧去,便是一条人命,杀人不过砍瓜切菜。 李逵脚步连奔,当真把板斧抡起,看准武松头颅,只管教这人脑浆迸裂。 没了马匹距离拉扯,李逵当真稳准狠快,且出手不留余地余力,只管一把搏杀,便是李逵杀人,从来如此,招式不繁,简单奏效,巨力压人。 武松大朴刀便是一横,一声交击,当真板斧也有巨力大震。 却是武松身形丝毫不顿,一挡就是抬脚,立马就中李逵胸口正中。 若是旁人,这一脚去,只管七八步外倒地憋气。 却是这黑厮,挨了武松一脚,只是身形一顿,稍有踉跄,并不倒翻。 但李逵心中却是大惊,怎的杀人无数之法,今日在这个什么武松身上,竟不奏效? 却又由不得李逵多想,因为武松一脚而来,朴刀又至。 那踉跄黑厮李逵,连忙抬斧去挡。 噹的一声巨响,只看黑厮浑身再矮,好似身形都完全顿在原处了。 又是一脚来,又是踢在李逵胸口。 李逵终于是轰然后倒,双眼之中起了几分惊骇之色,却是倒地而去,李逵也还要做奋力一搏,手中板斧还要下意识往前去挥。 挥自是挥不到,却是把一条手臂伸得长长。 只管那朴刀又来,血红一涌,砍个正着,一条手臂不知飞出多远去了。 才听得李逵一声哀嚎:“啊!” 左手骨骼碎裂,右手已然半截,那倒地李逵哀嚎出声,下意识里只想爬起,只是没有双手来撑,爬起的动作,倒成了满地翻滚。 武松提刀往前,也不出手,便是来言:“你这步战,也不怎么样嘛!” “苏武,苏武,俺杀了你!”李逵大喊,却不是叫嚣,而是此时他满心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武松回头来看:“哥哥,怎么弄这黑厮?” 苏武抬头再看那梁山高寨,说得一语:“摁压住,绑了双腿,随某拖来。” 说着,便是众人上前,七手八脚绑了双腿,拖在马后,便是众多健马随着狂奔而去。 奔哪里去? 奔那梁山山寨里去,那边,一排“拒马”之物之后,寨门开了许久,不知退回去多少贼人。 此时只看苏武打马而来,自又是寨门紧闭。 苏武打马,从拒马边缘缺口之处绕了过去,直去梁山寨下。 不知被马拖得多久,那李逵早已没了声响,那手臂缺口之处,撒得不知多少鲜血在地,那浑身上下,自也不会再有一块好肉。 近前就听那垛口之上,宋江哭嚎之语:“李逵兄弟,我李逵兄弟啊!” 苏武在下面也来开口:“宋押司,别嚎了,快快把那凌振送出来,再嚎几语,这黑厮血都流干了。” 四肢大动脉,不去止血,还来这般马拖,不得片刻,这人如何也活不成了。 那城头之上,宋江已然答话:“苏将军,好说好说,凌振呢,快把凌振寻来,换我李逵兄弟啊……” 自是有人飞奔而去,哪里又知道苏武是要凌振,若早知如此,早早拉来等着就是了。 还有宋江话语:“苏将军,我这李逵兄弟,最是纯真,得罪之处,万望见谅啊,还请苏将军派人堵住他那手臂流血之处。” “速速把凌振放下来就是,这人呐,活得下去,便是他的造化,活不下去,宋押司选个好地埋了吧。” 苏武如此答着,连头都不抬了。 “凌振呢凌振呢?”宋江转头大呼。 便是荣来答:“来了来了……” 就看片刻之后,一个大篮子里装着凌振放下了寨墙。 苏武自是抬手一挥,便是有人把那早已没了动静的李逵搬到那篮子上。 宋江连连答话:“快拉快拉……” 苏武看了一眼依旧还是惊慌失措的凌振,看他懵懵乎乎的模样,摇了摇头:“扶上马,走了。” 东京是好,只是东京人与战场,当真不匹配。 苏武打马就走,也不去听那寨墙上的宋江哭天喊地叫人救命。 这命,自也是救不回了,李逵便是再强壮,又有大动脉里又有多少血来流,那被马拖得二三里地去,满身伤口,又从哪里救起? 只有那宋江围着李逵,是哭是喊,寨墙之上,便是一个个满脸是悲。 寨外战场,慢慢也就消停了,厮杀渐止,那漫山遍野,那山林之中,不知跑出去多少京畿禁军。 也不知跑去多少梁山贼人。 倒也不知他们在野外遇到,会不会再打起来,或者是哪个先逃走? 或者是听到人声,各自惊慌失措再奔…… 苏武往那呼延灼的营寨而去,呼延灼站在营门之处,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躬身大气粗喘。 身后身旁,围着不知多少辅兵,禁军之人,却是看不到几个。 李成等人,皆是坐在地上,也是大气粗喘,已然力竭。 苏武来了,呼延灼站直身形,只看苏武一直打马到得他当面,他便是躬身拱手一礼:“拜谢苏将军!” 苏武翻身下马,长枪左边一送,自有人来接去。 便也去扶那躬身的呼延灼:“将军客气了。” 呼延灼看得周边一片狼藉,双眼已然是泪,摇头叹气来说:“若不是苏将军危难之时伸手搭救,这一战去,却也不知溃去了哪里,更不知是生是死了……” “天使呢?”苏武抬头看向营寨之内。 呼延灼满脸是悲,好似生无可恋一般,摇头来说:“营中没有寻到……” “有尸首?”苏武又问。 “倒也没寻到尸首。”呼延灼一脸悲凉,答话的语气都少了生气,便是心若死灰一般。 “那是逃去了,倒也无妨。”苏武说着,这天使虽然官职不高,地位也不高,在京城里不过就是个跑腿的,但作用极大,可不能死了。 “唉……”呼延灼只管摇头去叹,这仗打成这样,回京还谈什么前程? 这呼延一族,开国将门,多少代人的荣光…… 却听苏武来问:“将军可还要拢了兵马再打贼寨?” 呼延灼闻言,又抬头左右去看,低头来叹:“如此败兵漫山遍野,拢起来,又哪里还谈再战?” 苏武点了点头,又问:“那将军准备何处去?” 这个问题,一时间把呼延灼给问住了,何处去? 回京去? 那大概就要往牢里去坐了,回自家汝宁府去,那也一样,还是要被逮到京城去治罪。 不回京不回家? 那往哪里去?举目四望,还是一片灰暗。 按理说,这一场大败之后,呼延灼只身而去,漫无目的之下,便是去了青州,到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手下去投靠了。 苏武倒也不开口去说一些事,只也看着满场狼藉,开口一语:“呼延将军,还请派麾下辅兵收拢一些同袍尸首,救助一下伤员,乃至那些马匹甲胄兵刃军械,能收回来的,都该收回来,以免让贼人取了去,反倒助长了贼势。” 呼延灼点头,左右便是吩咐几语,又说:“都按照苏将军说的办。” 众多辅兵开始忙碌起来。 苏武还问:“呼延将军麾下这些人手,又当如何?” 呼延灼答道:“自是让他们都回京去,他们无罪也,罪在我身,倒也不知我那两个副将身陷何处去了。” 苏武倒是也有猜想,若是不死,大概就是被梁山之贼逮住带回山寨去了。 只管宋江几语,那彭玘韩韬,自是纳头便拜,一起期待一个来日招安,再成朝廷军将。 这事,不重要。 苏武开口:“既是撤兵,当也要个撤兵的章程,如此一番,便是回去的盘缠与粮草……还有沿路过州府,也当有个公文在身……将军不同去,一路之上,众人皆知兵败之事,怕也是要有一番欺辱欺凌……” 苏武说的都是现实,可以想象预见的现实。 呼延灼满脸悲愤,苏武这般说来,他便是痛彻心扉,但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此时归京,一旦归京,那就再也没有重起之日了。 若还想把家族荣光找回来,他就不能身陷囹圄,就得寻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故事里,他该去青州寻慕容彦达,何以慕容彦达敢留他?因为慕容彦达乃贵妃之兄长,是能直接与天子说上私话的人。 便是求情也好,隐藏着来日再立功也罢,那天子本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更不是手段狠辣之人,只要呼延灼能立功去抵,慕容彦达就有办法让呼延灼再起。 倒是呼延灼也会选人,大概京东两路,也唯有慕容彦达能收留他了。 此时,只看眼前,呼延灼看的是苏武,心中有一语,却是说不出口来,便是觉得苏武没有遮掩他的能力。 又想这满营的辅兵,呼延灼如此一语:“苏将军若是能再照拂一下这些辅兵,我……我自感激不尽!” 呼延灼说着,便又是躬身一礼。 苏武立马来说:“将军放心,这些辅兵,经此一番,其中不少倒是有了几分战阵勇气,其中多也是苦命人,若是他们愿意,我从你身后这些人中挑选一二,便让他们留在东平府做个差事,如何?” “好好好!”呼延灼连连点头,转身去看,又说:“将军,适才当真有不少人随我身后杀贼,定有好兵。” “便带他们先回东平府,再来一一挑选,即便挑选不上,我自也送一些盘缠与他们,再开路条,让他们各自归去,不必成群而走,倒也可以避一些欺辱之事。” 苏武答着,便也在扶呼延灼起身。 如此一来,兴许又能挑出一些合适的人来,一万之数,又近不少。 这些人,经历此番之后,若是身强体壮,再入营中严格操练,随着老兵上阵,当是堪用。 就看你情我愿之中,能挑出多少来了,反正苏武这边,一个月基本月俸就是两贯,比东京的工资高多了,生活成本还低了许多。 “再拜将军!”呼延灼又要行礼。 苏武扶了又扶,只问:“倒是那些溃败奔散的禁军呢?” 呼延灼摇头来答:“他们若是寻得回东平府,便请将军照拂,若是寻不回,那便由得他们了。” “唉……”苏武叹了一口气,又说:“那将军……便也随我往东平府去稍加安顿一二?” 呼延灼又是一礼:“劳烦苏将军了。” “请!”苏武抬手作请。 呼延灼又是一礼,左右看了看,垂头丧气之间,便是行尸走肉一般。 “只待收拾了战场,就回了……”苏武抬手一挥,就要翻身上马去。 却见呼延灼忽然转头来了,牵着一匹马来,开口:“苏将军,此乃天子御赐宝马,名为踏雪乌骓,天子恩宠如斯,我却配不上了,便送与将军吧,便是将军才配得上此马。” 苏武看去,当真一匹好马,背高只怕有一米五一米六,高大壮硕,四肢发达,浑身线条更是说不出的漂亮。 却听呼延灼又来说:“将军万万莫要推辞,此马当真能奔,速度极快,便是在阵中我能奔到头前将军身边,便也是靠着它脚力不凡,也说它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将军若辞,那我……实在是无颜面对将军当面了,便是区区小礼,又哪里抵得上将军今日恩情!” 呼延灼这人,其实当真不错。 苏武便是点头:“多谢呼延将军,那我就收下了。” 呼延灼脸上起了几分喜色,再又要躬身。 苏武还得去扶:“不必如此多礼客气,此战,不是你败了,而是京畿禁军之败,如此糜烂之军,换得谁来,岂能不是一场大败?” 呼延灼闻言,满脸都是感激,苏武这句话,着实说到呼延灼心坎上了,却是也答:“只怪我操练不勤,更怪我不曾激励出士气来。” “回吧……”苏武点着头,翻身上了马,上了那踏雪乌骓马,却是正拢缰绳。 呼延灼一把拿过缰绳,竟是头前亲自去牵,也无什么话语。 苏武一番苦笑,倒也不曾说什么话语去阻止。 也知道呼延灼心中兴许有许多念想,倒也不全是想要人帮他遮掩什么,还有对苏武麾下那般强军的几分亲近与羡慕。 呼延灼牵着马,苏武坐在马背之上,几千辅兵收拾营寨车架,拢了马匹甲胄兵器尸首伤员,便是往苏武那远方小营寨去,也还当有一番收拾。 梁山山寨之上,许多人也在远远来看,多是一脸惊讶模样,官军胜了这么一战,怎么还说撤就撤了? (兄弟们,来晚了,抱歉,再爱你们八次!) (本章完) 第129章 将军!一定要杀光他们! 第129章 将军!一定要杀光他们! 山寨之上,晁盖有些懵,只问:“咱们胜了?” 吴用立马就答:“自是咱们胜了,官军退了,就是大胜!” 晁盖陡然满脸是笑,左右看去:“弟兄们,官军着实不堪一击,一战就溃!从今往后,弟兄们只管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只管逍遥快活!” 刚才这寨墙之上,还多是悲色,此时一看官军已然拔寨在走,便是个个满脸是喜。 与官军一战,本就是生死存亡之战,如今,那岂能不是大难不死的劫后余生? 寨墙之上,已然喝彩连连,叫好无数。 宋江脸上是悲,却也悲喜交加,官军一战之后撤退了,不论怎么样,传出去,传到江湖上,岂能不就是梁山大败京畿禁军精锐? 这是何等的名头? 天下英雄,岂能不争相来聚? 便是传到朝堂上,将门之后呼延灼带万数京畿禁军之精锐,带着殿前司太尉拨付的大量马匹甲胄军械,不过是铩羽而归。 朝廷之上,岂不也知梁山大贼之威?天子岂不也知梁山大贼之威? 一场大败,莫名其妙,好似除了损失了不少人手马匹,目的就都达到了。 宋江只以为此败之后,那官军拢回人马,便是还要再战,毕竟是官军胜了一战,是梁山输了一战。 宋江还有些不敢置信,来问吴用:“学究,何以官军就撤了?” 吴用想得一想,来答:“许是那呼延灼失了战意吧……兴许也是他知道麾下兵马士气已去,兴许也还知道,咱们这后山关隘寨墙陡险,无有那悍勇之卒前赴后继攀爬,必不可破……” 吴用说得都对,呼延灼终究是一败涂地了,败得心气全无。 宋江听来话语,一想那“悍勇之卒前赴后继攀爬”之语,便是心中一紧,因为他着实见过这个场面。 想到那个场面,便是心中发紧,坐立难安,却是也能自我排解,说得一语:“京畿禁军,着实糜烂!” 吴用点着头:“是啊,头前从未想到京畿禁军,竟是糜烂至此,反倒是那苏武麾下几百军汉,悍勇得紧,此后,山寨里只管严加操练士卒,此番大胜,正是士气可用,只管再操练起来,来日才能与那苏武争锋,也好在苏武麾下,兵马不多……” 宋江听来,心中又松几分,兵马终究是养出来的,也是操练出来的。 凭什么他苏武操练得来悍勇之卒,梁山就操练不出来呢? 不必过多惊惧,只管操练,只待操练到位,定与苏武一争高下。 宋江开口:“兄弟们,今日救了伤员,拢了人马,便是庆功大宴,抚恤死伤,奖赏功勋……” 满场岂能不叫好? 死的死了,活的自就还要逍遥。 也都知山寨里钱多粮多,公明哥哥最是那及时雨仁义无双,只管看公明哥哥手笔,定然不亏待。 苏武那边,走到回程的路上,沿路也收拢一下溃兵,收拢溃兵自是呼延灼在忙。 也听呼延灼呵斥去问:“你们的甲胄兵刃呢?” 那溃兵支支吾吾来答:“将军,跑的时候……跑的时候脱了……扔了……” “去给我寻回来,去!”呼延灼厉声呵斥,手中的马鞭也是抬起就抽。 “这……将军……当时乱奔,此地也不熟悉,倒也不知扔在何处了……”溃兵挨着马鞭,拱手连连来求。 呼延灼更是大发雷霆:“某不管,你若把甲胄兵刃寻回来了,便到东平府来相聚,若是寻不回来,你只管上山去投贼罢了,京畿你是回不去了……” 呼延灼心中之气怒,溢于言表,苏武倒是也能理解。 却是苏武来说:“呼延将军,这般吧……我便派人往邻近州县去传,只要带着甲胄而回,赏十五贯,我也派人往邻近州县城池去等,只管把溃兵都收拢起来。” 这些京畿禁军之兵,苏武是看不上的,也不会要,但许多人身上的甲胄,苏武是要的。 十五贯钱买套甲胄,是笔非常合算的买卖,哪怕是苏武自己买铁,自己雇佣匠人来造,一套的成本价也在四五十贯,这十五贯钱,着实出得起。 这般,总比那漫山遍野丢的甲胄真让梁山之人捡去了要好得多。 苏武还加一语:“若是百姓捡了甲胄,送到城池处去,整套的也赏十五贯,零散的,看重量付钱。” 呼延灼听得苏武之言,便还是喝骂:“还不快去找回来领赏钱?” 那几个溃兵连忙回头去奔…… 呼延灼转头看向马背上的苏武,便也说:“将军之意,我也懂得,我便也是此念,既然这些好甲胄好兵刃,他们用不上,他们也没有资格用,只管寻回来,都归了将军就是,那些马匹也是如此,将军只管收去……我也用不上,也无人可用……” “多谢呼延将军美意。”苏武拱手来说。 呼延灼牵着马摆着手:“事已至此,好东西,自该给有资格用它的人。” 说着,呼延灼又是垂头丧气叹息着…… 苏武此时才开口说那句话:“将军可有想定去处?” 呼延灼稍稍回头来,摇着头:“哪里还有去处……只当到处打听一二,倒也不知周近之处,哪里可以藏身……” 显然呼延灼一时还不知青州有一个贵妃兄长,只待他漫无目的去行,行着行着才知道六百里外有个贵妃兄长当知府。 故事里,那青州慕容彦达与呼延灼,倒是一拍即合,只因为故事里,慕容彦达失了秦明与黄信,还被贼人三山贼人吓得惶恐不安,座下正无人可用,呼延灼一去,那真是雪中送炭。 而今,秦明与黄信好端端在秦州待着,慕容彦达也并无三山之患了,即便呼延灼去了,兴许慕容彦达也不一定愿意再冒险去为呼延灼遮掩。 如此想来,呼延灼还真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苏武再试探一语:“只听得呼延将军乃殿前司高太尉心腹爱将……” 呼延灼闻言,便又摇头:“唉……将军,说不来什么心腹爱将之语,那高太尉啊,他要在官家面前立功,我呢,正是有那几分悍勇之名,如此才来选用。那高太尉本是市井之辈,阿谀奉承而起,却又哪里会在朝堂与官家面前维护于我?只怕所有罪责,早已推在我一身了。” 苏武点着头来说:“武夫,难也!” 呼延灼便也附和一语:“何其难也!” “那呼延将军……若是真无处可去,不若就在东平府暂且安身几日?”苏武试探几番之后,问出来了此语。 却看那呼延灼闻言脚步一停,转头看向苏武,便是一脸惊讶。 苏武笑着再说:“只见呼延将军几番上阵,悍勇不凡,如此良将,岂能就此流落江湖,成那孤魂野鬼?只待来日再有机会,呼延将军上阵立功,定还有再起之日。” 呼延灼满脸感激:“将军这话,深得我心,我也正是此念,只是此番我身上罪责重大,万万不是将军所能遮掩,也万万不敢连累将军,若是京东之地无处去,我便远去西北就是……” “西北几千里之遥,沿路城池关卡无数,将军一个不慎,岂不也是牢狱之灾?还教小人欺辱……不若就留在东平府吧。” 苏武又说。 呼延灼只管躬身大礼,再答:“将军之心,铭感五内,将军治得如此将军,我心中看得就喜,岂能不愿留在此处?着实是万万不敢连累将军,只得寻远地去也。” 苏武直白一语:“无妨,将军此般忠勇之辈,我若不能遮掩庇护,心中何以能安?将军若真是离开军伍而去,当真落在小人之手欺辱,我便更是悔之晚矣,更是我大宋之悲。我有一地,将军且去看看再说,若是觉得妥当,便在那里暂时小住,那里也有昔日殿前司的一员猛将躲避,将军去了便知,只待来日,再立功勋,再起开国将门之荣光!” 呼延灼只问一语:“将军所言当真?” 苏武认真点头:“我左右兄弟皆在,将军看看,他们哪个觉得有假?” 武松已然开口:“假不了,我家哥哥,最是喜欢忠勇之辈,便是只要秉性相投,我家哥哥从来仁义无双!” 只看苏武左右之人,一个个面色郑重。 呼延灼哪里还能不知,躬身大礼:“拜谢苏将军再造之恩。” 苏武只管摆摆手:“继续走吧,倒也无甚再造之恩,只是遮掩一二,求个来日,若真来日再造荣光,将军再拜不迟。” 呼延灼起身来,脸上已是泪水在涌。 人生最低谷,甚至不是人生最低谷,是整个门第,带着祖宗八代人的最低谷,当真遇到这么一个人…… 人生无常,起起落落,绝处到了,却又逢了生路…… 呼延灼擦着泪水,只管把那缰绳再拿,头前去走。 “将军不必如此,你我本都是武夫军汉,只要意气相投,一场兄弟不在话下,当真不必这牵马坠蹬之举……” 苏武劝了一语,便也只能来劝,若是真下马争执什么,便是难看。 呼延灼却说:“将军不必心中多想,我……唉……便也是我心中有愧,那日初见,随后几面,我对将军,从来不曾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己如何了不得,今日牵马坠蹬,便是为头前骄傲自负……如此,我心才稍安。” “好汉也!”苏武叹息着,这么一句。 武松便是面色也动,点着头:“呼延将军当真好汉!” 苏武转头去看那梁山方向,其实已然看不到了…… 只看西边,残阳如血,云卷云舒,一片云波通红,映去山林狂野,披洒如金…… 那微风吹来,透过衣袖,带来几分萧瑟…… “走吧……”苏武不再多言,只管让呼延灼牵着自己的马,踏雪乌骓马。 入那东平府,已然是第三日,围观的百姓没有上次多了,兴许是许多人慢慢习惯了,但看热闹的依旧不少。 其实已然得知了消息,败了,东京禁军败了,自家苏将军以五百铁骑入阵,力挽狂澜,又胜了,但还是撤军了。 自家苏将军进城,那些京畿来的禁军并不入城,只在城外安营扎寨。 “苏将军辛苦!” “苏将军……唉……” “将军威武呢!” “将军莫要沉闷,将军好样的……” 苏武没有笑脸,甚至也不左右去看,此番伤亡四五十,其中战死十六,轻重伤员三十七八号…… 其实,损失重大,对于苏武而言,损失惨重,心中并不畅快,这些兵,他是每日陪着练陪着吃…… 这些都是精锐悍卒,损失一个他都难受,何况这一回四五十个之多? 只管给钱! 百姓们看到的,先是最头前那些尸首与伤员,苏武故意如此,让战死之人与伤员在最前头。 便是奠定一个基调,让百姓们知道,胜利固然值得喜悦与庆祝,但死伤更是悲壮。 死伤才是真英雄…… “将军,来日一定剿灭所有贼寇,杀光他们才是!” “杀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将军!一定要杀光他们!” 苏武面无表情,一路过去。 程万里再次在府衙门口等候,只看那死伤之人慢慢过去,往那边军营去走,便也是一口气在叹…… 如此,才看到苏武近前,翻身下马,拱手与程万里还有众多官吏一礼,却并无多言。 程万里上前,拍着苏武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苏武有话说,便抬手作请,让程万里先往里进。 程万里点着头,先入府衙,再问:“不论什么事,只管说来就是……” 苏武便开口:“我想选个山清水秀之地,建一个忠烈祠,把战死的兄弟都埋在其中,每个人都有清楚的墓碑与牌位,派那些伤重残疾军汉与老军汉看着守着,每日都有香火供奉,平常里,我也多带麾下军汉前去吊唁……” “好,军中之事,一应是你,你只管去做。”程万里点着头。 苏武继续说:“都是本府子弟,远的不过百十里,近的不过几里地,其中多是独龙岗籍贯,便选在独龙岗周近,忠烈祠要点钱,养得那些残疾军汉老军汉,也当点钱,还有每日香火,想来也要点钱。” “军中之事,你只管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如此爱兵,将士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自当感激。” 程万里边走边说,便也是他第一次看得这般死伤惨重,那京畿禁军死伤也多,他也略微知道一些,却是哪里管得? “能在相公麾下为官,当真是我的福气。”这句话,不是苏武在吹捧,由衷而言。 这程万里,怎么看怎么好,越看越好,便是苏武心中,也多了许多真情实感。 “唉……只要你顺心顺意,都是小事,你与军汉说忠义,我自与你说人情。”程万里摆着手,头前进,又是那小书房。 苏武心情好上不少,左右看了看,看到那格子柜上的旗盒棋盘,问得一语:“相公,下一局棋如何?” 程万里下意识要拒绝,却又看了看苏武,点了点头:“那就下一局。” 却听门口有人说话:“父亲,我来奉茶。” 程万里听得一愣,以往哪里需要她来奉茶?但今日她在门口这般说了,程万里看了看苏武,点了头:“也好……” 那乖女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苏武,苏武也抬头看她,两人只是对视,苏武起身去取棋盘旗盒,那乖女自是在一旁落座调弄茶膏。 苏武弄好棋盘旗盒在那小几之上,抬手作请:“相公请!” 程万里点着头:“你来!” 苏武执棋就去,那茶膏在调弄,自是东京来的春香膏,繁复非常,有得忙碌,却也有眼神时不时看几眼下棋之人。 三四十手去,程万里越下越是叹息,倒也没有什么满头大汗,只有话语来说:“我自真是下不过你啊……” “相公长不在此。”苏武答着。 “吃茶……”茶水来了,放在棋盘左右,却是乖女不走,说得一句:“苏将军,我帮父亲几手,当是无妨……” 苏武笑道:“无妨无妨……” 没想到程万里直接起身了:“那就你来……再开一局就是。” 乖女狡黠一笑,还问父亲:“那父亲这局呢?” 程万里尴尬不多,似也不那么在意胜负,还有脸上几分慈祥,轻笑一语:“算子卿赢了就是。” “那行,父亲输了,女儿来,女儿赢回来就是……”程小娘落座,先收棋子。 苏武浅浅笑着,抬手:“霁月姑娘先请!” 却是这一语,程万里眉头一皱,抬头看这两人,大概心中在想,何以闺名已然托付去了? 这是哪日的事?怎么已然这般了? 程万里倒也无话,只管坐到长案之后,抬笔,先往那东京去封信。 棋盘局势慢慢在展,苏武倒是已然有些皱眉,下棋这种事,水平技巧是其一,每日训练是其二。 就是经常钻研其中,时时来去几手,哪怕每日打打棋谱,竞技水平就会保持住。 如苏武这般,偶尔一局,竞技水平其实不高。 换句话说,程小娘只怕最近真的时时在弄,自是能下得苏武皱眉不止。 看得苏武皱眉,程小娘便是开口说话:“将军,上次那些书,你读了吗?” 苏武点头:“读了不少……” “哦,与司马相公《资治通鉴》对照起来,可有收获?”程小娘随口闲谈。 “收获良多……”苏武也随口来说。 “愿请教一二?”程小娘落了一子,抬头来看,带着微笑,微笑里是小姑娘的纯真。 苏武先没说话,而是看了看棋盘,叹了一口气,再落一子,先说:“中盘起不得势了,收官还要亏两处,输了……”“还没下完,不等下完再来数一数,何以知晓……” “本是数了,其实也不用数,势已如此,胜负自知。”苏武放了棋子入盒,躬身:“霁月姑娘了得,在下佩服。” 程小娘便是笑起,当真有那少女自得之意,却并不过分,只说:“将军只是治军繁忙,生疏罢了。” 苏武摆摆手,却来说:“要说司马相公,当真一家之言,他立史书,起心动念,便是为了写给天子去看。只看那《资治通鉴》里,但凡涉及君臣奏对,司马相公便是大书特书,甚至还有添加删改,只为写出那臣子直谏与天子纳谏之事,就好比那唐之魏征,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他本算不得主要,本也不是一个完美之人,但在司马相公笔下,风头无两……司马相公之念,亦如昔日变法党争……” 程小娘闻言两眼立马出了神采,只道:“怎得昔日我读来之时,也不曾注意这些,父亲,当真如此吗?” 程万里点头来笑:“确是如此啊,司马相公那文章里,多有他郁郁不得志之心思。” “将军当真会读书,读得好!”程小娘看着苏将军,两眼都放了光去。 显然,苏武真读了,读得认真。 苏武起了身,躬身一礼:“相公,下官当回了,营中还有事去……” 程万里点着头:“自去就是。” 苏武转身去了。 6=9+ 程万里也一封信写罢,俯身在吹。 “父亲,那我也下去了……” “等下,你先别走,那什么霁月姑娘,还有书,是怎么回事啊?”程万里黑着脸来问。 “啊?” “莫要敷衍,好好说来……” “没有什么事呢……” “哼!”程万里已然起身,老虎不发威,只当是病猫? “是上次,上次父亲酒醉而归,那苏将军送父亲回来,我与他浅谈了几语,送了一摞书与他……” 程万里再落了坐,点着头:“哦,原是这般,你啊,莫要过于胆大,你终究是个女子,若是过于胆大,岂不教人心中笑话去?” “没有呢……” “好了,去吧……”程万里挥了挥手,乖女自也逃去。 程万里俯身再看自己写的书信,转脸就笑,又在末尾加了一语:再拜恩相安康。 那后衙里,也有人在等程小娘归来,正是扈三娘。 只待等到了,扈三娘立马上前去问:“可看到了?” 程小娘点着头:“看到了,我还与他对弈一局,我还赢了。” 扈三娘带着笑容点头:“与他可说了什么?” “说得看书,说的是《唐书》与《资治通鉴》,苏将军当真会看书,一看就能看到其中深意。” 程小娘自顾自说着,哪里有知道扈三娘脸上是笑,心中有苦。 看书…… 什么《唐书》、《新唐书》、《旧唐书》,什么《资治通鉴》…… 扈三娘再看自己腰间两柄日月长刀,好说是要去营中耍弄,这回他又回来了……还去吗? 却听程小娘脸上满是笑:“我也当去把苏将军说的魏征之事,对照来看看,看看司马相公是不是写出了自己的郁郁之念……” 程小娘自顾自去忙着看书,看着也是满脸有那笑容。 扈三娘却在犹豫,犹豫还要不要趁着他回来了,真去军中耍弄一下…… 他,苏武,苏将军,正在军中忙碌,召集众人,先说那建立“忠烈祠”的事情,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谁去盯着干,到时候哪些人去守忠烈祠也要安排。 便是又去军中各营走走,忠烈尸首,众人都看到了,军中其实有些悲伤的气氛。 这气氛其实也可用,要说许多话语,到处去说,说作战如何英勇,也说死得如何惨烈,更要说那贼寇何等可恨…… 也说抚恤之事,忠烈祠里日夜香火不断的供奉之事。 这也是人心,也是战斗力。 只待一个营一个营都转完了,已然天都黑尽。 此番,没有庆功宴,但军中允了一事,今日可以饮酒。 军功封赏之事,苏武从来动作最快,早已完成,但此番并不大张旗鼓宣传,今日同悲,便是军心一体,袍泽之情,也当竖立。 孟娘正店拖来许多酒,平价来卖,军汉愿买自买。 城外军营,自是一片沉闷悲戚,时不时也有那逃散之人自己回来了,带着甲胄回来的,呼延灼便是勉励几语,扔了甲胄的,呼延灼自然大发雷霆…… 当然,也让吃顿饱饭,带些干粮,让他们出去把自己的甲胄寻回来,也告知甲胄带回来有赏钱十五贯。 当然,有甲胄之人,也是少数,大部分人,本身并没有铁甲。 其实路上已然点过,带回来的马,还有两千五六百匹堪用,甲胄也有一千六七百套。 这份大礼,自是该给苏武,本也是他夺来的。 还有许多熟皮甲,乃至皮铁甲,兵刃弓弩,没有仔细记数,还待朱武慢慢去清点。 军中苏武,也在挠头,如今,六千匹马在手,最早就有五百来匹,海上一趟,三千匹都到了,又加两千五六百匹京畿之马。 这么多马,着实将养不开,倒也不是嚼喂不起了,而是不能让这些健马好马都拢在圈里,养这些马,急需要一个巨大的场地,能跑得开的场地。 其中交配繁殖,防疫治病,小马保养…… 好在有皇甫端与郁保四,人手与专业上,倒是不急。 急的是这处巨大的场地要围。 少不得要让程万里做一些狠厉之事了,官府强买强卖,对象是周遭的大户,当然,钱是舍得给的,不能真成了明抢。 不仅是养马,旁边就得建军营,城中军营早已不够用,要在城外建军营,还得建好,住宿条件一定不能差,卫生条件也要好,又是大工程。 只管钱如流水! 周遭百姓,也能多赚一个劳力钱。 一百多万贯,这么下去,只怕又顶不住太久。 苏武已然不去想什么做生意做买卖的门路了,不是不来钱,而是来得慢,慢钱救不了急火。 想来想去,还是得靠着打仗赚钱,不论去哪里打仗,只要打仗,就有钱,谁给都一样。 如今梁山这般大贼,只管他们去打哪里,苏武就去赚哪里的。 昔日在青州,那慕容彦达出手抠抠索索,昔日是苏武不懂,而今懂了,那三万贯两万贯的,不要! 什么? 府衙没钱? 那行吧,只待贼人打破城池,那些城中大户,就都有钱了,地窖里的都给挖出来,高唐州就是前车之鉴。 就看那知府相公们怎么与那些大户去说了,只问是让贼寇来抢?还是主动给钱官兵来保。 想到这些,苏武思路彻底通了,当然,也只是手段,有钱人,从来不经吓,他苏武只要个保护费,贼寇可是真要他身家性命。 谁说五代与宋留下来的畸形惯例不好?谁说给钱才出兵这件事不好? 对于此时此刻的苏武来说,极好,再好不过,只恨他自己懂晚了一些。 要是早早懂得,青州也当刮一笔巨款回来,赵明诚与李清照都得摊派交钱,谁让你们家是青州大户? 已然乱世就要来,有钱人不养兵,难道等着女真人来奸淫掳掠? 思路一通,苏武心情好不少,起身再去看看各营宿夜情况,检查一下工作,再出营去,脚步都轻快许多。 今日来得晚,敲着门,却也还是开得快。 苏武直往后院去,只看那厅中还有烛火,进屋,孟玉楼还真就等着,连忙起身来迎。 苏武只管说道:“往后啊,就不要等得这么晚了。” “便是知道苏郎回来了,也不知苏郎今夜来不来,想着苏郎若是来了,当也还要沐浴,或者用些吃食……” 孟玉楼用一个小小刷子,慢慢刷着苏武的周身,便是军营里,尘土大,每日总是一身灰土。 “那我要是不来呢?你这不是白等了?”苏武张开手臂,让孟玉楼慢慢来刷。 “苏郎若是不来,倒也无甚呢……”孟玉楼在答。 “往后啊,到了差不多的时辰,你自睡去就是。”苏武说着,也主动转身,让孟玉楼刷另外背后。 孟玉楼低头不答这话,只说:“苏郎,奴家给你置了几身新衣,本是选了蜀锦,但回头想了想,苏郎兴许不喜,不愿穿得过于扎眼,旁人看了许也以为苏郎豪富,所以,选的还是普通织锦,如此,既有不失身份,又不至于扎眼,但样式上奴家了心思,苏郎要不要试试?” 苏武听得就笑,这孟娘子,想得还真周到,苏武心中自也这么想,不必要穿得过于里哨了,以免与军汉们显得有距离隔阂。 “取来与我试试……”苏武抬手一招。 “嗯,这就来……”孟玉楼连忙转身去取。 取来,先一一展示:“这件呢,平常里穿着,操练打马,不心疼。这件……见人的时候穿,便是显得正式,也不落身份。这件,是大氅,头前将军也披过大氅,那大氅不好,这件好,里面衬了貂皮,但不显在外,冬日里穿来,这两边一系,暖和,在军中打马,解了左右,便是威风……” “好,我一件一件来试……”说着,苏武当真脱衣来试,也说:“我还有官袍,也有官帽官靴,朝廷赐的,本一直就扔在衙门里,明日你派人去取回来,洗一洗,用炭斗熨一熨,弄个周正,来日说不定哪天要入京去,便好穿得。” “嗯,苏郎放心。” 就看苏武慢慢试衣,孟玉楼满脸轻笑,说不出的一种感觉,苏武试得也不嫌烦,便是真觉得此时此刻,极好。 只待苏武试完,只管说:“好,极好,每一件都满意,又合身又好看又得体,玉楼,你真是会做事。” 孟玉楼只听一夸,就低头,心中是那甜蜜,脸上却又羞涩,只来问:“一直备了热汤,苏郎沐浴……明日穿新衣,再把面修一修,戴个新冠,自是风流模样。” “好!”苏武点头,他一个军汉浑汉匹夫,若是没有孟玉楼来操持,还真就有那几分不修边幅。 只管是照着孟玉楼这般一番弄,沐浴之后,新衣新冠穿戴整齐,还真就是个大宋风流男儿。 美丰姿,不在话下。 直看得孟玉楼脸上娇羞不已,那娇羞最是风情,苏武又哪里还等。 只管让那拔步床再受苦,要不得多久,就该请个木匠来修一修,乃至加固一二。 大早上再起,直往军中去,今日事多,还要往城外呼延灼军中去挑人手。 每日早间操练,苏武是一定不会落的,只管一入营中。 当面走来武松,他早已也起大早随苏武加练,却是一眼看来,武松呆了呆,只管来说:“原来哥哥啊,我说呢,哪里来的这么一位风流俊朗大官人,教人看得一愣,差点不敢认。” “你这厮!”苏武笑着往前走。 只道武松来说呢,那边,林冲也说:“嘿呦,京城里的朝廷大相公不过如此。” 武松还说:“哥哥,什么时候,我也如此置办一身。” “你啊,不是置办的事呢,你家中缺个娘子。”苏武如此说。 “家中娘子?”武松想了想,又道:“麻烦得紧,还要每日顾着她,我只管自己逍遥,军中皆是乐趣,麻烦得紧!” 苏武摇头来笑:“你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啊?”武松愣头愣脑左右一看,只看众人皆看他笑,他又点了头:“那还是弄个娘子吧……哥哥帮我弄……” “我上哪去帮你弄?还是让你家兄长在阳谷县去瞧瞧吧……愿嫁你的人,阳谷县里多了去了。”苏武哈哈大笑。 “操练操练,各自操练,日升出营,今日挑人,都一起去挑,挑个你情我愿。”苏武大手一挥。 众人各自去练,天气本冷,武松脱个坦胸露乳,只管那百斤不止的石锁,左手一抛,高高而去,右手一接,毫不费力。 不知看得多少人目瞪口呆,显然武松有意如此,抛得几番,又换个更大的石锁,一抛一接,一接一抛。 只看他满身上下,没有一块筋骨肌肉不是鼓鼓囊囊轮廓分明。 不得几番,再看武松,浑身冒着热气,好似那蒸笼刚刚掀起锅盖。 还有话语:“太轻太轻,当让那杜兴寻石匠再做个大的来……” 只待练罢,众人一齐打马出城,直往城外军营去,呼延灼也入城来迎接。 马匹并不在城中狂奔,慢慢走来,碰上的百姓,便也都与苏武见礼打个招呼。 苏武也问呼延灼:“呼延将军,你说,你此番之后,朝廷当再如何?” 呼延灼点头来应:“自是还要派兵来打,兴许不会太快,且看朝堂上相公们如何分说。” 苏武便又问朱武:“朱武兄弟,那梁山之人,又当如何?” 朱武想了一想:“他们自也知道朝廷还要来打,如今他们人多势众,想来更要操练人马,多取钱粮,定也还会出山劫掠。” 苏武再问呼延灼:“那殿前司此番……嗯,那高太尉怕是坐不住了?” 呼延灼说道:“将军只管说的直白,不必顾及我的脸面,败就是败了,还有何脸面可言?此番殿前司自然是在官家面前无了光彩,那高太尉兴许真会亲自领兵而来,就看童枢密如何作想,皆是相公们的事,我也轻易难知其中……但官军再来是肯定的。” 苏武点着头,他问这话,自有缘由,心中也想着,那就当劝一下童贯,让他还忍一番,让高俅再来一回就是,最后再来收拾局面,兴许,童贯此时也当是这么想的。 也让苏武再发一回这“不义之财”。 那就看最近,梁山什么动作了,梁山近来,定还要有大动作。 那宋江与苏武,其实情况很像,苏武备的是大金女真,宋江备的是朝廷大军。 都是时不我待,只有向前,没有退路。 宋江定还要选个地方再打,原因也简单,一来是梁山之上,人越来越多,此番又得击溃京畿精锐禁军之名,那人更会来得快,三五万人之数,很快就会有。 一百来万贯钱粮,看似很多,其实真往三五万人去分,一人分不得多少,更何况还要备那些兵器甲胄战船…… 所以,宋江很快也会捉襟见肘,还要再弄钱粮,度支压力,甚至比苏武只大不小。 二来,便是练兵,此番过后,宋江更要练兵,练强军,那就不是练出来的,那就得打出来,不出门去打,宋江何以与苏武争锋?只要苏武还挡在面前,招安大计,永远不得妥当。 三来,也还伴随梁山上的权力斗争,不必赘述,便是晁盖也急需要证明自己一回。 苏武分析来去,也是心中有数,马匹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宋江有一项极大的优势是苏武没有的,那就是人手。 这大宋朝,招贼,几千上万轻松就有,三五万也说来就来。 招兵,苏武一万之数,都招得费尽心思还招不满。 这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只怕战事,又在眼前,苏武心中其实很急。 (兄弟们,每天万字,一日不歇,万事皆抛,一心码字,超越了起点百分之八九十的作者了,总是说我少,有些书友还要养书,吓得我两股战战,我真哭死啊!) (本章完) 第130章 今夜莫求饶! 第130章 今夜莫求饶! 城外军营里,气氛沉闷不已,即便起了鼓声,众人聚集也是拖拖拉拉…… 呼延灼昨日就在军营里说了京东两路招兵之事,两贯的月俸,便看哪些人家中牵挂不多,愿意背井离乡。 苏武再来,便也派人四处去说,也是宣传,军中吃住都好,将军也好,指挥使也好,诸如此类。 禁军,那是一个也不要,主要在辅兵里寻。 之所以这么想,不仅是因为此番禁军打得一溃千里没有士气。 还因为京畿的禁军牵挂多,日子也不算差,大多数领着工资做着杂活,一般而言,都是有家有口。 那些辅兵,许多本就是灾民之类,一来日子本就难过,二来许多人牵挂也少,三来,便是这一番大战,这些辅兵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最后还真坚持住了,至少心态最后绷住了。 所以,苏武只从辅兵里挑,宁愿挑得少,也不愿挑得烂。 这也是一件繁复之事,朱武、杜兴在那边,已然讲得是口干舌燥,便是这个也来问,那个也来问,便是一遍一遍去重复回答。 苏武在不远处,慢慢等候着,兴许这个工作还要持续好几天,几天之后,这些人就该遣散回去了,呼延灼也就该躲起来了。 倒是也还有一些呼延灼昔日的心腹,只要他们自己也愿意,苏武倒是愿意照单全收,所剩已然不多,拢共只剩下几十号人。 呼延灼在一旁坐着,有些失神,悲伤自不用说,乃至时不时还有眼泪漫出眼眶来…… 苏武也安慰:“呼延将军,来日定还有再起之时。” 呼延灼点头来答:“便是我再起了,我那昔日养得一彪心腹,如今……唉……” 话没说完,岂不也是项羽不肯过江东?把人家带出来了,却带不回去…… 也不知那汝宁府里,多少人家会听得噩耗,也不知多少人家要起缟素…… 其实苏武能感同身受,此番他麾下阵亡十几人,到时候来领人领钱,苏武又岂能不见? 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若真是五百人马带去,只带回来几十个,苏武还敢不敢回这东平府? 话语不多,唯有叹息。 军中正在操练,近来操练越来越严格,五百铁甲骑兵,最近在试着给马也披甲,便是马多,可选。 选六千匹马里最高大健硕的,试着人马俱装,也试试这般的人马皆披甲的重骑,该如何上阵,一阵能冲多久多远,又该如何机动…… 要配几个辅兵来辅助…… 没有经验,都要慢慢来试。 还有一千轻骑,以皮铁甲为主,长枪,骑弓,都要上手。 还要有一千重甲步兵,长刀,骨朵,连枷锤,乃至盾牌,都要来回操练试验,用来当做大阵前排,以及陷阵。 两千五百号半甲步兵,长枪,长刀,盾牌,弓弩,也可配骨朵小锤。 如此,差不多就是苏武军中五千编制的情况了。 再从呼延灼麾下辅兵里,预计招个两千人左右,多多益善,也兴许招不到这么多。 如此,大概就是七千编制了。 如此,辅兵兴许也要有缺口了,一直是两千来人的旧军当辅兵用,辅兵也要多来一些,若是呼延灼麾下,有那不太堪用,但又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下来当辅兵也无甚不可。 辅兵,皮甲刀枪只管给,有多余的弓弩,也只管给。 至于其他兵刃器具,也看许多士卒自己,他们喜欢什么,只管自己去弄。 比如有些人力大,也想用加长大朴刀,无妨,反正马匹多有辅兵与车架,只要愿意用,自是带着就是。 有些奇怪东西,比如还有鹤嘴锤,就是个大凿子,更方便破甲,愿意用也无妨,什么流星锤,什么大铁棍,都行…… 军中不作严格的规定,军中规定之外,愿意再用什么,喜欢再用什么,都可以,只管是铁皮人砸铁皮人。 匠人这件事,苏武越发看重,总有一日要攻坚,攻坚不仅靠士兵,更靠匠人。 其实东京甲仗库里,这种人才很多,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什都不在话下。 如今苏武得了一个凌振,只算一方面的专家,再多来一些更好。 梁山之事一罢,以后打仗,肯定都得带着匠人一起去。 在北京大名府招揽匠人这件事,也很重要。 工作太多,只等苏武一一来指挥安排。 军营里操练得热火朝天,城外也有一处大工地,还待程万里与城中大户去谈,把城外的土地多弄一点来。 营门口走来一个高大女子,她时不时往里看去。 那岗哨之处的军汉也认识她,只管开口:“三娘,进来吗?是不是寻你家兄长?” “嗯,不进去了,烦请你去叫他。”扈三娘点着头。 那军汉交代了一下左右同僚,便往军营里奔去。 片刻之后,扈成就来了:“进来?” 扈三娘摆着手:“我不进去了,你出来……” 扈成出门来,与妹妹站在营门处,便也问:“三娘,有什么事吗?” “兄长……你近来可好?” “好,都好,只是操练得急,将军似乎也急,催促得紧,正催着我麾下人马学拉弓呢……”扈成随口答着。 “那你吃得可好?” “好,有什么不好,昨夜还喝酒呢。” “那你睡得可好?” “妹子,你这问的是什么呢?我这不都挺好的吗?”扈成笑着说。 “哦,你家将军呢?” “将军啊,他出城了,今日说是去招兵,城外很多京畿的兵。”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定呢,那些都是京畿周近之人,兴许要费些口舌,将军事事上心,若是城里无事,他定是盯在那里看的,大概晚上才回,若是城里有事,说回就回了……” “他还说让我到军中耍弄,好几个月了,人都看不到……” “那你自来耍弄就是啊,又不是不让进,你耍弄你的……”扈成如此来说。 “你……兄长,你……这军中有什么好耍弄的。”扈三娘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来气。 “你不是最喜欢舞弄刀枪吗?军中好马也有,我就有一匹好马,让你骑,你只管耍弄……” 扈三娘转头朝军营里看了一眼:“到处人山人海的,哪里还有空地,还怎么耍弄,不去了……” “那你去那议事堂里耍弄……”哥哥其实还是关心妹妹的,想方设法让妹妹耍弄。 妹妹又答:“那里有什么好耍弄的……都是坐班的人,忙着呢……” “那你……是那知府衙门里无趣吗?”扈成接着问。 “没有,不是……” “哦,想家了?想父亲了?” “没有……想家又不远,我一溜马就回去了……” “那你是怎么了?”哥哥显然发现了妹妹有些不对劲,与以往有些不同。 扈三娘没有答话,左右又看了看,又往那营中看了看,才来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反正就是无趣,在家里也无趣,到得府衙来也无趣,出门来也无趣……怎么都无趣……” “那你想什么有趣?” “没什么有趣的……” “那……”扈成也难,挠着头,也左右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便说:“许的你没有好友,无处走动,有人走动就有趣了……你看我在军中,军中都是英雄好汉,与谁在一起都有趣……” 扈成顿了一下,又说:“你要寻女子一起说说话,走动走动,那孙都头家的娘子,顾大嫂,她也是一番好武艺,为人也爽辣,你寻她走动,便是每日无事的时候有个去处,走,我带你去正店,还有孟娘子,我都识得,你无事就寻他们……” 说着,扈成头前去走,便是要带妹妹到正店里去交几个能走动的朋友。 “我不去……”却是扈三娘不动。 扈成转头来:“你看你,走走走,跟我走……” 说着扈成拉起妹妹的手,就往正店去。 那正店里,不是吃饭的时辰,并无什么客人,多是在前后准备之中。 那顾大嫂坐在柜台里,也正无聊,见得扈成来了,便是有笑:“扈家大郎,怎的你在军中不忙啊?我家汉子可是每日忙得人都见不着呢……” 扈成也笑:“顾大嫂,这是我家亲妹子,近来在府衙里办差,她在城中不识得人,近来无趣得紧,我带她来寻着你们,便是想着她往后出门来,有个去处……” 顾大嫂早早就注意到了扈成身后的高挑姑娘,便正打量,已然也走出了柜台,口中有语:“好生高大修长的一个小娘子,诶呀,还挎着两柄长刀,好好好,定是武艺不凡,人还长得俊秀,极好极好,来来来,妹子坐。” 顾大嫂何等人物,三言两语,便是相熟。 “见过姐姐。”扈三娘礼节一下。 顾大嫂只管伸手一拉:“好,坐,来人,沏茶沏茶……” 便是顾大嫂又说:“你家的事,我倒是也听人说过,东平府里有名,你唤作一丈青是不是?我知道,还听人说以往你还与将军说要当兵呢,将军不允……” “嗯,有这事。”扈三娘点着头,却也有笑,着实是这顾大嫂,热情且不说,身强体壮,一看就是江湖人物。 顾大嫂也笑:“嘿嘿,若是将军收了你,我便也要去,可惜了,将军不收你,便也不收我……我这一身好武艺,可不比那些男人差,便是十几二十个壮汉一并来,我自一个一个都撂倒了去……” “姐姐好武艺!”扈三娘当真眉宇一展,刚才的不对劲去了大半,脸上起了兴致。 “也听说你好武艺呢,什么时候咱们试一试,好武艺的男子多了去了,好武艺的女子可少见。”顾大嫂健谈非常。 “嗯,寻个机会,与姐姐切磋一二。” 扈成只看得妹妹眉开眼笑了,便是拱手一礼:“顾大嫂,那我就回营中去了,你照拂着我家妹子,来日请你吃酒。” “你去,你自去,莫要让将军回来,寻不到你的人,那可吃罪。”顾大嫂连连挥手。 就看那扈成转头出门去,正见有车架停门口,车架两边还有几个壮汉,车架里下来一个人。 扈成见得人,便是躬身一礼:“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便也福了一礼:“扈指挥使,有礼。” “嘿嘿,我走了,我是副指挥使……孟娘子客气……”扈成当真急着走,操训之事实在忙,若不是妹妹如此情况,他又哪里会偷闲? 扈成匆匆去,孟玉楼入了正店,自也见到扈三娘与顾大嫂同坐。 顾大嫂自是会来事:“孟娘子,快快快,这位妹妹可不简单,妹子,快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自是不同,谁人不知道她家男人是何等人物? 扈三娘起身来福,孟娘子直接去扶,满脸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只管来说:“虽然以往不曾见过,但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独龙岗扈家庄的一丈青,是不是?” “是呢是呢,孟娘子一起坐。”顾大嫂先答,便是处处照顾着小妹子。 扈三娘见了礼,便是忍不住打量着孟玉楼,孟玉楼着实经得起打量,怎么打量怎么好,身段模样,做派气质…… 三个女人一台戏,台柱子自是顾大嫂,顾大嫂左右来说:“妹子在府衙里办差,办的什么差?” “知府相公怕有贼人,便请了我去,相公有个闺女,如此方便行走。”扈三娘答着。 “哦,这我知道,也听说那知府相公的闺女着实不凡,识文断字,模样周正,听人说得以往那董平,便是缠着知府相公求亲事……” 顾大嫂迎来送往久了,当真是东平府百事通,啥事都听过几耳朵。 便又说来:“那董平也是,知府相公,那是书香门第,怎么会把女儿嫁给武夫呢,不嫁女儿给他,他便还要通贼,这不落得个凄惨下场……” 这事,东平府里,当真无人不知了。 扈三娘听来,便又看了看孟玉楼,她心中知道一些事,众人都不知,却也不能拿来说,只管又看孟娘子…… 孟娘子便也笑问:“妹子,你可看我许久了呢……” “姐姐好看……”扈三娘如此来答。 “你这小娘啊……你也好看呢,你年纪轻轻,正是风华正茂,出落得水灵灵的,哪个男子看得不喜?” 孟玉楼说着,女子闲话,便也多是这么来说。 “许多人当是嫌我长得太高。”扈三娘对于这些事,兴许也心知肚明。 “胡说,嫌弃你高,那是他自己长得矮,便是不许娘子长得高。自是那英雄好汉,便不会嫌你长得高,生得个儿子,那更是高大壮硕威武,岂能不好?”顾大嫂话语直白。 扈三娘闻言,当真就笑。 “是呢……”孟玉楼也在点头。 却是扈三娘又说:“还是孟娘子这般好,身段匀称着……” 孟玉楼来了一句玩笑:“那我跟你换,我就长你这么高……看男人都低头看,多好……” 顾大嫂也来玩笑:“那看将军,还是不必低头的,将军也高大呢……” 话语到这里,扈三娘听得似乎并无多少苦楚,只觉得正在说她自己,便也看顾大嫂笑,又看孟娘子咯咯笑…… 扈三娘便也真有几分开怀。 孟玉楼便也操持:“妹子可别急着走,稍后一起吃饭。” “那衙门里还有差事……”扈三娘下意识拒绝。 顾大嫂来说:“急什么差事,而今,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军汉,那梁山大贼也被将军打杀得一番惨重,城里闹不出贼来,大白天更不必担忧,衙门里的军汉也不少呢,晚间再回去就是,留着吃饭。” “嗯,那就多谢孟姐姐与顾姐姐……”扈三娘好似真不经劝,兴许也是有意想吃这顿饭。 “没事啊,多来走动,白日里只管来走动,晚间防备一二就是,无趣无事,你就来。你若两天不来,那我再见你可就不依了,可没好脸色!便是你看不起看不上我们……” 顾大嫂当真热情,也会热情,热情其实是门技巧。 “嗯,一定多来,怎会看不起姐姐呢……”扈三娘当真立马点着头,好有几分心急。 孟娘子在旁笑着说:“妹子,你可别听顾姐姐的话语,她啊,逗弄你,她最是会逗弄人,忙得有差事,自是先忙差事,无事的时候,那一定要来就是了。” “哦,好,我知晓的……”扈三娘与这两人比起来,还真多了几分纯真,这与结交江湖好汉还不同。 江湖好汉,只管拱手一礼,一碗酒去,三言两语,说得投机便是兄弟,说不投机,大不了腰刀一拔。 那当真不是日常人家的状态,今日这场合,才是日常人家的状态。 孟娘子便是起身:“我去看看,寻个厢间,上了菜来,咱们也与男人一般,聚着便是吃酒。” “吃酒吃酒……”顾大嫂点着头,也起身,便是吩咐小厮准备干净碗筷。 将军此时回了营,便是头疼一些事,又多不少人,这军营是实在没地方挤了,但还是要挤一挤,自是要看怎么来安排。 城外早已开始建军营,请得许多匠人与帮工,城里城外能帮工的百姓,基本都出动了,因为将军舍得给钱。 但再怎么快,至少也还要一两个月去,建造费时,平整场地其实也费时。 还要加紧再建一个大马场,土地之事,自是拜托了程万里。 只待黄昏,将军还要亲自在讲台上发赏发钱,勉励一番,各自散去,一天就算完了。 但议事堂里还要继续,诸多军将汇报训练进展,苏武这里制定了明确的训练计划,打马的,拉弓的,长枪阵型,刀盾配合……诸如此类…… 只待众人汇报完毕,苏武便是再催几语,再往各营去转转,如此,今日才算事毕,明天上午的事也安排了,先去看招兵,再去工地转转,再催催…… 夜里,苏武正有地方要回。营门来了个人,只说知府相公来召。 便是夜里,还往知府衙门去,相公不在小书房,在前衙班房等候。 苏武进去,相公备了一些小菜,有一壶好酒,只管招手:“不必多礼,来坐来坐。” 礼节还是要的,再坐:“相公,夜半何事?” “先吃一杯,吃一杯……”程万里拿酒壶来倒。 苏武自然接过,他来倒,倒好,抬杯一敬,便是一饮而尽。 “吃菜,吃……”程万里抬手。 苏武点着头,也等程万里先动筷子。 “近来听闻一些捕风捉影之事,便寻你来问问……”程万里开了口。 苏武倒是也去想,肯定是关于自己事,那自己有什么可以捕风捉影的?有些不解,只答:“相公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6=9+ “好,就是听得人说啊,说你与那孟娘正店的那个孟娘子……对,就是这事呢……”程万里好似说得随意。 “这事啊,相公怎么现在才听说呢?”苏武有些诧异,便是这么一问。 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人尽皆知了,都以为自己知道有什么事,而今苏武更是没有过避讳,怎么程相公后知后觉的? 便是转念一想,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在衙门里见相公的场合中,相公不问,众人想来也不会多言,乃至也没必要多言,或者也想不起这事来言…… 所以,程相公后知后觉,好似也正常。 乃至再想……定是程相公有意找人问了一嘴,才有人说来这事。 却听程相公来答:“这个不与我说,那个也不与我说,我何以能知道?” 语气稍稍有些不好,苏武便笑:“许是他们都以为相公知道,一些小事罢了。” 程万里点着头:“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未曾婚配,就养了外室,着实……不太好听,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倒也无甚,只是将来你要说那婚嫁之事,那大户人家里,听来难免不喜……毕竟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 苏武听来,其实感动,只觉得程万里是真在操心自己的事,便是来答:“多谢相公提点,我自出身低微,也不曾想得太多,只想着万事以情义为重,那孟娘子帮我甚多,待我也好,无情无义之事,却又做不来……所以,就是这般了……” 苏武是实话实说,本也真是这么想的。 程万里闻言,微微皱眉点头:“吃酒吃酒……” 苏武自是去斟酒,两人一饮,又吃小菜。 “情义之人,做情义之事啊……子卿你啊,就是靠着情义到得如今,那些汉子何以随你效死?世间之事啊,不得两全……” 程万里自顾自说着,他自己心中,其实无甚,这时代,这男人,都一样,他也一样…… 只是这事涉及到自家女儿,那多少就不一样了,却也不知自家乖女如何作想。 “相公提点得是,下官本也无甚身份,而今也不过是个武夫,高门大族倒也不想,来日看缘分……” 苏武如此说着,便又斟酒,也是打自内心里把程万里当做一个长辈,关心关爱自己的长辈。 又是吃酒,程万里再来说,却是笑:“你倒也不怕来日婚嫁之事来谈,人家逼着你先赶走外室?” 看似玩笑…… 苏武答得认真:“相公也说,我是靠着情义走到今日,若真是背信弃义了于一人,便是身边兄弟如何看我……唉……若真遇到相公说的这般事来,便是缘分不到,无可奈何。” “哈哈……呵呵……”程万里笑了两般不同的笑声,抬手一比:“吃菜吃菜……” 只管吃菜吃酒,程万里又开口:“说正事了。” “相公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吩咐,京中来了消息,那高太尉与童枢密,有些事啊,上得台面去了,便是童枢密来问,问我真话实话,问那梁山大贼,战力几何,还能不能顶得住朝廷大军再来打?这话,我自也来问你……” 程万里这话里,深意很多。 苏武听得明白,只管来答:“相公,只管让他高太尉再上台就是。” 程万里点着头:“如此,我便这么回童枢密去。京城里,倒也怪,岂不知童枢密能有今日,那是昔日里在西北军中当真打马上了阵的,用命搏来的……一个跳梁小丑,也想争锋……” 苏武一闻言,便是来说:“相公,说不定,那跳梁小丑也知道如何去搏。” “嗯?你说是他还亲自会来?”程万里皱眉来问。 “若是想争,岂能不学着童枢密之法?那高太尉不能真是踢个球就成了枢相吧?即便天子能允,朝臣亦能允乎?天下人岂不都看个大笑话?” “子卿啊,你当真越来越是不凡了,有理有理,是极是极,那我就这般说给童枢密去听,那高太尉要亲自来,那正好不过,不外乎是个自取其辱……如此,童枢密岂不在京中更是被衬托得一枝独秀?极好极好……” 程万里想得满脸是笑,抬杯,又说:“哎呀,子卿啊,你说你……怎么说呢……无法说啊……” 苏武听得愣了又愣,这几句,是个什么话语?是个什么深意? 见得苏武一脸懵,程万里又说:“唉……子卿,好,当真是好!吃酒!” 到底这是说了个啥?吃醉了说胡话呢? 吃酒吧…… 程万里酒再吃罢,又说:“衙门里省出一些钱来,不多,三万多贯,你随时要呢,随时来支取。” 又说得清楚话了?苏武拱手:“多谢相公,这笔钱,只管在宗相公手上支用就是,造船费钱。” “嗯,那我就这么与宗老相公说……”程万里点着头。 “相公当真是一心为公,毫不为己,一心为国啊!”苏武这是马屁,但也不假。 程万里摆摆手,许是真吃多了几盏,忽然一语来问:“你说……若是我连连立功,有朝一日,我说有朝一日,那枢相之位……嗯……就是随便想想,胡乱说说,来,你也说说……” 苏武懂得,这是酒意之中,畅想未来了,兴许也是程万里如今这么行事的动力。 苏武只管来答:“相公年岁不算大,万事皆有可能。” 程万里闻言就笑:“哈哈……好好好……吃酒吃酒,今日这顿酒,吃得美。我若为枢相啊……子卿,这话呢,是咱们的私话,平常里我可万万不会说,只与你,才说着打趣,我若为枢相,你自也了不得,定在京中枢密院里有那副使之位。” 苏武也笑了起来,这酒啊,是个好玩意,便是拱手:“皆仰赖相公提携就是。” “诶……”程万里手带着醉意摆了摆:“是你自己争气,你争气,嗯……咱们上下一心,一起争气……” “自当效死。”苏武立马就答,不皆是奉承,有几分真心,程相公如此待他,他自也当有回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动不动就效死效死的,咱们这里不是军中,不必生生死死的,活着比什么都好,死了,万事皆空,你啊,也不比以往了,即便再出征,当也是稳坐中军,坐镇指挥,咱们一起争气就是……” 程万里说得来去,脸上有一种美好,满脸酒红,说不出的一场畅快,许也是在东京里过于压抑。 苏武看来,也有感动,这老头……这中年老头,还真与他没有藏着掖着,没有遮遮掩掩,越发交心……越发没有隔阂…… “相公,吃酒!”苏武抬杯。 “吃,今日兴起,吃醉就是……”程万里一饮而尽,比苏武还快,口中嘟嘟囔囔:“哎呀,吃醉了……天子啊天子,官家啊官家……天子好啊,可惜难得一见啊……见得天子,我就要……” 程万里微微闭眼,手在半空漂浮挥洒,再来说:“嗯,我就要躬身大礼,拜见陛下,陛下圣安,陛下那挥毫绝技,当真是柳叶随风,陛下才华冠绝天下,陛下啊……” 苏武看着,静静看着…… 看的是一个儒生,对于天子的执念!便是那一句圣人教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执念,天子,何其重要?那是信仰,那就是信仰中的神。 又看着程万里慢慢睁开醉眼,又说:“陛下啊,臣当日日殚精极虑,鞠躬尽瘁,如此以报圣恩!陛下……子卿啊,你也说两句,官家当面,你说什么?” 苏武笑了笑,知道程万里吃醉了,但也不扫兴,只答:“那我就说……陛下,臣百死!” “又说死,不死不死……都不死……”程万里摆着手,起了身。 苏武去扶,程万里还有话语:“好,你送我,就到小书房,就到小书房……” “遵命就是。”苏武点头笑着,忽然笑颜一止,恍然大悟…… 莫不? 不会吧? 那程小娘当真看上我了?今日…… 不是苏武反应慢,是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哪里会有心思往这些方面去想? 今日相公召来吃酒,随口问问,不也说的正事吗? 是不是想多了? “小书房小书房……” “相公,到了到了……” “嗯,就送到这里。”程万里落了座,点着头,左右看,也说:“你回吧……” 苏武躬身一礼,回了。 只出门去,就看那程小娘往小书房走来,两人当面就遇,苏武莫名有点紧张了,拱手一礼。 那程小娘矮身一福:“劳烦苏将军。” “无妨无妨……”苏武答着,脚步却没有动,便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把这程小娘拿来仔细打量一番…… 乃至都看到了皎洁月光下的那眉眼睫毛在颤抖,许也是苏武酒也不少,胆子也大。 却看那程小娘低头去避,心中乱跳,脸上红热,又是一福:“多谢将军。” “嗯,相公在里面,你自去。”苏武说着,脚步动了。 却是苏武走去,那程小娘却又转头来看,看得背影过了圆门往前衙,就听得书房里来喊:“乖女,乖女啊……” “来了呢……”程小娘脚步也起,脸还在后,乱跳的心却止不住。 “吃醉了吃醉了,要吃茶……” “来了来了呢……”程小娘进了屋,却见父亲盯着来看,便问:“父亲看什么呢?” “看什么?看你命是苦呢,还是乐……” “父亲尽是乱说……” “乱说……你不懂啊……但你聪明,对,你聪明,你打小就聪明,当是不必担忧,定是乐多苦少……” “父亲,吃茶呢……” 一口茶吃去,程万里起身:“与你说件事,你自思量着……走,送为父回屋,回屋与你说……” “什么事?” “不是什么好事……” “苏将军的事吗?” “你啊,又聪明了一回……回屋说回屋说……你自思量着,一切还来得及思量呢……” 夜深,苏武出得前衙,前衙几个贴身军汉等着,并在身后跟着走。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家狗叫,那家猫语,老鼠在房檐,月光在头顶…… 苏武心中也烦乱,也有麻烦事,刚才所猜,十有八九是要当真了。 若娶程家女,孟娘子当如何? 以往哪里会去想这种问题?那程万里岂能看得上武夫人家? 着实没想到,也想不到。 不娶程家女,程万里这么一个好上司好领导好长辈,唉…… 苏武也自嘲笑,他竟也会有这种麻烦…… 这比军中事还麻烦,军中事情虽然麻烦,但只要按照计划,按部就班,都是可以一一解决的。 而今这件事,着实是一头雾水,若真成了麻烦,连解决办法都想不来。 便是自问一语,程家女好不好? 着实是好,怎么看怎么好,哪哪都好,娶回家也无甚不好,着实愿意,发自内心的愿意…… 还自问,程家女喜欢不喜欢? 也说得上喜欢,有胆魄,有义气,知书达理,聪慧可人,模样也绝顶的好,既不是那一般人家的闺中痴呆怨妇,又不是那高门大户里的任性自傲咄咄逼人…… 到了,到得也快,进了门,那后院小厅里还有灯火。 进门去,只管说:“怎么又等呢?下次可别等这么晚了……” “苏郎,没等呢……奴家刚才还在看账册……” 着实温柔似水。 “这么多账册要看啊?岂能不多请几个账房先生?”苏武来问。 “请了呢,账房先生的账,便也还是要看看的……” 那小刷子又来了,前面刷刷,后面刷刷。 刷着刷着,便是一声惊呼:“哎呀……苏郎要人命呢……” 苏郎看着怀中被凌空横抱起来的人,带着几分酒意:“今夜莫求饶!” “苏郎……” “喊破天也没用!”苏郎要上拔步床。 拔步床里一人忙,还有一人正慌张。 拔剑出鞘哐啷啷…… 香,真香!哪哪都香! 早间起,又修面,神清气又爽,只管往军中去。 武松已然袒胸露乳近前来,刚到身边,只说:“香,哥哥身上真的香!” “玩你是石锁去……”苏武笑着抬腿去踢。 鲁达便是来说:“二郎,洒家与你比比……” “来就来!”武松面色一正。 “洒家可不让你!”鲁达脚步也去,肚子一晃一晃。 “哼!鲁达哥哥说大话,今日就看谁厉害!”武松铆足了劲,今日死也要死石锁前。 苏武看着笑,也不走远,就在近处,来去几趟枪先热热身,就看那边二百斤石锁,一人一个,左手扔起右手接,右手扔起左手接。 许久,终是要分胜负,鲁达一个不慎,没接住,便是一语:“洒家还未吃早饭,腹中饥饿。” “鲁达哥哥输了不认。”武松石锁还在抛。 “认了就是,算你厉害,洒家不惯久战,便是寻得更大更重的来,只比气力大小,不比气力长短,自能胜你。” “那等几日,再来比过。”武松放了石锁,昂头挺胸,就那一句算你厉害,他今日必然头颅高昂,不会放下了。 军营门口,燕青从外而来,打马进营,直奔苏武身边。 “叔父,梁山昨日就有了动向。”燕青附耳来说。 “这么快?”苏武着实没想到宋江这么快就会有动作。 “嗯,零零散散派了许多骑出门去,我也派人跟了去,还不知去处,便是定有大事要发生,提前来报叔父知晓。” “盯着,且看目的在何处?”苏武点着头,又要打仗了,也是又有钱赚了,这回,必然要弄笔大钱回来。 “叔父放心,我这就去,便是亲自跟去。”燕青拱手,转身就走。 (兄弟们,不要说我节奏慢,其实节奏极快,梁山的剧情,已经极快了,还有许多剧情在后面等着一一展开,梁山这一步,只是起步,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本章完) 第131章 皆是自家子弟,人命金贵! 第131章 皆是自家子弟,人命金贵! 燕青自又去忙,苏武出城去视察一下工地,再催一催工地的进度。 然后又到处跑了跑,定了新的演兵计划,就是军演。 必须要开始做军事演习了,苏武算是有些指挥天赋的,乃至鲁达本就是军官,指挥能力都不差。 但指挥一二百人兴许对他们而言不难,指挥几百人,试过几次之后,倒也慢慢上手了。 但这些都还属于基层指挥,就是这种局面,身旁多几个令兵,来去奔走传话,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实时指挥。 但一旦人数破千了,乃至几千人,在这个时代就已经不存在实时指挥这种事了。 一定是军事计划先行,提前做好各种军事计划,乃至提前备好各种后备计划,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乃至出了一些差错或者问题,基层指挥者也要有主观能动性,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知道自己该干嘛。 苏武如今麾下,很快就会有七千人,乃至八千人。 亦如呼延灼一个“团长”第一次带上万人上阵,其实就指挥得一塌糊涂,这种事,不能全凭想象,就得不断实际操作。 这就是大宋一直以来的弊端,真正指挥过作战的人,都是团长,少量旅长,三五千人就已经是指挥能力的极限了。 小战经常打得不错,大规模战役永远拉胯。 哪怕是西北的种家折家,名气极大,好似军头一样,其实也只是旅长水平,换句话说,就是他们麾下,其实也就五七千人的常备兵员。 乃至再以前,仁宗朝大宋战神狄青麾下出击,也常常就是几千人,乃至就是三五千人,再大的战役也几乎不破万,常胜,常常胜! 大战,就是京城去的人,比如韩琦,比如范仲淹,然后就是好水川之类的事,常败,一败再败。 苏武深刻知道这种事,不能真的凭借想象去办,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系统性工程,工程量极大。 便是不得不做演习,来慢慢熟悉大规模兵团作战的指挥方式,虽然是七八千人,那已经是满坑满谷的多了,放出去,那就是漫山遍野。 一旦真的上阵打起来,再有什么命令,其实都是传不到基层的,进与退之间,极其容易造成混乱,这个时代的战争,只要一混乱,必然就是大败。 哪怕一方几百人,一方几万人,几百人若是保持不乱,几万人若是乱了,几百人击败几万人也不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几千人击败十万二十万人,更也不是什么少见之事。 人多,有时候不一定就是优势,而是指挥上的巨大压力,但如果能克服这个指挥的压力,人多,才能成为优势。 军演! 五千人出城,开始排兵布阵,步卒永远是战阵的核心,铁甲步卒在头前,后面有半甲步卒,有弓弩阵型。 最简单的,就是攒射,齐射。 然后步卒大阵向前冲击…… 便是这最简单的,就看苏武打马漫山遍野去跑,到处去骂。 “不必跑得太快,阵型紧密起来,与同袍互相照应在一起,跑慢点也无事,慢点跑,留着力!” “齐射,不要急,听都头口令,看都头,不要看‘敌人’,不要看前方,看自己队头都头!” “不要傻站着,敌人骑兵来了,长枪立起来,拿紧!” “盾牌退一些,退一些,看后面的人,不要只看前方,看后面同袍!” “你们跟上去,跟上去啊!” 苏武在马背上喊得急,心中更急,但急也没用,终归是要一步一步来。 只待骑兵再来,苏武更是急火攻心,当真开骂。 “你们是游骑轻骑,怕什么,横着来,又不必入阵,近前去,近前,二十步,十步都行,近前攒射,近前去射,贴着脸去射。” “蠢货,蠢货啊!拉马转向,保持平行,平行懂不懂?十几步去射,一射一个准,贴着射,一边打马一边贴着射,远远射去有什么用?浪费箭矢。” “奔,不要停,一直奔,绕着奔,一直射,敌人来,你们就退,敌人不来,就贴上去,一直射!” “不要事事让我来说,没有军令来,就一直进进退退,一直绕着奔,一直贴着射,不必总是来看我,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啊?我好看啊……奔起来,绕着奔!” 一番军演,苏武好似老了好几年,满脸愁容。 军中气氛有些低沉,便是今日将军到处大发雷霆,大家却也都知道,将军只是心急。 夜里宿营,诸多军将都在各自军中也开会。 这个来说:“将军以往说,一定要听军令,这回怎么又说不必等军令了?” 那个也说:“是啊,军令不来,我们又怎么知道怎么奔?” 都头孙立来说:“将军之意,是让咱们要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若是几千军几万军,人人都等军令,将军哪里下得这么多军令来……” 便又有人说:“我倒是慢慢明白一些了,咱们就负责不断游骑攒射,就是乱敌人阵脚,咱们不必冲阵……” “对对对,冲阵是那重装骑士做的,咱们就是到处游走,到处去射?对不对?” “那咱们到底冲不冲阵?” “不冲!不必想冲阵的事。” 孙立又说:“倒也不一定,看情况,若是敌人真的乱了散了,岂能不冲?” “对,是这个道理,都头说得对,看情况。” …… 第二日,接着演,还是演昨日一样的,步兵配合,骑兵骑射,五百具装甲骑也开始轰鸣左右。 便又是听苏武打马到处去喊:“自己人都冲进去了,不要乱射,拔刀准备近战了,拔刀。” “此时就要加快脚步,你们还不加快脚步,敌人都去围冲阵的同袍……同袍冲阵,你们便更要往前快冲!” “往后去往后去,游骑往后去,去截,昨日说得清清楚楚,要各方都给敌阵施加压力,就是都要做事,不要彷徨,不要等候……” “真是蠢货!” “蠢呐!二郎,你就是个蠢货!” 便是一个个又是垂头丧气,也听将军又说:“这般上阵,我带你们去,怎么把你们带回来?” 不是苏武非要骂人,便是军汉秉性如此,更是苏武担忧,总想着带出去的人,便要带回来,能少伤亡一个,便少伤亡一个。 军汉从来不是数字,已然是兄弟,是子弟,那父母亲儿兄弟姐妹的哭,苏武看得太难受。 夜里,又是诸般总结大会,先在中军大帐总结,再到各营总结,再到都曲总结。 第三日,苏武的马匹,就奔得少了,来来去去,好像是那么回事了,各个步骤,各个环节,有点流畅了…… 第四日,苏武已经稳坐高台,不骂人了,开始夸人。 “不错不错,今日不错,今日都长脑子了。” 朱武在旁也说:“将军,兄弟们都不曾懈怠,头几日,只是不熟悉而已……将军不必着急。” “我不急,我从来不着急,便是兄弟们都聪慧,几番来去,就会了。”苏武点着头,眼神只看那漫山遍野。 人一满万,无边无际,眼前只有五千,散出去后,当真也是满坑满谷,前两日,那真是满山放羊一样…… 今日,看起来舒服多了,顺眼了。 打仗,绝大多数时候,与个人勇武的关系并不那么大,全军勇武便是军心,全军勇武如何体现? 就体现在此时眼前的进退有度,而不是满山放羊。 朱武便是来笑:“将军不急就好……” 苏武点着头:“兄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不必着急。” 只待午后,再来新科目,演练步卒大阵如何面对骑兵滋扰与冲阵。 这回,当真有骑兵来了,轻骑贴连来攒射,重骑当真要入阵,当然,也不真射,也并不真的入阵去撞,就是两边都演练一个程序与步骤。 稳坐高台的苏武,刚坐一会儿,又打马去了。 便听来骂:“二郎,你真是个蠢货啊你,骑兵都来,你麾下还磨磨蹭蹭,竖枪竖枪啊……” “哥哥……我……唉……我想着……” “你别想,昨夜怎么说的?怎么安排的?你想什么想,你竖枪就是了,越快越好。” “哥哥……” 苏武已然打马去了对面,便是又喊:“怎么挑的地方?这边阵型紧密,怎么往这里来了?那边,你看那边,那边已显出一些散乱,你们不快去,机会稍纵即逝,只待他们又紧密起来,你们还冲什么阵?有几条命去冲?” 栾廷玉林冲两人对视,便是低头…… 然后,再去刚才说的散乱之处,便是大骂:“多久了?阵型还会出乱?军中练了多久了?奔起来就乱,此时一乱,那边重骑说来就来,冲进来,你们有几条命?” 曹正低头不语。 苏武还要再骂:“曹正你行不行?不行就换个人来。” “将军……” 将军已然打马就走,那边游骑一个个面色惨白,心惊胆战,就看着将军来了,先低头。 将军开骂:“不要勒马勒早了,上午还好好的,如今当真有敌阵了,怎么就变了呢?二十步十步,马又不傻,它自己知道不会去撞,二十步转向,与敌阵平行去奔,十步攒射,十步去射!射完这一列,从那边,看到没有,那边绕着再奔回来,接着射!” “是是是,遵命,明白明白!”祝彪扈成是连连点头。 将军再打马回到高处去看,等得众人先再退回原位,鼓声再起,重新演过。 朱武又劝:“将军不必着急……” “不急不急,我不急……”苏武连连点头。 “将军治军,已然不知超过多少人去,那梁山贼寇,本也不在话下,便是天下军将,想来也无将军这般手段,更无将军这般用心……” 朱武不是夸苏武,而是真在劝苏武不要急。 苏武眼神只在那演练场上,口中答道:“贼寇?贼寇算得什么东西?我自不急……” 却是话语刚落,将军起身,扶额摇头:“鸣金鸣金,把军将都聚过来……许也是……身在阵中不知全貌,且在此处一一指给他们看!” “正是,当让大家都来这高处先看看……”朱武点着头,其实他也在学习,他又何尝真见过这般场面? 众多军汉上来,只看苏武一人在前,这里指来,那里指去,众人多也听得连连点头。 只待再演! 朱武在旁来说:“将军何以如此擅长领兵之法?” 朱武是真有好奇,难道真的有人天赋如此?从来不懂的,说会就会? 苏武听得一愣,答道:“我也不会,这不也是在学吗?便是一个宗旨,配合得当,进退有度,不能乱,只要不乱,便是对的。” 朱武也愣,这还不会呢?这不头头是道,都清清楚楚吗? 朱武也答:“想来以后练兵,便是这般演兵,常常要做。” 苏武闻言转头来看:“对,往后啊,常常要如此演兵。此番演罢,一人发三百钱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朱武转身就去,便是知道,将军发钱,从来不等不拖,事罢,就会给。 便是先要去寻孟娘子,再派人随孟娘子去点数搬运回营,来去账目也要对清楚签字画押。 这般,其实不符合规制,只是知府相公不问,旁人自也过问不得。 一番演兵,七八日去,最后一天,便也请了程相公来看一看,程相公只管笑着说好,这也好那也好。 也把诸多军将一番勉励。 苏武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去,大军才再回城中。 军汉们其实很劳累,便是甲胄兵刃在身,一天到晚,就是个奔来又奔去,奔去又奔来…… 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有一种折磨人的既视感。 军中自是发钱,军将便是在孟娘正店吃酒。 席间,苏武第一件事,便是躬身一礼:“兄弟们,辛苦了!” 众人连忙起身也回礼。 “哥哥哪里说得这话来,便是哥哥来教我来学,我都学会了!”武松第一个说话。 鲁达也是开口:“哥哥当真大才,更是良将,便是在西北小种相公麾下,也鲜少见得如此场面,此番演兵之后,咱们这一彪人马,什么阵势也去得了。” 杨天也来开口:“将军治军之才,旁处且不说,便是东京二三十万禁军,无一人比得上将军……” 呼延灼也在,他本在景阳寨里与杨志一起,此番军演,特意带了他,便也来说:“若是当初,我也如将军这般操演几番,上阵当也不至于那般难看……” 杨志自也来了,也是来说:“我本就是禁军之人,今日才算开了眼界,以往东京里也有操练,热闹非常,如杂耍一般,诸般本事都能演出来,却是中看不中用,今日才知如何演兵……” 众人皆看苏武,个个有那几句要说。 苏武再拱手,提杯而起:“心急之时,难免有那谩骂之语,此杯我饮,兄弟们海涵则个……”“我与哥哥同饮,哥哥如此用心,带着兄弟们奔前程,打也打得,骂更骂得!”出言便是武松,就他挨骂最多。 只因为武松,过于个人英雄主义,他领陷阵营,好也是好,坏也坏在个人英雄主义,只管天上地下,无人是他敌手了,他一个人能打一万个…… 岂能不挨骂? 如今,算是扭转了一些。 苏武一饮,众人便也争相来饮。 苏武饮尽,再来说:“往后啊,要常常如此操演,演的不是兵,而是大小军将,是治军之法,也是领兵之法,演着演着就都会了,若是都靠上阵去学,不知要多少人命去,咱们军中,皆是自家子弟,人命金贵,兄弟们,人命金贵!” 武松只管来说:“哥哥,咱兄弟的命,自是金贵,此番,我都学会了,往后啊,我自带他们去演,哥哥安坐在家就是,我都会了!” 武松倒也不是说假,其实他最聪明,他真学得快,啥都学得快。 苏武笑着,左右作请:“吃酒吃酒。” 众人也笑,朱武在旁看着,便也满脸是笑,笑着笑着,却又有了几分感动,却也有一语:“当真没来错地方啊……” 苏武听到这一句声音不大的话语,转头去看,与那朱武稍稍点头致意。 几盏酒来去,苏武又说工作:“这几日,京畿的人已然返了去,招得两千七百来号,还分去各营,好生操练,也好生待人,本就是背井离乡,更要多几番照拂,以安人心。还有一千来号辅兵,也要待人好,一视同仁。” 6=9+ 武松嘿嘿来笑:“哥哥,近来各县也招几百,如此,咱军中岂不是超过八千号人了?加上辅兵,哥哥麾下,一万多人,哈哈……这岂不就是领兵大将?” 鲁达笑着来答:“小种相公麾下,还不到这个数呢……” 众人皆是在笑,人越来越多,便是前程越来越大,不说别的,就眼前,八千号人,就是十六个营,营指挥使,副指挥使,都虞侯,都头副都头,大队头…… 这是多少官职? 这是多少前程? 乃至苏武也在想,既然人数多了起来,就要把“军”这个编制也建立起来,一军五营,两千五百人,待得一万人,其实就是四个军,差不多也接近大宋朝一个厢的编制。 这种编制,在辽国,叫做“面”,一面军,后来也有“方面军”这种叫法,流传很久。 倒是各人的官职还有许多麻烦,就是在朝廷备案里的官职,比如武松,他定然会是一个军的指挥使,苏武就准备给他弄一个青州兵马副总管。 鲁达,自也会是一个军的指挥使,那就弄个济州兵马副总管…… 总归不能真的是苏武私相授受,都得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官职。 程万里是京东两路制置使,苏武是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麾下的编制,其实也来自各地,就只能这么办,如此才能合理。 那就也该有了品级,六品从六品。有散官,振威校尉,昭武校尉,有印鉴,有官袍…… 就看童贯怎么给,乃至当真大胜一回,苏武还可以请童贯给苏武这支部队赐个名,当然,更是天子赐的名。 苏武自己也在想,自己这支人马,会叫个什么名? 捷胜军?童贯好像喜欢这个词。 叫捷胜军其实也不错,苏武也喜欢这个名,就请程万里去信童贯,看看这个名行不行。 一支有了自己名字的军队,其实也是凝聚力。 那时候,这支军队就有了自己的编制,属于捷胜军的编制,武松也不比是青州兵马副总管了…… 还得争一个“捷胜军”的军名来。 这种属于独立编制,极其有用,乃至会为这么一支军队,设立一个行政区域,类似于州府,这个“州府”就叫做“捷胜军”,是军队的驻扎之地,也就是就粮之地。 “就粮”是个专属名词,就是用一块区域的赋税专门来养这支军队,大宋朝的行政编制里,很多这种军州,只是大多都糜烂了。 当然,军州的主官也并非军汉,依旧是文官。 这是一个目标,是苏武眼下的目标,即便不单独设立一个军州,就让苏武这支军队在东平府“就粮”,那也足够。 苏武计划显然严谨,一步一步来。 军队一番操练,倒是要休息几天,新兵也来,更要操练新兵。 苏武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城内城外,军中与衙门,还有府衙,到处来去。 倒是也有一个小插曲,莱州那边,赵明诚差人送了一本书来,刊印的书,词集,京东东路一些才子合并刊印的词集,其中赵明诚是主要编撰人,也有他写的序。 其中,苏武送去的,一共有六首。其实就是个新编歌词本的意思…… 文人要出名,就要一个平台,“歌曲翻唱市场”就是平台之一,当真流行起来了,那就是名满天下,比如柳永。 苏武看了看,倒是也没在意,自觉得应该流行不起来,赵明诚在这方面,其实没什么建树,至少从历史来看,没什么建树,比不上李清照的半只手。 但赵明诚倒也算是努力了,人与人,着实比不得。 但这份交情,苏武是认的,便也回信给赵明诚,其实也有正事,着重提醒一下赵明诚备贼。 梁山如今被苏武逼得有些惨了,故事里,梁山出击许多次,便是打州府城池,大多都是往西边的城池打。 因为西边,也就是河北之地或者靠近河北之地,富庶,一抢就是盆满钵满,而且也好打,一打就成。 除了青州,青州在京东东路,青州就是京东东路里最富庶的。 其他的东边山东半岛的州府,故事里的梁山,那是看都没去看一眼,无他,不富庶。 但如今不一样了,梁山往西,总有一个东平府就在眼前,有苏武一支强军在当面,上次打高唐州,回来的时候,就吃了苏武的毒打。 说不得,梁山当真会想着往东边半岛去,虽然也危险,但无奈之中的无奈,人逼急了要吃饭,登州莱州密州潍州,蚊子再小也是肉了。 所以,苏武提醒赵明诚在莱州备贼,是很认真严肃的,乃至也有出谋划策,让赵明诚整备州府军事,每日都要派游骑在外巡探。 若是真的贼人来了,一定不要冲动,紧守城池等候援军。 苏武也说,自己只要得到消息,一定会赶来相救。 也是苏武知道,历史上,赵明诚真是个绝顶大怂货,便是一小股贼人,也能把赵明诚吓得抛弃州府,抛弃麾下,翻墙就跑…… 这也是李清照历史上要写诗骂赵明诚的原因所在。 所以,苏武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赵明诚一定要稳住,哪怕八百里,苏武也会快骑赶到。 真是怕赵明诚遇贼,真就如历史上那般,翻墙就逃。 也是苏武改变了整个格局,苏武甚至也把自己代入宋江的角色,有一支强军在侧,该如何弄钱粮。 手上两万三万的人手,怎么弄? 便是一想来,苏武心中就有了计策,东边半岛上的州府,都不强,乃至不是百十年不战,而是几百年不遇战事了。 许多地方都是这样的,战争在外地打完了,那些地方就自动有了归属,几百年不发生战争是常态。 莱州登州之地,就属于这种地方,偏僻的犄角旮旯,他们的命运,会自动归属给胜利者。 这种地方,其实不难打,与其……一个一个去打,真有两三万人,不如就一次性分兵去,同时都打个遍。 如此,即便有一支强军来救,救也不好救,哪怕有一处失败了,也无妨,其他地方成功了也是大丰收。 想到这里,苏武心中一惊,那宋江若是想到此节,定然也会这么办,还有那个吴用…… 赶紧,给赵明诚的回信里,还要多说,还要叮嘱,贼人可能真要来,一定一定,不要惊慌失措,更不能翻墙弃城而走。 却是一通写完,苏武又尴尬起来,觉得自己这书信语气不对,这信若去了,不免还把人得罪了,毕竟人家是相公,苏武是武夫。 又得重新来写,换个口气与态度,和缓有礼的口气,又说不出那紧急与紧要…… 苏武只觉得自己这官,当得是真难! 重新再写,尽量措辞,又要态度口气上合适,又要说出紧急紧要。 赶紧把信发出去,心中只念,赵明诚,你可别做傻事啊!不然,你老婆都会看不起你!历史上遗臭万年啊…… 发出信去,苏武心中念着燕青怎么还不回来禀报? 其实苏武也在犹豫之中,便是在预计梁山再动手的目标,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曾头市,曾头市在北,在齐州之北。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刚才说的,东边半岛,多路出击。 至于大名府之类,万万不可能了。青州兴许也是一个目标,但青州宋江大败过一次,苏武六百里紧急去救的那一次。 那秦明其实也勇,那次之后,青州那慕容彦达最近也在加强军备,乃至对秦明也越来越好,秦明频频来信与苏武说过这些,这些情况,不难打探。 所以,青州对于梁山而言,还真不是一个好目标,但也不得不防,有秦明,苏武倒是放心不少,去信再叮嘱几番就是,与秦明信件,就不必在乎态度与口气了,只管严加去说备贼之事。 那就只有曾头市与东边几个州府了,曾头市,也是极好的目标,“市”这种地名,来自集市,就是百姓赶集交易之地。 慢慢发展起来之后,就会有人聚居,有人占据,曾头市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它既不是州府城池,也不是军事堡寨,更像是一个民间自发的聚居点,若是再发展下去,倒是有可能发展成州府城池,曾头市,就是一个城池城市的初级形态。 所以,曾头市没有官方军事组织驻守,更多是自发的保卫组织,便是那曾家,乃至曾家五虎与史文恭。 那里墙不高,守卫不严,有钱有粮,又不是正经城池,民兵组织与独龙岗类似,其实松散,如今梁山人手众多,这曾头市正是劫掠的好目标。 苏武等的消息就是,梁山到底会往哪边去,是往曾头市去,还是往东边犄角旮旯去。 燕青消息迟迟不来,许是这一回,很麻烦。 那宋江吴用,也不是易于之辈,他们又岂能不知苏武打的什么主意? 燕青说梁山的游骑,出来许多,到处去走,岂能不就是烟雾弹,就是为了不让苏武轻易察觉? 苏武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遇到对手了。 宋江吴用,已然谨小慎微,对付苏武,他们必然使尽浑身解数。 这次……燕青时迁,莫不是要栽? 苏武坐在衙门里,脑袋是一刻不停在想。 也把心中所想说与朱武来听,便是商议。 朱武也是皱眉:“贼人着实也有高人,此番消息久久不至,定是燕指挥使那边遇到麻烦了,将军倒也不必过于担忧,终归是人马要出,只看那贼众人马往何处去就是……” “若是往曾头市去,倒也还好,若是往东边去,咱们还得去追,此其一也,那东边州府,久未见过战阵,如今贼人势大,更怕他们撑不到咱们去……” 如今这京东两路的州府,苏武是万万不能让梁山之人再打破了。 对于苏武而言,梁山只需要撑到再跟高俅一战就行了,与高俅一战之后再饿肚子,那是正好,轮到苏武上手来,那梁山自是越饿越好。 朱武闻言,慢慢来说:“唉……本想着将军还可以提前出兵,但转头一想,若是提前出兵,贼人换了方向,岂不南辕北辙来去奔走,到时候更是难救……不若咱们分兵先备之?” 苏武却摇头:“分兵?拢共八千兵,其中三千连基本操训也才刚刚开始,也就是只有五千兵可用,其中又只有两千真正上过阵,若是再分兵,不免敌众我寡,而今贼人已然不同昔日,也多有敢战之辈……若是那宋江吴用心出奸计,当真聚兵一处,以两三万人击我分兵之两三千人,那更是不敢想象,即便能胜……我这兵马,也损失不得。” 虽然自私,也是无奈,苏武这点人马,来得太不容易,更还只是火种阶段,这火种可万万不能灭了…… 怎么都损失不得,就得打胜仗,打大胜仗,打那种损失最小的大胜仗。 朱武已然点头:“卑职明白……那就唯有再等,等他们大军先出,咱们再去跟随……如此,若是他们分兵,咱们只管一路去救,还可请青州秦总管也出兵去救。” “嗯,对,秦明倒也可当一处援军来用。”苏武刚才想漏了一节,还是有个人商议好,朱武提醒得对,秦明也可当一处援军。 苏武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宋朝,真的征不到兵。 这不是苏武的问题,完全是这大宋朝拖了苏武的后腿,竟是一个国家里,连兵都征不到,这是个什么国家? 若是苏武早早就征来一两万人马,这事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朱武却是忽然说得一语:“将军,个别城池……嗯……” 朱武在顿,苏武来说:“你说……何必藏着掖着……” “个别城池,破了也就破了,大不了,半路再劫回来就是?”朱武如此一言,说完心中一紧,连忙去看苏武。 “此法不妥……”苏武摇着头,他顾虑也多,不全是钱粮的事,还有程万里的前程,也有童贯的脸面。 童贯倒是其次,童贯已然根深势大了,他自是稳坐钓鱼台。 程万里不同,他本来就是小弟做大哥的事,本就没有什么根基,只靠童贯一人,靠在童贯这个阵营里,那自然对头不少,那些不是对头但看他不爽的人也多。 一旦出事,朝堂上必然有一伙人会对程万里群起而攻之,除了童贯,还没什么人会帮程万里说话。 到时候,童贯兴许心想,反正最后要靠他来剿贼,那让程万里暂时委屈一下也无妨,削个官职什么的,来日再给就是。 这么想也没错,但对于程万里个人而言,那就大不一样了,失去了一个大台阶,本来是好好的一步一个台阶,已经上了一个台阶,剿贼事成,自还有升迁与封赏,再上一个台阶。 若是程万里辖下真出事了,程万里很可能就要先下个台阶,再来就会变成戴罪立功,立功了再上去,这不就成原地踏步了吗?这不亏麻了吗? 终究这官场上,团体有团体的利益,个人还有个人的利益,虽然绑定,但又有不同,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 这京东城池,不能破,不能让程万里有下台阶的可能,程万里下台阶的可能,必然也是苏武下台阶的可能。 程万里与苏武,是绑定极深的,暂时而言,完全一体。 这个台阶是万万不能下,不能有什么戴罪立功之事。 朱武许是想不到苏武这些深入之事,便只能来答:“那是卑职乱想唐突了,便只能等着燕指挥使的消息回来,也等梁山的动向了,将军勿忧,将军麾下有六千匹马,赶起路来,定是不慢的……” 苏武起了身,长叹一口气,世间之事,都难。 要想成大事,更难。 世间之人,当真一个都不能小看…… 今日苏武,似又到了危机之时,到了关卡之处。 (兄弟们,今夜无话,只有爱!大爱你们!哦……今夜不到万字,九千四,见谅……兄弟们别打人,特别是不要打我的帅脸。) (本章完) 第132章 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第132章 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禀告将军,燕指挥使差小人先来回报,此番梁山之骑,四处在奔,跟了几路,往东往北皆有,往南也有,一时着实辨别不清……” 时迁拱手站在议事堂前,最后还有话语:“燕指挥使说,还请将军……治罪。” 苏武叹了口气,只说:“宋江吴用之辈,长进得快啊……” 可不长进得快?前几个月,还都是新手出村,菜鸡上阵,而今,已然不比寻常了。 燕青这回,真栽了。 苏武还问得一语:“朱贵那边如何说?” 时迁脸上有苦:“他……也不知其中详细,正也告罪连连,让人带了话,只说他使尽浑身解数,不得其中详细,请将军一定莫要怪罪。” 事以密成,显然宋江吴用,真的察觉到了梁山之中有奸细内应,即便不笃定,也真的开始防备内应之事了。 “你去传信燕青,让他们都回来吧,人手都留在梁山周近就是,且看梁山贼军之动向。”苏武摆摆手,又说:“速去就是。” 时迁拱手一礼,转身快去。 苏武起身,先看了看校场上来去操练的士卒,便往府衙中去。 要打仗了,便也要知会一番程万里,把当前局势说与他听,这种沟通,苏武一直都有保持,只为不生嫌隙。 也让程万里充分知情,程万里一直说自己知兵事,便也要让他真正成为一个知兵事的人,不说如何深知如何高明,但至少要让程万里对于兵事真有一个基本的素养。 所以,苏武得给程万里不断培训,有时候禀报分析战事,就是在培训领导。 苏武也把自己所想,充分与程万里说得明白。 程万里便是唏嘘一语:“子卿啊,真没想到,你竟是为我考虑到了这般地步,小人物难当啊,你我不过都是棋子,何日真能出将入相……” “所以,下官担忧京东城破之事……”苏武也说担忧,未发生的事,从来不能打包票,此来一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问问程万里可还有一些对策没有? 毕竟,官场,政治,程万里比苏武更多经验。 程万里皱眉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你既然已想到这般地步了,那我就再点你一点,本也不是什么机密要诀,有些事,其实一点就通。” 苏武心中一喜,看来程万里还真有对策,便是来问:“还请相公指点。” 程万里眉宇一拧,面色中起了几分凶恶,只答:“哪处城破,便是哪位相公……” 程万里又顿,眼神看向苏武。 “如何?”苏武心中一紧。 程万里语气发冷:“便是哪位相公之罪也,你自去罗织,我来禀奏,罗织要清晰清楚,那位相公更要……罪大恶极,你可懂得?” 这一点拨,苏武岂能不懂? 找人背锅,还得背大锅,如果锅小,就得把锅往大里做,如果锅大,就得把锅往死里做,这就是罗织…… 苏武不是不懂,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官场赤裸裸的倾轧之凶狠,头前苏武未想到,只因为他屁股还低,脑袋也就不高,这跟聪明与否没有关系,就是没有经验没有见识的原因。 谁来罗织? 自是苏武来罗织,谁家城破,自就让苏武去罗织,问一问当地军汉,问一问当地百姓,问一问当地官吏…… 就要有一个罪大恶极的背锅侠,一切都好,所有人都好,只因为他一人,全部因为他一人,所以城破。 这还真是个极好的对策,如此一甩,便是京东两路制置使程万里,那也没什么问题了,连失察之职都算不上了…… 苏武点着头:“下官明白了……” “所以啊,你别急,别忧,万事皆有解法,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就行。”程万里当真还有几分沉着镇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遵命。”苏武拱手一礼,学会了…… 只是这一手,苏武有些忐忑不安,心中有几分犹豫。 比如,若是宗泽这般人在一地为官,贼势太大,官军羸弱,无奈城破,也要这么罗织罪名给宗泽? 先不想这些,苏武告辞去,回到营中,便是要直接开始准备了,车架,辅兵,粮草,箭矢物资…… 军中五千兵,此番至少带走四千,留一千人,操练新兵是其一,主要还是要防守东平府,梁山如今贼势太大,贼人太多,不得不防。 如今,苏武对梁山之贼也有些没耐心了,若不是因为还要等高俅再来一遭,苏武此时必然就要主动起来了。 军中里正在准备,过得两日,东平府里有人来了。 卢俊义,亲自带来了许多刀笔吏,更重要的是带来了一个客人,此人名叫许贯忠,直接就到军中来见。 苏武立马到得军营门口来迎,看着门口三四十人,多是读书人模样,心中自是大喜,卢俊义这个兄弟,真是交得对。 便是苏武还没上前去见礼,已然开口大喊:“杜兴,快去正店里订下厢间,全部都订下来。” 杜兴飞身快去,苏武上前拱手:“兄长来得真是时候,兄长快请,诸位快请。” 卢俊义哈哈笑着,先不动,而是转身与众人来说:“诸位,我没骗你们吧?我这兄弟,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且为人豪爽,忠义非常,最是没那些官员架子,与人相交,从来真诚,诸位同请!” 便是满场众人,本多有忐忑,卢俊义如此一语,个个皆笑。 众人一并入了军营,苏武还不断与众人介绍起军中诸般之事。 卢俊义也时时帮腔:“这一彪强军,天下少见,头前你们只听我说,而今,都是亲眼,都看看,从来不假,我这兄弟治军啊,那真真是一顶一的好。” 卢俊义说着话语,更也去看那许贯忠,苏武也顺着卢俊义的眼神去打量此人。 此人年岁不小,至少三十二三,这人面容周正,胡须打理得井井有条,身上衣冠却并不显得华贵。 身形不高,体格不壮,乃至胸口还解了两扣,一边领子耷拉下去,显得有些不正式不正经…… 却是看起来又不让人嫌弃厌恶,甚至还有一种出尘之感。 苏武只打量,并不攀谈,只等卢俊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自会正式介绍。 苏武又带着众人在军中四处去看,连军汉的住宿之处,也让他们看看,乃至各处伙房里中午的饭食,都去看看…… 苏武慢慢来说,卢俊义是不断帮着说:“如何?诸位?如何如何?我家这兄弟,待军汉都这么好,何况待旁人?这般待人,我兄弟麾下这彪人马,何以不强?” 众人皆是附和:“来的时候,还想着是卢员外的面子不好拂去,便来走走就是,不好自就回了北京,真到此处一看,苏将军果非常人也!” “是啊,这份月俸,已然动人,但我等虽然不得功名,但也是读书人,自有风骨,若是心中不喜,岂能委屈?当真此来一看,卢员外着实不打诳语,甚好甚好……” 卢俊义又来言:“你别看我兄弟长得高大壮硕,我兄弟也是读书人,你们啊……嘿嘿,莫要小瞧了人,岂不知,前几日,北京城里楼宇间,唱了新词,是那李大家的夫君赵相公所编撰,其中,好几曲呢,就出自我家兄弟之手。” “当真?” “还有这事呢?” “哎呦,苏将军竟是与李大家还有交情,失敬失敬……” 卢俊义一脸自得,捋着胡须笑着。 苏武倒也不尴尬,拱手左右:“无事之事,玩闹而已……” 便是有人来说:“诶,将军这可不是玩闹了,赵相公可也不是一般人,与赵相公合编一集,那着实不是凡人。” 苏武一时还有些纳闷,也不知这话是奉承之语呢?还是真心如此? 赵明诚有这么大的名气吗?或者,倒也听说,赵明诚是金石大家,也就是一类铭文、石碑、篆刻的考古学家。 在这方面的造诣上,赵明诚堪称绝顶,是治学之大才,与之前的欧阳修并称“欧赵之学”。 只待苏武再看左右之人听到这件事后,都换了个表情,苏武陡然明白,自己似乎真蹭到流量了。 这词集已然在北京传唱了,看起来传唱规模还不小,这事,完全出乎意料,要说李清照的集子到处传唱,那倒是正常…… 只听卢俊义又笑:“只道我这兄弟是武夫?嘿嘿……尔等啊,小觑人也,与我这兄弟衙门里行走,算是你们的运道了……” 就看左右之人,此时皆是拱手来礼,一礼与苏武,一礼与卢俊义。 “多谢卢员外。” “将军海涵,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得见,失礼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失礼,只是这些人兴许刚才心中有几分失礼而已。 苏武拱手也笑:“诸位愿远来相助,是苏某的福气。” 众人闻言,便都是笑脸。 也有人说得一语:“我还说呢,一个粗鄙武夫,岂能如此治军?” 这话,真不好听,但也就是这个时代之人的心中理念。 众人又往那议事堂里落座,奉茶来吃,众人各自闲话,便也说这里好那里好,这差事不错,又说东平府不远,回家也要不得多久。 也有人说,只管这边安定了,便把家眷接过来…… 苏武心中,其实喜悦,这一班人来,真是给苏武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也是管理问题。 天下可以马上取,但从来不能马上治,不说其他,信息来去,数据整理,只能靠读书人,靠不了拿刀的人。 管理学,就是信息来去,就是数据整理。 拿刀的人,做不来这些事。 只待午间招待一番,又请众人去军衙,朱武张真领了去安排。 苏武回了军中议事堂,卢俊义来了,带着许贯忠一人而来。 在故事里,许贯忠何许人也?精通各种语言,走遍天下各地,天下山川地貌皆在其胸中,更是富有远见卓识,每每出言,从来一言贯穿过往,乃至好似看到未来。 田虎求过他,他不干。他倒是帮过宋江一二,随手一指,随口几语,就能解决宋江遇到的大困难,但宋江要留他,他也没干。 上午在军中来去,许贯忠是一言不发,刚才午间大宴,许贯忠也是没有什么多言。 此时卢俊义带着许贯忠与苏武独自会面,苏武自是有礼有节,起身去迎,抬手请坐。 许贯忠便也拱手来礼,寒暄之后,说得一语:“在下看将军治兵事,着实不凡,麾下军汉,精气神远远不同于别处。” “许先生自是见多识广。”苏武这是开场白,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留住这个谁都留不住的大才。 “算不得什么见多识广,只是这双脚步,走过太多地方。卢员外百般请我来此,说是出游走走,我岂能不知员外之意?却是将军见谅,我本是逍遥之人,随遇而安,怕是难在一处久居……” 许贯忠已然拱手谢罪了,很抱歉。 卢俊义倒是脸上有尴尬,把许贯忠弄来,他也是下了功夫的,还真几番哄骗之语,好似也没骗到人,人家只是不戳穿罢了,却也配合,真来了。 苏武笑着摆手:“世间有奇人,便是见上一见也好,许先生喜欢四处游走?东平府岂能不来走一走?那八百里水泊,也算奇景,自也当走一走……” 许贯忠闻言,似也当真心中一松,便笑:“那在下就放心一些了,承蒙相邀,自当一游。” 这事有点难了,人家已然拒绝了,苏武倒也从未有过那种几言几语,人家就纳头便拜的想法。 刘备请诸葛,还得三顾茅庐。 苏武也知,这种人,要么不给你干,要是真给你干了,那一定给你往死里干。 想办法就是,苏武再开口:“像先生这般的人,想来便是见过天下事,想的也是要见识天下事,如此,便是心中所乐。” 许贯忠闻言倒是愣了愣,立马来答:“未想,将军知我也,便是见天下之奇观,见天下之熙攘,见天下事,见天下人。” “我说一词,先生听一听?”苏武笑着来说。 “请!” “体验感,体验之间诸般味道,是也不是?”苏武问。 许贯忠听得眉头一皱,重复一语:“体验感?这个词倒是新鲜,倒又不难理解,身体力行,一一验证,正是此理,将军当真知我也。” 说着,许贯忠眉头已松,脸上带笑。 苏武立马试探一步:“名山大川,先生已然体验过了,世间冷暖,先生大概也见识得多,有一事,兴许先生还不曾真正体验。” 许贯忠已然就笑:“将军莫不是说上阵打仗?” 苏武被戳穿,但不尴尬,哈哈大笑:“正有机会看一回。” 许贯忠看了看卢俊义,卢俊义只是苦笑在脸,抬手比了个请。 许贯忠便也来笑:“倒是愿意见识一二,将军啊,见识归见识,来日将军可万万不要强人所难。” “这是哪里话,交得一友,岂能不是互相尊重敬重?”苏武拱手一礼。 许贯忠连忙起身也是一礼:“将军这个好友,在下交了。” 苏武已然也起身,这就算是进了一大步。 卢俊义更是来笑:“好好好,二位若是成为至交,便是再好不过,也不枉费我这番心思。” 却见门外,时迁来了,飞快奔进来,却是左右一看,并不开口,只是等候。 苏武大手一挥:“只管说来……” 时迁点头,再看了看另外两人,又看了一眼苏武,见苏武再点头。 时迁才开口:“禀将军,梁山之人动了,皆从后山出寨,源源不断在出,却是分了好几路去,有四路往东,一路往北……” 苏武眉头一皱:“拢共有多少人手?各路人马多少?” 时迁立刻就答:“拢共怕是有三万余人,其中北去一万,东边四路,各有五六千左右。” 苏武立马就知,这是四处开打,便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甚至已然超出了苏武头前的预料。 北去一万,这一支人数最多,当是直往曾头市去,因为曾头市本就不弱,还比莱州登州之地要强不少,乃至曾头市比起莱州登州,也要富庶。 那其他四路往东,十有八九,就是莱州登州,密州潍州,如此半岛四州。 何以梁山此番如此一把梭哈? 苏武一拍脑门,对啊,反正他苏武肯定要去坏事,苏武麾下人马不多,只管坏得一路也好,坏得两路也罢,与其慢慢来,何必一次性把能打的目标都打一遍? 何必还分什么前后,再分什么两次三次? 就是要让他苏武来个疲于奔命,四处难顾,便是乱中取胜,破得一个州府就赚,破得两个州府,那就多赚一个,破得三处,那就是大赚特赚。 至于死伤之事,宋江吴用已然如此豁出去了,还在乎几千人死伤? 梁山何曾缺人?缺的就是钱粮物资。 如此一番,若是还让苏武获罪被贬,岂不更是“曲线救国”之良策?这便是战场上不必打赢苏武,政治上把苏武打趴下,也是一样。 此时,苏武再想通几番,便是知道头前,自己还是少想了一些,宋江吴用之辈,竟还能超出预料之外。 就听时迁还来说:“将军,贼人此番大大不同,并不翻山越岭昼伏夜出,皆是直接在官道上狂奔不止。” 苏武心中镇定几番,已然开口:“快,速派快马,带信去青州秦总管,若是贼人来打青州,便让他们闭门不出,不必求战,若是贼人不打青州,便教他起兵速去潍州与莱州之地,定要全力去救。” 说着话语,苏武已然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一封书信,言简意赅,交给时迁速速去办,也要先往程万里那里盖个大印。 此番定要靠秦明一会,旁人靠不住,秦明一定靠得住,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管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使之命,哪怕慕容彦达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拦不住秦明执意要出兵。便是苏武又大呼:“李成,击鼓击鼓,开拔开拔!先就近往兖州、忻州、密州方向去。” 李成进门拱手,话语也无,转身就去办事。 随后,苏武又转了笑脸:“许先生,此番,说来就来,同去见识见识?” 许贯忠点了:“同去就是。” 苏武陡然又问:“许先生就不怕我此番出征,战阵是一败涂地,生死难料?” 许贯忠哈哈笑来:“若是如此,在下岂能还跟着去?将军这个好友,又能交?” 还别说,许贯忠还真有东西,就是在军营里逛逛,与苏武随意攀谈一二,便真的相信此去不会有安全问题。 苏武闻言就笑:“许先生当真见多识广,更有识人之明。” 卢俊义莫名也来一语:“兄弟,此番我也同去。” “兄长也要见识见识?”苏武笑问。 卢俊义嘿嘿一笑:“这不,我向来喜欢凑热闹,江湖热闹凑得太多了,倒是乏味,上阵打仗,岂能不也见识见识?放心,大名府那边我都交代清楚了,误不了兄弟的那些买卖事。” 6◇9◇书◇吧 “走!”苏武抬手一挥,三人立马出门,只管马匹牵来,前军列队先走,物资之类,辅兵在后慢慢来运,已然准备多日,当真说走就走。 只待大军行起来了,卢俊义前后去看,便是一语惊叹:“兄弟竟是又多了这么多马来。” “六千之数。”苏武并不遮掩。 “真是难以想象啊,昔日里,初见兄弟,便是五百匹马都让兄弟为难不已,而今,短短时日,竟是有了六千之多,兄弟成事,着实非旁人可比。” 卢俊义惊叹着,不仅惊叹苏武的六千匹马,也惊叹苏武如今的家底深厚,那些物资,铁甲,兵器…… 若是不如此靡费治军,苏武岂能不也是首富人家,这份身家也来得太快了。 “其中,不也多有兄长之帮衬?”苏武说得认真。 “我那帮衬,与今日这般情景一比,算不得什么……”卢俊义摆着手,心中是那由衷的佩服。 便是卢俊义又问:“适才,兄弟让人去救潍州莱州,兄弟自己领兵,便是往兖州忻州密州方向去,皆是往东,那贼人往北还有一支上万大军,兄弟何以不救?” 苏武倒是不急着答,而是看向许贯忠,但也不开口。 倒是许贯忠看到苏武的眼神来,当真开了口:“员外啊,如今贼人所想,便是要让苏将军捉襟见肘,四处难救。那往北去是最强一部,十有八九是去那曾头市,曾头市不是州府城池,便也不那么重要,而那曾头市,本也名声在外,势力也大,当是能撑得住贼军围攻。反而是那东边州府,兵马废弛,久不见战阵,乃必救之地也,此权衡之下,将军无奈之举。” 苏武笑得出声:“先生说我知你,先生便也知我!” 卢俊义点着头:“哈哈,你们两个聪明人之间,自是互相知晓,倒是我,只有一身武艺……” 许贯忠却来说:“员外只是以往不曾想过这些事来,员外岂能不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又岂能是大名府首富人家?” 卢俊义笑道:“首富人家,不过都是江湖上朋友的抬举,真说起来,那大名府不知多少人比我豪富,便是那点钱财,也是江湖兄弟脸面上赚来的,不值一提。” 卢俊义答完话语,却是又说:“兄弟,此番我既然来了,便也当让我上阵一番,如何?” 苏武只管点头:“好说,到时候,兄长随那轻骑来去就是,当真上阵,可万万要小心才是,到时候兄长至少也要穿个胸甲。” “那我就得令了!”卢俊义拱手一礼,好似也成了军中一员军将。 许贯忠此时却在频频回头去看,也有话语:“军中看的时候,看的都是日常,此时行军再看,这彪人马,四千之数吧?当真威武雄壮,再有将军舍得的本钱,甲胄军械兵刃,无一不是精良,在这般年月,如此不惜本钱治这般强军,将军心思里,想得远啊……” 苏武闻言,便是有意来问:“想得远?倒是未曾多想,只想着贼寇要剿,便要强军。不知许先生说想得远,是何事?” 许贯忠看了看苏武,笑道:“将军,我去过辽国,甚至也出过燕山,去过草原,去过辽东……” 苏武显出几分惊讶。 卢俊义便是来说:“兄弟,当真之事,许先生可是连契丹语都能说得,草原白达旦的话语,也能精通。昔日我走那私马,许先生还帮我联系过辽国那边的人。” 苏武慢慢点头:“哦……那许先生当是看得远的……兴许比我还看得远。” 许贯忠便是来笑:“所以,将军何必如此藏着掖着,莫不好友当面,不可信也?” 苏武点了头:“倒是多想了一些,许先生大才也,高明得紧,直看人心之事。” 苏武此时,真满意,对许贯忠满意到了极顶,此人,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更不是浪得虚名,真是见识过全天下之人与事。 许贯忠便是来问:“将军多想了哪些?”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马匹微微近一些,只说一语:“许先生又以为我多想了哪些?” 许贯忠微微蹙眉,再看苏武,有直白:“莫不是宋辽要战?” 苏武坐正身形,微微点头:“许先生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却还有更远,许先生既然连辽东之地都去过,那可有想过某些事来?” 许贯忠面色一惊,再看苏武,慢慢来说:“我是走了天下之地,所以猜过一些天下之事,将军竟是不出东平府,竟也猜得出天下之事?” 苏武只答:“不是难事,史书万代,历历在目,从来如此,一个循环套着另一个循环,走了匈奴会来突厥,走了突厥会来契丹,走了契丹,自会有人再来……” 许贯忠忽然拱手一礼:“将军才是绝顶之才也!” 苏武接了一语:“所以啊,求贤若渴,治兵也急……事事逼迫,夜夜难眠。” 许贯忠点了头,不说话,却皱眉,还起身往后去看,看那绵延不见尽头的出征大军…… 苏武也不说话,只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往前去。 卢俊义倒是不多言不好奇,也不凑过去偷听什么,只觉得这两个聪明人,说点私事,就让他们说去…… 良久之后,许贯忠说了一语唏嘘:“天下兴亡,从来是那兜兜转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朝天子一朝臣,将军何必如此未雨绸缪……如此杞人忧天?” 苏武点头直接来说:“嗯,先生此语,极是!当个隐士,自是最好,寻个山清水秀之地,一居便是一世,一世过去,哪管他天下如麻洪水滔天。” 隐士说的是谁? 说的正是许贯忠,苏武笃定,许贯忠“看到了”许多未来事,他是人微言轻无奈也好,只求逍遥逃避也罢,这厮,最后真就躲在深山里做了隐士。 苏武就是故意如此来说,说的是人心。 那聪明绝顶的人心,真就这么心安理得?真就夜里梦来,梦不到山河破碎国破家亡?天子蒙难,百姓如猪羊? 如果真是这般,苏武再如何三顾茅庐,那也是白费力了,没有什么意义,往后也不必努力什么了,就让他去。 如果不是这般,这番话听来,只问许贯忠,难道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苏武甚至知道,此时此刻的许贯忠,已经把隐居之地都找好了,甚至已经开始动手建设了,若不是早早知晓乱事将至,岂会如此去做避世的准备? 说完话语,苏武倒也不看许贯忠。 许贯忠脸上,已然是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却有一语:“将军何必如此揶揄?” 苏武也有一语:“若是如那世人不知,浑浑噩噩,倒也无妨,若是已然心知,先生还要出门来走,要么呢,就是心有不甘,想看看这世人可还有得救,可还有人会去救,要么呢……不会是先生缺钱吧?那隐居一世,想来耗费也多,先生若是缺钱,一份厚礼,自当备下,先生带去,避去洪水滔天,便可一世无忧,也免得先生辗转多地,四处去筹。” 苏武显然是更说怪话。 攻守易型也,头前,是苏武求贤如渴,礼下于人。 此时,换了形式,苏武主动出击,且看许贯忠如何招架。 许贯忠如何招架? 他尴尬一笑:“将军说笑了……” “我不是说笑,你这好友,我认下了,话语说出,定不反悔,先生若缺钱,不必先生来说,先生走的时候,我自备下重金。先生且看我上一战阵,看看我还可救不可救,再来定夺去留之事!” 苏武完全主动了。 不必拖拉,一锤子买卖,许贯忠不外乎在出世与避世之间做抉择。 若是出世,就要让许贯忠看到某种希望,苏武展示给他看,让他自己决定。 不仅是展示战阵勇武,更是苏武已然展示了他于世事人心的手段。 苏武便是一直试探,陡然摸到了脉搏,立马下药方,出招稳准狠。 许贯忠此时答得一语来:“兴许不单单要看将军上一阵,而今贼势如此,京东两路,处处有难,一片乱局,一个不慎,朝廷怪罪下来,将军自身难保也,何谈将来?若是此局不稳,何谈天下如麻?” “好,那就当个赌约,且看这京东两路之乱局,我平不平得,如何?”苏武转眼去看,目光如刀。 许贯忠陡然答得爽快:“好,就看此局,与将军一赌。” 许贯忠话语说得激动,卢俊义听到一耳,转头来问:“怎么了?赌什么局?什么赌局?” 苏武哈哈一笑:“与许先生闲聊,行军无趣,随便说说。” 许贯忠也点头,却换了个话题:“员外,你说贼人为何放着最近的州府不劫,非要往远地去?” 卢俊义笑着来说:“还能为何?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人呐,除非饿急了,不然又何必吃窝边草?贼人也要人心,也不想周近日夜都是敌人,全民皆敌,还如何安睡?说不定,那贼人有余粮,还当救济一下周边百姓,如此,岂不多几双探子的眼睛?多几个遮掩的去处?” 许贯忠笑着看向苏武:“将军你看,卢员外能为大名府首富,那也不是易于之辈。” “都说了,我那首富之名,乃是江湖虚名,当不得真。”卢俊义连连摆手。 落夜,宿营。 苏武亲自检查各处岗哨,问得巡逻细节,许贯忠当真时刻跟随身边,看着苏武到处忙碌。 也看军中扎营诸事…… 一夜无话,再起,再走,赌约已定,许贯忠自看他自己想看的,想了解的。 苏武不必多念,一心战事与局势,做好自己的事。 这一锤子买卖,成与不成,就看苏武发挥了。 那许贯忠出世还是避世,也看苏武发挥了。 这不是什么情义,更不是什么利益,其实,有那一股子美好与高尚,难得如此,苏武已然乐在其中。 那许贯忠,必然也乐在其中。 大军从官道,过得兖州,一路无事,过得忻州,一路也无事,眼前,就要到密州了。 密州其实很大,乃是京东两路最大的一州,能有大多呢?兴许是三个东平府那么大,不免就是个地广人稀。 但这里其实有名,昔日有那苏轼苏学士,他在这里,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也说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是被贬至此,呆了两年,这里,有时候,便是那官员放逐之地,也就说不上什么富庶了。 可惜了,如今这里,早已没有了千骑,乃至昔日苏轼在此说千骑,也不过是句夸大,百骑都难。 显然,头前有一伙大贼,四五千人,已然就在密州城下。 苏武来得极快,之所以先选此地来救,是因为此地最近,他要救几处,自是由近及远。 心中便也担忧,那赵明诚可千万不要弃城而逃,一定坚持到他苏武赶来。 贼人似也知道身后有官军赶来,到了密州城外,并不立马攻城,而是大建营寨,寨栅高耸,壕沟深挖。 似乎有要在这里与官军长久对峙的心思。 只待苏武赶到一看,倒也不必多想,想来那宋江与吴用的军令就是如此,哪里有官军,哪里便就地建寨对峙,拖住官军就是。 一处拖住,别处便能得手,乃至安然而回,料的就是苏武人手不多,孤木难支。 当真就是以自己的优势来打苏武的劣势,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着实是最高明的军事战略,牺牲一些人也不在话下。 苏武此番,甚至不知那贼寨里何人为主,便是只管打马往那城下去,只在城外不远也下寨,必须下寨。 也有事要做,要钱。 密州知府姓黄,大名黄皓,苏武立下军寨,进城去见,也带许贯忠。 城中之人,先见几千大贼,再看几千官军来救,看到苏武,岂能不是高兴得涕泪俱下? 那黄相公在衙门里见得苏武,不等苏武先拱手拜见,只管上前牵着苏武的手:“苏将军,你可来了,快快快,快快退贼!” 苏武倒也还是拱手:“相公放心,我此来,自是击贼而来。” 黄皓连连点头:“好好好,再好不过,我自亲上城楼,为将军擂鼓助威。” 苏武也不拖沓了,只管开口:“多谢相公,只是此来仓促,军中钱粮之事,多有欠缺,相公也知,而今军将难带,士卒也是难使,焦急远来,军中更是抱怨连连……” 就说到这,苏武看着黄皓。 黄皓也看着苏武,只等苏武再说。 唉…… 苏武心中只想,你这厮,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惯例,一二百年的惯例啊,给钱就出兵啊! 你这是当的什么官?这点人情世故也不懂?那慕容彦达都懂得。 苏武唯有再说:“还请相公支用一些,以赏士卒,如此安抚军心,便可堪用!” 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黄皓脸上,那是恍然大悟:“哦,这事啊,备了备了,府衙早早备下,正欲赏赐将士,一共三万贯,将军速速取去支用就是,还请将士们奋勇击贼,一定要把贼人击退远走,不可再来犯也!” 苏武眉头就皱。 这他妈又是三万贯,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四千大军,两千多辅兵,车架无数,马匹带了六千,骑的骑,拖的拖,拉的拉。 三万贯? 难怪这黄皓混到密州来当知府了,该! 苏武一脸为难再开口:“相公有知,三万贯,此来六千四百余人,一人五贯钱……还有六千匹马,还有人吃马嚼,兵器箭矢……唉……赏赐去,五贯钱,何以让将士们卖命啊……” 不是苏武非要当坏人,实在是黄皓这厮不上道。 就看黄皓,惊慌的脸上,更有为难:“苏将军,密州贫瘠之处也,府衙里……拿不出更多了……” 苏武真是无奈,只管开口:“还请相公去把城中大小富户都召集起来,我与他们见一见。” 若不是时间紧迫,苏武还真就出城去等着,让城里的人自己慢慢来,看看到底谁急。 奈何,时间不等人,黄皓实在不堪用,苏武只得自己上了,赶紧拿钱,赶紧了事,再去莱州。 赵明诚啊,你可千万不要弃城而走! (兄弟们,汇报一个大喜事,我成了二级作者,奔走相告!可喜可贺!) (本章完) 第133章 莱州,城破了! 第133章 莱州,城破了! 只管是城中大小富户一应聚来,就聚在府衙之中,这般紧急时刻,倒也无人拖沓。 知府黄皓便是看着苏武,轻轻叹了一声,三万贯,着实不少了,是黄皓能拿出来的极限。 便是他也知晓,大宋朝的兵,就是这样,不给够赏钱,那是万万不会动的,乃至列了阵,赏钱不至,也不会打,哪怕射了箭,赏钱不够,也不多射一支…… 所以黄皓也说不得什么出来,只看苏武在那开口:“诸位,此番贼势,想来诸位也知晓,成千上万之多,如此大贼,必是一场血战恶战,且胜负还是两说……” 说到这里,苏武一停,只看众人皆是愁容满面…… 再说:“诸位也知,卖命的活,无重赏,便也无勇夫,数千大军仓促而来,军中本就起了埋怨聒噪,若无重赏,怕是军汉们难以效死……密州本是贫瘠州府,府库里钱粮不多,便请诸位勠力同心,慷慨解囊,共御贼寇。” 众多愁容,便皆是去看黄皓。 苏武也看黄皓,自也当是黄皓说几句了。 黄皓无奈,便来开口:“贼寇肆虐,杀人掳掠,这伙贼寇不久之前就已劫掠高唐,唉……其中惨状,不必多言,而今正是保卫家乡之时,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拒……” 便有人来答:“不知此番赏兵,具体需要多少?” 黄皓立马看向苏武。 苏武本也可以拖拖拉拉,只管是桌子底下来拉扯,钱不够就不动,但事情急迫,苏武还是直接开口:“不多,密州贫瘠,就给个二十万贯,军汉们一人领个十来贯的赏钱,当也效死!” 只道这话是勒索,其实不然,只想童贯与辽开战,二十万兵,四百万贯赏,那二十万兵还是个虚数,四百万贯赏,那可是实打实的。 这是惯例,也是常态,乃至更是军汉与朝廷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已然持续一二百年去。 只是山东地面,少闻战事。 就听二十万贯的数目,黄皓立马面色一变。 更有人来说:“苏将军,若是三五万贯,我等凑一凑,兴许就给你凑齐了,二十万贯?你不若纵兵入城来抢就是……” 一人如此说,立马有人接话:“是啊,你看把我们都卖了,值不值二十万贯……” “就是就是,贼寇当前,赏兵,我等倒也舍得,你们东平府的兵,来我密州救援,自当报效一二,但二十万贯,苏将军……这也太多了吧?” “苏将军,你也说了,我们密州是贫瘠州府,便是你去帮那青州打仗,想来那青州也赏不出二十万贯来……” 黄皓便也开口了:“苏将军,你看……是不是少一些?” 少一些? 苏武想到很多事,一想这些有钱人,坐拥土地豪宅店铺买卖,没钱吗?密州穷,但他们没钱吗? 二十万贯,真的多吗? 北宋到得而今,那梁山招贼为什么这么一呼百应?方腊席卷,为什么几十万众?还说田虎王庆,他们在最富庶的地方,旗帜一举,从者如云。 为什么?因为,有太多的人其实已经活不下去了,其深沉次的原因,说很复杂,其实也简单,不外乎一句话,土地兼并,生产资料被垄断。 在场六七十人,只当的大小富户,说更直白一点,就这六七十人,密州整个州府的财富,他们至少占据七八成以上。 这城池里,值钱的房舍店面,八九成在这六七十人手中,城外的土地,六七成以上也在这些人的手中。 他们还有的是办法避税,朝廷能在他们身上收来多少税? 这大宋朝,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开始,说白了,就是赵家开公司,众多高门大户是股东。 这是赵大赶走孤儿寡母登基之后,与世家大族的妥协,也是这份妥协,得国不正的赵家,也能立马稳定全国局势,让天下所有政权都安稳过渡。 只是如此一来,赵家这个公司,根子里就畸形了,公司里的盈利,所有股东都能分到,但公司经营成本,全是赵家来出,乃至公司若是要亏损,也是赵家一家来扛。 直到赵家的公司真的破产了,股东们才知道自己的股份一文不值了,不仅一文不值,连以前的积攒,也会被人用刀枪劫掠一空,乃至性命都朝不保夕。 就好比那赵明诚家,在青州多大一户?祖上积攒不说,到得如今也是几个兄弟在当官,女真一来,赵明诚拖家带口就是跑,什么店铺宅子土地,有一样带得走? 所以,密州再贫瘠,二十万贯对这六七十人来说,算什么? 一人卖两处宅子?或者少一些土地? 不给?当真不给?留给别人来抢?梁山贼人抢?还是金人来抢? 苏武左右一看,直白一语:“诸位,诸位勿忧,这密州城池也算高大,城中也有不少军汉,诸位家中,那家丁家仆也多,佃农佃户也不少,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定能守城。此番莱州军情更是紧急,我当出城去与众多军汉商议一二,我本兵少,贼人兵多,且看先救莱州还是先救密州。” 说着,苏武起身就往外走去,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思用那些和缓的手段慢慢拉扯。 你道苏武怕人告状吗? 他怕个毛,这事,他就不是罪,即便告到东京去,从天子到百官,士卒拿不到赏不肯出战,这是什么罪? 天子家的祖宗,若是不肯赏士卒,能登基吗? 西军若是不肯赏士卒,能打党项吗? 说是苏武要挟或者勒索,那是苏武吗?整个大宋的兵马,不给赏赐会动吗?哪一部是例外? 这要是罪,全大宋所有的军将,都得下狱治罪,全天下所有的士卒,全都得散了。 战前赏赐士卒,那是五代到大宋的“国本”!不赏赐,那才是动摇国本。 走了,说走就走,黄皓连忙来拉,来劝:“苏将军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在商量吗?不急不急……” 苏武只管拱手行礼,乃至躬身大礼:“相公,麾下士卒都等着我入城来取赏,我若久在城中不归,军中必然鼓噪,我得赶紧回去弹压一二,稳住军心,并非不愿久留啊……” 小种相公那么大名气的军头,世世代代的西军大帅,都能因为赏赐不继,众兵皆散而死,何况他苏武? 他苏武能弹压几个士卒鼓噪? 只管苏武是礼节也到位,满心是担忧。 黄皓也是无奈,只能看着苏武出城去。 黄皓回到府衙大堂,左右看了看,叹一口气去:“诸位啊,贼配军,多是如此!从来如此啊……” 有时候也是恶性循环,你越看不起军汉,平常军汉也没办法,穷困潦倒也要求生,要打仗了,你还不给钱,他凭什么给你打? 然后,你还就得紧要时刻靠他们,还真不得不给,给完,更看不起贼配军,更是要骂。 要不,就把整支军队解散了?乃至,谁愿当兵,换谁来当?有人愿意当兵吗? 那这大宋朝,天下皆贼,皇帝就得换人当了,换愿意赏兵的人当。 这赵家之大宋,成也军汉,败也军汉,这是历史必然,赵家倚仗之事,必遭反噬。 狄青岳飞等人的悲哀,根源也在此。 就看这府衙大堂之内,一个个唉声叹气。 还得黄皓再说:“以往啊,那都是听着说,史书里看,而今啊,真是见识到了,贼配军,当真都是见利忘义之辈也……诸位……诸位啊!” 众人抬头来看黄皓。 黄皓又是语重心长:“诸位也听到了,便也只有两策,要么,诸位回去,发动家中家丁奴仆,乃至家中壮丁,皆上城去守,咱们自己啊,与贼人拼了就是。要么……唉……” 黄皓无奈非常,你道他此时心中站在哪一边?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买卖中介,一方来买,一方在卖,他的利益,就在于促成这桩买卖。 如今是买家出不起价了,卖家要走了,中介是急的,也看看买家急不急? “相公,不是我们不愿意出钱,是二十万贯实在太多……” “是啊,咱们密州贫瘠啊,你看怎么密州的百姓,日子过得多难?那城中的百姓,哪个不是艰难度日?这价钱怎么也当少一些才是……” 黄皓一时也是沉默,这与密州百姓穷苦有什么关系? 贼人真进来了,还能去抢那些穷人家的破箩筐? 黄皓也不说话,就看着众人来去攀谈,这个也难,那个也难。 忽然,就听得哪里传来一片嘈杂,众人连忙出门去看,便也听说是城外军汉鼓噪而起,众人又立马坐车往城楼而去。 那营寨也不远,看去,便是军中有人在拆军帐,有人在把物资装车,有人牵马,有人来去奔走,更是到处喧哗无数…… 有那一骑高头大马,四处在奔,似真是在弹压左右。 黄皓一声叹息:“诸位,诸位……贼配军,就靠这上阵来赚钱了……人家赚的就是这份卖命钱,给你们卖命呢,护的是你们的身家性命……唉……” 一阵沉默之后,有那一个老员外开了口:“我出……三千贯。” 黄皓大喜:“好好好,极好,刘员外大义!” “两千五百贯……” “我,认一千贯……” “我认一千五……” 只待来去一说,有那衙门的押司记录,只待记录完了。 黄皓苦着个脸:“诸位,诸位啊,还差七万贯呢……” 便是有人来问:“府衙里出多少?” 黄皓来答:“已经算了府衙里的了,府衙出三万贯,加在一起,还差七万贯……” “相公,平日里……” 黄皓立马转脸就去看那人,眼神微微一眯…… 那人连忙又说:“那我再出一千贯。” 黄皓眯去的眼神立马就变,换了个笑脸:“好好好,诸位诸位,这只是些小钱而已,与身家性命来比,九牛一毛罢了……” “我再出五百贯……” “唉……八百八百,这得收多少亩的田租去?” 黄皓也笑:“陈氏乃大族,良田不知多少,不必在乎这些小钱了……” “一千五……” “九百贯……” 黄皓左右拱手去笑:“诸位都乃我大宋之栋梁也,朝廷有难,诸位慷慨解囊,实为美谈。” 军中,鼓噪不止,苏武到处“弹压”几番,鼓噪慢慢小了一点。 如此,苏武进了中军,那许贯忠便是有语:“老话说,食肉者鄙,这话不错。” 苏武便问:“怎么?先生又多了几分失望?” 许贯忠点头:“将军前几日之言,都对,将军惯于人心呐,将军愿救,我也不是不愿出力,只是每每心中起壮志,不免又被世态炎凉去了大半……兴许,避世是对的……将军以为呢?” “避世对不对,我倒也不知,但做事嘛,先做了再说,不做,怎知结果?”苏武答了轻松随意。 “就怕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不免一场空去……”许贯忠好似也是随意一语。 苏武听来这话,竟是点了头:“是啊,不免也是一场空啊……” 为何这么答?因为有一个人叫岳飞,他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去做了,岂能不是一场空? 许贯忠,真的预见到了……兴许也是他看透了这大宋朝,看得太透,避世还真不一定是个坏的选择。 却是苏武如此一语,许贯忠却又意外非常,他只以为苏武会继续说那种激人奋发的话语来说服他。 没想到,苏武真的认可他说的“一场空”之言。 许贯忠只问:“既然将军知道会是一场空,何必还要执着其中?” “人啊,有时候就是不能看得太透彻,一旦看透彻了,便也就无趣了,谁人不是一个死?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乃至夭折者也众多,那既然不过都是一个死,何必还活着?不若生下来就死了算了……是不是此理?” 苏武笑着来说,也不抬头,只看案前公文。 许贯忠闻言也笑:“将军歪理……却也还真有几分见地……” “是吧?世事看得太透彻,并不是大智慧。看透不过一个生死之后,还愿意去好好活一世,此般,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苏武继续说着。 “受教,受教啊……将军,原来将军不是执念,只是还愿试一试,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其实啊,将军,我怕死呢,还怕痛。” “但你胆子可不小,走遍天下之胆魄……”苏武抬了头。 “之所以能走遍天下,便也是怕,趋利避害,趋吉避凶,遇事则逃……哈哈……” “行吧,钱当是要来了,随我到营门等一等去……”苏武已然起身。 “愿随同往……”许贯忠便也起身。 “许先生明知大战在即,此番却还同往,以先生趋利避害趋吉避凶之能,想来,此番战事,大吉。” 苏武打趣。 许贯忠便是点头:“自是大吉。” 钱真就来了,一车一车从城池运到军营,军中,立马号角就起。 一列一列的军汉开始出营整队。 苏武打马在前,只去看远方贼人营寨,贼人之营寨,当真选得好,一处大山岗旁的小山岗,山岗不高,却也居高临下,山岗之上,定也有泉水在涌。 山岗前后左右,皆是高高寨栅。 这选址,一看就是为了拖着久战而立,就是为了让苏武大军拖在此处。 见得苏武出兵了,密州城楼之上,便是一片欣喜,黄皓也换了笑脸:“这苏将军,倒是说到做到,诸位辛苦了!” “保境安民,我等职责所在……” “是啊,只念那苏将军真的能击退贼人,这笔钱那倒也不白了……” “贼人凶狠,这些军汉,倒也不知会不会真的拿钱卖命……” 这么一语来,满场众人,皆又是愁容,还能不知道这些紫贼军汉是什么人?要钱的本事很大,卖命就不一定了…… 若是今日若败,可当如何是好啊? 就看那官军列阵,旌旗不多,甲胄不少,马匹如云,看起来倒是很有一番威势。 阵前,苏武拢得各处军将来,只管来说:“已然定了计划,按部就班去做,一步一步,衔接一定要密,不可拖沓,不可出乱,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众多军将拱手。 苏武大手一挥:“各自归部,只等鼓声。” 众人各自归部曲。 功寨之事,没什么战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弄那些长久围困之策。 靠的就是前赴后继,靠的就是配合紧密。 怎么配合? 只等鼓声一起,盾牌先去,那山寨里贼人弓弩便也攒射,四五千贼,还真有了几分军队的模样,也有几分有条不紊。 盾牌之后,有官军弓弩攒射,便是互相压制,这寨栅不比城墙,便是内外对射,防守一方并不如何占地利之便。 再后,是车板,车上拆下来的车板,横在壕沟之处,贼人虽然挖了沟,但时间也不多,壕沟并不宽广,可阻马蹄,人过也要攀爬一二,但车板往上一放,便如平地。 第三步,长枪抵近,靠着寨栅,往里捅刺,便是驱赶贼人退后。 贼人倒是也冒着箭矢往前来捅。 只是两边区别太大,官军皆是铁甲,贼人却是甲胄不多,便是互相捅刺几番,贼人已然难以靠近寨栅。 这是什么优势?装备优势,也还是寨栅与城墙区别甚大。 便是苏武从来不觉得这一场攻坚有何难,就看那简易的长梯在搭上去,更看那陷阵武松从高高的寨栅上一跃就下。 好似打仗变得简单了许多,就看各部配合得当,衔接丝毫不送,前赴后继也好似平常。 那陷阵武松跳了进去,然后,那陷阵石秀也跳了进去,一个一个都接着跳了进去,也不必如何鼓舞,也不必什么催促。 好似都是平常之事。 连带那造那简易的长梯,苏武都不曾去操心。 这个团队,这支军队,好似运转起来了,运转得流畅无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那密州城楼之上,黄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那军汉当真就这么跳进去了?” 有身边之人来答:“相公,跳进去了呢,一个接着一个,都跳进去了。” 黄皓一脸不可置信,左右去看众人,都是出钱的金主,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神乎其技,怎的贼人这壕沟寨栅,好似无物一般? 竟是军汉一个个如履平地,说进去就进去了? 黄皓左右来说:“诸位,诸位看到了吧?拿了赏钱,就是不一样,这卖命钱,不亏吧?”众人连连点头:“不亏不亏,当真卖命呢,东平府真有好军汉。” “是啊,那苏将军,还真不同一般……” “嘿……这这这……这贼人也不经打嘛!你们看你们看……” 看什么? 先陷阵先锋,入贼营,铁甲在身,长刀在手,杀人不过砍瓜切菜。 贼人凶也不凶?倒也有那凶的,当真敢来拼命,跳进来的人还不算多,便是往前去涌。 只管看那跳进寨子里的军汉,一柄硕大的朴刀,横去一挥,就是两人身首异处。 还有凶的贼人没有? 贼人们马上清醒起来了,冲上前的脚步也止住了。 再抬头看看,看那铁甲军汉,爬满寨栅,前赴后继而来,不断往寨子里面跳,有跳得快的,高高就跃,又跳得慢的,先顺着树干滑下一些,再跳。 就是没有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6◇9◇书◇吧 有那大贼呼喊:“兄弟们,不要怕,冲上去,把官军赶出去!” “兄弟们,冲啊!” “兄弟们,临阵不前,立斩!” 兄弟们也冲,只看那进来的铁甲军汉,已然不少,开始列了军阵,紧密在一处。 兄弟们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之人,脚步往前而去。 却是脚步才慢慢起,对面铁甲,有那军将一声呼喊:“向前!” 铁甲咔咔咔往前来,不快,却是脚步铿锵有力,声音听得便教人心中一寒。 却是众贼身后有压阵之人,也有督战之人,拿着长刀左右驱赶。 这便是战阵,压阵督战,是标配,不论宋辽,都是如此,如今梁山,也算学到了精髓。 无奈之下,众贼向前,瞬间与那铁甲接触上了,哪怕脚步畏缩,刀枪试探,却也真就冲上前去了。 铁甲人,迈着不快的步伐,紧密着不大的阵型,兵刃也挥得不快,只管一下一下,脚步往前一下,兵刃也往前一下。 霎时间,鲜血迸溅,哀嚎也起。 铁甲军汉,真如那镰刀收麦浪,敌人兵器来,不躲不避,只管兵刃一下一下去,不快不慢,势大力沉。 将台之上,苏武稳坐,慢慢点头,有了几分满意,起了身。 朱武来说:“将军就不必上前去了。” “我坐不住,就是去看看……”苏武答着,已然往将台而下,翻身上马。 朱武便也上马来跟,许贯忠也跟在左右,一彪亲卫自不用说。 朱武也还有笑语:“将军莫不是也想杀几贼?” 苏武笑答:“哈哈……我不入寨,只管带骑兵左右去巡,且看贼人逃是不逃……” 朱武便答:“贼人自是要逃的,将军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去掩杀。” 这说得……苏武回头想了想,此言何意? 倒也是让朱武说着了,苏武就是手痒心痒,就是忍不住想带兵往前去…… 难道朱武之意,是说苏武不该如此?往后不能如此? 苏武回头看了看朱武,朱武便是脸上带笑,也不说明。 许贯忠在旁,也来说:“将军,朱虞侯之意,太直白不过了……” 苏武把马一勒,就问:“那秦王李世民上阵,不知多少次身先士卒而去,有何不可?” 许贯忠来答:“将军,无甚不可,但分场合,若是敌强我弱,生死一搏,秦王殿下便是从来身先士卒而去,亲自打马冲锋。但不到那生死一搏之时,秦王殿下也不会随意冒险,冒险之事,定要有的放矢,该冒险之时,定是不能怯懦,不必冒险之时……将军自当稳坐。” 苏武想得一想,有些沉默,是这许贯忠真说得有些道理。 却听许贯忠继续来说:“将军如今,不比头前了,将军如今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是许多人的前程所在,若是一场战役,能危急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与前程,那便是将军搏命之处,若不是这般,将军万万不能轻易犯险,此便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朱武看了看许贯忠,点了点头:“将军,正是此理,不是生死大关,将军万万不能有任何犯险之处,此为良帅,此便是对兄弟们负责。” 苏武左边看看是许贯忠,右边再看是朱武,便是头一点:“二位言之有理。” 苏武把马一转,只回那将台再去坐,也有话语:“着栾廷玉杨天二人领麾下骑兵去……” 自有令兵飞奔往不远处早已列阵多时的骑兵去。 苏武座后,那朱武与许贯忠二人对视了一眼,朱武笑着点了头,许贯忠也笑着点了头。 只看那贼寨,已然不知冲进去多少铁甲兵,寨门之处已然夺下,便是源源不断的军汉鱼贯而入。 那轻骑左右,一边五百,绕着小山岗在奔。 寨子里,早已是杀得人仰马翻,一片一片收割而去。 贼人之中,压阵也好,督战队也罢,一溃之下,如决堤之水,都往后寨去奔。 密州城头之上,不知多少人看。 黄皓嘿嘿在笑:“这支军马,当真威武。” 也有人答:“唉……贼人看似势大,人多势众的,不过尔尔,一击就溃。” “怎么?你还想着钱不值呢?是这彪军汉有本事,得也值当,就这么着了。今夜安心睡个好觉了……” “得值得值,我哪里说得不值了。” “看似就要大胜了,这般杀贼,看着倒也教人舒爽,钱自是不能再给了,是不是……备些酒菜之类的劳劳军?” 黄皓来答:“我看行,备些酒菜吧,只待他们收兵回营,诸位一起,同去劳军。万一若是来日还有贼寇来犯,那苏将军座下的军汉,便也更愿来救。” “好好,诸位,便差人回去,各自多备一些酒菜,这倒是要不得几个钱去。” 众人已然开始吩咐,身边也多有随从,却是那打仗也还要看,看得还是很舒爽,贼人刚来的时候,倒是有过几番耀武扬威。 吓得众人那是瑟瑟发抖,而今再看,土鸡瓦狗尔,岂能不是舒爽? 就看那贼人已然出寨要逃,更看官军骑士来去如风,四处掩杀,远远看,倒是精彩得紧。 当然,也不能近前看,近前看只怕不知吓得多少人夜里噩梦。 便是远观只如看戏,近瞧全是血腥。 将台之上,苏武忽然问了一语:“这贼人是多杀为好?还是少杀为好?” 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便是座后两人,许贯忠与朱武又是对视,朱武比手作了个请,许贯忠也比手作了个请。 苏武见久不得言,转头看了看二人,笑道:“我随口问问,你们二人,随便谁来说说就是……” 朱武开口:“许先生新来,便让许先生来说。” 苏武便答:“好,许先生来说。” 许贯忠点了头:“那就随口一说,将军随便一听……那贼人啊,以名声招揽贼众,而今,贼人越来越多,他累于名声,也不好拒得,只管是来者不拒,所以,短短时间,招得如此之众。若是钱粮极多,贼众自是多多益善,若是钱粮不多,贼众自是越养越是累赘……” “许先生还没答问题呢……”苏武笑问。 “这就来答,且看将军是想帮着贼人精简人员呢,还是要让贼人多些累赘靡费。”许贯忠答完了,去看朱武。 朱武也点头,接了一语:“许先生答得好。” 苏武也笑:“答得太好,那就帮他们精简一下人员吧……如此,贼人还能撑得长久一些。” 五万大贼或者三万大贼、两万大贼,对于朝廷来说,其实是一样的,乃至对于高俅来说,也没多大区别。 但对于梁山自身来说,却是区别甚大,拢共那高唐州一番劫掠,已然就是坐吃山空,钱若只用来养人,那养多了就真是累赘,也并不能真的增长实力。 钱若不止用来养人,还用来置办兵器军械,那才是真正增长实力。 许贯忠明白了,却是心中也有惊骇,要让贼人撑得长久一些,这便是其中谋略和盘托出了。 许贯忠说得一语来:“将军大才也!” 苏武笑笑:“先生才是大才,一语便能猜出详情。” “将军,我倒是觉得,那个赌约,兴许将军胜率越来越大了。”许贯忠如此一语。 “何也?”苏武问。 “许是我真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些未来……也是将军所言,人过于透彻并不是大智慧,此言有理。”许贯忠认真来答。 “有先生同路,人生幸事。”苏武也认真非常。 许贯忠叹了一口气:“兴许……要可惜一番了,可惜我那寻到的山清水秀之处,其实那里住着,当真教人心旷神怡。” “哈哈……不可惜,劳逸结合嘛,想住的时候,就去住住。”苏武心中大好,一锤子买卖,已然要成了。 兴许,已经成了! 许贯忠却苦笑:“怕是将军放不得人走呢……” “放,一定放,衙门里上值还有休沐呢,岂能没有空闲消遣?定然会有。”苏武拍着胸脯说。 许贯忠便也不答话了,只管苦笑,心中大概也想,苏将军的话可以信很多,但这句,存疑,不可深信。 苏武起身喊军令:“命辅兵出营,开始救治伤员,更是收拢尸首,把贼人尸首都堆在那密州城门一二百步之处,好教他们知道,二十万贯钱,他们得不亏,这是个良心价,下次可没这个价了。” 令兵再去。 贼寨之中,战斗已是尾声,千骑掩杀,也是漫山遍野越来越远,鸣金之声,久久不来,自就是杀个三四千级才能罢休。 三四千具尸首,一辆一辆的车驾往那密州城门去堆。 那城楼之上,哪里还有人看?都是捂着眼口,转身下楼去。 连那知府黄皓,都是一脸便秘,转身而下。 却是还要劳军,还要过那城门……那一路鲜血在滴落,到处都是血腥升腾之气,着实令人作呕。 这位苏将军,这是干啥……都知道了,二十万贯,不亏不亏。 黄皓也还知道,自古战场大胜,筑京观之景便是常有,但毕竟那是史书里的东西,真就活生生让人见到了…… 只待鸣金声来,众多军汉各自归营,便是劳军去,坐车去,车窗紧闭,当真不愿多看一眼。 入军营里,到处是军汉在洗刷,洗刷的是自身与甲胄兵刃上的血迹。 一个一个的军汉,爽朗在笑…… 酒也来,菜也来,有那一个丑陋军将唤作杜兴,带人来接收并去分发。 中军大帐,挤得满满登登,众人皆是笑脸,寒暄来去,拱手来去。 苏将军频频来回:“我辈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多谢诸位盛情。” “多谢多谢!” “将军这是哪里话,我们都在城头上看着呢,将军麾下军汉,当真悍勇,实属罕见!” 苏武只答:“有了赏钱,自然悍勇,岂敢相负?” “嘿嘿……”黄皓来笑,站在苏武身边,只管来说:“将军放心,我这里的奏报,必是一五一十,将军之功勋,定是详细清楚。” “多谢黄相公。”苏武再是一礼。 却是门口一骑飞奔而至,马蹄阵阵,那人翻身下马,冲进营帐,二话没有,便是呼道:“叔父,大事不妙!” 正是燕青,苏武眉头一锁,心中一紧。 只看左右之人,燕青收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苏武开口:“直接说!” 燕青满脸大急:“莱州,城破了!” “什么?”苏武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他妈是什么事? 赵明诚不会是没收到我的信吧?我说了啊,我会最快速度来救,紧守城池高墙就是,那城池高墙,岂能那么简单爬得上去? “怎么破的?”苏武再问,心中已然有猜测。 燕青有些支支吾吾:“是那……是那……赵相公……” “说啊!”苏武厉声来问。 “那赵相公,弃城而走了,满城的百姓,跟着也逃,军汉更是一片混乱,贼人一到,就入城而去,乃至四处去追……” 燕青终于说清楚了,也是一脸痛心,这叫什么事? 其实,这不算什么事,方腊而起,瞬间席卷州县数十,就是不知多少官员望风而逃,若是每个州县,都能紧守城池,方腊又何以瞬间席卷几十州县? 女真入寇,便也是这般,不知多少州县望风就破,那老宗泽便是其中异类,小小官职拼命抵抗。 苏武其实心中有侥幸,人嘛,惊慌失措可以理解,但只要稳住心思,当是能有一些勇气的。 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不对,不是这个道理,怎么鼓舞激励,赵明诚竟还是弃城而走。 这是为什么啊? 苏武不能理解,只因为苏武身边之人,都没有这样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哪怕是程万里,他虽然贪生怕死,他也还躲在东平府城中,而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逃得远远…… 或是程万里得到一个机会不容易? 而赵明诚自小生在高门大族? 苏武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 只看在场众人,已是一个个面如死灰,城池一破,那当是何等惨状?若是这密州城破了,又该是何等惨状? 众人皆去看那黄皓,好在好在,自家知府,并没有弃城而走。 更也好在,苏将军来得真快! 就听苏将军一声大呼:“击鼓,聚兵,开拔!速去莱州。” 令兵立马出门,苏武却是又问一语:“秦总管呢?不是让他先去救援潍州莱州吗?” 燕青便答:“秦总管还在潍州……潍州也起了贼。” 潍州密州,莱州登州。 苏武一声叹息,拱手与黄皓一礼:“相公恕罪,战事紧急,着实招待不得了,诸位,自回,失礼失礼。” 黄皓也拱手点头:“战事为要,战事为要,将军速去就是!” 苏武一点头,出中军大帐,便是大呼:“来人拆军帐,快!” 苏武已然急得不行,急很多事,截住盆满钵满的贼寇,找到赵明诚与李清照,乃至这事可怎么收场? 程万里那背锅之计,赵明诚啊赵明诚! (兄弟们,昨天上了畅销精选,也来奔走相告,可喜可贺!) (本章完) 第134章 他一个武夫,何以有资格代朝廷招安与我? 第134章 他一个武夫,何以有资格代朝廷招安与我? 刚打完一仗,大军立马拔营急行,饭都来不及吃,好在马多,便多在马背上吃干粮。 游骑各处去放,便是一定要寻着梁山贼人归去的路,莱州已然就是半岛咽喉,能走的路不多,能走的方向也不多。 只管去堵去截,兴许要分兵了,若是贼人得许多钱粮物资,分几路而回,便也要分几路去堵。 苏武在马背上,眉头紧皱。 许贯忠与朱武对视几番,朱武开口:“将军勿忧,此番大破贼也,杀贼成千上万之多,本已就是大功一件,莱州城破,是那莱州知州赵相公之罪也,非将军之罪。” 却是哪里料到,苏武就这话题,左右看得两人,问道:“二位,这般事,可有遮掩之法?” 朱武闻言一愣,那许贯忠也是闻言一惊,不免也想,将军这是作何打算呢? 苏武自也还有解释:“说起来,那赵明诚其人,与我有交情,待人也和善,还做过那帮我扬名之事,虽然不是多大的情分,但既是情分,终归心中不忍,他本也算不得奸恶之辈,只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官职之上,此番他弃城而走,着实出人意料,他夫妇二人,本也名声极大……怎么说呢……我心中也是繁复得紧……” 苏武心中,当真复杂,赵明诚算是个大学者,大学者就该做大学者的事,不该当这个官的…… 可是又当了这个官,偏偏又与苏武有了这番小小的情分…… 人,总有私念私心。 私心之中,苏武下意识里起了一些要为赵明诚遮掩一二的念头。 但遮掩……何其难也? 若是真能遮掩,也不仅是为了赵明诚遮掩,间接也算是为了自己与程相公遮掩,不论什么背锅之策,总是给人家话柄,没有话柄,总比有话柄要好。 苏武如此想着……终究也还是心中私念作祟。 就问两位军师,这事在苏武心中犹豫,问的是个笃定,是那一点的心理负担,心狠手辣面对熟人,终归有那几分犹豫。 毕竟不论怎么办,都得苏武来办,苏武甚至已然能预料到那赵明诚当面痛哭流涕的模样…… 许贯忠又与朱武对视,如此,便来相问:“将军,赵相公夫妇之名,我又岂能不知?只奈何……且看事大事小……” “事大如何?事小如何?”苏武再问。 “事大呢,死伤良多,冤情遍地,如何也遮掩不过,将军便是万万不能惹事上身。事小呢,莱州本就是偏远之地,也不出多少真正的高门大户,普通百姓通不出多少信息出去,只要安抚住那真正一两个可以通东京的高门,便也算不得什么事了……” 许贯忠当真出谋划策。 “具体呢?”苏武继续问。 许贯忠再来答:“赵相公弃城,那是贼人使出的奸计而已,贼人早早有内应在城中散播谣言,以乱军心,此其一也。那一二真正高门,想来损失不小,回了一些损失,便也好说话不少,至于……城破……便说……便就说是破贼之策,引君入瓮,只管将军杀得三五千人去,一条一条的尸首摆在城门,便是明证!百姓们若只是惊慌一番,倒也好说!”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却知道这件事,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事小”,还有后手,那就是给许多人挽回损失。 苏武也叹了一口气,这笔钱粮之数,虽然远远比不得高唐州那一次,那至少也是一百万贯左右。 “不知是事大事小啊……”苏武如此来说,便是也知道,有些事必然不可原谅。 只是苏武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身上从来都有江湖气,那种情义与忠义,人家一点情分,他都铭记在心,所以导致他此时心中起犹豫。 许贯忠却是来说:“当是事小,一来,那梁山之贼,如今不同以往,从高唐州那次就可见端倪,并不曾杀伤百姓。二来,此番紧迫,贼人岂能不知咱们大军跟随在后?劫掠之事,本也是繁复之事,一家一家一户一户,又要逼问,又要搬运,要寻骡马牛等牲畜,也要寻车架,乃至还要搬运……想来他们也有那快马与探子来去,必是也能快速知晓将军已然破了密州之贼开拔,如此急迫之时,贼人想来不敢多留,劫得一些浮财罢了……当是如此!” 许贯忠如此一说,苏武默默点头,有些人有些事,最后留给人的只有一念,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却是许贯忠又来一语:“将军,但遮掩之事,可一定要深思熟虑,虽然可做,但其中风险不小,一旦事情败落,难免……” 许贯忠是在提醒苏武,若是要这么来做这件事,其中风险可真不小。 没有事真是万无一失的,何况这般大的事? 苏武眉头一皱,心中那犹豫慢慢去了一些,只说一语:“先杀贼,杀个三五千贼再说!” 许贯忠点着头:“对,将军所言甚是,先杀贼再说,一场大胜,几千贼尸,便可先行平息莱州众怒,安稳莱州人心。” 游骑斥候不知派出多少,燕青时迁更是早已到处在奔。 消息不断回来,苏武军令连连:“二郎,你带五百快马,往北去,有人引路,你速速去,此处有路,但遇贼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所有尸首财货,全部带到官道上去。” “遵命!”武松打马就去。 “杨天,你二人带五百快骑,往南去,也是一样,遇贼全部杀光,尸首财货,全部带到官道上。” “遵命!”林冲栾廷玉拱手就去。 苏武手中有舆图,这些舆图还是头前宗泽到了东平府之后,慢慢帮苏武收集的,便是舆图上一点:“此处,孙立,你速带五百步卒埋伏在此山口之处,贼人定来!全部杀光,尸首财货,皆上官道,只等后面辅兵慢慢来运。” “得令!”孙立上前来看舆图,又寻几个游骑斥候带路,带人就去。 孙立显然对这小小半岛熟悉非常,其实真正在半岛末端的,就两个州府,一个莱州一个登州。 贼人若是只赶路,那翻山越岭,只要吃得苦有体力,怎么都行。 贼人一旦带上财货,那必然要走路,不走官道,其实也没多少真正的路可走,这里可不比河北之地广袤四通八达,也不比东平府那边,道路众多。 “孙新,你与祝龙扈成曹正等人,并五百人,堵在此处,来看舆图。”苏武第一次点孙新做事,只因为孙新对这里也熟悉无比。 孙新激动上前,看了看舆图,只管答:“此处卑职知晓,此乃海边沿岸,这条路并不好走,但贼人兴许还真就走这里,若是真有贼人,卑职一定斩杀殆尽!” “嗯,速去,若是无贼,只管沿着去搜索,往莱州城下来聚。”苏武点头。 “得令!”孙新拱手一礼,还有几分兴奋在脸。 只是孙新又问:“如此,将军身边就只有两千人马了,若是贼人大部走官道……” 苏武摆摆手:“几千贼人,不在话下,你自速去,便是要万无一失。” 孙新点头一礼,打马转身去。 四路分去两千人,苏武又把舆图交给许贯忠再看看,许贯忠走遍天下,脑海里记的是天下地形地貌,只看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许贯忠当真来看,看得几番,点了点头:“将军,此半岛,横来不过二百里地,只要贼人不弃财货,当是万无一失了。” 苏武闻言才放心点了点头。 朱武却是来说:“将军,我有一忧。” “说来……”苏武抬手。 “将军,此番贼人众多,密州贼人已破,想来那贼首定然也有快骑收到消息,此去,莱州登州两路也,莱州已破,已然有所得,那贼首若是弃了登州不劫,一心要归,两路人马一并,便是万数之多,这个数目之贼,兴许分得几路在回,但若贼人使诈,主要大军就走官道来战……” 朱武想得真是深远。 苏武听得也是皱眉,这般计策,那宋江吴用之辈,似也做得出来,此时都在狭小地域,他们若真想安然把财货带回去,岂能不想办法? 许贯忠也是恍然一惊,说道:“正是,此念不假,那贼人若是大军走官道,便是寻求一战,胜败且不说,那贼人要的就是围魏救赵之法,与将军大战,让将军不敢分兵,如此,小路财货,自是归去。” 不得不说,真是高明。 人命不重要了,就要财货,乃至也就是欺负苏武人手不足,本就要留人守家,还要四处来救…… 却见苏武往后看了看身后两千军汉,忽然牙关一咬:“若是此计,想来,这官道要来八千之数,那就杀他八千之人!” 苏武一直在避免的事,终于还是碰上了,就是他不愿麾下过多损失,一个一个的兵,来得不易,人命金贵。 也是苏武第一次遇到这般难事。 赵明诚啊赵明诚,但凡多守一两天城池,这件事也就会简单不少! 这般一想,苏武心中犹豫,却又去了不少…… 心中郁郁,便是苏武再说:“此番,杀他个人仰马翻!” 许贯忠与朱武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并不多言。 只等头前游骑! 待得一二时辰,燕青亲自回来了,上前来报:“叔父,那去登州的贼人走到半路就归了,登州莱州之贼,怕是要聚在一起了,万数之多。” “再探!”苏武皱眉不止,只有一句话。 燕青转马就去。 苏武从马镫上站起,转身喊得一语:“兄弟们,又到杀贼之时!” 只听身后,已然熟练非常的话语:“愿随将军效死!” 苏武点着头,莱州密州,也不远,舆图之上,苏武再看,看得几眼,苏武点了一处,给许贯忠再看。 许贯忠也点头:“此处甚好。” 苏武点头:“头前十五里,扎寨,就把营寨扎在官道上,不准一人来往通行。” 既然大战,那就堵在官道,还得自己选定战场,以逸待劳,乃至使一些奇兵之策,便是重骑从哪里进,从哪里出,都要选好。 贼人此番主动非常,苏武也要有苏武的主动,那就是主动选择战场。 这小小半岛,可没地方能走了,宋江吴用不是要“围魏救赵”吗?苏武这个“魏”,不要人救,两千人打八千人,就这么打。 苏武从来不想太早与梁山之贼拼命,事已至此,财货是万万不能让梁山贼人带回去的,更还要杀贼,杀他个三五千去。 只待到了选定的战场,安营扎寨,倒也不怕贼人不来,贼人若是不来围魏,那财货怎么也出不得这小小半岛。 宋江吴用,比苏武急。 却是营寨一立,辅兵慢慢跟来,开始布置营帐。 苏武也问许贯忠:“许先生,不若再说个吉凶?” 许贯忠苦笑:“将军消遣我罢了,自又大吉,就怕将军心中,却并不觉得欢喜。” 苏武笑了笑:“若是贼人一击就溃,那自欢喜,若是有几分鏖战,便真不得欢喜了。先生再说一说,可有鏖战?” 许贯忠来答:“当有鏖战,乃至那宋江之辈,当真会亲自来此处督战,他也经营良久,麾下总有一些堪战敢死之辈。” 苏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决绝一语:“不能鏖战!” 鏖战,那就真的会损失惨重了,麾下这支人马,已然慢慢当真堪用,损失不得。 许贯忠就问:“将军哪般计策?” 苏武却闭口不答了。 许贯忠心中微微起了担忧,看了看朱武,朱武也是一脸担忧,两人对视一眼,便知互相都想到一处去了。 却是此时,两人又并不出言说什么。 燕青的斥候,连连来报,诸般消息,快速非常,那贼人大军,当真从官道大摇大摆而来,那几路财货,也开始上路了,从小路在走。 贼人大军越来越近,八十里,六十里……五十里,四十里……入夜里……贼人也在扎营。 四十里,还有点远,战事,约莫就在明日午后了…… 那四十里外,贼寨之中,中军大帐,没有挤满了人,就是宋江吴用二人。 二人脸上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两人心中压力也是极大。 就听宋江来说:“学究,此番真正与那苏武第一次当面对垒,我心中担忧得紧,那苏武麾下军汉,着实悍勇,此番如此计策,已然是我二人想得许久,不知商议多少次,却还是被他轻易勘破其中,已然就是堵在官道,还选了战场之处,以逸待劳……若是不能鏖战两三阵,那苏武放出去的兵马,怕是不会回来救援……” 吴用点头:“本想着我大军一聚,那苏武人少,万万不会以两千人与我军对敌,未想这苏武如此悍勇,竟是当真以两千军敌我八千,自是要有两阵鏖战才可……公明哥哥是担忧我军撑不住?我人多势众,又有良将在前,也选有敢死之辈,何以当真惧怕他苏武两千人马?” 宋江有些沉默,八千对两千,良将也有荣朱仝雷横等人,敢死之辈也选了几番,甲胄也有不少,已然是不比以往,何以心中还是没有底气? 念想几番,宋江只得来说:“学究,上次你也见过那苏武入阵,何等勇武?” 吴用自有来说:“他那次,是得了便宜,击我军半阵,我军本与呼延灼大战,他多马,寻了破绽,才得来去纵横……此番,对垒之阵也,他不过两千人而已,哥哥心中当有胜算!” 宋江不知说什么,反正心中担忧难去,换了话题:“倒也不知潍州那边如何了……” 吴用来答:“潍州那边,青州秦明已然赶去了,兴许也破不得了,只要此番莱州财货安然能归,便是大胜。” 终究是此时此刻,人命不重要,财货才重要,只要多了此番财货钱粮,梁山上下,必又多几分实力,死那几千人,梁山实力其实并不会被削弱。 “当让潍州那边退兵去了。”宋江说着。 吴用起身:“我这就派快骑去知会,连夜赶去,明日大早就退了。” 吴用出门片刻,安排好,转身再回,两人再谈。 谈得几番,宋江又问:“崂山那边,当真备好了船?” 吴用点头:“哥哥放心,装大批人马的船只寻不来,装百十人的船,自是好寻,早已备好。” 这说的显然是退路,大小喽啰,漫山遍野去退去跑是可以的,那苏武兵马不多,追不得多少去。 但宋江吴用等人,这些主要大贼,岂能不寻好退路?这退路就在崂山,崂山外就是海,百十里路的事。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上了船,哪里都可以上岸,苏武便是如何也追不得了。 也可见宋江吴用两人,此番计划之缜密。 说到了这里,宋江叹了一口气去,由衷一语:“不怕学究笑话,便是当真一遇苏武,我心中如何也安定不得。” 吴用却说:“我也知晓哥哥心思,三番五次,那苏武威势一日胜过一日,哥哥心中担忧也好,惧怕也罢,人之常情也。只待来日,当真练得一彪精悍人马,真正大胜苏武一阵,哥哥心中才能安定。” “是啊……”宋江叹息站起,左右踱步,却是一语:“世间怎生得个苏武这般的人来?” 吴用苦笑,他虽然不说话,但不免也有此念,何以就在东平府生得个苏武? 若是梁山无有苏武在侧,此番,梁山该是何等之局面? 哪里用得着这般呕心沥血去算计这点钱粮之事? 只叹,时也命也! 再看帐外明月,已过头顶,当真皎洁,却是二人一点睡意也无,着实睡不着觉。 便是帐内,一个踱步,一个苦笑,两人对视。 宋江忽然问得一语:“学究,这招安之事,当是能成吧?” 吴用点着头:“哥哥放心,已然起势了,天南地北,不知多少好汉来聚,有梁山天险,只要活得下去,必定能成。” 活下去! 已然只求活下去了,活下去,招安就成。 吴用此时,陡然想起一事来,有一日夜黑风高,那苏武对他说,告诉宋押司,招安之时,可先想他苏武。 这话吴用其实没带到,此时再看宋江,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这话今日带到? 犹豫几番,吴用还是没有开口。 却是忽然,听得哪里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好似耳熟,好似又不耳熟,耳熟是因为这就是马队奔起之声,不耳熟,是因为此时是声响,带着一种沉闷。 吴用陡然站起,那宋江更是已经往帐外去奔,口中大喊:“敌袭,敌袭!快快击鼓聚兵!” 当真敌袭,苏武来了,轻骑快马五百人,声音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箭矢已然在飞。 宋江连忙退入帐内,便是在问:“何以那么多游骑斥候在外,无人来报啊?” 吴用还是苦笑:“哥哥莫要惊慌,那苏武有快骑,一人三马四马在官道狂奔,比斥候奔得还快呢……只听声音,只怕马匹还裹了蹄子。苏武人不多,当是不会冲寨……” 这话倒是不假,苏武当真没想过冲寨,只看营寨之外,快马绕着在奔,箭矢乱飞。 营寨之中,鼓声也起,贼人各自起身,甲胄在穿,兵刃在拿,许多人竟也有列队集合。 却也是哀嚎无数,不知黑夜里,多少人倒霉被箭矢射中。片刻之后,荣已然穿甲带人入了中军,还拿着一个简易盾牌,直往宋江身边去,口中急问:“哥哥无事吧?” 宋江镇定几番:“无事无事……” 荣便是一语:“哥哥,我带兵出去与他一战!” 宋江连忙来拦:“莫要冲动,他马多,来去也快,只管与他互射就是。只待明日,明日列阵靠近,与之正面对垒。” 吴用已然皱眉,身边也有几个盾牌在旁,他走出军帐去看,远远看得寨外,已然有人在引火了,引火点燃箭矢。 就看漫天箭雨再来,空中星星点点,都是火光。 吴用自是大喊:“防火防火,快去防火,一定不能烧起来了……” 营寨之中,不知多少人在忙碌,却还是有那营帐火起,便是布料畜皮,太容易点燃。 吴用知道,这般下去,便是那苏武越发有恃无恐,只管来去狂奔,回头入帐一语:“哥哥,当派人马出寨,驱赶苏武远去。” 宋江闻言,皱眉一想,也是无奈,只管拉着荣的手来说:“荣兄弟,可万万不要恋战,不要与之纠缠过甚,他马多,来去驰骋,你若真去纠缠,追又追不上,你若追去了,回头之时,他自又来掩杀,必是得不偿失,他人少,你箭矢驱赶就是,莫要纠缠。他若久久不得便宜,自当回营休息……” “得令!”荣拱手,立马出帐。 ~~ 宋江如今,当真长进得快,荣先在营中列了阵,开了营寨之门,便是紧密起来,鱼贯而出,弓弩也多,便是与那游骑攒射。 果然,那苏武远去不少,却是苏武也有应对,绕寨去奔,绕去后寨,再是箭矢攒射,火箭其实麻烦,非要停马,再来一个个引火。 只看荣绕着寨子追得慢,火箭再起一些,又引燃不少,只待荣又来了,苏武打马又奔,直往前寨而去。 便是溜得荣前后奔忙。 马,真是好东西,何以历史上宋军对外敌,胜则不得大胜,败则大败?就如今夜场景。 那无数健马,打不成就走,打得成就追,满营步卒,何以面对? 管你满营八千人,苏武五百人,就在寨外来去驰骋,毫不费力,虽然杀伤不见得几多,但对于士气的打击,不必多言。 苏武依旧在寨外纵横驰骋,荣带着人,围着寨子到处去追去射。 一直到深夜,只待苏武感觉马力即将疲乏,才从容退去。 只道是杀伤多少人?或者是烧了多少营帐粮草?这些苏武并不在意…… 这八千人的营寨,天明之时,一个个两眼发黑,还有许多人,更是疲惫不堪。 埋锅造饭,各处也多是唉声叹气,困顿非常。 那中军帐中,宋江与吴用,又是眉头紧锁,还多了个荣,也是如此。 荣来说:“哥哥,今日要不就不去对垒了?先让兄弟们睡一睡再说?” 吴用已然开口:“不可,当列阵去,不得拖沓。” 荣大急:“麾下兄弟们着实疲累,何以还要列阵对垒?岂不白白让那苏武占了便宜?” 何以? 宋江来说:“荣兄弟,今日不去,夜里苏武必然还来,明日便也不去,他苏武就是占了马匹之利,若是不去,夜夜都来,乃至白日也来,我军不动,他自会来!如此拖沓,那小路财货,必不能归啊……” 荣无奈一叹:“唉……是这么个道理啊?那苏武,何以这般难对付?我真恨不得将他斩杀当场!” 吴用起身一语:“吃罢饭食就起号角,出营!” 宋江也在点头:“荣兄弟,战阵之上,都靠你了!” “哥哥不必多言,自是对垒去!如此之局,有死无生!百死!”荣拱手一礼,满心憋屈,但既然如此了,拼了就是! 苏武回去,只管闷头就睡,先睡一觉,贼人若不来,睡醒再去,贼人若来,睡醒上阵。 打仗,苏武就是“无师自通”了,他的牌很多,宋江吴用先出招,苏武后招也好用。 只待一觉醒来,苏武招军师两人来问:“贼人是何动向?” 朱武便答:“来了,还有十五里,还想着贼人十里之时,就唤将军醒来,未想将军自己就醒了……” “按照昨日部署,各部紧守营寨,且看他们攻是不攻!既然来了,便是教他们攻也难,不攻也难,退兵更难!” 苏武一语,面色严肃,自也起身,先洗把脸。 军中自是有条不紊都在准备,两千兵,两千辅兵,都在忙碌。 苏武打马左右去巡,督促各处战前准备之事,倒也没有一处真让他着急上火,甚至火头军埋锅造饭也都不慌不忙,便是安心回了中军。 吃过午饭,再过一个多时辰,贼军已至,大阵看去,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八千之数,竟是这么多…… 却也是旌旗如云,铁甲熠熠,这梁山经营得着实不差。 苏武上了营寨之中立的高台,左右去看。 三百步外,贼军立止。 苏武也望敌人中军,那里也在造那简易的高处将台。 身旁朱武开口:“贼人疲兵远来,当寻机会一击之!” 苏武点头:“嗯,只看贼人如何动。” 苏武越发老辣,心中丝毫没有波澜,以往上阵,他还忍不住会紧张,而今,当真心若平湖。 那边简易高台也立,各部也慢慢站定阵型。 吴用先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哥哥,那苏武紧守营寨,如何是好?” 宋江想起了某一日的清风山,说得一语:“合围三路,猛攻,留一路,围三缺一!” 是正经兵法道理,自有令兵去。 吴用点着头,却说:“其实他有四千人啊……两千辅兵,怕也能用。” 宋江不说话,只皱眉。 吴用继续说:“只念此番死战,钱粮财货得归……实难也,不打不行,近前来,扎营便也不行,一旦散了军阵,那苏武必然来袭,唯有死战了!” 宋江终是一语:“学究啊,你我此番,看似高明,看似主动,看似把这苏武弄得团团转……而今再看,却还是又落下风……” 吴用说得一语:“哥哥,破了莱州,就是大胜,兴许此战之后,那苏武回去,当领朝廷大罪,失了权柄,如此,岂不也是美事?” “唯有这最后一念了……”宋江点头,便是二人此时心中皆知,兴许此战难以奏效了。 那各路财货,怕是……也难了,但也还可侥幸去想,各路哪怕回得一路也好。 许久,宋江坐在将台,紧皱眉头,便是一语:“击鼓,进兵!” 鼓声隆隆在响,八千大贼,三面合围,开始攻寨,也备了简易长梯不少。 贼兵蜂拥而上,倒是并不显得十分散乱,梁山操练之事,似乎也步入正轨了。 长枪在寨栅内外互相捅刺,箭矢如雨,更是互相攒射不止。 那荣当真也是悍勇,第一个去爬寨栅,奈何栅栏里面,铁甲的军汉一步不退,长枪举起,一次一次把荣逼下长梯…… 荣焦急不已,不断左右大喊:“爬,快爬,一起爬上去!” 一时间,左右之人皆是冒着长枪与箭矢,皆是向前去架长梯,蚁附而上。 苏武在将台之上,倒是看得清楚,不免也是一句:“贼众真有敢死之辈,看来贼人主攻之处还是正面。” 只管是荣大呼小叫,已然又是第一个爬高了去,岂能不知他是军将领头? 一个青面汉子当先就去,一柄硕大朴刀在手,只管抬头去看,目如虎豹,还有话语:“贼厮,你只管跳下来!” 那荣当真牙关一咬,说跳就跳,也是他武艺着实高强,凌空之间,手中长枪也能打偏几个刺来的枪尖。 荣当真稳稳落地,那青面汉子上前就迎,长枪就去,又快又急。 荣落地,正想着击退击杀几人,好占个空地出来,让身后军汉接连跳入,却是哪里想到,眼前一个青面汉子,一枪而来,如此强横,只能连连去挡,脚步更是直接就退到了栅栏之处。 这青面汉子竟是这般了得,荣大惊之下,已然有些后悔一人独自跳进来了。 却是又见一人来,荣认得他,不是认得人,是认得那人手持的熟铜双鞭,这不是双鞭呼延灼吗? 何以朝廷大将呼延灼会在苏武军中? 还听呼延灼咆哮一般大喊:“杨志兄弟,贼厮头领让我来杀!” 呼延灼仇恨太深,情绪更大,如今在这军中,更是欠得情分太多,此时此刻,已然失了理智一般,连杨志都被他从身后挤了一个趔趄。 杨志苦笑,自是让到一边,只管看那呼延灼双鞭去,砸得当面贼厮手上的亮银枪是火星四溅。 杨志抬头去左右看,便是看看哪个还要跳进来。 自也还有人要跳进来,这回没人抢了,杨志只管去,却是这个贼人实在不经打,三两去,捅杀当场。 还看那边,呼延灼竟是双鞭连连,还没有拿下那人,杨志大呼一语:“呼延将军,贼厮武艺不凡,你莫要失了章法啊……” 还真是呼延灼失了章法,只管心中发泄情绪,便是猛攻猛打,并不能快速拿下荣,甚至还被荣仗着长兵器的优势,逼退了几番。 若不是呼延灼非要单打独斗,左右军汉只管长枪如林去捅,荣便也招架不住。 杨志一提醒,呼延灼立马冷静几分,只管是荣一枪来,呼延灼单鞭一挡,脚步一进,另外一鞭便是怒砸而去。 荣大惊,连忙转枪尾来挡,便是一声巨响,这铜鞭着实沉重,打得荣身形一退。 呼延灼更是欺身而上,又是单鞭来砸。 荣当真也强,直接弃了长枪,飞速拔出腰刀,又是一迎。 便是那铜鞭也起了缺口,腰刀也卷了刃口。 只听有人在身后喊:“荣将军,我等进不去啊,你快出来!” 旁人怎么可能轻易翻得进寨栅?那些翻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被长枪捅杀当场? 那箭雨之下,后面无甲的贼寇,又哪里跟得上来? 荣兄弟一人苦撑,又怎么可能还退得出去?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动了…… 已然落入劣势,那铜鞭两个,左手一来,右手又来,荣一口刀上,早已没有一处好刃。 寨外之人,那是救也救不得,寨栅之内,不知伸出多少枪尖…… 噹去一声,终是那腰刀失了手,更是那呼延灼势大力沉武艺高强,已然不知砸得多少下,终于砸在了荣的铁兜鍪上。 这铁盔虽好,但被呼延灼这铜鞭一下砸中,荣只感觉两眼一黑,立刻栽倒,全无一点知觉。 呼延灼哈哈大笑,只管往那寨外一看,如狼似虎的目光一扫,竟还能扫退不少脚步。 呼延灼上前,把那荣的铁兜鍪一摘,血迹不少,竟也看得清楚样貌,说道:“竟是个俊俏颜面……” 便是一手抓住发髻,往后就拖,呼延灼还有话语:“此大贼我一人拿到。” 杨志来笑:“是你一人拿到,将军那里,正是大功!倒也不知死的活的……” 呼延灼闻言,抬手去探:“活的……拿了个活的!” “活的好,更是大功,哈哈,呼延将军威武!”杨志与呼延灼,在那景阳寨里已然相处几番,两人都出自殿前司下,已然交好非常。 更重要的是,两人都是将门之后,又都负了祖上威名,共鸣共感不知多少。 呼延灼也是大喜,这些日子,浑身上下,只有郁郁,唯有今日,郁闷一扫,皆是痛快畅快! 呼延灼拖着荣的发髻,也不要人帮,自己寻绳索,亲自来绑缚。 只看那贼人无数,哪里入得寨来? 贼人身后,督战队更是频频驱赶,寨栅之下,便是向前来捅一下,快速又退几步,好似试探一般,却终究是再无人蚁附来爬。 着实是爬不进去。 箭矢对射不知多久,慢慢的箭袋也空,手臂也酸。 竟就是如此僵持,进退不得。 那将台高处,宋江站起来踮脚在问:“是不是我荣兄弟失陷了?” 吴用连忙来答:“不是不是,那个当不是他。” 宋江心中一松,却是又问:“学究,这般进退不得,如何是好?一旦鸣金退兵,那苏武必然就来掩杀!” 吴用答不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在反省,是怎么到得这个地步的? 头前谋划,一切都好,各路出击,让苏武四处难顾,一路得手便是不亏,大军求战,财货小路而回…… 谋划得都挺好……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哪里? 吴用想到了,战力,是战力上出了差错。那密州于山岗里寨,却是挡不住苏武一阵冲击。 此处,八千人打营寨,却是进退维谷。 是战力上出了差错,但凡密州多坚持两三日,此时早已归去。 但凡今日这里真能冲击营寨去……岂能是这般局面? 百般算计,百般的谋划,哪哪都好,终究还是差在了战力。 可见,运筹帷幄,本也要有实力做基础。 吴用反省得很深刻,忽然看向宋江,说得一语:“公明哥哥,那苏武曾经让我与你带个话……” “什么话?”宋江问。 “他说……若是宋押司来日想要招安,当先想着他去……”吴用终于把这句话带到了。 “嗯?什么?”宋江愣了愣。 “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吴用答着。 宋江便是一语:“他一个武夫,何以有资格代朝廷招安与我?你我读书人,岂能在他一个武夫麾下行走?” 宋江要当官,要当是文官,要听的是那一声相公。 吴用点了点头:“嗯,哥哥所言有理。” 宋江陡然一想,看了看吴用,似看出了吴用此时的某种心态变化,开口一语:“学究勿忧,哪怕此番都败了,晁大哥正也去打那曾头市,苏武可没兵再去救那曾头市了,晁大哥打下曾头市,钱粮便也无忧了,来日自还与苏武一番较量!” 吴用点头:“是极是极,便也是当初料定,苏武会救京东州府,不会救那曾头市。” 却是正说话语,忽然见得那官军寨门大开,一彪铁甲骑正奔涌而出。 宋江抬手一指,就问:“那苏武是要作甚?” “不好!”吴用猛然起身。 (兄弟们,看后面作者的话。我这末尾的话语,从来都不在收费之列,今日打得多,怕收费了,所以放在作者的话里。) (本章完) 第135章 从今往后,天下何人不识你我? 第135章 从今往后,天下何人不识你我? 吴用一声“不好”,宋江更是大惊,只看那一彪人与马皆披铁甲的骑兵,瞬间冲出营寨大门,一头扎进刚才还在进攻营寨的人群之中。 何以这个时候出来? 因为贼人都围在营寨之外,前面攻不进,后面督战队却也在驱赶,不仅前后不一致,连左右的队列早已没有。 这队骑兵并不多,拢共不过三百来号,如洪水而出,瞬间不知撞倒多少人,更是不知多少贼人大呼小叫在躲避。 八千人,三面合围,正面贼人,不过两三千号而已,全部铺开在营寨之外。 宋江已然从将台而起,看了一眼吴用,带着惊慌的眼神似在询问什么一般。 吴用直接来答:“走,哥哥快走!” 宋江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就往将台而下,一旁备了马,连忙翻身上马。 吴用也快,只待宋江翻身上马之后,吴用自也另外一匹马就上。 二人,头也不回,打马狂奔就走。 只因为那一彪铁甲骑,在那两三千人里,如入无人之境,突破得极快,两三千人横向铺开去,显然没有多少厚度。 那彪铁甲骑,也不纠缠,显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宋江的中军将台。 寨外的贼军,许多人脸上还是懵的,就看这彪铁甲穿阵而去,乃至贼人们目光还跟随而去。 许多贼人好似在行注目礼一般。 也有那大贼反应过来,拼命大喊:“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怎么拦?用人拦?还是用马追? 众多贼人呆呆看着,就只能这么看着! 只待这话语喊得来去几声,那三百来骑已然冲出阵去,那中军将台之下,倒也还有几百人列阵在前,便是护卫。 只看那高头大马,只看那人马俱甲,轰轰隆隆就到,便是抬头去看,也教人望而生畏。 贼人长枪已然在竖,却是目光之中皆是惊慌,脚步更不自觉在退。 越来越近了,几百步的距离,好似瞬间就到。 那骑士带着铁兜鍪,那兜鍪不仅是头盔,更有铁甲遮住脸,只露出双眼细细一条缝,让人看不清骑士的模样。 便是看不清骑士的模样,更显得这些骑士好似不是人一般,更多几分威压之势。 不知谁回头看了一眼,看那将台之上空空无人。 便也不知谁先转头就跑,更不知多少人也看了一眼那空空将台,瞬间,不知多少人转头就奔。 头前还有长枪在竖,人与马,带着铁甲冲撞而来,防线犹如纸糊的一般应声而倒。 一切发生得极快,兴许就在眨眼间……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并不是真的就是一边进攻,另外一边就防守。 原来人数,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两千人照样能把八千人不放在眼中? 开战之前,头领们都说,官军只有两千人,咱八千人四个打一个,还能打不过? 许多人信了,也说,四个打一个,必胜。 现在就是四个打一个的时候了,却是手中的长枪都拿不稳,好在,逃跑大家都会,若不是擅长逃跑,怎么能一路从家乡安然跑到梁山入伙? 三百来骑,冲到空空的将台头前,那领头之人把铁兜鍪往上一掀,左右一看,只喊:“李成,帮他们鸣金。” 一个骑士下马,也掀起铁兜鍪,其实他的长相一点都不吓人,甚至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看起来更不是那凶恶之辈。 他上了将台,左右一寻,在将台之后寻来铜锣,便是用刀把连连去敲。 那领头之人正是苏武,他勒马转向,快速整队,只待贼人往中军回的时候,自还要再冲一阵。 苏武喊得一声来:“兄弟们,杀贼了!” 众多铁甲骑,早已有了标准的回答:“愿随将军效死!” 鸣金之声不断在响,当面之贼,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中军都没了,公明哥哥与那吴学究也不知上哪去了,那官军铁甲骑就在身后,这还怎么回? 胜或者败,众贼心中已然没了概念,便只有一个念头,打不过,当真打不过。 甚至都生不起去打那三百骑的心思,那马太高,那人也要高大,那铁甲太厚,奔起来,着实无以抵挡。 有那大贼的呼喊:“撤,往两边山林去撤,走,快走!” 若是苏武当面,定然认得出呼喊之人名叫朱仝。 这边,苏武只等敲得一番铜锣的李成也上马,便是铁兜鍪一放,遮住面颊,马匹就起。 只看贼人往两边去跑,更看苏武往中间直去,又是片刻时光,苏武已然回到了自家营寨门口。 苏武这一出一回,当真好似闲庭信步一般,梁山这兵,还当真得再练,而今不过练得一个徒有其表,差得太远…… 苏武冲出来的时候,本还以为会有一场血战,会有那举步维艰的局面,只管是一番冲杀搏杀,冲入中军,如此贼人才会大乱。 没想到,一出一回,竟是如此简单。 便也是开战之前,苏武就有计划,只待贼人攻寨不顺,僵持不下,贼部散乱,就出击冲阵。 这是苏武心中想定的犯险之法,没想到,竟是没什么险。 苏武第一次对一支军队的优劣有了这么直观的感受,第一次认识到一支精兵与一支烂兵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每每说来听来,说那辽人几千人就追着二十万宋兵漫山遍野去杀,但从来难以想象到那到底是个什么场景,今日一见,苏武能想象到了。 大概就是这种场景。 营寨之内,鼓声震天在响,列队而出的重骑轻骑,还有步卒,都在苏武身后,满山遍野是没有一点阵型的贼人,轻骑已然开始在追,步卒更也在奔。 三面合围的贼兵,只待那鸣金之声一起,皆成了一团一团一伙一伙,乃至很多人还一脸的懵圈,甚至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宋江吴用,战略层面上,还真已经上了一个台阶,战术层面上,却还是没有摆脱菜鸡的水平。 不说其他,就这场八千人的攻坚战,便不该这么来打。 虽然是有样学样,围三缺一。 但似乎指挥上,问题很大,乃至也没料到苏武一彪人马能轻松冲出来。 苏武也在总结,总结的不仅是自己的经验,还有宋江吴用的经验,若是他自己来指挥这场攻坚,又该如何? 第一,土工作业,必须土工作业,围困之战,一定要先限制敌人的反击能力,那就得挖,大挖特挖,围着营寨挖,挖壕沟,挖营垒,挖土墙,乃至放拒马。 第二,不该这么一次性把人都一窝蜂压上去,而是要有计划的各队轮换,前锋,后备,一次性围上去太多人没有意义。 第三,还得有匠人,匠人很重要,各种军械都要上。 苏武总结得差不多了,深刻认识到了一点,往后若是围攻敌人强军的营寨,乃至攻城,一定要先进行大量的土工作业,战争就是这么无趣,并不精彩,从来不是冲啊杀啊的那一瞬间。 苏武并未去追击贼人,只是站在营门口侧边,也取下了贴兜鍪夹在腋下。 许贯忠与朱武两人来到身边,朱武说的一语:“这贼人逃得是真快……” 许贯忠接了一语:“将军,此番,怕是杀不得三五千贼去了。” 朱武点头:“是啊,贼人漫山遍野去跑,咱们人少,怕是追不得多少去。” 许贯忠又说:“嗯,倒也不宜深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苏武听来,觉得怪怪的,倒也不是说话语有什么不对,就是两人这一唱一和的…… 苏武左右看了看两人,点了头:“一会儿就鸣金,杀得多少算多少,杀贼倒也没那么重要,四路截那财货,才是重中之重。” 许贯忠笑着点头:“正是此理。” 朱武便又说:“先去莱州为要!” 这一句话,苏武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这两位军师,刚才必然私下里谈了什么事。 莫不是谈了赵明诚的事? 苏武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呐……便是这般,那赵相公,昔日里,我着实看他不错,他夫妇二人,唉……奈何……总归人也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二位不必多忧虑,只去那莱州看看就是……” 许贯忠与朱武再又对视,便是互相点头,脸上起了微笑,但并不再言。 苏武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有点东西……有了某种默契,而且,还很有方式方法…… 其实挺好,人无完人,这句话说的是苏武自己,幕僚谋士,该是这般,就好比那曹阿瞒…… 当然,苏武也不是自比曹老板,而是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方式与幕僚谋士们相处,曹操,就是学习的榜样,刘邦也是学习的榜样,乃至李世民也是学习的榜样。 成功者,其实都有共同点,这些共同点,就是苏武要效仿的。 苏武开口问:“是等二郎他们都回来了,还是咱们轻装先去莱州?” 许贯忠答了一语:“将军,我随将军先去莱州稳定局势,带五百轻骑即可,这边让朱虞侯就在寨中等候武指挥使他们……这般如何?” 苏武点头:“那就鸣金,咱们上马就走!” 五百轻骑,一千多匹马,奔在去往莱州的官道之上,拢共还有一百二三十里路,便是连夜不停。 路上,许贯忠忽然问得一语:“将军,适才何以不追那将台贼首?” 苏武却也问:“先生当真不知否?” 许贯忠便是来答:“我初来乍到,多是在猜测,问将军,便是想要一个笃定。” “先生可以笃定,先生猜的是对的……”苏武直白一语。 许贯忠点着头:“将军真有大志。” “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大志,其中更多是朝堂之事,朝堂倾轧,我自配合其中。”苏武答道。 便是也知,许贯忠虽然才华横溢,但并没有当过官,对于官场,多靠远远的观察与想象,也如苏武昔日一样,并不了解朝廷真正的运作。 所以,苏武也要培训一下许贯忠,让许贯忠知道真正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如此往后谋事,谋朝廷官场之事,许贯忠才能真正切中要害。 果然,许贯忠听得此语,便也在思索:“按理说,将军乃程相公麾下,程相公又是……那……高唐州高廉,是殿前司太尉之族弟……” “先生大才!”苏武夸得一语,许贯忠当真聪明,一点就透。 “多谢将军指教。”许贯忠还拱手一礼。 苏武看去,便是觉得许贯忠当真进入状态了,闲云野鹤,真已经进入谋士这个身份了。 这种感觉,也极好。 “许先生,我得你在身边帮衬,岂不就是汉高祖得萧何?”苏武这场面话得说。 许贯忠拱手一礼:“将军谬赞也,在下会的很多,不会的也极多,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只要先生不嫌弃,我苏武这辈子,定对先生百般信任。”苏武这也是场面话,但更是真心话。 “在下信得将军此语,将军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赵相公都有心中不忍,何况对旁人?一路来,行军也好,宿夜也罢,军中将士,哪个不说将军义薄云天?已然不假,将军定是可以托付之人。” 许贯忠说得认真。 苏武就笑:“这赌局是结束了吗?” “将军,在下这一局啊,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许贯忠再一拱手。 “这局势还未定呢?”苏武又问。 “刚才那一阵,就已经提前定了局,此局,将军已解。只要将军此去不在莱州犯险,此局必是妥妥当当。” 许贯忠忽然这么一语。 “你是说遮掩之事?”苏武微微皱眉。 许贯忠直接点头:“正是此事,我也知将军只是心中犹豫,心狠手辣之事,对熟人难下手,但我更知,将军大志在胸,自有定夺,万不会错。” “你啊,真是会说话,可正我衣冠,可明我得失!”苏武点着头,不多言。 “也是适才将军所言,人,总归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许贯忠答着。 “天要亮了,莱州要到了。”苏武叹着气,便是心中郁郁,开心不起来。 “我来写奏,将军盖印即可。”许贯忠当真如苏武头前所想。 他这般人,要么不干,一旦真干了,那定是一心在此,别无二念。 “先见人!”苏武如此一语,却不自觉点了一下头,还催动了一下马匹,让快走的马匹稍稍跑起来。 莱州城,四门紧闭,城头上,倒是有了几个军汉。 想来是贼人走了,许多人又回来了。 自有人去叫门,待得门开,苏武直去州衙。 那赵明诚也回来了,面色煞白,眉锁不松,见得苏武,远远奔来相迎。 苏武一礼,赵明诚直接来扶,扶的动作极大,好似要相拥一般,口中有语:“苏将军,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啊……” 说着,便似就要流泪…… 苏武先叹息,就问:“赵相公,城中百姓如何?” 赵明诚来答:“城中百姓无碍,许多人都奔出去了,那贼人入城来,倒也没有滋扰百姓。” 苏武再问:“城中富户如何?” 赵明诚却是沉默了,低头,抬手作请一下:“苏将军且坐……” “富户是不是损失惨重?”苏武倒也不坐,直接再问。 “人也多是没事……”赵明诚如此来答。 “却还是有死伤之事?”苏武也问。 便是苏武也有猜测,贼人此番心急,知道苏武大军在后,想来宋江吴用也有那不断催促的命令下去,贼人心急之下,逼问钱财,岂能不动手段? 死伤之事,只怕……还不会很少。 赵明诚无力点了点头,便有抬头来看苏武:“将军,可截杀到了贼人?”就看赵明诚的眼神,那慌乱还在,却也知道自己犯大错了,那害怕也有…… 苏武更从赵明诚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乞求,乞求帮助…… 上次在青州见他,他刚起复再用,正是意气风发,酒席之间,便是那主角人物,老宗泽是三百里去迎他这个上官…… 今日再见,苏武只有叹息…… “贼人截杀不少……”苏武点着头。 “这就好这就好……”赵明诚也连连点头。 “可是……”苏武这么一语,顿住了。 “什么事?苏将军只管来说,咱们二人一见如故,近来书信来去多次,已算知交,将军有话就说……”赵明诚又慌乱起来,想来心中一直忐忑。 “可是这事,如何是好啊?”苏武看着赵明诚。 赵明诚闻言,面色更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脚步稍稍一移,身形跟着一晃。 苏武抬手一扶,还是一句:“如何收场?”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赵明诚再看苏武,眼神里皆是期盼:“将军可有良策,将军可有办法?” 苏武又叹气…… 却是身后许贯忠忽然说话:“将军,赵相公,坐下来说,坐下来吃杯茶,慢慢说!”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岂能不知许贯忠那打岔提醒之意? 苏武对着许贯忠摆摆手,便是告诉许贯忠放心就是,他心中犹豫几番,岂不就是为了笃定而来? 若是不提前去想去犹豫,那就是此时犹豫了…… 苏武知道,赵明诚会求自己,就像此时,就像眼前。 赵明诚更在作请:“坐坐坐,坐下说……” 苏武点头,落座。 赵明诚那期盼的眼神,又在苏武身上,口中连连来问:“这一战,是胜了,对不对?苏将军既然这么快到了莱州,那肯定是打胜了贼人!” “胜了。”苏武点头。 “将士可有死伤?莱州府衙里的钱都被贼人劫去了,但我……我青州家中也颇有资财……”赵明诚抓住了苏武的手臂。 “死伤不多……”苏武如此答着,拒绝了赵明诚的钱,便也真是没什么死伤,一场两千对八千人的大战,比苏武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也是苏武使尽浑身解数,开战之前,贼人体力士气已然大减。 更是苏武没想到,宋江吴用之辈,在他苏武面前,已然是那惊弓之鸟一般。 赵明诚当真好似要哭出来,只问:“苏将军,不是大胜了吗?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起了身,摇摇头:“赵相公,倒也无妨……咱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许多年来,都不曾严惩过官员,相公本就在青州隐居,此番致仕,倒也无甚……” 苏武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大宋朝,对文官太好太好,自真宗仁宗而下,从来不杀文官,坐牢都少,苏轼坐过牢,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已然是极其少见之事。 一般犯错,贬谪就是,哪怕真犯大错,革职回家,再大错,不外乎发到琼州当官,没有更严重的了。 此番赵明诚之事,其实后果不算太严重,因为苏武把这个屁股擦得还算干净,赵明诚十有八九,革职回家去,再不续用。 苏武之语,是安慰赵明诚。 却是也没有安慰到,赵明诚两行泪水,还是落下来了,为何? 他自还要名声,如此一遭,名声尽丧,不论在哪,脊梁骨永远被人戳着,他乃名士,一朝扫地,往后再也见不了人了。 苏武拱手:“赵相公,我便回军中去了……” “苏将军……”赵明诚便也站起。 苏武回头看了看:“赵相公,我若还有词作,还寄给你……” 赵明诚站在那里,头往前微微倾着,驼着背,双腿微微弯曲,双手无力垂在左右…… 轻轻摆摆手…… 苏武转头回来,迈步去。 许贯忠飞快跟在身后,轻声说得一语来:“将军过于重情,其实……不好……有时候关心则乱,反误大事……” 苏武不说话,只管往前走。 许贯忠继续说:“去那城中军营处,我便来写,将军加印。” 苏武轻轻点点头,翻身上了马。 那衙门里,赵明诚瘫坐在座椅上,久久无神,便是也不知该去做什么…… 也不知他后悔不后悔,当时一时失措,竟当真转身就跑,人在恐惧之中,下意识如此去做,便是战胜不了恐惧…… 回头来,怎么会不后悔呢? 后衙里,妻子李清照还在,当时拉着她就上车跑,跑出城了,李清照才知道详细,便是从那一刻起,李清照就再也没有了一个笑脸…… 乃至话语里,也多是讥讽。 那后衙,赵明诚也不愿回了,回不去了,心中念想许多恩爱事。 想的是夫妻二人煮茶闲趣,两人猜书,说一句话来猜,猜这句话出自书架里哪本书的第几页…… 妻子从来都赢,偶尔输了,便是耍赖,茶水无意之中泼在水上,便也是茶香四溢…… 那时,多美好。 而今…… 却是今日,妻子李清照还写一首诗来,拢共四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诗…… 这诗啊…… 赵明诚想着想着,忽然只觉得胸口一闷,上下不接气了,只待闷得几番,一口痰吐出,便是胸口衣衫,一片血红…… “来人……来人……”赵明诚看得这一片血红,又起惊慌。 自有人来,呼喊来去,快请郎中。 终是七手八脚抬到后衙,躺在床榻之上,郎中来了,开了药,去了。 赵明诚抬头去寻,寻那个倩影,她在,皱着眉头站在床边。 “我……”赵明诚开口来,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该去问,但你还是要去问,他虽然是武夫,但也圣贤书读了不少,却又岂能还看得上这般的你?” 李清照,当真冷言冷语。 仿佛十来年恩爱,一夕全无。 “回青州,回青州……”赵明诚嘟嘟囔囔在嘴边。 “青州又如何回?父老乡亲又如何见?”李清照微微闭眼,也是无奈。 “……”赵明诚抬头来看,慢慢又把头放下,只说:“那你寻个去处吧……寻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 “从今往后,天下何人不识君?天下何人不识你我?何人不耻笑你我?” “我去死,我去死了罢……”兴许,所有人的耻笑,不及李清照一句冷语伤人。 “唉……”李清照脚步微动,坐在了床边,看着赵明诚,也是无言。 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去哪里?她更不知道。 人生起落,对于她而言,更也残酷,夫妻一体,陡然间,便成了天下的笑话,成了士大夫的耻辱,再也没有抬头见人的那一抹自信了…… 苏武其实还想到了一点,若是天下如麻,四处纷乱,家国沦丧,倒也罢了,想来没有那么多人有心思还去耻笑谁,便是赵明诚这般士大夫之辈,多如牛毛…… 奈何,此时不同…… 苏武看着许贯忠写就的奏报,看了又看,写得极好,定是程相公要的那种。 许贯忠看苏武看得久了,便问一语:“将军?” 苏武叹了一句:“其实,怎么都遮掩不得,且不说城中那些大户,衙门里有推官判官,各县有知县相公,军中也有兵马总管……这么多人,哪里遮掩得过去?” “那为何头前将军要那般来问呢?”许贯忠也疑惑。 “为何?其实是想你告诉我遮掩不得……告诉我不必多想……”苏武答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小的印鉴,染上印泥,盖了上去。 “我却只说,其中风险极大……”许贯忠如此一答,便也点头,他懂了,摸到了苏老板的一些脉络了。 许贯忠接着说:“人若无情,便也不好,将军本就有分寸,想来将军只是不愿亲手来做这事罢了……” “其实啊,是我心中对那夫妻二人,有一份太久的挂念,此时再想,都是人而已,只是我知道得太多,千想万想,便是不愿那赵相公做下这般事来,他却还是这么做了,可惜了李大家……” 说着,苏武还是叹气,却把手中的奏报一扬:“着快骑速速发往东平府程相公亲手。” 许贯忠听得半懂不懂,只管拿了封皮,塞好奏报,上了火漆,再火漆盖印,出门喊人速速去送。 事情做完,许贯忠也感觉心中一松,再看将军,将军也是换了面容,少了那几分愁叹,站起身,话语铿锵:“此事就算过去了,吩咐兄弟们往城中去寻,宣讲大胜之事,安抚百姓归家……也叫那衙门里的官吏干活了,统计一下死伤之事,做个案卷存底,只待财货钱粮回来了,各家损失都补一些……” 许贯忠立马听懂,就问:“那……留多少在军中?” “留……二十万贯吧……”苏武对于这笔钱的处置,也有想过,京东两路,会是他的大本营与根据地。 民心得安,名声人设更得做,要的就是别人的一句夸,要的是人们说起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就会竖大拇指。 其实京东两路这个地方挺好,进可直去中原,退可偏安一隅,乃至海路畅通,还可直去燕云辽东等地,只待权柄真到手,好好经营,齐鲁怎么不是强权之地? 春秋也好,战国也罢,从来有他一强。 若是一朝真强横,苏武自是兼济天下而去,若是大局不如人意,苏武也当在此先自保自安,再徐徐图之。 总归,将来不定,难以预知,都要做两手准备。 军汉们开始上街了,到处安抚百姓。 莱州城内,也慢慢有了人气。 苏武得留两天,等着贼人尸首运到城外,堆放个京观之景,便更是安民心之举,百姓们看得两千多具贼人尸首,惊慌也就去了,乃至仇恨也就报了不少。 也是苏武立人设立名声的手段,便是让莱州所有人都知晓,苏将军百战不殆,苏将军一来,贼人不过土鸡瓦狗。 发钱…… 苏将军仁义正直,苏将军骁勇善战,苏将军爱民如子,苏将军品德高尚,苏将军……真的好!哪哪都好! 秦明也赶来了,苏武也无二话,分出五万贯给秦明。 秦明还推辞不受:“哥哥,我在潍州拿了一笔,你麾下人马比我多,你留着就是。” “潍州拿了多少?”苏武直接问。 “二十七万贯……”秦明来答。 “多少?”苏武愣了愣。 “哥哥做事,太仁义了些,要不……我分哥哥一些?”秦明只以为苏武没弄到多少钱。 苏武摆摆手,笑道:“不必不必……你自拿着钱回青州强军,定要听我之言,甲胄兵刃也好,马匹也罢,只管多买多置,军汉月俸也多给一些,千万不要多留。” 秦明一拱手:“我自听哥哥的就是。” “嗯,有些事你不知,大战将起,你定要强军,来日,你我定还会同阵效用,你麾下兵马,便是身家性命与前程。” 苏武说得很认真,生怕秦明敷衍。 秦明当真也惊:“这般密事,哥哥告诉了我,我自不敢不听,回去之后,定然想尽一切办法强军。” “好,如此甚好,该回了,你回青州,我回东平府……”苏武军中,已然开始拔营。 秦明便也拱手告辞:“只再等哥哥军令来招。” “再会!”苏武也拱手。 苏将军拔营了,莱州百姓,成群结队,箪食壶浆来送,一送二三十里,皆不回返。 苏武下马站在路边高处,拱手左右:“回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送多远,也还有辞别之时,诸位,回吧……” 有那少年,披麻戴孝从人群而出,显然奔了一路,气喘吁吁,往地上一跪:“拜谢将军为我父亲报仇!” “回吧回吧……”苏武点着头,却还是摆手。 “只愿将军前程似锦,长命百岁。”少年人依旧磕头在地。 苏武也只点头,这般话语,这一路他听得太多次了,这份名声,算是有了。 甚至还有人主动往军中送钱,苏武都一一拒绝了去。 却是一比莱州与密州,苏武又知道一个道理,人终究是真的吃苦受罪受难了,才知道寻常日子来之不易。 也好……也好…… 走了,苏武上马,留得几十人拦在官道,不准百姓再送,如此大军去了,那几十人打马再追。 许多事,是有意义的,比如今日二三十里来送的百姓,就是苏武要在这乱世挣扎的意义所在。 一路回去,便是也想,倒也不知曾头市那边战事如何? 也不知朝廷大军来了没有?那高俅高太尉是不是当真亲自带军出征? (兄弟们,今天八千六百字,着实写不动了,状态欠佳,抱歉。) (本章完) 第136章 出去,有多远去多远! 第136章 出去,有多远去多远! 回去的路上,宿夜。 中军大帐里提来一个人,众多军将皆在,认识这人的倒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人头上包扎着,脸上还有血迹未完全擦拭,他绑缚了半身,就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满场之人,再看头前那中间端坐的苏武,便也打量来去。 苏武指着他,与众人笑着来说:“这厮名叫荣,本是那青州清风寨的副知寨,有一手极好的射术,昔日清风山里剿贼,某先登之时身上中两矢,十有八九就是这厮射的……” 便是那杨志、周通等人,显然都认识他,杨志开口来说:“本是勇武军将,却从了贼去,长得个周正模样,非要从贼,荣,朝廷哪里对你不住?” 荣坐在地上,还真来回话:“贪官污吏横行,就是对我不住!” 苏武倒也奇怪,来问:“哦?倒也不曾听闻哪个贪官污吏欺辱了你啊?不是你不顾朝廷律法私藏逃犯被人拿到了吗?” 荣闻言,便是头一偏,二话没有,只有一句:“既落你手,要杀要剐只管来就是。” 又是这一套? 苏武点头:“也好,既然你认,这军中自有军法,你本也是军将,叛国从贼之罪定也,来人,拉出去,砍了头,来日领个赏!” 自有军汉上前来拖,那荣自是被拖得往外去,双腿忽然连连在蹬,陡然又起了反抗。 直到拖出大帐,那荣忽然又喊:“苏武,你不讲道义!” 就看大帐之内,所有人忽然都哄堂大笑,那拖人的军汉也止住了脚步,又把那荣往回拖进帐中。 满帐之人都笑。 便听苏武开口:“如何?” 武松开口:“自是哥哥胜了!” 呼延灼也说:“还是苏将军猜得准,这厮当真不是那决绝赴死的模样。” 杨志也说:“只当他是条好汉呢……” 荣立马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屋子的人,刚才拿他作了赌注。 荣心中来气,便又是一语:“要杀就杀,平白拿我耻笑,我荣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还来这套? 苏武笑容一收,左右一看,众人笑容皆收,就看苏武微微一抬手:“咱不是那贼寇之辈,也不要什么江湖好汉,这般人本是朝廷要犯,留之无用,还得耗费粮食养着,还要派人看管,送到府衙里也不过是一刀,杀了吧……” 那拖人的军汉便是再来拖,动作快速许多,拉着人就往外去,荣自是一副赴死模样。 倒也不走远,就在寨外十几步,一个马槽前,一众军汉各自准备,有人抽了刀,有人把荣的脑袋摁在木马槽上,便又有人从另外一边去拽住荣散乱的长发,如此固定好。 那持刀之人就上前来了,还有一语:“我刀快,不痛,你安心上路,记住,下辈子不要从贼。” 那刀已然举起来了,那大帐里再也没有了哄堂大笑,风声呼呼左右,有那马匹就在一旁,似也在看他荣斩首。 荣看着一旁马的长脸,长脸上的马眼,正映出此时此刻他被砍头的场景。 “好走!”持刀军汉最后一语,都已然要挥下来了。 荣陡然大喊:“苏武,苏将军,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那刀顿了一顿,等了瞬间,那大帐里来了一语:“再把他拉进来。” 左右军汉又把人一架,七八步去,又往那大帐里一扔。 苏武又笑起来了,只问一句:“荣,你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 荣不答,只问:“我探听过,我那妹妹本留在清风寨里,却是被你提走了,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犯官家眷,自是发卖了,此时不是在大名府,大概就是在汴梁城,官卖,当不在哪户人家里,多半是在楼宇之中,告诉你了,如此,死得瞑目了吗?” 苏武也问。 荣闻言,似要站起,双手被绑缚,便也难站起,身形左右转动挣扎几番,倒是坐起来了,便是一语大呼:“苏武,我与你势不两立!” 苏武叹息:“唉……还说这话有什么意义?自你从贼那一刻,便就是抛家舍业的路,要怪,就怪那宋江害你,你好好的军将,转眼就成了贼,何也?因为那宋江就是大贼,他交的那些朋友兄弟,也都是大贼,我不过执行的是朝廷律法,何错之有?再说,此时此刻,你如何与我势不两立?”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荣咬牙切齿,着实凶恶。 “没什么其他的事了吧?倒也是念你昔日是军将,才让你折腾两番,还有事一并说来,无事啊,你好好上路……” 苏武摆着手,不多看。 荣坐在当场,左右再环看一周,大帐之中,各般军将,当真济济一堂,却是荣忽然问道:“你自说我,何以……你帐下也有贼寇?” 他也能认出人来,杨志也好,周通也罢,昔日不是贼寇是什么? “这叫浪子回头,他们而今投了官军,用命搏了前程,为朝廷为百姓杀贼,也立了功勋。你那宋江哥哥,不也是一心要招安吗?你不也是听着你那宋江哥哥要招安,才如此卖命吗?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你半路死了,也当是心甘情愿,是吧?” 苏武再问。 只看荣偏头去,又是无言,便也当真是被苏武说中了,那宋江求招安的事,自是与荣早早有过商量。 许贯忠在旁一语:“将军,这厮是想活呢,不是想死,想死早死了……” 苏武笑道:“诶,先生岂能如此看轻人去?他与那宋江有莫逆之交,刎颈不可变也,此时此刻,岂能求活?先生不知,贼寇之中,也多是义气之辈,死有何惧?” 许贯忠恍然大悟:“哦……那自是我看轻了人,这厮当是不求活路了。” 苏武大手一挥:“拉下去吧……” 军汉又来,只管又拉出去,又是那一套流程,只是持刀之人多了几句话语:“你说你要死,你就安安心心死,来来去去拉拉扯扯,多活片刻作甚,不是劳烦我等?你若是不想死,你只管去求,我家将军说不定啊,还真留你一命……” “好了,上路吧……” 荣再次看到那匹马的眼珠,火光之下,好似马匹也有表情,也在怜悯…… 忽然,荣把脖子一抻,猛烈一喊:“苏将军,我也愿浪子回头,再投官军。” 空气陡然凝结,那举起来的刀,倒是没有立马落下。 大帐里有人说话,只是荣听不清楚而已,却是荣心脏莫名狂跳不止。 其实大帐里,是许贯忠在与苏武说话:“将军,你这拉扯之法,倒是把人心玩得透彻了,人啊,兴许一下赴死不那么难,难的是一会儿活来一会儿死,想得多了,赴死之心就慢慢不那么决绝了,求生之意,也就有了。” 苏武点着头:“是这么个意思……” 武松在旁,便是连连点头:“哥哥,我又学到了。” 苏武却说:“二郎,这般事啊,不一定都成,有些人,真就一心求死也未必。” “若是这荣真一心求死呢?”武松问。 苏武答:“那……不就死了罢了……” “也是,死了就死了,那厮又不是什么神仙下凡,咱们又不是他爹。”武松如此来说,他才不在乎什么荣不荣的…… 便是满场听得武松之言,又是哄堂大笑,这笑声传出去,其实刺耳。 荣听来,格外刺耳,便是双目一闭,五味杂陈。 “拉进来!”苏武的声音传出来了。 几个军汉叹了一口气去,只与荣说:“你这厮真是折腾人,要死就死,要活就活,麻烦得紧。” 便是又把荣往那大帐地上一扔,荣又扭几番身躯,坐起,双腿再支,还真就站起来了。 大帐之中,倒是笑语去了,众人皆是严肃。 苏武先开口:“你倒是个好军将,家国大义与江湖义气,却是分不清楚,累在那小小义气上了,真说起来,你从贼倒也是无奈。但是你与那宋江,交情太深,不可信也!” “只求将军把我那小妹赎买回来,我自一心效死,愿为马前小卒上阵。”荣如此说道。 “你从贼的时候,怎么记不起还有个小妹?”苏武问道。 “那时心急,已然就要送到青州牢狱,半路逃脱,已然从贼,只想回头打破清风寨去救,哪知世事无常……” 荣认真来答。 “那就是说你还一直挂念着你那小妹?”苏武非要这么来问。 “唉……”荣低头不语。 “我把你家小妹赎买回来了,你不会带着人就跑了吧?”苏武还问。 荣还是不答…… 许贯忠一语来:“你这厮,又要求活,又还装个硬气,连那求人的话语都没有,教人如何信得过你?既然你本就求个招安,卖命在求,何以此时,招安了,你又还朝秦暮楚,心思不定?” 荣再抬头,又看满场众人,又看苏武,口中来答:“苏将军麾下好军伍,整个大宋怕是也没有多少这般的好军伍了,若是为军将,在这般军伍之中,那真是军将之幸事!但那公明哥哥,待我也是极好,这份情义,如何情义背之?若是情义背弃,岂不真是教人耻笑?” 苏武叹了一口气:“那宋江这般好?” “旁人且不说,待我自是极好。”荣也是叹气。 “那你觉得他招安能成吗?”苏武再问。 荣看了看苏武,一时无语,答不出来。 便是也想,若是无有苏武,招安之事,如今之局,当是必成。 但偏偏面前有个苏武,这件事,难成,怕是成不了,近来也听说苏武在济州造船,那梁山,何以挡得住苏武如此兵锋? 想着想着,荣答了一语:“怕是不成了……” 苏武却接了一语:“那倒也不一定……” “什么?”荣闻言猛然一惊,抬头去看苏武面色,见苏武面色带笑,忽然心中大喜,莫名大喜。 只因为刚刚想到招安之事,只在苏武一个阻碍,苏武陡然此语,岂不就是说…… “将军此言何意?”荣连忙去问。 苏武摆着手:“没什么意思,招安嘛,成也可以,不成也可以,且看怎么成得了,也看怎么成不了……” 荣忽然双膝一跪:“愿为将军效死!” 苏武摆着手:“我也不信你,今日啊,且与你去了绑缚,把你安置在武松陷阵营下为士卒,你要跑呢,你那小妹找不回来是其次,那招安之事,便是定然不成了。” 苏武这是恐吓,是威慑。 既然荣对某些事这么挂心,那就有这种事来圈住他,人,总归能寻到软肋。 许贯忠配合一语:“将军高明,若是贼人都是反复之辈,那招安之事,也万万不可信,只管一力进剿,剿灭为止。” 荣已然磕头:“将军,我万万不会反复!” “行了,下去吧……”苏武抬手一挥,这事就到这里了。 这荣值得今夜这一番设计,但能用最好,用不了,那也不缺这么一人。 当然,荣还是有些价值的,在宋江那里,荣其实没用对地方,便也是如今梁山之上缺少勇猛之人,荣只能是那敢死先锋。 若是在苏武麾下,荣这一手射术,上了马,轻骑之中,游骑骑射之法,岂不天选之将? 荣被去了绑缚,下去了,自有备了清水吃食。 真是要跑,倒也无妨,梁山多一个荣敢死先锋,他也打不过谁去。 第二天大早,拔营再走,苏武还特意问了问武松:“二郎,那荣呢?” 武松来答:“后面石秀身旁跟着呢……” 苏武微微一笑:“他们两人在一起,倒是合适。” “谁说不是呢?便是我想的办法,那石秀如今老老实实想得通了,他自就会劝人了。自还是咱们这里好,哥哥也好,军将也好,同僚士卒也好……” 武松有几分得意。 “你让石秀去劝他了?”苏武问。 “那倒也不是要如何去劝,咱们是官军,要做的是正义之事,那荣本就是官军军将,在咱们这里留着,他心中自也舒畅……” “二郎啊,你当真长进不少。”苏武如此一夸,真心实意。 “这不都是跟着哥哥学的吗?”武松笑来。 许贯忠在一旁,说得一语:“武指挥使来日,当是可以独当一面之才。” “许先生,当真?”武松对许贯忠还真有几分尊重,只因为苏武当真尊重许贯忠,武松便知道许贯忠是了不得的人。 许贯忠笑而不答,只去看苏武。 苏武来答:“二郎,当真!” 武松激动不已。 苏武多加了一语:“但你啊,也要开始多看看书,看那世事变迁,看那人心之处,看那阴谋阳谋,看那博弈之道,也看那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回去就看,说看就看!哥哥只管给我书,我只管去看。”武松认真点头,一个街边浪荡的少年,早已改变。 许贯忠在一旁,一直是笑脸,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个团队,有一种勃勃生机之感,一切都好似欣欣向荣,在往正确的道路上发展。 只待回到东平府里,又是大胜,慢慢没有了昔日那般的热闹,只是百姓们碰上了,便呼喊喝彩几语,当然也是欢喜。 再也没有了昔日的万人空巷,这倒不是不好,而是一种好。 胜利多了,凯旋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其实就是少了担忧,便是笃定,苏将军出征,定然得胜。 这种笃定与信任,便是好事。 苏武自然先见知府程万里,两人落座,程万里也没有多少兴奋,似也有了一种习惯。 “子卿啊,请功的奏疏也去了,那请罪的奏疏也去了,请功的,兴许压在枢密院里不会发,要等等……那请罪的,只怕已然在朝堂上了。” 程万里直接说正事。 “莱州赵相公,只怕……”苏武问。 程万里点着头:“咎由自取!” “相公,这贼寇啊,久拖不得,朝廷那边,可起了大军?”苏武问着,其实也稍稍有些急了。 急的是事,梁山这么点事,拖沓这么久,苏武忍不住要出手了。 程万里来说:“出发了,想来七八日,十来日,也就到了。” “高太尉亲自出征?”苏武问。 “嗯,他亲自出征!此番高太尉来势汹汹,不比以往,他还派人沿路收集船只,大概是准备水陆并进,一举破贼!” 苏武微微皱眉,这回梁山压力有点大了,不过再一想,高俅所带之兵,而今怕是远远比不上贼寇宋江麾下。 再怎么说,宋江麾下,那是真的见过几番大场面了。 高俅带来的人,只要当真一碰,必然就现出原形。 想来想去,苏武心中定了定,问:“童枢密又何吩咐?” 程万里眉头一挑:“恩相只有一语,高俅一旦落败,咱们就要立马进兵。” “那高俅万一胜了呢?”苏武想知道个全部。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目光里有几分无奈,慢慢来说:“恩相也吩咐,那高俅一定不能胜!” 这话说到苏武耳中,岂能不懂? 便是吩咐程万里与苏武,让他们两人不论想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高俅就是不能胜。 所以程万里有些无奈,兴许不一定愿意做,但又不得不做,也知道必须要做。 苏武倒也明白过来了,朝堂倾轧,其实……还真是没有底线的,底线这玩意,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全丢光了。 友军剿贼,不仅不能救,还一定要拖后腿。 苏武只是想了解这一点,明白这一点,也知道,人家高俅,不需要谁拖他后腿,他本就不堪用。 “明白了!”苏武点头。 程万里还来安慰:“你也不必多想,那高俅何曾领过兵马打仗?只管坐山观虎斗,自有分晓。” 排长连长都没当过的人,领几万人马作战,这大宋朝总是做这种事,真把打仗当儿戏。 真不知道高俅上阵指挥,到底该怎么指挥使? 苏武这边慢慢再说,军营里,也有事发生。 那荣入了军营,随在武松身后,武松把他领到一处小房舍旁,不远处就是头前关押石秀的地方。 只待有军汉上前来开了门,武松说道:“进去吧?” 荣愣了愣,问:“武指挥使,莫不是将军还要把我关押在此?” “休要多言,进去就是!”武松这脾气,当真抬手一推。 荣就被推了进去,这屋舍还不同头前关押石秀那间,石秀那间真就是小小一间,这间还有左右偏房,昔日里,这本就是住人的,是那董平在军中休息的住处,苏武本也可以住这里,但苏武有了住处…… 只待荣进了门,左右一看,右边厢间里似乎有人。那人坐在一个台子前,背对着荣。 荣一眼看去,就要落泪。 那人也刚好回头,只以为又是送饭的时间到了,却是回头一看,也是呆愣当场,随即立马落泪。 片刻之后,那人站起,脚步就来,问得一语:“兄长,你也被抓来了?” 荣连忙也是脚步往前去,一把抱住那人:“小妹,小妹……” 武松也不看,只管把门带一下,就走了。 荣激动直接,也是落泪,连连在问:“小妹,你可还好?他们说……有人说……你被官卖了,说把你卖去大名府汴梁城里去了……” “我好呢,我一直就在这里,就是不得出门,每日有吃的送来,也有水送来……我知道这里是军中,我被关押在军中了。兄长,你也要与我关在一处吗?” 小妹脸上,皆是焦急担忧,她知道自家兄长受了连累,成了贼寇,官军四处捉他。荣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我是又投了军了,那苏将军……唉……小妹,你没事就好,我是被人逗弄了,你没事就好……我还真以为你被官卖了,没有人来欺辱你,对不对?” 小妹摇着头:“没有呢……” “好好好,再好不过,往后……咱们过好日子,咱们过以往那般的日子。”荣激动不已,便是上上下下,前后左右,把自家小妹打量个遍,当真哪哪都好好的。 “兄长,真的还能过以往那般的日子吗?”小妹抓住哥哥的手,哪里敢相信? “能!”荣认真来点头,再说:“一定能,我好好在军中做事,凭借本事,定还能谋个前程,再给你寻个好夫家。” “兄长,他们说你叛了朝廷从贼去了,是真的吗?” 看着小妹无辜而又担忧的眼神,荣闷头:“唉……如今不是了,如今不从贼了。” “好,好呢……那我能从这里出去了吗?” “能,一定能!那苏将军……他……他其实不错,他其实挺好的,是个好人,他这般待你,便也是这般待我,他兴许早就想过了……” 荣边思索边来说,说得不清不楚。 小妹自是来问:“他想过什么?” “他……那苏将军,兴许早就想过有一日,我会再投军来,所以他如此待你,等着我来呢……”荣当真想明白过来。 兴许也不一定真是如此,兴许就是苏武一时不知把这么一个姑娘如何是好。 这姑娘是无辜的,若是不带回来,在那清风寨也好,在青州也好,肯定悲惨无比。 带回来了,这姑娘也无罪,苏武从来也做不出真把人官卖了的事去。 关在牢里,那更不可,牢狱不是人待的地方,杀了,那也不可能。 无可奈何之下,苏武随手就这么安置起来了,倒也没想太多,只是忙来忙去,也就这样了。 小妹听得言语,似也明白过来,问:“兄长,你是说那苏将军一直惦念你再投军?” 荣点着头:“定是如此了,不然他怎会如此待你?” “那是苏将军救了你吗?”小妹再问。 荣一时语塞,想得一想,点头来说:“算是吧……” “那这般大恩,如何去报啊……”小妹如此一语,又说:“兄长,你往后可一定要报答他才是……” “唉……”荣长长一口气叹去,说道:“小妹,你先在此稍待,我去寻那苏将军……” “嗯,好,我今日,可高兴!”说着,小妹便又是落泪。 荣回头出门去,左右一看,一个人都没有,那武松早已去了。 荣便在军中乱走,寻得人就问:“将军在何处?” 回答之人也是个军汉,只管一指:“寻将军,自是寻那议事堂去,若是不在啊,就在衙门里,轻易出不得营,你就到议事堂等着去吧……” “多谢兄弟!”荣起身往那议事堂去。 等了许久,就看将军带着一彪亲卫,打马入营来,直奔议事堂。 荣连忙起身,躬身在旁。 苏武来了,只管下马,放了马鞭,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在此何事?” “拜谢将军宽待我家小妹……拜谢将军为我家小妹遮掩……”荣一礼,就要落跪。 苏武迈步进门,只管说道:“别跪了,更别跪在门口,进来说话。” 荣连忙起身跟进去。 只看将军头前落座条案,低头去看公文,口中有语:“这一路回来,你倒是也没逃。” “万万不敢走,万万不会走……”荣连连躬身。 “怕你家公明哥哥的招安大计不成了?”苏武随口问道。 荣一时凝噎,想得一想,说道:“将军恩情,我自会报答!” “便是转头让你上阵去杀贼,算不算报答?”苏武头也不抬,眼前有件事就在案前,苏武也感兴趣。 那凌振在军中多时了,报了事来,说是采买火药之物,想为将军剿贼立功,也是为自己报仇。 苏武大笔一挥,买! 倒是也不多,不得多少钱,先买点火药原料回来看看,看看凌振能弄些什么东西出来,反正那里胡哨的玩意,着实不堪用。 到时候,免不得苏武也要指教一二,至于效果如何,慢慢来就是。 大笔挥完,苏武抬头,去看荣,荣自是在沉默,苏武再说:“官是官,贼是贼,招安之事未成,官军剿贼,岂不天经地义?” “愿为将军效死!”荣终于说了这么一语。 “嗯,你放心,不会要你去杀那宋江!”苏武低头,继续看公文,下一份,看得来气。 又要东平府备粮草,显然是府衙转过来的,要给高俅备粮草。 备吧,也行,转运司衙门处,户部里,府衙就可以抵扣,也就是少一些上交。 就是备得苏武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得大手一挥,备,从军营里往外搬。 高俅就是不一样,大军出征,可以沿路沿河征用船只,可以各个州府去要粮草。 权柄这东西,其实真的好用。 再抬头看一眼荣,荣拱手来说:“将军如此待我,我自万死来报。” “倒也不知你上阵真遇到你那公明哥哥,又当如何……”苏武问着。 “只要公明哥哥来日招安了,自是同僚。”荣如此来答。 “倒是他有大难临头来,殿前司高太尉,亲自领兵而来,水陆并进,也不知宋江撑不撑得住。” 苏武随口说着,也用余光去看荣面色,荣果然面色一变,苏武心中倒也没什么不爽,只是觉得这荣,大概要当许久的士卒了。 荣加官进爵这事,得看宋江到底招个什么安,怎么来招安。 “你去吧……你那小妹啊,带出营去安顿,一个女子,总是在军中,着实麻烦。若是无处安顿,就先带她去孟娘正店处,寻那孟娘子,让她帮着安顿一二。” 苏武挥手赶人。 “拜谢将军!”荣双膝在地,曾经,曾几何时,荣也是一个心中有骄傲的人,世间之事磨人心。 “别跪,速去,我自还不信你,还并不把你当自家兄弟,你喜欢我这军伍,且看你来日所作所为……”苏武大手一挥。 荣面色之中,皆是忧愁,慢慢退去。 苏武便是开口喊人:“来人,把杨天指挥使招来。” 自有人去奔走,片刻之后,林冲就到,拱手头前。 苏武抬手一比:“坐,此处无人,与你说一件密事。” 林冲点头落座:“将军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吩咐,高俅,要来东平府了。” 林冲面目本就狰狞,此时双眼圆瞪而出,却是说得一语来:“将军放心,我定然不会私自乱来,定然不敢拖累将军与众位兄弟!” 苏武抬头看他,看了又看,再低头,继续看公文,又有一件事来,宗泽让再送钱去,再送二十万贯去济州。 唉……苏武大手一挥,给! 也回信去问,问一件事,海船与河船,区别在哪,能不能通用。 特别是渤海风浪相对而言小一些,较为平静,水也不深,南北并不广,是不是有通用的可能。 这是专业之事,便是这笔巨大的投资,将来也想有用处。 便是再问,可以不可以直接做成河海两用的船只,乃至来日是不是可以在工程上,把河船改成海船,反正各种可能,都问一问。 林冲见苏武不说话,便是更来一语:“将军放心,我心中虽然仇怨深厚,但此番,我定然……我定然不会误大事!” 苏武终于再抬头了,慢慢一语:“杀他,当杀,他出京不杀,回京了,便是永远不会有机会再杀他!” 林冲闻言,猛然站起,双眼皆是震惊,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再问一语:“将军所言……” 苏武平静地看着林冲,点点头:“此番机会,不杀他,何日再杀?” 林冲似乎有些急了:“将军,此乃我个人私仇,万万不敢拖累将军与众兄弟们为我犯险。” 苏武摆摆手:“若我不帮你,这辈子啊,你怕就是郁郁而终了,兴许活不得三四十岁去了。” “将军……” “勿要多言,自也不是做傻事,万事啊,谋定而后动,如今几番,你为我效死军前,我自也当帮你报仇雪恨!” 苏武认真来说,放了笔,坐直了身形。 “将军于我,有活命之恩,便该效死来报,此番之事……万万……” “你别说,我来说,若是他大军之中,我岂能杀他?若是他大胜而归,我又怎么能杀得了他?只待他兵败之时,才可行此事也。你也不必多想,此獠,来日也是我之阻碍,死了比活着好,杀他也为我自己……” 苏武话语不假,一来是收买人心,二来,本就是派系对立,高俅与童贯相争,来日岂能不是苏武的阻碍?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动机,那就是功勋。 童贯岂能不恨高俅?他定然也想过让高俅一命呜呼,若是真没有了高俅这个人,童贯在军中,那才真能一手遮天。 奈何童贯知道,这种事在大宋朝,万万不会有人敢做,便是连贼寇都不敢做,何况文武官员? 只是童贯没有料到,苏武敢做,还能做得天衣无缝。 这事倒是不必禀报与商量,只管是天衣无缝的结果出现在童贯面前即可。 这才是好下属,为上官能舍出命去,出了事自己背,天衣无缝事成了,那也不必多邀功。 高俅其实也难,为何?他本不是官员出身,既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当过太监,更不曾当过军将,只凭借天子信任,陡然高位,毫无根基可言。 而今,兴许搭上了蔡京的船,那也不过是利益之交。 想证明自己一回,反倒丢了大脸,他那兄弟高廉在高唐州丢脸一回,殿前司下人马又在梁山丢脸,无可奈何之下,唯有亲自带兵来,便是为了在天子面前挣回这个脸面。 换句话说,便是杀高俅这种毫无根基的人,风险极小。 但收获极大。 既然如此,别人不敢干,苏武岂能不敢? 当面林冲,见苏武不是说笑,已然跪地在磕:“将军,我林冲这条命,往后将军如何来用也毫无二话。” 苏武起身去扶:“你我是兄弟,万万不必如此。” 只待林冲抬头来,满脸都是泪:“若是此事得成,我如何死,也无憾也!” 苏武扶不起他来,慢慢说道:“此事过后,你当重新开始生活,轻易不谈生死,便是重生一般。” “哥哥,哥哥!再拜哥哥!”林冲连连再拜。 “好了好了,此事干系甚大,不要与旁人知晓,即便到时候去做,也不经旁人之手,到时候,只管你我与几个兄弟一起去就是,起来坐起来坐,你这般拜在此处,旁人看了,自也多猜什么……” 苏武使劲来扶,也就扶起来了,林冲闻言起身,不自觉转头去看大门之外,当真生怕有人瞧见什么。 “哥哥……” 苏武摆手打断话语:“不必多言,你自去就是,多则月余,少则十几二十天,你准备着,莫要多想。” “遵命!” “唉……此事若成,去我心中一个大石头啊……”苏武挥着手,示意林冲回去。 “哥哥,我林冲,生生世世,无以为报,便是来世,也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寻哥哥报恩。” “去吧去吧……”苏武点着头,回到案前去,工作繁多,还要处理。 却是不久之后,那荣又来了。 苏武只管先问:“安置好了?” “将军……” “莫要再拜了,安置好了就是……”苏武直接摆手。 “将军,说那高太尉带着大军来了……” 苏武抬头打断:“怎么?你要回梁山去效死啊?那你自去。” “不是不是,将军误会,是……我怕教人认出了,拖累将军……” “有个去处,你去躲避一些时日就是……”苏武早已想到。 “多谢将军,我家小妹……” “唉,你当贼的时候,你家小妹都好好的,如今还交代什么?速速去寻杜兴,让他派人带你去阳谷县景阳寨!” 苏武着实忙得紧。 “不是,将军误会,我是说我家小妹……将军若是,就是……我家小妹人好……也读书学字,知书达理……” 苏武抬头来:“什么?” 荣竟有一脸的紧张:“我是说,我家小妹能帮衬着孟娘子办差,算账盘账之类,她都不在话下,便也挣一份干净的营生,有个事做……” 苏武吓得一跳,只管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速去速去。” “再拜将军!”荣一礼,退去。 又来人了,亲卫都头李成,拱手拜见之后,站在一旁,就这么站着。 如今,李成也升官了,亲卫营指挥使。 苏武一时倒也没多问,只管干活,许久之后,抬头,看那李成还傻乎乎站在一旁,便问:“你有什么事?” “哦,将军,我无事……” “有事就说,无事自去忙,我这里,还用得着你来站班啊?练兵之事,你多操心才是。那营中骑射,都上手了吗?” 苏武只管摆手,活脱脱就是个黑心老板。 “那个……哥哥,我是有事呢……”李成怯生生说着。 “怎么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都当指挥使了,怎的说话还说不清楚了。”苏武案头已然堆满,还有人不断送来,真是头晕眼。 “是这么个事……” “什么事,你直接说!” “那我就说了,哥哥,我想求娶……冬欢。” “谁?”苏武有些懵。 “冬欢……” “谁是冬欢?”苏武真懵了。 “啊?”李成也懵了。 “就是你家的冬欢,我与她两情相悦,我……哥哥,要多少彩礼?” “哦……我家……”苏武好像想起来了,他家还有一个冬欢呢,买来的小厨娘,便又说:“哦,我家的冬欢啊,那不成!” “啊?哥哥,我求你了!”李成也是说跪就跪,邦邦磕头。 “起来,怎么又来个磕头的,起来!”苏武笑着,也问:“你多大了?” “十七,不久就十八!”李成跪直了来答。 “冬欢呢?”苏武又问。 “刚刚十五……”李成愣愣答着 “一个十七,一个十五,不成不成……”苏武摆着手。 “哥哥,我可求你了,我喜爱她,她喜爱我,我若是不娶她,我便……我便……” “你便怎么?你便要死去了?”苏武没个好气,瞟去一眼,想了一想:“这样,娶,可以,生子之事你懂吗?” “啊?” “生子,怎么生子,懂不懂?” “懂得懂得,我会我会……”李成点头如捣蒜。 “十五太小,会难产,待到十七吧,至少十六吧,冬欢她自小没吃过饱饭,瘦成麻杆一样,养一养,养高大一些,养胖一些,养个好身板,再来生子,就这个事。” 苏武起了严肃,但也有笑,这事其实挺好。 “哦,这事我应了就是,哥哥放心,我都明白!哥哥,多少彩礼,我自去筹。”李成激动不已。 “别筹了,到时候啊,送你一间小院,在城里安个家,去吧,便寻孟娘子去,婚事让她安排操持。” 苏武如今,是什么事都往孟玉楼一推,他却也不知道,孟娘子每天也是辛苦非常。 “拜谢哥哥,我给哥哥磕头,磕一百个!”李成咚咚磕头。 “出去,有多远去多远!莫要来烦……”苏武呵斥一语,便是有笑。 李成爬起来,也满脸是笑,起身快跑,刚才来的时候,满心忧愁,只怕哥哥不允,冬欢还等着呢,赶紧把好消息带去给她才是! (兄弟们,一万一千字。这一章写的人,写的是人心与团队,下一章,节奏就起,高俅来了。) (本章完) 第137章 老了好,老了就看不到了 第137章 老了好,老了就看不到了 有了李成这档子事,苏武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也是类似的事。 比如,荣的妹妹与武二郎。 武二虽然是个直男,但不代表他不会疼人,荣也说自家妹子读过书,知书达理的…… 当然,也只是暂时想一想,荣其人,还当过段时间再说。 而今这些事,梁山之事,在苏武心中,其实从未真正过于在意,这只是个开胃菜,也只是苏武的一个阶梯而已。 未来,面对辽金,那才是家国大义之战,那才是真正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许多人要死在那里…… 乃至……苏武也想过,兴许自己也会死在那里吧? 想到辽金之事,眼前这梁山,又算得什么事呢? 高太尉在来的路上了,各处河道湖泊收拢船只。 梁山上正在加紧操练人手,兴许苏武真帮了他们一下,帮他们精简了不少人员。 东平府里也热闹,李成娶妻,孟玉楼办事真快,便是一接手这件事,就迅速开始操办。 购置了一座小宅,酒宴就在孟娘正店,把李成在山里的父母与嫂嫂侄儿侄女都接来…… 冬欢出嫁之处,就是孟玉楼的家,那些嫁衣嫁妆,孟玉楼也一一操持。 如今李成也是指挥使之职,待得枢密院正式的公文来了,李成便有齐州兵马副总管的职位,也有校尉的散官,更也会有一个纽扣大的官印挂在身上。 这般身份,孟玉楼自然要大操大办,为的不是其他,为的是苏武的人心。 正店里一场大宴,便是连差充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的程相公也备了一份礼来,虽然他人并不到场。 其他大小官吏,更不用说。 结婚,李成自己是懵的,只管媒人怎么指挥安排,他便怎么做。 那荣的妹妹也在帮衬做事,倒是苏武与李成父母一起,上了高堂席座,接受了两个新人的跪拜。 婚礼结束,第二天,苏武自是还要受个跪拜之礼。 李成似也想把父母嫂嫂侄儿侄女都接到城里来,奈何父母不来,嫂嫂与侄子侄女来同住了,如今李成也能挣钱,有了小宅,也算有了家业。 所以,侄儿侄女读个书,也不在话下,这事倒是苏武做的主,侄儿要读书,侄女也要读书。 冬欢便也有了姓氏,苏,而今称呼起来,便是李苏氏,总归正式了些。 结婚之后,自还是在孟玉楼身边随着走动,便也慢慢开始学着管事了,就好比凌振买火药原料之事,便是她来经手,凌振来做,买卖的商行,是孟玉楼去联系。 只待忙完这一趟子事来,高俅大军,已然就到。 苏武打马来到城外十里处相迎,连程万里也一同而来,换句话说,是程万里带着苏武来的。 等候期间,两人闲谈。 苏武近来得了个新消息:“相公,听得那梁山上的首领晁盖,在曾头市受了重伤……” 程万里眉头一皱:“这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为何?高俅来了,贼人的老大却重伤了,这能是好消息吗?这不老天帮着高俅吗? 程万里又问:“死了活了?” 苏武便说:“死倒是没死,安然回了山……” “没死就好……”程万里生怕此时此刻,梁山上起什么乱子,比如人心散乱,军心散乱之类的事。 苏武却是又说:“怕是不久就要死。” 程万里看了一眼苏武,没好气一语:“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高太尉大军将至,梁山上死了贼首?唉……” 程万里有点焦头烂额,明面上一看,高俅便是重大利好。 苏武却笑着来说:“相公莫忧,俗话说哀兵必胜,如今梁山若死了首领,岂不就是哀兵?” “那万一群龙无首呢?”程万里又问。 “相公,那晁盖不过是名义上的贼首,这梁山之所以陡然如此大势,只因为那宋江一呼百应,晁盖一死,其实利好宋江,如此,宋江岂不是名正言顺掌管了权柄?那晁盖不过是个村中保正,没什么见识之人,宋江不同,此人出身公门,算是读书人,他若掌权,岂是晁盖可比?” 苏武解释着。 程万里点着头:“这么说,那晁盖一死,反而贼人更强?” “是也。”苏武点头。 程万里又起担忧:“贼人强了……那往后可怎么办?” 弱了也不行,强了也不行,这就是程万里心中的纠结。 苏武只管说:“相公放心,区区一个押司,算不得什么,如今咱们控制得极好,他们在钱粮之上,撑不得太久,高太尉这一战后,梁山上下必陷入艰难境地。” 程万里恍然大悟,看着苏武,一脸欣慰:“不错不错……你不错啊,贼事,你想得长远。” 正说着呢,就看头前高太尉大纛凌空,远远在来。 程万里连忙整理衣冠,浑身上下都整理了个遍,再把腰间的环佩一个一个理顺,还问苏武:“如何?可有失礼之处?” 苏武认真一瞧,说道:“挺好,无甚不妥。” 程万里闻言,还低头左右去看。苏武也看出来了,程万里有些紧张。 高俅,太尉,殿前司指挥使,正二品的高官大员,这般地位,几乎就是文官升到顶了,就是中央朝廷里最核心的人物之一。 一品,那只是传说,那是荣誉头衔。 程万里是在见国家领导人之一了,他一个东京“破落户”,岂能不紧张?以往他哪里有资格见这般人物? 便是他的座师童贯,程万里以往也多是见不到的,不是程万里在东平府干出一点成绩来了,别说见童贯的面,便是给童贯写信,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惹童贯烦闷。 如今自是不同了,程万里也算是终于走进了童贯的视线里,写信也不用三思了,见面只管上门就是,人有了成绩有了本事,一切就是变得这么快。 至于其他高官人物,那更不谈,说句真实话语,程万里这辈子,都没有在垂拱殿里列过班,他从没上过朝,除了中进士的那一刻,他从未见过天子第二面。 苏武其实能理解程万里的这种紧张,是从东京皇权中心带出来的这种紧张。 “来了来了……”程万里踮脚起来看,说的便是心中的紧张与焦急。 来了,头前打马的军汉过去,大纛过去,那车架,雕龙画凤,着实奢华,车架也大,想来里面是与家中房间一般的陈设。 程万里带着苏武,躬身拱手在路边,程万里开口:“下官程万里,拜见高太尉!” 车架慢慢停下,停在程万里身旁,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车架掀起了车窗帘。 里面露出一个人来,一身紫金袍服,头上一个黑纱幞头,脸面圆润,白里透着红,脸上沟壑不多,却起几分威武之势。 那人头并不凑出来,只是斜斜瞥一眼,漫不经心来问:“你就是程万里啊?” 程万里头也不抬,连忙来答:“回太尉话语,下官正是程万里。” “你啊,不错。”就这几个字传出来,窗帘一放,车架继续走。 此时,程万里才抬头,躬身拱手一直等着车架走过去,稍稍走远了好几步,他才直起腰来。 稍稍叹了一口气,叹去紧张,便问苏武:“长个什么样?” 程万里是真没看到长个什么样。 苏武倒是余光瞟了一眼,便答:“珠圆玉润的模样。” 其实苏武也意外,真是东京养人,一个街边泼皮,养久了,也珠圆玉润了。 程万里还认真点了头:“哦……” 就看后面车架也来,车架也是奢华宽大,车帘掀起,只看去,莺莺燕燕一大群,皆是美貌女子。 程万里看着皱眉,苏武看着摇头。 只待车架过去,程万里叹气说:“这般哪里是来打仗的……” 苏武却笑:“岂不也是劳军?” “如此劳军,莫不是要军心涣散?”程万里又说。 苏武还是笑:“高太尉自有高太尉的妙计。” 程万里看出了苏武笑容里的意思,却还是叹气:“你啊,我是急这朽木为官……你却还笑得出来?” “知相公是忧国忧民,这般朽木,长久不得……”苏武答着。 “走吧,跟着去招待好才是。”程万里往一边去,倒是没有车架等他,他如今也骑马了。 苏武打马跟着,马匹并不超过高俅的车驾。 待得到了东平府,却是高俅又不入城了,似不必程万里接待什么,只在城外安营。 苏武随着程万里也入军营,那中军大帐倒是大,非常大,里面坐满了人,歌舞也起,乐音也来,酒宴就摆。 程万里稍稍往头前去坐,苏武自然坐在末尾。 也打量着帐中的这些人,有高俅心腹之辈,比如牛帮喜,有高俅从东京带出来的军将,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 也有从南方建康府一路远来的水军统制刘梦龙,高俅此番带来的水军极多,不仅有建康府的水军,还有一路搜集而来的大小船只。 接下来便是十员战将,合称十节度,分别是王焕、荆忠、项元镇、韩存保、王文德、张开、徐京、杨温、李从吉、梅展。 高俅此番,倒也不全是胡来,他有心思,便是也信不过京畿禁军,所以招来这十节度,节度使在宋,其实就是个荣誉头衔,并不真是有实际权柄。 这十个人,昔日,其实都是绿林草寇出身,不外乎受了招安,都成了官军,这都是宋江的榜样人物。 高俅自己带了一万五千的京畿禁军,招来这十节度,便也是以贼制贼之法,既然贼人难打,那就招贼人来打贼人。 这个思路,显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再加上建康的水军,还有其他州府调拨来的兵马,此番出征,高俅一共带了禁军、厢军、招安兵、辅兵、水军,共十三万之数。 便是前队已然在东平府城外宴请歌舞了,后队还在东平府的地界外慢慢来走,还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往济州去了,水军其实也还没有到位,也还在河道里。 高俅如此大的阵仗,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一战而定,如此才好回京去。 当然,这个架势,别说打梁山了,打辽国都算多了。 也是权柄好用,高俅的权柄太好用,不论是人员还是物资,他真是怎么调就怎么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便看这个架势,不知此番靡费多少,苏武甚至也想,把这么一趟的钱给他苏武,当真十个梁山也平下来了。 也可见高俅高太尉的面子何其重要。 程万里头前,便是连连去敬酒,躬身站在高俅身边,那着实是姿态低微非常。 几杯酒下去,高俅也说:“东平府备的粮草都可备好了?” 程万里只管来答:“都一一备好。” 高俅拿着酒杯,不喝,又说:“嗯,此番啊,剿贼事大,拢共出得十三万大军,头前让你备的粮草怕是不够,你当再多备一些,送到济州,此番大军以济州为本寨,后山去邀战猛攻,水军从济州等处全部进发,到时候,十三万大军同出,那梁山贼寇,便是覆灭在即。” 倒也不知高俅是不是故意要在程万里面前耀武扬威,程万里只管点头:“太尉只管说个数来,东平府能备得下的,一定按时送到济州去。” 无他,尽量不粘锅,别到时候败了,便说是东平府粮草不济,导致大败,这锅可太大了。 却听高俅又道:“倒也不是要为难与你,头前备的,本帅既然来了,便一应带去,你再备个两万石送到济州就是。” 程万里头都大了,却还是咬牙来答:“谨遵太尉之命。” 这个数目可真不小,还得往大名府去买才凑得够,好在,这粮食送到了军中了,便可在转运司衙门里抵扣,就是少交朝廷赋税。 但这高俅起朝廷的赋税来,那也是没个数目,想怎么就怎么,这里多了,朝廷不久少了吗? 那天子当真这么好打发?想怎么就怎么? 苏武在末尾看着,程万里也活得难啊…… 再看高俅,摆摆手:“好了,且到你这里来走一趟,便是专程来看看你,这战事啊,只能胜不能败,若是战事败了,你程万里也逃不出干系去,本帅若是有得万一,先让你程万里罪责难逃!” 程万里自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躬身大礼:“太尉必然凯旋!” 苏武也看明白了,高俅来这一趟东平府,来要粮食倒是其一,真正目的,是来亲自敲打程万里的。 高俅似乎也能猜到许多事去,他岂能不知程万里乃是童贯门生?便是专程来警告程万里,万万不要做那些拖后腿的事。 就看高俅把手中的酒抿了一口,摆摆手:“好了,你自下去吧……” 程万里又是一礼,赶紧下去一边落座。 只待军中酒宴散了,苏武跟着程万里回城。 路上,程万里也是咬牙切齿来说:“这厮……” 却是没说出口,没喝醉,不敢乱骂人。 苏武来说:“相公受苦了……” 苏武心中还真为程万里来气,乃至有怒,只是不表现出来。 程万里叹息一语:“人家是太尉,是殿前司指挥使,是天子身边走动的亲信臣子,我穿红袍,那制置使都是差充,如何能比?罢了,算不得受苦……” 苏武点头:“相公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程万里马背上摆着手:“说起来,我还真担忧,十三万大军,那是个什么场面?那梁山多不过三四万人,还都是乌合之众,怕是……” “相公放心,这高俅仗着十三万大军,好似已然胜券在握,军中大帐,竟也歌舞宴饮,丝毫没有那临阵的紧迫之意,如此,骄兵必败也。那梁山后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高俅似也想着倚仗水军之利,那梁山许多人,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水泊之边,水战又岂是易于之辈?乃至也未作长久打算,怕是要求个速胜,便是真以为大军一到,所向披靡,那惨重后果等着他呢……” 苏武倒也不是全在安慰程万里,还真作了认真分析。 高俅准备上,那还是足够的,心态上,却逃脱不得那以往的泼皮心思,战争已经开始了,他却丝毫不紧张,没有那领兵大帅的运筹帷幄,也没有那临阵之前的谨小慎微。 程万里听得苏武这一番话语,也是点头:“是啊,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他高俅如此……哼哼!” 苏武陡然觉得程万里真是越发长进了,也好似经历了一种历练,怎么历练的? 就看别人怎么犯错,便知道什么事不能做,怎么是对的,怎么是错的。 这不免也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方式。 却是程万里又苦涩一语:“唉……还要两万石,子卿啊……” 苏武点头:“我自派人去大名府买就是,我亲自给他送去。” “也好也好……”程万里点着头,也说:“也是为难辛苦了你。” “不辛苦,他高俅怎么吃进去,怕是也要怎么吐出来。”苏武答道,却也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相公,那济州知府张叔夜,相公可熟悉?” 程万里摇摇头:“倒是不太熟悉……怎么你忽然说起此人了?” 苏武只答:“无甚,此番送粮去济州,想来会见到,所以问问。” 为何要问? 因为张叔夜也不是寻常人等,这人在历史上,也有大名。 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而是恩荫入仕,从来喜欢兵事,喜欢研究谈论,最早入仕,是在西北兰州当的录世参军,那是正儿八经在西北见过战阵的,虽是文员,但也亲自也跟随作战,且出谋划策之间,还立了功勋。 便也得升迁,兜兜转转为官,如今年岁也不小,也有五十多岁了。这人也是正直非常,他家之人也是如此,他的从弟弹劾过蔡京,张叔夜也受牵连,受过贬谪,去西北养过马。 真按照历史来说,宋江这伙大贼,最后就是张叔夜领兵击败。 历史上,后来,张叔夜领兵与金人激战,那也不怂,带着两个儿子也不怂,敢打敢战,也一心主战,乃至还击杀过金人的军将,张叔夜最后也是受了伤,最后汴京城破,被俘。 自缢而亡。 这般的张叔夜,已然就是北宋难得的几根硬骨头。 此时此刻,就在济州当知府。 苏武此番要去济州,岂能不认识认识张叔夜? 只待第二天,高俅便开拔去了,便是先绕到梁山后山扎大寨,堵住梁山贼寇的退路,高俅自己,便会再回济州督水寨,以水军为主攻。 如此一路,好似巡游一般,便是要炫耀军力,让贼人先丧胆气。 这事,自是与苏武没有什么干系了,就等着看高俅的操作。 只一点,不论高俅怎么败,甲胄也好,军械也罢,必然损失无数,苏武到时候也不一定管得过来。 那就盯住一件事,济州备的那么多粮草,一定不能落在梁山手上。 好在此番,苏武提前知晓,高俅主要是输在水里,梁山也就得不到太多的东西。 只待高俅一番巡游,到得梁山后山陆地相连之处,战事已然就起。 反正众人要都表现一下,邀战的邀战,炫耀的炫耀,好不热闹。 梁山自是暂时稳守不出,也是而今苏武的原因,梁山实力并不太强,宋江吴用格外谨小慎微,生死当前,稳妥为要。 苏武也有猜测,便是猜到梁山上下,不会轻易出击了。 那宋江吴用,也等着水战决胜,便是陆战军将已然不多,水战之上,宋江麾下,可用之人无数,扬长避短就是。 这八百里水泊,也叫梁山泺(同泊),还叫大水陂,其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大湖泊,北方缺水,并没有真正的巨大湖泊。 八百里水泊,其实更像一个湿地沼泽湖泊的综合体,其中芦苇荡极多,乃至还有许多小岛屿,错综复杂,梁山上下,本地人不少,熟悉地形也是一大优势。 乃至宋辽时代,北方有很多这种综合体,比如辽国燕京城东边的延芳淀,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湿地沼泽的综合体,绵延三四百里之广,那里也是辽国皇室的狩猎场,历代辽国皇帝,经常在那里狩猎。 只是到得千百年后,梁山水泊也好,延芳淀也罢,都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北方也越来越干旱,再也不出这种广袤的“淀”与“水泊”的地形了。 乃至千百年后的燕京城,连吃水都困难了,还得南水北调,却是谁又能想得到,宋辽时代,燕京城东,会有一个横跨三四百里的巨大水淀?水鸟与鹿,多到望眼都是。 直到后世,一个小小白洋淀,便算是这种地形最后的余晖,便是连白洋淀,也越来越小。 此番水战,梁山占据几大优势,苏武都心知肚明,那么梁山对敌的策略,也就心知肚明。 梁山后山热闹非常,箭矢在射,石砲也打,已然也试着攻了一下山寨关隘,显然并不奏效。 那关隘,哪怕是苏武去了,也一定不会想着去强攻,不仅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是士卒前赴后继,舍不得那些人命,便是舍得那些人命,也还不一定攻得上去。 想来高俅,陆路而攻的心思会越来越少。 苏武只管等着就是,他也在筹备粮草,东平府里一些,从大名府里买一些,七八天就弄好了,也不必聚在一处再运,两边直接往济州去,苏武自己,便也启程去济州。 带骑兵一千人,辅兵两千多,押运粮草。 粮草只管往那高俅的本寨一交。 苏武在济州有熟人,便去相会,直去济州的造船厂,宗泽盯在那里许久了。 苏武也去看看,见得宗泽,两人一个相拥,便看那造船厂。 造船厂其实不大,以往主要是给水泊百姓造渔船用的,也给运河上的商人造一些货船。 而今,便是到处在开大船坞,宗泽盯在这里,一切井井有条,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来往往。 宗泽就在码头上,给苏武展示几种船只的图纸。 也说:“这般是艨艟船,这般是快船,这般是战船……” 苏武看来看去,倒也看懂了个大概,如今这水战,还是以撞击与跳帮为主,辅以一些火攻,射箭,抛石之类的手段。 又听宗泽拿出一张新图纸来说:“这是我近来设计的,上面放床弩,放大的抛石机,我称之为平船,就是甲板上平,如此利于远战。” 苏武只管点头:“极好极好,也问,上次来信,河船与海船之别,迟迟不得回信,老相公可是弄清楚了?” 宗泽摇头:“弄清楚了个大概,便是也未寻到真正造大海船的船工,所以迟迟未回信,只待我真正寻得那造海船的大工,真正弄清楚了,再来一一作答。” “那就说个大概。”苏武又问。 “那倒是好说,河道湖泊,一般风浪都小,且水不深,所以,平底即可,可防止搁浅,也好靠码头。但海浪大,就要重心低沉,海深,所以,以尖底船为多……”宗泽如此一答。 苏武恍然大悟:“那可能直接把河船改成海船?” “有待我再来钻研。”宗泽实事求是。 苏武又问:“那渤海风浪大多时候都不大,河船可能使用?” “可,我问了许多人,有人这么干过,只要不出渤海,也可用,但要挑季节挑时候,说是海上的风浪,也分季节与时候。”宗泽点着头。 “那就好!”苏武大喜,这笔巨大的投资,还能有大用。 苏武忽然附耳一语:“老相公,这船只,最后造成了,还当加一道工序。” “嗯?还要加什么工序?”宗泽来问,便是苏武陡然也懂得造船了? 苏武直接说:“船下,当加铁板,往后可以再拆,但此时一定要加。” “这是为何?”宗泽不解。 “因为,梁山水战之法,其中有一项绝技,那就是潜水凿船,凿破船底,管得船上多少军汉多少战力,皆喂了鱼虾。” 苏武太清楚这件事了。 宗泽点头:“哦……原来如此,那……那倒是有许多细微之处要重新设计一二,不然不好加装,来日要拆,拆完也要还能用才是。” “对,就是这个道理,老相公多多费心。”苏武拱手一礼,便是拜托。 宗泽却是皱眉来说:“本也想问你,此番朝廷大军十三万之多,来征讨贼寇,便是问你,这造船是不是不用再继续了,看你此番几语,那就是还要继续造船,是否……” “老相公直白说……” “是否你以为,此番太尉亲自出征,也会大败?”宗泽其实担忧。 苏武只问:“你见到那高太尉了吗?” 宗泽摇头:“不曾见到,我一个小小判官,哪里有资格见到太尉之尊?” “你若见过他了,便知此番再战,胜少败多。”苏武如此来答。 “唉……你说兵事,总归不会错的……”宗泽心情立马低落。 便是也知,苏武一个小小武夫,更是人微言轻,太尉面前,十三万大军面前,苏武便是连个角色都算不上,乃至比他这个小小判官还不如。 这就不是一个末等老儒生与一个小匹夫能操上心的事了。 忧国忧民,那也是要资格的,地位低下,就没有这个资格忧国忧民。 心中叹息几番,宗泽再抬头看着船厂的忙碌,又起几分欣慰,换个心情,忽然说得一语:“我带你去见个人,这个人,你见了肯定欣喜,他见你,也肯定高兴。” “何人?”苏武问。 “嘿嘿,济州知府张相公。”宗泽笑道。 “嗯?老相公竟是这么些时日,已然就学会阿谀上官了?”苏武笑道。 “你这小匹夫,真是不会说话,懒得与你多说,你见到人了,便知晓那张相公何许人也!”宗泽倒也不来气,也笑,便知道苏武是打趣。 “那一定要见见,定要看看何人能让老相公你如此评价。”苏武其实也知道,宗泽与张叔夜忽然走到了一起,那是正常的事。 就如宗泽答了一语:“不免也是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张相公,妙人也。” “走吧……”苏武抬手一挥。 “走!”宗泽收了诸般图纸夹在腋下,头前在走,心情当真好起来了。 济州,苏武来过,但只是去过郓城县,济州城,济州府衙,那真是第一次来。 宗泽带着苏武,直接就进得大门,也无人阻拦,进去之后,宗泽也不问人,也不等候,直接迈步就往一处班房里去,好似熟门熟路。 只一进那班房,一个红袍官员端坐其中,正伏案在写,这人看起来也是老迈,须发皆白,面颊内陷,看起来也瘦,但精神矍铄,便是坐姿都是笔直笔挺。 宗泽进门就笑:“张相公安好?” 那张叔夜抬头来,也不起身,只管笑:“宗老哥,快请快请,自坐就是。” 宗泽也不客气,只管旁边椅子一屁股坐去。 看两人这模样,显然熟悉非常,乃至关系极好,短短时日,如此交情,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苏武进门一礼,不说话。 宗泽来说:“张相公,今日可你带了个妙人来。” 张叔夜立马打量起一旁苏武,上下一看,便道:“这位莫不是老哥常说的那苏武苏将军?” “正是,哈哈……”宗泽哈哈大笑,也招呼苏武:“你也坐啊,坐那边,坐近些,张相公最喜兵事,他昔日里可也上过阵呢!” 苏武再是一礼,才落座:“倒也听闻过张相公之事。” “嗯?你还知道我的事呢?”张叔夜有些意外。 “知道,相公恩荫入仕,在熙河兰煌为录世参军,献计献策立过功勋呢,后来调入内地州府,也曾得罪过蔡京,再后来,还去养过马,又后来,才回了京城……”苏武如数家珍,便是当真知道。 谁让这北宋末年最后的脊梁骨,也就那么几根呢?实在不多,少之又少。但凡关注过一二,便也绕不开自缢而亡的张叔夜。 “嘿,他还真知道。”张叔夜一指苏武,却是话语说给宗泽。 宗泽也笑:“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你这些事来。” 张叔夜转头再看苏武:“你是不知,宗老哥啊,可把你夸得不轻,说你胸中有沟壑,说你为人也正直,说你允文允武,说你上阵悍勇,也说你做事有章法……哈哈……好多词呢……”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群体一个群体,只要臭味相投而会,便是自然而然同路。 苏武知道,自己走进了这个群体中,就看眼前两个老头,其实有一种感动。 苏武开口:“那都是宗老相公谬赞……” “诶,不必谦虚,你的事,我也有听闻呢,济州与东平府这么近,皆是面对贼寇之处,你四处剿贼,哪一件我不知?你麾下强军,我更是知晓,只可惜啊,我这济州没有这么一支强军。” 张叔夜真有叹息,他这辈子,就喜欢研究与谈论兵事,只可惜他来济州时日尚短。 他本来已经混到礼部侍郎了,就因为一件事,又被蔡京弄下来了,什么事呢? “空黄”之事,所谓空黄,就是懒政,就是中书门下开出了大量的空白公文,要做什么事,要升什么官职,那蔡京等人,不必经过正规程序,随时抬手就填,填出来就是朝廷命令。 张叔夜看不过眼,就要弹劾,然后就又被蔡京弄了。 弄人的方法很简单,贬谪就是,上个月让你去海州上任,等你刚走到地方,或者在半路快到了,这个月又让你去齐州上任,等你又走到地方,接着让你去济州上任…… 这就是大宋朝弄官员的手段,昔日苏轼,也挨过这种手段,如今张叔夜,亦然。 张叔夜此时,显然也是郁郁不得志。 苏武只答:“兴许过得一些时日,张相公在这济州多留,一支强军也不在话下。” 张叔夜却是摇摇头:“我倒是也着手在治军,只是也不知能在这济州留得多久。” 张叔夜如今,就是这个现状,他只管认真做,只待朝廷调令一来,说不定他又要走了。 这种事实在是太打击人的精神。 苏武明白,只道:“兴许,过些时日,朝廷里也是焦头烂额,便也顾不得相公了。” 苏武说的是蔡京,高俅一败,蔡京自是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来弄张叔夜? 小人物就是这般,人家大人物记得起来的时候,随手就能弄你,人家记不起来的时候,转身把你也就忘了去。 张叔夜,当是能在济州多留的…… 张叔夜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今日,也招待不得二位,那高太尉来了,我还要往军中去听用……你们多留几日,待我闲暇,再来痛饮。” 苏武一听就知道,想来也是粮草之事。 其实,程万里也好,张叔夜也罢,两人都少了一个程序,送礼。 惯例也好,人情世故也罢,其实都应该给高俅备一份厚礼,想来两人都没做。 张叔夜起身了,拱手。 宗泽与苏武便也起身拱手,张叔夜出门去。 苏武与宗泽对视一眼,苏武开口:“我请你吃饭。” “我请就是……”宗泽也说。 “我欠你一顿好酒呢……”苏武说着。 “也好……” 两人同路走在济州府的街道上,许久,两人无语。 还是苏武忽然一问:“老相公当有一日出将入相才是……” 宗泽摆摆手:“行将就木,时日无多,此梦虚幻,不可有也。” “那年少之时可有想过?”苏武又问。 “年少?说什么年少?哪个年少不是意气风发?”宗泽摆手笑了笑。 苏武直接说:“高俅之辈,也能出将入相,老相公何以不能?” “罢了罢了……”宗泽摇头。 苏武忽然一语:“这大宋……还有救吗?” 宗泽大惊,脚步一止:“你这是什么话?无君无父,枉读诗书,往后万万不能再说了,更不能说与我来听。” 宗泽真有几分生气。 苏武点头:“胡言,都是胡言啊……只为你与张相公一句不平,所以胡言。” “不得胡言!”宗泽严肃非常。 “是啊,你们老了……”苏武点头,老了好,若真有那一日……老了就看不到了,苏武心中,也能少一些纠结。 (兄弟们,越写越晚啊……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138章 上马上马,先入本寨大营! 第138章 上马上马,先入本寨大营! 晚上吃酒,闲聊,也说一下近来战事,老宗泽喜欢听这些。 第二天午后,再见张叔夜,张叔夜满脸愁容,必然就是为粮草之事来愁,高俅十三万大军的本寨就在济州,张叔夜不仅要筹集粮草,还有许多后勤工作都归了他。 他又只是新来不久,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拼了命去配合,他甚至还有组织民夫去疏通河道,桓沟水道,建康水师船大,不疏通还进不来。 张叔夜也有吐槽:“如此一伙贼寇,动得十三万兵,还要从建康府调集水师来……唉……” 话语没说完,不外乎是小题大做,靡费公帑之类的话语。 宗泽接了一语:“还赢不了……” 张叔夜心中一惊,看向宗泽:“何以还赢不了?宗老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这般还赢不了,张叔夜真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他可是在西北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的人,这般大的局势,若是二十年前放在西北,十三万大军,都能给党项人打出屎来。 只可惜,西北用兵的成本太高,不可能有十三万大军同出的这种情况。 宗泽看了看苏武,便来说:“子卿之语也,子卿说兵事,定然不会差。” 张叔夜又看向苏武,便是等苏武来解释。 苏武也头疼这老宗,什么话都往外说,却也只能答道:“高俅,非能人也,泼皮之辈,从来不知兵事。想来张相公也知,其人上阵,还带三四十歌舞伎者,军中日日宴饮,这哪是能谋胜的人?” 张叔夜微微皱眉,却来说:“倒是有此事,但我见那高俅战前诸般安排,倒也算妥当,步卒堵那梁山后路,以水师并进,还真就是破贼之法……” 苏武继续来说:“张相公可仔细看过各军?” 张叔夜眉头更皱:“是有一些糜烂之处。” “张相公心中有侥幸啊,不是有一些,是处处糜烂,十三万军,就没有不糜烂的……”苏武如此来言。 张叔夜脸上有一种不可置信,他正经在西北待了多年,上过阵养过马,西北军中,糜烂的他也见过,善战的他也见过。 何以到得济州,高俅麾下十三万军,有糜烂之军倒也正常,难道十三万人,就没有一支精锐? 不该啊…… 张叔夜口中就说:“不会如此吧?不会十三万军,皆是糜烂之军吧?” 苏武看着张叔夜,并不说话。 张叔夜微微点头,他实在有些不能接受,因为他不敢相信这一点,因为他见过精兵,大宋朝怎么可能没有精兵呢? 张叔夜问得一语:“我在军中大帐里,见过一员老将,名曰……王焕,我见此人,说话之间,不是庸人。” 张叔夜找到了一个能安慰自己的点。 苏武点头:“嗯,那老将倒真不是庸人,但他一个绿林出身的招安之辈,昔日里可会受人看重?他麾下哪怕有几个精兵,又能养出多少来?再说……除此人之外呢?” 说是十节度,其实,就是十部不招人待见的厢军,招安也好,招刺流民也罢,其本质是一回事。 就是朝廷维护稳定的策略罢了,这十节度,能有什么好待遇?就好比故事里,宋江招安之后,又得到朝廷多少好待遇吗? 养着给口饭吃,给个名头,如此而已,然后,真有什么事来,上阵送死第一个。就好比故事里宋江招安之后,第一时间,也是做那送死的活去。 这对朝廷而言,就是双赢。又少了一股贼寇,死伤惨重之后,还不必如何多养,又能去打另外的朝廷敌对势力,不是双赢,是三赢,朝廷赢三次。 如今,高俅要打梁山,招来这十个所谓节度使,想的是以贼打贼,但贼与贼也不同,故事里宋江招安,那是立马就开始送死了,这十节度,已然不知“饿”了多久。 还能有多大用处? 苏武之语,乃至这些道理,张叔夜也不是听不懂,更不是想不明白。 张叔夜还问:“那水师呢?从建康府来的水师,哪怕再不堪用,船又大又坚……” 苏武直接来答:“南方之大水,湖面也广,江面也宽,要么一望无际,要么一览无余,与此处水泊之复杂,大不同也……” 张叔夜已然皱眉不松。 苏武再接一语:“打仗,终究是人去打,百十年不战之兵……那贼寇本也是乌合之众,但而今却也有大不同,其中许多人,已然算是见惯了好几番生死场面,其中还有一些大贼恶贼,那更是凶狠之辈……” 说到这里,苏武也就停了,看了看宗泽,宗泽是听得连连点头。 再看看张叔夜,张叔夜脸上,其实是一种痛苦。 三人有些沉默,沉默之后,张叔夜开口:“苏将军……子卿啊,你当真是深晓兵事,宗老哥头前夸赞之语,一句不假……” 苏武也未接话…… 便是张叔夜自己叹口气去,继续说:“如此靡费……如此靡费啊……” 宗泽接了一语:“这般靡费,便是拿出十之一二与子卿,那梁山贼寇早已剿灭八回了。” 其实,两人显然都痛苦。 若是不忠,家国大事,与我何干? 若是叛逆,朝廷出丑,更是幸事。 奈何,两人偏偏忠心耿耿,如此家国,如此朝廷,岂能不是心中绞痛一般? 苏武还得安慰两位老同志:“兴许……说不定,高太尉有高招妙计,一举平了贼寇也未可知。” 张叔夜摆摆手,叹息来言:“还有什么未可知?我又不是没打过仗!” 张叔夜最后一点心中侥幸,被苏武几言几语,打击得一点不剩。 宗泽虽然喜欢研究兵事,但其实没真正打过仗,便也来说:“说不定呢……” 张叔夜一脸苦笑:“宗老哥啊……有时候胜败之事,其实开始就注定了。” 却见班房之外,走进来两个青年,二十出头,身形倒也壮硕,一眼看去,就看那面相,苏武也猜得到这两人与张叔夜关系不一般。 果然,一人开口:“父亲,有新客?” 张叔夜立马换了笑脸:“伯奋,仲熊,来来来,快来见过苏将军。” 二人面色一惊,张伯奋就问:“苏将军?哪里的苏将军?莫不是东平府的那位苏将军?” 另外人张仲熊,立马开口:“兄长,定是定是。” 张伯奋一脸激动,连忙拱手:“拜见苏将军当面,将军那些剿贼之事,我可听得多了。” 张仲熊立马也是拱手:“见过见过,是啊是啊,我兄弟二人可都知道,东平府有一支强军呢,剿贼几番,次次得胜,也听说苏将军其人,更是悍勇无当,从来身先士卒!” 苏武也愣了愣,这两人说话之间,眉目表情,这哪里像知府相公的儿子? 张叔夜家,那也是书香门第,他祖父曾是侍中,父辈也多当官,而今里,张叔夜兄弟之间也多当官。 那他们家的儿子,按理来说,应该是那种儒家书生,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 苏武起身拱手:“见过二位。” 张叔夜在旁笑道:“我这二子,平常里也喜欢军伍之事。” 张伯奋已然一屁股坐在苏武身边,便是来问:“苏将军,你平常善使什么兵器?我平常里善使金瓜锤。” 什么玩意? 苏武又看了看张叔夜,知府相公的儿子不拿笔,拿锤子锤人? 这与大宋朝,真的是格格不入,又想起张叔夜带着两个儿子与金人奋战,还能打杀金人军将…… 那张仲熊也来说:“我兄长使钝器,我爱使刀……” 苏武还去看张叔夜,惊讶就在脸上写着。 张叔夜便也有几分苦笑:“苏将军啊,说起读书来,其实从父辈开始,到得我啊……都没读好,进考几番,都不得中,最后恩荫入了仕,在兰州随军,才慢慢有了升迁。也是那时,他们出生,自小长在西北军中,后来呢……我又在西北养马,他们便也长在草场马厩之处,误了读书的年岁……” 张叔夜说来,其实有一种遗憾。 苏武倒也理解了,人的际遇,实在是没办法,张叔夜在兰州录事参军,兰州本是羌人之地,又能读到什么书呢? 后来好不容易调入内地了,张叔夜又被贬去养马,西北养马之处,方圆百十里,又能读到什么书呢? 从小身边都是军汉,不就一个弄了锤,一个舞了刀? 这两兄弟自小这么滚到半大年岁的时候,再让读书进考,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苏武笑着答了一语:“我使长枪……” 张伯奋立马来笑:“好,长枪好,我使金瓜,便只能穿铁甲为步将,我弟仲熊,使大刀,便能为骑将……苏将军定也是骑将。” 这兄弟俩,倒也有趣,也直爽,其实说的就是他们俩领兵上阵的梦想。 张叔夜在一旁苦笑:“我张家,到我这一支来,到我这两个儿子,读书的事,便算是断了……” “西北种家相公,不也是由文转了武吗?”苏武安慰。 张叔夜摆着手:“不一样不一样……且不说那转与不转,种家也多是读书人,只说我与那种家相公,又如何能比啊?我这麾下,哪里有什么兵马?我这两个儿子,上哪当什么步将骑将?” “有的,都会有的,相公这不已经在济州开始治军了吗?”苏武又说。 张伯奋也来言:“是啊,父亲,只管治,儿帮着你治,治得好军伍啊,儿帮着你领。” 苏武心中灵光一闪,说道:“不若……” “如何?”张叔夜立马就问。 显然,有些事,想到一处去了,苏武一笑,来说:“不若让二位到我那军中先去看看?随着走动一二?而今有那两路制置使衙门,济州有好兵,送到我那里去练练?济州与东平府,这么近,来去也方便,我这也是那两路兵马副总管的衙门,更是名正言顺,如此,必是事半功倍,多多交流,互相长进,如何?” 张叔夜哈哈大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苏武明白了,自己是“中计”了,这张叔夜啊,还真会“练兵”,更会“治军”。 一旁张伯奋也笑:“我头前就说,苏将军如此大的名声,麾下兄弟,都能随之效死,定然是那豪气爽快之人!” 难怪今日有这事,这兄弟俩上来还这么热情,苏武彻底明白过来了,张叔夜,还真是好手段。 但苏武明显也乐见其成,只管笑着说:“中你父子三人计谋也!” “哈哈……见谅见谅。”张叔夜摆着手。 显然,张叔夜是真喜兵事,且真想治军,但也怕不得多久又要调任,便是他这两个儿子,已然许久之前就有入军伍之念,只是张叔夜一直兜兜转转,也无处让两个儿子去,当然,也是要选个好去处让两个儿子去。 昔日里,倒也不是没想过就让两个儿子去那京畿禁军之中,奈何……派系不对付,不是张叔夜有什么派系,是人家殿前司有派系。 这不,碰上苏武了,好去处就有了。显然一般军伍,这兄弟二人还真看不上,张叔夜必然更是看不上。 这对兄弟这么长大,没当个纨绔子弟,已然就是幸事,真舞弄了刀枪,张叔夜本也是喜欢兵事之人,倒也心中并不曾真有多大的失望,唯一担忧的,就是怕两个儿子没有用武之地。 安排两个儿子是其一,真想治一支强军是其二,若是真如苏武而言,近来真会久留济州,那是再好不过,练兵济州,顺带剿贼…… 苏武所想,其实更直白,既然认识了张叔夜其人,有这缘分,那就要绑定一二,把他两个儿子拉到自己军中来,那张叔夜岂不就与苏武彻底绑定住了? 这么一来,两人其实就谋到一处去了,两情相悦不过如此。 苏武拱手一礼:“本与张相公正是一见如故,又与二位意气相投,本也正是此意,那就让二位随我军中走动。” 张伯奋、张仲熊二人,也是起身一礼:“拜谢将军不弃。” “不过提前说好,猛将拔于卒伍,二位来了,可没有什么厚待……来的济州兵,也当打乱来编,但军汉也要有筛选,要良家子,要体格不差……” 苏武笑着来说,也是有几分担忧,虽然苏武知道二人应当不至于有什么纨绔之举。 但军中就是军中,而今苏武之军已然不是草创时代,一切都有了章程,不能来个人就给高位。 张伯奋便是一语:“去了,只管听将军安排就是,济州兵,我自一个一个去挑,只管按照将军的章程来挑,岂能不知将军麾下精锐难得?便是挑得二三百人也好,千八百人也罢,定不敢乱来胡来,若是乱来,岂不也是堕了我父子三人之名?” 张仲熊来言:“将军放心,凭借我兄弟二人的本事,只管上一阵,前程自就取来!” 这话就对了,苏武看了看张叔夜,张叔夜微微有笑,苏武便是点头:“好!如此,一言为定,入我军伍,便是兄弟,定然不负!” 兄弟二人一拱手,兄长张伯奋来说:“只管上了战阵,将军就知我二人不是孬人。” 张叔夜起身来,满脸笑:“好好好,此事甚好,妥妥当当,吃酒,我请吃酒,昨日怠慢,今日当来弥补,二位,请!” “请!”张伯奋兄弟也作请。 宗泽起身来:“便吃这顿酒去……” 苏武岂能不去? 五个男人去喝酒,梁山后山打几番了,那山寨关隘,便是箭矢去射,石砲去打,士卒去攀,皆不奏效。 好在今日,建康水军总管刘梦龙麾下的水军,终于是到了,大船不少,小船更多,拢共有一千多艘,倒也不是刘梦龙麾下就有这么多船,而是一路来,收拢了无数。 便是为了十三万兵马能多装一些上船。 连连打不进梁山,高俅倒是又招了一人来,此人名为闻焕章,也是高俅得人举荐,便差人把闻焕章招来军中参谋。 此人倒也不凡,正儿八经读书人,几番进考,皆名落孙山,在京畿附近居住,也当一些达官显贵家的教书匠,最爱兵法,多有钻研,出入场合之中,也多有展示,着实不差。 此时已然也到了军中,随着钦差一道而来,高俅打仗,自会来钦差,皇帝为了表示关心,又派两员将领来助阵,一个周昂,一个丘岳。 皇帝对高俅,那真是寄予厚望,且真的喜欢,似乎也怕高俅不能得胜。 却也来了圣旨,若是梁山之贼见天家兵马威势,愿意投降,也可招安,若是一心作乱,便是定了时限,让高俅速速剿灭。 天子的想法,其实挺好,只奈何到了高俅这里,高俅却不这般想,十三万大军,靡费无数而来,若是就这么招安了,那岂不是空走了一个过场?那还谈什么功勋? 必然要速速剿灭之!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弓弩箭矢也好,火油火药也罢,装船,人员也是,开始分配各自船只。 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只待一入水泊去,那梁山贼寇,哪里能挡? 只待上了岸,就是梁山山寨,如此大军,一人一口吐沫,梁山之贼,也都淹死去了。 张叔夜选的吃酒之地,也挺好,能看到那水边码头。 码头上,那是堵得水泄不通,岸上也堵,水上也堵,忙忙碌碌的人群,一个个火急火燎,这边在喊,那边在骂。 苏武也看得惊奇,他也从来没见过这般盛大的场景,人也堵,船也堵,放眼望去,望都望不到边。 这若真是一般人来看,吓都吓坏了,只是那宋江吴用,已然走到这步了,没有了退路,唯有一搏,搏过去了,兴许前程似锦,搏不过去,怎么都是个死。 张叔夜看得这般望不到边的忙碌,只叹气:“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宗泽也说:“这般场面……竟是在剿一处三五千军都能击溃的贼人……便是伐辽也都够了。” 张仲熊说了愣话:“朝廷,有的是钱粮。” 张叔夜呵斥一语:“休要胡言!” 张仲熊立马低头。 苏武其实也憋屈难受,这场面,真的有些超乎想象了,他以为对十三万大军没太多概念,而今是真有了这个概念…… 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苏武也有了概念…… 太多太多…… 这种浪费可惜,苏武实在难受,但凡这些钱粮,用在该用的人手里,用在好用的人手里…… 但就是都这么去打了水漂……“今日如此准备,明日,大概就真要开战了。”苏武说着。 张叔夜转头来:“这般若是败了,又当是一个什么场景?” 张叔夜其实是不敢想象的,十三万大军之败,想一想都恐怖。 宗泽立马来言:“明日,当关城门。” 千里迢迢来打仗,一旦溃败,就是全无组织了,这些人还怎么回家? 溃兵如匪,乱兵似贼,回不得家也好,无人管他们也罢,他们都要求自己的活路,还能做什么? 这一场大溃败,周边州府百姓,要受多大的冲击? 张叔夜只管再看苏武。 苏武知道这眼神之意,就好比昔日呼延灼兵败,呼延灼麾下人不多,还有苏武帮衬,算是慢慢把人重新组织起来了,所以没有多大的乱事。 但这十三万人之败,那高俅可是呼延灼?高俅都要陷入贼手,也不知多少军将葬身鱼虾之腹,这些全国各地来的人,还怎么组织? 张叔夜之意,是想着苏武来组织。 苏武多大能耐? 能去拢住十万人? 苏武只说:“我尽力……” “苏将军当速调麾下兵马来济州,到时候……”张叔夜不说明。 苏武也明白,还怕一事,溃兵冲击州城,要钱要粮要路条要回家…… 这种事,若是不能强力镇压,慢慢梳理,便是那军营里粮食够用,那也是有人抢去许多,有人忍饥挨饿。 更何况,军汉出门来,是赚钱的,成了溃兵乱兵,谁还给钱?不带钱回家,哪个军汉又愿意?动点歪心思再正常不过…… 只要安然回家了,朝廷又哪里一一追查得过来? 自古,溃兵乱兵,总是如此,不是有宋一朝才如此。 苏武头一点:“这事,我来办!” “好好好,皆拜托将军了。”张叔夜心中急迫不已。 苏武也不等了,酒也不多吃,只管打马往军中去奔,立马派人回东平府去,先调五千人来,好在,他麾下马多。 只看第二日,拥堵的码头,开始出征了,一艘一艘的船,往八百里水泊去。 然后慢慢在水泊之中排列起了阵型,阵型广大宽阔,倒是那芦苇遍布的水泊显得有些逼仄,不是八百里逼仄,而是这种水淀一般的地形,真正极为宽广的水面并不多。 张叔夜带着两个儿子也是早早来看,宗泽更是也来的早。 此番,苏武也在水边不远处伫立,带了兵,不多,百十号,也来看盛况空前。 众人汇合,张叔夜带来了一个消息:“高太尉亲自上船了,就在那艘大船上,亲自出征。” 苏武倒是不意外,但是宗泽很意外:“他为主帅,何以也上船了?” 张叔夜皱眉来答:“如此局势,岂不就是昔日曹操在赤壁?” 真这么一说,苏武陡然一想,昔日曹操战赤壁,大概也就这番场景了吧?曹操说是八十万,想来也不过一二十万,兴许曹操的船更大一些,但场面看起来,当就是眼前这般了,只是那长江,当真一片宽广…… 一想这里,苏武心中只叹一句,大宋朝,真尼玛有钱没处啊…… 张叔夜接着还说:“如此盛况,剿小小之贼,天使也在,高太尉岂能不为天子身先士卒?高太尉岂能不是胜券在握?这功劳,岂不就是信手拈来?” 宗泽叹息一语:“但愿得胜吧……” 宗泽张叔夜,没有程万里那些派系倾轧之事,还真就是一心期待一场大胜,哪怕再知道胜少败多,心中也是这么期盼。 他们,只想家国好,朝廷好,百姓也好。 出征了,其实看不到战场,苏武也没想过要去看那战场,但他知道,梁山也备了一千多条船,但大船几乎没有。 多是只能载几个人、十几个人的小船,小舢板。 都藏在那水泊的芦苇丛中,埋伏着只待高俅去。 “走吧……倒也看不到了。”苏武说着,便是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已然远去,慢慢去了那视野尽头。 张叔夜与宗泽,却是脚步动也不动,看不见也站在这里,远远眺望。 苏武可以理解,便也没动,陪着看着吧…… 那里有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 有自小生活在水泊之边的许多汉子…… 他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三五分钟不出水来。 他们对水下深浅之处一清二楚,对其中各种芦苇荡里的水道如数家珍…… 大船进得芦苇荡,便是只听得船舱里传来一种沉闷的咚咚咚之声。 小船进得芦苇荡,只看前后左右皆是快桨划来,火油罐子扔过去,箭矢也射过去…… 贼人出来了,赶紧去追,追去,这里是泥地湿地,那里是草甸芦苇,兜兜转转,本阵都回不去了…… 高俅那大船,又高又大,他便也一身官袍,坐得高高,便也指挥来去:“快,杀贼,贼人就在那草甸芦苇之后。” 便也有人去追。 “这边,快,水下有人,快下水去杀!” 船上水兵不多,多是步卒,高俅这一船就载了两三百号铁甲兵,好弓好弩之类,那是一应俱全,却是这二三百号铁甲兵都在船帮处往下看。 “下水下水,水下有贼!”高俅大怒来喊。 倒也有人想要立功,正在脱那甲胄,只待甲胄一脱,拿着腰刀,就往水下去跳,连跳了数人。 高俅倒也满意,起身也往高台栏杆往下看。 不得片刻,血水就汩汩在冒,几个脱了甲胄的士卒尸首便就漂了起来。 高俅更是大喊:“下水,下水杀贼,快!” 高俅这船,又高又大,岂能不是最大的目标? 只以为船只又高大又,载人又多,贼人即便来水战,便也不敢轻易往这里来。 不管高俅怎么喊,便是再也无人往下跳了,刚才跳下去那几个,已然是仗着自己有水性。 高俅麾下之兵,除了那刘梦龙麾下二三千号人,皆是北方兵,就是河南河北兵,又有几个水性好? 乃至,许多人天生对水有一种恐惧。 这让人怎么跳? 不论高俅如何催促,乃至都给赏钱了,还是无人跳。 高俅唯有远远大呼:“刘梦龙,这边来,本帅这水下有贼。” 其实听不到,但刘梦龙还是驾那作战的战船往这边来,他又岂能不护着高太尉。 只待刘梦龙一近,建康水军的士卒倒还不差,只管往那水下不断去跳,下去之后,一通搜寻,众人又上来了。 这个也报,水下没贼,那个也说,贼人往芦苇荡里去了。 高俅气不打一处来,只管大喊:“追,去追,把这些水贼斩杀殆尽。” 一旁有那参谋闻焕章,便来开口:“太尉,这些贼不必多追,小患而已,赶走就是,只管往那梁山寨子里去上岸……” 高俅转头一看,到处都是水贼在滋扰船队,乃至有些船都起了大火,高俅便是呵斥:“此乃小患?杀贼务尽,若是不杀光这些水贼,那山寨即便破了,这些水贼一逃,捕寻不到,来日又是啸聚,杀,既然遇上了,便追杀殆尽。” 闻焕章大急,连忙再说:“太尉,只要登陆,贼事就平啊,大不了留一支兵马守那水寨就是,此时在此纠缠,实非良策也!” “你一个入仕不得的老书生,懂得什么?你是主帅我是主帅,只管听我的,杀贼务尽,你看身后,多少贼船?若是不打,岂不任由贼人来去,那当损失多少?只管一一绞杀……” 高太尉何等威势?便是面红耳赤一瞪眼,闻焕章立马不敢多言。 只能转头去看众多大小船只与无数小贼船来去缠斗。 闻焕章忽然又听得船只咚咚在响,大急:“太尉,船下又有贼来。” 高俅立马左右去看,也是大喊:“刘梦龙!” 刘梦龙受了命,正在芦苇之中追贼寇船只,此时岂还能来? 好在,不远处还有一艘战船,高俅便是大呼,也让一旁闻焕章与亲卫党家兄弟跟着喊,士卒们也跟着大喊。 还有那传令兵在不断挥旗。 那战船倒是又来了,船只航行,从来不能贴太近,都得拉开距离,防止自家船只互相冲撞,指挥起来,也多靠旗语。 这边挨打,那边来救,其实也是很麻烦的事。 倒是以往有个老板有妙计,铁索连环,船只连成陆地一般…… 但那是不能随便学的错误示范。 只管是这艘也来救,一会儿那艘船也来救。 忽然,甲板之下,冲出来一个军汉,急声大呼:“不好了不好了,船漏了!” 闻焕章听得心中一紧:“漏一二处不怕,快堵快堵!” “漏了好多处,越漏越多……”那军汉抬头大呼。 闻焕章只觉得脑中一炸,再左右一看,四面八方,那芦苇之中,那草甸之后,不知冲出来多少小船,一船七八人十来人,摇桨极快,直往这艘大船而来。 “太尉,怕是中计也!”闻焕章连忙去看高俅。 高俅站在高台上,便是四处去看,也不断呼喊:“令兵,快挥旗,着人来救。” 令兵出自建康水军,只管不断挥旗,旗语漫长…… 救是要来救的,只是那水道之中,四处不知出来多少贼船,船都不大,却是堵得到处都是,这边也打,那边也打…… 官军只管站在船上射,贼军也射,也下水,乃至有那悍勇之贼,潜水百十步远不出水面,出来之时,便是如鱼出水,一跃而起,抓到船旁一人,便是拖拽而下,片刻之后,便是一片血水…… 只待此般场景多有几次,小船上的官军,便是连船帮都不敢多靠,大船上的官军,只管攒射不止。 便是箭矢射在水上,毫无力气,一进就出,立马漂浮。 只看得到处堵的是船,更看得那高太尉的“旗舰”越来越矮。 高太尉在那越来越矮的旗舰高台上,团团在转。 竟是还有许多贼人,就藏在芦苇草甸之中,此时皆是起身,拉弓架弩,不断攒射。 船上的官军,不知多少中箭哀嚎,只待再去反击,那芦苇里草甸中,哪里还有人影? 一时之间,官军好似只在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这八百里水泊,只见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港汊水道,这一片水面,更是寻不得几处宽广…… 刘梦龙也是焦头烂额,这与南方水战,哪里是一回事?南方水战,只管大江大河大湖,冲撞也好,靠帮也罢,只管是打是战就是,这里完全不是如此。 刘梦龙又何尝真正打过仗?只看那钩锁勾在他战船船帮之上,瞬间爬上七八个恶贼,拿刀就砍,拿叉就捅,刘梦龙麾下之兵,当真人仰马翻,人多势众却也不敢上前。 再看那边高俅旗舰,已然越来越矮,高俅站的舵楼高台,已然就在近了水面。 此时高俅,哪里还有什么威势? 只管满脸是惊慌,开口左右喊:“快快来人救本殿帅!” 真有人答:“太尉,我来救你!” 高俅大喜,转头去看,只看此人满身湿漉,却是不认得此人。 那人忽然抬手,只把高俅官帽巾帻一揪,一手抓住高俅玉带,高俅只觉得天地一转,满口满鼻都是水…… “太尉,太尉!”闻焕章也在高台,奈何他手无缚鸡之力,抓也抓不急,只管去喊。 那水里,只看太尉被人抓住脖颈倒拖了去。 抬头再举目四望,官军大船,散乱各处,起火的起火,奔逃的奔逃,哪里还有向前之船? 反倒是那贼寇小船,连连在追。 更有许多官船之上,爬上了许多贼寇,正在砍杀官军。 各处芦苇蒹葭草甸之中,贼人露头无数,箭矢射个不停。 “唉!”闻焕章双手打在膝盖上,跺着脚,便是一声难以言说的叹息。 身旁有一小船停了过来,又那贼人说话:“看你年岁不小了,也不是军汉,想来是官,你是自己上船来?还是让我去揪你来?” 闻焕章答得一语:“我自己上船罢,你搭把手,莫使我落水了。” “嘿,你这老官,倒也知趣,来,我搭着你,你过来!”那贼汉还真伸手来答,满脸是笑,对于他而言,一场大胜已然就在眼前。 岸边,宗泽与张叔夜,那是望眼欲穿只看水泊。 苏武看久了,也不多看了,只吩咐武松去接自家兵马,点齐就来。 不知多久,已然下午半晌,宗泽忽然远远一指:“诶,有船有船,好似回来了。” 张叔夜也踮脚眺望,立马心中一惊:“怎的就回来了?” “许是胜得快呢?”宗泽如此来说,却也心中还有一语,许也是败得快。 张叔夜无话,只管踮脚去看,一艘两艘,三艘四艘……十几艘…… 不好不好,一大堆,数都数不过来,都拼命往岸边在行。 更有不好,这些船,并不都是往码头方向有序在行,好似只要是岸边,直直就去,丝毫不怕搁浅…… 张叔夜口中有语:“不好不好!” 宗泽也知不好,也是一声长叹:“唉……” 两人都看向苏武,苏武本是坐在草地上,此时已然站起,回头大喊:“李成,上马上马,先入本寨大营!” 说着,苏武已然也往自己的马匹奔去,张叔夜父子三人,宗泽,也都连忙上马去,跟着苏武快走。 那本寨大营一定先要控制住,那里粮草无数,控制住之后,才有拢兵的前提,十几万人,真是不可想象! 只看身后远方,又奔来一队快骑,正是武松带着东平府刚刚赶到的五千人马,苏武只管吩咐:“李成,你速去汇合二郎,让他带兵直入本寨大营!” (兄弟们,到六千均订了,我再爱你们十八次,一人亲上三口,猛亲!) (本章完) 第139章 但凡近前,全部斩杀! 第139章 但凡近前,全部斩杀! 一彪快骑直冲高太尉本寨大营,大营门口,有那寨门,寨门倒是开的,但门口有拒马。 还有卫兵不少,也挡在拒马头前,显然,此时此刻,这里,还是殿前司太尉高俅的本寨,不是一般人等能随意进出之地。 有那拒马,苏武自然也不可能打马冲进去,便是到得营门口勒马。 苏武手提马鞭,抬鞭一指:“速速把拒马挪开。” 就听那卫兵领头之人呵斥:“你是何人?拿的哪里军令?” 苏武懒得多言,左右眼神一去,自有军汉下马,上前去挪阻门的拒马。 那卫兵头领连忙上前拦:“大胆!此乃高太尉本寨大营,岂敢乱闯?” 就看苏武马匹稍稍上前一步,心中也急,手中马鞭立马抽打而去,口中有语:“不想死就滚到一边去!” 那卫兵头领被马鞭抽得两眼一黑,往营内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有人劫营了。” 门口其实还有不少卫兵,却是看的一众铁甲如狼似虎下马来搬拒马,往前凑了凑,却又并不真来阻拦,都回头往营内去看。 自是营内真有人闻声赶来,人还不少,呼呼啦啦一大堆,显然这本寨大营里的人还真不少。 守卫营寨的军队,多是高俅从东京带来的京畿禁军,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左右,还有众多辅兵,也有两三万人。 冲出来的自就是京畿禁军,只待他们真的到得营门口,那几个拒马早已搬开,苏武第一个打马而入,立在大门之内。 就看四面八方而来的京畿禁军,苏武开口呵斥:“某乃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武,高太尉兵败,溃兵乱兵不知几何,此来守卫营寨,只为不出乱事,尔等听令,各自归营。” 众多京畿军汉围在门口,一时之间倒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是苏武带来的这个消息太过惊骇,惊得人是一愣一愣的…… 高太尉兵败? 上午才一千多条船出征,此时不过午后不久,怎么就兵败了? 怎么兵败了,这个京东两路的总管还先知了? “让开!”苏武马鞭左右一挥。 众人脚步倒是动了动,但显然不是让路,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却是禁军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人,也是一身铁甲,这身铁甲当真耀眼,竟起金色,其中装饰无数,有一口护心镜显然是铜,泛起金色。 甲胄之上许多地方还有金箔其上,一看就是卖相不凡,威势也大。 那人从人群而出,开口:“某乃天子座下,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你一个小小游击将军,岂敢在此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难怪这甲胄如此骚气,原来是天子亲卫,随天子出入场合,自然要个好卖相。 苏武马步向前:“丘将军,不若你出营登高去看看,再得片刻,不知多少溃兵上岸寻不到官,你若还不快快应对,那些溃兵马上就要上岸乱起来了,就凭这点京畿禁军,你怕是拢不住人去,到时候,天大的乱事就在眼前,你可担待不起。” 丘岳闻言,心中一惊,口中只说:“还敢胡言!” 苏武懒得与他多言,马步再往前去,丘岳自是上前来拦,却听营门之外,轰轰隆隆之声震耳欲聋,他连忙抬眼看出去,铁甲与马,一眼望不到边,皆往营门冲来。 苏武还有话语:“你若再不让,到时候被马蹄踩成肉泥,便算你战死沙场了。” 苏武话音一落,马鞭抽打在马尻之上,踏雪乌骓奋蹄而起,一步就去,只管往人去撞,着实是此事不能拖沓了。 马匹一跃,惊得丘岳下意识往旁一躲,只待再反应过来,苏武大马已然过去,身后骑士跟随在奔,当真就往一众禁军人群去冲。 禁军人群之中,哪个还拦,大呼小叫只管让路去躲。 只看那营门之处,更是呼呼啦啦望不到边的骑士鱼贯而来,瞬间一条钢铁长龙直贯大寨而入。 京畿禁军们,都站两边行注目礼。 丘岳更是一脸懵,这都怎么回事?自家军将冲击自家营寨?还就这么轻松冲进去了? 一时之间,还无计可施,乃至……高太尉兵败了? 怎么回事? 苏武哪里管得他去,只管奔那高俅中军大帐,大帐里除了一些仆人,倒是没有其他人。 苏武进去,军汉只管把人都赶出去,就看苏武往前一坐,开始下令:“二郎,你带两千人,直去粮草军械之处,守着就是,只要没有某的官印,谁人也不准取出一粒米粮,但有敢冲击者,立斩!” “遵命!”武松拱手,转身就去。 苏武再来:“鲁指挥使,你带一千人去守住马匹,没有某的官印,一匹也不准让人牵走,敢乱来之辈,立斩!” “遵命,洒家这就去!”鲁达上前拱手,转身而出。 “其他人,就在大帐之外一百步内守卫。”苏武知道,会有大乱,乱了之后,才会慢慢平复,才会进入新的秩序。 一旁还有张叔夜父子与宗泽,皆是皱眉不止。 苏武再对张叔夜说:“张相公,此乃济州,高太尉若是安然归来,只管一切再交高太尉就是,若是高太尉不得归来,还请张相公主持大局。” 张叔夜点了点头,却也还是满心慌乱,但他也知道,高俅一旦真回不来,要说文官,还真就他张叔夜官职最高了,也只有以他的名义来行事。 十几万人,在济州境内,那是万万不能乱起来的……一旦有乱,济州只怕灾祸无数,实在难以接受。 却听帐外又起骚乱。 苏武出门就去,只看那丘岳一身金甲在最头前,与苏武麾下士卒对峙其中,丘岳身边,竟还有一个金甲。 那丘岳身后,也是军汉无数,正对着苏武麾下士卒大呼小叫。 苏武只管抬手一挥:“让那两个金甲军将进大帐来说话,就说济州张相公招他二人。” 令兵去传,那两个金甲倒是没多说什么,远远就随着令兵走了过来。 如此,张叔夜坐在正座中间,苏武坐在一旁。 便是两人来见,一个丘岳,另外一个叫做周昂,乃是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武官品级可真不小。 这两人是随天使而来,是天子派来给高俅助阵的。 周昂才是领头,此时上前来问:“张相公,苏将军,这般是为何啊?” 张叔夜叹了一口气:“只等着吧,最多一刻,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啊,当速速出去,指挥麾下之人有序守卫营寨,配合本府行事就是。” 周昂又问:“高太尉当真兵败了?” 两人显然是在营寨之中,并没有去看那水泊态势,便是真看几眼,就当知道情况了。 张叔夜点了点头:“且看高太尉还能不能回吧……” 周昂与丘岳对视一眼,不信苏武胡言,还能不信济州相公之言? 两人也是大惊,周昂连忙来说:“那……那……” 那什么?不知那什么……这种事,谁遇到过?怎么办?若是真有几万上十万的溃兵,那当如何是好? 苏武一语:“自是去派人加强粮草与马匹的守卫。” 周昂点着头:“哦哦……这就去……” 两人连忙回头,飞快去奔,出门就是大呼:“莫要围观,速速整队,随某来……” 两人去也,张叔夜来问苏武:“何以不守营寨,只守粮草马匹?” 苏武答道:“若是不让溃兵回营,那溃兵怕是要到处去走,只管让溃兵回营,守住粮草马匹,便还能拢住众人。” 张叔夜点着头:“苏将军啊……你还真是临危不乱,心思缜密。” 宗泽一旁来说:“我的话语岂能有假,这般情况,便也只有子卿能如此安然应对,否则,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只待得片刻,已然有那丢盔弃甲之人冲进营寨里来,这些人好似惊慌非常,吓破了胆一般,但也不是无头苍蝇,目标清晰非常,先寻自己营帐,先拿私物,再去取粮,若是能弄匹马,便是更好不过,赶紧快跑。 为何快跑?因为贼人好生恐怖,太吓人了,杀人不眨眼,悍勇非常,只待贼人追来上了岸,不知还要杀多少人去。 千里迢迢到这济州来,钱没赚到,小命差点没了,上官也死了,赶紧走…… 那周昂与丘岳,终于是看到了溃兵,只管飞快往粮草之处去奔。 倒也遇到了武二,几番交谈,武二只管说:“叫你麾下之人左右去,你们两个,站我身后。” 两人还真就没有二话,直往武松身后去站,只因为营寨之外,漫山遍野看去,皆是丢盔弃甲的溃兵,呜呜泱泱,无穷无尽一般,当真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人大多甲胄皆扔,许多人兵刃更不知扔去了何处,未从码头排队靠船上岸,便是从岸边滩涂泥地而来,大船并不能靠岸,许多人满身泥污湿漉,看起来与乞丐无异。 其实溃兵实际数目,只在三四万人左右,只是这么放眼去看,当真就是无穷无尽之景。 水泊之处阵亡的,大概也就五六千人,梁山后山,还有三四万人准备等着高太尉水军登陆,立马攻打关隘,他们还在那里等着呢…… 溃兵呼呼啦啦奔入营中,四处一片大乱,武松也看了看身边那些京畿禁军,早已一个个面色惨白,便也从来没见过这般景象。 连周昂与丘岳都看得有些发愣。 武松摇摇头,靠这些人打仗,那真是笑话。 只看那呼呼啦啦的溃兵就往这边来奔,武松一马当前站在头前,只管呵斥:“止步止步。” 哪里有人会止步? 自家军汉,哪里有贼人恐怖?那贼人可真在后面跟着呢,若还不快跑,贼人一上岸来,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止步止步!”武松继续大喊。 呼呼啦啦来的人,充耳不闻,甚至有人已然就冲到武松当面。 武松腰刀一拔:“再不止步,军法从事,可就要杀人了!” 头前一人,不过几步之外了,开口来答:“你还挡我,你自己也快跑吧,贼人杀过来了!” 却是这人脚步依旧不止,瞬间就到武松当面,武松话语可不是玩笑,腰刀一横,一个人头落地,有武松一语:“爷爷还怕贼寇,尔等再不止步,全部杀光!” 也不知是这个人头吓到了人,还是武松的话语吓到了人。 当面一群三四十个,还当真脚步一止。 却看后面,那更是呜呜泱泱不知多少,依旧在奔,很快近前。 武松不断大喊:“止步止步……” 也有人更喊:“快跑啊快跑啊,高太尉都落水了,高太尉死了,快跑快跑……” 还不止一个人这么喊,喊声此起彼伏:“快跑快跑,贼人追来了……” “快快快,分了粮食赶紧回家!” “钱,这里肯定有钱……” 这呼喊之声,连周昂丘岳身边的京畿禁军都已然起了骚动,这就是连锁反应。 周昂连忙回头喊道:“莫动莫动,莫要乱动。” 此时周昂也知那张相公与苏将军为何如此入营了,若不是有这一彪东平府军汉,只怕京畿禁军经不得几喊,必也成了溃兵乱兵。 头前武松,嗓子喊哑了,依旧止不住冲过来的人群,他叹了一口气去,着实无奈,只管回头大喊:“兄弟们,但凡近前,全部斩杀!” 武松也知,柔和之法,止不住眼前场面了,待得推推搡搡起来,自己麾下这些人,哪里挡得住成千上万的人? 那就只有杀人了! 杀得几番,这些溃兵才能冷静下来。 就看那呼呼啦啦看不到边的人群真正近前,众多铁甲军汉拔刀就起,有人冲击,当真上前就砍! 武松更是连连砍杀几人去,立马就是哀嚎而起,还有那铁甲军汉要追着砍人,便是更有求饶之声…… 瞬间,呼喊也止,奔跑也停,一个一个的泥人,愣在当面。 武松拎着带血的长刀,目光如狼似虎,只喊一语:“各自归营去!自有上官来定夺安置!” 一个个泥人当着转身就去。 武松松了一口气,后面还有人不断而来,只看得满场一排尸首,眼神都清澈了。 便是铁甲军汉们喊来喊去:“各自归营,各自归营!” 便是有人又转头去跑,往营寨大门之处去。 却是营寨大门那边,苏武已然站定当场,进了营就别想再出去。 只管有人回来,就放进去,放进去,就不准再出。 一连大半个时辰,便是这么哄哄闹闹。 苏武又派令兵去把那周昂丘岳两人喊来,只说是张相公再招。 两人飞快而来,只听苏武吩咐:“你二人速速带着麾下人马,各处去巡,不准任何人乱走,不准任何人大声喧哗,所有人只能待在自己营帐之内,两刻之后,路上看到任何人,立马缉拿斩首。” 乱时用重典,这营寨其实做不得监狱来用,那寨栅并不难攀,就怕到时候成群结队攀爬出去,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必须要严管,要彻底待得人心定下来之后,才能稍有放松。 也唯有如此,才能重新各归编制,便是没有军官,也不至于无法管控。 周昂与丘岳,虽然没见到张叔夜,也拱手:“得令!” 两人速速去。 苏武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去,他更又上马,打马直去水泊之边,身边只带二三百骑。 苏武也要看看,贼人是不是真要追上岸来。 水泊之边,滩涂之上,到处都是搁浅的船只,时不时还有零星溃兵,苏武也是遇到就喊,让他们归营去。 张叔夜也在忙碌,济州麾下,禁厢也好,衙差也罢,都派出去,到处去寻溃兵,让溃兵回营,乃至也通知百姓,只要遇到溃兵,立马报官,驱赶回营。 水泊之边一路巡去,不得多久,当真看到贼人船只也慢慢靠近岸边了,倒是大多船只在岸边几十步就停了船。 那船上的贼人,一个个兴奋不已,是笑是喊是喝彩,兵刃都高高举过头顶。 说起来,今日真是梁山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苏武看了一眼李成,李成当着拿弩就射,连连射倒几人,那船只立马远去一些,倒是也不多喊了。 却也不见贼人回击,想来是贼人箭矢用完…… 苏武就在此处岸边,打马逡巡左右,那贼船越来越多。 倒是还真没人上岸,苏武喊了一语:“某乃苏武,可有人上来答句话?” 苏武虽然这么问,但也知道宋江吴用之辈,必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却也没想到,真有人答话:“苏将军,我乃阮小二,何事啊?” 话语里,有几分气势。 倒也不是那日相见之时了,苏武绑缚着这阮家兄弟与吴用,等着晁盖带八万生辰纲来赎人,那一日,阮小二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苏武再说:“阮小二,我记得你呢,你若要上岸,就早早来,若是不上岸,赶紧回去就是……” 这话去,水中,倒是沉默了片刻。 却有话再来:“苏将军,我也不是怕你,是有军令不得上岸,来日,你入水来,便也是今日之景!那高俅,就是你前车之鉴。”真是足够自信,也是这么一场大胜,岂能不让人自信? 苏武只笑:“好,那你便在水泊之中等某就是!” “只怕你不敢来!”阮小二当真起了几分张狂。 李成忍不住抬手有要去射,苏武却是微微抬起马鞭,拦了一下。 这阮家兄弟,其实水中当真好本事,只奈何晁盖已死,他们又不是宋江嫡系亲信。 “尔等回吧,来日,我自入水泊里来。”苏武如此一语,苏武是来解决麻烦的。 他也有一些担忧,就怕贼人真的上岸来了,哪怕苏武他自己领兵击贼去,那军营里吓破胆的军汉们,怕还是立马要炸营,一旦再炸营,苏武又在与贼作战,回头再想收拢这数万之人就是天方夜谭了。 贼人的小船,还真就慢慢转头去,消失在芦苇之中。 苏武也打马转头,往那本寨大营而回,沿路,又碰上溃兵不少,只管往营寨里赶。 那滩涂之上,不知多少甲胄兵刃之物,也要派人来慢慢收拢。 回营之后,众人商议,自是当快快派人知会梁山后山那些官军,如今高俅没回来,他们若是不撤,怕是高俅会被当作人质与官军对峙,到时候又不知那些官军会是什么情况。 若是梁山之人带着高俅说出什么劝说之语,那些官军该如何应对? 乃至……若是梁山之人带着人质出击,那些官军又如何应对? 便是苏武知道,此时高俅,已然就在梁山之上了。只管让那边先撤回来,至少那边还是成建制有军官的军队,不至于乱起来。 只是没有了高俅的军令,那些人怕是轻易不敢撤,只能让周昂跑一趟去了。 接下来,当是招安的戏码,梁山与高俅,要商议招安之事,还会把高俅放出来,但会把那闻焕章当人质留着。 闻焕章也信不过高俅,自己也要求生,便是他也有自己的人脉,他与当朝另外一个太尉宿元景是同窗,闻焕章帮着带着梁山之人入京联系几番,宿元景是宽厚之辈,这件招安之事,才有后续。 但也是这宿元景,立马转头就让宋江带着梁山众人去战场送死。 苏武坐在大帐里,想来想去,几件事,杀高俅,怎么杀?在那里杀? 梁山招安,怎么招,能不能让宿元景就这么招了? 眼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又该怎么弄?这些天南地北来的军汉,若是不能安然回家,必是大乱。 苏武理一理头绪,接下来,最先要做的事,就是赶紧让程万里上书枢密院,上书朝廷,高俅大败,身陷贼巢。 还得多数几条高俅之败的原因,一条一条,要写得清清楚楚,便也是怕程万里写不清楚,所以程万里这奏疏,自是苏武要先来代笔。 反正,都是高俅各种乱来,导致大败,都是高俅的锅。 便是写好之后,招周昂丘岳二人来,也把许多回来的大小军将都招来,只看满场,一个个垂头丧气…… 苏武先把奏疏给周昂丘岳二人来看,不为其他,就为两人签署大名,也为了众人都签署大名。 两人一看奏疏,倒也并不惊骇,只是起了一些犹豫。 但苏武话语简单:“二位,我这奏疏之上,没有一条是假,军中可有高俅带的歌舞伎者?高俅可有战前认真统军?可有战前视察过各部?可知晓军中诸般事情?可有与众多军将仔细商定战法?是不是高俅一人执意轻敌冒进?是不是高俅临阵之时胡乱指挥?” 奏疏又在各军将手中传阅。 苏武继续说:“此番,那高俅只怕已然喂了鱼虾,许多军将士卒,亲眼得见,不是作假,此时若不如此来言,尔等,岂不皆是大罪?” 苏武话音一落,再看众人,众人皆是面色有变,只因为苏武说得太对,一个人背锅,总好过所有人背锅。 苏武知道高俅十有八九是被梁山那水贼俘虏了去,宋江和吴用可舍不得杀高俅。 但眼前之人,定是都不知,只以为高俅当真喂了鱼虾,这事,就得趁着信息差立马来做,一旦高俅真活着,真回来了,这里哪些人敢多说一言? 苏武如此来做,不为其他,就为了高俅当真身败名裂,众“锅”所归,死的时候天子便少几分愤怒或者怜悯。 要让高俅死这件事的后果,不那么大。 乃至,还可以制造出某种假象,比如高太尉畏罪潜逃之类的话语…… 只待奏疏传遍满场众人之后,再回到苏武手中,苏武提笔:“你们不签,我自来签,其中话语,没有一句是假,此番如此大败,尔等败得如此惨烈,岂能不在天子面前说几句真话?诸位之忠肝义胆,还往何处去用?” 说着,苏武抬笔就写下大名,一旁有张叔夜,张叔夜自也签名,因为苏武句句属实,并不捏造。 高俅之辈,罪责当诛! 再看众多军将,周昂上前来,叹息说道:“我自也署名其上,军中许多事,着实也看不过眼。” 这周昂,还真有几番不同,苏武看了看周昂,倒是记下了他。 周昂一签,丘岳也来,就看之后,排队而来,都在签名。 真要问,一个泼皮,何以成了殿帅? 眼前众人,皆是军将,哪个心中真觉得舒服? 高俅在殿前司那些事,没人去传,只道众人当真不知?一个小小教头之妻让高家衙内看上,便是家破人亡之局…… 这般事,多了去了…… 真当没有众怒? 更何况眼前利弊,高俅已死,罪责不在他身上,还能在谁身上? 待得众人签名完毕,苏武也不等候,速速派人直送东平府去。 苏武继续来说:“诸位勿忧,张相公也有话说。” 张叔夜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先叹气,再开口:“高太尉一死,这战事便也打不下去了,好在,此番军中粮草皆还在,诸位军中也拢住了。但十三万大军在这济州之处,没有高太尉之权柄居中联系朝廷与各地州府,这粮草啊,怕是难以长久……” “那就让我们回家……”不知谁人一喊。 “是啊,让我们回家去就是了……” 张叔夜就等这句话,如今这些人在济州,那真是瘟神一般,一个不慎就是大祸临头。 张叔夜更也知道,还靠这些人剿贼,那真是弥天大梦。 所以,这些人,那就是鸡肋与烫手山芋,越早走越好,反正一场大败,祸在高俅,溃兵自去,朝廷也说不得什么来。 张叔夜立马开口:“回家,也当有一个回家的章程,怎么回,谁带队,分拨多少粮草,如何回去……诸位,你们各部,都当有个章程上来才是。” “给张路条,给我们回家的口粮,我们自己回去就是……” “对,拨了粮草,给了路条,我们自去!” 要问这些军将可还想剿贼?那真是笑话,都巴不得赶紧走,越快越好。 贼人,着实恐怖! 张叔夜连连点头:“嗯,且点了各部数目,有了领头之人,看路远近,各发粮草,各自回去,这便是章程,但点数之事,由不得你,本府自派人去点,你们聚了人就是……” “张相公,快些就是……” “嗯,现在就点,放我们赶紧走。” 张叔夜看了看苏武,点头:“好,现在就点!” 大营之中,又开始忙碌,张叔夜这么做,自然也符合苏武的想法,把这些人赶紧弄走,有组织的弄走。 只待梁山后山那边三四万人绕着八百里水泊回来了,再也弄走。 都弄走了,苏武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能收获一些什么,这是自私之念。 张叔夜若是不敢分不敢要,他苏武敢,不外乎要一道枢密院的命令就是,苏武接手钱粮甲胄马匹之物,更也接剿贼重任。 这道枢密院的命令,苏武知道,只待高俅兵败之事一到东京,童贯那边立马就会来命令。 甚至,苏武也知道,这边高俅兵败了,但高俅头前要的钱粮之物,各地州府还在源源不断往这里送,都在路上。 到时候,只管全盘接收,此番,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只看苏武胆子有多大,收获就有多大。 这些东西,能给高俅浪费,怎么就不能给苏武强军? 所以,高俅更是不得不杀了,不杀,苏武拿这笔钱粮物资就拿不心安,苏武还上了这么一道奏疏,已然把高俅得罪死了,那就更不心安。 只因为那天子,着实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高俅回京去,只待再哄再骗几番,天子赵佶与高俅二十多年的感情,说不得,高俅还当再起。 军营之中,正在忙碌,钱是不发的,就发粮食,给个板车架子,一伙一伙,人拉人推,带着济州府衙开出的路条,各自回家去。 那滩涂之上,便是入夜,也有许多人在滩涂搜寻,甲胄也好,兵刃也罢,都拢在一处送入军营。 苏武还去看了看马,好马劣马,四千多匹…… 苏武如今眼界大了,心思也大了,四千匹马,真不算多。 其实有些可惜,那梁山后山三四万人,并未溃败,那里马更多,若是那里的马也都归了苏武,就真发财了。 可惜了…… 军中的粮草,那是算都算不过来,只待都发放一番之后,再来核算,乃至还有后续源源不断运来的。 钱,现钱,苏武也找到了,就在中军大帐不远之处,本有京畿禁军看管,如今自也换成苏武麾下人手看管了。 还有二百来万贯,也可惜了,高俅已然发过几次赏钱,剩下这么些。 便是许多溃兵为何非要回营?因为营帐里有他们的钱,显然这些回家的溃兵,并不是没有挣到钱,只是没有挣到大钱。 这钱,不能留在军营里,毕竟那高俅还要从梁山回来,只管先拉到济州府衙去,只等枢密院的命令来了,苏武便可名正言顺从济州府衙拉回东平府。 苏武到处转悠,其实有些激动,军中还有不少匠人,这个好说,出个高价,愿意去东平府的,只管都去。 还有一些建康府来的水军,苏武也派人去问,反正出钱,出高价,愿意留的,都可以留。 水军可以不善战,但擅长操船就是,这也是极其重要的技能,杀人的活,苏武麾下有人做。 苏武如今,出得起高价。 直到第二日,苏武还在忙碌,一夜未眠,直看到大寨一空,苏武连这些军帐之物都要,这些东西置办起来,也不便宜。 张叔夜回了府衙,他也忙碌非常,府衙里的管理路条开到手软,连盖印的印泥都不够用了,四处出去的军汉衙差,到处去寻溃兵归营,还要加紧巡逻,生怕溃兵犯案。 张伯奋与张仲熊兄弟俩一直随在苏武身边…… 那梁山之上,正是热闹非常,如此一场大胜,岂能不喜? 众人聚在聚义堂上,开怀不已,但倒是不饮酒,只因为山寨之后,还有大敌未去。 只管把高太尉请来,高太尉在众人簇拥之中走进聚义堂,这聚义堂,按理来说,不得多久要换成忠义堂。 聚义,便是兄弟聚义,江湖兄弟情义。忠义,那是忠君之义。 高太尉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便是知道,自己没死在水里,还活着,那就是有得谈。 一身官袍,自也被烤干了,穿起来虽然褶皱,但也还有几分太尉之威势。 那宋江上前拱手来迎,直把高太尉迎到主座。 只看宋江的姿态,众人看来,有人欢喜,有人不喜,倒是欢喜的人多,不喜的人少,欢喜的人自是一脸期盼去看,不喜的人,低头也没有多言。 宋江脸上也起了几分谄媚,还有话语:“死罪死罪,太尉海涵,宋江死罪也!” 高俅闻言,心中大定,便也起身一礼,却没说话,着实不知该说。 说完这句话语,宋江抬手一挥,聚义堂中,便有大戏码要让高俅看看! 先看出洞蛟童威押上一人来,正是十节度之一,徐京。徐京其实有些本事,奈何落水,轻易被捉。 又看混江龙李俊押上一人来,王文德。 再看阮小七押上一人来,李从吉。 …… 还有人头直接提上来好几个,叶春、王瑾…… 还有那闻焕章也押在一旁自不用说。 其他军将人头尸首,乃至还有一些士卒,当真摆出一大堆来…… 给高俅看大戏,宋江又岂能没有手段? 就看这场面,高俅心中狂跳,面色也白,他一个东京养尊处优之辈,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些人头来?还有不少就是他认识的人。 宋江一看高俅面色,又开口:“太尉有知,我本是小吏,哪里敢与朝廷作对,实在是无奈逼迫至此,而今只愿一心报效家国,报答天恩,万望太尉仁慈怜悯,救拔我等深陷之人,若得瞻天日,便是刻骨铭心之恩也,定当誓图死保太尉驾前!” 高俅只看满座大汉,又看那尸首头颅,立马来说:“宋公明,你等放心,若放得高某回朝,定然在天子面前重奏,请降天恩大赦,前来招安,保准诸位,重赏加官,以为良臣。” 显然,宋江与高俅,都是心知肚明,一个知晓那太尉不过是那泼皮秉性,必不是那以死保节之辈,不难交流。 一个也知宋江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如何应对。 如此,只管上酒来,并不大宴,只是宋江随着高俅多饮,来去还说一些话语。 只听得有人来报:“报,后山官军正在拔营……” 高俅闻言一惊,没有他这大帅军令,大军岂敢轻易拔营? 莫不当真都以为他高俅死了? 宋江似也有预料,笑着来言:“太尉勿惊,想来只是军心散乱了,难以再战,自退去了。” 高俅叹了一口气,岂能不知宋江所言一语中的?这番大败,自己都成了俘虏,旁人岂能不走? 宋江又来一语:“太尉回去之后,不会食言了吧?” 高俅拿着酒杯,连连摆手:“万万不会,天子受奸人蒙蔽,所以不知尔等忠心,此番高某回去,天子便通了耳目,知晓尔等忠义之心,岂能不来招安。” 宋江与吴用对视,便是一语来问:“可是那东平府之奸人蒙蔽圣听?” 高俅一想,连连点头:“正是那东平府之人屡次攻讦,朝廷才如此兴师动众,若是天子知晓诸位忠义,定降大赦。” “想来也是如此,高太尉自更要帮助我等招安听用!”宋江笑着。 “那……”高俅左右一看。 “明日,明日就礼送太尉下山回朝。”宋江拱手一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虽然不透彻,但依然有所察觉,这位高太尉与东平府之人,好似并不对付。 其中,似乎有文章可做。 招安之事,好似这高太尉,可多几分信任。 高俅似乎也在只言片语之中,察觉到了什么,这伙梁山大贼,似乎也童贯那门生仇怨深重。 那…… 高俅虽然思路还不算清晰,但陡然觉得这招安之事,好似可为。 嗯……要么……兵败之事,是不是也有东平府之人从中作梗?有或者没有?可以有吧? 高俅想到这里,立马看一眼宋江,忽然问道:“可是有那奸人战前……与你们……暗通款曲?好教你们这些忠义之辈与我朝廷大军厮杀不休?” 宋江一愣,看了看吴用,脑袋里转得飞快,然后点头:“倒是……有!” “怎么有?”高俅心中大喜。 吴用接了一语:“且看太尉……所问之事到底是哪般,反正……怎么都有!” 高俅更是大喜,刚才的心中慌乱尽扫,还主动抬杯来:“吃酒吃酒,如此密事,吃完酒再来详谈。” 东平府通贼,这事若是坐实,一场大败算不得什么了,自是安然回京去得,乃至朝堂上,天子前,还有一场大胜! (兄弟们,不知说啥,有点累了,兴许最近哪一日,要请一回假,先请见谅,也说不清楚,连续四五十天的日更过万,真的疲惫不堪。) (本章完) 第140章 饶我一命,便是荣华富(感谢暮流清溪一叶舟的十万赏!) 第140章 饶我一命,便是荣华富……(感谢暮流清溪一叶舟的十万赏!) 遣军,王焕等人也开始回来了,绕了半个八百里水泊而回,济州张相公发了粮草,遣散而去,这些人倒是不需要路条,成建制归去就是。 同时,连京畿禁军也已经遣散回原籍之处,周昂等人已然带兵出发。 临近中午,一艘小船到了济州码头之上,高太尉回来了。 只看得大营在拆,军帐都正在装车,那水泊岸边满眼看去,不知多少滩涂搁浅的船只,也有人在挖在拖…… 这些船只可当真值钱,宗泽船厂那边,便是工期都停了,大小船匠皆来救船。 高俅直入济州府衙,张叔夜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连忙来迎。 张叔夜躬身在侧,高太尉自是威势不凡,只管往府衙里入,到得正厅落座正中,只管让张叔夜一旁躬身候着。 待得坐正几番,高太尉端正了一下头上的官帽,才来问话:“军中钱财粮草,都在何处?” 张叔夜心中大急,却也只能答道:“钱粮之物,都运到济州城内安放。” “何人下令遣散大军?”高俅面色深沉看向张叔夜。 “是下官……溃兵无数,下官难以应付,又怕起得乱兵之事,唯有一一遣散……”张叔夜已然有些战战兢兢。 高俅一直看着张叔夜,又是一语:“你可知此番战败之缘由?” 张叔夜岂能不知缘由?却也只能摇头:“下官不知。” “有人私通贼寇,妄想养寇自重!”高俅话语铿锵,好似不容质疑。 张叔夜闻言,心中就惊,这是要找个人来……顶罪? 便是张叔夜太清楚前因后果,要说有人私通贼寇,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此番之战,私通贼寇能通什么呢? 这不是陆战之败,说直白点,这甩锅之事,这个锅也要落在实处才是。 此番水战,就是一败涂地,没打赢,总不能有人私通贼寇,出兵帮着贼寇打仗了吧? 张叔夜面色阴晴,问:“不知太尉所言是何人?” “还有何人能养寇自重啊?”高俅依旧看着张叔夜,他这么来说,自然有目的,便又是一语:“你当与本帅一同上书,当说贼寇提前埋伏在水泊之中,便是有人私自给贼寇走漏了消息,致使大败!” 张叔夜更是摸不着头脑,这般大战,一千多条大小船只,这般大的局面,出征之前的准备工作都繁琐非常,贼人随便派几个人盯着,就能知道的消息,何以还需要有人私通? 张叔夜便是试探一语:“太尉这般之言,怕是不妥吧?” “嗯?”高俅眉目一张,表情上起了几分大人物的愠色,便是再说:“若是无人私通贼寇,何以贼人埋伏得如此缜密?张叔夜,听闻你也在军中行走过,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兴许……高俅本以为张叔夜其人,很好打发,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巨大,头前张叔夜在他面前,也一直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有求必应。 那么,此番来,便是三言两语,张叔夜自当听从安排就是,未想张叔夜有些油盐不进。 张叔夜还是来说:“太尉,这般之事,当有确凿之证,当真不能随口而言。” “确凿之证自然会有,本帅这里有那贼寇首领数人之秘信一封,便给你看一眼。”说着,高俅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纸,上面签署名字不少。 内容倒也简单,先是表达对天子如何忠心,再说招安报国报君之心,再说……东平府如何与梁山勾结,又是打压,又是欺辱,又是栽赃陷害,只为自利自肥,梁山之所以如此起兵,全因为东平府等人欺压太甚,不愿与他们沆瀣一气。 反正东平府之人,便是欺上瞒下,不顾朝廷不顾天子,一心自私自利。 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也说得逻辑极为严密。 张叔夜看完之后,又看了看高俅,心中叹息,那东平府剿贼之事,在这京东两路地面,谁人不知? 那东平府杀的大贼不知多少,杀的小贼更是数以万计。 便是上次呼延灼剿贼,若不是东平府之人马力挽狂澜,后果哪堪设想? 如今,这大贼竟然出得如此证言…… 别的不问,就问京东两路,山东地面,哪里有强军?若是这支强军也没了,梁山之贼在这地面之上,岂不予取予求?何人还能挡得住? 唉…… 高太尉啊高太尉,这脱罪之手段,不得不说,当真高明! 可有想过,一旦东平府强军一失,这京东两路地面,可还有一点倚仗? 为了自己脱罪,置京东两路十八个州府于何地?又置百姓于何地? 张叔夜什么骨头?他站直了身躯,直接摇了头:“此事,贼人一面之词,不可信也!” “嗯?”高俅已然站起,便是大怒,又说:“头前看你卑躬屈膝,只以为你受了惩戒,知道该如何为官了,此番本想着回京之后,到蔡太师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好教你来日回京,有个前程,未想,你竟也是与东平府同流合污之辈,哼哼!要你签名,是给你一个机会,即便没有你签署名字其上,本帅回京,天子当面,自也能禀报得清清楚楚,且看到时候你又如何应对?”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越是这般威胁,张叔夜其人,就越是心知肚明,便是一语:“朗朗乾坤,自有清白,太尉在殿前司只手遮天,只管哪样腌臜之事都来行的,我张叔夜,读圣贤书,受圣人教诲,万万不与你这般泼皮同流合污!” 说完一语,张叔夜转身,去也。 “张叔夜,安敢如此!”高俅真是身居高位太久,听得太多的阿谀奉承,京城里,什么时候受过一点气?什么事不是他一勾手指就做成的? 张叔夜已然走到门口,脚步一止,回头来:“高俅,我张叔夜到得如今这般地步,马也养过好些年,四处流落也正在受,你一个腌臜泼皮,能奈我何?是教我致仕回乡?还是再流落远地?黄州惠州儋州?只管来就是!” 说着,张叔夜再也不回头来,只有一个背影留给高俅。 高俅正在跳脚大骂:“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匹夫不知我的手段,便是要你命去!” 这一刻,高俅,已然真是昔日那个街边泼皮。 张叔夜哪里理会?只管加快脚步出得衙门,衙门里那尊大神,他伺候了许久了,再也不伺候了。 却是出门而去,张叔夜板正的面容,也起了悲色,这都是怎么了? 这天下,这大宋,这朝廷,这是怎么了? 那府衙正堂左右,也有许多官吏公差,显然都听到了之后两人撕破脸的对话,一个个躬身快走。 不得片刻,这事就传了出去,倒也不是乱传,而是直接先传到了正在军营之中的张家兄弟二人耳中。 苏武便也听到了,当然,也没有两人私自说话的细节,只是知道两人怒起之后互相喷的话语。 就看张仲熊气愤不已,只管来说:“我父何其难也,大不了这官不当了就是!” 却是张伯奋口气不同:“这厮,怎么不死在水泊之中?便是一活过来,就开始在我父面前耀武扬威!当真该死!” 苏武看了一眼张伯奋,又看了一眼张仲熊。 说得一语来:“唉……那高俅回京了,还不知如何整治张相公呢……” 张仲熊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却是那张伯奋手拿腰刀长柄,便是怒道:“我这就去杀了这厮,便是我一人之罪也!” 张仲熊连忙去拦兄长:“兄长啊,你啊你啊……你若真杀了他,何以还能是你一人之罪?此谋反大罪,全族何存?” 苏武立马也来拦:“伯奋兄弟莫要冲动!” 张伯奋被两人一拦,只管又说:“这官,还有什么可当的……” 苏武拦着人,心思也起,只看这两兄弟……倒是兄弟两人,各有不同。 使锤的与使刀的,性格着实不一样。 挺好! 只待张伯奋稍稍平息,落了座,苏武先出门去,晚一些,只待两兄弟分开之后,苏武便去寻了使锤的张伯奋。 高太尉在府衙里住了一夜,倒也无人伺候了,吃饭也无人问,喝茶也无人上。 好在,高太尉身边,还有同船放回来的十数个人,想来也是宋江吴用专门留给高太尉来支用的,便还饿不着渴不着。 高太尉也有话语:“你们好生伺候着,只待回京了,把你们都招到殿前司来听用。” 众人哪个不喜?皆是躬身行礼:“我等一定保着太尉安然回京,好生伺候。” 高太尉点头:“去府衙里寻一寻,牵十几匹马来,只管去牵,便是有人不允,只管去打,便说是殿前司太尉要用。” “得令!”众人去了七八个。 倒也真没人敢阻止殿前司太尉用马,府衙里的官吏,自是不比张叔夜。 太尉吃了饭,喝了茶,那是说走就走,恨不得一步就到京城去,入京之后,有张叔夜同来作证更好,那便事半功倍,没有张叔夜作证,不外乎多费事一些,随天子身边二十余载,岂能不知天子脉搏? 午后,十几匹马,快速出城而去,往南飞奔。 倒是高太尉养尊处优太久,马匹奔得不远,便觉两股两胯难受,抱怨一语:“当多寻个车架的……” 一语说完,高俅又道:“我那车架莫不是被张叔夜贪污了去?” “太尉忍上一忍,只待下个城池去,小人立马寻个车架来。” 高俅点着头,大义凛然一语:“此番为家国大事,才如此劳累来奔,自是能再忍忍,此乃为国为民为天子!” “太尉大义!” “太尉忠义无双!” 一程疾驰,马速便也慢了起来,马匹也要休息,只管慢慢再走,下个城池在广济军州,一个下午显然跑不到。 高太尉二十多年没受过苦了,年轻时候当泼皮,倒是风餐露宿算不得什么,只管路边起了篝火,躺在一张垫子之上。 高太尉也有话语:“本帅,出身寒微,起于微末,昔日里受尽穷苦,也受尽那达官显贵之欺辱,便是一个小小禁军教头,也能在街边把本帅打得数月下不得床来,本帅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而今,其中苦楚,何人知晓?” 莫名之间,高俅还真有几分忆苦思甜之情怀。 “太尉难也!如此微末而起,实乃我辈之榜样!” “正是正是,太尉此生,堪称传奇,市井之间听来,人人都对太尉敬仰有加!” “是啊,像我等低贱之人,也只有太尉高看一眼……” 众人随着太尉忆苦思甜,提供的便是情绪价值,岂能不让太尉心中爽快? 高俅捋着胡须,看着篝火,点着头:“他们还想看本帅的笑话,只当本帅回了京,见了天子,且看看到底是谁的笑话!哼!” 众人皆是点头。 却是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太尉岂能是笑话?” 众人转头四处去看,却见路边并不茂密的林子里,走出来六七个人,皆手持兵刃,黑影慢慢靠近而来。 高俅站起,倒也不慌,还有笑语:“何人啊?” 旁边立马有人说:“想来是回乡的禁军碰上了。” 高俅招着手:“近前来,一路回京就是,本帅而今也算落了难了,尔等只要不离不弃,来日都少不得前程。” 那几人当真就近前来,倒是看清楚了,七个人,刀枪锤弓,都在手中。 七人慢慢走近,高俅再次坐在垫子上。 便听七人头前那个说道:“太尉能许多大一个前程?” 高俅抬头去:“只要你们忠心奔走,多大的前程都有。” “若是为太尉忠心奔走,能不能也混个太尉当当?”那已然只有七八步远的领头之人再问。 高俅眉头一皱,便是一语:“你这厮好生无礼,是哪部军中之人?” “高太尉不认识小人了?”那人已然就到了篝火之边三四步,篝火映照之下,当真还看得清人脸了。 高俅抬头去看,还别说,面熟,一想,没想起来,高俅抬手一指:“当是自何处见过你,你是哪里军将?” 那人一屁股也坐在篝火旁,长枪放在身侧,与高俅隔着篝火而坐,三四步的距离,嘿嘿来笑:“太尉贵人多忘事啊,东平府中,太尉,想起来了吗?就在东平府城外。” 高俅当真想起了:“哦……你是随在程万里身边的那个军将,你何以至此?” 说完这句话来,高俅起了几分警惕,左右看了看,对面七人,自己身边十三个…… “在下苏武,乃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从五品游骑将军,太尉,在下这官职也不小吧?怎能记不住呢?” 苏武伸手烤了烤火,笑着在说,身后六个军汉。 高俅面色一黑:“五品算得什么官?岂敢在本帅面前无礼?你此来作甚?若是想投效,只管跪地磕头就是,本帅念你心诚,来日少不得提拔你一二。若是程万里派你来说那些讥讽之语,那也不必,本帅回京,且看他程万里到底是何下场!” 高俅倒是明白过来了,因为来者,并不恭敬。 但他从未想过,在大宋境内,二品的朝廷核心大员,会有人敢杀。 却是那苏武摆着手,还是笑:“不不不,太尉误会了,此来,是叙旧。” “本帅与你一个小小的游骑将军,有何旧事能叙?”高俅脸上,阴晴不定,若是在京,只怕早已怒火升腾,要把权柄来行,却是此时,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苏武转身去,抬手一招,一个持枪的汉子便走到了篝火旁,苏武开口:“太尉,你可认得他?这可真是故旧之人,太尉定然不会忘记。” 高俅抬头一看,还受了一些惊吓,只因那人脸上,疤痕纵横,丑得有些吓人,便是抬手一挥:“本帅何以与这般腌臜之辈有旧?” 苏武不言,只与身后那人稍稍点头。 那疤脸汉子开了口:“高太尉当真不识得某了?” 高俅抬手只管挥:“说不识得就不识得,来人,把这伙无礼之辈赶走,赶紧赶走!” 高太尉起怒了。 左右十三人,便当真上前驱赶,更有那要在太尉面前表现之人,第一个往前去:“滚,几个军汉,安敢在太尉当面放肆,滚,快滚!” 边说着,边往前,还动手去推人,伸手连连推了几番,倒是当面有一个汉子,推也推不动。 “太尉让你们滚,听到没有?东平府的军汉,岂敢不听殿帅之命?”便是再推。 只待手在伸出去,忽然这月光之下,不知什么东西带光一闪,有些晃眼睛。 晃了一下眼睛,当真就晃了一下……便是一片漆黑。 就看一颗人头落了地,快得连动作都没有看清。 只待众人定睛一瞧,一个无头还站着的人,一个滚落在地的头颅…… “妈呀!” “杀人了杀人了!” “快拔刀快拔刀,护住太尉!” 那柄刚刚杀人的刀,带着一个大汉而起,刀再挥,再杀人,再挥,又杀人,几个小小一瞬,连杀三人。 再开左右,长枪也起,锤头也来,黑夜之间,篝火带着树影摇曳,也看那人影左右来去,兵刃寒光也起。 几个瞬间再去,地上已然躺倒一片,连哀嚎之声也无。 再看苏武当面坐着的高俅,立马站起,满脸惊恐,脚步连连在退,口中不断大呼:“放肆,尔等放肆!造反不成?当真造反不成?” 随在高俅身边,还有六七个汉子,便是脚步也快,比高俅退得还快,却还有人拉着高俅的胳膊:“太尉快走!” 苏武起了身,走?若是刚才见面就跑,兴许还有几分麻烦,此时再跑? 往哪里跑? 有那脚步飞快在追,有那箭矢嗖嗖在飞。 又是几瞬,高俅左右,只剩两人了,却是那两人,再也不拉高太尉的胳膊了,撒丫子转头就奔,但也还有话语:“太尉快跑!” 太尉惊慌失措之间,岂能不是转身快跑? 只奈何,珠圆玉润的太尉,早已不是昔日那个街边泼皮,连逃跑的脚步都慢了许多,哪里有头前两个正要去京城里奔大前程的军汉跑得快? 只是跑得再快,终究有那长刀追来,干净利落,一刀一个。 还有那苏武呼喊:“清点人数,每个人都再补致命几刀,把太尉再带回来叙叙旧。” 说着,苏武再次坐回篝火之旁。 不得片刻,太尉回来了,珠圆玉润的脸上,只有惨白与惊慌。“太尉,再坐!”苏武比手作请,还有话语:“刚才叙旧怎么突然就不愿了呢?旧人还未相识呢,太尉再看看,看清楚,识得不识得?” 高俅还当真去看,仔细看,看那回来站在他身边的疤脸汉子,摇摇头:“当真不识得,若是寻仇,定是寻错人了。我乃殿前司太尉,日日随着天子走动,尔等若是求个前程,再好说不过,苏将军,是不是童枢密派你来的?他那人最不可信,只管教我回了京,立马把你调入京畿禁军,不……你就是捧日军指挥使,如何?” 高俅,回来了,昔日那个泼皮高俅,回来了,求生技能还在。 却是苏武笑了笑:“你若不识得我这兄弟,那咱们就谈不下去了。” 高俅又看,有些急了,只管一问:“他他……他到底是谁啊?我真不识得,苏将军,你所求何事,只管说来就是!” 苏武与那疤脸汉子稍稍点了点头。 那汉子立马满脸暴怒,一把揪住高俅的衣领,把高俅直接揪了起来,脸贴脸去,便是咬牙切齿开口:“老贼,你不识得我来,我却日日记得你,我乃林冲,你可还想得起来?” “林冲?”高俅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面,面色已然揪在一处,只管来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万万不可能是林冲!” “我,就是林冲,老贼,你可想过会有今日?”林冲依旧咬牙切齿,杀人不难,便是杀人之前,这般血海深仇,当真不知如何能报? 便是林冲鼻孔之间,喘气连连,牙根之处,咬得吱吱作响。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高俅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双手放在胸前连连在摆,言语已然颤抖:“林冲,林冲林冲,昔日之事,都是我那义子所为啊,与我何干,我也是受得他蒙蔽啊,你只管放我去,我把他交给你处置就是!” 却是一个拿锤头的汉子也上前来:“高俅,你倒也知道怕了?今日上午,你欺压我父,还以为你如何了不得,却也不过是个草包货色,你比我父,差得十万里去,却也敢端坐庙堂,呸!” 说话之人,张伯奋。 苏武从篝火旁站起,拢来几根不远处的柴火,加在火中,说道:“杀了吧!” “苏将军,苏将军,你乃至朝廷军将,岂能做下这般贼寇之事?万万不能造反谋逆啊,只待我回京了,苏将军,我回京一定重重提拔于你……” 高俅那双手对着苏武,连连在拱。 却是林冲揪着他衣领的手忽然一放,高俅竟然是直接就跪在当面。 苏武看去,便是心中觉得难受,有一种恶心,转身转头,便不多看,只稍稍挥手。 林冲拔出腰间短刀。 “饶命,饶命饶命!一个女子而已,林冲林冲,来日我给你寻十个八个,都比你那娘子漂亮十倍百倍!” 高俅急得连连在说。 “啊!” 林冲一刀扎去,扎在腰间。 “林冲,林冲,我乃殿前司太尉!” 高俅怒目而瞪,似还有殿前司白虎节堂的威势在发。 “啊!” 林冲一刀再扎,扎在腹中。 “林冲,天子……天子啊!我与天子形同一人啊……天子待我……” 高俅连忙去捂自己的小腹,口中惊慌在喊。 却是又来一刀,还是小腹。 “林冲……饶我一命,便是荣华富…………富……” 还来一刀,在小腹之处,连连进出,不知是多少刀。 “苏将军……苏将军!” 苏将军听不到,浑然未觉。 “……” 再也没有话语在喊了,只有林冲短刀不断进进出出。 苏武转头去,篝火之下,鲜血发黑,高俅胸腹之中,不知多少刀捅去,一片血肉模糊。 有那林冲一语:“呸!这般便死,便宜你了!” 说完这一语,就看林冲忽然凶恶之色尽去,双眼之间,泪如泉涌,双膝也往地上一跪,低头在地,嘤嘤有声…… 苏武也只叹气,不说什么……只站在篝火之旁,稍稍等候一二。 张伯奋上前去,用锤子杵了杵躺在地上的高俅,又探了探鼻息,看看血流如何,才说:“死得透透的了,这般,真教人畅快!还想回京,还想惩治我父,哼!” 倒是杀人好几个的武二郎来问:“哥哥,这般,如何处置?是埋了还是?” 苏武摇头:“不埋!” “不埋?”武松有些诧异。 “兵败如山倒,乱兵到处是,高俅领兵,如此大败,乱兵有怒,寻而杀之,岂不天下皆快?那东京城里,那禁军之中,不知多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快意非常!” 苏武想定如此,比高俅畏罪潜逃之类的办法,更好几分。 “只是也怕朝廷派人追查……到时候那些回乡的军汉,不免也……” “十三万军,怎么追查?查哪支?都是提前遣散,哪支还在此处?”苏武又道。 “那查咱们呢?”武松还问。 “咱们?咱们又不是溃兵,怎么会杀朝廷太尉?”苏武当真就要让许多人如林冲一样,快慰一番。 也是死了自在,死了就有了一个结果,查吧,查完也是个结果,总好过天子赵佶日日念着想着,找不到人还起几分重情重义的愧疚。 至少让高俅尸首回了京,也绝了那个宽仁天子的一个念想。 高俅自己领兵大败,被乱军杀死,那是罪有应得。这种事,自古,多了去了…… 武松倒是想来想去,又道:“哥哥,说不定也是贼寇杀的,是也不是,哈哈……” “都行!”苏武点点头,又道:“搜一搜,钱财之物都搜走。” 武松去搜高俅尸首,苏武起身往林冲去,拍了拍跪在地上微微有泣的林冲肩膀,说得一语:“从此啊,不要多想过去了,重新活过就是。” 林冲抬头来,立马换了一个方向,对着苏武一个头磕下去,苏武便也矮身去扶:“不必如此了……” “将军!哥哥!我林冲此生……” 苏武打断话语:“好了,起来吧,我知我知,我都知……你我兄弟,此生不负!” 林冲咬牙一语:“此生不负!” 说着,林冲站了起来,拿起长枪,立在苏武身侧,篝火之下,林冲显得格外威武。 一旁张伯奋说得一语来:“林兄弟啊,你的故事我听过,你能得苏将军这般兄弟,真是大幸!苏将军竟是能为你做这般出事来,当真是义薄云天啊!” 苏武看向张伯奋:“今日一事,伯奋往后,岂不也是我之生死兄弟?定也不负!” 张伯奋闻言,似也有几分激动,一拱手来:“见过哥哥!” 苏武点着头,便与张伯奋一拥:“你也当真是好汉!” 却听武松转头来:“哥哥,你看这个!” 武松转头送来,苏武接过,一张大纸摊开,篝火下一看:“诶……好算计啊!” 张伯奋也来看,便是立马明白了:“难怪我父在府衙那般与高俅顶撞谩骂,定是因为此事。” “张相公,国之栋梁也!”苏武也明白过来了,张叔夜,真是大宋脊梁骨,果然是那能与国同亡之人。 “唉……这朝廷……”张伯奋如此一语,却又不多说。 众人皆是来看,一个个看得后脊背都发凉,着实侥幸,若是今夜不杀人,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好了,走了!”苏武招招手,众人聚来,左右一看。 武松,鲁达,林冲,燕青,李成,张伯奋。 马在远处,先寻个小溪流,洗一番周身,再寻山后之马,马匹之后绑上树枝,边走边扫去身后印记,在山路走得多时,再上官道,官道马蹄极多,一路再回。 回营之后,苏武还故意四处巡视一番。 倒也不睡了,只管早间武一通枪棒去,吃个早饭。 早早入济州城里,去见张叔夜,商量一下再多派些人手,去救那滩涂搁浅的船只。 再与张叔夜一起吃个便饭,只待午后,大事来了。 衙差禀报而来,张叔夜听得是面色大惊,奔跑着去到前堂,呼喊着官吏仵作之人速速出发。 张叔夜更是亲自而去,苏武既然碰上了,自也相随而去。 那现场,一片血腥。 仵作来去勘验,也来禀报:“相公,杀人者,不是寻常人,用起兵器来,极为擅长,要么是军中骁勇,要么就是那等习武大贼。” 张叔夜满头的包,头疼不已,问:“那到底是军中骁勇,还是习武大贼?” 有那孔目也来答:“当是……” “说!”张叔夜着急不已。 “当是军中骁勇!” “何以见得?”张叔夜再问。 “也不完全笃定,相公请看这三人,硬弩所杀也,箭无虚发,精准无比,一般贼人,鲜少有如此擅射之人,唯有军中骁勇,多此辈。” “这也作不得数,梁山之贼,不同旁处。”张叔夜如此一言,却是心中一想,立马也笃定不是大贼了,是军中骁勇。 因为他看过那密信,梁山之人,没有杀人的动机了。 便是张叔夜再说:“嗯……本府想了想,你说的对,当是军中骁勇。那是报复呢?还是乱兵谋财?” “太尉官衣在身,若是乱军,当是认得出来,许本是谋财,但一见是高太尉当面,便是失了退路,一不做二不休……嗯……成了如此局面。” 张叔夜不问了,怎么说都有道理,这个道理……再怎么说,到得东京去,其实都不能结案,唯有把所有可能都写上,只管让东京定夺就是,且看天子怎么了,那就怎么了…… 当真是焦头烂额,这已然不是查探杀人案件的范畴了。 张叔夜便是一语:“所有场景,都要详细记录,所有东西,一个不漏都带回去。” “遵命!” 张叔夜打马转头,来的时候飞快,回的时候便慢慢来走,苏武同行,便也问苏武:“子卿,你说这事……” 苏武只点头:“那孔目之言,兴许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些道理,到得东京,难以作数,相公怎么查,也难以作数,只等东京来人就是。” 张叔夜便也点头:“是啊……” 却是点头之间,又看了看苏武,见苏武无甚表情,又看了看左右,忽然一问:“想来……你心中……当是舒爽。” 苏武当真不掩饰:“相公所言不差,若真是军中骁勇所为,高俅,罪该如此!若我在那溃兵之中,说不得,当也行此般事来!罪有应得!此般,想来世人皆喜,唯有天子不喜。” 张叔夜摆摆手,稍稍叹口气去,好似心中一松,也不多言。 苏武转头也问:“相公心中,当也是此念。” 张叔夜鼻孔有一音节:“哼!” 一个音节出来,张叔夜夹了一下马腹,马匹抽头而出,快了几步。 苏武跟在身后,也快了马步。 却是官道之上,运粮的车队还在来,便是头前已然兵败,运粮的人早早就出发了,消息也来得晚,便是路上得了消息,也当按照命令把粮草运到交差。 张叔夜看着长长的运输队,看着那民夫挥汗如雨,说得一语:“这些钱粮之物,都存在济州府处,到时候我做个账目,只待朝廷再起大军,一应交付去就是。” 说着,张叔夜又看苏武,再道:“最好啊,还是让你来剿贼。” “且看朝廷命令如何……”苏武随口答着。 “我当上书,让朝廷差你剿贼,只是我……人微言轻,奏疏到得中书门下,怕是也无人多看几眼。”张叔夜如此说着,不免心中也悲,中书门下,蔡京之地也。 “相公就不必再往那蔡太师身边凑了,只当让他忘了你就是,程相公定会请战的……”苏武还是闲聊。 张叔夜闻言,便是来夸:“程万里,昔日里,在京中,我还对他有几分看不上看不起,原来是我不识人心啊,他还真是个良才,想来也是无奈,与我一般,被逼无奈,他走这条路,也苦,备受讥讽,当真也是忍辱负重。” “什么时候,二位相公见一面?两个州府如此相近,见一面不难。”苏武笑着说。 “当见一面才是,程相公,不凡也!”张叔夜心中,显然真有愧疚,虽然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程万里的事,但昔日里,他也是背后骂过人家是阉宦走狗。 张叔夜又问苏武:“你若剿贼,如何来剿?” “当也是水陆并进。”苏武来答。 “要得多少人马?”张叔夜再问。 “一万战兵精锐,再来一两万厢军壮大声势,做个配合,如此即可。”苏武答着。 “你放心,那水泊边上的船只,我定帮你都弄出来。”张叔夜已然是那配合作战的心思了。 “多谢相公!”苏武把手拱去。 张叔夜直接伸手抓住苏武拱出来的手,说道:“诶,你我之间,就不说这些了,我看你啊,不是看那一般武夫,你啊,与他们大大不同!” “张相公也与一般文官,大大不同!”苏武也如此来说。 “哈哈……只可惜,我此生,不得那宣麻拜相之事。”张叔夜其实心中有很大的遗憾。 “兴许来日,也不一定呢……”苏武笑着。 “不想不想……”张叔夜连连摆手,当真不想,却说:“你家程相公,在这世道,兴许还真不一定,他倒是有可能。” 苏武知道张叔夜说的什么意思,便也呵呵来笑。 张叔夜又叹息一语:“我啊,学不来他,却也真想学,奈何当真学不来啊……” “你与宗相公是一类人,世间少有之人,古之君子风范。”苏武由衷一语。 “是吗?”张叔夜哈哈笑着,其实听来高兴。 “我也想学,可惜,也学不来。”苏武还是由衷之语。 “你不学我们两个老家伙,你自有你的造化,你的造化大,才是利国利民之事。”张叔夜看着苏武,心中不少憧憬期盼。 “那……我此番就不入城了,回军中,便也就开拔了。”苏武拱手一礼,是辞别。 “盼你再来!”张叔夜竟也拱手。 苏武再礼:“定来!” (兄弟们,月底最后一两天了,还有双倍月票,兄弟们不要把月票浪费了,多谢!也感谢“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再次十万大赏,欠你一章,容后再补,拜谢!) (本章完) 第141章 苏郎再来可要怜惜 第141章 苏郎再来可要怜惜…… 大宋东京汴梁城。 广阔红墙高高,围得几座高台之上黛瓦一片。 垂拱殿上,今日并无朝会,但皇帝依旧焦急到此,大殿之上,还有三人。 一人梁师成,此乃天子身边最亲近之宦官,天子身边大小事,一应在他手。 一人王黼,刚得相位不久,乃超晋八级拜相,其中门道自不用说,最早由蔡京一力提拔,慢慢走到天子身边,又得天子宠信有加。 头前,天子慢慢有些不喜蔡京年老,也觉得蔡京多有弄权,让蔡京致仕回家养老去了。 却是蔡京虽然辞去了相位,但可不是权柄就落,蔡京这辈子,起起落落几番,这已然是他第三次掌权而去,历史上,他还有第四次掌权之时。 如此蔡京辞相,王黼得天子超晋八级,得了相位。 还有一人,自是童贯,今日事大急,只因殿前司高俅死在济州之处。 只看那天子赵佶,他十八岁登基,而今年还不到四十,生得一表人才,风姿绰约,脸白如玉,青丝在头盘得道人发髻,胡须根根皆是分明,身上也是一身道袍。 再看一眼去,那天子就好似那翩翩谪仙人一般模样,气质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却是仙人也急,左右来问:“何以如此大败啊?” 梁师成站在天子身后看着童贯,童贯不说话,只看宰相王黼。 王黼自是来言:“那京东两路制置使的奏疏,陛下想来也看了,其中官员军将署名无数,想来可信,那高太尉……为官坐衙,着实勤勉不差,却是这领兵之道,兴许还有欠缺……” 天子再问:“他到底是如何死的?如何从贼人手中回来了,又半途被人戕害?” 只看天子如仙人一般的面目,此时却也痛心疾首,自少年时候,那高俅就是他身边最好的玩伴,如此常伴左右,一算已然有了二十余年,这般少年玩伴,死了,岂不痛心疾首? 王黼便是再答:“陛下,那济州张叔夜来了公文,便是有两个结论,要么是那乱兵谋财害命,亦或是乱兵激愤寻仇,此二者也,其中侦办之案卷,倒也合情合理。” “哪里乱兵?可能寻到?”天子大怒。 这回,王黼去看童贯了。 童贯叹息来答:“禀奏陛下,一来是那十节度,他们本就是招安之兵,多有凶狠之辈,二来是那殿前司麾下禁军,三来是那建康府水军,四来,便是那各处招来的厢军辅兵,此十三万之众也,高太尉兵败,乱军连连在散,散去不知多少……” “定是要查探清楚!”天子果真震怒,岂能不为高太尉报仇? 王黼拱手:“那容得臣派人查探,陛下放心,定是查个水落石出。” “嗯……”天子稍稍顺意,只管又说:“高太尉尸首回京,一定厚葬。” “陛下,臣自是办得妥妥当当。”王黼再拱手。 却见进来一个小太监,躬身慢慢往前,走到那梁师成身侧,附耳轻言几语。 梁师成便是禀报:“官家,宿太尉求见。” 天子心情不美,只管稍稍挥手:“着他一并到此处来。” 梁师成点点头,那小太监躬身后退而去。 太尉宿元景便也入殿,自也是有事,闻焕章带人寻了他,带来的是梁山之人,说的是梁山上下拳拳报国之心,便是招安之事。 宿元景算是个忠良之辈,在朝中不争不抢,为人宽厚非常,得了此事,自然来禀奏,便是求见在殿中,一应说明梁山招安之意,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天子叹了一口气去,问左右:“高俅当真不是那梁山贼所杀?” 王黼答了话:“按照济州张叔夜之言,未提及梁山贼杀高太尉之事。” “那议一议吧,这诏安之事,如何?”天子心情依旧不美,着实是高俅一死,教他痛彻心扉。 王黼自又看童贯,童贯便来言:“陛下,贼人此番大胜,却求招安,何也?” 天子闻言,也问:“何也?” 童贯来说:“便是要权柄之法也,只当朝廷拿他不住,便是要勒索权柄在手。” 天子闻言眉头就皱,那刚刚禀奏一番的宿元景,立马也是低头。 童贯继续说:“此般大贼,本已是劫掠州府,祸乱百姓,朝廷连连剿得两番,十数万大军而去,依旧铩羽而归,若是朝廷败军之际,还容得招安,贼人得了官身,定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自以为朝廷拿他们没有办法,对朝廷予取予求,来日一个不允,岂不又反叛而去?那时势力只怕更大,再去进剿岂不难上加难?又来招安,如此往复,如何是好?” 天子闻言,一口凉气倒吸。 却是那宿元景也来开口,却又是那欲言又止模样:“陛下,嗯……” “你说……”天子抬手。 “陛下容禀,此番招安……倒也不是一定不可为,若是招安之后,把他们调离那水泊之处,想来也好拿捏,若是旁处有战事,只管调他们为国上阵,也不失为好计策。” 宿元景说话,用词用句,都有讲究。 天子却也皱眉又想,左边说得有道理,右边说得也有道理…… 童贯立马再追几言:“陛下,宿太尉之言,是为妙计也。但……万万不在此时,此时贼人大胜,正是心高气傲,若是朝廷如此容得,岂不天下皆效仿之?当再战,至少要灭了贼寇威风,再行宿太尉之法,那自无甚不可!” 童贯说了一个折中,说完,自去看那王黼与梁师成。 王黼也在点头:“陛下,童枢密此言,甚是,若是贼人以那骄横心思招安,定难管教。” “再战……”天子赵佶叹了一口气,问:“还能如何再战?还要多少钱粮再战?” 童贯立马接话:“臣掌枢密院,愿为陛下效劳!” “唉……你啊,此番十三万军,多少钱粮去?最后落得个这般境地,那沿路州府,又还征得出多少钱粮来?你枢密院下,又要调多少兵马?也问……” 说着,天子去看王黼,再言:“三司府库里,可又能再许多少钱粮?” 童贯也不等王黼来答,只管说道:“陛下,此番再战,臣不调兵马,就用京东两路之兵,以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程万里麾下为用,着令程万里,克行剿贼大任,钱粮之物,让他接受高太尉军中散落为用,如此进剿。” 天子一脸的惊讶:“如此,岂能胜耶?” 童贯躬身一礼:“臣,亲自督战去!身先士卒上阵去战,若不能为陛下分忧,不能为朝廷分忧……” 童贯抬头看了看左右,咬了咬牙,便是一语:“何来脸面归京再见陛下?” 就看天子赵佶闻得此言,面上皆是感动感怀之色,又是叹息:“唉……竟是逼到如此境地了,你啊……朕心中实在不忍你说这些话语来,若是实在不成,先行招安也不是不可,来日再来徐徐图之……” 童贯只管双膝往地上去,磕头而下,开口:“陛下,臣此身本是残缺,得陛下隆恩浩荡,忝居高位,既无子嗣要管,也无家眷要念,只愿一心为陛下效死,如此才可报答陛下圣恩,臣此去,亦如以往监军西北,只管用命,报答陛下!” 赵佶听得是身形也起,迈步走下座来,伸手去拉跪地磕头的童贯,童贯直起腰来,却并不起身,只管是满脸老泪纵横去看天子。 天子心中岂能无感?便是再拉:“你啊,你这份心思,朕向来都知,已然有一个高俅……你再去,朕也怕你……” “陛下若是不允此事,臣便长跪不起,臣年岁已然也是不小,今日一过,只怕再也无有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了,再拜陛下圣恩,让臣再为陛下剿得一贼!” 童贯再去叩首。 天子自也拉不住,也不拉了,只叹息:“你去就是,定要多多保重,而今不比以往,你也再不是当初年岁,身先士卒之事,做不得了。成也好,不成也罢,朕都不怪你去……” 这岂能不是一番君贤臣忠的动人场景? 宿元景又还能说什么呢?王黼岂能不跟着动容一二?那梁师成不也还要抹一下感动的泪水? 童贯如此,才起身来:“陛下,臣这就去。” “慢些……”赵佶说得一语,再问:“你可有什么想求朕的吗?便自说来,一应允了你就是。” 童贯何等心思?只管拱手一语:“臣此番,出了宫城,立马动身就去,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圣体安康,求剿贼大胜,求陛下心思舒畅!臣,去也!” 说着,童贯拱手躬身,只管退去。 童贯心中太清楚不过,这位陛下,最是念情,那就要用情来对待天子。 只看童贯说去就去了,天子赵佶,站在远处,竟也当真抹泪…… 也与左右来说:“童枢密啊,别人攻讦他时,他也无话来说,到得这般时候,却也唯有他,以残躯效死而去。” 王黼在旁,说道:“陛下放心,人尽皆知,童枢密向来骁勇知兵,他此番亲自而去,定有大胜的捷报而回。”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赵佶连连点头,也去拂泪,身边老人,不多了,高俅一死,再看童贯,当真格外动情。 天子转头去,连忙招手:“大伴,快,去书房里选几样朕的好丹青,速速给枢密送去。” “遵旨,奴这就去!”梁师成连忙往后快跑。 童贯当真是也不要人送,也不要什么仪式,回头去,在枢密院里交代一番,连家都不回,也不收拾什么行李,带着一队护卫也不过二三十人,只管打马而去,那是说走就走。 显然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与氛围…… 便是梁师成派人来送东西,都没有赶上,只待回去禀报,天子在那延福宫里,只看那呦呦鹿鸣,竟是心中愧疚不已,不免有几番长吁短叹。 一路上,童贯一程打马,马力不济才稍稍停歇,也是来说:“当真不比当年了,这一程马来,骨头架都散了一般。” 也可见童贯这权柄,维持起来也是相当不容易。 着实也难,一来他不是东华门外的进士及第,二来也不是二十多年前天子身边从龙,在大宋朝混到如今这般地步,童贯能稳固权柄的办法,唯有如此。 东平府那边,招兵一直在招,操练更是日日忙碌,济州兵来了七百余人,也编入部曲之中。 此番得甲胄又有三千多套,兵刃数都数不清。 城外军营其实还未完工,但许多军汉已然每日出城去练,大规模开始练射,弓也好,弩也罢,那是时不我待。 那梁山此番,获利也不算少,虽然不得多少钱粮,但在水中打捞了许多东西去,只因这梁山泊,着实不深,一般之处,多不过一二米,深一些的地方,也不过二三米,那种超越二三米的深处,当真不多。 那许多朝廷大船,就这么半在泥水之中,倒是不好拖更不好修。 宋江吴用之辈,在等朝廷招安的回复,却也得知了高俅身死的消息。 两人只是一个对视,皆说一语,苏武。 却是也惊骇不已,那苏武,何以敢刺杀殿前司太尉? 这种事情,便是宋江吴用两个大贼之人想来,也完全不敢置信。 或是再想,当是苏武身后的程万里,自也还是程万里身后的童贯。 如此,才稍稍少了几分惊骇,却是多了几分招安之忧,那宿元景宿太尉,在朝堂上又岂能比得上高太尉? 不免也想,还当再战,似乎苏武就是一道高山拦在路前,翻越不过去,这诏安之事,千难万难。 梁山大寨,上上下下,不免还要备战,还要奋力备战,只听得那苏武麾下,慢慢也有了好几千的人马,好似就要上万了。 近来,梁山上下,自也是一通忙碌。 忙来忙去,宋江吴用二人对坐,不为其他,就为钱粮之事来说,山寨钱粮,着实支撑不得太久了,此番又胜十三万朝廷大军,更让梁山名声如雷贯耳在传。 天下豪杰辈,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就看最近几日,那水泊边上船来投的人,当真是过江之鲫一般。 却是来投之人,也不能不要,更不能赶人家走,那钱粮之愁,越发急人。 宋江开口:“不若,再去打一回曾头市?上回晁大哥兵败中箭,此番再去,那便是名正言顺报仇雪恨,老弟兄们自是报仇心急,新来的兄弟,更是想着出力立功,人心军心,皆可用也!” 说得都对,只是吴用叹息一语:“那苏武……” 宋江也是眉头一皱,怎么都绕不开那苏武。 宋江开口来问:“学究,不若还是像上次一般,几路出击,各去州府,这回,几路往南往东去,引着苏武往南往东,再派精锐往北,直去曾头市,如何?” 吴用点着头:“计是好计,就怕那苏武不中计……” “怎由得他不中计?只管当真打那徐州、沂州、淮阳军,由不得他不中计。”宋江眉目之间,起了几分狠辣。 这般派几路人马去打东南州府,苏武一去,岂不又是死伤无数? 却是两人再一对视,便是心照不宣。 死伤无数,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梁山如今,慢慢也有了一种分别,有那一彪人,慢慢形成了一个精锐团体,虽也常有死伤,便是死伤之中,自也有一些人脱颖而出,这些人慢慢挑选筛选,聚在一军,便是精锐。 治军之法,宋江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章程。 就看此番在水泊之中打那官军,表现出众者,那可真不是一个两个,这些人如今,便也起了几分自信。 只要这些精锐不失,旁的,死伤便死伤了,只说这每日上山来投之人,多如牛毛,补充也快,只损失不补充甚至也是好事。 正好,只把他们去当疑兵诱饵,引苏武兵马去打。 吴用想得一想,只来说:“那我亲自去分人……” 便是还要操弄一番,即便是新来的人里,也要分辨一下哪些是大贼,就是那种名声大的,亦或者是真的身背大案命案而来的。 不用多言,这般人,便多几分敢死的悍勇,这些人要仔细挑出来,充入精锐之中,精锐补充可当真不易。 其他人…… 两人对这事,都不必言语说破,只管去做。 东平府中,苏武本在军中忙碌,陡然也听得头疼之事。 有人来说,说……府衙相公家的小娘子,陡然去了孟娘正店坐了厢间。 苏武一听这事,便觉得有些头疼,要问具体头疼在哪里? 苏武又想不出来,便就是觉得这事不是什么好事,想着起身去看看吧?好似又没什么必要,不去看看吧?苏武心中又有几分忐忑。 还是不去,但来去练兵,苏武却又心不在焉,只管又派人回去看看…… 孟娘正店里,程小娘坐在厢间,特意问了几句孟娘子,孟娘子又岂能不来? 便是孟娘子亲自来招待,介绍着酒菜品类。 程小娘抬手:“孟娘子在东平府好名声呢,问得谁人,都说孟娘子贤良非常,大小事情,一应做得妥妥当当,待人也和善宽厚,不若,请孟娘子一道落座,咱们女子之间,说一些私语谈笑,如何?” 程小娘,那自是大家闺秀风范,说话做事,那都是有一套的,身份地位,也不同一般人。 孟娘子闻言也笑,还真落座:“三娘也是,程娘子从东京远来,每日在闺阁之中岂不无趣?三娘常来我这里,也不知把程娘子带出来走走……” 自是扈三娘也在一旁,闻言面上也不尴尬,只说:“孟姐姐,今日不是来了吗?不迟呢……” 但扈三娘其实心中尴尬,唯有她知道,程小娘今日为何而来,也唯有她知道,程小娘有那份心思,更也知道,有些事,兴许就真的板上钉钉了,出不得多少意外。 毕竟,知府相公可不是一般人物,知府相公家的小娘,且不说身份地位,就说这份聪明才智以及样貌,这件事就跑不脱了。 此来何事?便是不知程小娘在哪里听说了那苏将军与孟娘子之事,便是不信,也在家中问了扈三娘,扈三娘只管支支吾吾说自己不知。 如此,程小娘便出门来,说是要来亲自问问,便是为了笃定这件事的真假。 却是扈三娘心里也难,也想问一句,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菜色上齐,还上了酒。 孟娘子笑着抬手:“都尝尝,看看这些菜色,与东京正店一比,如何?” 程小娘当真来尝,尝得几番,只说:“好,当真是好,比东京不差,孟娘子当真会调教。” 显然也是,不论是酒店的厨子,还是高门大户家中的厨子,厨艺都是调教出来的。 “这般小事,算不得什么呢,我读书少,只做得来这般的事。”孟娘子如此答着。却听程小娘忽然问道:“也听人说呢,孟娘子家大业大,帮着那苏将军做事,最是得力。” 孟娘子面色稍稍有变,但并不让人察觉,还是笑脸:“昔日将军还在阳谷,便对我与小叔子有恩情,也是将军繁忙,许多小事无人帮衬,吩咐来了,自是顾着人情,为他走动一二。” 程小娘其实也是笑脸,她也不是要来扬武耀威的,只是想笃定此事,便是父亲说的,她都不信…… 或者说……也不是不信,但就是想来见见,问一问,了解一下。 本也不想来不愿来不好来,好些时日过去,着实心中难安,也难受,不来看看,就真的难受。 父亲只管把事一说,就让她自己思量着,是愿是悔,皆随她心意。 这种事,无法说,初一听来,那真是心中绞痛一般,来看一看吧,看一看再说。 看是看到了,这孟娘子,当真是美人呢,模样也好,身段也好,待人接物也是大气,言语之间,更显老练。 程小娘便笑着来问:“那苏将军平常里都是一些什么大小事呢?” 孟娘子听到这里,心中岂还能不明?女人与女人之间,其实敏感,更何况这些方面,这程小娘并无多少道行。 孟娘子保持着笑容:“都是一些小事,大事我也做不来,便是一些货物采买,帮着账目核算来去,嗯……麾下军汉婚事,乃至一些小生意小买卖,将军自己忙不过来,就吩咐来帮衬,再就是这个小正店了,都靠军中袍泽兄弟照拂生意……旁人也知,其实这正店,也算是将军的买卖。” 孟娘子是实话实说,但又尽量低调来言,只说自己帮着一些小事而已,更不好炫耀居功。 程小娘面色稍稍有变,却也再撑一个笑脸来:“孟娘子是能者多劳……” “哪里哪里,这些事,换得谁来做都行的,便是三娘来做,许也比我还做得好。”孟玉楼便是让自己尽量谦虚谦卑。 孟玉楼是随口打个比方,说到扈三娘身上来,扈三娘听得一愣,却看两人好似皆不尴尬,唯有扈三娘自己,心中尴尬不已,脚指头就要抠破鞋底了。 听得自己的名字,扈三娘便是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舞枪弄棒还可以,做买卖我可当真不行……” 孟玉楼却笑着来说:“怎么不行?最是你这般爽辣女子,做起买卖来,那才是合适得紧呢,你看顾大嫂?她岂不也是舞枪弄棒之人?做买卖可是一把好手呢,我都比不上她,来日啊,只管将军还有吩咐,就让顾大嫂去办就是,她也定是比我办得妥当。” 程小娘有一句话想问个彻底,却是又问不出口来,问了也是麻烦,不问吧…… 但看眼前孟玉楼,其实不问,已然也是笃定,却也知道,这位孟娘子当真不是什么坏人,秉性更是不差…… 若是坏人,若是那般秉性粗鄙之人,或是那般不知进退之辈……那倒也好了。 可惜,不是! “吃,吃酒……”程小娘不知再说什么去,也不愿真弄个尴尬,许多事还没开始,也知道不该做个什么主母大妇的模样,若真是那般,才是教人笑话去。 即便要开始,也当是体面开始,若是不开始,更当体体面面。 只当随意出门走走,认识个新朋友。 “请!”孟娘子一手抬杯,一手拿袖,来敬。 “请!”程小娘也举杯去对,还示意了一下扈三娘。 扈三娘也连忙也抬杯:“也请……” 只待杯盏来去几番,孟娘子起身一福:“告个罪,正是忙碌之时,当在店里照看一二。” “嗯,孟娘子自去,今日叨扰,也是罪过。”程小娘如此来说。 便又是一福,孟玉楼退出门外,人只一退出去,那脸上的笑容就换了几分伤感之色。 走到柜台处,顾大嫂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心?” 孟玉楼摇着头:“无甚呢,许是吃了几杯酒,腹中不适。” 顾大嫂立马着急:“那要不,你早早归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我……”孟玉楼又看了看那厢间,答道:“倒也好多了,一会儿若是还有不适,便自回去了……” “那我去与你备个热羹汤来。”顾大嫂已然起身去。 孟玉楼叹了一口气……心中自是在惆怅…… 那厢间之中,程小娘哪里还有笑容?岂能不也是一脸伤感之色? 口中嘟囔一语:“怕是当真了……” 扈三娘不说话,不好说话,只管在一旁吃喝就是,她本心中也有苦,此时莫名不觉得苦了,或者想不起来要苦了,只好似她一人夹在中间,只有尴尬。 “三娘,你说……咱女子,是个甚么物什呢?”程小娘又来问。 “啊?咱怎么能是个物什呢?咱是人啊……”扈三娘愣愣答着。 “那你说,他们好好的,岂不是我去拆散人家?”程小娘在扈三娘这个闺中好友面前,早已直白。 “不……不算吧,一个是外室,一个若成,那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扈三娘,江湖人,有一份义气在心,如今已是好友,程小娘待她也好,她自是义气在心。 “三娘,我这是妒忌,是也不是?”程小娘酒入愁肠了。 “不是不是,若是妒忌,那是泼妇,便是来撒泼,你可不是来撒泼的……”扈三娘还要当心理医生。 “那我这是什么?”程小娘自己想不明白,搞不懂了。 “就是……就是……来看看而已,看看有什么不可?既不撒泼,又不惹事,再说,你不也说吗?那事做是不做……不也还在你心中犹豫着吗?” 扈三娘其实也闹不懂,虽然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但并不能真正设身处地。 “我是犹豫着呢……我犹豫……当男人是真好,以往父亲说可惜我不生为男儿,我还不忿呢,如今才知,生为男儿真是好……” “嗯……” “三娘,你心中可有喜爱之人?”程小娘转头来看。 扈三娘下意识答:“没有……” 却是答完之后,又后悔了,扈三娘本是江湖爽辣人,便又来说:“倒也算有吧……” “当真是有?”程小娘问。 “有呢……”扈三娘点着头。 “那你怎不去寻他?你与我可不同,你是那江湖人,你只管去寻他就是,莫不是他心有旁人?” 程小娘也在讲义气,要为好友出谋划策,自己的事想不明白解决不了,好友之事,那也当义无反顾。 “啧啧……唉……怎的来说呢?”扈三娘也头疼,只管又说:“我与你一样……一模一样……” “啊?那人也有个外室?”程小娘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物敢如此待三娘? 三娘一手好武艺,腰间两柄长刀可不是说笑,家中还有庄客数百,何人敢如此待她? “唉……我自说不清楚,今日便不说,也是不知如何说,来日再说……吃酒。”扈三娘只管抬杯来。 程小娘自也愿吃,一杯就下,来说:“男人呐,真是麻烦事……麻烦得紧。你啊,江湖人物,若是不快,那自然腰刀一拔,是好是坏,求个痛快。我却不同,思来想去,唉……” 扈三娘也不知多少酒下肚了,说道:“我倒是也想呢,腰刀一拔,求个痛快!” “那你去啊!”程小娘自己做不到爽快,便是想让扈三娘做个爽快,如此,她也爽快。 扈三娘陡然一起身来:“那我这就去。” 起身的扈三娘,手已然放在刀柄上了,却是立马又坐下了:“不成不成……” “怎的又不成了?可是那外室也凶悍?武艺也高强?”程小娘脸颊酡红来问。 “那也不是,反正就是比你这还麻烦……”扈三娘泄了气,无奈答着。 “你还能比我这般还麻烦?万万不能!”程小娘音调起了几分,怒其不争。 “定是比你这还麻烦呢,你不知其中,你不懂得……说不清说不清,不想不想……”扈三娘摆着手,又倒酒。 两人再喝,程小娘来说:“你怎能比我还麻烦呢?你不知道,童枢密已然在来的路上了,他来之后,我就要做个决断……” “童枢密是多大的官?”扈三娘问。 “你怎问的是这事?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天子身边的重臣,你怎不问为何他来了,我就要做决断?” “我知道呢,你要做决断,那自是媒人来了,你若愿呢,他帮你说媒,你若不愿,那他自就不帮你说媒……是不是这般事?” “你还真猜得到,你说……三娘,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那你说……你觉得哪般好?” “我觉得啊……”扈三娘心中有一语,却是不能说,若真让她私心里觉得,那自然是不愿的好。 但她也知道,这是那苏将军的前程。 “我不知道……”扈三娘这么来答。 就看那程小娘拿着空酒杯在手,在眼前转来转去在看,口中慢慢来说:“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知道……只看那些达官显贵,哪个家中不是那开枝散叶之事?我所求,不多,求个恩爱,奈何……恩爱不恩爱,我不知也,所以,我心中慌乱……” 扈三娘无言。 程小娘看着那空酒杯,还有话语:“但却先让我看到了别人的恩爱……” 扈三娘安慰一语:“我也见着多次了,我看着,也没看到什么恩爱啊?” 这安慰的话语,说得直愣愣的。 “你啊……你看不到,我看得到,只看那孟娘子虽然百般谦虚,却是一说起来,那笑容着实是真的……岂能不是恩爱?” “啊?”扈三娘理解不来。 “哎呀,你不懂……回家,回吧……今日愁完了,明日再愁吧,还有几日呢……”程小娘起了身,直往外走,显然那酒量其实不行。 扈三娘酒量不差,扶得一把去,两人出了厢间,那柜台里的孟玉楼连忙出来相送,直往店外车架去送,车架旁还有小厮,还有军汉。 便是府衙内外的安保工作,苏武越发重视。 到得车旁,那程小娘忽然转头拉住了孟玉楼的手,说得一语:“今日搅扰了……” “这里是正店,岂能是搅扰,正是来人越多越好呢,当要常来才是……”孟玉楼还是有笑。 程小娘上了车,孟玉楼站在车旁。 只当是迎来送往吧,那车走了,却是车帘又开,那车里程小娘的视线又看了出来,又多了几分打量。 孟玉楼笑着,稍稍挥手去,还说:“常来……” 夜里。 苏武从军中忙完,回了住处,进了后院,入了正厅,似也有几分心中忐忑。 想问,又不知如何去问,总不能当真笃定着人家那程小娘就是看上自己了,就是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今日在正店,就是在与孟玉楼示威?或者是上门欺负孟玉楼? 苏武有一份感觉,但又不作准,作不得准,自就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不问吧,苏武便又怕真是如此,人家上门把孟玉楼一顿欺负,那自己问都不问一句,那还是男人吗? 只待苏武坐在厅中,思来想去。 却是那孟玉楼带着茶盘而来,坐在苏武身边,一边摆弄着那春香膏,一边随口说道:“苏郎可知今日谁人来店里吃酒了吗?” “啊?不知……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苏武随口一答,心中却紧。 孟玉楼笑道:“知府相公家的小娘。” “哦,她啊,她还出门吃酒呢?看来相公家的家教也不严嘛。”苏武笑着。 “嗯,倒是拉着奴家闲谈了几语……” “说了什么?”苏武心中更紧。 “无甚呢,闲谈,就问问奴家买卖生意什么的,奴家自然谦恭与她来说……说着说着,便也就罢了……” “哦,想来深闺之中也是无趣,出来见见人,见见世面。”苏武随口答着,心中一松,好在,没什么示威或者欺辱之事。 却也有些暗暗失望……看来头前那不作准的感觉,还真不作准,人家几面之缘,凭什么把自己一个武夫就爱得死去活来? “还别说,那程小娘子,模样可当真俊俏得紧,便是奴家年轻十岁去,也比她不得。”话语随口在说,孟玉楼带着微笑,摆弄着茶盏来去。 “这是什么话,我看来,如今的你,也是可比。”苏武这话的会的。 “苏郎吃茶。”孟玉楼茶水摆弄好了。 苏郎接过,沁人心脾一口喝干,把茶盏一放。 孟玉楼娇嗔来说:“哪里有这般吃茶的?看来苏郎当真的口干舌燥了。” “那可不!”苏武站了起来,又道:“还要吃人呢。” 孟玉楼立马放了小勺茶盏之物,双手抱在胸口,心中已然有了预料。 果然,便只感觉自己凌空而起了,孟玉楼只管娇嗔:“苏郎又来吓奴家……” 拔步床心里在说:这般的苦,不知要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却是那歇一刻的时候,两人拥在一处,苏武正是贤者,脑袋微微放空,眼睛只看床顶。 却听得孟玉楼忽然来言:“苏郎,这两日,奴家回阳谷县去……” “什么事?”贤者苏郎,随口问着。 “嗯……有人想买铺面,出得好价钱,我回去看看,再……也看看布庄的作坊,查查账册……” “嗯,你自去就是,我派人送你去,如今可不太平,也让顾大嫂与你同去。”苏武说着,却是还不安心,又道:“正好,让二郎也同路去,他最是孝顺,也该回家看看兄长了,休沐几日也好,如此,我就安心了。” “嗯……” “怎么?” “也好……” “嗯,来来来,再来香……” “苏郎,我想在阳谷多留一些时日。” “多留几日就多留几日,反正什么事都处理好就是。便让顾大嫂与二郎也多留几日,二郎正好也办个差事,在阳谷招兵,咱毕竟都是阳谷人,家乡子弟,当是好招一些,只管让二郎多多去说……” “也好……” “来来来……” “苏郎再来可要怜惜……” “那……我教你个新手段?” “苏郎……” (兄弟们,最后一天了,月票一定看一眼,别浪费了,么么哒!) (本章完) 第142章 末将这就去击鼓聚兵 第142章 末将这就去击鼓聚兵 童贯到了,无什么仪式,也没有什么远迎,甚至程万里都没收到消息,童贯就已经进了东平府,只待童贯到了府衙门口,程万里才知道童贯已经到了。 只看童贯手连连在摆,示意程万里不必弄那些虚的东西,连程万里行礼拜见,童贯也只管手一抬,自己先行落座在府衙左边最头前的一间班房之内。 班房不大,一张条案,左右几座,童贯抬手:“你也坐!” 程万里还是再行礼,方才落座,倒也是早知道童贯要来,只是不知道童贯具体到了哪,什么时候到,今日到了,倒也不是很大的意外。 童贯看起来显然很疲惫,便也只说:“终是年纪大了……” “恩相此来,当真辛苦。”程万里如此答着。 童贯要摆摆手,再来开口:“先来寻你,吃杯茶,就去军中看看,我想问你一件事来……” 程万里立马起身:“学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坐坐坐,同一处共事,你总是这般多礼,岂不麻烦……说起来啊,此番出京来,我心中其实不那么畅快,不比昔日监军西北,那时候,差事是我百般求来的,得了差事出京,便觉得是去奔个前程,那时心气也高,精力十足,此番出京啊,只觉得心中疲惫,人也是精疲力尽……” 是茶来了,童贯拿起来慢慢喝,慢慢闲话…… 程万里听来这番话语,也说:“其实,恩相是忧国忧民,若非如此,岂会如此奔波?” 茶水又吃一口,童贯再说:“是也不是……这一路来,我也在想,此生啊……还能求个什么,求的是什么呢?” “还请恩相指教。”程万里即便坐着,也是频频拱手去。 “不谈什么指教,就说我吧,如今执掌枢密,有太傅之头衔,有泾国公之爵位,已是到了人臣尽头,既无子嗣要顾,也无其他多念,真说起来,如今,六十五六,寿岁已然算高。还求什么权柄?又要什么圣宠?所谓何也?” 说着,童贯看向程万里,接着再说:“我门下,人可不少,但如你这般正经进士及第出身,着实不多,多是军中汉子,便是你们啊……你们要人照拂,我若一去,何人照拂你们……” 就看程万里又要起身大拜。 童贯抬手去拦:“让你不必多礼,你就不要如此了,你啊,是自己争气,以往你拜来时,我却也并不将你高看,你争气啊,既然你争气,我虽老迈,自也要扶你一程,程万里啊程万里,当有个鹏程万里啊……” 程万里听来,屁股动了动,便是还想起身,却是童贯手已然稍稍来摁了一下,没起来,只去拱手,脸上已然有泪:“恩相……” “罢罢罢……刚才说问你一件事,还没问来……现在问你,你如实来说……”童贯看向程万里,刚才目光多有慈祥,此时,便是锐利。 “恩相请言!”程万里拱出去的手就没收回来过。 “你说,说实话,这梁山剿贼之事,到底有几分把握?”童贯刚才说得那么多,兴许就是为了问出此语。 “学生万死,学生万死啊!”程万里话语有些激动。 童贯还是摆手:“不是要你万死,是问你,这剿贼之事,胜算几何?” 程万里本欲起个高调,却看恩相表情眼神,高调没起来,而是说道:“只看苏武,苏武乃奋勇无当之将也,上阵从来以命相搏,有死无生,有苏武在,剿贼之事,当是胜算良多。” “哈哈……你啊你啊,终究还是文人秉性啊,这苏武如今,也享了富贵吧?这苏武与你……” 童贯问到这里,话未说尽。 程万里连忙来答:“正也有一事要求恩相定夺。” “说来……”童贯甚至也比了个作请的手势。 程万里刚才一语,心态上有些激动,此时一想,却又把话收了收:“也看小女,小女与那苏子卿,许是有几分情愫,只是那苏武未有正婚,已然有了一个外室,小女若愿呢……还请恩相操持此事……” “是这事啊?好事好事,文与武相配,最好不过啊,东京那些人多是鼠目寸光之辈,不知将来大事,你呢,本也入不得那些鼠目寸光之人的眼中,所以来投了我这门下,想来也是受尽了世人冷眼嘲弄,文武相配好啊,极好,来日啊,前程远大,你啊,就这一点,比东京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不知高明了多少……” 童贯慢慢来说,已然也就是答应了这件事来。 “拜谢恩相,只是……”程万里却还有担忧,显然,程万里并不是一个大男人的心态。 他求前程,但从不好高骛远,换句话说,也是从来不曾真正胸怀大志,只随际遇而变。 最早,他只求个门路,想着前途稍稍能有点起色,所以拜了童贯。 后来,他只求早早回京,再升迁一下,如此,虽然在东京算不得什么高官,但也当有几分脸面,摆脱以往那种境遇。 再来,他求个剿贼立功,得人看重,乃至多多少少能在天子面前露露脸,如此,回京之后,朝堂列个班,天子面前能走动一二。 而今,而今里,他也想把这封疆大吏的差事做成了,再回京去,虽然不至于大权在握,也至少进入权柄那个核心的圈子外围。 就这么一步一步走来,今日,此时此刻,恩相当面说什么了?说要扶一程,要鹏程万里。 这是何意?不言自明,那就不是圈子外围之事了,圈子里面的事,也可以想一想念一念。 只是,程万里依旧不是那个大男人的思维,此般紧要关头,却还挂念着女儿,挂念女儿愿意不愿意。 童贯倒也不批评什么,只说:“我大宋与辽,战事也近了,如何而起啊?凭何而起啊?就好比昔日,我去那西北监军,打的是西夏党项,如此回的京,昔日里我心气也高,一心求前程,咬着牙,也要打马上阵去看看,你啊,文人秉性,让你打马上阵去看,你做不来……你做不来呢,何以于那众多军汉之中有拥趸?苏武,苏子卿,他代你去,代你受那拥趸……是这么个道理。” “是是是,恩相所言极是,恩相教诲极深……”程万里连连点头。 “好了,这话就说到这里了,茶也吃完了,走吧,去看看……看一看之后,我心中才好有个定夺,有个章程!” 说着童贯起身。 程万里也连忙起身,躬身作请。 “还要我来说,不必如此,往后啊,兴许你也位极人臣,我一个阉宦之辈,你总是这般与我,教人看去教人说,那位极人臣的脸面也就不多了……” 童贯又是抬手,扶了一下程万里。 “恩相此言,虽是有理,但学生心中不以为意,人若不知恩情何在?岂为人耶?”程万里不听。 童贯笑了笑,起步去走:“心中知晓就是,官场就是官场,官场要的就是脸面,无有脸面之人,何以服众?” 程万里竟也说了一句了不得的话语:“脸面凭本事。” “这话倒是对。”童贯点头。 只待童贯再从府衙出来,衙差军汉之辈,前呼后拥无数,安全问题,程万里也极其看重。 一行人也不打马,直往那军营走去,路边百姓,皆是探头来望,个个在问,这是何人到了?如此大的场面? 便也有那府衙官吏之辈知晓,童枢密到东平府了。 苏武早早得了押司张真知会,等在军营门口,虽然不知童贯会不会来,但等着总不会错。 童枢密来了,苏武只管迎去,躬身一礼:“拜见枢相。” “带我走走,带我看看……”童贯抬着手,倒也没什么姿态。 “枢相请!”苏武一旁右边,慢半个身位,引路去,左边自然是程万里。 军中倒也不集结,只管该练什么练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不弄昔日程万里来校阅的那一套。 苏武带着童贯转着,童贯自有点评:“好军伍,好军伍啊!” 程万里还在一旁说着:“也是恩相来得突然,若是让子卿准备一二,当是打马着甲,列阵来去,那便多有几分气势。” 童贯来笑:“如此也不错,只看儿郎们的身板与气力,也知苏……子卿,是叫子卿吧?” “正是正是……”苏武在一旁答着。 “也知子卿平时治军,着实爱兵如子。再看儿郎们的精气神,子卿得人心啊……”童贯说着,又问:“当有一彪马军,数目不少,在何处?” “在城外……”程万里来答,苏武并不多言。 “去看看……”童贯停步转身。 苏武便是大喊:“备马备车。” “不必备车,备马即可。”童贯笑着来说。 苏武点头,再喊一次:“备马备马。” 马来了,童贯先上,也不用人扶,虽然老迈,动作迟缓许多,却也翻身上得去。 便是程万里上马的动作,还不如童贯娴熟,但也自己踩着马镫翻身而上。 苏武再上,身后军汉一丛,跟着上马。 马匹倒也不奔,慢慢来走,童贯坐在马上,忽然也问右边苏武一语:“子卿啊,剿贼之事,你心中如何作想?” 子卿来答:“程相公未雨绸缪,早早便命宗判官于济州造船,而今济州张相公也在收拢头前高太尉遗留的船只。末将麾下,战兵有九千四百余人,已然就是万数,辅兵不足,只有两三千人,便是以此万数战兵,再调数千厢军辅兵,再求枢相调拨两部人马来,那两部堵截梁山后路,末将上船,直奔梁山水寨,便是如此之谋划。” “又打水战?”童贯言简意赅,便是头前高俅水战大败,再问苏武,再水战,何以稳妥? 苏武来言:“高太尉是轻敌冒进,若末将再起水战,贼人所恃,一来不外乎仗着熟悉地势,二来不外乎有那水贼强人。末将有二法,第一法,水泊之边,有那渔民无数,其中多是良家之人,多请这些人来,让他们随着制作水泊舆图,也随着战船上阵,如此,贼人地利可解。 第二法,贼人有那水贼强人,在水里来无影去无踪,一会儿暴起杀人,一会儿潜水而去,乃至潜到船只之下,凿船而沉。末将先在船底加装铁皮,铁皮不需多厚,只管不让贼人短时间内轻易凿沉就是,再是不与纠缠,只管强弓硬弩护着船只人员,一路直去那贼人水寨,只要战兵上了岸,末将身先士卒,战则必胜!” 童贯听得一直点头,只说:“好,好啊!头前高俅水战而亡,你却心中无惧,详细算计,再来大战,有勇有谋,文兼武备,着实良将也。你要调哪两部?多少人?” “回枢相,青州秦明一部,大名府,索超一部。秦明一部,三五千人左右,索超一部,而今也是三五千人左右。” 苏武吃肉,自不能忘记兄弟。 童贯笑着问:“二人与你是?” “此二人与末将,有生死之义。只得他二人堵住梁山后路,末将便是无忧,可一心攻打水寨。”苏武并不遮掩。 “此二部倒也近,来去要耗费不得多少钱粮,你本是良将,所交好之人,定也不差,允你就是。” 童贯在马背上点着头,却又问:“听得那贼寇已然有三五万之多?” “具体不知详细,但三万人肯定是有了,五万人,兴许还没有……”苏武答着。 “那你这些人手,够吗?”童贯再问。 “末将便是想着此番……枢相也是不易,不敢多念,若是以末将心思,调拨人手之事,自也是多多益善。” 苏武一点也不矫情,便是知道,童贯其人,虽然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钉着,但放眼而今大宋朝堂,童贯已然就是矮子里面的最高个子了。 兵事在童贯面前,就要直白来说,给童贯省事,更是给苏武自己省事。 “再允你一部,周近之处,不可远调。”童贯也有自己的想法,此来求胜,便是在现有条件下,要做到最稳妥。 “那末将就再点一部,东昌府张清一部。”苏武点人了,便是这京东两路,能点的人实在不多。 “好,想来也是三五千之数,如此,三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万数了,在那梁山后路扎寨而守,便多几分稳妥。” 童贯自己心中也有章程。 “拜谢枢相……”苏武拱手去,心中也更定几分。 童贯忽然起了笑脸,问得苏武一语:“子卿年岁几何啊?” “二十有三……”苏武来答。 “为将而言,好生年轻,却是如此老成,无有一点轻浮,不错不错,听闻你还未娶妻呢?二十有三无妻,那可晚得紧啊……”童贯再说。 “枢相容禀,着实是耽搁了,倒是有一外室……”苏武更不遮掩,军汉武夫也是要有人设的,不必把自己弄得个心思极多的形象。 “哦……外室啊?上阵效死杀敌之辈,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尸山血海来去,哪知明日生与死,军汉多是如此啊,及时行乐……哈哈……” 说着,童贯左右笑了笑,主要是笑给程万里听一下,说的是个道理,这道理也说给程万里听。 苏武也笑:“枢相知我辈也!” “知,岂能不知,此番啊,剿贼得胜,我与你寻一门亲事去,许是东京军户门第,许是西北高门好女,只待我去寻摸一二,倒也想与你寻个书香门第,却是你也知晓,我也知晓,那东京相公门第,怕是看不起我等军汉糙人,便也不必多念,你好生打仗,只待我去寻摸,定寻个良人,与你说个好亲!” 童贯话语轻快,自己说来自己也笑。 程万里心中直夸,恩相当真是人情世故一道,已是极致。 这番话一说,那真是哪哪都妥当,还把程万里与乖女抬了抬,抬出一份更大的情义来。 苏武闻言,便也只说:“拜谢枢相如此操持,末将此番上阵,岂能不用命报效?” “活着好啊,死了可不成,还有远大前程等着你呢……”童贯如此一语。 “只要此番剿贼事成,一死……” “诶,不说这话,不说这话……”童贯连连摆手,自也打断了苏武话语。 就看头前,城外军营也到,军营依旧还是一个大工地,但不影响马步操练。 那健马一匹一匹来去奔驰,马上的军汉,或是硬弓来去拉扯,或是打马披甲冲锋不止。 却是童贯看得双眼一睁,似也有惊,问:“倒是知晓你马匹不少,怎的如此多的铁甲?” 苏武立马说道:“枢相有知,程相公节衣缩食,打造不少,末将也冒险几番,上阵捡来许多破烂拼凑修缮……” “哈哈……”童贯大笑,只夸:“会过日子啊。” 也看程万里去,程万里也答:“恩相在上,学生不敢懈怠。” “有本事,有本事啊!”童贯夸去,左右去看,便是夸得二人,再说:“这彪马军,也治得好!竟是比西北之军都治得好!” “许是马匹甲胄看着唬人。”苏武谦虚一语,岂敢与西北诸位相公争高下? 童贯却来摆手:“在我面前,不必虚言。” “枢相有知,倒也不是虚言,西军强军,多与党项死战,末将这里,不过剿些小贼,不能作比。” 童贯忽然叹气,轻声小语:“西北那边,而今也不比当年了,党项也是一样,近些年来,也并不造次,一代人是一代人,强军之事,打仗就有强军,不打仗,都有懈怠。” 苏武闻言,不去置评,但也知道,童贯所言有理,其实西军,也有好些年不打仗了,不正儿八经打仗了,这个时代,不打仗的时候,战力是比较难以保持的…… 西军战力有下滑,也是正常。 但苏武还是说:“终究还是比不得,贼寇乌合之众也,不经打。” “这话好,就等你上阵立功了!”童贯点着头,打马转向:“回吧……” 众人往城内而回,一番酒宴,自是不在话下,孟娘正店上上下下,也如打仗一般,如遇大敌,便是众人哪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来,连那小厮端盘子的手,都颤颤巍巍。 孟玉楼不在,去了阳谷多日,却迟迟不回。 苏武还派人去问过,孟玉楼只托辞家中之事并无处理妥当,还当再留。 这硕大一个正店,顾大嫂也不在,竟是让冬欢一人上下操持,苏武便是又在皱眉,这孟玉楼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要查布庄的账册,一二日去怎么也查清了,便是有人要买店铺,谈不拢回来就是,人家真心要买,到东平府也不远,来谈也无妨。 怎么去得多日,还不回来? 连武松都回来了,苏武无奈,只能让景阳冈杨志林卯带人入城去护卫着。 孟玉楼不回来,苏武便是心中不安定,总怕贼人会对孟玉楼下手,倒是孟玉楼也不出阳谷县城,稍稍安心。 但苏武还是有一个疑问,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头疼不已,奈何眼前童贯亲至,苏武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去问,只管再派人往阳谷县去催,催孟玉楼快快回来。 但苏武也有预感,孟玉楼此番有些奇怪,怕是再催也不会回来,便是也想,到底什么原因?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这是要避着什么?还是要分手啊? 唉,也容不得多想了,眼前陪着童枢密吃酒是正事。酒桌之上,童贯也说正事:“早早派人把高俅那些东西,从济州运过来,要出征就要赏军,客军来了,也当先行赏赐,无钱粮在手可不行。” 程万里来答:“恩相一来,自是都好说,学生立马差人去办。” 童贯也叹:“十三万大军啊……高俅啊高俅,他一死到是轻快了,十三万大军如此一番来去,毁了多少事。” 这般话语,自是童贯可评。 其实这个问题很严重,全国上下,也不过一百二十万禁厢,这十三万大军,主要都来自河北河东京畿之地,便也就是中原之地。 这么一战一败涂地,军心涣散不知几何,来日童贯还要再拢这些人上阵打辽,这般军心…… 童贯岂能不忧?也是童贯头前想差此事,便是觉得这般大军上阵,高俅打不赢,打不破那梁山,只想着是那山寨攻不进去,但也万万不至于一败涂地。 没想到,高俅真就能拉这么一大坨出来,真就能一败涂地。 这般事的影响很远,这就是童贯头疼的地方。 但也看看当面,看看苏武与众多军将,童贯心思又定几分,好在还有眼前这一彪,若是再胜,军心当是可用,来日定要调拨在手,算是多有个倚仗。 “吃酒……”童贯抬手左右致意。 众人自是谨小慎微抬杯去迎,这酒宴,并不如何开怀,便是因为头前程相公也是谨小慎微模样。 倒是苏将军多了几分爽快,还答话语:“兄弟们,此杯,只敬枢相之信任,上阵杀贼,当是一往无前。” “一往无前!”众多军汉齐声一语,一饮而尽。 童贯看得哈哈就笑:“好好好,好军伍,再来一盏,我回敬尔等,愿尔等立功无数,前程远大。” 说着童贯便是先行一饮而尽,苏武起身,众人连忙跟着起身,也来一盏。 童贯还有话语:“闲言不说,我自老迈,六十五六了,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我当打马与你们一同上阵,却是而今啊,不中用了,只能在这城中等着你们凯旋,莫怪莫怪啊……” 苏武立马来答:“枢相一来,我等军心振奋,岂敢让枢相领兵上阵?那要我等还有何用?” 不论童贯是什么心思说了那番话,苏武都得场面话语来答。 “坐坐坐,都坐,你们不怪我就好啊……” 苏武看了一眼鲁达,鲁达便也说话:“末将本出自西北小种相公门下,昔日里枢相之威,早有耳闻,今日再见,足慰平生!” 只道鲁达是阿谀奉承? 还真不是,正是鲁达心中所想,那西北种相公,岂不就是昔日里随着童贯一起上阵的军将? 那时候的童贯,是真咬着牙犯过险,也不作假。 也因如此,历史上童贯在女真犯境的时候,童贯真能调来西北之人效死,种师中真能力战而亡。 童贯甚至还能在危急时刻,派人往西北再招兵,五千棒小伙,说来就来,便是捷胜军,后来再要两万,说招就招。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号召力不是作假。 只奈何,这些人,最后成了护着童贯逃跑的护卫,年轻童贯与年老童贯,当真是两个人。 便也不知,此时的童贯与年轻的童贯,是不是已经成了两个人呢? 人心难测。 一场酒宴吃罢,程万里直接把童贯迎到后衙去住,便是住的他自己的家。 苏武也知,大战将近。 这梁山,最后到底怎么弄呢? 反正,苏武心中,宋江必死! 其他人,死活不重要…… 倒是有那么一个小小派系,苏武动了一些小心思…… 也不多想,也没那么重要,就看到时候什么情况了。 军中再巡一番,回家去。 如今,那孟玉楼的宅子,苏武心中想的就是回家去。 只奈何,家中无有了女主人,便是这事,越琢磨越不对劲。 坐在孟玉楼常常摆弄茶具的桌前,苏武喊得一声:“宗铁?” 小子飞奔就来,拱手一礼,满脸是笑:“诶,我在呢。” “你嫂嫂……怎的去阳谷县这么久还不回来?”苏武问。 “啊?我不知……”小子当真不知。 “那她走的时候,可与你留了什么话语?”苏武再问。 “嗯……嫂嫂说,说她此去可能许久不回,让我好生读书,莫要闯祸,要听话,听将军的话……” “还说什么?”苏武就是觉得不对劲。 “嗯……又说,若是一直不回来,到时候会差人来接我……将军,是不是你们闹了脾气啊?” “你还知道闹脾气呢?”苏武苦笑,又说:“就是没闹什么脾气啊,若是闹了脾气,那不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吗?还来问你作甚?” “那……嫂嫂还回来吗?”这小子,其实精灵得紧。 “当然回来,怎么会不回来呢?”苏武点着头,却还是没闹明白,莫不……还是那日程小娘与她说了什么话语? 又想今日童贯马背上闲聊之语。 这些事,该不该联系在一起去想? “把你那些纸笔拿过来,我写信。”苏武吩咐杨宗铁去。 纸笔来了,杨宗铁磨着墨,苏武抬笔来写,内容不少。 讲得一个故事,说有一家人,大妇善妒,赶着妾室远走。 又说一个故事,说有一家人,大妇良善,妾室高明,妾室为了斗那大妇,无事自己就远走,只为主人回来与大妇争吵。 还说一个故事,也是一家人,大妇良善,妾室也良善,妾室怕大妇不喜,与主人争吵,便主动避让远走…… 三个故事,就问,到底是哪个故事? 其实,三个故事,是在告诉孟玉楼,如果真是这种故事,那这么做,其实不妥,会闹出很多误会,乃至家宅不宁…… 如果不是这种故事,那还能是什么故事呢?那就要孟玉楼给个交代了,到底是哪个故事? 苏武已然是绞尽脑汁了,家事怎的也这么麻烦?怎么也要这么绞尽脑汁去处理? 再写个故事吧,还是一家人,团结一心,各出其能,便是全家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好…… 写完,苏武最后还有话语,又要出征,正是苏武用命之时,当归…… 卖个惨吧,话语深意,若是不归,一旦他苏武上阵有个三长两短,这般天人永隔,岂不遗憾终身? 家庭与事业,都麻烦,都要用心。 写完之后,只待墨迹干透,杨宗铁又寻来信封,出门去喊人来,这信就送出去了。 长夜漫漫……孤枕……算个什么事? 苏武闻着被褥香,起身来,出门去,回了军中,军中议事厅里,以往有一个床铺,只管往那一趟。 被二郎瞧见了,只管来笑:“哥哥,怎的……” “来,随我坐坐……”苏武起身来,武松坐在床边。 苏武再说:“二郎啊,如今,兄弟们算不算奔了个前程?” “怎么不算?我一个街边浪荡人,而今里,朝廷正儿八经的六品校尉,头前回家去,兄长拉着我祭奠父母,那是说得涕泪俱下,我自荣耀得紧呢,这般前程还有何言可说?只管跟着哥哥奔就是!” 武松也有几分激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不止你一个,这么多人呢……”苏武叹息一语。 武松激动立马就止,皱起了眉头:“哥哥莫不是心中难安?莫不是哥哥觉得累了?” 苏武摇着头:“倒也不是累,是担忧许多,这前程一奔,就停不下来了,就好比你们都跟着我,我若停下来了,你们又怎么办呢?我若万一死了,你们又怎么办呢?” “啊?”武松哪里想过这种问题,却是这问题一来,他又听得懂,只管来说:“哥哥怎么会死呢?便是我死头前,也不会让哥哥死。” “不是这话啊,前程自是越大越好,但是越大的前程,越多的无奈,越多的麻烦,兴许你不懂……” 苏武如此说着,便是慢慢预感到了许多事,以前不真切,只当是梦一般去想。 而今,真切了许多,是童贯带来的这份真切,便是压力更大,麻烦更大,这般大宋朝,该怎么去做呢? 与程家小娘成亲,此时苏武并无什么排斥,也慢慢知道程万里兴许为这件事用心良苦极多,更也照顾着各方脸面。 那童贯话语,说得更好,甚至也让苏武体面非常,也给他苏武留了空间,哪怕苏武不愿,也无甚大碍。 这般,苏武其实感动。 苏武有那“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心思,也笃定这大宋,救是救不回来的,是根子里的烂,唯有打破去重新来。 但就是这些事,才是最麻烦,前路不知几何…… 越真切了,越让苏武有些无所适从…… 士大夫的麻烦,那是横亘而来的一座大山。只道只有士大夫的麻烦? 武夫其实也麻烦,不说其他,就说西北那些人,乃至背后刻着“精忠报国”的岳飞,岳飞是武夫吗? 是,但从来不是,岳飞心中,有那最坚定的儒家士大夫之念,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岳飞才会那么死。 岳飞只是个代表。 有宋一朝,真是把人教化驯化到了极致,不是说不好,家国大义,怎么都好。 只是对如今要把日月换新天的苏武不好。 这般乱事将至,不知多少人死得毫无意义…… 乃至苏武要行什么事,又不知多少人要死在其中,这要一份大决绝,冷静理智到极致的冷血无情。 其实苏武知道,自己多少是个矫情人,得改,得大改! 其实,烦闷不已。 武松听得懂苏武的话语,但并不能懂得苏武内心这些,他只管来说:“哥哥何必自扰?只管奔着前程去,兄弟们跟着哥哥,那自是百死无悔,只管奔一步看一步。” “你这话啊,还真能安慰到人,哈哈……睡了睡了……”苏武摆着手。 “我想来,就是这么简单,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男儿提了刀,只顾就向前!杀人也好,被人杀也罢,便是怎么都不枉活一遭。” 武松竟是有一种大通透,话语听得苏武都愣了愣,只管夸一语:“说得好,睡,同睡在此。” 武松那自不矫情,脱了鞋袜外衣,只管一躺,躺下就睡着,鼾声不大,平稳非常。 似是这鼾声也好,能让人平静,苏武便也很快进入梦乡。 只待大早而起,兄弟二人,校场就去,武松打熬力气,也打马奔驰,步将早已也成了骑将。 苏武长枪来去,也练刀,自也打马来去。 天色渐明,燕青奔马而回,直来苏武身边:“叔父,梁山众贼又开始陆续出山了!” 苏武接过李成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汗:“细说。” “陆续在出后山关隘,往南往东,不知几何,源源不断。”燕青言简意赅。 “往南往东……徐州,沂州,淮阳军……乃至海州……”不知多少舆图,早已刻在苏武脑子里。 便是再说:“你速速盯着再探!” 燕青不多等,转身打马又去,便是做上了这份辛苦活,还放不了手了。 苏武只管往那府衙去报。 不在班房,是那后衙小书房,童贯与程万里都在。 听得禀报,童贯就问:“子卿啊,你先来说说……” 苏武自就来答:“枢相,想来……那贼人也知道枢相已然到得东平府,此又是上次四处出击之法也,想来也是看能不能打破州府城池,便是想着让枢相脸上无光,在朝廷上受人攻讦,此其一也!” “其二呢?”童贯一边点头一边来问。 “其二,就是贼人钱粮难继,定还有一个真正目标,声东击西之法也,便是要解钱粮之困。”苏武再答。 童贯老神在在,自有点头:“可还有其三?” “其三,贼人也想借官军之手,消耗丁口,精简人员。”苏武已然答完。 童贯也说:“当是没有其四了,只问,如何应对?” 苏武闻言,却是又道:“枢相容禀,还有其四,其四,便是贼人也想掌握主动,不想让咱们再重新慢慢部署,想要让咱们疲于奔命,难以轻易达成谋划之事。” 童贯稍稍一愣,笑着来答:“不错不错,当真是面面俱到,事事精细,你自继续来说这应对之法。” 苏武看了看程万里,且看程万里说不说话,程万里稍稍抬了下巴,示意苏武继续说。 苏武便答:“回枢相,此番,万万不能被贼人牵着鼻子走了,枢相既来,那定是要一锤定音,与其分兵去救各路州府,不如先把阵势摆到梁山贼寇老巢去,便也是围魏救赵之法。” “岂不仓促?那梁山后山关隘险要,我虽然未亲眼看到,便是诸般军报都如此来说,那打关隘,便是损失惨重,不打,贼人又是有恃无恐。” 童贯当真知兵,这点不假。 “不打,只管着匠人围困关隘,不断打造器械,云梯车石砲架轒轀车,只管大兴大造,皆摆在关隘之前,让那些贼人都看看真正攻城大战之准备,贼人从未见过这般架势,便把这架势摆出来与他们看看,若是如此架势,贼人定不能再是那般有恃无恐了。” 苏武说得认真非常,只管看童贯不断点头。 便是再说:“想来贼人此去东与南,不过疑兵,便是他们知晓,但凡我军一动随去,定是破不得州府,那么贼人真正目标当不在东南州府,怕还是那曾头市。” “怎的笃定是曾头市?”童贯又问。 苏武便答:“曾头市是梁山贼寇之大仇,那头领晁盖就死在曾头市,有报仇之名是其一,曾头市寨墙低矮,贼人并没有太多真正的工匠可用,摆不出咱们这般攻城之势,所以当是会选曾头市这般好打之处,那曾头市钱粮极多,正是贼人所需。当派一直骁勇在曾头市痛击贼人主力精锐……即便不是曾头市,派一支人马往北去,总是有备无患。” “鹏远啊,子卿,可独当一面也!”童贯欣慰非常,笑着来说。 程万里便也来笑:“恩相心知,东平府能有今日之局,多仰赖的是子卿……” “哈哈……就依子卿之策,调拨大军,出征!至于那东南州府……”童贯眉宇一狞,再说:“谁城破,治谁重罪!我老是老了,却还顶得住事来,破一二城去,天子当也不会怪罪。” 这是苏武没说的话,就是东南州府,不管了,也管不过来了,真让贼人劫掠了哪个州府,有罪名,天塌不了,童贯亲来,还顶不住这点事? 此番,就是要先困住梁山,只待后续部署一一到来,便是也让贼人哪怕劫得粮草,也不能安然归来,这便是釜底抽薪之法。 宋江吴用,哪里知道,大势变了,官军苏武的思路,也完全变了,只当还是以往,苏武会焦头烂额去当那缝补匠?哪里漏水补哪里? 现在漏水,自有人补,不必苏武再当缝补匠了,苏武要命来也! 终究是县押司与村学究之辈…… 苏武拱手一礼:“末将这就去击鼓聚兵!” 只看苏武雷厉风行而去,童贯叹息一语:“鹏远啊,昨日之事可再问了问?此事,可容不得拖沓了,来日啊,你也当随我去那燕云之处,那一程,才是你真正扶摇之路啊……” (兄弟们,新的一个月了,万万不要嫌我烦,月尾月头这几日,总是要求一求票的,只看撑到哪日请假,一定会提前来说,我真的爱这份差事,也爱生活,也爱你们。) (本章完) 第143章 末将为先锋!(感谢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再次十万赏。) 第143章 末将为先锋!(感谢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再次十万赏。) 苏武出征,直往梁山后寨去! 行军,很慢,六千战兵,留了三千多守家,三千辅兵,近万的马,驮马拉车架,绵延去六七里地。 匠人六七百,学徒近千,工具就装了十几大车,匠人们也坐车,学徒在路走。 队列里,有那游骑来回不断巡视。 将军在前,有人凑出头去看,想看将军,车架如龙,人马万千,哪里看得到将军在何处? 听说苏将军有时候也会来去巡视,等了又等,不见将军来…… 学徒祝大郎,看了几眼车架后面坐着的师父,又看了看前面马背上的骑士,脚步快走几下,来到马后。 “你好啊……”祝大郎试探一语。 “作甚?”那骑士转头来看他。 祝大郎连忙堆出笑脸来:“兄长哪里人士?” “阳谷。”骑士好似有些冷漠。 “我是北京人,家就在北京城外七八里……” “嗯!” “小弟姓祝,家中行大,有个粗名,祝石头。” “我姓应,应天,大宗行八,小宗行三,唤个三郎就是。” “应三哥……” “嗯,你往马侧去站,莫要站在马后,马可尥蹶子,踢着你可不好。你是匠人,不必队列严整,站出去一点,想来无妨。” “哦哦,三哥……” “什么事?说。” “三哥,打仗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嗯……”三哥在想,便是有些不知如何描述,想来三哥也不善言辞,想来想去,说得一个词来:“就是杀人,跟着列队,紧密不散,杀敌就是。” “听说将军最是爱护士卒,给起钱来,从来大方……” “那是!我都攒下五十多贯了……帐下人头,三颗!当然,也有与同袍分来的……”应三哥说到这里,有些自得,带有几分骄傲。 “你这马真好,雄壮!”祝石头眼中有几分羡慕。 “那是,雄壮骑乘,劣马拉车。” “这马平日里可以骑着到处走吗?” “那不行,军中的马呢,军中将养,看管得严,但若是休沐回家,可以与上官去说,借用几天回去,倒也无妨,但若是死了伤了,可赔不起……宝贝着呢,我借了一次,都不敢多骑,便是牵着他走……” 应三哥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一脸自得,便是牵着马在路上走,那也是整条路上最靓的仔。 便问,百姓家中,谁人有马? “啊?这样啊?那打仗的时候呢?” “行军打仗自是无妨,便是在军中操训,死伤,将军皆不问,只管驰骋!” “哦……” “怎么?你也想入军伍啊?” “我……” “你好好当你的匠人吧……” “应三哥看不起人呢……” “哈哈……不是看不起你,你且看着吧,此番你先看一遭,上阵杀敌可不易,看得这一遭,你再说要不要入军伍,我家将军要招两万兵,可还差一万好几百呢,你这身板子还不错,看起来也是良家子,你若愿来,我家将军当是要你的……” “我有好胆气!”祝石头还是觉得自己被人轻看了。 “好好好,你且看着,看一遭!”应三哥笑着,其实和善。 却听头前都头忽然回头来喊得一语:“莫要聒噪!” 应三哥立马坐正身形,手在后面摆,口中轻轻有语:“回去回去……” 祝石头便也连忙低头,脚步慢几分,回到那车架之旁。 两三日走去,到了地方,木头在伐,营寨在扎,壕沟也在掘,便是不论战兵辅兵还是匠人,皆是忙碌不止。 匠人们更是忙碌,大匠指挥左右,小匠开始清点工具,学徒们更是搬来搬去…… 似是战争要开始了。 那游骑来去驰骋,甚至有那威武的军将带着百十人去,就敢到那贼人关隘之下张弓搭箭去射。 贼人自也回击,箭雨漫天,那军将竟是毫不畏惧,只管来回驰骋,四处飞奔,一边奔还一边哈哈大笑…… 祝石头一时看得有些呆愣,却是师父一句骂来:“还不快干活?” “哦哦……”祝石头点着头,手中有弹线的墨盒好几个,提着就走,却是眼神依旧在那远方关隘之处。 那军将好生了得,竟真看到他连射几人落了墙下。 只待来去几番,那军将回来了,直奔营寨而回,一身威武好铁甲,却是那铁兜鍪一掀起,那脸看起来着实不大…… 那百十人一列而过,左右军汉皆是笑来:“李指挥使,好本事啊!” “李指挥使这射术是越来越高超了!” “李指挥使,一会儿将军又要夸赞你了。” 那年少的李指挥使哈哈大笑:“便是将军让我去的,让我去给点颜色教贼人们看看……且看贼人敢不敢出来一战。” “李指挥使威武啊!” “嘿嘿……”李指挥使笑着左右点头。 李指挥使打马过去了,回那刚刚立起来的中军大帐而去。 不得片刻,他又回来了,左右来问,他说:“将军让我再去一番,哈哈……” “将军可真喜爱你!” “李指挥使,多射几个下来!” 李指挥使脸上有那略带无奈的笑:“就怕贼人不露头了,刚才就在躲,此番再去,只怕都躲在垛口之下。” “这些贼人好生胆小……” “我去也!”李指挥使马腹一夹,健马离弦而去。 一彪铁甲骑,不过百十号人,依旧轰轰隆隆…… 祝石头的视线,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一彪铁甲骑与那位少年军将。 便是师父又来呵斥:“你能干就干,不想干了,你就投旁处去……” 祝石头嘿嘿笑着:“师父……” “唉……你父母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你却想投军,若是你投军去了,我如何与你父母去说呢?”师父叹息摇头,却并不真正严苛。 “师父,刚才那人是谁啊?他好生年轻,怎的就成了指挥使?”祝石头问着。 师父不答,只低头清点工具,锤凿锯尺斧刨…… “师父……” “唉……那人名唤李成,年不过十七,是阳谷县的猎户出身,昔日曾随将军一起猎虎,拜在将军麾下做了亲兵,一手极好的射术,随将军身边上阵,向来悍勇得紧,不知杀得多少人头,军功而迁,怎就当不得指挥使去?” 师父还是答了,却也抬头去看这个徒弟,看得徒弟脸上那向往之色,又是摇头叹息。 “师父,他当真只十七!” “十七十七,他的婚事都是将军操持的,娶的就是将军家中的那婢女冬欢,将军家中就这一个婢女,教他娶了,就是那孟娘正店的小东家……” 师父说着,徒弟想着…… “回神了……”师父喊一语,吩咐:“还差一把小刨,你去车架里再寻寻。” “哦哦……”祝石头点着头,往车架去,眼睛却在身后,看的是那小军将带着百十骑,在那关隘之下驻马大笑。 又听师父喊:“寻到没有啊?” “来了来了……”话是这么答,却是此时才去车里寻。 “快些快些!此番工事又多又急,似你这般磨蹭拖拉,我得带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去讨饭了!” “来了来了……”这回是当真抱着一个小刨子回来了。 “唉……你啊,若是真想投军,且看一遭再说吧……军可没那么好投,不像咱们当匠人,干活就是,那从军啊,是当真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师父好言。 “师父!”却见祝大郎面色严正。 “怎么?”师父没有好气。 “说书先生的戏文里说,男儿当如是也!我陡然想起这句来了,男儿当如是也!” 祝大郎,祝石头,好似当真魔怔了。 “哎呀!”祝石头忽然捂着自己的脑袋,疼得龇牙咧嘴。 师父在斥:“把那颗树搬过来,架在木马上,去了皮,锯得三尺等分!” “唉……”祝石头飞跑过去,把那辅兵运来的小树扛在肩头…… 却看那边,关隘之下,那小军将好生猖狂,一手在弓,一手拿箭,只问那隘口之上:“鼠辈,鼠辈尔!” 隘口之上,也有人说话,只是并不大声,只说与左右:“只叹我那荣兄弟不在,我那荣兄弟若在,岂容得他这般猖狂!” “贼首宋江,你听着,我家将军此来,便是要取你项上人头,你可把脖颈洗干净了,待我家将军来取!” 小军将,更猖狂。 便是话语喊完,小将打马而去,轰轰隆隆声音渐远,那隘口之上,才出现许多人影。 把宋江有言:“当造大弓弩,造那床子弩!好教这乳臭小儿有来无回……” 说着,便也是无奈,山寨里什么人才都有,只可惜能正经打造好军械的匠人没有…… 只看左右众人,皆是脸上无奈,刚才百十冠军来去驰骋,也对射几番,居高临下,却也着实吃亏。 吴用换了话题,来说:“哥哥勿忧,我看苏武,并不是真要攻寨,只是想激我等出寨迎战而已,只需高挂免战牌,不必理会。” 宋江点着头:“学究所言,自是有理。只是……若他长久围困在此,也不是个事……” 便是苏武长久围困,那出去的人,即便得手钱粮,如何又好回来? 吴用也眉头紧皱,却也出计:“哥哥放心,若真如此,八百里水泊,他苏武便也不可能处处顾得上,只管试着从水路而回……便是慢慢来,一车一车,一船一船偷偷来运……” “若真无奈,也唯有如此了。”宋江点头答着,却也是知,苏武那游骑可不是吃素,大批人马出现周近,必得侦知。 兴许真只有吴用所言之法,分得无数零散,一车一车一船一船,能运多少就是多少。 越想越是难,何其难也…… 这苏武,怎的这般难打发,着实是天杀之人转世,天杀的! 却是宋江恨恨来问一语:“怎的此番他不去救那东南州府?” “围魏救赵之法,哥哥,咱们不中计就是,就看到时候州府城池大破,且看他如何与朝廷交代!” 吴用笑着来说,便是这一笑,不仅宋江,连左右之人,都轻松不少。 …… 又说那阳谷县。 正是此时,景阳寨林卯与杨志,正在城池之中,坐在杨宗铁家的老宅之中,两人皆是紧皱眉头。 当面正中坐的是那孟娘子。 只听林卯说来:“嫂嫂,嫂嫂啊,将军来信不断催促,便问嫂嫂何时归也……唉,嫂嫂莫要为难我等……” 杨志也说:“是啊,正是大战之时,东平府里兵力不多,阳谷县处,我等也被调派来帮助守卫,嫂嫂此时此刻,留在阳谷,若出了差池,我等拿命难抵啊!” 孟玉楼满面有悲,低头轻言:“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我真有苦衷,而今正是郎君前程紧要时刻,我若回了,定是要误郎君之前程。” 林卯急得不行,只管来说:“嫂嫂这是哪里话啊?” 杨志更是来问:“嫂嫂到底是何苦衷?说来好教我等知晓,也免得我二人……唉……” 孟玉楼却只侧着低头,不说话。 却听门口有人来报:“夫人,门口又来一个军将拜见!” 杨志起身:“定是呼延将军来了,嫂嫂快快传他进来。” 孟玉楼点点头:“快请!” 那呼延灼龙行虎步而来,却也焦急,进门来,稍稍有礼,只说:“苏将军来了新军令,只说教我入城来守,也说……” “说什么?”林卯急问。 “也说……孟娘子若是不愿回东平府,就在阳谷县中,教我等照拂着……”呼延灼如此一语。 孟玉楼微微抬头,却是心中愧疚不已,起身与众人一福:“诸位将军,非是我不知事不懂事,是将军前程为要,我……我真有苦衷难说,万万不敢坏了将军前程,在此给诸位将军请罪了!” “不敢不敢……”呼延灼连忙拱手,林卯杨志亦然。 便是三人无奈,左右对视,呼延灼拱手一礼:“那就不多叨扰了。” “三位将军慢走!”孟玉楼便又是一福。 只看三位将军退去,孟玉楼落座,吃杯茶去,正是春香膏,便是几滴清泪就落。 呼延灼三人出门去,更多留得许多汉子在宅子之外团团围紧。 呼延灼脑中起了念头,问林卯:“林兄弟,头前你派人护着此处,是哪些人?” 林卯抬手左右一招。 几个汉子上前来。 呼延灼便问:“前些日子,可有什么人进出此处?” “那倒是不多,除了布庄几个掌柜之外,倒是无有什么人了。” “还有一个,一个郎中。” “郎中?” “哪里郎中?何处郎中?”呼延灼便是再问。 “哪个……福生堂的郎中,姓张,我还盘问了他几句。” 呼延灼大手一挥:“走,去福生堂!你也随着去,你去认人,看看是哪个张郎中。” 众人快步就去,福生堂倒也不远,一众军汉如狼似虎而入,吓得那小厮学徒皆是躬身拱手,呆呆愣愣。 “哪个郎中姓张,出来!”呼延灼呼喊一语,只是急,只为快。 一个中年郎中出来,躬身大礼:“拜见诸位……将军。” “是他!”林卯身边汉子一指。 “里头去,问你一些话语。”呼延灼风风火火,先往里入,寻个无人房屋就进,身后军汉带着那张郎中就来。 那郎中并不惊恐,只是满脸愁容,却也好似知道为何。 呼延灼转身就问:“说,孟娘子怎么了?” 郎中愁容里带着无奈,只管躬身:“小人不敢有意欺瞒,奈何得了重金,许了承诺,不得乱言啊……” “你这厮讨打!”杨志当真挥拳来恐吓。 “诸位将军,便是不说要挨打,说了,我便恶了那孟娘子,孟娘子何许人也,我又怎能不知?我能如何呢?” 张郎中连连告罪,话语也说得直白非常。 呼延灼沉心一想,看向张郎中,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问得一语:“不是为难你,你看我……是不是?” 郎中无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闭眼去。 呼延灼顿时心知肚明:“走,快快去信将军!孟娘子有了身孕。” 林卯与杨志顿时一惊,杨志话语最快:“何以有了身孕还要躲着呢?” 呼延灼便是一声斥责:“你这厮,懂得个甚?其中自有门道,便是不必多问多想,告诉将军即可,将军自有定夺。” “那是那是,是我多言,是我胡说。”杨志连连点头。林卯只叹息一声去,虽然不懂,却也知道,此事重大。 众人出了福生堂,自是一队快马奔走去。 只待苏武在军中接到了书信,便是一看就明白了,再明白不过了。 “傻啊……傻啊……”苏武叹着气,却也无奈。 也彻底笃定一件事来,童贯与程万里,还有那程小娘…… 孟玉楼便是要躲着避着,生怕教人知道她一个外室有了身孕,毁了苏武这桩姻缘,毁了苏武这份好前程。 也是苏武自己不醒事,孟玉楼有了身孕,当是有许多反应的,或大或小总会有,但偏偏苏武却是丝毫不曾察觉。 该说什么呢? 真藏起来?骗得人家程小娘再说? 苏武摇摇头,一封信去,只说是……算了,先安慰几句,这事啊,终是苏武逃不开躲不过。 想来想去,只待此战结束,去见一见那程小娘。 终不能真就是个藏头露尾的苏武,自己的事,还当是自己来解决。 门外李成来报:“将军,秦将军就要到了。” 苏武起身去,出大帐,秦明正在下马,见苏武出来,下马就奔:“哥哥,想煞我也!” 苏武笑着,上前一拥:“来得真快。” “五六百里路,还当磨蹭到几时?便是哥哥军令一至,我那是家都不回,只管把诸般物什装了车就走,就怕哥哥久等!” 秦明说得激动。 苏武打眼去看那慢慢入营的青州兵,铁甲也多了,马匹也多了,便笑道:“那慕容知府近来倒是大方了。” 秦明笑着:“那是,那番之后,知府相公待我可不比以往,而今贼寇四起,知府相公更是生怕我麾下军汉不堪用呢……” “此番远来,辛苦了。”苏武拍着秦明的臂膀。 “哥哥这是哪里话?我岂能不知,随着哥哥上阵,定是功劳少不了,上一次救那潍州,我已然升到了游击将军,此番再随哥哥立功,怎么也得再上个台阶去,游骑将军,哈哈……哥哥到时候,那更是要高升去。” 秦明笑着来说,也打眼四处去看,又道:“哥哥,此番又是长见识了,我为军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得这般高耸的云梯车呢,这云梯车可制得真好。看来此番,贼寇必破啊!” 苏武也看去,说道:“你来了,我当走得十几二十日去,来,入大帐里说。” 二人入帐内,便是再招人来,苏武是真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许贯忠、武松、林冲等人皆在大帐。鲁达依旧守在东平府,随着鲁达守家的还有朱武。 便听苏武开口:“秦将军到了,如今人手便多了起来,营寨也建好了,攻城器械还当慢慢打造,诸位,贼人早前出了几支兵马,多是往南往东去,最后出了一支往北去了,东边南边不必多管,倒是这支往北去的贼人,精锐非常,甲胄兵刃都不同旁处,还有不少马匹,我当带林冲兄弟与史家大郎,并两千轻重骑兵,去北迎头痛击贼人,此处,便以许先生为主,二郎、秦将军与栾师父等人为辅,战略战法,我与许先生都有交代,尔等听命行事。” “得令!” 众将起身拱手。 苏武点头,左右环视一番,又说一语:“便是一事,不能山寨里的贼人出来,更不能让外面的贼人回去,尔等就堵在此处,让贼人内外不得相会。” 许贯忠点着头:“将军放心,有诸位将军帮衬,我自心中有了底气,只管按照将军谋划来办,万万不敢出得任何差池。” 秦明也来说:“哥哥,我自听军令行事。” 武松更是拍着胸脯来说:“哥哥放心,不管哪里来得贼人,我自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苏武点头,放心不少,终究是要做这般事的,如今摊子越来越大,麾下人马越来越多,要做的事也越来越麻烦,遇到的战场形势也越来越复杂。 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由他苏武一人首尾兼顾,事事躬亲。 该是给予麾下众人足够信任的时候了,也是该真正给众人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更也是为了以后做铺垫,来日更会是这般,战场更大,战局更广,诸位军师军将,更是一一都要撒出去。 不该是苏武一人到处兼顾了。 苏武多话不言,起身:“我这就出发了……” 说着,苏武起身就去,众人随后来送。 两千轻重骑士,六千马匹,驮人驮甲驮粮,轰轰隆隆从后寨而走。 许贯忠在中军下了第一条军令:“再派游骑巡视各处,便是要让贼人营寨,内外不通消息,更不能让贼人轻易侦知将军去向。贼寨之外,壕沟到处要挖,拒马也要摆放,只留得几条进出之路即可,便是要把这山寨陆路,困得水泄不通!” 众人只管拱手一礼:“得令!” 那梁山寨墙之上,宋江远远在眺望,这几日来,每日越看越心惊。 就看那官军大寨,那高耸的云梯车,一架一架在起,似是比寨墙还高几尺。 那石砲车,也是高高大大,是一边在造,一边在试,头前只以为打不得多远多高,近一二日看来,竟是几十斤的石头,抛出去一二百步,轻轻松松。 周遭林木,那是越伐越少,似还有板车,远远拖着大木来,似也不知官军伐木伐到何处去了…… 今日又看一彪四五千人的大军从北而来,显然官军正在调兵遣将。 又看得许多骑士从后寨出去,倒也不知是何谋划。 宋江问着吴用:“学究,莫不官军当真有强攻这关隘之意?” 吴用也是皱眉,心中并不笃定,话语却说:“咱们这关隘险要……官军万万攻打不上来。” 宋江却说:“只看那云梯车越来越多,学究不知啊,那苏武麾下人马,爬起墙来,那也是前赴后继,悍勇得紧。” 吴用自是知道宋江又想起了那日清风山来,便说:“哥哥放心,此处关隘,可不是那清风山可比,清风山的寨墙既不十分险要,又还不高。咱们这可不一样……” 宋江皱眉叹着,也自我安慰:“云梯车倒也不算多……” “是啊,数来数去,七八具而已,这般云梯车难造得紧呢……”吴用答着。 “要不……”宋江有话。 “不急不急,围魏救赵之法尔,沉稳就是。”吴用来答。 宋江慢慢点着头,只问:“也不知各路大军如何了……” “哥哥放心,想来不日就有消息回来,他苏武封锁得住陆路,定也封锁不住水路。”吴用好似已然就成了宋江的心理医生。 “学究,此番再胜,官军一退,是否招安之事,已然无虞?”宋江问的是个忐忑之中的笃定。 “此番苏武再退,那招安定然无虞。”吴用笃定一语,又把宋江的忐忑再治疗了一番。 “听说济州那边船只也越来越多,只怕还有水战。”宋江接着说。 “水战最好不过,如今,咱们优势就在水战!定然再教官军有来无回。”吴用如此一语。 宋江终于心中大定,心理病暂时痊愈,却是明日又会复发,还需要吴用再治疗一番,便是每日都治,每日都发。 又得两日,只看官军营寨,又来四五千大军,正在列队入营。 寨墙之上,宋江看得是眉头紧促,病自又发,只问:“这又是哪里来的官军?” “那大纛有字,索,大名府急先锋索超。”吴用来答。 “唉……官军怕是越来越多了……”宋江轻声说着。 “哥哥,高俅十三万大军亦不过如此,眼前,一二万人罢了,算得什么?”吴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非常,还要脸上带笑。 宋江之辈,终是这般瞻前顾后之人…… “也是也是,兵不在多。”宋江又舒服多了。 便是这两人配合,宋江每每遇事,都起一些慌乱,问得吴用几语,便是心中再定,倒也配合得极好。 那索超进得军中,自也有熟人,栾廷玉最熟,便是栾廷玉来迎。 索超笑着就问:“我那哥哥呢?” 栾廷玉笑着:“前日将军出兵旁处去了,许还要十多日回来。” “哎呀,紧赶慢赶,怎的还是慢了,便是中书相公其实……不快,虽然有枢密院的令,但还是调拨物资多有拖拉……路上我可来得快呢,就怕哥哥久等,以为我是不爽利。” 索超解释着。 “无妨无妨,来得可正是时候,索将军快请,中军大帐里,众人皆等候你呢。”栾廷玉作请去。 索超加快了脚步,入得大帐,便听栾廷玉一一来介绍。 其中二郎最是欣喜,只管来说:“只听得哥哥与大名府急先锋拜了义气,那日我却不在,一直不曾见到,见过哥哥!” “武家二郎之威名,而今可是如雷贯耳,只说得陷阵之上,最是一往无前,有死无生,我看呐,我这急先锋之名,当属武家二郎才是,二郎,有礼了!” 索超哈哈笑着拱手。 “军中不得吃酒,不然当痛饮一番!”武松真有懊恼。 “无妨无妨,来日有的是吃酒的时候,今日初来,还请诸位与我说一说此番战事情况。”索超开始进入状态。 自有许贯忠慢慢来说。 却说苏武一去四天往北,半路官道,远远瞧得对面远处,也是旌旗大纛对向走来。 只看字,张字高耸,也有游骑回报:“将军,当面是那东昌府张清张总管之兵马,他也知是将军到了,只停步在官道让路呢,说是让咱们先走。” 苏武闻言就笑,这东昌府没羽箭张清倒是有礼,当然,张清名义上也是受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武节制,有礼也正常。 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苏武对张清还真起了好感,这人平常里听过一些名头,只是未见其人。 没羽箭张清,那也是有本事的人,一手飞石绝技,打谁谁落马,当真比人家箭矢都好用,还是远程钝器,管你有甲没甲,砸到就是非死即伤。 故事里,他曾用飞石,连打梁山十五员战将,管你是呼延灼还是杨志,是索超还是董平,都打得是抱头鼠窜,连鲁达都被他砸伤了。 着实了不得。 苏武打马往前去,张清大军四五千,都往路边去让。 苏武只管看那大纛,走到近前,张清已然先开口:“拜见苏将军。” 苏武循声打量去,那人不在马上,而是站在路边,正是拱手。 只看得是头巾掩映茜红缨,狼腰猿臂体彪形,行军未穿甲胄,却更显此人壮硕,那两臂鼓胀饱满,不知多大力气在其中。 苏武勒马在旁,便也下马:“张总管,有礼了。” “正得将军之令,带着麾下人马,赶往梁山之处,未想半路竟是碰上了将军,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只听得将军四处剿贼,千贼万贼,自也杀得片甲不留,已然在将军麾下,却往日不得拜见,恕罪恕罪!” 张清这话,倒也是场面话,却是他那眼眸之中,眉宇之上,真有几分欣喜。 苏武自是更喜此人,上前把臂一抓,笑道:“自也听得兄弟一手好绝技,着实了不得,就看这臂膀之力,传言不是假话,既是半路碰上了,梁山那边大寨倒也暂时安稳,兄弟把兵马一分作二,兄弟带着马军随我去走一遭,步卒与辅兵,先去梁山,如何?” 张清似也没料到苏武这般好相处,甚至还把臂与他这般一番夸赞,自然是欣喜不已:“正是一身好武艺,无处去用得,将军如此看重,岂敢不阵前效力立功?” 自是贵人要看重,那便把本事使一使,让贵人当真见一见,立功也好,擢拔也罢,机会来了,岂能不把握? 便是军中谁人不知?当面苏将军,那可是童枢密座下之爱,童枢密可就在东平府呢,正是要表现的时候了。 这般机会握不住,这辈子兴许可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好,那就这般,兄弟只管去吩咐。”苏武定下军令来。 张清转头就喊:“丁得孙,你带步卒辅兵速去梁山大寨。龚旺,你速拢了马军,带上吃食,随到苏将军后阵去。” 正是张清麾下两个副将,一个项虎龚旺,一个中箭虎丁得孙,在故事里本该也是梁山一百单八个之一。 只管两人去忙碌,苏武大军还在走,苏武倒也不急,只管在路边等着。 张清来问:“不知将军此去何地?可是击贼?” “曾头市,击贼!”苏武点头。 “好好好,击贼就好!”张清大喜,若不是去击贼,这一身本事,那只能是表演来用了,只以为是杂耍,如何教人当真记得住? 便是再来一语:“只管遇贼,末将为先锋!” 看着张清跃跃欲试的模样,苏武立马点头:“好说,到时候,便让张总管为先锋。” 张清更喜,便是感觉到了,苏将军当真不作假,真是看得上自己,更是看得重自己,拱手一礼:“拜谢将军!” 只看那边马军拢出来了,不多,五百来号,马也少,正也是五百来匹。 苏武大手一挥,翻身上马:“走了!” 张清连马往后招手与那龚旺,让龚旺跟去后队,他上马去,直往头前跟着苏将军身边。 苏武问得一语去:“此番,调了三部,许是你出发最晚啊……” 苏武看似随口在问,其实也是发现了,张清麾下,着实有些……寒酸。 张清立马解释:“将军容禀,着实是东昌府不知多少年不遇战事,也不曾有什么军令调拨,只去拢各县之人,便拢了许久,还待准备粮草之物,又起拖沓,钱也少粮也少,是末将之罪也。” 苏武也不苛责,张清说的是实话,秦明索超自是不同,其他州府现况,多是如此,以往的东平府更是如此,张清还真能拢得四五千人来,那已然不易。 苏武点点头,还是认真一语:“往后啊,治军之事,当不只是张总管一人练得绝技在身……” 苏武之所以这么来说,便就是要用人,麾下哪怕不是嫡系,也当有几分精锐,不能要用之人麾下,当真是乌合之众许多。 张清便也认真来答:“将军教诲,自当听从。” 苏武又把话往回说:“我也知你不易,钱粮也缺,人手也难,州府之间,军将多是不易。不妨你放心,此番胜得,便教你多得一些钱粮回去,如此也不让你是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清听得一愣,这苏将军这般好的?还给钱给粮? 也难怪,到处也传苏将军义薄云天之名,竟是当真不假? “拜谢苏将军,若得钱粮,末将一分一厘不敢乱来,只管都用在治军之上,只管治得好军伍,再来将军座下效命!” 张清显然此时也有尴尬,便是露了怯,便是苏将军看不上他麾下人马,心中本也难受。 再看苏将军麾下这彪人马,当真不可比,便是一比,张清心中更难受。 “好,就等你这一言,此番定教你也是盆满钵满而回。”苏武自不是说假,轿子众人抬。 得有人来抬。 只管是让所有军汉军将都知道,但凡随着苏将军做事,哪怕以往从来不识,哪怕初次见面,只要有本事,苏将军当真就是那义薄云天,从来不假。 只看这轿子,抬着抬着,抬的人越来越多,苏将军当也有个一呼百应。 苏将军更是待人热情,打马行军之间,也还左右介绍着麾下众人与张清结识。 张清左边拱手去见礼,右边拱手也去见礼。 心中其实更有难受,苏将军这里,真是好军伍啊! 难受之外,便也是憋着劲,自是麾下军汉不好看,上阵更要努把力,好教将军知晓咱也是好汉,不是庸人。 只待再行一二日去,头前游骑不断回报,只说那曾头市打得正凶,梁山贼寇六七千,轮番在攻。 那曾头市守得怕是岌岌可危,倒是那曾头市也有悍勇,倒也杀伤梁山不少人去,却也损失惨重。 倒是苏武也有预料,而今这梁山陆战可差了许多,轻易可打不下来曾头市。 若是那故事里的梁山来打,其实曾头市打得也并不辛苦,虽然曾头市里有史文恭、苏定之辈,但其实战事并不如何胶着。 也可见,曾头市的军力,其实也并不十分强横。 只问贼人领兵何人? 竟是朱仝雷横! 其实也不意外,只待再行一日去,梁山之人也就不攻了,只因为苏武来了,来得不算慢。 按照之前宋江吴用之计策,苏武是万万不该到曾头市来的,而是该焦头烂额去救那东边南边的州府。 所以朱仝雷横,此时当是有些懵,只管收兵入寨,想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只看苏武到得曾头市之外,看得战场,还真夸了一语:“贼人长进得是真快!” 为何? 曾头市堡寨之外,到处都是拒马之物,那壕沟更是挖得纵横之间到处都是,直把那曾头市堡寨困得死死,只留得几条进出之路方便进军。 这才是真正围城而攻的正确打开方式,土工作业。 此番,梁山贼军,还做得真的挺好。 苏武岂能不夸? 便是他自己,也学了一学,该是这般,想来此时梁山后寨之外,当也是如此场景。 苏武看得几番,只管下令:“扎寨!” 便是军队不论到哪里,扎寨是第一要务。 (兄弟们,新年快乐!我又欠一加更,感谢【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再来十万点币大赏,等我缓一缓之后,再来加更。感谢所有兄弟们的热情与支持,我努力努力再努力!) (本章完) 第144章 只看二位头领大展神威! 第144章 只看二位头领大展神威! 营寨在扎,苏武带着史进、张清等人便往曾头市去,林冲留守军中。 梁山贼人收缩营寨,苏武一路打马从那些壕沟与拒马之中的道路去得曾头市,官军来救,曾头市自然开门来迎。 只看得一个老头排前第一个拱手来迎:“老朽曾弄,拜谢苏将军领兵来援!” 曾弄,曾家老爹,膝下五个儿子,人称曾家五虎,再有正教师史文恭,副教师苏定。 众人皆是行礼来拜,苏武自也拱手回礼,说得几句场面话,众人便迎着苏武往那曾家大宅而去。 说曾家是金国人,这倒是实话,但此人来了大宋许久,他来的时候,还没有金这个国家,乃至连阿骨打都还没有雄起。 完颜阿骨打真正拢得三千人起兵反辽,才是六七年前的事,真正有大金国这个名头,也不过是五六年之久。 完颜阿骨打真正把辽东之地与人完全整合,更是最近两三年之事。 所以说,曾家五虎的老爹曾弄,何以是金国人? 分析起来,曾弄最多是辽东人士,来此地已然许多年,就听得曾弄与几个儿子说的话语口音,便是这个儿子也当是在大宋长大,乃至出生也在大宋。 许曾弄昔日里,就是辽国迁去辽东的汉人,又从辽东跑到了大宋来安家立业。 而今辽东那块地属于金国了,所以便说曾弄是金国人,也是如今金国之威名慢慢也传出来了。 要么呢,就是人们有意这么来说他曾弄,想给曾弄多添几分威名色彩。 要么呢,也是曾弄自己有意为之,外国人的身份,又是一个强国,曾弄这么贴上去,想要获得一些外交上的好处。 毕竟此时宋与金,可没有什么交恶,乃至利益上还是一致的。 坐在曾家大宅的厅堂里,苏武还笑着问:“听说曾老伯还是金国人呢?” 曾弄便是哈哈笑来:“哪里哪里,老朽生在辽东,二三十年前辗转到了大宋,只听得而今辽东之地皆属了金,所以,旁人便说老朽是金国人士。” 二三十年前,完颜阿骨打都还在林子里打猎呢,哪里来的完颜大金?曾弄还能是那时候山林里的完颜女真不成? 那时候的完颜女真,拢共加在一起,男女老少也不知有没有一两千人口。 苏武上下打量了一下曾弄,看着也不像,便也笑来:“金国人士,好啊……” 现在是挺好的,海上之盟一旦传扬出来,那曾弄这金国人士的身份就更好了,再到大宋与金国南北夹击伐辽,那曾弄的身份就更是香饽饽了。 官府也好,朝廷也罢,一听金国人士,那不得好生款待? 只待转过头来,宋与金开战了,倒也不知曾弄那时候尴尬不尴尬…… 还是说,曾弄那时候,真就要贴到金人屁股下去了? 这事吧,若是在故事里,倒也没什么,毕竟这曾头市会被梁山剿灭。 而今里,苏武面前,这就是个事了,曾头市还在呢,还真能活到女真大金完全崛起,建立真正的帝国。 此时此刻,金国的虎皮是好用,那时那刻,金国的虎皮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苏武知道这些,曾弄这个老头自然不知道。 苏武再看曾家五虎去,还真也是一个个五大三粗壮硕非常,再仔细打量一番那史文恭。 高大壮硕,一杆方天画戟在手,一看就是威武人物,便也是此人,故事里武艺高强得紧,旁人哪个都胜不得他,只有河北卢俊义能稍稍压他一头。 梁山晁盖,便是伤在史文恭之手,伤势久拖不愈,死了。 而今梁山之人再来打,江湖义气之下,报仇雪恨,那还真是奋勇非常。 只听得曾弄又来说:“将军见笑,老朽姓曾,本也是汉人,生在辽东,本可说是辽人,而今又属金人,来大宋这么多年了,创下这番基业,几个儿子也多在宋长大,早已都是宋人了……那些什么金人之类的话语,都是庄客瞎说瞎传,调笑而已。” 曾弄这么来说,便是怕当面苏将军心中不快,苏将军乃大宋军将,千里迢迢来此援救,若还说什么辽人金人,那苏将军岂能心中快意? 苏将军之威名,而今在京东两路,当真了不得,可不能真恶了去。 苏武听得这一番言语,不免也对曾弄这个老头有了一些想法。 投机之辈而已…… 不说曾弄,就说大宋朝廷要与金人联系,都得乘船出海,那曾弄怎么当的金人?金人在哪呢?他曾弄此时此刻还能联系上金人? 完颜阿骨打知道他在大宋有这么一彪人马吗? 若是知道,完颜阿骨打那么艰难而起,三千人都凑不拢的时候,还能不让曾弄赶紧带人去投效? 或者,三五年前,阿骨打连兵刃都整不齐,不得让曾弄粮啊铁啊,拼命去送? 还能让曾弄在这山东腹地这么当个富家翁?那莱州登州等地,不得都是曾家的大船? 人家阿骨打,显然不认识这么个曾弄。 但这种投机客,不得不防!说不得来日,这厮还真要往金国的屁股下去贴。 可万万指望不了曾弄这老头会有什么家国情怀。 如此一想,苏武倒是觉得自己兴许来早了,合该让梁山之辈把这曾头市攻下再说。 转念再想,如今梁山陆战,差得太远,这曾头市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梁山十有八九怕是真的打不下来。 麻烦…… 这些日子,苏武一直谋梁山之事,多是谋利,得的都是好处。 此时此刻却知,竟是也会带来麻烦。 这曾头市就是个麻烦,曾家五个儿子兴许还好,毕竟生养都在大宋,自与宋人无异,只要不是那般真正走投无路,应该轻易不会往金人身上贴。 但这老头,苏武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来日,投机之下,只待金人大势真起,兴许当真要主动去投金。 却也想,历史上的那个时代,女真铁蹄之下,便是宋人,投金的也如过江之鲫…… 终究是实力决定了许多事。 人心,真是麻烦事。 先想到这,苏武抬头看了看,直接来说:“此来,三件事。” 曾弄笑着拱手:“将军如此赶来搭救,此等大恩,我等上下铭记在心,铭感五内,来日必报,如今,只听将军吩咐就是。” 这态度挺好。 苏武点着头:“第一件事,自是击贼退贼。第二件事,便是想着贼人退去了,正是朝廷大军剿灭梁山之战,更是用人之际,某要在曾头市里招良家子入军伍听用。” 苏武先说两件,看看曾弄的反应。 曾弄立马答道:“好说好说,梁山贼寇,头前无故来犯,自是想要劫掠我曾头市之钱粮,此番又犯,更是深仇大恨也,我曾头市与梁山已然不共戴天,如今谁人不知苏将军剿贼之威名?只要百姓庄客们愿意,不论谁人,将军只管招去。” 曾弄个人,与曾头市的百姓庄客,自不是一回事,曾头市的百姓与庄客,与独龙岗三庄无甚区别。 苏武再说:“那就说这第三件事来,某看老伯膝下五子,皆是武艺在身,个个不凡,这曾家的基业啊,总归来日是一人为主,一人守着基业,其他人奔个前程如何?我这军中,如今架势也不小,校尉也好,将军也罢,自都求得,只凭本事。” 苏武意思很简单,把曾家的五虎,弄几个到军中效力,也是与处理独龙岗三庄一样的办法。 好处不用说,更还有号召曾头市百姓庄客入军伍的作用,招兵这种事,都得是个你情我愿,大钱给待遇是其一,号召力便是其二。 最重要的,还是暂时要把曾家人拿捏住,也期待这曾老头没那么长寿,一切都好说,若是曾老头当真长寿了,来日有二心要投机,也当有顾忌。 实在不行,那就得给这老头暗中使点手段去了。 反正,先拿捏住再说。 其实还有一想,也看曾家五虎,团不团结,曾家是真有基业要继承的,且看他们争不争,不争也无所谓,争起来也……挺好…… 苏武话语说完,去看那五虎之辈。 五个人,倒还真互相打量几番,也是眼神对视。 只听得老头曾弄来说:“将军这第三件事,不难不难,老朽膝下儿子多,若真派两三个去将军膝下求个前程,无甚不可,若真是军功在手,得个校尉将军之职,岂不更是好事?” 曾家这利益考量上,其实与独龙岗三庄没什么不同,而今苏武是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若是家中有儿子在军中有影响力有权柄,那自是好上加好。 所以,苏武的手段,用得老,但效果依旧显著。更何况危机就在眼前,贼人大军还在庄子外虎视眈眈…… 见得曾弄如此爽快来答,苏武也笑,那就再说一件事:“某听闻曾头市教师史文恭,武艺超绝,贼人就在眼前,此番正是用命之时,当借在军中来,奋勇杀贼去,如何?” 曾弄自是先去看那手持方天画戟的史文恭。 史文恭上前答话:“回将军,倒是听闻那晁盖中我一箭之后,回山寨去便死了,如此,我与那梁山已然仇恨再也不可解,愿在将军马前效死,只愿将军一力尽剿梁山之贼。” 史文恭对这件事倒是想得明白,他杀了晁盖,如此仇恨,只要梁山不灭,这辈子他便是再也没有安宁之日。 怕就怕这梁山真的不灭…… 而今苏将军一力剿贼,史文恭岂能不使劲? “极好,那就劳烦先点一彪人马出城与我大军汇合,曾家兄弟,也当出得两人一起,如此,咱们内外也好联络,军令也好来通,史教师,便先随我座下效力,一力剿灭水泊梁山再说。” 苏武已然起身,进这曾头市来,几件事都办得顺利。 那史文恭也借到了麾下,借来了,至于怎么留住,以后再说,办法多的是,最简单的手段,不过就是给立功的史文恭真的谋个正儿八经的军中官职。 到时候,且看史文恭是要这份正儿八经的前程呢?还是真的愿意再回土豪家里当个枪棒教师。 那时候,连曾家儿子都有两个三个在军中效用,想来史文恭十有八九舍不得这份官职与前程。 苏武想得清清楚楚,所以来得也快,说得也快,去得也快。 苏武起身去,众人连忙送,苏武倒也不急,自己先走,等着曾家慢慢商量,谁出城去…… 回到营寨,倒也不歇息,苏武带着林冲史进李成等百十人,便往那梁山营寨而去。 绕着营寨打马在奔,便是做个侦查,如此便是直观了解。 更也让朱仝雷横等人知道,他苏武,亲自来了。 这营寨倒是建得极好,不比头前了,那营寨外的壕沟,想来也挖了许久,又深又宽…… 营寨之内也是井井有条,且不说朱仝雷横两人战力如何,两人本是官军,如今这份长进,也是不凡。 这营寨,还真不好攻。 若是不能早早把梁山剿灭,还放任去,梁山这一伙大贼,要不得太久,兴许还真能成势了。 这世间之人,没有谁傻! 一圈溜完,苏武打马而回,倒也棘手,他带两千轻重骑来,就不是来攻坚的,攻坚战,不打了。 便是回头又去看看那曾头市…… 或者,弄点小计策去? 试一试?贼人不中计也罢,中计就是赚。 回去再细想……即便是小计策,那就要思索清楚,谋定而动。 梁山贼人寨子里,中军大帐之中。 此时朱仝雷横二人,也是头疼不已,大帐之中,还有一人,名叫萧让,诨号圣手书生。 如今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萧让也成了军师人物,只因他真是读书之辈,一手书法之外,擅长的是案牍工作,梁山上下的案牍之事,都由他负责,也算见多识广,也读过史书兵书。 无人可用之下,宋江吴用,便也只能派得萧让来做谋士之事,此番同朱仝雷横一起出征来此,献计献策。 朱仝自是主心骨,他来说话:“唉……何以那苏武竟是亲自来了?公明哥哥与吴学究不是说那苏武万万不会来此吗?只教我等一心攻打曾头市就是……” 这是抱怨埋怨,也是心慌意乱,更是朱仝对苏武,也一样有几分心理阴影,那苏武,他打过交道,谋事做事,那真是高明得紧。 苏武真来了,朱仝要与之对上,心态中,就先发了慌乱。 雷横也见识过苏武谋事做事的手段,也是皱眉忧愁:“是啊,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啊?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两人抱怨来去,自都去看萧让,两个武夫,自要看文人想办法,就好比梁山之上,那些什么计策之类,多出吴用之手。 萧让自是来言:“二位头领不必多担忧,此番讨伐曾头市之事,本就准备得极其充分,寨子里粮草算是充足,可久战也,只看那苏武带的兵马来,不过两千,还都是马军,而今咱们麾下这些人,都是山寨里精挑细选的精锐之辈,守好寨子,不在话下。” 朱仝只管来说:“唉……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这粮草暂时是充足的,但也比不上那曾头市里的钱粮富足……” 萧让再说:“勿忧勿忧,何以那苏武只带两千人来,只因咱几路大军在东在南,那苏武自是分兵去救了,若是一旦东南之州府出了问题,那苏武只怕立马就要回援,勿忧……曾头市可以久守,那苏武定然无法久留,紧守营寨就是,只等生变!” 朱仝闻言,倒是心下松了些,点头来说:“只念我梁山上下,过得此番,招安事成啊!” 雷横也点头:“是啊,这曾头市攻下,咱们回去紧守梁山水陆,招安才能成……” “二位头领,招安之事,定是能成!”萧让倒是认真严肃,招安这件事,对于三人来说,都太重要。 萧让何以上山来,就是为了招安,他一个读书之辈,求的就是赵官家的一官半职。 朱仝更不用说,他着实是无路了,才入了伙,求的就是光明正大活着去,一官半职都是其次了。 至于雷横,那也是奔着当官去的。 却听萧让忽然又是一语:“二位头领,咱们麾下,如今也多是精锐,那官军此时远道而来,人数也不多,此时正是安营扎寨之时,定是少了防备,不若……” 朱仝雷横听来一愣。 萧让继续来说:“不若,此时趁那苏武不备,袭击一番?若得大胜,岂不危机自解?若不得大胜,骚扰一番,也让那苏武知道我们的厉害,往后也多几分忌惮?如何?” 朱仝一听,下意识就是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萧先生不知那苏武的厉害啊,他那彪马军,万军丛中也能驰骋来去,万万不可犯险。” 萧让闻言似有些失望,立马又转头去看雷横。 只看雷横也是连连摇头:“不可犯险不可犯险,萧先生,计是好计,但这计策,与苏武面前,万万使不得……” 萧让更是失望,却也无奈,便是这军中权柄,并不在他手,只能微微叹息:“也好也好,稳妥谨慎,自是无错……” 萧让显然多少有些不快,既然是好计,怎的不用呢?兵法兵书,便就是这般,敌人未稳,岂能不击? 只看眼前二位,多是少了胆气啊! 只想那吴学究在山寨里,军令哪般,自能行得…… 萧让起身,出大帐远眺去,此时南边不远处,就看那两千官军小寨慢慢扎起,萧让也是连连叹息,想来是一个极好的战机,错过了。 忽然,只看得那曾头市里出来一彪人马,马军四五百,步卒七八百,正在那壕沟拒马之间的小路里在走。 萧让连忙又回大帐,说道:“二位头领,快出来看……” 朱仝雷横两人自也出来看。 萧让再说:“二位头领,那曾头市的人都敢出来了,要不要领兵前去截击,一击必胜之,好教曾头市里的人再也不敢出门来,便是给官军送粮送钱,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 朱仝与雷横一个对视,两人再去看那官军营寨。 朱仝又是摆手:“不可不可,此去击那曾头市之人,苏武必去救也,他一人三马,奔得极快,轻易出去,必是难回……” 雷横也接:“是啊是啊,我等麾下,虽都是精挑细选之精锐,但萧先生不知,那苏武麾下,更是世间难寻之骁勇,我等是知己知彼,所以稳妥谨慎,只管稳守营寨,只要不败,自还能胜……” 萧让又是叹息,兵书兵法,难道写错了? 当真让曾头市之人就这么大喇喇来来去去,当真让官军与曾头市就这么轻易媾和? 朱仝倒是心思细腻,明白过来,说得一语:“萧先生,万般计策,都对,但实力对比却有高低,计策之道,当也是要因地制宜……” 萧让不言,只看着那曾头市一队人马慢慢去了官军营寨。 苏武这边,自是中军大帐在座。 来的人,史文恭自是不必说,再看两人,一个曾魁,一个曾升,正是曾家五虎里,一个老四,一个老五。 几番再介绍熟悉,老四竟是文武双全,既练武艺,也还读书。 老五,史文恭亲自来夸,说武艺不凡,也看老五曾升的身板,着实不差,竟也有一米九往上,体格健硕非常,却又长得白白净净,有几分俊秀。 至于来的一千多人,苏武此番没带辅兵,自当辅兵来用。 苏武想定许多,直接开口:“我有一计,还请诸位配合……” 史文恭自是拱手:“只管听得将军命令就是。” “好……此计啊,成也罢,不成也罢,且先试试再说……”苏武说着,看向在座众人,林冲史进张清,都有。 苏武开始慢慢细说…… 只听得苏武说完,张清先是一脸大喜:“将军好计策也!” 林冲才来开口:“哥哥此番,竟也做绣之事来。” 苏武倒也笑来:“小计小策,多是小道,平常里不用,便也是没有场合,此番来用,也不一定奏效,反正试一试,终究战阵之上,大开大合之法,才是稳妥。唯有无伤大雅之时,才能用些小计策试一试,万万不能以小道为大道。” 林冲自是来答:“哥哥教导,我自记下。”张清也开口:“说来不怕将军笑话,此乃末将第一次正儿八经上阵,将军悉心教导,我当铭记在心。” “好!”苏武点头,看向一旁史文恭、曾魁、曾升三人。 史文恭却也苦笑:“依着将军之计,那我就得罪了,当真得罪诸位。” 史文恭起身来,便是拱手先赔罪。 林冲大笑:“出寨去,史兄弟但有本事,只管使来!” 说着,众人出得小寨,直接就到寨外空地。 一个史文恭,一个林冲,已然打马左右。 无他,比武而已。 就看两人打马对冲,一杆精钢枪,一杆方天戟,快马一错,叮噹几声,已然数招而去。 远处马匹一勒,转头,再来! 林冲远远有话语:“史兄弟武艺好生了得。” 那边对向飞快而来,也有史文恭话语:“杨指挥使更是不凡。” 苏武自是知道,史文恭马战真是天下少有,林冲马战,那更是难有敌手,两人打斗在一处,自是针尖对了麦芒。 各自使去浑身解数,那是打得不可开交。 苏武也看得认真,三招两式的,能学一些就学一些,平常里学的,永远不比这般真正比斗来得真切。 这边打得不可开交。 那边……不远贼寨,萧让、朱仝、雷横,正也在大帐之前,岂能看不到? “嘿,打起来了。”雷横最先看到。 朱仝自也去看,分辨一二:“一个是那曾头市的史文恭,另外一人是谁?看那模样穿着,当是官军将领。” 雷横仔细去看:“那个官军将领,倒也还真不识得……” 只远远看得那官军寨前,两人斗得是难解难分,朱仝便是一语来叹:“唉……当真好武艺啊!” “好武艺啊!想来是在给咱们炫耀武艺呢!”雷横也说,便是敌人越是好武艺,心中越是紧得慌。 萧让也在看,他自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坏什么的,他不懂,他只问:“两人可是当真在斗?” 朱仝答道:“斗得真切。” 雷横也说:“两人皆是高绝之辈,斗得自是险象环生。” “诶……”萧让点了头,也跟着再看,也还问:“谁人会胜?” “看不出来!”雷横答着。 朱仝也说:“这般两人,没个百多回合,怕是看不出胜败来。怎的我梁山之上,没得这般悍将,他一个曾头市,竟也有如此高人。” 萧让看得来去,又问:“那史文恭当真一点都不留手?” 朱仝答道:“不曾留手,这般高绝之辈对战,岂还能留手?一个不慎,命就休矣。” “那史文恭,当真一点人情世故也不通啊……”萧让说着。 雷横来答:“军中,自是凭本事说话。” “非也非也……”萧让再说。 就看那斗得来去,精彩非常,不知吸引多少目光去。 当真百多回合之后,就看那两马对错,枪与戟连连在打,马匹已然错过去,那史文恭忽然变招,人不回头,长戟末尾向后一扫。 那官军将领一个不慎,回枪去挡,却也好似力有不逮,慢了半拍,已然被长戟末尾扫落马下。 朱仝吃惊一语:“竟是这般也让史文恭胜了!” “招式用老了,那史文恭却变一招,那军将久战力微……”雷横点评一语。 萧让便是开口:“那史文恭,当真不通人情啊……” 这话音一落,就看那败去的军将,起身连礼节也无,上马去,打马就走,一人入营而去,再看那满场观战之人,一个个愣在当场,左右去看…… 萧让立马再说:“你看你看,把人得罪了吧……本是那曾头市有求于人,何必把人得罪了去?” 朱仝与雷横倒也看得有些发愣,怎么回事? 再看那官军营寨门口空地,似乎还起了几分争执,互相抬手去指,虽然听不见说什么…… 却看是史文恭忽然也上了马,也是打马就走,直奔那曾头市回去了。 “嘿……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萧让便是笑起。 朱仝与雷横看得更是发愣,还有后续呢。 那远处,虽然看不得真切,但显然看得到曾头市的人与官军的区别,那曾头市有人连连拱手躬身,好似是在赔罪。 那官军之人又好似依旧不快,转头都在回营。 那曾头市之人,却也无奈,躬身拱手几番,见得官军回了营寨,放了一些钱粮之物,便也往曾头市而回,一千来人,都在回。 萧让开口再笑:“那史文恭仗着本事大,着实桀骜得紧!” 朱仝倒也看不明白了:“军中也好,江湖也罢,本事说话,胜了就是胜了,那苏武麾下的军将,倒是输不起。” “嗯,苏武麾下,多是骄兵悍将,输不起也正常。”雷横点头。 萧让立马来问:“二位头领,那苏武会不会因为此事,退军就走?” 朱仝摆着手:“不会不会,那苏武不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 萧让有些失望,又问:“那此时再去击那曾头市回去的人,如何?” 朱仝还是摆手:“不可不可,那苏武定是还会来救……” “那苏武竟是这般心胸大度之辈?”萧让又是失望。 雷横答道:“那苏武,也是有义薄云天之名,他岂能不顾名声?即便心中不快,也不会轻易不管不顾的……” 萧让忽然面色大惊,往那官军营寨一指:“起鼓了起鼓了,怎么回事,官军营寨都还未完全扎定,怎么就起鼓聚兵来?” 朱仝面色大惊:“怕是要来打,快快快,也起鼓。” 朱仝之言不差,就看片刻之后,两千轻重骑奔出营来,朝着梁山营寨就去。 那重骑在外列阵,那轻骑绕着营寨狂奔,霎时间,营寨里,箭矢如雨在下,还有零星火箭而来。 便是那轻骑箭矢滋扰,重骑列阵待战。 朱仝大呼:“与他们对射,救火救火,莫要出营。” 便是对射几番,那轻骑来去纵横,营寨里时不时有人中箭哀嚎。 火势倒是也有,火势不大,扑灭不难。 只管任由官军轻骑来去攒射,营寨是万万不能出去的,只看那列阵重骑,出去必是受那迎头痛击。 雷横也来话语:“那苏武受了史文恭的气,回头便是拿咱们出气呢?” 朱仝苦着脸:“无妨无妨,只管让他们攒射就是,只要攻不进营寨里来,自是无妨。” 萧让满脸是无奈:“也就只能这么被动挨打了。” 只待官军撒完气去,人马归营,终于落个消停。 萧让倒是也有预料:“夜里怕是又要来啊……” 朱仝点着头:“备着就是。” 果不其然,当真被萧让料到了,夜里官军游骑又来,一番攒射,射得许久,又去也。 倒是无人知晓,半夜里,官军后寨,趁着游骑去贼营攒射,趁着夜色,有百十铁甲骑出寨而去。 第二日,只待官军睡罢吃饱,自是游骑再来,又是攒射。 午后,又来,反正就是个射。 又要入夜,萧让只说:“夜里怕是又要来。” 朱仝也答:“自是不出萧先生之预料。” 果然,夜里还来,只是无人知晓,又有百十骑趁着慌乱与夜色,从后寨出去了。 只待第三日,白天,游骑倒是先不来了。 来了一员小将,在寨外叫骂叫阵,叫骂几番,也有话语:“尔等贼寇,若是直接投降,我家将军保你们性命无忧,若是不降,来日打破营寨,只管教你们片甲不留!” 这话,喊来喊去,喊得几番,那小将无趣了,攒射几番,自又打马回去。 萧让在中军大帐里,便是来说:“那苏武啊,当是拿咱们没有办法了,他自是不愿强攻营寨的,便是知道咱们这营寨难打。” 雷横来得一语:“便也是他人少呢,两千人,何以强攻……” 朱仝却是皱眉:“按理说,那曾头市也该派人来帮才是……” 萧让摇头:“派人来如何帮?身先士卒攀爬寨墙?那曾头市有这份本事吗?你们说苏武麾下悍勇,我倒是也信,那曾头市能有几个如此悍勇庄客?” 朱仝点着头:“倒也有理,拖着就是……只待局势生变。” 官军游骑又来了,自是绕着奔来奔去,攒射一番,自又回去。 倒也有些习惯了,官军也就这点本事了。 下午还来,夜里还来…… 第四日大早,只看一队官军快马往那曾头市去,不得多久,那队快马又回来了。 不得多久,曾头市又出来一队快马,到得官军营寨里去,片刻又出来了,回那曾头市去。 便看两边快马,来来去去几番。 朱仝看得认真,便是来问:“萧先生,他们这般来来去去是作甚呢?” 萧让捋着胡须来笑:“自是谈事,若是来去一二回,那便是事情好谈,若是来来去去不止,怕是事情难谈啊……” 朱仝又问:“萧先生,你说他们这是谈什么事呢?” “难谈之事,那还有什么?一来不外乎钱粮,一边要得多,一边讨价还价不愿给。二来,不外乎战事,那苏武是万万不会让麾下精锐来填壕沟爬寨墙,自是就要曾头市出大军来填壕沟爬寨墙……那曾头市守着堡寨,似也不愿损失惨重,兴许多少也是信不过官军……哈哈……不外乎这些事了。” 萧让捋着胡须,老神在在。 雷横闻言大喜:“这般好这般好……” 朱仝却是皱眉不止:“这般来去联络,总不会是有什么奸计吧?” 萧让来答:“咱们守着营寨就是,管他什么奸计。” 只看到得午后,那两方快马,不知来去了多少回。 忽然,就看得官军正在拔营。 萧让看得目瞪口呆,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只问两人:“官军那是不是在拔营呢?” 朱仝认真看去,并不着急回答,想看个真切。 雷横已然开口:“是在拔营,正是在拔营。” 朱仝这才点头:“看似真在拔营。” 萧让大喜:“四日了,局势终于大变,局势生变了,那苏武怕是要弃了曾头市去援别处了,哈哈……曾头市,作茧自缚也!” 雷横连连点头:“当是如此,当是如此啊,这曾头市又不是朝廷州府,破了也不是官军罪责,州府一破,那苏武可就麻烦大了。这曾头市之人还要恶了官军去,钱粮也舍不得,庄客也舍不得,哈哈……作茧自缚啊!” 却是朱仝话语不同:“莫不是那苏武使诈?到时候去而复返?” 萧让大手一挥:“若真是这点小计策,勘破不难,只管派人远远随着官军去,且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远远退去,只待官军当真远远退去了,咱们再攻曾头市就是。” 朱仝如此便才点头:“当是这般,才是稳妥,那苏武不是一般人,不可不防备。” “是曾头市自己作茧自缚呢!我便是苏武,我也懒得救他们了。”雷横一语来。 朱仝还是皱眉:“当笃定再动,不急不急,看看苏武是不是当真远退。” 只看官军拔营而去,朱仝连忙派人身后远远去跟。 便是曾头市那高墙之上,陡然也出现了许多人远远观瞧,还派了一队快骑出来,好似要去追官军脚步。 朱仝此时,那当真是雷厉风行,立马开口:“快快快,去截住那一队曾头市的快骑。” “我亲自去!”雷横胆子可从来不小,立马就在大帐之旁翻身上马,打马就去。 就看得一队贼骑奔营而出,三四百号,那队从曾头市里出来的快马,立马转头就跑,往曾头市而回。 只待雷横回来,便是哈哈大笑:“曾头市之辈,惊弓之鸟尔,看得我去,跑得真快。” 萧让也在笑:“只待笃定官军远走了,曾头市,不过囊中之物尔。” 朱仝还是皱眉不展,他心思细腻,不得笃定官军远走,他是万万不会轻动。 只管等着,等着跟去之人回来禀报再说。 等得朱仝是焦急无比,一直等到第二天午后,才有人回来禀报。 “报诸位头领,官军连夜打马快走,此时已然走出一百几十里地去了。” 萧让与雷横已是大喜。 却是朱仝依旧来问:“可看得真切?可当真一直跟着去看?” 那人便答:“看得真切,虽然那官军有游骑远远殿后,不得真正靠近,但小人一路一直跟着,回来的时候,也还上得山顶高处远眺,官军几千匹马呢,都在往南去,不见回头人。” 朱仝还要再问:“可还留着人盯着?” “留了留了,留得七八人散着去,留了三十多匹马,此时,官军只怕走去二百里了,若是官军真有回头,那定是有快马回来报的,定比官军回来得更快!” 朱仝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稳妥了……” 萧让笑着来说:“下令吧!” “不急,还待一日,曾头市可跑不了,让那苏武更远些。”朱仝当真是谨小慎微。 萧让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来气:“那就再等一日。” 只待再等一日,再等人报一回,官军当真走得远了,无人回头。 朱仝如此,才放心下来,开口大呼:“击鼓,聚兵,再攻曾头市。” 朱仝喊得极为大声,便是喊出了一种情绪被压抑之后的释放与发泄。 萧让也喜,雷横也喜,雷横只管来说:“此番,曾头市已然是惊弓之鸟,我亲自去先登!此番定要一击而破。” 朱仝也说:“我便亲自去压阵。” 萧让左右拱手:“好好好,二位头领此番定然建功,我坐中军,只看二位头领大展神威!” 就看六七千号梁山精锐贼军,开始出营列阵,旌旗如云在展,队列当真也有严整之态。 便是一眼看去,当真威势不凡。 鼓声隆隆在响,那进军的脚步,也是咔咔整齐。 只待这么看去,还真是一彪不差的军伍。 (兄弟们,我真是码字不快,一个小时,最多三千字,正常在两千字出头,一章一万字出头,光是码字,就要写五个小时左右,真是尽力了。这个更新量,其实超越了起点绝大多数的作者,这话不假的,喷我别的可以,不能喷我更新少,真是委屈。) (本章完) 第145章 当是死了。 第145章 当是……死了。 曾头市堡寨之外,那是壕沟纵横,拒马无数,梁山大军通过其中几条平坦的通道,再到曾头市堡寨城下列大阵。 而今攻坚,梁山贼军也不比以往了,看那阵仗,已然就是分了几个梯队,刀盾在前,弓弩在后,倒是也造了不少长梯之物,长梯带钩,可以稳固在城墙之上。 甚至还有那简易的冲撞车,准备去撞那堡寨之门。 堡寨之外,本也有壕沟,却是被填平了许多,这几日来,曾头市的人又出来挖开了一些,但依旧有许多处壕沟成了平地。 插翅虎雷横,今日当真在最头前,身后跟着一彪敢死,便是要去先登。 也听得雷横不断回头大喊:“兄弟们头前也看到了,那曾头市与官军交恶,而今官军退走,曾头市之人已然是惊弓之鸟,只待一冲就破,此番先登,只要你们随我上了城墙,一人重赏五百贯,更加官升三级!” 便是有人振臂高呼:“雷头领放心,我等皆不是孬种!” “雷头领,只管带着我们冲上去就是!” “一定紧随雷头领身后,冲进去,把这曾头市杀个干干净净,告慰晁天王在天之灵!” 雷横左右来看,正是军心可用,便是一语:“今日,必破曾头市,里面的女子,兄弟们看上哪个便要哪个!” 便是公明哥哥上山之后开始要名声了,说什么百姓秋毫无犯。 却是此时,关乎梁山之生死,不取曾头市之钱粮,梁山要不得多久必然大乱,已然到得如此紧要关头,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钱粮要上交,但这女子,岂能不赏勇士? 军心是也! “好!” “就等雷头领这句话了!” “雷头领威武!” 只听得鼓声在响,雷横面色一狞,多话没有:“兄弟们,稍后就随我上!” 显然,雷横不在第一梯队,只看得头前那贼军一千多号,往前去涌,弓弩在射,长梯在架。 堡寨墙上,那也是弓弩不断,更还有擂木滚石,乃至还有少数火油之物熊熊在燃。 一时间,哀嚎四起,那火烧着蛋白质的香味,弥漫而开,却还带着血腥与臭。 梁山之中,还真有悍勇之辈,几万人的江湖好汉,岂能没有几个拿命搏前程的人? 这支梁山贼军,还真有几分不同,至少,初一上阵,并不是那般瞻前顾后。 也难怪,即便宋江吴用明明知道曾头市也有不少悍勇,却还是一心来打。 说起来,其实打州府,应该比曾头市容易得多,且州府城池钱粮更多,何以宋江吴用还是选曾头市? 也是被逼无奈,曾头市不是州府,想着官军人少,自是更愿意救州府城池,而不是曾头市。 如今看来,虽然有些波折,但这谋划还是达成了,官军果然弃了曾头市去救援州府。 只待头前一番苦战之后,第一梯队已然力竭,上不去那城墙,第二通急鼓就起。 雷横回头就喊:“兄弟们,头前的兄弟已然消耗了许多敌人的箭矢滚石火药,此番,正是我等一击而破之时,兄弟们随我上!” 那雷横一马当先飞奔,只待到得那堡寨墙下,当真用头与肩扛着一个大盾,一马当先上了长梯。 堡寨之墙并不很高,上面依旧有重物倾泻而下,砸得雷横身形连连在顿,却是那大盾在上,只管侧着头用肩膀死扛。 墙上垛口之后,刚才火油已然泼过,此时正在熬煮,显然有些来不及了。 只因为这油、脂之物,若不熬煮高温,轻易不好点燃,唯有熬煮之后,那才是有一点就绵延燃去的效果。 便是墙上,连檑木滚石都有些少了,也是城墙之上的曾头市庄客们,也有经验不足,或者也是紧张。 头前贼军蚁附而上,只管是一通乱砸,不论有人没人,不论砸不砸得到,搬起重物就往下砸,好似吓唬一下贼军也能心安。 经过一番消耗,此时檑木滚石之物,显然有些跟不上了,头前虽然准备极多,但再怎么多,总也不能堆放得把垛口作战之处影响了。 此时不济,唯有城墙下一边往上运送,城墙上一边再慢慢来砸。 此时雷横扛着大盾快步往上,显然爬墙的压力远远不比刚才第一梯队。 雷横当真是膂力过人,身怀巨力,不高的墙,当真让他第一个爬了上去,只管是先把木盾往垛口甩手砸出,一手抓住口中咬着的长刀,一跃而上。 长刀左右劈砍,立马砍翻周遭三四个人。 如此,再看雷横,已然在城墙垛口里站定了身形,只管左右再去劈砍,哪里来得一合之敌? 瞬间,又有几个贼军爬墙而上,站在雷横左右。 雷横哈哈笑起:“兄弟们,快上快上!” 话语虽然在说,但雷横手上的刀可一刻不停,当真砍得是人仰马翻,不免也是好生了得。 只远远看得这一幕,压阵督战的朱仝便是心中大喜,左右呼喊:“兄弟们,上去了,快快快都往前去!” 左右军汉,当真为之一振,都看到了,那雷头领上去了。 便是后面中军,圣手书生萧让也是看得大喜,站在将台高处,连连手舞足蹈:“好本事好本事,好生了得,大事成矣!” 就看那城头之上,雷横已然连连劈砍不知几人,周遭守城之人,一时怯懦,竟是都顿住了,不敢往雷横身前去挡。 雷横稍稍一歇,顺了口气,更是大喜:“兄弟们,成了成了!快快随我再杀!” 却听有人来答话语:“成了什么?” 雷横循声看去,一个年轻大汉从敌人丛中挤了出来,雷横一眼看去,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那大汉一杆长枪在手,雷横脱口而出去问:“你是何人?” 那大汉哈哈笑起,竟是笑出了几分爽朗,开口真答:“九纹龙史进是也!” “谁?”雷横哪里听过这人? 却是这声“谁”,那年轻大汉笑容一止,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贼厮拿命来,好教你去了地府也记得住爷爷是谁!” 话语只说得一半的时候,那杆长枪就来,长枪如龙而出,便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就这一枪来,雷横已然面色大惊,长刀往前去架,身形往后而去,这长枪,当真来得极快极准极狠。 便是雷横身后,一人持刀冲出来相助,便是去劈砍那九纹龙史进。 却是他的刀还未挥去,那长枪在史进身上以极快的速度画了一个圈就回,竟是画完一个圈,还比刀快。 就看那长枪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捅刺在那贼人咽喉之处。 便是这一进一出,也是极快,那咽喉鲜血喷涌起来,好似喷壶在洒。 史进长枪丝毫不顿,再取雷横。 雷横连连在挡,却是不知哪里来的这般悍勇小将,武艺强得有些离谱,这是哪里枪法这般狠辣? “兄弟们并肩子上!”雷横大喊一声。 左右贼人,当真并肩就去,刀枪剑戟,应有尽有。 便是管得刀枪还是剑戟,史进只管一杆长枪,一一扫落。 却是雷横陡然发觉,刚才不敢往前的曾头市庄客,此时忽然全部压了上来。 只等左右一个环视,竟是换了人了,便是连身上的铁甲都有不同。 官军? 雷横大惊,是官军! “史进,你是官军?”雷横脱口而问。 史进当真有话:“爷爷乃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将军座下,戊字营副指挥使是也!” 雷横下意识转身要走,那垛口就在身后不远。 “哪里走!正拿你这大贼人头换个指挥使当当!” 史进的长枪来得极快,直取雷横背后,也因为左右军汉着实凶悍,上前杀贼丝毫不慢,乱战刀枪无数,上了墙头的贼军,瞬间连倒七八个。 雷横手已经扒在了垛口之上,只管是一步去就能踩到长梯,却是这身后破空之声来得尖锐,不得不闪身去躲。 躲过之后再回头来看,那年轻史进,竟是笑呵呵在说:“进身之阶,可走脱不得。” 雷横牙关一咬,手中长刀只管往史进去劈,不杀史进,那可当真走不脱了,除非就从墙上一跃而下,这墙虽然不是很高,这么摔下去,侥幸不死也是半条命去了。 刀自劈砍而去,只看那长枪只是凌空一动,似拨似震,长刀就偏,那长枪枪头如跗骨之蛆,好似摇晃,好似狠辣,再往雷横面门去扎。 便是这史家大郎,当真好禀赋,又有名师王进悉心教导,自己平常,更是喜爱苦练,这手长枪,当真耍得已是极致。 雷横哪里能是对手?只管是脚步再退,身后就是垛墙,头颅去偏,偏去一下,那长枪又扎,好似非要扎他面门,并不扎他身上甲胄。 雷横偏是偏不过去了,只有矮身,便是连滚带爬,余光之中,不知多少官军铁甲围了上来。 那刀在砍,枪在扎,那骨朵在锤,鹤嘴锤在凿。 乒里乓啷…… 想说句什么来着? 史进不讲规矩,不讲道义,哪里这般对战的?怎么两人捉单,还有人来围攻? 却是说不得什么了,只感觉身上一片叮噹之声,也感觉两眼昏黑,倒是……不痛。 隐隐之间,听得那史进呼喊之语:“头割下来,回去找人认认,此人是不是个有名有姓的大贼?” 如此一语,雷横便是再也听不到什么…… 远处,压阵的朱仝忽然见得那墙头之上竟是没有了什么动静,只看得一个铁甲……军汉站在垛口之处,往下眺望,也不见下面的人再往上攀爬。 朱仝心中一紧,雷横呢?雷横不是刚刚上去了吗? 怎的没有动静了? 朱仝心知,不好不好…… 便是再左右呼喊:“快快快,压上去,再去爬墙。” 那史进站在墙头上,便是左右去看,只看哪里还有贼人上来,倒是……没有了! 史进竟是还有些失望,他手中提着个头颅,低头看了看:“这当是个大贼吧?” 问的是左右之人,便也有人来答:“副指挥使,这般悍勇,定是大贼无疑。” “咱就逮了这一个,若不是,那可亏大了。”史进又左右去看,还是没有贼人再爬上墙来。 “绝对是!”有军汉答得笃定。 史进提着头颅,往前眺望去,有话语:“将军让我上墙来,说会是一场血战,唉……将军也忒高看了这些贼寇,教我在此处来帮,拢共就逮住一人,早知道如此,我便随着将军多好?” 便是周遭还有十几个贼人横尸当场,在史进看来,好似都不算人了。 众多军汉也是有些失望,拢共杀得这一二十人,这值得多少钱?哪里够分? 只能期待自家副指挥使手中提着的,当真是个大贼,大贼就值钱了,值老鼻子钱。 却看史进远眺又说:“将军当是要来了!” 只待这话音刚落,视线尽头,一彪铁甲重骑就出现在视野之中,倒是还听不到那轰轰隆隆的马蹄。 只看到,那一彪铁甲骑,来得极快,数量不多,三四百号而已。 史进看到,便是立马转头,往墙内大呼:“来了来了,我家将军来了!” 只看墙内,也有一彪骑士,数量更多,至少七八百号,头前有一二百重装铁甲,领头之人名唤林冲,后面多是轻甲,便是曾头市自有的骑兵。 那最头前一个,名唤史文恭,他一直抬头看着墙上,只听得史进呼喊而来。 史文恭便是大喊:“擂急鼓,开寨门,开寨门!” 咚咚咚咚咚! 鼓声如雨点,不知响彻多少里去。 这便也是信号,告诉远处苏武,寨内之人已然知道他来了,立马就出。 苏武在何处? 他本在曾升选的一出山坳里,躲了快两日了,今日才带着三四百骑而出。 他怎么躲去的,每每夜半袭贼营,便趁乱出得百十骑,如此躲去了三四百骑,便是曾家人地形熟悉,选的地方,其实不近,有二十里之远,却是这二十里,对于一人三马来说,算不得什么…… 再问史进与那林冲带着的二三百人如何进的曾头市? 便是官军与曾头市来去拉扯谈判,一时来得几十骑,一时去得几十骑,还有送礼,送去了,官军也不要,便是甲胄藏在其中,便又带回了曾头市。 如此勾兑,如此谋划。 只为一事,苏武不攻坚,要打野战对垒,只为让梁山之人谨慎小心之后,当真出寨去攻曾头市的堡寨。 野战对垒,苏武铁甲重骑管他多少人的军阵,自也冲杀去得。 苏武来了! 只听得曾头市里急鼓在响,苏武勒马一止,只管呼喊:“换马,冲锋了!” 自是令行禁止,临阵之前,换下赶路的马,上那铁甲马。 片刻,众骑已然准备妥当,只看自家将军。 将军稍稍抬手:“走!” 三四百骑,轰轰隆隆,直插那梁山贼军后阵与中军。 只道梁山之人没有游骑斥候? 当然是有,那游骑十几里外就发现了官道之上忽然出现了官军马队,那也是轮番换马,打马飞奔回来报告。 只奈何,苏武已然出现在战场视野里了,那人也才刚刚奔到中军。 苏武正在换马,那人刚刚到得将台,当真是前后脚的事。 只看那将台之下,贼人游骑惊慌失措来喊:“萧头领,官军,官军马队来了。” “什么?”中军萧让,惊恐而起,只问:“在那里?还有多远?” “来了来了,就在小人身后不远!” 萧让连忙回头去看,当真一眼就看到了官军铁甲骑,先是一愣,当真是天塌下来了,却是再一看个真切,还好还好,天还未塌,三四百号而已。 萧让连忙镇定,呼喊:“来人,快去知会朱头领,只说后阵来了官军三四百骑,请他速速带兵去挡。” 自有令兵飞奔而去。 后边,远处,轰隆之声隐隐传来,萧让一时有些惊慌了,头前看看,转身看看,头前又看看,转身又看看…… 便是犹豫,是走还是不走? 朱仝回来了,也是一彪马军,四五百号,本是压阵的,是用来驱赶攻城梯队往前的督战队。 此时拢来拢去,倒也拢得快,当真回来了。 萧让心中一松,自我安慰,不急不急…… 片刻,朱仝打马到得将台之边,显然早也看到了远处三四百铁甲骑,额头早已皱在一处,路过将台,只管一语:“萧先生先行躲避一下。” 就这一语,朱仝已然打马而过。 萧让闻言,下意识当真就要下将台快走,却是心中镇定了好几番,有了冷静! 如此千军万马在阵,他坐镇中军,当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岂能让这高高将台陡然一空? 那若是让麾下千军万马看到,岂不军心大乱? 不能走,当是稳坐高台,以镇军心,正是挥斥方遒意气之时,今日镇定,便是让千军万马都知晓这书生何当意气? 只这一遭去,来日,岂不也是如吴学究一般,军令在手来行? 将台不下,萧让抬头去看,只看千军万马攻堡寨,回头再看,又看朱仝铁骑去冲杀。 这般中军稳坐,何等威势在身? 只看左右令兵,那当真也是目光里带着敬仰! 正该是这般! 再回头去看,看那身后远处,两波骑兵,就要对垒。 苏武当真来了! 倒也只算寻常,这般冲阵,已然不知多少次了,心下丝毫没有初次上阵的那种紧张,甚至沉着之间,还能想得其他事来。 便是想,若是许贯忠与朱武在身边,定是要来劝诫,不让他苏武亲自打马冲阵。 其实苏武知道,两位军师话语很有道理,但他而今就是忍不住,手痒,好似有瘾一般。 下次一定听军师之语,下次一定! 却是苏武左手,还有一人,没羽箭张清,他也换了一批披甲健马,却是身后并无亲军,只一人随着苏将军来冲阵。满心憋着劲,手已然摸在腰间袋囊之中,袋囊之内,是一颗一颗掌心那么大的圆形硬石,五指一握,便是在手。 贼骑已近! 张清还下意识看了看苏将军,其实看不清什么,那铁兜鍪把苏将军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为何要去看,就怕苏将军注意不到自己出手的效果。 却听苏将军忽然一喊:“张总管,来一手!” 张清大喜,苏将军在看,手臂往后一甩,往前去送,手中硬石便是飞舞而出,快速非常。 张清口中还有话语:“着!” “嘭!” 当真说着就着,三十来步外,一个贼骑脑袋一顿,说倒就倒。 “好绝技!”苏将军当真来夸。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张清更是大喜,硬石又摸一块在手,再喊:“着!” 十几步外,又落一贼,苏将军还有简短一个字:“好!” 也是来不及说话了,已然接敌,苏将军亦是了得,只管那长枪在腋下而去,一进一退,便是一人捅落。 只看苏将军那腋下长枪,再进再退,又进又退…… 眼前,几个瞬间去,只管贼人一个一个出现,尽皆落马。 张清也是看得瞬间呆愣,却是手在袋囊里连连在摸,手臂不断挥舞,甚至都不需要如何瞄准,只管是飞石乱甩,便是打在甲胄之上,也是威力十足,甚至隐隐还能听得那肋骨断裂之清脆。 一阵而去,张清恍然之间,发觉自己好似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前后左右铁甲,竟是一个个了得非常,不知多少贼马错去,张清自己另外一只手的长枪,竟是一次都没有捅出去过。 不是张清不会捅,是好似都用不着他来捅,只管让他飞石去砸,让他甚至有一种有条不紊之感,乃至还能让他在马镫上站起来砸。 张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般军伍,真是好! 几百贼骑错过而去,张清站在马镫上回头去看,贼骑四五百,便是一阵,大半马匹上,已然无人。 看得张清是咋舌不止,再回头来,不远已然看到一个将台。 众铁骑打马而过,张清看得一眼那将台,就看得那将台之上,一个儒生站在那里发愣,呆呆愣愣动也不动…… 就听身旁苏将军有令:“把那儒生砸下去。” 距离已然有些远了,张清哪里还等,人更站高,手中硬石已然甩去,甩去一个远远的抛物线。 “哎呀!”那呆愣书生,先有哀嚎一语,才捂着胸前应声而倒。 苏将军大喊:“兄弟们,随我扎进去。” “随将军效死!”呼喊整齐划一,也不知是第一次这么喊之后形成的惯例,还是有军将私下专门交代过要这么喊。 张清初次听来,那真是浑身上下,只觉得热血沸腾,脚底板的热血都往天灵盖去涌,便是立马连夹马腹,只怕冲慢半步。 就看那曾头市的寨门早已洞开,一二百铁甲骑冲杀而出,五六百曾头市骑兵随之在后,已然正面冲入墙下贼阵。 那骑兵冲出之后,曾头市里,步卒也出,呼呼啦啦喊声震天。 要扎进贼军大阵,还得通过几条壕沟拒马之间不宽的通道,苏武更是一马当先在前。 马匹稍显拥挤,无处可避,苏武座下踏雪乌骓宝马,只管迈开四蹄,哪怕头前有那贼军躲避不及挡住了去路,宝马也只管用披甲的胸膛去撞。 那贼人一撞之后,身形往前去飞,七八步外才落地,马蹄带铁,踩踏而下。 嘎啦嘎啦,不知多少骨骼碎裂。 只待众多马匹而过,那人全身凹陷,身体已然与那地面平在一处,便是有那硬骨,也陷入了泥土里。 身后不远,是那将台,朱仝已然打马而回,也不去追那官军铁甲,而是下马去看萧让。 那萧让捂着胸口,口中只有“呃呃”之声。 朱仝抱着他问:“萧先生,你可还好?” “呃呃……”萧让被张清飞石击中胸口,便是上下气早已不接,面如猪肝一般。 朱仝连忙去拍打他的后背,重重拍得几番,萧让才猛然吸进一口气去,口中发出声音:“呃啊啊啊……” 只待顺来这口气,萧让只觉得胸口剧痛难忍,口中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快走快走!带我逃命去也!” 朱仝叹了口气,这书生,刚才明明叫他去避一避,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现在知道要逃命去了? 朱仝把萧让抱起,送上一匹无主之马,吩咐左右:“快把萧先生带到远处去避。” 便有人牵起缰绳,打马快走。 只待做完此事,朱仝再看头前战阵,前后铁骑在冲,那本是攻城的阵型,已然好似被切割一般,大乱而起。 朱仝不免又想起了头前,那苏武在梁山后寨,五百铁甲骑,来去驰骋,毫无阻碍,便是万人的大阵,也被他五百人搅得天翻地覆,一场大胜被搅成大败。 又看今日,好似又要如此了。 何以……这铁甲骑这般好用?何以苏武麾下,竟是有这般一彪无当的马军? 再看曾头市步卒也压了出来,呼呼啦啦源源不断,不知几何…… 朱仝又看身边左右,四五百骑,与那苏武铁甲一阵,竟是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这仗还怎么打? 野战对垒……就一定不能与苏武野战对垒,万万不能,以后,永远不能! 中计也! 多少有些后知后觉,只因为头前没有时间去想,此时才想起来,中计也! 苏武奸计,好骇人的奸计! 唉…… 败了!朱仝知道,败了。 梁山上下,几万人生死之事托付在手,公明哥哥抹泪相送,百般拜托,千般嘱咐,万般叮咛…… 到得此时此刻,皆付之东流…… 这还能如何是好呢? 那出征的时候,朱仝也答了那话语,不成就提头而回! 那就提头吧! 朱仝上马,大喊一声:“走,随我去杀敌!” 说着,朱仝一人打马,已然奋勇而去,左右之人,相随不少。 只是朱仝一回头去,那留在原地没动的,竟是更多,当真许多人是一阵杀破了胆,怯懦了。 朱仝不看了,只管闷头打马去,却是也知,左右之人,倒是又有不少勒马在停。 军心…… 没了! 朱仝不是狠厉人,当真不去过问,愿去就去,愿逃就逃吧…… 他自一人也去,不去又如何呢? 朱仝一边打马,一边想得极多,不去,梁山末路也不远,回梁山,来日不免也是被拿住,大贼受审,兴许少不得千刀万剐了去。 不回梁山,那义气在前,如何相背?一人去躲,这又能躲到哪里去呢?难道躲在那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不成? 这么背义而去,怎么得活? 想来想去,更是笃定,那就提头吧! 只看那官军铁甲骑在阵中乱搅,朱仝背后去追,竟是一时追不上,也是有自家脱阵的乱兵时不时挡住去路。 勒马看了看方向地形,转头打马,便是正面去迎。 只看得苏武冲阵而出,去了不远一处空地再集结,朱仝打马便是去迎。 苏武显然也发现了……这一骑,当真只有一骑,不免也想起了那日浑人李逵。 苏武只看左右铁骑已然拢定,再要冲阵,便让这一骑淹没就是。 却是那一骑来得也快,当真就近了,苏武正欲抬手再冲,定睛一瞧,竟是朱仝。 苏武扬起来的手,没有挥下来,而是嘟囔一语:“义气好啊……” 暂且不挥手了,只看那一骑越来越近,苏武喊得一语:“张总管,砸他落马,留点手力。” “将军要活的!”张清点头,腰间一摸,其实飞石已然就要告罄,还有两个,摸出一个来,飞石就去。 那朱仝也没什么言语呼喊,只管闷头来,已然就是那种悲怆无念,便是马匹还在奔,他两眼一黑陡然就落了马。 张清是着实好用! 苏武说道:“只把他绑在此处。” 有家人下马去忙碌,手脚一绑,上马来:“上阵,今日,就要多杀!” 所谓梁山精锐,已然不必多留了,能杀多少就要杀多少! 多杀一个,那梁山山寨,就好打一分。 便也是怕这些人还会从水泊里偷渡回寨,那八百里水泊,水路是如何也不能封锁得住。 “随将军效死!”便是一语,张清又是浑身起热血,将军挥手了,只管打马去冲。 飞石已无,张清一杆长枪,也是好武艺,捅杀乱兵,毫不费力。 只待再有来去两番,马力将竭,便是回到此处歇马。 那朱仝自是还在原处,他倒是也醒了,手脚被绑缚了,正在挣扎。 苏武下了马,走到朱仝身边,先眺望了一下战阵,贼人已然四处在逃,曾头市出得四五千人来,正在追击掩杀。 苏武便是一屁股坐在地面,就坐在朱仝身旁,朱仝倒是也不挣扎了,心若死灰躺在一旁,铁盔里流出的鲜血遮盖了他一只眼眸。 苏武先接过李成递来的水壶,猛灌几口,才来说话:“朱都头啊,真是世事无常,昔日一见,你我还算是相熟,那日我看你,也觉得你当真不差,却也未想到,再见竟是这般。” 朱仝不说话语,只低头去,其实是心中惭愧,他何以愿当贼去? 苏武再开口:“来人,解了绑缚。” 自有军汉来几番摆弄,朱仝就坐在了苏武当面。 朱仝抹了抹左眼前的鲜血,还回头去看那战阵,只看得一眼,摇头而回。 苏武递过去一个水囊,说道:“倒也知你从贼无奈,乃至是受人陷害,但又知你与好些贼人,义气如磐石……你说……人活成这般,是不是心中极为拧巴?” 苏武边说着,边取那铁兜鍪放在身侧,还去顺了顺有些乱的发髻,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朱仝倒是答话了:“苏将军,只说……时也命也,命该如此,如之奈何,只拜谢将军最后给的这份体面。” “体面……哎呀……”苏武是换了一个坐姿,其实也是有些疲累,坐舒服了,再来开口:“朱都头,你说……我与你晁盖、吴用、阮家兄弟几人,昔日里算不算是有过大恩?” 朱仝自也想起了那日,八万贯钱,换得那些命去,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算吗?还是不算? “晁盖死了……”苏武叹息着。 朱仝接了一语:“雷横也没在阵中。” “雷横也死了吗?”苏武倒是有些意外,郓城县那些人,苏武那日都有过照面。 朱仝点点头,叹道:“当是……死了。” “战阵便是如此,刀枪也不长眼,既是雷横死了,那就是有人立了大功,要得大赏,还要升迁。” 苏武好似真在与朋友叙旧一般的语气。 朱仝也不是那贪生怕死的模样,也是心平气和:“我这头,当也值得一些赏赐与功勋去。” “不,我要放你回去!”苏武却是如此一语。 朱仝一愣,便是来问:“为何?” “放你回去,自是有事呢,你回去,与那吴用说,与那阮家兄弟说,天下也大,咱们呢,说起来,算得上是同乡,把那山寨里的水军拢一拢,我倒是喜欢,算得上是同乡的,都拢住了……” 苏武直白非常,梁山上下,而今苏武看不上什么了,就看得上那支水军,但水军里大多数喽啰苏武也看不上,就看得上那几个头领以及那些水泊边上的本地汉子。 朱仝却问:“苏将军此言何意?” 苏武不答这话,只问:“此番你们在曾头市折戟,那梁山上下,还能撑得住多久?即便我只围困不去打,一个月?两个月?分崩离析是哪日?” 朱仝便是低头不语。 “这是最后一条活路了,你的义气啊,我喜欢,这条活路啊,别人没有,就这么一些人有……你心中犹豫也好,纠结也罢,这话我说完了,放你走,你带回去也好,不带回去也罢,只看你定夺了。” 苏武起了身,拍了拍屁股。 为何选朱仝,因为梁山上上下下,哪个不欠朱仝的?欠得太多,还都还不清。 唯有朱仝,在梁山上,便是说什么话语,做什么事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也唯有朱仝,苏武真不是太愿意杀,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贼,他只被义气所累。 但……真要杀,不得不杀,苏武也杀得下手。 苏武拍完屁股,只管大手一挥:“你的马,你骑走,去吧……” 朱仝终于把苏武递来的水囊打开了,喝得几口,便是对着苏武躬身一礼:“拜谢将军活命之恩。” “你这厮,倒是恩怨分明,走吧走吧……”苏武连连挥手。 朱仝躬身大拜之后,无有话语,只再看了看那四处逃命的战阵,翻身上马去,打马已然远走。 却也问心无愧了,头也提了,没有死,便是对得起任何人去。 朱仝也在想,为何自己没有死? 人,总有一个东西值得称道,朱仝知道,自己有这个东西,虽然也有作奸犯科,便是这份东西,做到极致了,那真会有人看得起。 那苏将军之言,听得人当真爽快,今日如此一番,不枉此生! 马已走远,朱仝回头看了看苏武,他知道,苏武在救自己,救自己脱离苦海,兴许脸上衙门的囚犯刺字,当是可以洗刷的…… 唉…… 重重一口气叹去,朱仝马步更快。 苏武也看着朱仝背影远走,心中其实有一份期盼,那梁山晁盖麾下一伙人,阮家兄弟为主,昔日水泊边东溪村许多村民与庄客也在其中。 这一伙人,如今正是好水军。 往后之战场,不在这小小地方,而在整个大宋,眼界开去,这伙人与那宋江其实不同路,也备受打压…… 可用! 期盼朱仝这一棋子下去,真能有些收获吧…… 想着想着,就看林冲带着一二百铁甲骑也过来了,显然马力也竭,过来汇合休息。 远远的,就看林冲呼喊:“哥哥,你看我抓到的这是谁人?” 那马背之上绑着一个,苏武看到了,也笑:“这个有趣。” 还能是谁人?不是那头前在将台上发愣的那个儒生吗?站在将台上发愣,能不有趣? 林冲更笑:“远远看得一个儒生打马在跑,我还说奇怪呢,追去擒来了,已然问过,这厮叫作……叫什么来着,萧让。” 说着,林冲把那儒生从马背上提起,往地上一扔,便是摔得萧让是哎呦哎呦在叫。 读书人就是好,若是一身甲胄之人,林冲只怕一枪就给戳死了,看到是个儒生,才活着擒回来。 岂不也是读书能保命? “萧让,圣手书生萧让。”苏武倒是随口就来。 (兄弟们,五个多小时,写到这里,明日继续,暂时不休假了,一家伙把这个剧情写完,再休息一天,再来为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加更。) (本章完) 第146章 妙妙妙,妙计也! 第146章 妙妙妙,妙计也! 萧让目光惊恐直接左右去看,其实萧让这厮,就是济州人士,高不成低不就的一个儒生。 苏武再看了看他,问道:“你这厮,一手好绝技,不去挣钱,怎的也从贼了?” 萧让真有一手好绝技,能模仿各般书法大家的手笔,能以假乱真。 萧让支支吾吾答话:“我……我……” “想来你是想当官?这回倒好,成了谋逆之贼被擒,少不得一个千刀万剐了去。” 苏武笑着问,倒是这厮,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大概是被宋江一番忽悠之后,官迷心窍了。 只看萧让,连连来呼:“饶命饶命,我只是被那贼人裹挟了去,不是我真心要从贼啊……” 苏武倒也不多看,读书人,硬骨头不少,但软脚虾从来也不缺,多如牛毛。 苏武也懒得打趣,只管一抬手:“看管起来带回去就是……” “苏将军,苏将军饶命……”呼喊还在身后,倒是越来越远了。 苏武再去看那战场,贼人早已四散在逃,曾头市的人马,得了命令,只管去追。 倒是那些壕沟拒马,如今不是围困曾头市的工事,反而成了阻碍逃跑的累赘。 苏武好整以暇,坐在空地略高之处,慢慢看着,曾头市之人倒也真卖命,最卖命的就是那史文恭了,他领着一彪骑兵,那真是四处去杀。 军阵只要一乱,再强的兵,也会成为最弱的兵,史文恭杀起贼来,那真是手到擒来,从来不出第二招,便是兵刃一去一回,就是一条命。 苏武坐久了之后,又起身,转头去看,看麾下众多骑士,骑士们都很疲累,但脸上都挂着某种喜悦,却又不是那外放的欣喜…… 苏武到处走一走,也不说什么话语,只是让自己出现在每一个骑士面前,看看这个马,看看那个的甲…… 如此一圈转完,苏武再上马:“走,进那曾头市去。” 人也四处散去了,路也就通了,沿路去,满地死伤,其实……残忍。 一路进得曾头市,曾弄早早就来迎候,老头躬身大礼:“拜谢将军救我曾头市于水火之中,将军大恩,没齿难忘!” “好说……”苏武摆摆手,却看向一旁的史进,史进提着一个头颅,便抬手一招:“史家大郎……” “在!”史进连忙上前。 “给我看看……”苏武伸手去。 史进连忙把头颅递过来,也问:“将军,倒也不知是不是大贼。” 苏武把头颅抬起来一看,笑道:“是个大贼,诨号插翅虎,大名雷横,就是此番领兵的两个贼首之一,大郎此番立了大功啊,当擢升一级,同行立功之人,皆当有封赏。” 史进大喜,连连拱手:“拜谢将军。” 苏武自是把人头还给史进,便起身往那曾家大宅里去。 如今苏武当真是缺人,缺兵源,也缺人才,两万大军。 营指挥使就需要四十个,副指挥使更是若干,都头副都头,就要几百号,那些什么都虞侯,参军文书之类,那更算不过来。 军指挥使也要八个,军副指挥使,二三十个不等…… 其实,就是手下官职多,容得苏武大封大赏,实在不够,或是许多人兴许还不那么称职,还有待考教,苏武也学了一招,差充,暂代各种指挥使,只待再立功再来扶正,都是办法。 进得曾家大宅落座,苏武也是开门见山来说:“曾老伯,头前说好的事,当也还是作数的吧?” 曾弄连连点头:“作数作数,许了将军的事,万万不会食言,兵,将军只管来招。史教师也当随着将军听用,老朽那老四老五,也当随军效力去。” “好。”苏武点头,就是来确认一下,便是信不过曾弄,怕曾弄出尔反尔。 哪知曾弄却又说:“将军此番千里迢迢来救,大恩难报,唯有先支应一些钱粮之物与将军带去,十五万贯钱,三万石粮,只当是补一补此番将军出兵之军资。” 苏武闻言,便也笑着拱手,谁说投机之人不好?这不也挺好?人情世故至少不差。 “却之不恭,只要我在京东两路,便保曾头市一地之安宁。”苏武也有场面话,交钱自然保命。 “再谢将军。”曾弄点头答着。 “还有一事,我也见这曾头市好似马匹不少……”苏武开口。 “嗯……那就再送……”曾弄反应极快。 苏武抬手打断:“不必,按市价来买,倒也不知你们能卖得多少。” 曾弄倒是大气一松,却还来客气:“那自不必,岂能让将军破费?” 苏武直接说道:“这是生意买卖,倒也不是买这一回,曾头市本就是市集所在,江湖各处马匹买卖,常也汇聚于此,这般,此番先买五百匹,往后啊,劳烦老伯多多留心,但凡好马健马,只管直接买下送到军中来,有多少要多少,自不亏待,如何?” “此等小事,岂不用心?将军放心,此时一定尽心尽力去办。”曾弄连忙应下,这事再好不过,又能挣钱,又能有情分。 “此番大战之战利,那些马匹甲胄兵刃,也不少,只待战罢,收集而来,某取四成,剩下的,甲胄马匹之物,你也只管算了价钱与我就是。” 苏武,其实全都要,但也不吝啬。 曾弄说道:“岂敢岂敢,此战若非将军与麾下将士悍勇,哪里能如此大胜?些许战利,那自都是将军所有。” 这曾头市,还真是豪富,手笔也大,眼界也宽。 苏武却还是摆摆手:“都有用命,那就五五来分,其余作价,不多言,就这么说定。某还有急事,此处事了,当赶回梁山之处围困尽剿贼寇,便不多留了。” 说着,苏武起身一礼,便是真要走,饭都不吃,而今局势,兵贵神速,那梁山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就真的要出大麻烦。 当快速剿灭,把这京东两路彻底安定,如此苏武便有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大后方环境,发展也好,生产也罢,根据地慢慢要建立与经营起来。 也是要赶快拿军功去换个大前程,此番童贯亲自来,事成,那自是所有人都少不得一番封赏。 更是苏武也知,此时此刻,其实江南摩尼已经闹起来了。 只是许多人反应慢,有些人更是藏着掖着,所以朝廷还没有什么大反应,只待真的盖不住锅了,方腊已然肆虐州县数十,连杭州都落入他手。 那时候,天子与朝廷,还能有谁? 不还得是童贯? 那不还得有苏武一份? 时不我待,一切求快。 往后许多事,会越来越快,伐辽也好,女真也罢,短短时间,就要天下大变。 苏武心中,紧迫不已,出得曾头市,只管打马往回赶,便是史文恭与曾家两人也好,乃至曾弄允诺的钱粮物资也罢,只待他们安排好,再送到东平府就是。 苏武正在赶路,走得几日,却是此时,梁山后寨之处,也起了烽烟。 倒也不是什么大战,而是有往东往南去的许多贼寇,慢慢回返了,山寨陆路,被堵得是水泄不通。 官军营寨正堵在其中,四处更是壕沟纵横,拒马无数,还有许多能走人的地方,还设立了栅栏与关卡。 贼人自是回不得,又看那官军营寨人多势众,轻易也强攻不得,只管往无人之处,山林之间,先去藏着。 宋江吴用二人,更是愁眉不展。 吴用已然看清了局势:“那苏武,此番是想真灭我等了。” 宋江想着寨外那越来越多的高耸云梯车,越来越多的石砲车与诸般攻城的大军械,心中早已起了些许惊惧,急问:“学究,是不是赶紧派人把东边南边各路人马都招回来?” 吴用倒是未急着答这问题,而是皱眉沉思,慢慢说道:“此番,是咱们算错了那苏武,童贯一来,那苏武像是放开了手脚,丝毫不顾州府之危,只管一心谋胜即可,算差了算差了……” “学究,那就更要赶紧把各路人马都招回来啊……”宋江已然心急,他便是如此,每每遇事,都先着急,着急过后,才会慢慢冷静。 吴用却忽然眉宇一松,看向宋江:“哥哥勿忧,他有张良计,我等也当有过墙梯,不该让那苏武如此顺利达成谋划,诸路人马,回不得山寨,那当再有去处,已然这般境况,当是放手一搏之时,生死就在眼前,更当搏一把!” 宋江连忙来问:“那……学究之意是?” 吴用面色沉着,再来说道:“哥哥,既然那苏武如此围困我等,我等又岂能坐以待毙?之前想那调虎离山之计,却是不成,为何不成?” “为何?”宋江只管两眼盯着吴用看。 吴用便也是真有几分谋划的能力,只道:“那是因为打的地方不对,那东南之州府,苏武可以不管不顾,但有些地方,他万万不能不管不顾。” “学究所言,莫不是……东平府?”宋江问道。 吴用咬牙点头:“对,既然苏武困我等陆路,既然咱们本有兵马在外,那便直扑东平府就是,府城一座,县城五座,岂能不打?那童贯在何处?那程万里在何处?即便苏武不管不顾,那童贯与程万里,岂能不招他回援?” 宋江听得是大腿一拍:“妙妙妙,妙计也!” 吴用微微一笑,显然也是自得,局势如此,逼出的计策来,反正如今梁山是生死之局,反正人命也不值钱,那就拼了,总好过坐以待毙。 这梁山地利,好是真好,易守难攻,坏也坏在这里,战略上难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能把后山官军调走,一切就还有办法,若是真这么长久围困,那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山缓慢进入死亡。 吴用只管来说:“哥哥当速速写下书信,派人渡水上岸,送到几路人马手中。” 宋江哪里还等?立马动手去写,刚才还是一片灰暗,此时似也是真看到了转机。 夜深,山寨里小船十几条,各自往那水泊去,一路四五人,皆是去送公明哥哥军令。 有已经回到附近山林藏着的贼军,便是要去找到,让他们昼伏夜出,开始往那东平府地面去集结。 有那还在东南围困州府的贼军,便是要把军令送去,军令严厉非常,便是要让他们不管不顾,立马回军,只管往那东平府去。 且不论能不能打下城池,便是聚得一两万人去,吓也把东平府的官吏吓出个好歹来,让那童贯与程万里,只管喊苏武回军救援。 军令趁着夜色,各处自去。 苏武还在回来的路上…… 便是第二天下午,东平府境内,已然就出现了小批的贼寇,几百人一伙来聚,已然聚起了三四千人,绕过水泊,从南往北而来,最先发现有贼人身影的,便是东平府南边阳谷县。老知县听得禀报,连忙把县城各门紧闭,又招军将来议事。 此时在苏武麾下阳谷守将是祝龙,麾下厢军不过四五百之数,这还是从东平府淘汰了一些来补充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强军。 但祝龙身边跟了好几个人,一个名唤呼延灼,一个名唤杨志,还有一个名唤林卯。 便是头前苏武有令,景阳寨而来,来了一千四五百人。 再加上衙门里的衙役,税丁,拢共也有二三百号,合在一起,也有两千出头。 孟义倒也沉重,只问:“诸位,贼人此来,想来是那釜底抽薪之策,只要紧守城池,让那苏将军从容调度,自是无忧。” 孟义所想,自是安稳军心,似也当真不急不怕。 却是没想到,祝龙来说:“知县相公放心,我等保境安民,岂能不用命?便是末将死了,贼人也必然破不得城池!” 呼延灼更是起身一礼:“相公放心,贼人管他来的多少,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一双便杀一双……” 还有那杨志之语:“相公,将军早早调我等入城来守,便是料到如此,这些贼寇乌合之众也,卑职与他们打过几番交道了,不经杀的,相公只待看着,卑职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那林卯更是来说:“将军待卑下恩重如山,卑下本也是阳谷县人,这里更是将军家乡所在,岂不效死?” 孟义听得四人之语,倒是愣了愣,他还担心军将们见贼寇人多势众而心中慌张,竟是军将们好似也担心他这个读书相公心中不安。 孟义笑了笑:“好好好,有得你们,本县自是无忧,你们只管在城头上奋勇作战,本县派遣衙差们去组织百姓,为你们烧火做饭,搬运器械!” 祝龙起身一语:“多谢相公!” 便是这一会面,各自去忙。 祝龙带着众人上那城头去,城外影影绰绰之间,贼人已然露脸,三五个七八个,想来都是斥候之类。 城外近处的百姓,也多迁进城里躲避。 城头上下来,祝龙也开始激励军心,倒也不说其他,他麾下的军汉,有很大一部分本就是阳谷县之人,定居在此,家眷都在这里,便是再如何怯懦,也知道该要用命了。 呼延灼便是憋着劲要立功,他此时也知道为何此番大战苏武不带他去,而是把他就近安排在阳谷了,既是这般用心良苦之举,呼延灼又岂能辜负信任? 杨志自是去与他麾下二龙山故旧说一些激励话语。 林卯,麾下主要骨干多是山林之民,其中猎户居多,自不用说,旁处招来的,那只管许诺钱财。 军中在作动员。 城池里那也是热火朝天,那衙门都头董坚,那是到处去奔,大街小巷呼喊无数:“父老乡亲们,苏将军在前方剿贼,这些贼寇却到此处来,便是想让苏将军投鼠忌器,想要苏将军作战分心,咱们阳谷县人,岂是好欺负的?” 这街口之处,自也聚来邻里左右百十户人,那一个个是义愤填膺。 这个来说:“苏将军就是咱阳谷人,那贼人怕苏将军,咱还能怕了贼不成?不就是烧火做饭吗?不就是搬运器械吗?我自去得!” “我也去我也去!” “我去,是不是还要寻那些砸人的重物啊?我家盖房刚好还剩了不少青砖,我都搬到城墙上去就是……” 董坚倒是意外,苏将军在这地界,竟是如此深得人心? 董坚也是感动不已,左右连连拱手:“多谢乡亲们了,我给乡亲们作揖了,苏将军来日知晓乡亲们如此,定然心中也是感动不已。” “不说这话,我去搬砖。”说话汉子,依然撸起袖子就回头去了,还有话语:“好教贼人知晓,我阳谷县人,可不怕他们!” 董坚满脸是感动,却还来喊:“乡亲们,莫要乱,只管往衙门里登个姓名,到时候会分为各队,由衙差领头,如此才好行事。” “哦,那去那去,都去都去,只管先留个名。” 众人说走就要去,只管往衙门去…… 却是不远,来了一个车架,车架左右有那小厮,小厮前后,更是有好些个拿着兵刃的汉子。 众人都看去,董坚自也看到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董坚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下了车,先左右看了看,先福一礼:“见过董都头。” 董坚便是来答:“不敢不敢……” “你是将军的兄弟,岂能与我这般客气。”孟娘子如此一语之后,便是转身点点头。 便看一众挎刀大汉搬来数个箱子,孟玉楼再开口:“这是钱,还请董都头带到衙门里去,但凡出力的乡亲,董都头且看着怎么赏赐就是……” 董坚下意识里要说回绝的话语,却是又看了看孟玉楼,心中一想,点头:“多谢孟娘子!” “我本也是阳谷县人,守城抗贼,岂能不出力去?我也本是富户,该出钱就要出钱,更不能吝啬!我还着人去买了粮肉,到时候,只管煮来送与乡亲们与将士们饱腹。” 说着,孟玉楼矮身再福。 乡亲们都看着呢,便是有人开口:“好!” “多谢孟娘子!” “孟娘子好啊!” “连孟娘子都如此,我等岂还能落后?都去都去……” 更不知哪个妇人喊得一语:“愿孟娘子与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孟娘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再是一福:“董都头自还有别处要去,那就不多打搅了,只待粮肉买齐了,我自带人到那军营门口去架锅。” 便有人接:“我家还存了十几捆的柴火,我也挑去就是。” “多谢!”孟玉楼再福。 “我也出柴火!” “我挑水去。” “我去帮厨……”这便是妇人在喊。 孟玉楼回了车架内,董坚便是一礼,只看那车架回了,董坚开口再喊:“诸位,先去衙门登个名,我自还去南城那边……” 城内,已然是热火朝天。 那军营门口,不得多久,果真架起了一排大锅,来了许多街坊邻里的妇人。 却是谁也没想到,孟娘子竟是亲自干活,切菜也行,烧火也干。 一时间,来往之人无数,帮衬的帮衬,侧目的侧目。 做好了饭菜,自往那城头上送去。 那城头之上,正也是气氛紧张,城外的贼人,越来越多了,乌泱泱一大堆。 城头之上,祝龙呼延灼等人都在,祝龙倒也客气,问呼延灼:“还请呼延将军说几语,指点一二……” 呼延灼也不客气,只管来说:“我看这些贼人,如插标卖首尔,你看他们……队列没个队列,军纪更是不谈,一伙一伙,一丛一丛,哪里像支强军,凭这般贼众,也敢攻城?” 祝龙点着头:“是啊,若非稳妥起见,又想那……孟娘子还在城中,自当出城冲杀一番才是!” 呼延灼也笑:“不急,只待他们攻城受挫,再去冲杀不迟。” 而今呼延灼,当真不同以往了,沉稳非常,他从来都是一个称职的军将。 就看贼军之中,忽然出来十几骑,便是贴近了城墙,正也四处在走,便是打量侦查城池情况。 呼延灼就是一语:“林兄弟,你也擅使弓弩,岂不先灭一番贼人威风?” 林卯便是不等,立马取硬弩来拉,搭箭之后,倒也不急,只等那贼骑到达最佳位置。 要说什么武艺,或者近身搏杀,林卯并不十分擅长,更没学过什么章法,但要说这弓弩之道,他这般老猎户,自也不是庸手。 只看那队贼骑慢慢从东往西边过来,垛口之处,架上硬弩,林卯等候多时。 忽然弓弦一嗡,箭矢飞去。 百多步外,一贼骑应声而落。 城头之上,立马喝彩连连。 呼延灼更是大呼:“好弓弩!” 祝龙也是来笑:“林兄弟好本事啊!” 连左右守城的汉子,也是连连叫好。 只看那一队贼骑,立马远远遁走,哪里还敢近处来瞧,片刻之后,就看到贼人开始伐木了,自是要造梯攻城。 却见更远处,视野尽头,灰灰黄黄一大片,由南往北而来,人数不知多少,越看越多。 祝龙见得,却是稍稍有些担忧,只问:“这不知是又来了多少贼人。” 呼延灼也去观瞧,却见远处那些贼人,并不往阳谷城池而来,而是直接避开城池往北再走,行军极快。 呼延灼心中也起了担忧:“那些贼人怕不是来围阳谷,这是要去东平府!” 东平府有谁?差充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程相公,更有枢密相公童贯…… 祝龙也反应过来了,立马吩咐:“速派快马轮换,出北城去东平府再报军情!” 只待事情安排下去,祝龙与呼延灼对视一番,便是都知,事情可能真有点麻烦了。 (兄弟们,今天少一些,写不动……疲乏,也有六千多字,不算太少,两章三千字的量,先更这么多……明日再来。) (本章完) 第147章 尿了 第147章 尿了…… 东平府城池,早已四门紧闭,鲁达、朱武已然带兵上了城墙去看,城外已然看得到贼人游骑斥候的身影。 府衙之中,童贯与程万里坐在一处。 程万里是心中慌乱不已,却在童贯面前,不敢丝毫表现,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安之若素。 童贯却叹了一口气去:“唉……又是如此,这些贼人啊,还真有几分谋算之能。” 显然童贯还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程万里出言安慰:“恩相放心,贼人不过乌合之众,城池里有精兵近三千,子卿更是早有安排,自是安全无虞。” 童贯点着头:“嗯,安全无虞就好,人啊,岂能真不惧怕呢?那时节,我是咬着牙奔前程,而今里,不必那么咬着牙奔前程了,说起来,心中还真有几分慌张,但这东平府的军汉,倒是值得信赖,也罢,去看看吧……” 程万里闻言一愣:“恩相要去看什么?” “自是去看贼人。”童贯已然起了身。 程万里连忙来说:“恩相何必……恩相何等身份,金贵得紧,何必往那险处去看?万一……万一有那什么流矢之类,着实不可想象……” “鹏远啊,你啊……有时候也要学着我咬咬牙,去看一眼,无甚的,便是军汉们看到你我,还会多几分安心,道理你是懂的……走吧……” 程万里闻言,刚才保持得极好的表情,终于露出了几分慌乱,却是也无奈,脚步随着童贯往外去。 上了车架,登上了城楼。 那鲁达似也不意外,他少年时候就听过童贯的故事,好似就知道童贯会来,只管迎着往那城楼里去。 童贯站在城楼射孔之处,左右去看,也问:“鲁指挥使,军情如何?” 鲁达倒也不紧张,只管来说:“头前有阳谷县来报,说有极多的贼人往北来,派出去的游骑也回报,说是南边至少来了四五千人,马上就要到了,兴许后面还有,末将想得一想,许还有许多贼人在路上,不得一二日,也就要到了。” 童贯点着头:“子卿也说,梁山之贼,人数到不得五万,便是在三四万左右,北去的,子卿在打,那么南去的,当是都要来,想来人数在一万五以上吧……阳谷那边已然有贼在围,那往东平府来的,大致就在一万人……” “枢相高明!”鲁达只管夸。 童贯看了看程万里,便问:“鹏远,你来说说……” 程万里吞了吞口水,这能说啥,但必须要说,想得一想,开口来:“梁山之贼,精锐在北,还要留人守那山寨,想来到东平府的贼人,多是乌合之众。” 童贯欣慰来笑:“鹏远啊,甚好,你也长进得快……” 程万里只听这话,心中就是大喜,脸上也笑:“都是恩相教导有方。” “我倒是不曾真对你有什么教导……”童贯笑着摇头。 “恩相虽然不曾真正开口教导,但恩相言行举止,学生一一都知,便是看着恩相,学生就受益匪浅。” 程万里把话到了极致。 童贯摆着手:“你啊……罢了,子卿当是从北来?” 程万里眼神坚定:“定是,想来不日也到。” 程万里此时此刻,对苏武的信任,无以复加。 童贯来言:“没那么快……至少还要三日。” 程万里微微有些变色,便是鲁达立马来说:“二位相公放心,有末将在,有城中精锐在,万余贼寇,别说三日,便是十日百日,此城也不可破,贼人想要破城,那便是痴人说梦。” 童贯缓缓点头:“自是如此!” 鲁达又看童贯,再看程万里,心中还怕二位相公担忧,又说一语:“二位相公,可在此再等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 “嗯?”童贯转头来。 “末将与那朱虞侯本有定计,城中兵马多精锐,只待贼众真到了,立足未稳,那朱虞侯在城中坐定指挥,末将出击,先扫贼寇一番士气。” 鲁达拱手来说,便是要表现给童贯与程万里看看,也好安心。 童贯只把鲁达上下一打量:“好!就看鲁指挥使杀贼。” 程万里却是面色大惊,开口来说:“嗯……不若还是以守城为要。” 童贯转头来笑:“鹏远啊……” “学生在!” “想来你还没真正见过战阵厮杀吧?”童贯猜到了。 “学生惭愧。” “见一回就是,就在这城楼之上看一回,亲眼见了一番就不一样了。”童贯收这个弟子许久了,第一回真正上这私教课。 却是童贯当真也不嫌弃程万里。 “也好也好……”学生程万里,只管点头。 童贯再问鲁达:“鲁指挥使带多少兵马去?” “三百!”鲁达话语铿锵。 “好,看鲁指挥使冲阵。”童贯好似真有期待。 程万里心中更急,只把那鲁达看了又看,生怕苏武麾下这个军将,只一心想要出彩,到时候鸡飞蛋打…… 三百人,出去与五千贼作战,这是…… 没想到恩相还真应了。 程万里说不得什么,只管是满心担忧,甚至也还想,本就有高墙之利,出城去,这是何必呢? “末将先去点兵整军准备!”鲁达拱手一礼,下城楼而去,只去点一百铁甲骑,两百轻骑。 主要是苏武留在城中的骑兵与马匹实在不多,就这么点数。 再把城中所有军汉,乃至辅兵,都调到城墙上去,城中精锐,虽然练了许久,其实新兵很多,鲁达这般,也还有其他目的,那就是振奋军心,特别是那些新兵。 非得来这么一下不可,这是他与朱武反复商议之后的决定,也获得了童贯的首肯。 只待鲁达这边忙忙碌碌,一个时辰说过就过。 贼人当真先来四五千号,乌泱泱,远远看去,当真好大一片,到得城外三四里,开始安营扎寨。 那领头一个,摩云金翅欧鹏,本就是军户之辈,而今在梁山里,已然是领兵的大头领之一。 他也知道苏武大军不在,苏武本人更是不在,城内兵马不多,已然是精锐尽出。 更知道这城池里有一个东京来的极大的官,能随在天子身边走动的大官。 其实也是机会,欧鹏引着百十骑到得城外近处,不为其他,正是耀武扬威之时,也好让那天子身边的大官好好认认他,这很重要。 欧鹏引马前来,一身甲胄着实威武,手持一柄大滚刀往那城楼一指,便是放声喝骂:“程万里,狗官,你欺压良善,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恶事做尽,我等忍无可忍,方才揭竿而起,此来,正是为报答天家,为民除害,你还不速速开城出来受死!” 城楼之上真有程万里,他听得一愣,这是哪里话啊?他来上任的时候,倒是想过要弄一笔钱财回京去,这不还没来得及弄吗? 至于其他……哪一条他也没做过啊。 程万里连忙拱手:“恩相万万不要听信贼人栽赃之语。” 童贯笑了笑:“你便回他两句!” 程万里点着头,走到城楼射孔之处,当真回话:“尔等听好,本府正是程万里,到此地上任也还不算太久,从来兢兢业业,不曾有一点对不住天子对不住百姓,便是问问东平府百姓,本府何曾有一点作奸犯科之事?尔等贼寇信口雌黄,不外乎蛊惑人心,谋逆之罪,十恶不赦,只待来日,当把尔等这些贼寇全部绞杀,以谢圣恩!” 话语说完,童贯来夸:“倒是说得好。” 程万里心中其实慌乱,也挤出一个笑脸来:“学生所言,发自肺腑,句句属实。” 却是城下那欧鹏也愣了愣,他似也没想到程万里当真在城楼上,管不得那么多了,只管开口再骂:“狗官,平日你装个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满心都是阴谋算计,做的全是那逼反良民之事,你这般狗官,若是不除,我大宋万万不会好,唯有我等忠义为君,替天行道,当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这一番话,程万里是气得脚跟都在踱,他若是真做了这些事来也就罢了,他这不没做吗? 程万里气上心头,指着外面欧鹏,与童贯着急来说:“恩相,这些贼寇,当真是信口雌黄,当真是……无法无天,当真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当杀当杀,该杀该杀!” 便是话语边说,指出去的手指都在颤抖。 童贯也笑,哈哈在笑,却说一语:“鹏远啊,你倒是心中只气不慌了,也不错,挨挨骂倒是有奇效。” “啊……”程万里愣了愣。 童贯再说:“你再回他两句。” 程万里好似有些明白了,恩相这是用心良苦,程万里咳了咳喉咙,便是再去骂:“尔等这些贼寇,不事生产,好逸恶劳,到处劫掠,便是百姓身上的蛀虫,烧杀抢掠,更是天理难容,此番本府,奉朝廷之命,一心剿贼,誓把尔等杀个干干净净,还我大宋朗朗乾坤。” 城下立马就回:“狗官,奸佞,若不是你们这些狗官鱼肉百姓蒙蔽圣听,我大宋岂不处处都是鱼米之乡?百姓岂不都过上好日子了,之所以百姓过得这么苦,皆因为你们这些狗官贪赃枉法,只待杀尽你们这些狗官,我大宋便是天上人间。” 程万里更是气得跳脚而起,抬手又去指,回头与童贯说:“恩相看到了吗?贼人好生奸猾,果然是蛊惑人心,难怪从贼之辈如此之众,当杀当杀,不然天下大乱也!” 童贯笑着摇头:“你啊,今夜里回去,当好生想一想词,不然啊,下次还遇贼寇,骂人都骂不过……” “恩相教诲得是,杀尽这些贼寇,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程万里真是气坏了,气得大气粗喘,便是这辈子没受过这般的诬陷。 却看那贼将还来再说:“今日引兵来打,与旁人无碍,只为官家肃清贪官污吏,尔军尔民,只要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为民除害,定是秋毫无犯!” 却见这话音刚落,那城门当真正在打开…… 贼将摩云金翅欧鹏还面色大喜,果然是这一番话语有效?真有那忠义之辈也要为民除害? 也可见那程万里果然是那狗官奸佞,平日里不知做下多少天怒人怨之事,以至于东平府内早已民怨沸腾,军心涣散。 正在想着呢,就看那城门洞里忽然轰鸣而起,瞬间冲出一彪铁甲骑士。 欧鹏先是一愣,只看那彪骑士奔涌而出,直奔自己而来! 欧鹏连忙反应过来,这是来打自己的,那狗官恼羞成怒派兵出城来打了? 倒也不多,三百号左右,欧鹏只看一眼左右,虽然只有百十骑,但也不怕。 苏武不在,精锐皆空,这东平府里还能有何人?“兄弟们,随我杀!”欧鹏大滚刀一扬,打马就要去迎。 百十骑瞬间奔起,往那官军去战。 双方本也相近,片刻间就只有十几步远,官军头前一骑,壮硕高大,看起来架势不凡。 欧鹏盯的就是这人,正也是欧鹏自小出身军户,习练得满身的好武艺,只要拿下这个军将,定是官军胆气尽失,必然大败。 欧鹏手上的大滚刀就去,那马背上的壮硕军将,也是一柄硕大的朴刀而来。 那壮硕军将,过于壮硕了,看起来倒是气力惊人,但欧鹏知晓,这般看起来气力惊人之辈,多是武艺技巧不精,动作更是迟缓,兵刃来去,那是最好胜的。 且教这厮看看什么是武艺高强! 欧鹏早已想定,便是打马就要接敌了,还有心思往那城楼看一眼去,已然知晓那程万里就在城楼上,兴许那位东京来的天子身旁大官也在,此时正是表现之时。 来日当真招安,那位大官岂能记不住他欧鹏之勇?岂能不提拔? 只待那一眼看回了,当面那壮硕军汉大朴刀就高高举起,欧鹏立马滚刀也出,那朴刀高举而下,便是纵马侧身避过就是,自己手中滚刀横去,定就把那厮从腰间一刀两断。 马匹急奔,刀更是快。 刹那间已然就要错马,欧鹏偏头侧身,横刀而去。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那硕大朴刀力劈而下,倒是真让欧鹏躲开了去,那朴刀就在肩膀旁边劈下去,欧鹏还心中一喜,却是忽然感觉自己身心一顿,便是自己横出去的那一刀,刀呢…… 刚才发生什么了? 那壮硕军将好似挥舞臂膀打了一下,那小臂上的护臂砸在滚刀侧面……刀被打飞了? 欧鹏只感觉天旋地转一番,心中才知不好,竟是落马了。 马呢? 倒是看到马了,看到了半只马,看到了马的心肝脾肺,无数鲜血喷涌而出。 欧鹏连忙想再站起,忽然才觉,自己半边腰胯与一条右腿皆不见了。 “啊!!!!”欧鹏此时才出得惊呼哀嚎! 左右去看,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无数马蹄在踩,甚至直接从他的身躯踩过吗,更也看到不知多少人也在落马。 视线慢慢模糊起来,欧鹏还想左右看,还想再呼喊…… 却是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 那城楼之上,程万里目瞪口呆在看,只看那指挥使鲁达率队而出,接战之前,程万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战之后,程万里脑袋里便成了一片空白。 只在眼中看到,那指挥使鲁达,健马之上巨大的长杆刀左右劈砍,便是人仰马翻,人也好马也罢,没有一样还是完整。 杀人不过是信手拈来,当真就在近前不远,满场残肢断臂翻飞,血腥四处在洒…… “当真好军将!”童贯夸出一语。 程万里才回过神来,也说得一语:“杀得好,当杀当杀,那饶舌之贼,最是当杀,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只看鲁达上阵,当真所向披靡,所遇之贼,全无一合之敌,更无一人还能稳坐马背错去。 那鲁达当真如杀人机器一般,只管一路去砍。 不得片刻,双方马匹错过去,贼人不知到底多少,只看那还在马背的,数不出来二三十个。 程万里激动不已:“大胜,大胜啊!” 童贯也是点头:“苏武治军,当真不凡,从战将到军汉,无一不是精锐!” 却是程万里忽然又愣了愣,抬手去指那鲁达:“他他……” 只因为鲁达一阵而去,马步丝毫不减,远处数千之贼,鲁达正在打马去冲。 童贯也稍稍一惊,只抬手来:“稍安稍安,看着就是。” “他竟是要往几千大贼去冲?”程万里似有些不敢置信。 童贯再来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这鲁达好生悍勇,座下军汉更是个个奋勇,虽只三百骑,这般冲阵,倒也并无不妥,那贼人立足未稳,阵型散乱,倒是真可以冲上一冲。” 程万里稍稍一想,问了一语:“莫不……昔日里苏武上阵,也多是这般?” 童贯点头:“有什么将,就有什么兵,你看那三百骑士,没有一个马步迟缓,想来不是一次两次了,昔日苏武,定也是常常如此冲阵而去,唯有如此,才带得出这般精锐军汉。” 程万里却是心中一紧,着实有些莫名难受,苏武极少与他说那些战阵细节,便是问他,他也多是随口说说就过去了,最多说一说怎么谋划,怎么指挥…… 以往不曾多想,此时亲眼得见,当真才知苏武上阵去,到底是怎么效死奋勇的…… 只看那鲁达与三百骑,不得片刻就已然冲杀进几千贼寇之中,已然有些远,看不真切,只看得那一彪人,在贼众人海头前,猛然就撞进去,打马飞奔不止。 童贯来了一语叹息:“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场景了……” 程万里没有了话语,只是眼神紧紧盯在那里,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却还有一种难受的情绪弥漫在心中。 盯着看,看着那三百骑从北往南冲去,远远再看他们从南往北冲回来,当真如细针刺豆腐,一来一回,好似也没过多久时间去。 回来了…… 程万里好似一口气也回过来了,长长一吁……回头看了看恩相童贯,再又去看那三百骑急速再回。 城墙过道上,有人大呼:“开门开门,指挥使回来了!” 程万里再去看,那几千贼寇如羊群一般,刚才左右在开,此时中间去聚,却是也无人真来追击。 如此,程万里才开口:“回来了回来了,好勇士!” 却见近前,鲁达还停了马,畅快在笑,也抬手去指:“那个是大贼,带上。” 摩云金翅欧鹏,早已没有了人样,满身都是凹陷,一条腿在还连在半个腰胯间,被倒着拖入城池之内。 鲁达龙行虎步在上阶梯,踩得阶梯是闷闷作响。 再进城楼,鲁达拱手上前,朗朗出声:“二位相公,末将幸不辱命!” 童贯已然在夸:“好好好!” 程万里更是来说:“鲁指挥使当真勇士也!上阵杀敌悍勇无当,带兵冲杀胆气惊天!” 鲁达笑着摆手来说:“这算不得什么,末将只是一个来回,洒家那哥哥常做此事,那万军丛中,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去,直到马力竭尽为止!几番大胜,皆是如此!” 童贯哈哈大笑:“苏将军不易啊,带出一彪好人马,都是悍勇之将也,都是我大宋栋梁之才!” 程万里却笑不出来,只叹口气去。 “二位相公,末将去把那大贼尸首挂在城外去!”鲁达拱手。 童贯点点头:“好,你自去忙,我也回衙门去了。” 众人出得城楼,鲁达自去忙。 童贯带着程万里下城楼上车。 车架之内,童贯有言:“是个好女婿啊,如今这大宋,再寻不到这般人了,此事啊,你再不定下,此战结束,我便回京了……” 程万里立马来答:“恩相有知,学生此时此刻,心中自是一百个愿意,只是学生那乖女,自小……自小骄纵,倒也不知该如何去说……怕一个不好,还说成了坏事。” 程万里真是心烦不已,只恨自己以往过于骄纵,便是此时,也还有那心疼乖女的情绪。 “子卿婚事,我自说过了那般话语,你这里若是不成,我自往别处去寻,京中寻不到,那就往西北去寻,大小种家里,当也寻得出一个女子来,只待我当真好说,他们自是愿意的……” 童贯慢慢来说……也看着程万里,表情里带着几分笑容。 “唉……恩相放心,此事学生定去再问,把此事妥定下来,学生心中便也落了个大石头,容得学生两日!” 程万里拱手来拜,便是心中惭愧。 “随你去了……”童贯点点头,这事已然不是程万里一人之事了,来日还有大战连连,苏武其人,当上一辆车里绑定。 婚事,怎么都要弄成,这份恩情,怎么都要给到苏武。童贯深知,效死这种事,从来都难! 童贯又来问:“此番当真看得一番战阵,如何?” 程万里认真来答:“倒是教人心慌,一口气提去,便是上不来第二口气,却也……” “说就是……”童贯如同寻常,抬抬手。 “却也教人热血沸腾,看得人畅快非常,便是那饶舌之辈身死当场,当真教人心中快意!”程万里由衷之语。 不论他读了多少书,不论他是什么进士及第,男人,从来都有热血的一面,今日一番经历,怎能激不起几分热血来? “与你说件事……”童贯忽然这么接了一语。 “恩相吩咐就是!”程万里洗耳恭听。 “我初次上阵啊,本也不必我亲自去厮杀,更不必我打马冲阵,却是那时候我在马上,那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好似转头就想逃了去,哈哈……” 童贯自己哈哈大笑。 程万里看了看童贯,立马躬身大拜一礼:“拜谢恩相今日教诲。” 童贯只摆摆手:“刚才还有一语未说尽,再说你听……便是那时,我坐将台,只听得党项鼓声一起,马匹一奔,你道怎的?” “怎的?”程万里听得认真。 车内无有三人,童贯附耳轻言:“尿了……” 程万里听得是浑身一震,不敢置信。 “真事!”童贯坐正,自己也笑。 程万里不敢答话,只愣愣陪坐一旁。 (兄弟们,昨日少了点,早起补来一章,也是六千多,心中舒坦了,不曾懈怠……算半个加更吧……) (本章完) 第148章 好戏就要上演了,定是教你大开眼界 第148章 好戏就要上演了,定是教你大开眼界 东平府外,贼寇已然越来越多,早已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多,人数自是上万不止。 却是那欧鹏的尸首挂在城墙之上,让贼寇谨慎非常,只管是扎硬寨挖深沟…… 阳谷县那边,却已然打了起来。 四五千贼,抬着简易的长梯,架在县城城墙之上,倒也有人爬…… 只受得檑木滚石一通砸,箭矢一通射,爬得几番也就退去了。 祝龙呼延灼等人,甚至还没有动刀枪,只在垛口看了看,便是一脸鄙视。 呼延灼来说:“乌合之众,不值一哂!” 说完此语,呼延灼便下城去,往军营处回,自也见得那孟娘子又在军营门口烧火煮饭,当真是那来去忙碌的模样…… 呼延灼微微皱眉,旁人不知,他却知道,那孟娘子已有身孕。 呼延灼便上前去,拱手一礼之后,说道:“孟娘子……当回去歇歇才是……” 昨日就看到了,没好说,只当孟娘子做个姿态也就不会再来,没想到又来了…… 孟玉楼笑了笑,只答:“不妨事,并不累,将军只管忙那军事就是,我等妇孺之辈,做不得什么来,烧火做饭不在话下。” 呼延灼也是无奈,只得又是一语:“孟娘子身份贵重……” “将军说笑,哪里有得什么身份贵重……”孟玉楼如此来答。 呼延灼无奈,唯有再说:“嗯……孟娘子而今身体不同以往,当多考虑一二。” 孟玉楼听得此言,便是一顿,再看呼延灼面色,心中就惊,也知,这位呼延将军当是……知道了…… 孟玉楼低头难语,藏得这么深了,何以这位将军还是知晓了? 那福生堂的张郎中,向来也不是长舌之人,最是在乎名声,又怎会乱说? “呼延将军……”孟玉楼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呼延灼便是摆摆手:“回去吧,孟娘子,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我等又如何好向苏将军交代?” 孟玉楼慢慢放下手中的长勺,看了看左右之人,解去身前围巾,轻声一语:“我这就回了……” 呼延灼拱手一礼,左右一招:“来啊,送孟娘子回家去。” 便是左右军汉十几个已然上前来。 孟娘子上了车,旁边妇人也说:“孟娘子你自安心回去歇着就是,我等自会把差事做好。” 孟娘子掀起车帘点点头,车架在走。 呼延灼如此才放心一些,进了那军营里去,刚进军营,只听得城头鼓声又起,呼延灼连忙打马又回。 上城一看,只看得那呼呼啦啦的贼人又扛着长梯来了。 呼延灼双鞭在手,走到城楼外垛口处去,便是骂人:“直娘贼,竟敢逗弄我来。” 一旁祝龙也在,也有笑语:“当是刚才贼人爬城不力,回去之后有那大贼斥责,驱赶贼众再来。” 呼延灼面色一黑:“倒也好,这般,祝指挥使,你在城头坐镇,我与杨兄弟挑了二百来号汉子,我等到城门等候,只待贼人爬墙不力再退,你便呼喊我等,我等出去冲杀一番!” 祝龙点头:“好!就依此计!” 呼延灼点头就往那城下去,二百来号汉子,多是景阳寨里的人,有二龙山故旧,有一些猎户山民,算不得什么精锐军汉,拢共二百来匹马,好甲胄不多,其余凑上一堆破甲胄。 自是呼延灼与杨志在最头前,呼延灼回头来喊:“兄弟们只需跟着我与杨兄弟就是,我等头前一通打杀,兄弟们随着捅刺就行,追赶几番去,自就回来了。” 要求不高,也不怎么冲阵,就是出去杀杀人,泄泄火气,也是吓唬一下贼人。 只待攻城大战而起,呼延灼老神在在等着,只等得片刻,祝龙就在城头上来喊:“退了退了……” 呼延灼闻言也愣:“这么快?” 杨志便是大喊:“开城门开城门!” 城门嘎吱在响,呼延灼与杨志二人一马当先就去,只打马出得门洞,呜呜泱泱都是背对自己的贼军。 呼延灼快马去追,手中铜鞭好似胡乱在抡,只管抡那头颅,一下一个脑浆迸裂。 杨志擅长使大刀,砍起人来,那更是杀人如麻。 也如程万里所言,从贼之辈,多是那些好逸恶劳之人,街边乡里厮混之辈,那真正凶恶大贼,哪里又有多少? 这般人有一个共性,恃强则凌弱,真遇到强人,却又恭顺谄媚。 强人来了,那跑起来飞快,只是那马匹更快,追上去就是打。 贼众后面有那督战队也在驱赶,驱赶贼众转身迎敌,一时间就是拉拉扯扯,拥挤推搡。 打仗,打的什么仗? 呼延灼一鞭打散山盟海誓的江湖兄弟情,放眼望去,只有个抱头鼠窜。 双鞭再抽,抽打起来,犹如打地鼠一般的景象,哪个头颅近,就砸哪个。 倒是贼人也多,身后军汉并不精锐,呼延灼倒也不敢随意深陷贼众之中,只管左右来回去打。 城墙之上,那是喝彩连连,只看呼延将军与杨志杀贼,看起来实在是易如反掌,精彩非常。 嘿! 还有个凶恶之贼正在回头飞奔,怕是要来反击,众人看得心中一紧。 再看那人,近呼延将军面前,一跃而起,也是使刀,正是力劈华山! 就看呼延将军双鞭一挡一砸,顿时那反击之人凌空而落,身形好似对折了一般。 “好!” “好!” 城头之上,更是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喝彩。 那呼延将军是一边左右打砸一边愤愤在骂,打一下便是骂一下:“直娘贼!直娘贼!直娘贼!这也是个直娘贼!又来一个直娘贼!” 许也不知是呼延灼此刻心中愤愤,还有以往兵败如山倒的郁郁之气,这一刻,发泄得淋漓尽致。 只待一通掩杀打砸之后,马匹转向,便是回头来,舒服了,身心舒畅了。 入城再回军营,军营外又看了看,还怕孟娘子再回来,好在没有回来。 回军营之后,城头再也不起鼓了。 饱睡一觉再起,第二天一整天,也不闻鼓声了。 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却是那东平府外,贼人今日大早就开始列队,正儿八经还有些模样,刀盾也有,长枪也有,弓弩箭矢也列了队,那简易长梯更是不少。 朱武稳坐城楼之上,只管射孔里到处去看。 鲁达持刀,就在垛口之处,看得城外,左右来巡。 童贯又来了,程相公自也就到。 听朱武来禀报:“禀二位相公,贼军列阵,倒也有几分章法,只怕当真是要猛攻城池。” 童贯点点头:“朱虞侯只管指挥调度就是,我二人就是看看。” “得令!”朱武拱手一礼,认真非常,只管四处射孔与瞭望。 程万里也随着去瞭望,左看看右看看,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贼人鼓声大起,贼军开始冲锋,便是这一瞬间,一眼望去呜呜泱泱,还真有一股迫人心魂的气势扑面而来,程万里下意识想后退去躲。 却是想得前日恩相车驾里私话所言,定了定心神,站得笔直,依旧去看。 城头上铁甲军汉不少,也有那队头都头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不要急,不要放箭,更不必扔重物,等着!” “放近了再射!” “推叉摆好,不要慌不要乱,只管贼人长梯架上来了就推。” “火油不要急,不要舀起来,放着煮,等着就是,待我命令行事。” “都躲在垛口后面,不要慌!” 只待片刻之后,呼喊又起。 “弓弩来射,快放,不必瞄准,只看大致方向即可,多射快射!” “不要怕,不要藏着掖着畏畏缩缩,身上甲胄自能保你命去,射!” “推叉准备好,拿起来,拿紧了。” “上前去推!快!” “檑木滚石之物,快快快!” “火油还不必,留着留着……” “好,推倒了,推叉放下,搬重物来砸。” 程万里只管左右去看,看的是城头上的军汉有条不紊,又去看城外的贼人,好似……也无甚可怕。 刚才那扑面而来的气势,遇得高墙,瞬间就无…… 那边朱武忽然在喊:“左右升蓝旗。” 自有令兵飞奔。 程万里还来问:“朱虞侯,这升蓝旗是何意?” 朱武还拱手来答:“便是让城下辅兵往城上搬运箭矢与重物。” “哦……”程万里点着头。 不得多久,朱武再喊:“贼人冲不上城头来,让鲁指挥使速速下城去准备了。” 程万里又问:“此般又是何意?” “相公有知,便是趁着贼人进退不得,出城冲阵,定有奇效。”朱武再答。 “是常理,还是因时制宜?”程万里问得深了。 “当是因时制宜,就好比此时,贼军不强,我军又有鲁指挥使这般骁勇之将,还有精锐之兵,所以适宜如此……若是一般守城,城门万万不能轻易打开,也不能随意出击,以防陷入困境,城门再也难以关上,乃至敌人顺势冲入城内……” 朱武也答得认真。 程万里只管点头,他真在学,不说要学得如何高明,也想学个真正略懂。 片刻之后,就看城门忽然洞开,又是那三百骑去。 程万里一时紧张,竟是把头凑进射孔里去看,只看三百骑轰鸣而出,冲入人群,却是左右来冲,并不往远处去打。 程万里回头看了看童贯,童贯老神在在,竟是坐在一张简易座椅之上,闭目养神。 程万里看得心中那是敬佩不已。 却是童贯忽然抬头一笑:“这是姿态,你也当学,学得这么个姿态,不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身为上官,这姿态便要做足,如此,便是威势所在。” 程万里是听得豁然开朗,原来是这般…… 程万里深吸一口气去,看了看城外冲杀的那指挥使鲁达与三百骑,再深吸一口气,姿态……似乎也出来了一些。 却听朱武忽然一语:“相公,快看北边……” 程万里立马奔出几步,姿态又没了,连忙往射孔远眺:“子卿回来了,子卿当真回来了,那必然是子卿麾下之骑!” 程万里言语之中,皆是激动。 童贯倒也起了身,往北去看,星星点点皆是甲胄,慢慢成了一线,倒也不是很多,一两千号而已。 “还想着是至少还要三日才到,未想两日就到了。”童贯如此一语。 程万里立马来答:“子卿自是急的恩相……所以日夜兼程而来。” 程万里这话不假,苏武赶路能有多快,只待听得燕青来报,贼寇围城,便是一人三马,除了作战之物与口粮,其余之物,能扔皆扔,自会有人在后面慢慢来捡,行军之快,连贼人游骑斥候传信的速度都没有苏武跑得快。 不是苏武如何担心城破兵败之类的事,有朱武有鲁达,苏武并不如何担心这些。 便也是表现之时,就得快奔快回,你把领导放心中,领导来日也就把你放心中。 苏武心中不外乎一语:领导,你看我来得快不快? 童贯闻言却笑:“岂能是只急着我来?自也还急着你呢……” 程万里笑了笑:“嘿嘿……更急恩相,先急了恩相,然后也顺带急一急学生……” 童贯抬手指向战场:“你接着看,好戏就要上演了,定是教你大开眼界。” “学生这就去看!”程万里岂能不看? 便是北边看看,看看子卿之骑有没有开始去奔,西边去看,便是子卿之骑当往西城外过来去南。 来了来了…… 奔起来了,轰轰隆隆之声,好似响彻寰宇,在空中来回激荡,似大地也能传音,真是听来格外美妙。 西城那边了…… 到了到了…… 苏子卿入阵也,从北城而来,绕西城而过,入阵去也。 那甲胄映照日光,熠熠生辉,那健马奔腾起来,犹如泼水而出。 冲进贼阵,远远看去,那更是如镰刀割麦子一般,只看贼人一个接着一个在倒。 程万里岂能没有话语:“好啊!” 童贯早已起身,也在观瞧,看得是眯眼在笑:“不要只看那领头之人,更要看那身后军汉!” “看了看了,恩相,学生皆是在看,万军丛中,皆是一往无前,好得不能再好了!”程万里激动不已,莫名的激动,好似也有热血沸腾在身。 他甚至感觉自己在万军丛中,能寻到哪个是苏武,即便远远看去,人与马加在一起,也不过蚂蚁大小,但他就是能凭着直觉笃定哪个是苏武。 “好子卿,好子卿!”程万里好似在呼喊,又好似在嘟嘟囔囔,更是说个不停:“项籍昔日不过如此!霍嫖姚昔日,当也不过如此!薛仁贵也好,苏定方也罢……大概就是这般!” 书读了无数,故事里的事,并不直观,今日见苏武冲阵去,当真直观非常。 童贯听得是哈哈大笑,似也想起了自己初上阵得胜的那一刻,便是问道:“这场好戏如何?” “精彩非常!无以复加!”程万里答话之间,那是好生无礼,头都不回来看恩相一眼。 只看那苏武苏子卿,只一入阵,便把贼人分成了两半,短短时间,已然是出阵而去,东边不远,勒马再聚,又是冲阵而回。 两千骑士,如梳如篦,如镰如刀,贼人已然是天翻地覆,这场大戏,那真是演得好。 敌人不强,冲阵打杀,视觉效果已然到了极致。 兴许…… 苏武是有意要演这么一场大戏,演给童贯看,演给程万里看。 挑选了对手,挑选了地点,已然都是最完美的效果展现。 若不是有许多限制,苏武甚至想让整个城池的百姓也都上城来观看,如此,才真正值回票价。 不过,城池之上,也还真有不少百姓,搬运物资的,送水的,救治伤员的…… 刚才还都是弯腰躬身,生怕把自己的身躯暴露在垛口之外,此时个个直起腰来,甚至主动凑到垛口去看,生怕视野不佳。 城头之上,那喝彩之声更不用说,军汉们高举兵刃,是跳是跃,没有什么话语,皆只是喉咙里的呼喊。 城楼之内,更有朱武激动开口:“击鼓,击快鼓,为将军助威!” 城楼之处,牛皮大鼓十几架,咚咚咚咚的鼓声,犹如雨点打在天井石板上,几近连成一片。 击鼓的汉子,坦胸露乳赤裸上身,双臂肌肉鼓胀,手上的鼓槌只管拼命去打,便是把那牛皮打鼓打破了也在所不惜。 “换我来!”身后还有排队的汉子,只待前面那人累了,立马补上,万万不能让鼓声懈怠了去。 只看得苏将军冲阵再回,贼人已然是漫山遍野在跑! 朱武一直盯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贼阵乱了,快升红旗,快快快,快去!” 朱武喊得是撕心裂肺,令兵奔得是脚不沾地。 程万里已然不来问了,只看着,那左右红旗一挂,城楼上的队头都头已然大喊:“聚起来,随我下城,出城杀贼了!” 甲胄咔咔在响,无数军汉往那城头阶梯而去,有条不紊一队一队。 城门再开,无数甲士奔涌就出,不必再去叮嘱什么紧张不紧张,只管个个都是热血上了头,肾上腺素飙升,脚步只管奔,手中的兵刃只管去寻,贼在哪里? 哪里有贼? 苏将军又出阵了,再拢骑士,又去也!两千骑士,已然开始分队,一队五百,四面去冲! 今天,不把这场戏演到极致去,那定是不能罢休! 程万里大气粗喘,竟是转头来说:“我当去击鼓!” 朱武一愣,连忙躬身:“相公不必如此……” “此乃擂鼓助阵,我去为子卿擂鼓助阵!”程万里哪里听劝,只管下楼去。 朱武一个尴尬笑脸,倒也无奈。 童贯抚了抚自己的大肚腩,欣慰有笑,从东京出来的时候,他还心中有几番忐忑,那军令状在天子面前立了去,也怕东平府的兵马并不那么堪用,更怕剿贼之事枝节无数,陷入苦战。 此时此刻,当是彻底放心了,这贼寇啊,已是那笼中之兽、瓮中之鳖,只看时日长短…… 如此,枢密院也好,殿前司也罢,天子当再无二人了。 倒也是老天开眼,上苍庇佑,我大宋,又出骁勇! 程万里啊程万里,也是你有这运道啊! 只待片刻,程万里又回来了,甩着手臂,只说一语:“擂鼓好生累人,却也是擂了一番,子卿当是听得见去。” 朱武自是来说:“相公放心,将军定然听得到相公擂鼓!”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战局如何?”程万里已然凑到射孔去看。 朱武来答:“贼人阵脚早已大乱,此时,追击掩杀即可。” “那要不得多久,子卿当回来了。”程万里期待着,也想着再见说什么话语? 却是朱武来说:“相公,将军怕是不会入城来。” “嗯?” 看着程相公意外且略显失望的表情,朱武再说:“相公有知,将军已然引军往南追得远了,想来是要追着贼军往那南边去,贼军跑不过将军那几千快马,杀贼是其一,想来更是要一力再往南去,去救那阳谷县之围。” “哦……”程万里点着头:“当是如此,贼军大溃,便是兵贵神速,不能让贼军收拢溃兵再站稳脚跟,只待解了阳谷县之围,才当回来。” 朱武脸上又有尴尬,便道:“相公有知,此番是剿贼大战,将军解了阳谷之围,怕是也不会回来了,只管再往南去,去济州了。” “嗯?”程万里更显意外。 “呃……是济州乃水军之处,将军当要谋那水陆并进,讨伐水泊贼寨之事,也是……兵贵神速之意。”朱武是连连解释。 程万里便也点头:“也是也是……那……” “相公,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月余,大概如此。”朱武认认真真来说。 “哦,也罢也罢,不急于一时,毕其功于一役,自是皆大欢喜。”程万里似也真有那迫不及待要见苏武一面的念想。 战事慢慢落罢,贼寇已然不知赶杀去了多远之处,追杀的官军,慢慢也在回城,城门已然打开,辅兵们开始出城去打扫战场。 值钱的有用的,都剥下来,那死去的尸首,只管先往一处去堆放,倒也不是有意要造京观,堆放一处之后,明后日,再来板车拖去远处掩埋。 苏将军大戏演完,只管再去救那阳谷之围。 日头已然渐渐西去,程万里还在城楼之内,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城池,百姓们皆是出门来走,个个喜上眉梢。 程万里终于是转了身,与恩相一礼,随着恩相下城楼去。 城楼之下,早已是那水泄不通的百姓,军汉衙差们推挤出道路来,让二位相公的车驾回府衙。 便是有人在喊:“相公,可否允得我等也上城墙去看看……” “是啊,相公,苏将军冲阵击贼大胜,我等听了许多,也想看一眼呢……” “相公……相公……” 程万里掀起车帘,带着笑容,点了点头:“来人呐,去传令,入夜之前,允许百姓上城墙!” “拜谢相公!” “相公威武,将军威武!” “去看喽去看喽……” 车帘放下,车架往城内去,街道之上,不知多少人往外涌,虽然有军汉衙差在前开路,却是车架依旧走得缓慢。 车架之内,童贯有话语来夸:“你这辖地吏治民政也是不错啊……” “学生岂能不是兢兢业业?那饶舌贼寇胡言乱语几番,岂能蛊惑人心。”程万里当真有了几分自得之意。 却也再说:“倒也是府衙里的同僚们办差得力,其中那判官宗泽,更是居首,最有才干。” “宗泽……倒是不曾听闻,想来也当真是员干才。”童贯知道,这人名字说出来,就不是简简单单随口一言。 “人品才能俱佳,且此人也喜兵事,便是子卿最早与他意气相投,再推荐来用,一用果真了得,虽然是个末等,但也是进士及第。”程万里不吝夸赞。 “好,知晓了。”童贯点着头。 程万里便不多言,这话就够了。 童贯却来再问:“那济州张叔夜如何啊?” 不熟,程万里不知如何来答,只管一语:“近来听闻,他有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子卿军中效力。” “哈哈……还有这事?”童贯真在发笑,知府相公的儿子不去考科举,不去求恩荫,倒成了军汉,这事在大宋官场,倒也是奇闻了。 “千真万确。”程万里只管点头。 “这张叔夜啊,在你那弹劾高俅的奏疏也签了大名,昔日里本已升任礼部侍郎,却因空黄之事得罪了蔡太师,此人倒也有趣。” 童贯在车架里摇头晃脑慢慢闲谈。 “那……学生有暇,请他一叙?”程万里问,如今程万里是个暂代的封疆大吏,张叔夜理论上是他下属,这事不难。 “可以……”童贯点头,却又道:“请他叙一叙无妨,但这般人物,清流之辈也,不一定看得起你啊,只叙情即可,不必叙事。” “学生知晓。”程万里点头,懂得了。 童贯忽然转头来说:“就让那宗泽接任东平知府,如何?” 嗯?程万里心中一愣,这是…… 好事,已然在议升迁之事了,大好事! “恩相,如此再好不过!”程万里强掩心中激动,认真来答。 “那你呢?”童贯来问。 程万里立马就说:“学生自是如何都可,只管能做实事,能为恩相分忧。” 童贯点头,慢慢再说:“我知你心念之间,多是想回东京去,但而今里,我大宋与辽的战事怕是不远,你在这京东两路,慢慢也得了人心,与辽作战,不外乎河东河北,与这京东两路,钱粮也好,军队也罢,皆仰赖此地,你在京东两路,便是来日之大助力也,你意下如何?” 意思很简单,便是要程万里继续坐镇河东两路,为来日大战做那后盾支援,河北之地,与那蔡太师更近,这京东之地,就更要有个心腹坐镇。 当然,差充也就没了,正儿八经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这是实职,说不定还要加个“经略”二字,至于品级也好,散官也罢,馆阁贴职,一应都要来配,那是不在话下的。 这是一大步,苏武心心念念,就为了程万里能上这一大步,这一大步非比寻常。 若是如此,来日再归京去,那程万里就真能勉强算是一方大佬了,见一见天子,那也是常有之事。 程万里自己也想得明白,只来说:“恩相放心,学生自是没有二话,也知恩相用心良苦,只待此番拔擢品级,回京才有大用!” “嗯,如此,那就说定。”童贯点着头,他心中考虑的,自是大计,程万里如今,已然是大计里很重要的一环了。 “拜谢恩相!”程万里拱手来拜。 童贯摆摆手:“来日再回京啊,你我之间,那就真是同僚了,万万不要如此。” 程万里只当听不到,只管再躬身拱手:“恩相,那苏武呢?” “哈哈……你还真记着他呢,舍不得这般好贤婿?”童贯来打趣。 程万里尴尬来笑:“这不也是随口一问……” “不急,他的事比你的事好说许多呢……”童贯摆着手,便也是一时没个定念。 苏武是军汉,只管枢密院一纸公文的事。 但童贯心中有二念,要么,苏武就在京东两路,正儿八经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 但京东两路,其实又不在对辽的最前线,到时候客地用兵,少不得许多麻烦。 那就把苏武提前布置到对辽前线之处去?早早安排经营起来? 也怕苏武去了人家的地盘,无人照拂,不得任意施展,反而弱了势力…… 当真犹豫。 其中也是这大宋朝军制麻烦,哪里的兵,就得留在哪里,鲜少有那种调派客地戍边的事。 换句说,边境的兵,就得是边境的人当,不止是保家卫国保境安民的心态不同。 更是外地的兵去戍边,定然生乱,短暂去出征可以,长久不归家,军心自就要乱,这是无解的,也不可能几万兵马都拖家带口。 所以提前把苏武调到对辽前线,苏武能带一些人去,但不会太多,还得到那里去重新经营部曲人马。 若是真经营得起来,那自是大好事,也怕经营不起来,反而误了苏武。 童贯犹豫来去,未有想定,便容后再说,且看时局…… 想得这么些,眼前还有一事最重要,童贯还是来问:“你家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这话听来,程万里难受不已,只管点头:“恩相放心,定是妥当。” 妥不妥当的?还得回家再谈一番。 夜深…… 程万里与童贯小酌了几杯,刚送童贯歇息去。 小书房里,招乖女来,乖女先弄那好茶春香膏。 短暂沉默之后,程万里借着酒意,直接来说:“恩相也说……你这里不成啊,他就去寻西北种家的女儿了,战事一罢,恩相也就回京了,此事便作罢了。” 听得这话,程小娘手中的勺子一顿…… 只听得父亲继续来说:“为父不愿说那些什么……朝廷啊,官场啊……为父就说心意,你心意如何……日子一天一天在过,总归有个明确,也免得好事变了坏事,子卿呢,战事紧急,每每奋勇,今日想来你也偷着上城墙去看了看,那尸山血海的……不多说,你若真无此心意了,为父便也好与恩相来说,不然恩相那边,每每来问,为父每每心中皆是无奈……” 到这里,程万里就说完了,只去看那摆弄茶膏茶具的乖女。 那乖女终于答了话:“我想见见他,我想知道他的心意,若……父亲,他若不喜,我便……反正就是他当也喜,我自也喜。” 程万里算是听明白了,自家乖女也非要一个答案,但那苏武,也不知哪日能归。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那就再等等……为父再与恩相拖沓一二,等子卿回来吧,总归是你情我愿了,那外室之事,就当无有,可好?” “我知呢……”声若蚊蝇的话语,不免也还有几分无奈的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啊……女子不比男儿,女子生来就苦,那达官显贵宅子里,家家户户嫁去,哪个都是一样,若你生男儿,也就没有这些忧愁了……只管是你情我愿有个恩爱,那就再好不过,只要他待你好,为父心满意足。” 程万里唏嘘来去,是安慰,安慰女儿,安慰自己。 “父亲,吃茶。”乖女奉来一杯。 “吃,乖女的茶,最是好吃。”程万里脸上,皆是慈爱,对这个不同旁人的女儿,从小如此。 “父亲,女儿不是任性,我……” “为父知道……你聪明着呢,为父也知道,你所想是对的……” “嗯……”说着,便也落泪。 父亲抬手去擦,擦完,吃茶啧啧:“好茶啊!” 阳谷县,夜里也忙,汉子们守在城墙上一刻不得松懈,夜半腹中饥饿在所难免,军营门口的锅也不断在煮。 人们都说,孟娘子真好,与将军一般的好。 终究这阳谷是县,那东平是府,将军救了东平府,就会来阳谷县。 城头上的汉子们,虽然并不那么惧怕贼人,却也对将军望眼欲穿。 时不时有汉子起身往北望一望,只盼看到将军那骑士的身影…… 望着望着,东边起了鱼肚白,陡然有人惊呼:“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众汉子当真在垛口后站起来听:“胡说,哪里有?” “有有有,真有,轰轰轰的,声音还小……” “我怎么没听到……” “有,你再听……” “嘿,真有,将军来了,定是将军来了!” “快去禀报,将军大军回来了!” “不急不急,还不真切,听个真切,是不是都听到了,是不是有马蹄轰鸣?” “听到了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真有!” “去报去报!” 真来了,马蹄轰鸣不止,由远及近,看不到,但越来越真切。 仿佛沉睡一夜的大地都在苏醒! 只看城外贼营之中,忽然也是人声鼎沸,想来他们也没收到斥候的消息,也不知苏武说来就来。 就看那贼营瞬间就炸,四处都是呼喊,到处都是奔走。 祝指挥使与呼延将军等人,也连忙上得城楼来,等得一会儿,才终于在那还不明朗的光线中看到了黑乎乎的大队马军。 整个京东两路,再也没有一处有这么多马了,兴许整个大宋,也唯有这东平府置下了这般马匹之数。 来了来了,城头上呼喊大作,城外贼营,有那大贼呼喊,有那小贼已然有身影在逃。 再不得多久,那贼营当真炸起来了,寨栅之外,奔跑的身影不是一个两个。 只看那马军越发清晰,贼寨里,不论如何呼喊,人已然拢不住了,连营门都被打开了,无数人出寨就跑…… 只管听得那祝指挥使大喊:“击鼓聚兵,出城去追!” 管不得城中人手是否精锐,此时此刻,只管出去追就是。 咚咚咚的鼓声,打破了阳谷县寂静的清晨,作战的汉子们集结而起,百姓们更是都从睡梦中醒来,穿衣出门来看。 自也还有几分慌乱,不知发生什么情况,许也是贼人半夜攻城? 只待有人来喊:“是苏将军回来了,乡亲们勿要惊慌。” 只待话语来去,整座县城,哪里还有半分惊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有那车架,从宅子门口出发,往那城楼而去。 停在城楼之下,就看那城门洞开,无数汉子奔涌而出。 车架里下来一人,站在城门边上,看着汉子们冲出城去,呼喊叫杀,瞬间冲出去一千多人。 那林卯并不出城,只在城上看着,忽然看得车架旁站着的人,开口去问:“可是孟娘子?” “是我……”孟玉楼抬头去答。 “可上城头来……”林卯再喊。 孟玉楼稍稍一愣,只答:“怕是有违军制……” “此时此刻,还担忧这些作甚,快上来,将军来了……上城来看得清楚,快!”林卯一边喊着,还快步下城楼去。 下城之后一礼,便是再请:“快快快,将军可近了,再不去看,怕是看不到将军大展神威。” 孟玉楼便也当真迈步去上那阶梯。 只上城一看,从北边来的健马骑士,已然就在近前,不知多少,奔得山呼海啸一般…… 朝阳初升,一片金光披洒大地,照得那铁甲骑士如同塑金一般,好似散发着无限的光芒…… 奔过去了,哪个是苏郎? 林卯来指:“那个那个,领头那个,持枪的,你看那一队簇拥最紧之处,那个呢……孟娘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呢……”孟玉楼看到了,看到了就已落泪。 岂能不念呢? 日夜都念,念得紧,想得痛…… (兄弟们,再来一万,我真是虚脱了去,一滴都没有了!算是真加了一更了,感谢兄弟们!) (本章完) 第149章 哼!竖子! 第149章 哼!竖子! 阳谷县外的战争,一点都不精彩,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对垒。 贼人在逃,官军在追,如此而已。 苏武也就两千骑兵,击溃了东平府与阳谷县外一万五六千的贼人,毫不费力,甚至连真正的拼杀都没有。 仿佛就是一场戏,总导演是苏武。 东平府外杀伤贼人之数,大概在四五千人,阳谷县外杀伤贼人之数,约莫在两千左右,效果倒是显著。 乃至还抓了几百人…… 苏武与麾下的两千军汉,乃至六千匹马,着实累坏了,直接入城去,先吃一顿热乎饭菜,然后也不扎什么营寨,就在阳谷县小小的军营里挤得满满当当,倒地就呼呼大睡。 董坚倒也有差事,带着人,帮着苏武安顿喂养六千匹马,任务艰巨,好在城内的百姓发动得也多,苏将军也舍得给钱。 待得军汉们都休息去了,苏武撑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那买下来没住过几天的小院去,小院平常里也是有人打理,便是武大常常派人来打理。 入了屋,未想屋里竟是有人在。 还不是一个人,好几个人,热汤早已备好,也备了饭菜。 是孟玉楼早早就来这里等候了。 疲惫不堪的苏武,满身还有腥臭,脱了衣服就进了那冒着白烟的大木桶中,泡澡真的能消解疲乏。 孟玉楼自是在一旁慢慢伺候着,拿着葫芦瓢舀着水,慢慢倒在苏武的头上,取来皂角又给苏武搓洗头发…… 苏武闭着眼,慢慢来说:“我已然都知……” 孟玉楼此时已然不意外了,只点头:“嗯……” “你也不必多想,你愿在阳谷多住住也无妨,兵荒马乱,乱贼也多,多住些时日就是……”苏武说得认真。 “嗯……”孟玉楼只管忙碌,搓洗了头发,再去搓苏武的后背。 “若是真如你所想……真有那说亲之事,我自也把所有的事情说清道明,回头啊,我置个宅子,不论如何,也该把你正经的抬进门去,哪怕不进正门,也该把这件事办妥了。” 苏武不是说笑,虽然养外室这种事,在如今这大宋不少见,但外室终究是外室,人家说起来也不好听。 “苏郎,若是……奴家无妨的……”孟玉楼也认真来说。 苏武笃定一语:“就这么定了,我自去言明就是,你本也是懂事知事之人……” 孟玉楼早已又是落泪,昔日里,孟玉楼其实未想过这些,只当是苏郎好,她也不曾有过什么自卑之念。 换句话说,说直白些,在这大宋的社会里,一个武夫,一个有钱的富婆,本也没什么阶级或者身份地位上的大差距。 正室不可,但妾室绰绰有余。 哪里知道而今里会是如此…… 只听孟玉楼来说:“奴家不在乎这些……只愿苏郎前程似锦,便是有个一男半女,奴家也是心满意足,奴家也养得好的……” 此时社会风气里,私生子这种事,在北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 从名士大儒到稍稍有点钱财的百姓,多了去了。 有些人,还特别喜欢去吹嘘自己是私生子的事情,就好比而今,那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梁师成,他就最喜欢到处去吹嘘自己是苏轼的私生子。 按梁师成自己的话说,他母亲是昔日苏轼的姬妾,苏轼被贬的时候,把这个怀孕的姬妾送了人,如此生了他梁师成,那苏学士名满天下,却是一生蹉跎,也顾不上他……如此种种…… 至于具体是不是,倒也存疑,实在是难以证明。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孟玉楼给苏武生个私生子,自己养着,在这大宋也无甚不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此时,苏武抹了抹脸,转头去看那孟玉楼,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你莫要多言,只管听我的就是,我如何安排,你便如何去听……” 苏武不愿多说,只管来硬的,他也着实不想这些事横生枝节,也觉得不是什么大麻烦。 也是着实疲惫不堪,这热汤也并不久泡,洗净之后,便也就起身了,只管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枕边人早醒了,备了早餐,也备了修面之物。 苏武也早已习惯,吃东西,修一下脸,神清气爽便出发,倒也有话语:“今日往济州开拔,只待战事鼎定,再回东平府,我便路过来接你。” 也不等孟玉楼答话,苏武只管出门就去。 只看苏武背影去了,孟玉楼又是长吁短叹,说不喜,其实欣喜,乃至欣喜非常,心中甜蜜。 说欣喜,又满心的担忧,担忧太多…… 苏武暂时顾不上这些了,只管大军开拔,往济州去,灭贼之战,正式开始了。 武松等人此时正也带着三千精锐从梁山后山往济州来会,留得许贯忠与栾廷玉,并一千铁甲步卒在梁山后山之处。 后山之处,还有秦明、索超、张清三部人马,共一万四五千人,加栾廷玉一千,负责堵死梁山后路。 苏武自是以五千东平府精锐,另有东平府与济州府的几千辅兵,准备水路进攻梁山。 只待济州一到,便是府衙开会。 张叔夜,宗泽,苏武,三人小会。 按理来说,张叔夜官大,该是他来主持,但这场小会,却是苏武来主持。 只听得苏武来问:“宗相公,船只准备得如何了?” 宗泽来答:“造得大船十三艘,小船一百多,船底皆蒙了薄铁皮,另把高太尉留下的船只拢了小船七百余艘,大船楼船救了十五艘,还来不及去蒙那薄铁皮……” 苏武想得一想:“够用了,水泊的舆图,制得怎么样了?” 宗泽面色里带着自信:“早已制妥,老夫亲自来制的,遍访水泊渔民,各处互相印证,老夫还亲自往那水泊去印证了一二,准确无误!” 苏武闻言一惊,便是来问:“你自己乘船入水泊了?” 宗泽点着头:“如此大事,岂能不亲自看看?” “你这老头,你当真是不怕死啊你?你……”苏武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头真是不要命! 挨了骂,宗泽也不怒,却笑:“诶,老夫又不傻,自是小心翼翼临时寻了个渔民,换了衣装,给钱上船,避人耳目而去,也不是到处乱跑,只去那一些重要的水汊印证,如此才能确保无误,大军行事,成千上万的性命在手,自不能出了纰漏。” “唉……怎不教你真被那贼人抓了去……”苏武还是来气,这老头苏武可看重得紧,他却亲自去做这种事,这事即便要做,也可以派人去做…… 回头想想,也是,这老头什么时候怕过死? 苏武又摆手:“罢了罢了,下次老相公可万万不能如此以身犯险才是。” “知晓知晓……”宗泽点着头,又道:“也是想亲自去看看,如此,等你到了,也好出谋划策几番,免得是个泛泛之谈,言之无物。” 苏武看着宗泽,其实心中感动不已,大宋朝有这般人,何以还会亡国? “有劳老相公说一说……”苏武拱手。 就看宗泽起身去,取了一物,便是那舆图,铺开来,把正向对着苏武,开始说道:“得绕路!” 苏武已然被舆图吸引,点头就问:“怎么绕?” “你看啊,高太尉从这一线进军,虽然近,可直取那梁山水寨,但此处可埋伏之地甚多,此大谬也。子卿你看这一条线,多是水面宽广之处,水也比刚才那里要深得多,可大大限制贼人水军潜行之能,便是只要船只开到水面宽广之处,那贼人即便再如何能憋气,总归要换气,宽广水面无处可藏,便可提前预知,好作应对! 且水面宽广之处,无那么多芦苇荡与小浮台小岛屿藏兵,贼人藏不住兵,便只能以船来对来挡,那就看谁更能打了!” 宗泽只管一通说。 只听得宗泽的声音,苏武莫名就觉得有一种安全感,这老头真卖命,真做事,且做得真是好! 苏武低头看着舆图,也指了指:“若是按照老相公之策,唯有此处,稍稍有险!” 宗泽点头:“对,就此处稍稍有险,芦苇荡里能藏人藏船,若是贼人真藏此处,只管快行过去,不与纠缠即可。老夫还有一计……” “老相公说来。”苏武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把大军分个前后,第一队便是船底蒙了铁皮的,快速通过此处,直往那水泊飞速行去,敌人埋伏不奏效,看得第一队直扑水寨,自会立马回援去守那水寨,只待贼人船只从芦苇丛里出来了,第一队行便停船,到此处水面宽阔之地等着,第二队再出发,顺利通过此处汇合第一队,再去登陆!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宗泽想这些谋划,怕是不知想了多久。 苏武只管点头:“就依此策行事。” 着实是好,第一次,苏武当真不必如何动脑,就有人把饭菜都端上桌了,只管让苏武去吃就行。 这种感觉,真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次是真的切身感受到了。 一旁张叔夜也笑:“宗老非常人也!佩服佩服!” 苏武连忙也来说:“此战若胜,老相公可记头功!” 宗泽摆手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勤勉!更何况是子卿之事托付,岂能得过且过?自是当绞尽脑汁,鞠躬尽瘁。” “拜谢老相公。”苏武拱手一礼,又说:“但,下次还是不能如此以身犯险,万万不可。” 宗泽嘿嘿笑着:“打赢战事就行,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了,死在哪里不是死?死得其所有何不可。” 这话…… “别总是死不死的,长命百岁!”苏武来说。 宗泽却又收了笑容:“说正事说正事……” 苏武点头,又问张叔夜去:“张相公操船之人……” “也已备妥,你头前招揽了一些建康水军的残兵,我又派人往各地去招揽了一些渔夫船工,操船之人足够用,但是……我也想来,其实兴许不乏贼寇之奸细,这事,我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来……” 张叔夜皱眉来说。 苏武想了想,只答:“无妨,些许奸细,影响不得大局,船上自有军汉看管做事,泄露一些消息什么的,也是无碍,泄露一些消息也好,如此,宗相公的计策更好实行。” 张叔夜眉头舒展不少,便也问苏武:“子卿,那陆路后寨之兵马,可堪用?” 这事,苏武自己也是稍稍有些担忧,但也来说:“秦明索超张清,三人皆是猛将,我留有一千精锐在其中,还有我麾下谋士许贯忠在那里,我也交代了许多对应之策,当是无碍。” “这就好!”张叔夜点头,也放心不少。 “倒是还有一事,要与两位相公商议。”苏武有私事了,这件私事,必须与二人通气,得说好,不然来日怕是大麻烦。 “你说……”张叔夜抬手。“二位相公有知,此番定是要尽剿贼寇,但贼寇之中……有些人,怎么说呢,有些人当真有技艺在身,我想在其中留得一些人来听用,便是此事。” 苏武尽量把话语说得委婉,把事情说小一点。 张叔夜与宗泽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立马答话。 苏武再说:“就好比那贼寇里的一彪水军,上次大败高太尉,着实不是寻常,即便是而今再来应对,也是麻烦得紧,也要宗老相公绞尽脑汁去想应对之策,这些人水上技艺非凡,若是招来听用,来日有效力之处,那当真是再好不过。” 就看两人频频对视,苏武也有些许担忧,怕张叔夜过于刚正,不允此事,毕竟真说起来,也涉及徇私枉法…… 但若是苏武此时不说,来日被张叔夜自己发现了,那才麻烦,那就真成了徇私枉法。怕是到时候,这点交情都要没了。 君子有君子的好,君子也有君子的麻烦。 “二位相公……”苏武如此一语。 张叔夜叹一口气去,点点头:“我知你意,但国法不可不敬,罪大恶极之辈,岂能因为技艺脱罪而去?” 苏武心中已然有些失望了,只想着是不是另寻他法。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却听张叔夜又说:“若不是那罪大恶极之辈,不是那等奸淫掳掠杀人无数之徒,充军本就是重刑,便把这些人抓到济州府衙来,只管审了判了,判个东平府充军,也是办法……” 这话一听,苏武还能说什么呢?只管起身一礼:“拜谢张相公!” “罢罢罢,我这可不是徇私枉法!真是那奸淫掳掠杀人无数之辈,自不可饶。”张叔夜如此一语。 “那是那是!”苏武连连点头。 这君子,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麻烦,好得不能再好了,不仅答应了事情,还给苏武出谋划策解决问题。 这么一来,许多人都见得光了,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只管都拉到济州府衙来判就是,都判个东平府充军,连那荣都可以拉来判一回,判完还自在了。 真是给苏武开了个大思路,要不说人还是要有见识有经验呢? 有时候就不是聪明与否的问题,就是这份见识与经验解决问题。 至于呼延灼,其实还简单许多,没有了高俅,枢密院童相公一纸公文,稍稍打个板子,比如降级处理,就降到苏武麾下来,也光明正大了,只待军功再升,岂能不是前程? 林冲也好说,如今真论罪责,他没什么了,他就是个逃犯而已,短暂从过贼,还杀过贼首王伦,后来脱离了贼寇,“逮”起来,也判个刺配东平府充军。 刺配之军,也是能升迁能当军官的,比如以往大宋战神狄青,他就是配军而起,功勋卓著之下,枢密院副使也当得。 真是思路一打开,一切都豁然开朗。 家有二老,如有二宝,眼前这两个老头,真宝贝。 苏武起身来拱手:“我请二位相公小酌几杯,如何?” 张叔夜摆着手:“不酌了……我倒是想私下里问你一件事……” 说着,张叔夜去看宗泽,宗泽便也起身:“那老夫到你这衙门里去走动走动……” 宗泽竟是真就起身而去,出门了。 苏武愣了愣,这是要问什么事?却也来答:“张相公只管说就是。” 张叔夜慢慢皱起眉头来,一时竟未开口。 苏武心中一紧,莫名觉得不太妙,却也不开口,只等着。 张叔夜沉默许久,期间一直长吁短叹,许久之后才慢慢开口:“我问这件事,你实话与我说……” “张相公之问,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武答着,心中知道,真不妙了。 张叔夜再叹气:“唉……你说那高太尉,明明与梁山已然媾和勾结到了一处,那贼人自不会杀他,乱兵,其实早已不乱,战前就发了赏钱,战后一部一部都归拢了,发了粮食,便是一部一部送走了去,最后走的,也不是败兵,丝毫不乱……高太尉就这么被人杀了……” 苏武闻言,心中有些气馁,这事吧,苏武想过,谁都瞒得过,唯有有可能瞒不过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但苏武也知道,张叔夜没有真凭实据,全是逻辑分析。 张叔夜眼神看来,苏武一脸无辜:“张相公莫不是查到真凶了?” 张叔夜摇摇头:“敢做这般事的人,岂能留下蛛丝马迹去查?” “朝廷来了公文训斥相公了?”苏武只管顾左右言他。 “倒也没有,子卿啊……” “嗯?” “你当真与我说,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张叔夜问得严肃。 “什么事?高太尉死的这件事?那怎么会与我有关系呢?”苏武还装个大惊。 张叔夜还是叹息:“是不是与我那大儿子也有关系?” “相公说的是伯奋兄弟?万万不可能,知府相公之子,岂可做这般事来?”苏武连连摇头。 “我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我知道,伯奋啊,当我面就说要去杀人,当时你也在,只道他是一时激愤胡言,说过就罢,却是不能回头细想。” 张叔夜语气平静,又看苏武:“你呢,许是自己起意,许是有人指使。罢了罢了……本也无什么凭据,都是瞎猜,但怎么也少不得尔等啊,那高俅身边十几个军汉相随,杀得这么干净利落,这是要本事的……” 苏武不答话了,装起来也没意义了,张叔夜话里话外,其实笃定非常。 也是,按照张叔夜这套逻辑,对得不能再对了,杀人讲动机,杀得干净利落讲本事。 张叔夜是唯一一个先行知道高俅与梁山贼人达成了某种媾和的人,那媾和的内容更是要置苏武于死地。 那么……除了他苏武,还能有谁? 张叔夜自顾自来说:“许你也是受人指使吧,罢了罢了……我一个小小知府,便是当真去查,如此大事,又容得我查得出什么来呢?” 苏武无奈,无言,只听。 张叔夜皱眉不止:“好似陡然间,天下之事,变了……子卿,你察觉出来这些变化没有?” “嗯,倒是有些不同,许是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苏武终于答话了。 “对,就是这般感觉,不真切,但真能感受到,连人都开始变了,以往哪里会有刺杀朝廷大员之事?多少年不曾听闻这般事了,而今却真有了。这贼寇啊,也是大起……” 张叔夜有一种无力感,其实与苏武没有关系,只是他眼看着这大好的江山社稷出了问题,绝对出了问题,具体什么问题也说不透彻…… 就是这种感受,让张叔夜难受不已。 又听张叔夜说:“伯奋那夜,当是去了的,他那般性子,岂能不去?仲熊许是没去,仲熊奸猾许多……” 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自己两个儿子。 苏武无言,也叹气:“唉……” 张叔夜喋喋不休:“倒也不知听谁说的,一时想不起了,说是你说过一句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也不是?” “想来是宗老与相公所言。”苏武只与宗泽说过这句话语。 “对对对,一时恍惚了,就是宗老与我说的,你这话说得好啊,你当是利国利民之辈,栋梁之才!罢了,今日私言,就说到这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本也不关你的事,皆是我心中胡乱想个不停,与你说一说之后,往后也就停下来了……你自也还要忙着战事,不多留了……” 张叔夜起身拱手。 苏武自也拱手,便自去了,寻那宗泽就走,不多留。 张叔夜出得班房,慢慢往后衙而回,一时间脚步都起了几分虚浮,也不知为何,反正就是有一种身心疲惫之感,乃至也有一股子郁气出不来,反正就是浑身上下不痛快。 夜半,一人独自来酌,便是心中也骂,两个儿子自从入了苏武麾下之军伍,到了济州,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父,着实不孝。 又想那大儿伯奋,竟是当真敢刺杀高俅,又想那高俅,当真该死! 想来想去,只管酒意上头来,一觉睡了去。 自也是军中在忙,还有许多事,比如先让军汉们都上船感受一番,乃至在船上操练起来。 倒也不是要如何学会游泳,但至少要遇水不怕,在船上轻易不惊。 细节之处做好,胜算便更多几分,也能少损失一些人手,所以,细节之处,都要认真。 张叔夜两个儿子在军中,又哪里走得开?岂能不也是忙碌非常? 夜半…… 苏武与宗泽中军大帐对坐。 宗泽开口来:“此番,老夫也当随着上阵。” 苏武只管摆手:“这倒不必,老相公不必犯险,打仗是我等武夫之事。” 宗泽再说:“你可当真进过水泊?没有吧?老夫进出好几番,老夫不去,你看着舆图,不免也可能走错了水道,唯有老夫亲自上船带路,才能安心,老夫麾下也还有几个亲近船工可信任,到时候老夫在前带路,安排他们在第二队再来,如此,万无一失!” 苏武看着宗泽,这老头当真精神矍铄,双眼之间,都是坚定,这老头好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力量。 “行吧……”苏武点了头。 “你放心,老夫可不怕死!”宗泽拍着胸脯。 “这也不是怕死不怕死的事,老相公不怕死,我岂能不信?也好也好,终是……”苏武话语说到这里,停住了。 “终是什么?”宗泽还要来问。 “许是……来日,说不定呢,宗老也是那领兵将帅,哈哈……”苏武笑着来说。 “那倒也好,那老夫当多与你学才是!”宗泽真好像被提醒了一番,当真领兵马去打仗?好像也无甚不可,正合心意,只怕做不好,得多学。 只是,哪里有兵马让他去领呢? 战事要起,宋辽之战,宗泽倒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哪里弄兵马去? “好了好了,睡去罢,只待熟悉几日水与船,大战就起,到时候在战阵当面,莫要给你这个末等老儒生吓尿裤子了……”苏武自是打趣。 “你这浑厮,安敢轻看老夫!此番上阵,便教你看看末等老儒生之勇!”宗泽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我看着就是……”苏武知道自己要被打脸,但就是愿意挨这一番,到时候,自是给这老头再来赔罪。 那时,宗老头当是趾高气昂,心中骄傲无比,成就感爆棚。 “哼!竖子!”宗泽大袖一挥,负气去也。 (兄弟们,这一章到这里刚好结尾,下一章解决主要问题。) (本章完) 第150章 愿纳投名状! 第150章 愿纳投名状! 夜里,梁山,聚义堂旁边的偏房之中。 宋江吴用两人对坐,皆是愁眉不展,各处水路回来了一些人,三五个,十几个…… 一万多大军,却也只回来了七八百人,只待夜里不断派船去接,在那水泊边的芦苇丛里到处去等…… 宋江吴用也知道,只怕再怎么接,也接不回来太多人了,在外之人,军心已然散了去,怕是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外逃了,从哪里来的,又往哪里去。 也好……不回来了,也少一副碗筷。 但朱仝回来了,四处出击之策,依然大败亏输。 两人沉默了许久,还是吴用先来说:“哥哥,这两日,那苏武在济州演兵,把那军汉都装在船上下水来来回回……想来又是个水陆并进了,后山打造的那些硕大器械也越来越多,怕是生死在此一番!” 宋江只有疑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手?” 实在是不能理解,苏武本是一个县都头,说他会钻营,升了官,也不过是个东平府下兵马总管,至于那什么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那不过是个虚职。 那么多甲胄,那么多好马,又是造船,又是打造攻城器械,他哪里来这么大的人力物力? 吴用慢慢来答:“只听得人说,那苏武最会攫取钱财,生财有道……” 宋江摇着头,心急,他早已急过了,此时冷静非常,只道:“水军,那苏武既是要水战,便是再胜他一回,胜完这回,要想办法见一见那个……童贯。” “哥哥是想以童贯来招安?”吴用问。 “那高太尉身死,那宿太尉又并不能说动天子,也就唯有……近在眼前的童贯了,只要此番水战再胜,见到童贯,便是豁然开朗……” 吴用却有担忧:“哥哥,你当真觉得此番水战必胜?” “怎么?”宋江已然一惊。 “哥哥……那苏武不是高俅,且还有高俅败战在前,那苏武何以还敢从水路而来?咱们与那苏武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那苏武从来不是一个鲁莽武夫之辈,岂能不是心中有万全之准备?” 吴用没想事,想的是人。 宋江听得心中一紧,却是大手一挥:“他苏武再如何,也不可能有一支比我梁山还强的水军!” 吴用点头:“倒是这个道理啊,只是许多事,有前车之鉴,必有应对之法,那苏武已然对咱们水军的手段清清楚楚……” “吴学究,今日你是怎么了?怎的灭自己人威风?那苏武还能飞过水泊不成?学究向来都是智计百出,不论遇到什么难事,只管镇定自若出谋划策,怎的今日……嗯?” 宋江起了一些情绪。 吴用沉默片刻,再来开口:“哥哥,不是我今日不镇定,而是局势到了这般紧迫之时,生死已然就在此番……咱们打了许多次仗了,不知与多少人交过手,便是十三万大军也应对过,如何,又是苏武,与苏武打交道,当真从未讨过便宜……从未……” “吴学究,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江严肃来看。 “想说什么……其实也是以往说过的话语,那苏武曾经让我与哥哥带过话,这话口有了,是不是可以与那苏武对谈一二?哥哥……” 吴用其实显得很恭敬,语气也多是试探。 “与他对谈?与他求和求饶不成?”宋江来问。 “倒也不是求饶求和,我等本欲想方设法招安,此番枢密院使童贯就在东平府里,我们若想见他,何其难也?那苏武要见他,容易非常。头前,咱们能高太尉谈妥一些事,而今里,说不定也能与苏武谈妥一些事呢?只看苏武要咱们做什么……若是真需要咱们做点什么,岂不当真是个话口?” 宋江皱眉一想,却是摆手:“只有再胜一战,才好招安,到时候,只管直接去见那童贯……如此,才可招安!” “哥哥,为何非要如此?”吴用有些不解。 宋江严肃来说:“那苏武,一介武夫之辈,他岂有资格招安何人?若是通过苏武去招安,那我等岂不这辈子都要被那苏武压上一头,到时候说不定还在苏武麾下,乃至就是做个小小军将,此非我所求也!” “哥哥所求是……” “学究,你我都是读书人……”宋江如此一语。 吴用只管点头:“那是那是……” 读书,也是真读了一辈子书,一个做了县衙的押司,一个做了村里的教师。 何也? 考不上…… 若是考得上,何必如此? 如今这般,求的就是与考得上的人同朝为官…… 宋江再来一语:“不求什么高官厚禄,但怎么也当教人称你我一声相公,哪怕……哪怕……是郓城知县也好,学究……” 吴用再点头:“那是那是……” 却是吴用又说:“哥哥,当真招安,只怕也只能任由朝廷来用,岂又是我等可以随意去选……” “学究啊,说的是这么个意思……” “哥哥,若是万一,此战败了呢?”吴用忽然这么问了一语。 “败了……”宋江直接起身,左右踱得几步,微微咬牙,说道:“那就是我等时运不济,那就走出这水泊,往别处去,兄弟们即便是散去各处了,来日再选一地,只管往南去,这里有苏武,南方可没有苏武,去江淮,乃至去江南,近来也听得江湖消息,说南方好似也有人要闹起来了……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两人密谈,从来交心,说的都是大计。 吴用听来,又是点头,只管先认同,再来说:“若是一败,就怕出不去了……” “学究,且莫说这些,此番,水战怎能不胜!”宋江气势陡然而起,话语铿锵有力。 吴用点头,一时也说不得什么来…… 两人再坐一会儿,散了去,各自休息。 却是吴用入了自己的屋,刚要脱衣去睡,却是有人敲门。 打开门看,正是风尘仆仆今日刚回的朱仝,迎进屋内落座。 只看得朱仝满脸的凝重,吴用便也问:“何以朱仝兄弟这般夜里还来寻我有事?” 凝重的朱仝,却又一时说不得话来,只管叹息一声,坐着沉默。 吴用脑瓜子转得快,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自己的几番遭遇,便问:“朱兄弟是不是……回来之前,见过那苏武?” “学究何以知晓?”朱仝愣了愣。 吴用还是叹息:“昔日里,我又何尝不是也见了他呢?” 朱仝心中一定,立马就问:“这我倒是知晓,那学究与苏武相见,说过一些什么?” 吴用看了看朱仝的模样,便是直接一语:“招安……” 朱仝心中更定:“他也与我说的是类似之事。” “我知晓……”吴用点着头,已然猜出了个大概。 “那……” “你先说说,那苏武怎么与你说的?”吴用稍稍用了点心眼。 “他说……他看上了咱们寨子里的水军,说可留一命,说……他只看得上这些人。”朱仝也就和盘托出。 “他已然开口要了……”吴用听来,只觉得是苏武开价了。 “那学究如何作想?”朱仝立马又问。 吴用却是摇摇头:“我又能如何作想?我作不得多想……” “可……可是公明哥哥不愿?”朱仝直白来问,对于从来不愿从贼的朱仝而言,兴许苏武真是最好的选择。 吴用不答这话,只道:“朱仝兄弟,此番大战,你一定莫要冲杀在前,不论胜败,保住性命就是……” 这不是暗示,已然是明示。 朱仝只管点头:“省得省得……” 吴用还要来说:“水战若能挡,那还有回旋余地,水战若是不利,这山寨啊,也就挡不住那苏武的兵锋了……” “学究,那苏武……” “好了,不说了……你此番归来不易,早早回去歇着吧。”吴用送客。 朱仝起身拱手,也不好多留。 战事,说起就起。 苏武已然上船动身了,那水泊里埋伏的人,也等了两三日去,今日已然就要决战。 宋江站在梁山高处,俯视整个水泊,便是再如何极目去望,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山水尽头,茫茫一片。 只待眺望几番,那后寨里陡然也起了鼓声。 宋江连忙又往后寨去看,果然也是击鼓聚兵,前军是那秦明,中军是一千铁甲,左右两翼,一个张清,一个索超。 那高耸的云梯车,一排数去,三四十架,其实,这小小关隘,近前摆满了,也摆不下这么多云梯车。 那石砲车也是一样,关隘头前的空地之上,摆得是满满当当,甚至许多已经摆到了射程之外。 后面还有各种车,冲撞车,轒轀车,如是都一窝蜂往前去,便是连去关隘的路都要堵得水泄不通。 苏武为何还要这么造呢?因为以往不知多少年,谁都没真正造过了,此番闲着也是闲着,只管让大匠也好,小匠也罢,乃至学徒之人,都真正把这些手艺学好学会。 这是匠人们的一次大演习大操练,来日当真有那攻城之战,这些匠人再造这些东西,必是手到擒来事半功倍。 石砲已然开始在打,巨大的投石机,嘎吱一响,一颗几十斤重的石头,便被抛向高空,一去二三百步不止。 砸在关隘之上,爆出巨响。 宋江连忙下关隘去躲,只因为那石砲车刚才只是试射,如今,已然是二三十具,开始同时在发。 好在那小小关隘的高墙,加固了好几番,被那巨石砸来砸去,依旧坚挺。 宋江却还是心急,生怕这加固了几番的高墙真的会轰然倒塌,便是来说:“学究,当是要派人出战,与那官军力战一番。” 说着,宋江就去看身旁不远的病大虫薛永,而今梁山上下,真正陆战打仗,就薛永还算堪用了,只因为薛永家里就出自西北老种经略相公门下。 却是薛永闻言,面色一沉。 好在吴用立马来劝:“哥哥,此时此刻,紧守高墙为要,这高墙定是轻易破不得,若是出战,而今不比以往,寨外那三个军将,虽是客军,但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那中军还有苏武麾下精锐铁甲步卒,更是轻易难胜。” 薛永闻言大气一松,与吴用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宋江一时心急过后,又回了冷静,点头:“嗯,倒也不急,只等他们上前来送死!” 倒也没人上前来送死,只管是石砲一直在砸,乃至又看得有人往前推出一些东西来,竟是那床子弩,倒也不多,十几具,也开始发射起来。 关隘城头之上,哪里还站得住人去? 也好在,官军此时也不会爬墙来,只待石砲床弩不发射了,再上人去也不迟。 却是这石砲与床子弩,一直不停,甚至还有一些往前在推,推到一百五十步之处,再来发射。 竟是把巨石与弩箭直接抛到了山寨之中去,山寨里的人,只管是到处去躲,只管庆幸,好在不多,好在关隘近处逼仄,摆不得太多。 此时此刻,水泊之中。 十几大船,一二百小船,载着两三千号铁甲兵,开始进入水泊深处。 那混江龙李俊早已在水泊深处埋伏了许久,此时终于看到官船了,也有几分激动,只管左右来喊:“兄弟们,来了来了,上回怎么胜的,这回自也是再胜就是!” 左右之人许多,似也都信心满满。 却是看着看着,官船竟是不往东来,而是调头往北去了。 左右之人立马就问:“李头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是来攻寨子的?” “无妨无妨,快都上船,小水道多的是,跟着去,他们兴许是想绕路,只待他们去绕就是,北边那里也有可埋伏之处,那边也有阮氏兄弟,咱们直去支援就是。” 李俊倒也真是临危不乱,冷静非常。 众人只管上那小船,不断摇橹,在水汊小道里跟着往北,只待一个多时辰之后,只看官船终于往东了,开始进那水泊的狭窄之处,也是那芦苇浮台岛屿掩映之处。 李俊自是大喜:“兄弟们不必留手,只管本事都使出来,此番大胜回去,公明哥哥自有大赏赐。” “得令!” 身旁众人拱手,摇船的摇船,下水的下水,上岛的上岛,倒也从容,也是官军船只,其实行的不快,更是这个时代的内河船只,都行得不快。 那高大楼船之上,苏武就站在高处,开始四处张望,显然也有紧张,虽然他自己也操练演习了几番,但毕竟是第一次水战,不同以往。 一旁还有宗泽,他倒是更显镇定,开口来说:“子卿,按照头前定计,当放火箭了。” 苏武点头,开口大呼:“放火箭,只管看得芦苇蒹葭之物就点了。” 火箭准备了不少,引火也麻烦,但一切都有条不紊,只管火箭到处去放。 一望无际的芦苇之中,慢慢起了火光,风去一吹,火势开始蔓延。 不知哪里忽然射来箭矢,不必苏武下令,只看箭矢来处,众多军汉早已也演习操练了几番,只管放箭回击。 苏武还在大喊:“加快加快,冲出这里去!” 楼船下面,摇桨之人,那是袒胸露乳,拼命去摇,只因为一筐一筐黄澄澄的铜钱就摆在头前,所有人都看得到,将军说了,只管快摇,摇完就赏,赏完再摇,摇完再赏。 也有军汉左右来巡,只管催促:“快!将军下令了,快些!” 船上的风帆也是鼓荡不止,船工们当真卖力气,那要赏赐下来的钱财还未落袋,岂能不卖力气。 便是真想不卖力气,那来去巡的军汉手中的长鞭可当真来打,前两日,可有不少人挨了打,但那将军也好,好吃好喝,乃至当真也赏。 船只快速行去。 却是陡然间,火光之处,冒出来不少人,当真不躲了,箭矢不断再射。 船只之上,自也不断回击,丝毫不慌乱,只射得是哀嚎不断。 各处水汊里,忽然来了不知多少小船,正是要来堵住去路,好让水下之贼从容来凿。 楼船高处的苏武,也有应对的军令:“放箭放箭,冲过去!” 就是这么简单的军令,就是不纠缠,小船堵路,便让他堵,大船何等惯性?总能冲出去。 迟滞一些速度也无妨…… 要凿船底,只管来砸。 就看船头已然在撞,船速慢慢在减,船只下层的军汉,更是大呼小叫在催:“使劲,冲出去,便是大赏,快使劲!” “嘿呦嘿呦!”船工喊着号子,拼命去摇。 当真有那悍勇之贼,驾小船靠帮,一跃而起,便是要杀人去。 船边长枪林立,好似早已准备,只管看得人影,便去捅刺,那贼跳到半空,就看无数枪头捅来,只管落水而去。 官军大船之后,还有小船,船帮低矮,水贼换了目标去打,上次,就是这么打官军的,只管上了船,长刀劈砍去,官军一个个吓得不敢相迎。 此番再去,一个水贼从自己的船上跳进官船,却是人还未站稳,官军竟是不慌,无数人提枪就来打。 只看枪尖无数,一瞬间,这水贼就做下了决定,转头跳入水中去。 这贼也是好本事,却是心中大急,在水中失去了踪影,远处才再冒头,左右一看,又换一条官军小船再潜水而去。 再一跃上船,无数枪头立马就来,唯有再跃入水中。 不同不同,真是与上次大大不同,按理说,只要上了船去,官军就会惊慌失措…… 此番怎会是如此? 这水贼不再去寻官船,只在水下不断潜游,偶尔起身换气,就听得四处大呼小叫:“快快快,射那个,那个露头了。” 一口气刚换,听得呼喊,这水贼连忙又潜下去,往那最高的楼船去潜,因为那边,正在凿船,只要把那楼船凿沉,在这逼仄的水道里,那就直接堵住了一大排,官军自会乱了阵脚。 却是那楼船依旧不断在行,虽然不快,却是一直在走,显然头前并没有完全堵住。 这到处潜游的水贼,名唤阮小二,便更是使劲,往那楼船船底去游。 只待近前一看,阮小二心中就知,不好不好…… 那船底黑黑一片是什么?不是铁还能是什么?甚至许多处已然开始有了些许锈迹。 铁生锈极快,便是这么放在船底,不得多久去,就要锈成一片…… 可是,此时并未太多锈蚀,阮小二急忙来问:“小七小七,如何了?” 又那刚刚出来换气的贼人立马来答:“一时半刻,怕是凿不动啊!” “快使劲快使劲,这铁皮绝对不厚,再凿再凿……”阮小二已然急了,这若是再往前开去,不得多久,可就要进广阔之处了……阮小二自己也潜入船底去,接过旁人的工具,只管也砸,铁皮完全不比木头,当真是又湿又滑,水中还不好使力,这些都是其次…… 主要是这船只不停,还得不断踩水去追,更费力气。 船上之人,自也发现了船下有人,便听大呼:“搬大石来,只管看哪里有人露头换气,只管大石去砸!” 咚咚咚的大石砸水之声,激起水几丈之高。 这是苏武的定计,箭矢再如何大力,也难以入水,这巨石虽然入水之后也没有多大威力,但毕竟重量在那里,总有效果,乃至激起波浪,也能让水下之人来去不稳。 楼船船头,已然有人取来长长的木杆,左右去拨开堵路的船只,船只上也还有大火,想着用火来烧官军楼船,自是撑开去就是。 船头前箭矢也在不断去放,楼船当面,已然没有贼人敢轻易暴露身形。 楼船继续在走,一直在走。 阮小二技艺着实了得,终于在水下凿卷一块铁皮,已然看到木头了,却是陡然发现,头顶船只忽然快了几分,连忙奋力踩水去追,便是要追到刚才之处。 却是船只越来越快,阮小二心中立马泄气,便知头顶大船驶出了水汊,要去宽阔之处了。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阮小二连忙去拉头前的阮小七,用手势比了比,走,得走了! 如今已然气力使去了大半,若是真跟着到了宽阔之处,只怕再想藏身而逃就难了,到时候不免就要换气露面,官军小船左右散开来,岂能看不到?得走了。 哪里知道,阮小七还不愿,指了指自己头顶,已然也是凿破了铁皮,看到了木头,舍不得就此退去。 却是阮小二伸手就去拽,一把拽住阮小七,便是身形一顿,那船底已然远去好几步,再顿一顿,船底又去好几步。 只待船底远远行去,两人才敢稍稍露出水面换气,已然也是憋气憋到极限了。 那阮小七还来一问:“哥哥,我已然就要凿开了,你怎不等等再拉我?” 阮小二无奈来答:“你自是本事大,但凿开一处有何用?” 阮小七微微一想,便也是,兄弟们都不曾凿开,他一人凿开一处,没有意义,船内之人,说堵就堵住了。 唯有到处漏水,才能沉船,一处小漏,不是大碍。 阮小七转头问:“哥哥,这可怎么办?官军船只已然全力往水寨去了。” “还能怎么办?赶紧寻船去,往山寨去援你五哥!”阮小二如此说着,立马潜下,当去寻船快归了,阮小五守在水寨。 水寨,便是梁山岸滩靠近水边的大寨,官军登陆之后,水寨首当其冲。 破得水寨,官军便可直冲入山寨,再也无有阻挡。 宋江倒也不是没想过要把整个梁山都用高墙围起来,便是岸滩这边,也都建起高墙。 只奈何……工程量太大,无异于建造一座不小的城池,实在难以做到。 不仅需要无数的建材,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时间,若是再等得两三年,兴许这件事还真能做成。 回过来想,若真是岸滩已然被占去,即便建了这么一座城池,意义也不大了,梁山高处之上,连水源都没有了,困在孤山之上,要不得几日,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守山,就要守水寨。 阮小二阮小七,此时挡不住官军去路,那就只有一心回去守那水寨了。 混江龙李俊,自还在后,不知头前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官军之船都往那宽阔处驶去,便是又急又骂:“阮家兄弟这是干什么吃的?怎的放了官船出得水汊?” “李头领,怎么办?”身旁问话的,是出洞蛟童威。 怎么办? 李俊往前去看,只看那官船越行越快,还能怎么办?便是大喊:“快,回水寨去守。” 水寨有两座,梁山下岸滩边,左右各一座,互成犄角之势,左边是阮氏兄弟,右边自就是李俊与童威童猛。 官兵已然过了水汊去,李俊更是亲自去摇橹,摇得飞快,便是怕那官军船只先到,怕那童猛一个人守不住右边水寨。 只待李俊奋力摇橹,靠水寨而去,就看那官军船只,忽然慢慢都在停了,就停在岸滩一二里之外。 山后,宋江只听得官船就要登陆,连忙惊慌而来,当真看到了官船在远处,入得李俊右寨而来,便是喝问:“何以未把官船堵住?” 李俊委屈不已,只答:“哥哥,官船未走我这边,走的是北边,我自连忙去追去帮,哪里知道,阮家兄弟忽然就放官船过去了。” 一旁吴用听来,便是面色一黑,连忙解释:“哥哥,阮家兄弟必不会轻易放官船过来。” 宋江大怒,抬手指向水面:“那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吴用一时无言,其实也没想明白。 却见宋江脚步就起,往那左寨而去,恨恨在说:“便是当真吃里扒外,当场擒拿斩杀。” 吴用立马跟随而去,在后面说:“其中定有曲折,哥哥一定问个清楚,万万不能临阵斩将……” 宋江只管上马去,打马快走,吴用飞快也跟。 那左寨一入,不等宋江呼喊,阮家兄弟已然近前拱手。 “来人呐,把这三人绑了!”宋江大呼,显然已是怒上心头来。 三人连忙跪地就拜,阮小二开口就说:“公明哥哥容禀,那官军之船,都在船底装了铁皮之物,着实凿不开啊,且那官船行得极快,没那么多时间去砸,着实又挡不住,非我等不尽力!” 吴用连忙也来拉:“哥哥哥哥,定是不假,定是如此!那苏武何许人也,岂能当真无备而来?岂能当真又走那高俅的老路?是我算计不深啊!我之罪也,请哥哥饶恕了他们兄弟吧……” 宋江此时,才略有冷静,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那水面远处,两手一摊,只问:“学究,而今,如何是好?” 宋江话语说完,似已然有些无力了。 后寨正在打得激烈,官军那石砲已然把墙头上的垛口都砸平了。 前寨,官军已然就要登陆…… “事已至此,放手一搏就是,哥哥,咱兄弟们个个不怕死,咱拼了就是……大不了……定还有再起之日啊!” 吴用连连在说,也往宋江的心坎去说,再起之日,便是宋江头前之语。 宋江更有了几分冷静,看去水面,问得一语:“学究,怎的官军又停船了?” 吴用此时才松口气去,先与阮家兄弟摆摆手,示意三人退一些去,再定了定心神,想得一想,再说:“官军大概是在等援军到来。” 宋江左右踱步,皱眉不止:“当有个应对之法才是!” 是当有个应对之法,吴用努力去想,又是紧张不已,左右去看,前后也看,如何应对? “决死岸滩就是!”吴用这么来应对。 宋江微微抬头仰面,看了看天,再闭眼,一口气叹去……叹得长长…… 那阮小二来说:“我兄弟自是驾船再去,与那官军决死在水中!” 吴用立马大急,连连摆手:“官船高大,难以攀登,与其如此,不如紧守水寨,让官军来打,可占地利也!” 宋江张开眼睛,仰面摆正,看得左右,只淡淡一语:“学究,你就在前寨坐镇,后寨也是紧急,我往后寨去安军心,你我同心,共渡此番劫难!” 说着,宋江起步也走,阮家兄弟又如何真能杀得?即便要杀,也不是此时此刻了…… 发泄了一番怒气,宋江彻底冷静。 吴用看着宋江背影而去,微微有些愣神,山东呼保义也好,郓城及时雨也罢,孝义黑三郎又如何? 许是…… 宋江打马去也! 吴用愣神也恢复了,只管左右来说:“紧闭寨门,准备官军来打!” 阮家兄弟拱手一礼:“得令!” 看着汉子们开始忙碌,吴用往高处去站,看着汉子们脸上那略显惊慌失措的表情。 吴用转身去看那梁山,也深深一口气叹去…… 许久之后,遥望水面远方,大船小船无数,正在汇合…… 官船开始再动,不论大小,皆往岸滩驶来,大船百十步再停,小船开始直接登岸,再又小船又回,去接那大船之人。 也看着官军如此忙忙碌碌…… 按理说,官军登陆,合该上前去击,趁着立足未稳,兴许能把官军再赶下水去…… 吴用却是没有下令,只看那最初上岸的官军,看那铁甲汉子手中拿着的硕大的朴刀,吴用没有下令…… 便是也知,就凭水寨里的这些人打杀出去,自当是有一番血战,又能如何? 胜不了的! 双方多死几个人罢了。 却见另外一边的水寨,当真冲出一队人去,直有一二千号,往那岸滩去奔。 岸滩上的官军,才上来四五百个,竟是也不整什么队列,就往那边去迎。 吴用微微闭眼,不看了…… 大势已去了! 一会儿…… 那苏武苏将军,上得岸来,应当又会来喊一喊吧? 喊着,吴学究在不在,见一面如何? 或者来喊,学究,好久不见,故人来了,岂能不出来一会? 吴用想着想着,转头去看那梁山,还有无数慌乱的老弱妇孺之辈也在山寨之中,想来苏将军不是那滥杀无辜之辈…… 看一眼去,就看那边水寨与官军对垒大战,其实已然早有预料,苏武军中许多消息早已打探了好几番,那官军领头一个,定是东平府下陷阵营武二郎,那武二郎就使大朴刀。 那大朴刀抡起来,哪里会有一合之敌? 那一千两人,何以能是苏武座下陷阵营的对手? 哪一次,山寨里的大军,打得过苏武麾下的军汉? 人多也好,人少也罢,哪一次遇到那苏武,不是落流水死伤无数? 今日,亦然。 身边阮小二还来问:“学究,要不要出兵去助?” 吴用不答话。 阮小二着急不已:“学究,官军登陆还少,正当出击一战啊!” 吴用还是不答这话,而是转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阮小二,问了一句突兀之语:“二郎啊,你会不会怪我昔日带你去劫那生辰纲?” “学究这……”阮小二愣了愣,便是再说:“学究这是哪里话?” “那生辰纲劫来了,兄弟们也没过上多好的日子……我怕你们兄弟三人怪我呢……”吴用如此说着。 昔日劫生辰纲的领头人,说是晁盖,其实是吴用。 “不怪不怪,岂能怪学究,便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劫得那奸佞蔡太师的钱财,我心中便也舒爽!”阮小二答道。 “不怪我就好啊……”吴用点着头。 “学究这是怎么了?”阮小二再问。 “我兴许还将带着你们做一件事,你们当也不会怪我,是吗?”吴用问着。 “学究,便是生死之时了,生也不怪,死自也不怪,咱们兄弟,生死自在一处就是!”阮小二莫名也起了几分悲愤。 “好好好……”吴用连说三个好,再看那岸滩大战,那武二郎已然就冲到了右边水寨之外了,一路杀的人,头脚相连,枕去一地。 不知多少人在抱头鼠窜。 那武二郎把脚步停在水寨之外,正是耀武扬威,好生了得。 只看身后,那大船的人也开始乘小船上得岸来,还有许多物资在搬运。 那苏武当是上岸了,岸上丝毫不断,几千人开始在整队,那武二郎也带着陷阵营在回。 吴用心中在猜,猜苏武是先去打那右边水寨呢?还是会先来左边水寨。 吴用猜定了,左边,自己这边。 果然,那苏武大军未动,带着百十人就往左边而来。 吴用就在寨墙高处,远远去看。 那苏武来了,百十步之外,开口放声:“右边李俊童威童猛,左边阮家兄弟,未想,学究竟然就在水寨之中,幸会!” 吴用拱手一礼:“吴用拜见苏将军!” “好说!”那苏武点着头,果真来问一语:“吴学究,出来一会?” “也好!”吴用并不错愕,立马就答。 却是左右,阮氏三兄弟一脸错愕,就看吴用转身,兄弟三人立马去拦。 阮小二开口:“学究,何以中他奸计啊?” 阮小五接着说:“学究,此去,他定拿你性命威胁我等!” “是啊是啊,学究,你这一出去,岂还有命在?”阮小七更是拦得最前。 吴用左右看着,并不急着走,而是说道:“我已见他两番了,你们也不是不知,我心中有数,这不过是第三番而已。” “学究,以往不同,此番正是决生死……”阮小二再来说。 “是啊,决生死,所以,我才更要去见他……”吴用叹息着。 “这是为何啊?”阮小二更来问。 吴用笑了笑:“昔日带你们兄弟三人去劫生辰纲,你们信了我,今日,我带你们生死之间,寻条生路,你们也当听我的……” “啊?”阮小二愣在当场。 “什么生路?”阮小七更是听都听不懂。 却看阮小二忽然让开了路去,只道:“学究,当真可行吗?” “我若心中无底,自不敢如此,放心。”吴用郑重点头。 阮小二让到一旁,左右来说:“让学究去吧……” 阮小五已然让开,阮小七愣了愣神,直到阮小二轻轻来推,才把道路让去。 吴用立马快步而下,水寨门开了个缝隙,吴用就出。 外面也就是苏武那百十号人,苏武等在远处,倒也不急,看着吴用快步走来,脸上微微在笑。 因为看得那吴用快步极快,但身形却躬,那双手拱在头前,就这个姿态,苏武岂能不笑?笑得爽朗。 与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省心。 “拜见苏将军!” 近前,吴用已是躬身大礼。 苏武抬手去扶:“学究,你我已然老早相识,神交已久,岂需多礼?” “将军神武不凡,一介村夫,岂敢无礼。”吴用虽然被苏武扶起,但话语之中,不敢随意。 “好了好了,来……学究随我转头去看,那边还有一座水寨,当如何是好啊?”苏武问着。 “回将军,那三人依托水路,贩卖私盐出身,多是悍勇之辈,那童威童猛算是……老实人……” “嗯?私盐贩子里还有老实人?” “将军容禀,那李俊是义气之辈,昔日乃揭阳一霸,与那催命判官李立最是交好非常,李立却早已亡于将军之手,他又最是拜服宋押司,将军想要好水军,但此人怕是难以驯服,那童威童猛,虽然也重义气,但多多少少,还有驯服的余地……” “你去劝说?”苏武问。 “在下愿去劝说童威童猛,但不是现在……”吴用躬身答着。 “那是何时?”苏武再问。 “还请将军……攻破那水寨!”吴用躬身一礼。 苏武点点头:“怎么打?” “在下愿纳投名状!”吴用一语。 “这个时候……”苏武犹豫一番,再说:“这个时候纳投名状,倒是还来得及,算是最后的机会了,吴学究善于心计啊!吴学究,请!” (兄弟们,爱你们!) (本章完) 第151章 我要见童枢密! 第151章 我要见童枢密! 苏武看着吴用返回那水寨里去,便也往岸滩边而回,苏武显然知道,这场战事,在他安然登陆的那一刻,胜败已然注定。 胜利之外,苏武还有一个念想,他要水军,必须要一支水军,不论是来日去打方腊,还是辽国金国,必须要一支水军。 一支好水军,其实也是一支大船队,不仅是为了打仗,更还为了物流,这个时代的物流成本太高,其中最便宜最有效率的物流方式,就是水运。 一支武装水军船队,在乱世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就是整个后勤的最基本保障。 苏武已然没有时间再去慢慢组建操办了,他知道,方腊之战,其实就在眼前,此时看似朝廷平静,那方腊却已然正在起势,起势之快,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也着实是那天子赵佶,与麾下朱勔之辈,把那江南之地弄得太惨。 所以,此时苏武愿意等这一等,且还愿意容那吴用一番,得到一支上手就能用的水军。 且苏武也还知道,吴用其人,此时不免也有打压异己之心,他岂能没有谋划? 哪怕是改换门庭了,吴用也要在新团体里有自己的身份定位,也要有自己能倚仗的东西,显然就是这支苏武急需的水军。 没有了混江龙李俊,这支水军,自就是阮氏兄弟为主,阮氏兄弟与吴用之间,那自不必说了,如此,吴用投名状一纳,在新团体里,自然身份地位定位清晰。 人,就要有用! 这梁山上下,其实不复杂,若是故事里,不外乎四股势力,第一就属宋江一系,第二是二龙山一系,第三是晁盖一系,晁盖这一系,其实就是吴用这一系,第四可以忽略不计,就是老梁山那几个边角人物。 但这其中呢,还有一些复杂,又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就是官军将领一系,所以,招安之事,哪怕二龙山与林冲,乃至李逵之辈,都不太乐意,故事里招安却还能成,为何?因为官军将领这一系,就是招安最大的拥趸。 但此时此刻的梁山,那就更简单了,不外乎宋江一系,与昔日晁盖一系,两者力量对比很悬殊。 晁盖这一系,就是昔日劫生辰纲的那些人,如今就是这一个小小水寨里,也就是吴用与阮氏兄弟,四人麾下主要骨干力量,就是以往东溪村与西溪村之人,还有晁盖昔日的庄客。 再换句话说,就是本地人。 而宋江麾下,主要骨干几乎都是外地人,天南地北而来。 晁盖本还是名义上的大哥,晁盖一死,名义一落,这梁山寨子里的本地人,已然就边缘了,成了这么一座小小的水寨。 苏武显然想得很明白,那日放朱仝走,就是看上这群边缘本地人了,苏武其实也是本地人,乃至那吴用,苏武早早就留了话口,埋了伏笔。 朱仝的身份很有意义,梁山上下,谁都欠他的……晁盖宋江欠得最多,还都还不过的多。 来日,朱仝的角色就更有趣了,他会是苏武水军的指挥使。 为何如此安排? 不外乎三点,第一点,朱仝这人真念情分,苏武给了,他会报答。第二点,朱仝这人,不会有二心,这人打心眼里,骨子里,就不愿做什么贼寇,他很珍视自己的生活,且朱仝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也是本地人,有家族,有家眷都在本地,此也是拿捏之处。 最重要的一点,朱仝的身份,能压住很多事,晁盖的死,与史文恭有关,这个深仇大恨,往后容易出问题,谁都不好压,但朱仝压得住。 讲道理是其一,史文恭与晁盖本无冤无仇,是晁盖去打曾头市,没打过,怨不得人。 道理讲不通也无所谓,朱仝就有这个脸面,谁都欠他无数,晁盖也好,吴用与阮氏兄弟也罢,都欠他的,在这件事上就得听他的…… 如此即可。 至于吴用,其实苏武看得上此人,能力上看得上,只要吴用明里暗里,都不造次,这么个谋士角色,苏武可以留。 但凡吴用造次了哪怕一点点,在苏武麾下,要名正言顺弄死此人,不是难事。 在苏武心中,吴用显然没有水军重要,但此时此刻,吴用却代表了水军。 只待苏武把这水军经营一番,吴用代表不了水军了,那便是圆的也好,扁的也罢,只看苏武如何揉捏。 便又说回去了,朱仝其实才是苏武经营水军的关键人物。 苏武列阵在外,就只看吴用表演了。 吴用入得水寨之后,许久,再出来,带着阮家兄弟,从阵前行过去,苏武也不管,只看那四人往对面水寨而去。 吴用到得对面水寨之下,便是开口呼喊:“李俊兄弟,放个吊篮,把我四人拉上去,我有话语要对你说。” 那李俊就在寨头之上,哪里还会有好语气:“吴学究,刚才你与那官军说话,远远我就看见了,你们早已与官军勾结,如今自是坐实,我不放箭射你已然不错,你还想说什么?” 吴用也不生气,似乎早有预料,便是语重心长来喊:“有些事啊,你不知,此乃公明哥哥临走之前交代之事,时间紧迫,已然生死当前,你若再是拖沓,公明哥哥大计误也!” 李俊闻言便是皱眉,更问:“既是有什么大计,适才公明哥哥怎的不与我说?” “刚才事急,着实料不定,便是临时起意,本就是招安大计,而今里,最后的机会了,公明哥哥定计之下,立马回了后山,你可知为何?”吴用再言。 “为何?”李俊厉声来问。 “你啊你啊……”吴用做出扶额焦急不已的姿态,便是又回头去看了看远处的官军,再道:“你啊,当深思其中,公明哥哥若是被擒了,还谈什么招安?公明哥哥唯有与大军在一处,才有招安的本钱,所以公明哥哥才立马回了后寨。” “学究,兄弟我不是不信你,便是也要防备一手,你莫不是来骗我开寨门?”李俊依旧警觉。 “都让你放吊篮了,开什么寨门?我哪里不知你本就不喜我等?我四人不带一个兵丁,连兵刃都未带,如此而来,便只是当面与你详谈细说,时不我待,一会儿官军当真往寨子里去打了,那时候可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吴用说得急切不已。 那李俊稍稍展眉,说到公明哥哥要招安,这一点上,李俊已然信了不少,此时再看那官军列阵,当真是急,只道:“我放吊篮就是……” 说着,吊篮就放了下去,吴用却先不上,而是让阮小二先上去。 便是这李俊,怎么也想不到吴用所行,利用的是此时此刻紧急情况之下的信息差。 就看吊篮放了几次,吴用终于是上去了,上得寨墙,吴用环看一番,阮家兄弟都靠着边缘站定,那李俊远在几步之外,左右汉子不少。 吴用才一站定,立马说第一句话:“李俊兄弟,你适才误会了,那官军船下装了铁皮,着实凿不破,你却怪我阮家兄弟,说他们故意放官军来,唉……此岂能是兄弟之义?谁不愿意大胜之后再谈招安?谁愿订这城下之盟?” 李俊闻言,倒是还有些愧疚,与阮家兄弟拱手一番。 吴用再言:“此番,却也就到了订这城下之盟的时候了,公明哥哥与我,又如之奈何?难道真都把弟兄们拼光了去不成?公明哥哥带着兄弟们在此聚义,为的是个前程,若是真让兄弟们都死在此处,公明哥哥于心何安?” 李俊点了点头:“只道是那苏武不给咱们活路,想着拼了就是,不负公明哥哥之义也,若是公明哥哥还有招安之法,自随公明哥哥就是。” “是啊……而今也是无奈,那苏武与我一番言语,倒也说得诚恳,他也不愿麾下心腹多有死伤,所以,这城下之盟,这招安之事,还有余地,公明哥哥也有计策交代……” 吴用说到这里,停了停。 李俊便问:“怎么交代?” 吴用左右看了看,便说:“近一些,我附耳与你,此番你我配合得当,公明哥哥在后寨稳住局势,这最后招安之策,十有八九能成功。” 李俊当真上前几步,走到吴用身前,侧耳去:“你说……我自听公明哥哥的就是,是诈降也好,是拖沓时辰也罢,只管用命去做。” 吴用当真附耳轻声去说:“公明哥哥说,先要借你人头一用。” “什么?”李俊大惊,却一时之间还当真去想,是怎么借?借去当真有用?还是…… 却是李俊忽然感觉腰间一麻,低头去看,一柄很短的小刀插在了自己腰间,持刀之人,正是活阎罗阮小七! 李俊先问一语:“这是为何啊?公明哥哥借我脑袋去,如何用?” 吴用竟是还说:“就是诈降之用,最后翻盘之机会也!” “我……” 把短刀拔出,活阎罗又是一扎,直扎胸腹。 “我我……”李俊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奈何已然全身乏力,已然站定不得。 只看李俊身后众多汉子就要上前,吴用连忙大喊:“此公明哥哥之计也,此李俊兄弟心甘情愿,诸位勿惊。” 那李俊已然倒下,眼睛睁得大大,活阎罗竟是丝毫不等,就在割头。 吴用更是来喊:“诸位,听我指挥行事,公明哥哥大计便拜托诸位,如此,诸位都有一条活路。” 许多汉子当真就不动了,却是那童威童猛已然上前,一把推开正在割头的阮小七,便是涕泪就下。 童威在喊:“公明哥哥这是用的什么计?我等何必如此求生?” 童猛也说:“便是拼了去就是,怎的……唉……” 吴用连忙再言:“二位头领,此苦肉计也,亦如昔日周瑜打黄盖,千万莫要误了公明哥哥之大计,更不要让李俊兄弟白白枉死啊,诸位兄弟,一定都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吴用之谋,从来毒辣,此番亦然,投名状,自是要交得彻彻底底。 吴用更也知道,那公明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招安,为了官位,为了一个所谓相公之称,公明哥哥也做得出这些事来…… 兴许别人不知,但真要说吴用,相处这么久,两人不知多少交心密谈,他岂能没有一点点感受? 还有苏武,苏武更知道,那故事里,宋江最后对自家兄弟,何曾不是一个毒辣狠厉? 此时吴用,生死之时,总要有路去走…… 就看童威童猛抱着李俊尸首,吴用倒也不急了,示意阮小七可以等一等…… 等得片刻,吴用才说:“二位头领,不能再拖沓了,李俊兄弟,当死得其所,且看公明哥哥稳住局势,还有来日!” 阮小七便在上前,阮小二阮小五也上前去,把那童威童猛左右拦一拦,那人头再割,几下就割落。 吴用大喊,开寨门,我等先出,尔等再出,若我等先出无事,尔等便做个恭顺模样。 说完,吴用往阶梯去下。 左右汉子,哪个不悲? 便是下去,吴用再喊:“开门!” 那寨门当真就开,众人皆已无了主心骨,只看那吴用去。 吴用出门,走在最头前,官军未动,便是有汉子慢慢也出门跟去。 吴用并不回头,只管往苏武面前去走。 苏武就等在那里,看着吴用身后的阮小二提着的人头,也看着吴用躬身一礼。 苏武也叹:“可是李俊?其实……可惜了……” 吴用知道苏武说什么,便答:“将军,唯有此法,能快速拢住水军,我等来日,便也都管得住这些水军……否则留得这些人,说不得哪日行船远走,他们便操船逃了去也!” 其实,吴用说得有道理,水军不比陆军,一旦放出去,那真是说走就走了……总也不可能真的永远派人盯着看着。 吴用话语里还有一层意思,便是暗示苏武,外地水军不可信,唯有本地人才好拿捏。 苏武哪里不懂吴用之意?只道吴用还想着以水军为自己身份地位的倚仗,做梦呢…… 哪怕不弄吴用,最多,吴用也就是个老实本分的谋士。 但苏武此时只道:“不论你怎么说的,投名状既然纳来了,我自信任于你,你自把两拨水军聚到一处,把兵刃都交上来,快去做,某可不等你太久。” “得令!”吴用躬身一礼,连忙起身去招呼阮家兄弟与那童威童猛。 只看片刻之后,两边水寨,所有人都在出来,兵刃都一处扔去,扔得如小山一般。 苏武看了一眼,只留百十号人在此看管,苏武抬手就是命令:“往后寨去!那些老弱妇孺之辈,不必滋扰。” 苏武军令一下,一营一营,开始迈步,铁甲咔咔在走。 苏武自己倒是不往前去了,先让各营在前,他稍稍等候,却又把那吴用一招。 吴用躬身快来:“还请将军吩咐。” “你不随某去见见那宋押司?”苏武问着。 吴用叹气:“还请将军恕罪,在下就不去了……” “你倒是有你的义气……”苏武如此一语。 “在下昔日里,临时起意,拢得七个人劫那生辰纲,事情败露而从贼,却也从未想过会一路走到如今,晁大哥已然去了,剩下几个人,昔日里都是听了在下之语劫那生辰纲,就说那阮氏兄弟,在下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旁人兴许顾不得了,他们,在下总是要顾一顾的……” 吴用向来毒辣,却是此时此刻,在苏武面前,也掏了几句心窝子,此取信于人之法也。 苏武听得点头,便也说几句能与吴用说的实话来:“天下很大,某有大志,此时此刻,不靠父老子弟,还能靠何人呢?” 吴用躬身一拜:“定当为将军效死!” “最好不过!”苏武虽然如此说,但也知道,吴用这话不可深信,除非……苏武来日,当真势力越来越大,权柄越来越多,否则,吴用此语,就是放屁。 吴用这个人呐,复杂得紧,但有一条苏武知道,这人心思虽多,但一定最会审时度势。 苏武左右看了看,轮到他本部向前了,便是迈步而去。 吴用忽然在后一语:“将军,那宋押司可能有心要逃。” 苏武闻言,面色玩味回头看了一眼! 好似吴用也怕宋江逃了…… 有趣有趣…… 便也在猜,那吴用刚才怎么忽悠李俊的? 想来用的是宋押司的名头,什么都往宋押司身上去推?只要这话语最后不露馅,那童威童猛之辈,那李俊麾下的好汉,最后也无奈何。 好似也拿捏住了吴用的一些东西来,往后若是真要杀吴用,似乎还有个简单手段,轻轻松松借刀杀人,且看吴用自己找死不找死了。 苏武安慰吴用一语:“学究,放心就是,逃不去的……” 吴用当真放心点了点头…… 大军在走,沿路去,都是房舍,依山势错落有致,老弱妇孺许多,其中有一些是头领的家眷,也不乏那些本地汉子的家眷。 其实这梁山之地,挺好,可以当做一个极好的基地来用,防备的是来日金人南下,第一缕兵锋当真过于强横,当真势不可挡,这里易守难攻,可以当做苏武最后的倚仗。 藏钱藏粮藏军藏人,乃至藏下许多生产作坊,都不在话下。 女真那兵锋,其实好对付,女真人少是其一,糜烂得极其快,这是其二,即便最初不敌,只要保存了实力,稍稍一拖时间,要不得几年,也就好敌了。 当然,这是苏武对未知未来的一个保险谋划,最好,还是用不上这里,不必真的走到这一步,这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 但即便不这么来用,这里也要好好经营,这里通南北水路,做个后勤基地也不是不可。 苏武慢慢想着,头前厮杀已起,先锋陷阵武松,早已遇敌,砍杀无数。 那宋江也不知还有什么手段能逃走,苏武也猜,要么一条小船从偏僻处下水去跑,没了水军来做掩护,那宋江一两条小船下水去,怎么能难逃脱这八百里水泊。 苏武所带,官军大小船只上千,周遭已然密不透风…… 要么呢,突围,能为宋江当真卖命的人其实还不少,怎么突围? 自不是回头与苏武决战突围,而是打开后寨,往那秦明索超张清的大军里去突围,便是这京东两路之兵,除了苏武麾下,其他之处,宋江自是知道都不算精锐。 后寨突围,显然是最有可能的逃脱之法。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头前来报,说那后寨关隘开了,贼人都往那关隘之外涌去。 苏武自也下令:“快追就是。”宋江啊宋江,想法是极好,此番,是战之罪也,是实力的碾压,并不是什么智计百出的碾压。 苏武如今,就是实力比宋江高出太多,此败,就只有这一个道理。 寨子里东平府官军精锐杀来,后寨里,山寨好汉奔涌而出! 有那许贯忠似也早已知晓会有这般情况,便是军令连连在下:“按战前之议,前军出击,左右两翼合围!” 令兵在跑,鼓声在响。 前军秦明,一马当先就去,左右,索超张清,更是上前去围,自是要个水泄不通,还有沟壑拒马形成防线。 中军栾廷玉与一千铁甲步卒,倒是未动,只看哪里去补充围堵,就往哪里去。 水战一败,梁山大势已去,堵住此番,大事就定。 却见那后寨里,涌出了万余人来,一时间,这梁山后方,拥挤得满坑满谷都是人,一眼望去,四处都是人头攒动。 只待有那官军铁甲也追出后山关隘,更是再也看不到空闲之处。 那苏武却并不追,他自带着亲卫上了关隘高处去看,他要看看,宋江还要怎么逃出生天。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却是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寻也寻不到宋江在何处! 只看得有一股人,忽然奋勇无比,开始冲击侧边张清之军,一时间还真把张清人马杀得连连在退,颇有一种一鼓作气之势。 苏武立马看去,便是知道,那里,宋江定然就在那里,宋江也学会了观阵,极短时间之内,便看出张清麾下,当是弱点之处。 倒也是真看得准。 苏武自是找不到到底哪个是宋江,却能找到远处张清的身影,那张清倒是了得,飞石绝技又在表演。 只是麾下人马并不精良,大阵不断在退,好似真要挡不住一般,好似真要被宋江突围而去。 其实现在,苏武也指挥不了什么了,只远远看着,看的是头前制定的军事计划,会不会完美执行,就看麾下之人的执行力。 只看更远将台,那一千号铁甲中军,已然有人在动,五百铁甲开始往张清去援。 这是苏武第一次打这么大的仗,麾下两万多人,事前作战计划做了许多,苏武高处观战之意,就是为了检验自己指挥水平高低。 只看那五百铁甲拥到张清身后,先把大阵在退的情况稳住,怎么稳? 自是提着刀枪驱赶阻拦,便是拥挤在原地,也不能让大阵后退。 再有铁甲,从两侧往前去绕,栾廷玉一马当先,只待栾廷玉绕到头前来,铁甲不过二三百,颓势立马就止。 甚至开始反扑。 苏武看得连连点头,却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不该只留一千步卒,当至少也留三五百骑兵…… 围困之战,乱战而起,哪个人不想活命?便是四处贼人都在冲击,却也都是一团一伙,已然也没有了指挥调度。 苏武再一次明白,大战一旦短兵相接打起来了,那就一定没有了临阵的细微指挥,就如此时,苏武想命令已经冲入敌群的武松往左边去打宋江所在之处。 却是知道,这军令可下不去了,即便派出令兵在人群中去挤,令兵哪怕在高处看到武松在哪里,他真走入人群去挤,十有八九也寻不到武松了。 哪怕挤得几刻去,幸运再幸运,真寻到了武松,武松也难以把这个命令执行下去。 就只能放任这场大战这么打下去,所有人,本来在哪里,就在哪里打,真去指挥,反而生乱。 看着就是,苏武还明白一点,不能信任之军,万万不能放在前头,比如张清之军,此时此刻着实不可用也,若非张清与麾下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还有一些亲信之人还可战,只怕防线早已大破。 许是宋江观阵多日,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如此再想,那宋江突围之策,还真不是胡乱心思,也是谋定后动。 苏武也在长进,宋江也在长进。 苏武甚至还在反思自己刚才心中嘲笑宋江的心态,着实是近来胜得太多,有些飘了…… 好在,苏武头前就心中略有不安,留了那栾廷玉一千铁甲与许贯忠。 再看! 那宋江突围不力,被反扑一回,竟是稍稍退回了人群,好似再重新组织。 苏武一时还真起了几分担忧,便是下了关隘高墙,看了看身后百十号亲卫,只管长枪在手:“随我走!” 与其下令去让武松往宋江那里去,不如自己去,至少苏武此时是清楚知道情况,也知道往哪里去,也不曾陷在阵中难以动弹。 身后李成,第一个拔出腰刀,先走几步,走到苏武面前去。 苏武也未说什么,只管冲出关隘,定了定方向,绕着外围脚步飞奔。 奔得差不多了,苏武抬头去看,左右去看,其实是在定位,看看关隘之处在哪边,看看附近地貌,又往旁边再绕一二百步。 再停下来定位几番,差不多了,苏武长枪一举:“往这里入阵!” 苏武只管去挤,先挤的是自家铁甲军汉,一边往里挤,苏武还一边大喊:“兄弟们,某来也,快快让路,只管随在某身后!” 喊声传不出多远,但周遭军汉,都听得到,有人转头去看。 便是左右有人大喊:“将军入阵了,兄弟们快跟上!” 便更有人喊:“将军入阵,快让路,快让将军往头前去!” “跟上跟上,兄弟们跟上将军去!” 苏武铁甲里不断挤去,挤得许久,抬头一看,眼前依然是贼,长枪就捅,口中大喊:“兄弟们,随我杀!” “随将军效死!”这一片人,都在呼喊,倒也不多,三五百号。 远处之人,也看来,知道将军入阵的人自是越来越多,都往那呼喊的方向去杀。 李成更是频频挡在苏武身前,更有军汉争先恐后往苏武前面去杀。 贼人一眼望不到边,只管奋力砍杀去,苏武长枪不断捅刺,也看不到什么了,即便踮起脚来,看去的都是人头。 苏武只管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关隘在哪里,看一看前面那些早已不抛巨石的石砲摆放的模样,便也是定位。 “这边这边!”苏武高举长枪指着大致方向,频频在喊。 所能指挥的,也就身边这些人,但将军所去之处,便是周遭众人跟随而来。 地面上的躺着的贼人,已然不知多少。 苏武也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众人跟着喊:“投降不杀!” 但没有一人手中的刀枪是慢的,只管众人紧密在一起,长枪一下一下去捅,贼人一排一排去倒。 哀嚎之声充斥在耳,苏武忽然脚步稍稍一个趔趄,低头去看,不知谁人的肠子拌在了苏武的脚下,犹如一根长长的绳索,也不知尽头在何处,更不知是哪个尸体出来的…… 苏武稍稍抬腿,继续往前。 其实,泾渭分明,贼是贼,兵是兵,军汉们极为紧密,贼人们越来越挤。 苏武频频迈步往前,自有军汉更往苏武头前去,争先恐后,却又不乱。 苏武不断前后左右去看,看远处,看高处,不断定位。 当是差不多了,是这里…… 苏武忽然大喊:“宋押司,某来寻你了!” 无人应答! 苏武继续往前迈步,左右军汉,更是奋勇在前。 “宋押司!”苏武再喊。 眼前,已然真有许多贼人开始跪地举手,那苍白的面色,便是苏武这辈子见过人类脸上最惊恐的表情。 苏武当真开口:“弃兵投降之人,不必多管,只管向前!” 又往前不少,便是苏武再喊一语:“宋押司!” 苏武想尽快解决这场大战乱战,苏武虽然看不到,但也知道,旁处兴许投降者已然无数,偏偏这里,投降之人还真不多。 宋江定在此处。 果然,真有一个话语来答:“可是苏将军当面?” 声音就在不远,这般乱战,稍稍远一点,声音就听不真切。 “正是本将,宋押司,罢了吧?”苏武又喊。 “苏将军,我若罢了,可放我身旁这些兄弟一条生路?”宋江再答。 即便已然近在咫尺了,人群之中,却还是看不到身影。 “你出来就是!”苏武再喊。 “苏将军,你应了我这一言,我等自就罢了。”宋江话语又来。 还要讲条件? 苏武不答话了,只管大喊:“杀,杀光为止!” 左右军汉,更是奋力,人头就是赏钱,虞侯文书皆在阵中,必然记录准确。 苏武也不吝啬,即便杀去一万多人,赏钱也不过二十万贯的事,自是杀得起! 此处之贼,已然最是核心之人,便是也有贼寇要搏,一语喊来:“与你们这些狗贼拼了!” 真有人冲来,长枪不知多少,正在捅,话音也就戛然而止。 只要军阵紧密不乱,一人两人要拼命这种事,何其难也! 只待军汉们慢慢再往前,捅杀起来顺手无比,那宋押司陡然又喊:“苏将军,罢了罢了!” 苏武只答:“你出人群来,让本将看到你!” 说着,苏武也左右挤得几番,挤到军汉第一线,面前只有李成一人,当面三四步外,就是贼寇。 苏武要看到宋江! 那人头攒动之间,还真有一袭青衫出现在苏武面前,苏武打量去,应该还真是他! 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孝义黑三郎。 那人也在三四个人后,拱手一礼:“见过苏将军。” “宋押司,劳烦你多行几步,走出来……”苏武再言。 那宋江当真往外来走,却是左右都在拦,那宋江拱手左右:“兄弟们,事已至此,唯我一人之罪也,是我对不住兄弟们,只管往我去就是。” 左右当真皆是不愿,一个个立马挡得严严实实,话语一大堆,这个来说那个来说,也听不清楚,只管是一片吵杂。 苏武直接大手一挥:“往前!” 李成持枪就迈步往前去捅,左右之人皆是动作快速。 宋江立马大喊:“苏将军,罢了罢了!” 说着,已然就要被淹没的宋江,忽然又看得到了,当真往前走来,左右之人,个个掩面有泪。 这些年来,宋江还真不知给多少人有过恩情,不仅仅是那江湖救急,更还有身家性命的恩,其中不乏作奸犯科之辈,也不乏一些底层良善之民,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声,从来不假。 以至于此时,宋江要从人群而出,当真就是这般许多人掩面而泣的景象…… 要问宋江怎么如此豪富?他家本就是郓城县大地主,他如此家世,本也该是读书进学,考取功名,也不知多少人期待着,真以为宋江会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只可惜,越是期待,越是失望,宋江做梦都想当官! 宋江当真出来了,此处,军汉也不动了,贼人也不动了。 苏武也从李成的身后出来了,上下把宋江一打量,一时竟是也有唏嘘。 “宋押司,过来吧……”苏武抬手一招,其实就是三四步外。 那宋江先是回头,躬身一礼,只看那哭泣之声,此起彼伏。 再转头来,又对苏武,也是一礼,如此,才是迈步,面色之中,竟还真有了那几分慷慨。 只道此时,苏武在想什么? 只看宋江迈得这三四步,到得苏武身边,再拱手一礼:“苏将军,在下本也并非贼寇之辈,从贼皆是无奈,在心自小,一心只求报国,奈何无门,只看这世间,殿陛之上禽兽食禄,庙堂之中朽木为官,到处都是赃官污吏,唉……苏将军也是正直之人,定也知我所言何事……” 苏武笑了笑,不多言,只说:“既然如此了,事到如今,宋押司,此番那就当真罢了吧。” 宋江点了点头,又回头去说:“兄弟们,是我宋江对不住你们,就此罢了吧!” 苏武铿锵来说:“宋押司高义!” 就看当面,大概还有三五百贼,兵刃在落,叮当作响。 苏武再开口:“都不要乱走,只往那边水边去,先聚在那里,也好一个个登记造册。” 众贼都看着宋江,宋江点了点头,众贼便也动起了脚步,往那水边去走。 等得片刻,只待众贼都放了兵刃去了那水边之处。 苏武叹一口气去,再说:“宋押司,请!” 苏武还有一个作请的手势,宋江一看苏武比出来的作请,迈步再走,往官军人群里去。 心中也稍稍一定,倒是头前也与猜测,这苏武如此悍勇,性子定是刚直,刚直之辈,最通情义,定也是那江湖好汉做派,兴许还可再谈一二…… 正在想着呢,就听得苏武忽然在后大喊:“这一处之贼,全部杀光!” 宋江闻言大惊,连忙转身,隔着几个军汉,宋江伸手似要去拦,口中大呼:“苏将军,万万不可啊,他们都是良善之辈,心中皆怀忠义,万万不可如此屠戮啊!” 苏武哪里管他,只看看着眼前军汉往前。 左右有军汉阻拦,宋江上不得头来,只得再来呼喊:“将军,皆忠义之辈也,若到将军麾下,必是悍勇效死之军,将军何以如此不留情面错杀好人啊!” 苏武回头来,只看宋江已是泣血在喊,脸上青筋暴跳,便答一语:“宋押司,我麾下才个个都是忠义悍勇之辈!” “苏将军,苏将军,你可杀我,万万不可杀他们!”宋江已然就看到了那屠杀之景。 苏武不答,只管转头去:“杀光!” 只道刚才苏武看着贼人个个红眼流泪的场景,是作何想?若不见刚才宋江那一番场景,兴许还真没这一遭屠杀! 却听宋江一语喊来:“我要见童枢密,我要见童枢密!” (兄弟们,又是一万字,明日接着来!顺便求一两张票……爱你们!) (本章完) 第152章 老天着实不公! 第152章 老天着实不公! 苏武闻言转头去看,看的就是那青筋暴跳的宋江,要见童枢密? 苏武也不看那屠杀场景了,只说得一声:“把这贼首宋江押到营寨中军大帐里去!” “得令!”李成已然去做。 苏武自是懒得纠缠,回头去,慢慢挤出人群,再上那关隘高墙,只为了俯瞰整个战场。 战事已然结束,一眼望去,四处跪地之人数不胜数,粗略估计,怕是也还有万人之数,这些人留下来,倒也还有意义…… 苏武还要把这梁山山寨修建一番,到时候自也要人手做苦力,苏武近来已然开始关注京东两路境内之铁矿,就在沂州就有一个比较容易开采的铁矿。 如今苏武不再是那军头的思维,而是经营思维,铁矿是重中之重,其次还有铜矿,济州出铜,也要大力开采。 此战之后,苏武也有想定,程万里必然真成那封疆大吏,不仅权柄在手,连威望也足了,有童贯在京,这京东两路,只要好生经营,必是根据地所在。 那么矿场开发,就是大事了,苏武岂能不去想? 甚至,还有煤矿开采之事,兖州就有,这东西很有意义,民间其实也有人用,只是并不广泛,也有那种无知之念,比如煤矿有毒之类的事。 这些事,其实很好解决,一个炉子一个烟囱的事,只要把这个炉子给推广开来,煤也就不在话下了。 比起铁矿铜矿,兴许煤矿还更重要,它是一切工业生产的开端,是真的可以改变整个时代格局之物,且较为容易获得,推广对于苏武而言,显然也不难。 乃至煤当真开采推广,连炼铁炼铜都会效率倍增不止,一旦炼金属的效率大涨,且煤在冶炼行业一出现,还能大大增加金属生产的品质。 苏武来日甚至可以低价对外倾销铁铜,把全国上下的金属行业打个落流水。 金属可不仅是工具,金属其实就是钱,此时此刻的冶炼行业,甚至可以算是金融行业。 当然,名义上不是苏武倾销,是京东两路倾销,是官府倾销。 苏武心中有这些经营谋划,这些贼人,岂不是最好的免费苦力? 根据地要真正有了,苏武心思里当真投入非常,他也并不怕会被人摘了果子,短时间来说,只要童贯不倒,程万里不倒,就不可能有人能摘到他苏武的果子。 长时间来说,来日天下如麻,谁能护得住这根据地,这根据地就会在谁手中。 苏武的心思里,只管干,根据地从此谁也拿不走。 乃至,这京东两路之官员,也慢慢要从上到下换个遍,只看如何操作,短时间的操作方式,自是以童贯与程万里为主,童贯门下没太多文官,但程万里以往,总是有不少交好之人,或是同窗,或是老乡,或是好友…… 而今,局势大不同,操作得起来了。 长时间里去想,苏武甚至也可以自己去谋,看上谁就谋谁,反正身后有一棵大树挂着名。 最好,能一次性弄来一个家族的人,虽然此时大宋,远没有了唐与唐之前的那种真正的世家,但大宋依旧还有那种一家老小当官无数的家族家庭。 比如赵明诚家、李清照家,都是这种家庭。 一次把一家子都寻来,放在根据地里各处为官,自也有其好处,那就是绑住了这家人,一个大家族,老小都在此,那就是一个家族的利益乃至身家性命都在此。 当然,也有其坏处,没有什么事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只看如何选择,如何拿捏。 何以苏武忽然如此来想? 因为看史书看的,汉也好,唐也罢,世家的形成有其重大的弊端,但世家的形成,也有其极为有用之处。 就好比东汉刘秀如何再起? 那自是世家大族在后鼎力支持,三国也是如此,袁氏也好,曹氏也罢,都有各地世家之力在后支撑。 李唐之家,亦然。 苏武是要抄作业,他在这大宋,本是一介武夫,如今没有世家了,他想再造一两个地域性世家出来,把这一两家人深深绑在自己身后。 当然,这个时代也造不出昔日那种真正的世家,早已没有了昔日那种真正世家生存的土壤与基础,但造出个形似神不似,苏武的目的就达到了。 没有文人,绝对不可能成事,但这大宋天下,文人却有大不同,苏武想破了脑袋,怎么打破这种格局? 造两个地域性世家出来,兴许就是办法之一,只看苏武来选,造哪两个? 只要造出来了,那这个地域性的世家,就与其他文人的利益不一致了,乃至也可以与天子的利益不一致。 只与“军头”苏武的利益一致,那苏武才真的可以是曹老板。 那这大宋的文人与天子深度绑定的格局,就真的被苏武敲出了一个缺口。 兴许这种想法是历史的倒退,但苏武不得不试一试,不然真没有办法来做。 苏武想来想去,在程小娘送给他的史书里,暂时只找到这个破局之法。 若是一切真成了,大事完全鼎定了,苏武真的可以用天下之文人了,再来把这个自己亲手造出来的世家给瓦解,当也不是难事…… 远处太多想不了,只看眼前事,先试着破一破局面。 那绑缚之绳索,把一个一个跪地的贼人串绑起来。 梁山山寨里,也要再次去仔细搜查一番。 辅兵们开始打扫战场,大多军汉也开始慢慢回营。 苏武走在回营的路上,有人牵马来了,他也不骑,只是脑海之中不断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造世家,造地域世家之形式。 得选了,选人,赵明诚这厮不行,但赵家人其实不差,且赵家人被蔡京打压了许久,才刚刚得到平反,都是小官,乃至还有许多人以吏员糊口。 苏武若是借着程万里与童贯,把大批赵家人弄到山东来当官,乃至全部都弄来,当官当吏,似乎这条路就开始了…… 赵家人本也就是山东本地人,且还是宰相之家,经营政务的能力不必质疑。 李清照家族也大,家族里当官的人也极多,但也都是不大的官,道理也是一样…… 当谋此事,此事一旦谋成,天子赵家的威势与人心再落一落…… 苏武慢慢走慢慢想,也就慢慢走到了梁山后寨的中军大帐。 大帐里不少人,武松、林冲、秦明、索超、张清、许贯忠…… 大帐中间,有一个人,宋江,倒也未绑缚,就让他站在那里,便是泪流满面…… 苏武走进来,众人起身行礼,个个喜笑颜开,如今一番功勋之大,已不用说。 拜见之声此起彼伏。 苏武走到头前正中落座,大喇喇一坐,再左右压压手臂,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也落座。 便是多谢之声又是此起彼伏。 苏武左右一看,点了点头,再看宋江,开口:“宋押司!” 宋江连忙躬身:“在!” 苏武直白一语:“宋押司当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宋江面色一白,不知苏武话语之意。 一个人,是不是贪生怕死呢?这种事,很复杂,就说宋江,是也不是,说他是,为了求生,什么事也干得出来,逃跑,装疯卖傻,吃排泄物…… 说他不是,那也不是,造反就是掉脑袋的事,他也做了。 就听宋江来言:“在下愚钝,不知将军所言何意?” 苏武皱眉打量宋江,此时此刻,当不会又装疯卖傻吧? 苏武开口来说:“你想见童枢密,此去,见他可有什么话语要说?” 宋江闻言,面色又红润不少,躬身来答:“自是诉说我等为国为民之忠义,更说在下对天子之忠心。” “那你凭什么为国为民为天子?”苏武问得一语去。 宋江把手往南一拱:“在下有拳拳报国之心。” “报国之心?你身为吏员,不顾律法,私通贼寇,作奸犯科无数。你为地主富户,大撒钱粮,邀买人心。你为囚徒,便是起兵为贼,肆虐州府,劫掠百姓。如此,可忠义乎?可报国乎?” 苏武言语起了几分严肃。 宋江面色又白,却也还有话语:“贪官污吏横行,逼人无奈,忠义之士报国无门,唯有如此!” “哦……既是如此,且说说你受得那些贪官污吏的迫害,说说你到底有几分冤屈要伸?”苏武再问。 要说林冲说此言,那不假。 宋江凭什么说这话?他受过谁人压迫了?他又有哪些冤屈? 宋江却还有大义凛然一语:“在下不为自己,为天下人也!” “那你纵兵劫掠之时,可有无辜之人受害?那无辜之人,是不是天下人?你吃的饭里,的钱中,可有冤屈血泪在其中?”苏武再问。 “为天下人,替天行道,岂能事事清白?”宋江真与苏武辩论起来了。 苏武听得这一言,左右看了看,再说:“那此番,某也为你手下那冤屈之人冤屈之鬼,报仇雪恨,我也是为了天下人,此番也是为他们替天行道,宋押司是否心服?” 宋江闻言一愣,立马来说:“在下有报国之大志,升斗小民,一日只求三餐,他们不知天下之苦,只看眼前之利,浑浑噩噩度日,我读圣贤书,明大道理,谋天下人之利也,他们与我,岂能相比?” 苏武听出来了,便是他杀人可以,人杀他不行,因为屁民之命,岂能比得上有远大抱负的宋押司之命? 精英主义,精致利己主义,这般人,若真得势…… 苏武不是审罪,是审人审心,审给在座所有人看,在座之人,兴许有不少还对宋江抱有一种同情。 这种同情,许是来自昔日的交际,或者宋江那及时雨的江湖名声。 比如秦明麾下之黄信,比如林冲……乃至武松,武松对宋江,其实一直抱有那种江湖上的好感。 苏武要杀宋江,不难,但得有这么一番对话,说给大家一起听听。 只待这番话语听罢,苏武先去看武松。 武松此时面色已然有变,他就是那不曾读过圣贤书的升斗小民之辈,靠着兄长做个小买卖温饱长大。 苏武再去看林冲。 林冲便也低头,林冲最是那内心柔软之辈,哪怕宋江此时为自己杀过无辜之人而忏悔一二,林冲便也不会低头去,心中还能对宋江保留几分同情。 苏武还有话语:“宋押司,今日我当杀你,但也听你还说一言,这一言要是说得动我来,我留你命,说不动我,今日你这人头,就值个大功勋。” 苏武说完,身形往座位后面一躺,只看宋江最后发挥。 宋江开口来言:“苏将军乃身先士卒悍勇之将,自最是正直好汉之人。在下宋江,在江湖上颇有好名,得江湖好汉拥戴,从来一呼百应,只要苏将军留我一命,我自为将军尽心奔走,将军若是缺兵,在下可再招数万众来效命麾下,将军若是缺那悍勇好汉,在下也可拢得旧识再来效死,只愿将军留在下一命,为将军奔走,为朝廷效力!” 话里话外,宋江显然不想死,他自是有用之人,有用之处就在话语里了。 苏武其实,就是等宋江说出这番话来。 这番求饶之语,虽然不是卑躬屈膝,但只要宋江说出这番话语来,宋江在这大帐之中,感观必然大减。 为何? 按理说,江湖上的传言里,宋江何等伟岸?何等英雄?何等大义? 此时,他麾下那些与他托付身家性命的心腹兄弟,已然死伤殆尽,他应该是大义凛然赴死而去,不失为好汉模样! 他求生的倚仗,却还是那些为他名头效力的江湖好汉。 苏武头前一语,说宋江是邀买人心,此时,岂不应验? 什么山东呼保义?什么郓城及时雨? 苏武不多等不多说了,起身:“来人,拉出去,砍了!” 门外甲士进来,拖人就去,满场众人,没有一个多出一言,只静静看着。 甲士架着宋江胳膊在拖,宋江立马呼喊:“苏将军,我宋江之言,句句属实,我知苏将军正是缺兵少将之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不信我之言语?” 苏武微微笑了笑,左右一语:“腌臜之辈也!” 今日大帐之言,众人皆听,来日,也当传遍京东之地,苏武所求,就是一个人设崩塌。 宋江已然被拖了出去,却还大喊:“苏将军,你若是有何事要托付在我身上,只管明言!” 这宋江当真不比一般人,求饶之法,也不是那什么饶命之语。 却是谁人又听不出来宋江是在求饶? 宋江话语还有:“苏将军,我本读书人也,并不是上阵武夫,你何以如此忌惮与我啊?” 宋江只当苏武是忌惮他,便是他这一番话,说得哪个军将去能不动心?这番话,哪怕说到枢密院童贯那里去,童贯怕是也要动心一二…… 大帐之内,苏武落座不言,只看左右之人,众人也皆是不言。 只有武松一人开口:“哥哥,我以往,教这厮那惺惺作态给骗了!着实不是好汉!” 苏武点了点头:“诸位兄弟,此番剿贼大胜,人人有功,我自会往童枢密当面禀奏清楚!” 众人自是笑脸,前程又进了一步。 唯有那张清,心中有些尴尬,拱手来说:“苏将军……此番末将惭愧。” 苏武摆摆手:“不必多念,你不也是在阵前效死?自是有功。” 张清起来躬身拱手:“拜谢苏将军!” 帐外,远远的,还听那宋江大喊:“苏将军,我宋江岂能是无用之辈?岂能如此斩杀了去?我……” 却是宋江忽然言语一顿,不是刽子手砍刀落下了,而是宋江忽然看到了一人,那人他再熟悉不过,是他最好最亲信的兄弟,名唤荣。 苏武出征之前,没把荣留在景阳寨,而是特意把荣招到军中来,刚才……荣不在大帐之中,却就在大帐之外。 苏武与宋江那番话语,更是说与荣在听。 却是宋江一眼看到荣,顿过之后,急忙说道:“荣兄弟,荣兄弟。”宋江已然被押在一个马槽旁边,荣此时当真走近了去,手中提着一坛酒。 荣近前来,宋江立马又说:“荣兄弟,当真是你啊,你竟还活着,而今你可是在那苏将军帐下谋了差事?” 荣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悲伤,说道:“嗯,苏将军容了我之罪,让我在军中走动。” 宋江闻言大喜:“荣兄弟,你速去与那苏将军说一说,他许是不信我刚才之言,不信我在江湖上一呼百应,我当真能帮苏将军招来兵将,正可解他燃眉之急啊……” 荣点着头:“公明哥哥,贼是贼,兵是兵,那苏将军从来都招良家子……不要贼寇……” “这话怎么来说呢?那武二郎不也是江湖人吗?你不也是从了贼吗?”宋江不解,不是宋江不聪明,而是苏武与这个时代的人与事格格不入。 是苏武的问题,不是宋江的问题,但凡换个人来,换个军将是苏武今日的角色地位,是秦明也好,是张清也罢,兴许宋江今日,能活。 荣面色依旧是悲,只道:“公明哥哥,我本无脸面来见你,却是你我情义一番,我不来送你,哥哥岂不孤单寂冷?” “荣兄弟,你这话何意?”宋江愣愣看着荣。 “哥哥,没有活路了……”荣如此叹息一语。 “荣兄弟,你怎的也不搭救与我?”宋江着实想不通,也是微微低头,也看得荣在往碗里倒酒。 荣当真还有摇头落泪:“哥哥,不是我不搭救你,是已然搭救不得了,那苏将军不同旁人,不是你我之辈,哥哥刚才之言,不该那么来说……” 荣与苏武,相处并不多,但他与林卯、呼延灼、杨志,相处许久,这些人口中的苏武,当真不同。 那苏将军,悍勇敢死,身先士卒,对待麾下军将士卒,从来慷慨非常,掏心掏肺。 那苏将军,待人和善,不论什么出身,从来一视同仁,看事透彻,义薄云天,便是天大的事,那苏将军也敢替人遮掩。 那苏将军,在百姓口中,即便微末之时,也敢与强人强权对抗,只为正义。 “当怎么说?”宋江就问。 荣酒已倒满了一碗,答道:“哥哥要说读书之辈,当有名士风骨。哥哥要说昔日之名,只当说那怜悯之心。哥哥要说朝廷,就当细数朝廷之弊端,说那真正革除弊端之大策。哥哥要说那百姓,当自罪己身。哥哥要说兄弟,自当痛哭流涕,哥哥何以能去那般求饶呢?” “我何曾求饶?”宋江便答一语。 “唉……”荣叹气。 宋江又是一言:“我便如你这般说了,苏将军就能放我一命?” “也不一定……”荣答着。 “荣兄弟,你既已在苏将军座下谋了差事,你当去为我说说才是……”宋江又道,面色上,皆是期待。 便是眼前荣兄弟与他宋江情义最是深厚,怎么可能不帮他去说情? 真就这么死了? 偌大的抱负,百般的求索,求个官职而已,求个效命天子的机会而已,何以老天这么无眼? 偌大的名声,偌大的山寨,多少人纳头便拜,多少人身前效死? 天子的面都还没有见到,怎得就这么死了? 荣摇着头:“再去说也无益了,哥哥,此来送你一程,请饮此杯!路上还有许多兄弟作伴,那时哥哥当也不孤单,哥哥所求,我心知肚明,许都是一场空吧……” 荣双手奉上一碗酒去。 宋江下意识接过酒,有些失神,忽然问得一语:“那苏武到底哪般好?竟是让兄弟你短短时日,对他如此忠心?” 荣闻言一愣,看着宋江,却答:“哥哥,忠心从何说起?一时半刻里,苏将军又岂能信得过我这个从贼之辈。真要问那苏将军哪里好?也说不清,便真是一个教人敬佩之人。” 宋江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一时竟也恍惚,真……真要死了? 身后,还有甲士来催:“快些快些,你本大贼头领,本当也是条汉子,吃了酒好上路,不吃酒你就放下,一会儿将军派人来催促,只道是我在同情你这作恶多端之贼!” 宋江闻言,忽然站直,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荣…… 荣躬身一礼:“哥哥,就此别过,实在不忍当面再看……” 说着,荣转身去,他最重情义,即便如今,这份情义在心中贬值了许多,但他依旧不忍在此多看。 就看荣当真转身去了,宋江下意识还有一语:“荣兄弟……” “好了好了,不吃就泼了去!”身后甲士已然来摁。 宋江双手一碗酒,被这一摁,当真泼洒一地,那碗也跌落碎去。 身后有人摁,头前有人来揪宋江发髻,只把宋江的头固定在马槽之上。 那长刀举起! 宋江眼神侧面去看,还能看到那座山寨关隘,宋江已然恍惚懵懂,口中嘟嘟囔囔还有话语:“老天不公,何以容得旁人进士及第,却容不得我,何以容得旁人招安封官,却还容不得我……” 长刀下来了,眼前是血色,然后是灰色,然后是黑色…… 甚至还听得到身后甲士言语:“提去与将军看看!” 老天着实不公! 人头到得大帐,苏武看得一眼:“来人,快马送到东平府去!” “得令!”门外来人,取了人头就走。 苏武左右一看:“当派人来驻守此处山寨,以免教旁人再占去落草。” 许贯忠点头来答:“将军言之有理,此处当真是好,弃之可惜,倒也不知将军要派何人来驻扎在此?” 苏武想得一想,只道:“栾师父,如何?” 栾廷玉,年纪慢慢大了,上阵冲杀更适合年轻人,这里对苏武而言很重要,便需要栾廷玉这种老成持重之辈来坐镇,这里还有许多建造与经营之事,让武松等人来,着实不合适。 栾廷玉上前拱手:“得令!” 苏武点着头:“贼寇之中,当仔细甄别,大贼一个都不能错漏。” 许贯忠拱手来答:“此事由我来做,定保万无一失。” 苏武很放心,只管点头:“好,许先生辛苦一番,那山寨里的老弱妇孺,皆发回原籍,有些太远的,就安排到……独龙岗去,这些事,许先生一并操持着。” 其实老弱妇孺不少,总要活下去,放在别的地方怕生乱,放在独龙岗,也算看管着,还多多少少给独龙岗带去一些劳力佃农,算是补充一下人口。 许贯忠只管点头应下。 苏武继续来说:“大营里备了钱财,今日都归了营之后,立马论功行赏,那贼人的甲胄兵刃等物,此番我不取,分作三份,秦明兄弟,索超兄弟,张清兄弟,一人一份取了去。” 秦明不客气,只管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索超也笑:“又是赏钱,又是甲胄兵刃,还有功勋,我就知道,只管随着哥哥,自不会亏待。” 索超也是不客气,倒是张清起身来说:“此番末将实在惭愧……” 苏武转头看去,只有话语:“你若认我这个兄弟,就只管取去,也等朝廷功勋来赏,你若不认我这个兄弟,自也罢了。” 这是苏武的老套路了,并不多么高明,但好用。 张清果然面色一红,立马激动,跪地就拜:“能与苏将军结兄弟之义,是我张清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拜见哥哥!” 曾经何时,苏武也能有这种纳头便拜的待遇了。 苏武起身去扶:“既是自家兄弟,那就不必客气了。” “拜谢哥哥不弃,此番抬举,小弟自是铭感五内,不敢忘怀。”张清又有言语。 “不说这话,既是兄弟之义,你当与秦总管、索总管学学,他们可不会如此与我客气。”苏武笑着说,便也是打趣。 秦明笑着来说:“张清兄弟,你许是还不知哥哥秉性,往后就是了,坦坦荡荡就好。” “是啊,坦荡便是!”索超也笑着来说。 张清立马左右去拱手,与众人都拱手,便都是重新拜见一次,众人也起身回礼,大帐之中,好一番热闹。 只看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将军,那个水寨里的吴用,说是有急事要见将军。” “把他带过来……”苏武说着,与众人拱手:“诸位自去忙碌,明日早间班师,当有条不紊,莫要生乱……” “得令!”众人拱手,各自退去。 只待一会儿,吴用就到,进门拱手拜见,左右看了看,帐内无人,只有苏武。 吴用心中就定,这是私谈,正合心意。 “学究,坐。”苏武抬手。 吴用却是稍稍有些犹豫,座位倒是很多,但坐哪里,却不知怎么选。 苏武抬手一指:“学究,往后军帐,你就坐在那里,哪个坐。” 哪个是坐?不是军将之坐,而是在苏武侧边,那是谋士之坐,刚才坐的是许贯忠,来日再添一个就是,让吴用坐在许贯忠身旁。 “谢将军赐座!”吴用上前去坐,心中更定。 “贼首宋江,已然授首。”苏武如此一语。 吴用刚坐下,立马起身一礼:“多谢将军成全。” 两人之间,有些事,还真是心照不宣。 “学究心中不悲?”苏武问道。 吴用叹了一口气去:“其实,心中有悲,若不是到得这般境况,又何以会如此求生?能护着一个便是一个,旁人护不得,阮家兄弟如何也要护得,还有那数百同乡……这些事说来也是多言,其实将军早已看透在下心思……” 苏武听来这番言语,感观其实不差,吴用之言,与刚才宋江之言,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苏武点头:“学究往后,这座位当安安心心坐着才是……” 不免也是敲打。 吴用立马起身拱手:“定当安安心心坐在此座之上,万万不敢有丝毫心思。” “朱仝在何处?”苏武忽然如此一问。 “朱仝兄弟本在寨子里躲避,并不曾去突围,此时当是被搜捕的军汉捕到了,他自不会反抗,许也是他自己出来被捕,他也聪明,当会直接提将军之名,一会儿当有人来禀报将军。” 吴用展现起自己的智商。 苏武看来,其实展现得挺好,便是再言:“吴学究,你说……以朱仝为水军头领,如何?” 吴用闻言,面色如常,立马答道:“那当是再好不过之事也!” “怎么好?”苏武还要问。 吴用立马也答:“朱仝兄弟自能服众,且朱仝兄弟从来不愿从贼,实属无奈才到山寨之中,他心中有忠义,定不会起杂念。” 苏武满意了,吴用,于人心之上,当真不差,深知进退之道,暂时看起来有点老实。 “我欲把学究等人送到济州府衙受审,发配东平府充军,学究还当受苦一番啊……”苏武说着。 吴用闻言心中一惊,这手段…… “将军高明,我等自是听从安排就是。”吴用拱手。 “还有一事要托付学究,这大小贼里,有些是水泊之民,有些是外地而来,有些人兴许还堪用,有些人兴许不堪用,有些大恶之贼,有些不过是泼皮之徒,当也要仔细甄别,如此形成了卷宗,到时候济州府衙也好审理,朝廷里也好交代……” 苏武就说到这里,就看吴用。这事,其实更是给张叔夜一个交代,张叔夜才是苏武真正要交代的对象。 吴用起身拱手:“此事,在下定办得妥妥当当。” “学究当不会徇私吧?”苏武又问。 吴用闻言,立马起身拜道:“万万不敢,已然在将军座下,自是成了公人,岂能做那徇私枉法之事?定是大小恶贼,罪责如何,清清楚楚!” “信学究就是了!”苏武点头,心中却是不信,到时候也当让燕青抽查几番,虽然知道吴用应该暂时不敢徇私,但苏武还是信不过,要备一手。 “拜谢将军!”吴用拜下,不坐了。 “再坐……”苏武又抬手,再说:“想来学究还当要去与那童威童猛之人解释一番,倒也不知是何说辞?” 苏武显然不知详细,但也试探一语,就是要给吴用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真正心生一些敬意与惧意。 吴用自是心中大骇,连忙来答:“未想将军如此高明,竟能猜到如此地步,在下回头,只管与那童威童猛去说,便说宋头领招安不成,前番计策败也。” “那李俊不是白死了?如何分说?”苏武又问。 “那自是李俊心甘情愿,也是宋头领无力回天。”吴用话语在说,却是微微低头,眼神不动。 “好啊好啊……”苏武点着头,这吴用啊,真是人心之中最毒辣。 说他不好吧,若是真得用来,也算苏武这团队里的一个补充,便是无人有他这般毒辣,说不定有时候还真起奇效。 说他好吧,这般毒辣这人,不论怎么样,哪怕吴用当真一心效命,当真无有二意,苏武还是觉得任何时候,都要防备他一手。 就问苏武,敢不敢用,如何来用? 苏武心中想去,是那曹老板,史书看多了,总会想到曹老板,曹老板活得累。 苏武如今,慢慢也感受到了这种累,却又乐在其中……莫名有些乐趣在其中。 苏武心中,已然也决定了如何对待吴用,只有一法,当时时让吴用保持此时这种战战兢兢的状态,让他也活得累,活得谨小慎微。 (兄弟们,此番处理,我绞尽脑汁了,爱你们!) (本章完) 第153章 展我天朝上国之威势! 第153章 展我天朝上国之威势! 苏武先回济州,大军往另外一个方向绕着水泊先回东平府,苏武要带着许多人犯到济州去见一见张叔夜。 张叔夜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苏武,这是苏武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只看苏武人还没下马,那张叔夜虽然不躬身,却依然拱手了,满脸是笑:“苏将军辛苦了!” 苏武自然是连忙下马,上前拱手回礼:“相公当真不必如此出城来啊。” “这是哪里话?你为国效死,全功而回,便是家国柱石栋梁,岂能怠慢?”张叔夜哈哈笑着,便是心中当真高兴。 “此番能晋全功,也是相公居功至伟。”苏武作请,请张叔夜头前走,两人一起入城去。 张叔夜摆着手:“我啊,没帮上什么大忙,皆是子卿之功也!头前我就写了奏疏往东京,其中之事,清清楚楚,功绩也是分明,皆子卿之大功也!” 这位张相公着实不错。 苏武却答:“那我当也写奏疏去东京,把相公之功劳一一写得清清楚楚才是……” “不必不必,我已老了,要这些功劳没多大用处,东京里的人,自也不喜我,你前途无量,咱们不必争论,事实如此,本也皆是你的功劳。” “反正我自有我的奏报,张相公不必多言,倒是此来,寻相公也是有事劳烦。”苏武错开话题。 “自说来就是……” “府衙里去详谈……” 进得府衙班房坐定,苏武带了一个名单,很长的名单。 张叔夜接过名单在看,认真翻了许久,问得一语:“这些人你都要?” 苏武点头:“此主要是水军也,还多就是水泊周遭之籍贯。” “太多了……”张叔夜叹着气。 “相公放心,不曾徇私枉法,此番罪大恶极之贼寇更多,罪大恶极之辈,一个都不曾放过,只怕到时候济州府审都审不过来!” 听得此语,张叔夜倒也松了一口气:“这般……倒也说不得什么了。” “也还要与相公说一件事来。” “你说。” “济州以五丈河通汴京,也就通了汴水,汴水通南京应天府,通江淮往江南,此番要在济州设立水军衙门,以高俅昔日之船,并宗老相公近来造的船,再加此番贼寨缴获,大船算起来有四十七艘,不大不小的有二百来艘,小船一千来艘,如此组建京东两路之水军。” 苏武这件事,还是要拜托张叔夜,衙门的选址与建设,码头的选址与建设,都要济州府衙来配合。 张叔夜倒也点头:“这些都是好说,却是你这么多船,需多少水军人手?你有这么多员额吗?”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苏武尴尬一笑:“没有……” 张叔夜也笑:“没有,你就大张旗鼓做起来了?” “这不有童枢密在吗?童枢密向来有办法……”苏武很有信心,如今可不一样了,是真正大权在握,苏武也学会了,这两路兵马之禁厢编制,是增是减,苏武门清。 员额,挤一挤,总是有的,十八个州府,都挤一挤,就不少了。 张叔夜之点头:“好啊好啊……能做实事就好,那你准备多少禁厢在此?” 苏武一想,来说:“这么多船,总不能有船没人,约莫弄个一万之数吧……” “好大一笔钱粮啊……”张叔夜并不惊讶,只是替苏武担忧,这么多人,苏武得怎么养活? 朝廷自然还是给钱的,但朝廷那点钱,养不了精锐,只能养那些混吃等死的,苏武显然是要养精锐,那就得自己弄钱出来。 “张相公兴许还不知,南方,江南之地,大乱就要起啊……”苏武要给张叔夜这个老实人说点未来之事了。 “嗯?怎么说?”张叔夜当真震惊。 “真说起来,张相公不免又要痛心疾首。”苏武先让张叔夜有点防备,如张叔夜这般忧国忧民之人,怕是真要气吐血。 “也不曾听得江南有什么乱子啊!”张叔夜还有些不信。 苏武再来慢慢说:“江南有摩尼,便是一个教派,那教派之主,名叫方腊,传教已然多时了,而今里带着教众揭竿而起了,亦如昔日汉末之黄巾,从者如云,怕是就要肆虐州府。” 苏武话语还是收着说,便是他自己也没有确切消息,不知是将要肆虐州府,还是已经肆虐州府了。 苏武只知道,方腊只要振臂一呼,极短时间之内,裹挟人马过十万,肆虐十几个州府,五六十个县城,便是两三个月内,就攻占了杭州。 张叔夜依旧是震惊,却是来问:“怎一点消息都不曾听闻?” 苏武叹声来答:“何人在江南?” “朱勔?”张叔夜自是知道是朱勔在江南。 朱勔何许人也? 这就不得不说天子赵佶有一个爱好,爱好奇珍异石,便特地在苏州设置了应奉局衙门,这衙门只一件事,就是给天子收罗各种奇怪好玩的的东西。 其中以太湖石为最,每年收罗无数,大的小的,小的百十斤,大的如小山一般,把这东西运到汴京去,要动用之人力物力不可胜数。 要造巨船,要拓宽河道,要数千纤夫沿途接力,要费几个月时间才能运送一物。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石纲,杨志就是因为押运石纲的时候,运送的船只沉没而获罪。 这般差事,也还不是一次两次,是连年累月十五六年之久,持续在做。 那江南应奉局衙门,权柄之大,已然如一方朝廷,指挥调派当地各个衙门做事,如同圣旨。 朱勔就是应奉局衙门的主官,换句话说,就是天子赵佶在江南的代理人,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江南各地州府官员,多出朱勔门下。 朱勔那衙门里,养的护卫随从,就有好几千人之多,什么巧取豪夺,什么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征调民夫,诸如此类,已是罄竹难书。 朱勔,十五六年来,已然在江南是一手遮天。 如此江南,岂能不反?没有方腊,也有张腊、李腊,只待一把火点起来,十万之众,又有何难? 张叔夜说出朱勔之名,便是心中大骇,又问一语:“难道你是说……那朱勔蒙蔽圣听?” 苏武点头:“那摩尼方腊,揭竿而起的口号就是‘诛杀朱勔’,朱勔又岂能不蒙蔽圣听?他自以为,些许小贼,各地州府转眼就能扑灭,想来此时正在忙着灭火呢……” 张叔夜就问:“你又如何知晓此事?” 苏武只答:“此江湖消息,就是那些贼人之间传的消息,江南真说起来,从唐而下到如今,几百年不见真正之烽烟,那朱勔又如何捂得住这般乱事?” 张叔夜听到这里,只说得一语:“朱勔之贼,祸国殃民也!” 话语说完,张叔夜立马就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 苏武连忙上前去拍张叔夜的后背,不说话,只想,这真的是朱勔祸国殃民吗? 兴许是,朱勔也是罪大恶极,但他也是恰好得了这个差事,换个人来,难道就不一样了吗? 与其说朱勔祸国殃民,真正祸国殃民的,兴许是朝堂最高处坐的那一位。 要不是如此,张叔夜也曾在京中为高官,何以明明知道朱勔做得不对,他又阻止不了呢? 张叔夜这般的读书人,有骨头,但也是那种打心眼里不觉得天子有罪的人,天子之罪,在于臣子,是臣子不贤,是臣子不谏,所以致使天子犯错…… 这般读书人,怎么说呢…… 只待张叔夜这口气顺回来,已然面如猪肝,他真是气坏了,抬头来看苏武:“难怪你要这般建立水军衙门,便是知道大乱要起,着手准备剿贼了,子卿啊,你真是国之栋梁也!这般未雨绸缪,为国尽忠至此,当受我一礼!” “不敢不敢,一介武夫,万万不敢受相公之礼。”苏武只管把张叔夜扶住。 张叔夜却还是稍稍拱手,又道:“你这水军之事,我自帮着你快速定妥,乃至钱粮之缺,我也会想想办法,能帮你多少算多少……此番江南大贼之事,真要用你之时,你定要如此番剿贼一样,当用命去!” 张叔夜叮嘱连连。 “相公放心,一旦江南贼势真是大起,我自请战,童枢密定是会用,我便沿着水路而下,直去江南,定也用命!” 苏武话语朗朗。 张叔夜看着苏武,那真是满脸的动容:“好啊好啊,子卿,咱这大宋啊……” 说到这里,张叔夜停了停话语,兴许是也在犹豫,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武摆摆手:“相公不必多言,我心中自都知晓。” 没想到苏武说不必多言,张叔夜却非要说了:“你不知晓,你岂能知晓?你是武夫,不见朝堂,你不知晓啊,咱这大宋啊,还当真是奸佞之辈当道,以那蔡京为最,诸般奸佞围绕天子,天子不是昏庸,而是奸人蒙蔽与他,子卿,你来日,万万不可与奸佞同流合污,当以中正为念,不负天地良心!” “受相公教诲,自当铭记于心!”苏武点着头。 却看张叔夜忽然面色激动,泪在眼眶,仰天在说:“我恨!我恨呐!” 苏武看着,心中也有动容,张叔夜,并不可笑,只是可惜可叹。 赵佶啊赵佶,该死! 张叔夜陡然转头又看苏武,说道:“子卿,你当去东华门外唱名!” 苏武听得一愣,连连摆手:“才疏学浅,不敢多想。” “不,我近来也知,你读过不少书,也颇有诗词之才,定是胸中有墨,你聪慧非常,年纪也小,认真学一番,苦读几年,唱名不难,你若唱名,吾道不孤也!” 张叔夜好似认真在说。 苏武听来,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那拒绝之语,这是多大的期待期望? 但苏武也知道,自己万万不可能考得上进士,也没有那个时间真去苦读几年,这大宋朝也没那几年了。 苏武只有叹息…… “子卿,你定要听我的……”张叔夜已然拉住了苏武的手,还颤抖几番。 苏武面色坚定:“相公之语,我是铭记在心。” 当然,也是敷衍,这个敷衍也无妨,未来也不会有机会让张叔夜再来怪罪了。 被敷衍了的张叔夜,只管点头:“好好好,再好不过,你若唱名,以你之才能,兴许还可有一番大建树,来日若是出将入相,说不得还能肃清吏治,还朗朗乾坤。” 张叔夜当真想得远,若真都按照张叔夜这个路数来,哪怕苏武做到了,那也不知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计之深远啊! 却是张叔夜说完这一语之后,面色好似立马变好了许多,仿佛眼中有了光彩。 好像张叔夜真的认为黑暗只是眼前的,只要吾辈努力,光明就在不远的前方。 苏武其实有些受不了这种期待希冀,在这个氛围里多留,浑身难受,便是起身拱手:“相公,我当归去了,童枢密还在东平府等候……” “你去,你自去,我送送你……”张叔夜也起身。 苏武下意识想拒绝,却是没有说出口来,只让张叔夜相送而去。 一送,四五里地还在打马在旁。 苏武几番辞别,张叔夜才往济州府衙而回。 陡然之间,张叔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期待在他苏武身上? 苏武有些想不通…… 便也不去多想,只管往东平府回。 路过阳谷县,一个车架停在路边等候,车架之旁,是呼延灼、杨志、林卯等人。 更还有老知县孟义,他竟是也出城来迎了。 苏武连忙下马上前,孟义嘿嘿笑着,他倒是没有什么官话来说,只先开口:“诶呀,嘿嘿……行,你小子,如今可真行!” 说着,还往拱手在前的苏武肩膀上拍了拍。 “相公谬赞。”苏武笑着来说。 “还客套起来了,也罢也罢,自是不亲近了。”孟义自是打趣。 “相公哪里话?” “不与你打趣了,此番凯旋,童枢密当面,当是要直上青云了,世道在变,你聪慧得紧,我心也安啊!” 知县孟义之语,看似前后不搭,苏武却都听得懂。 苏武只答:“相公何不把家眷亲族都迁到京东来?” “正有此念。”孟义点着头。 “要不要派些人手帮衬一二?”苏武又问。 孟义摇头:“那倒不必,我也算家大业大,雇些人手就是。” “相公怕是也要升迁。”苏武笑着一语。 孟义两眼微微一眯,笑道:“未想我当了一辈子的知县,还能靠个武夫升迁呢,哈哈……” “但相公可就要劳累一番了,可没有以往那般舒坦了……”苏武也笑。 孟义点着头:“莫不是你想让我去补那赵明诚的缺?” “试一试,兴许能行,正是大胜之时,童枢密喜悦之下,许多事兴许好说。”苏武答着。 孟义拱了一下手,有叹息:“当真是世道变了,朝廷也变了,文不是文,武不是武。” 孟义显然也在说阴阳话,阴阳的是朝廷,不是苏武。 接着孟义又说:“也好也好,反正我落了好处,我落了好处就是好,自去莱州就是,只等苏将军为我升迁。” “相公打趣我呢……”苏武笑着来答。 “不打趣了,许也就是这京东之地,住着教人安心,你去吧……见童枢密为要,我就是出城来见见你。”孟义摆着手。 苏武也不多言,拱手之后,转身去,与呼延灼等人说得几番,带着一个车架,便再往东,算是小小绕了一下路。 车架里是孟玉楼。 路过独龙岗宿夜,倒也不必住那军帐,也有好吃好喝。 夜半,有私语。 苏武认真去了几番。 孟玉楼终于把心事说明:“只怕那程相公得知苏郎早有一个外室,还有了身孕,就不愿再把女儿嫁给苏郎了,毕竟苏郎是武夫,那程相公乃是东京来的相公,是书香门第,只念着苏郎能得这桩喜事,本是高攀,是前程所在,所以奴家才想着避开了去,只当是奴家与苏郎从此无有了瓜葛,那程相公自就不会怪罪了……” 苏武听来就笑:“你啊,你不懂,却又乱想。” “奴家想错了不成?当是这般……” 孟玉楼自是没想错,按理说,该是这个道理,苏武高攀一门亲事,便是前程远大,此时此刻,孟玉楼合该避开去,不给苏武拖后腿。 却是苏武来说:“人呐,都凭自己的本事,我自是有本事,才能高攀得去,我若没本事,一介武夫,岂可入相公之眼?岂不知那董平为何身死?而今之事,已然不是你想的那般了,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可做不来那始乱终弃之事,便凭本事就是。” “嗯……”孟玉楼轻声细语。 苏武便是又说:“事啊,不在程相公,也不在童枢密,事在那程家小娘,我自见她一番,成与不成,皆是你情我愿……” “苏郎……奴家从来不愿分离,只怕耽搁苏郎前程大事,奴家若是侍奉主母,定尽本份。”孟玉楼忽然如此一言。 苏武听得一愣,点点头:“好了好了,睡吧睡吧,回城之后,你办一件事去,置个大宅。” “嗯!” 孟玉楼脸颊在苏武怀中,苏武低头看去,说不尽的怜惜在心。 其实怪不得孟玉楼。 若是换做旁人,兴许真是孟玉楼所想了,但苏武怎么可能如此? 天明再出发,待得苏武回了东平府,大军早已先回,城外军营已是满满当当,城内军营亦然。 府衙之中,先见童枢密与程万里。 程万里在府衙门口等候,只把苏武等来,拉着苏武的手就往里进,一边进一边说:“子卿,你可不知,捷报来时,我这双脚都跳起来了,哈哈……”苏武只答:“也是让相公担忧了。” “担忧有什么?捷报一来,那是满城轰动,恩相也是激动不已,你道恩相第一句说来什么?”程万里转头来问,当真眉飞色舞。 苏武配合摇头:“着实不知。” “你定是想不到,恩相第一句话便是说,好苏武,来日定在枢密院里有一席!” 程万里激动不已,这话听来,意义重大,已然是一家子了,连苏武来日都会在枢密院里有一席,那程万里的前程当如何去想? 来日在东京,这程家一门,当是何等威势? 苏武笑着:“恭喜相公!” “同喜同喜!”程万里连连点头。 当真到得正堂,程万里转头又说:“快进快进,恩相等候多时了。” 苏武进门,躬身一礼,还未开口,童贯先说:“不必多礼,近前来坐。” 苏武也不矫情,只管步伐铿锵,近前落座。 程万里坐左,苏武竟是坐了右。 童贯左右一看,便是来言:“喜事不多言,只管是加官进爵,但还有急事要忙碌。” “枢相吩咐就是!”苏武答着。 童贯脸上都是高兴,语气也是铿锵:“当选大贼恶贼越多越好,并那宋江头颅,进京献俘!官家最喜这般事来,此乃天子仁义之德,百姓沐浴天恩之福,只当做得气派隆重,教官家在那大庆门上,展我天朝上国之威势!” 苏武又愣了愣,还有这么一遭呢? 只管点头:“那末将这就去办。” “嗯,当办得好,筹备几日也无妨,就是要筹备得妥妥当当,还有威武之师同去,让官家校阅当场,此乃天朝上国之兵威,震慑四方,届时也会有各国使节在场,使万国咸服。” 苏武明白了,童枢相深得帝心,那自是有一番好手段。 只问:“不知当选多少人马?” 童贯开口一语:“两千吧,如此,沿路去,粮草之物不多麻烦。” 苏武点头:“得令。” 却是童贯忽然又改主意了:“不……届时想来,辽国使节也当在场,五千甲士!” 这么多? 苏武也懂得,这是给辽人炫耀兵威,两国开战在即,童贯要借此机会,先恐吓一下辽人。 便是京畿之军,早已没有了真正威势,此番东平府之军,正有威势,可堪一用。 苏武只管得令,说道:“枢相有知,五千人马,开拔入京怕是还要准备一二。” “不急不急,五日时限,当是足够。此番入京,你二人之功赏,便也就在京中了,且还要面见天子,不可失礼啊,子卿,到时候啊,让鹏远好好交代你一番,见天子万万不要紧张失措……”童贯其实急,急不可待。 说见天子不要紧张,童贯左右去看,程万里闻言,反而脸上起了几分紧张之色,苏武反倒平常一般。 童贯便是又说:“鹏远啊,你也不必多想,官家向来纯善,待人和煦,到时候你见了便知。” “学生明白。”程万里是心中激动不已,却也真是紧张不已,面见圣颜,得功受赏,这辈子大概是人生巅峰已到。 “末将自也明白!”苏武随后也说,他倒是也有期待,且看看这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嗯,朝堂之路,不易啊,人臣其实难当。鹏远啊,子卿啊,你们如今,也算是真正走上了朝堂,当戒骄戒躁,当勤勉,当缜密……于人于事,更要谨小慎微。” 童贯这话,语重心长。 “学生拜谢恩相教诲。”程万里心中越发激动,便是忍了又忍。 苏武也来答:“皆是枢相之恩。” 童贯摆摆手:“你们争气,自己争气,此番我回京去,也是露脸,也得功赏,还要来谢你们才是。” “恩相折煞学生。”程万里拱手答着,苏武不答话也拱手。 “去吧,去把事情忙碌一二。”童贯对苏武说道。 “那末将这就回去准备!”苏武起身行礼,出门去。 留得童贯与程万里,童贯问了一语:“你那事情如何了?” “恩相容禀,小女说要先与子卿见一面。”程万里当真顶得住压力,便是真疼爱闺女。 “唉……着实麻烦,那就见吧,只是这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如何好见?若是不成,旁人知去,来日再又如何嫁人去?” 童贯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程万里连忙来说:“此事学生立马就办,就在衙门里,避人耳目来见。” “何时啊?”童贯其实是在催促。 “就在……今天,就今天……”程万里答得非快。 “也好……”童贯点点头,看着程万里,说道:“有时候啊,觉得你着实不错,有时候又觉得你好似妇人,唉……” 这大概是敲打,或者是施压了。 只道童贯官场混得这么多年,当真只有笑脸与和善?当真没有威势在身? 程万里刚才的激动喜悦,哪里还有?只管战战兢兢拱手:“恩相恕罪。” “罢了……谁让你我而今已是师徒情深,我不容着你,教我还能如何?”童贯又把话往回说,当真是手段人心,收放自如。 “恩相恕罪。”程万里早已起来躬身。 童贯点着头,也是起身,出门去也。 程万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有反省,也知道自己最近,兴许有那几分恃宠而骄了,主要就是乖女之事,自己惹的祸啊,却是这乖女,如何又能不心疼呢? “来人!”程万里站直身形,也在学着威严威势。 “在!” “过两个时辰,去军中招苏将军,只说府衙有事相商。”程万里说完话语,大袖一拂,转身也去。 “遵命!” 苏武回了军中,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放假,放得不多,轮换两批来放,一批两天,要回家的赶紧回家去看看,把赏钱都送回去。 又要开拔了,这个时代的军汉,天南地北一走,通讯渠道又少又慢,军汉思乡这件事,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最坏军心。 这一走,苏武知道,怕是一时半刻难回来了,十有八九入了京,就要直接下江南,家在周遭的,且都让军汉们先回家一番。 忙完这件事,苏武又开始挑选入京献俘的大贼恶贼,这事,可以去信拜托济州张叔夜,得赶紧去信,不能让那些大贼恶贼让张叔夜先给砍了。 得留到东京再砍,要砍给东京的百姓看,让东京的百姓去念天子圣明,大宋威武。 忙得一番之后,还得派人给秦明、索超、张清等人送笔钱去。 苏武已然又要捉襟见肘,这江南之行,还当快一些为好,而今之江南,那真是富庶非常,有的是钱与粮,那里才真能发大财。 此去,更当积累一笔真正丰厚的资产,回来之后就得投资了,铁矿铜矿煤矿,前期投资皆是巨大。 方腊之战,只待朝廷反应过来,方腊已然号称百万之师,那是朝野震动,东京里都人心惶惶,天子都睡不着觉。 童贯更是大骇,一时间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西军八百里加急连忙去调,西北刘延庆一部飞马赶来效死,韩世忠正在麾下。 苏武此番心知,自己定然会在调拨名单之中,便是要与韩世忠当场一会了,还有婺州王禀,此皆北宋末年军中那极少数真正悍勇之辈。 正当是风云际会一番! 也当是苏武自己真正登上舞台的一刻,这一战,要打出威势,他有念想,自己当有那“纳头便拜”的光环在身了,许多事,得去争取。 苏武理着思路,慢慢起身。 便听得有人来请:“苏将军,知府相公招将军去见。” 苏武自是要去。 倒也无人迎候,只管入衙,只说是后衙小书房,苏武一路就去。 书房里并无人,倒是茶水备了,只当是程万里还有事情没忙完,吃茶等候片刻。 就见得那程小娘入得屋来,她见得苏武在,也是愣了愣,开口一语:“父亲差我来取书,未想将军也在,失礼失礼。” 苏武立马也起身,左右看了看:“自取就是,我在此等候公务。” 两人都说了个借口,却好似都已心知肚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看那程小娘去书架里翻找,便又随口来言:“将军这一遭可有凶险?” “倒是没什么凶险,只管坐镇中军指挥就是……”苏武随口来说,以前也是这么与程万里忽悠的。 “怕是不然,只听得父亲与我说,说将军上阵,每每都奋勇冲杀在前,头前将军救援府城之大战,也听人说了,说将军领兵两千,万贼丛中只管厮杀……我还上城头去看了看那战罢场景,当真尸山血海……” 程小娘话语越说越有几分担忧的情绪在其中,手在书架上来回去翻,却也没选出一本来。 苏武只答:“府城这一遭,事出紧急而已……” “将军当真好威势呢,城里所有人都说,将军是那百战百胜之勇将,说将军是百年不出千年不出之神勇……” “啊?都这么说吗?”苏武如此来接。 “嗯,都这么说,大军回来的时候,万人空巷去看呢,却是将军不在大军之中……” 说着说着,程小娘拿出一本书来,便不再翻找了,只往苏武旁边的座椅去坐。 却是程小娘抬头去看,看得身后一处,那窗户合页缝隙之处,果然有一双眼睛…… 以往是程小娘在那里偷听偷看,今日却是程相公也做一样的事来。 苏武见程霁月落座,也更是明白,只问一语:“你也去看大军凯旋了吗?” 程小娘点头:“去看了……” “我去济州见那张相公有事,所以未与大军一道凯旋……”苏武随口答着,他有话语,不知怎么去开口。 只又道:“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些史书,我读了许多,读出了许多滋味来,受益良多,多谢!” “将军不必客气,听说将军有一门外室……”还是程小娘入了主题,想来也是父亲逼迫得紧。 苏武点头:“有呢,正是那孟娘正店的东家,名唤孟玉楼。” 程小娘点着头:“我知道,我见过她,她极好,与将军一道起于微末,为将军奔走,为将军做了许多许多的事……” “是啊……近来,她刚刚有了身孕。”苏武直白一语,便是这一语说出,忽然心中莫名起了一种患得患失,便也转头去看。 去看那程小娘,盯着看,程小娘并不高大,甚至还有几分娇小玲珑,那发髻在头,却又不起妇人的高耸云鬓,还有两缕青丝从肩膀左右而下,直到胸前。 头上只有一个发簪,并不华贵,白皙的面庞之上,还留有少女的几分青涩,只看那眼眸,眼眸如水,转动起来透着几分智慧,定在一处,却好似带着一些愁容。 鼻头微微翘起,鼻翼随着呼吸张合,微微泛红。 却是苏武这一语来,程小娘微微一惊,也慢慢转头来看,看的正是苏武的眼眸,两人目光一对,稍稍沉默。 沉默之后,程小娘开口:“难怪近来她不在店里了,便是想着躲避一二……” “是啊,她多想许多,只当是躲避了去,我便是孑然一身了……”苏武如此来答。 却也把话语说明了,挑出来了。 程小娘摇着头:“她自不知,事不在她身上……” 那事情在谁身上? 苏武知道了,事情在自己身上,这程小娘本就不是一般姑娘,若是一般姑娘,只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还会有今日一见? 若是一般姑娘,高门大户里,怕是结婚当日还不知丈夫长个什么模样。 苏武点着头:“我已然知晓你心中所想,我有一语。” “你说……”程小娘点着头。 “你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我自是愿的,不仅愿意,更求之不得,此事无关程相公,也无关前程之事,此番又要远行,临走之前,这话语再留着不说,怕是来日没有机会了。我本也与世人皆不同,我若娶妻,不喜那毫无主见之人,也不喜那闺房不出的无知之妇,我就喜欢你这般的女子!” 苏武直白来说,也是苏武没那么多手段了,这个时代,奢求不了那种恋爱过程,他自说心事,一直以来,好感不少。 恋爱的过程,可以是婚后之事。 这桩婚事,苏武也知道,不能拖了,一拖下去,兴许就没了。 苏武的婚事已然到了童贯手上,这里不成,那到时候真就是个盲婚盲嫁盲娶,那真是结婚之前,连老婆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谈什么好感与恋爱了。 苏武已然想定,他就要这个程小娘。 苏武话语说完,只看那程小娘去。 程小娘早已听得是目瞪口呆,世间哪里会有这般人来?如此直白? 见得程小娘呆愣当场,苏武还开口来问:“你……你如何作想?” 就看那呆呆愣愣的程小娘,瞬间弹了起来,掩面就跑,飞似的出门而去。 苏武也愣了愣,下意识起身去追了一步,但自也不能真去追,心中只想,难道是自己唐突?还是自己误会了?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难道此番见面,不就是谈这事吗?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就看程万里此时从门口走进来:“怎么回事?叫她拿本书,久久取不来……怎么就飞奔跑了呢?子卿啊,正寻你有事,你落座。” 苏武懵呼呼落座,看了看程万里,愣愣问道:“相公何事?” “哦,就是……此番报功之事,你那边军中,可拟定了?”程万里问着。 “哦,还在衙门几位虞侯押司再核查……”苏武点头答着。 “也好也好,催促一下,早早定妥,好报到枢密院去。”程万里答着,又道:“那你就先去,明日大早到衙门里去坐班,督促一二,此事宜早不宜迟,也是军心所在。” 苏武拱手一礼就去。 只看程万里立马也是起身往后衙里去,直去乖女闺房。 只看乖女,坐在桌边,手肘在桌,下巴在手掌上撑着,也是愣愣出神,时而脸上发红,时而微微一笑。 程万里便是来问:“乖女啊,见也见了,那军汉着实心思直白,你多担待,只看你如何作想了……” “嗯?”乖女转头来。 “为父在你问你呢,那军汉心直口快的,也是军中忙碌,五日之后又要开拔,你如何作想?” 程万里有耐心,但更着急。 “哦……那……我无甚想的……”乖女依旧有些愣神。 “那到底是怎么样啊?子卿已然猜到了其中,你这边若是还不决定,到时候我又如何收场?”程万里是急不可待。 “我……父亲……羞人呢,我……应了就是。”话音如蚊蝇在说,说着,程小娘又弹起身来,入了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诶!”程万里大喜,双掌一击:“好好好!好事好事!乖女乖女,当真好乖女!乖女你先歇着,为父这就去把此事为你忙好……” 说着,程万里转身快走,脚步如飞,快去禀报恩相,好事成也! 快办快办,只管是这五日,结婚之事还早,定亲之事从急,还当要恩相来居中操持。 (兄弟们,一二地域世家,山东一地而已,又不是天下皆世家,有那么重要吗?已经极为成熟的科举制度,这么不堪一击吗?再说,来日要解决这一二个世家的问题,是苏武的麻烦吗?那不是整个天下科举系统文人的公敌吗?) (本章完) 第154章 拜谢陛下圣恩! 第154章 拜谢陛下圣恩! 童贯居中,定亲之事在忙。 苏武已然没有父母长辈在世,自是一切皆由程万里与童贯来操持。 也如程万里昔日心中所想,苏武这般女婿,便是再好不过,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事情一定,反而是苏武自就成了程家之人。 定亲其实也复杂,又要过书,又要送聘…… 倒是苏武自己没有忙碌这些,自是程万里一人操持了两边。 苏武忙着从济州弄来贼寇,从各处去筹粮草,粮草得多筹,东京粮贵,多带一点,便是多省一点,不论钱从哪里来,省下来的都是钱。 也还催促济州那边第一时间把一些人审了判了,比如吴用、朱仝、阮氏兄弟等人。 吴用等人,脸上刺完字,自是直接让人送到东平府来,半送半押。 然后苏武便见了这五人,吴用自然留在东平府,留在苏武身边,多多少少有押为人质的意思。 再把朱仝与阮氏兄弟入了厢军之籍,派回济州去接手船只,如此,水军立马就有了雏形,水军以朱仝为主,如此定妥。 临走之前,苏武还特地私下招朱仝来再见一番。 苏武坐衙,朱仝来了,苏武看着朱仝脸上的刺字,其实不新,他与吴用等人不一样,他以往就已然是囚徒的身份,脸上的刺字早就有了。 只看朱仝拱手大拜:“拜谢将军大恩大德,将军之恩,犹如再造,卑下感念不尽,自当效死,不敢懈怠。” 苏武招他来,自就是为了听这番话,有时候,话语很重要。 苏武点着头,说道:“我知你从来不愿从贼,那李逵已然惨死,你心中自也平顺,此番你说是再造,自也不假,如今虽然黥了面,但兜兜转转,又得官身,当珍惜珍视,来之不易!” 朱仝又是一礼大拜,苏武并不去扶,只是端坐安然接受。 只听朱仝再语:“卑下深知将军之大恩,万万不敢再行作奸犯科之事,定当恪尽职守,以报将军此番之恩情!” “好了,话语到此了,你心中知晓就是,以往你我也打过交道,此番信你一次,此去济州筹建掌管水军,莫使辜负!” 苏武已然不多言,只管如此一番话语,不算什么敲打,只是两人互相有个真正的交流,朱仝这人,对于情义之事,从来看重,其实苏武心中,很是信任。 朱仝只管再拜:“万万不敢辜负将军再造之恩,这水军之事,在下便是死,也当为将军为朝廷,办得妥妥当当!” “去吧……”苏武摆着手,就看朱仝躬身慢慢后退出门,这份姿态,自不用说。 水军此时很重要,人员马匹粮草物资,从北到南,没有什么比水路更方便快捷省事省钱省力,江南水网纵横,打仗之时,更要倚仗。 到时候,只管命令一到,水军必然要南下。 真在江南有了巨大的收获,也当是船只来运往东平府,亦或者说来日,与金之大战,但有水军船队在,江南永远都可以是苏武的大后方。 那时候便是家国大义,朱仝自更不会有什么二心了。 处理完水军之事,只待第二天大早,大军已然就开拔,入京 童贯此番,不再骑马,而是坐车,六十多岁的老头,着实经不住马背上的颠簸,程万里与童贯同行坐车。 车架往西南,苏武在最头前。 五千人,其中骑兵两千,步卒三千,但皆骑马,还有车架无数,其中还有串绑的贼人一千有余,许多人都是各地官府海捕公文里有名有姓之人。 队列在官道上绵延而去,一眼哪里看得到尽头? 苏武打马在前,那吴用就在身侧,转头去,还能看到吴用脸上那新鲜未脱血痂的刺字。 苏武心中有念,这刺字在吴用脸上,倒是……挺合适,他就该有这个东西在脸上。 吴用自己,好似也并不遮掩,想来是与贼寇在一起久了,许多人脸上都有,便是宋押司脸上都有,他兴许也有那么一点习惯了。 倒是吴用现在,也混成了吴押司,在都虞侯朱武手下听用。 “吴押司,你去过东京吗?”苏武忽然如此一问。 吴用摇摇头,挤出一点笑来:“回将军,说来惭愧,卑下还真不曾去过东京之地。” “此番去东京,吴押司倒也是初次见世面,当高兴一些才是……”苏武闲聊。 吴用自是更多挤出几分笑容来答:“幸事幸事,自是多谢将军之恩,还容得卑下一个罪人此生还能去一次东京。” 苏武忽然语气一变:“吴押司,你说某这一走,留得那阮氏兄弟在水军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吴用闻言,立马面色一白,连忙说道:“万万不会,将军此番如此大恩,阮家兄弟三人,向来皆是忠义之辈,自是铭感五内,一心效死。” “当真?”苏武非要问。 “卑下之语,句句当真,发自肺腑。”吴用连连点头。 “哦……那万一要是出得什么事来呢?毕竟朱仝是个实诚人,没有那么多心思,也怕朱仝在水军里教人欺负蒙骗了。” 苏武显然是故意之语。 吴用还能说什么?立马就道:“将军放心,卑下用性命担保,若是阮氏兄弟生出事端来,备下自是人头落地。” 苏武听得这一言,却又笑着摆手:“诶,这是哪里话,那阮家兄弟是阮家兄弟,吴押司是吴押司,他们若是生出事端来,自是与吴押司无碍,岂能让吴押司以项上人头来担保,大可不必……” 此番话语一听,吴用自是更加尴尬,他岂能不明白苏武之意? 又要他吴用担保不出事端,又要他吴用自己莫要惹事,莫要把手伸出去。 就是要他吴用老老实实的。 吴用只管来答:“一切皆听将军吩咐,既是军中效力,卑下自当一心为公,做好分内之事,为将军出谋划策,以报将军之恩!” “好,听闻吴押司有智多星之名,某自也期待来日吴押司智计百出,为国效力。”苏武把头回过去了,只看前方道路。 吴用终于松了一口气去,还答:“万万不敢懈怠藏私。” 头前苏武,只点点头。 吴用抹了抹额头,左边去看看,是那许贯忠,他一脸笑容点头致意。 右边去看看,是那朱武,朱武也是脸上有笑,微微点头,看起来客气非常。 吴用自也挤出笑脸左右拱手,头前马背,一个硕大身形,左右两边,两个智计之辈,便是这一瞬间,吴用只感觉压力山大,心中发紧。 大军在行,苏武只看这道路往南,越往南,便是绿色越多,仿佛南边的林草树木都比北边的更显几分郁郁葱葱。 官道两边,皆是良田,一眼望去,千顷万顷,良田里劳作的农夫,星星点点,此时此刻,正都拄着锄头,远远来望官道上的这彪雄壮军马。 什么是江山?什么社稷? 其实就都在这道路两旁了。 便是那一日来,铁蹄从这么好的良田之上践踏而去,便是国破家亡。 东京不远,五百里路。 苏武走过一次,又走一次,不远。 那高耸雄伟的城墙,能有多广?围去一圈,是六七十里的长度,从北到南贯穿整个城池,要走近二十里路,便是城墙之外,也还有无数聚居之地。 还有内城宫城,更不必说。 一百多万人口,没有高楼,全部以一两层楼的房屋平铺在此,还有那南来的北往的不知几何。 天子赵佶所能见,便是这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巨大繁华,所以,他以为他的江山,就是这般,就是这眼前巨大的繁华…… 所以,那如小山一般的太湖石运一运算得什么?那天下各处寻来的珍奇异兽、奇异石,又算得什么? 不过是天子小小的雅趣,这点雅趣,与眼前天下巨大的繁华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眼前,又有一场巨大的喜事,便是事情还没来,宫城大庆门处,已然隆重非常,要洗净整条大街与广场上的尘埃,四处都要布置布置,尽显天朝上国之风范。 人们忙忙碌碌,犹如蚂蚁一般。 大军入城来,带着那不知天恩、不知好歹的贼人,如此天下,不去勤俭劳作,却做贼寇劫掠,岂能不受天子之威? 街道俨然,万人空巷,天子在城楼之高,左右百官列齐,鸿胪寺更是把各国使节皆请来。 辽国自不必说,大理国也有,乃至高丽使节,倭国使节……都有常驻之人在京。 童枢密早早上了城楼,与天子站在一处,便是一声令下。 大军献俘,慢慢往大庆门下走来。 旌旗大纛,鲜艳非常,马匹军汉,更是雄壮威武,甲胄再披,熠熠生辉,皆是洗了又洗,擦了又擦。 天子冕旒在头,猛龙在身,身形姿态,那是动都不动,便是天子之威严。 却是天子脸上有笑,问着身旁童贯:“童枢密,这彪人马,当真雄壮!” 童枢密在旁躬身:“皆是官家之恩德也,本是大败在前,军心低糜,只待臣一到,把圣恩一言,众多军将无不军心大振,个个都说,要报天子恩典,上阵也呼报答天子之语,那是如狼似虎,奋勇非常,犹以那军将苏武为最,更是身先士卒,当时啊,臣在当场,看得几欲落泪!” 天子微微点头,冕旒稍稍摆动,慢慢抬起手来致意一二,也有话语:“童枢密费心劳力,军将皆是忠勇,朕心甚慰。” “官家若是心中宽慰,便是我等做臣子的幸事。”童贯脸上微微有笑。 “你啊,已然老迈,却还如此为国奔走,不易。”天子当真心中感动,不是那场面话语。 “臣蒙圣恩,不知几多,便是残躯来报,也不及万一。” 天子点了点头,问:“那个头前打马之威武军将,就是苏武?” 童贯一直在侧面关注着天子,并未看城下,此时看去一眼,才答:“回禀官家,正是苏武。” “好一员军将!”天子点头。 “猛将拔于卒伍,古言向来不假。”童贯这么来接。 “如何赏赐?”天子问。 “皆听圣意。”童贯躬身。 “见一见他再说。”天子点着头。 “官家召见,当真是那苏武无上的福分。” 一旁远处,还有程万里,时不时看一眼中间那天子与童贯,看得是心中羡慕不已,却也在想,自己何时能与天子站得这么近? 只看铁甲大军慢慢行来,头前串绑贼寇千余,一个个压跪当场,给天子磕头认错认罪。 那苏武更是下马躬身大拜,拜天子隆恩浩荡,拜天子圣体安康,拜社稷万年长久。 其实苏武与天子,隔得远,苏武之语,天子也听不到,天子只管端正姿态,抬手一语:“平身就是。” 苏武也听不到天子说什么,只管把台词一次说尽,站定当场,再把那俘虏压跪上前,献给天子。然后就听得城楼上有人拉开一个卷轴在念,也听不真切什么,只是那话语之长,让苏武站得许久。 想来,不外乎也是先说祖辈之荣光,说天地乾坤之鉴,说江山社稷之绵长,说天子之威严恩德,说军将之奋勇效死,再展天朝上国之威势,又斥贼寇之罪大恶极。 许久许久,终于说完了,鼓也响,号也鸣。 天子退去,军令也来,着大军入军营暂居,着贼寇入开封府关押,只待行刑。 苏武个人,等在左掖门外,等那天子相召。 又等许久,来了几个宦官,带着苏武往那皇城里进。 宫墙也高,夹着宫道,犹如峡谷一般,左右去看,天似一线。 过左掖门,过日华门,过宣佑门,从拱辰门外往西走,是那龙亭,有水有溪有湖,有怪石,有奇木,有那锦鲤在游,有奇异草左右。 奇木之下,有一片草坪,草坪之上,有几个人,都是落座,雕小椅,漆木小台,台上有琴。 一人在抚琴,当面几人都在听。 一时间,苏武竟是分不出哪个是天子…… 自也是无人穿戴那冕旒与龙袍,苏武往前去,头前带路之人也不出声,苏武自也不出声,只管近前,苏武还穿得一身甲胄,兵刃被左掖门处的护卫留下了,就这么站在一旁。 一时间,苏武只觉得,此情此景,当真雅致,只是不像那君臣议事之景,反倒像是几个好友聚那雅会。 那琴音也着实清新淡雅,仿佛能安人神魂,苏武在猜,到底哪个是天子?刚才在那大庆门下,其实没看到天子长什么样子。 童贯与程万里,苏武认识,头前抚琴的……应该也不是,哪里有天子别人抚琴的? 那再看还有两人,一个人年岁不小,却无胡须,当是宦官,当也不是…… 再看一人,长相…… 猜着猜着,忽然琴音一止,那童枢密开口说话了:“官家此曲,当真天上才有,一曲听罢,便洗净了臣这一身从沙场归来的杀伐血气,只教人神魂皆净,好似灵魂飞升。” 这一言听来,苏武便是一愣,原来抚琴的才是天子赵佶! 苏武稍稍看去,这人一身道袍宽大,气质也显出尘,丝毫无有天子威严。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赵佶吗?不是他还能是谁?刚才怎能猜错呢? 却看天子轻轻点头:“雅乐与知音。” “拜谢官家赏下此曲。”童贯起身一礼。 天子转头来看,自是看一身甲胄雄壮非常的苏武。 苏武自是拱手拜见,话语未说,就听天子先言:“苏武苏子卿,好军将啊,此番你剿贼奋勇,已晋全功,也听闻你自小也读书,能行一手不差的诗词,此情此景,岂不填上一曲?” 苏武明白,童贯与程万里是想尽办法抬举自己,也是投天子所好。 苏武看了一眼童贯与程万里去,两人皆是点头。 苏武立马搜肠刮肚,但也先说谦虚:“回禀陛下,末将武夫之辈,只怕贻笑大方。” 天子和善在笑:“无妨……” “那末将献丑……”苏武答着,便是开口:“今日庆功献俘,愿为童枢相与程相公填一曲。” 童贯闻言有些意外,立马有笑:“官家,子卿自是感念臣下之恩情,他以武夫自居,倒是谦恭,便听一听武夫填词……” “好,只管说来。”天子当真起了兴趣。 苏武哪里会怯场?直接开口:“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苏武知道,童贯其人,配不上此曲,程万里也是不够。 但苏武所想,既然投天子所好,又得两人这般尽力抬举,那就有来有往。 苏武更知,而今里,若真得天子看重青睐,那一切事情,都会事半功倍,已是时不我待之局,唯有使劲浑身解数,方有那力挽狂澜的一点点机会。 若是真能力挽狂澜,那是辛弃疾之所念已然达成,来日辛弃疾,也就不必再作此郁郁之词了。 那时的辛弃疾,当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辛弃疾。 就听得苏武简短几句《破阵子》一出,童贯霎时间,好似老泪就在盈眶,那程万里更是抬头来看苏武,看得是目瞪口呆。 一旁还有那个被苏武差点猜成天子的人,竟是俯身转头来看。 天子惊讶之下,却是两手一击,开口说话:“好好好,此曲,诉说生平之奋战,也有老骥伏枥千里之志,说那忠心为国之情怀,更说年迈老去之无奈,此曲,大开大合,有苏门学士之风,好啊!” 童贯随后来说:“官家,子卿知我也!” 天子便又来接:“子卿与你一般,乃沙场出来之人,岂能不知你?年纪轻轻,却是感怀深重,大才,着实大才!” 苏武显然把这一局稳稳接下了,且接得极好,只管躬身叉手一礼:“陛下谬赞。” 天子已然起身,抬手一招:“备茶食来!着乐班来唱《破阵子》。” 自有宦官宫女忙碌。 天子竟是走向苏武,拍了拍高大壮硕的苏武肩膀,又是一夸:“好军将,文武兼备,皆造诣不凡,来日必是不可限量。” 苏武只管客套:“陛下谬赞,末将小臣,愧不敢当。” 天子笑着摆手:“不必拘礼,不必客套,且坐去吃茶。” 这天子啊,人真不错,但凡不当天子,那真是一个好人。 苏武点头去坐,童贯却又起身来,也走向苏武,先说一言:“你这一曲,真入我心也,直教人几欲潸然泪下,子卿啊,来日你定是不可限量。” “更是此番枢相不易,历历在目,方有感怀。”苏武深切知道今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为的就是权柄在手,更为名望要起。 “来来来……”童贯直接拉起苏武的手往一边行去,也是给苏武介绍:“这位是当朝王相公。” 原来是宰相王黼,苏武刚才差点以为他是天子。 苏武自然是一礼:“见过王相公!” 王黼点着头,场面话语来说:“好好好,儒将也!” 童贯拉着苏武的手再走:“这位是梁太尉。” 大太监梁师成。 苏武便也叉手拱去:“拜见梁太尉。” 这位就是到处说自己是苏轼私生子的梁师成,苏武还知道一件事,说起来不可置信,从小就当了太监的梁师成,竟是进士及第,还是甲科。 只问为何?他能自己把自己的名字加在进士名单里,天子还默许这件事,天子之宠信如斯,放眼上下五千年,也是极为炸裂的操作。 要不说赵佶是个“好人”呢?好得有点过分! 却看梁师成满脸是笑:“你竟也姓苏,许你我五百年前还是同宗,你也好词文,不愧苏门姓氏。” 苏武听来,只觉得这都哪跟哪呢? 童贯便是拉回苏武去坐,那茶食早已来了,乐班此时也到。 只管去唱苏武刚才那曲《破阵子》,曲在唱,那童贯当真听得认真,听得那是潸然泪下。 那天子却也在共情,共情得抬手拂眼,共情得深入非常。 程万里更是在一旁,激动不已。 苏武看来看去,心中只有一念:这都什么朝廷? 其实苏武懂得,这朝廷,少了严肃,国之大事,从来严肃。 却非要多几分温情,严肃之事,岂能如此?温情岂能治国? 当真有一种错乱之感。 只待曲罢,天子红着眼眶,看着童贯:“不易啊……” 这天子感情,当真不作假。 童贯拱手:“官家之恩,如何也报答不了。” 天子看向苏武,只道:“议一议吧……” 童贯开口:“臣之所念,子卿昔日为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从五品游骑将军,此番大功,当擢升为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定远将军!” 天子闻言,稍稍皱眉:“你啊,真是苛刻。这般,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就不变了,从四品宣威将军,再领枢密院都承旨,入京可在枢密院行走,可列班上朝。” 苏武心中已然就喜,今日这一局,接得实在是好,成了,大成。 这天子,真会以喜好封官,换句话来说,就是感性,会以情绪感情来处理政务。 说完,天子往程万里看去,又道:“程卿……” 程万里立马激动起身,身形都在微微颤抖,只管来答:“臣在!” 天子慢慢来言:“也听说苏将军乃是你的女婿,是你从县都头一路提拔擢升,你慧眼识珠,有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功,此番剿贼之战,又有你坐镇指挥调度之功,朕欲……” 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便是在想。 程万里已然激动不已,面色不显,却是身心越发颤抖。 天子看了看童贯,再说:“朕欲抬举你为京东两路安抚招讨经略制置使,加正奉大夫,龙图阁待制。” 程万里躬身而下,话语颤抖:“拜谢陛下圣恩,臣当鞠躬尽瘁,以报君恩。” 苏武也躬身叉手,说武夫之语:“陛下隆恩浩荡,臣来日再上阵,自当死战来报!” 程万里当真激动,身形颤抖不止,今日此番,哪哪都意外,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却还加了“经略”两个字,便是回到东平府去再开府,那就是“经略府”,军政一把抓,俨然是京东两路,任何事情,所有事情,尽皆在手,此其一也。 其二,正奉大夫,虽然是个名头,但这是正四品,程万里这一步迈去极大,已然就是权力核心的外围了,若是再迈一步去,那就是朝廷真正大员,便是御史中丞,或者知开封府,也不过从三品而已。 其三,龙图阁待制,这荣誉头衔,再迈一步,那就是学士,学士之尊,在这大宋,那就是最顶级的荣誉,是对一个文臣最大的褒奖。 程万里哪哪都只差一步了,真是已然抬手就要摸到了天板。 却听天子还问:“王卿,如此可好?” 天子已然如此说了,宰相王黼,只管点头:“陛下圣明,如此,甚好!” “好,备宴入席!”天子起身在走,今日当真开怀,竟是还让宫中备宴同吃。 童贯今日收获巨大,一边与天子说着话语,一边频频来看苏武,那赞赏的眼神丝毫不收敛。 倒是那王黼与梁师成稍稍对视了几眼…… (这章写得慢,字也略少,今夜熬一熬,当再补一个大章,一并把欠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的欠章补了。) (本章完) 第155章 下官愿全领此事 第155章 下官愿全领此事 从宫中吃罢一顿饭食,出宫而去,其实没吃饱。 童贯有安排,去他家坐坐,童贯府邸,着实不小,其实冷清,没有儿孙绕膝,没有妻妾成群,空有偌大府邸…… 落座厅堂,有好茶,又来吃食,便是吃个饱。 童贯开口在说:“枢密院都承旨,官家隆恩浩荡啊!” 程万里立马接话:“许子卿还不知这官职呢,真说起来,枢密院里,除了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下来,就是枢密院都承旨了。” 苏武听得一愣,他是真没太懂,现在懂了,这枢密院衙门也是奇怪,大领导是正二品从二品的,下来,就直接到了从五品枢密院都承旨了,中间就没官了? 苏武也明白过来,这个官职,看似品级不那么高,其实官职极大。 又听童贯开口:“明日啊,你去枢密院里坐坐,到处瞧瞧,也让枢密院里的人都认认你的脸,怎么说都该是枢密院里的熟人,同僚之间,都打打交情。” “得令。”苏武点头。 童贯转头来看苏武,话语慈祥:“不必如此拘束了,我啊,活了大半辈子了,行将就木,难得让你说中了心怀,今日是抬举鹏远与你,你啊,今日真的不错,出乎我的预料,便是鹏远也跟着你得了大好处……” 程万里闻言也笑,与苏武那加官进爵比起来,他才是今日最大的受益者,只管笑着来说:“子卿好贤婿!” 童贯也笑:“你们这一家子啊,有造化。” 程万里拱手去要答话,却是话语还未出,就看童贯先转头来问:“今日,鹏远可学到什么了?” 程万里微微一愣,立马来答:“倒是有所感悟,却并不那么真切。” 童贯又看向苏武,问:“你呢?” 苏武听得未来老丈人都说不真切了,他能真切吗?只管摇头说:“下官也不真切。” 童贯摇头就笑:“鹏远不真切,倒是说真,子卿不真切,必是言假。” 苏武闻言,立马尴尬,也是这童贯真是人精。 程万里倒也不难受,便是开口:“嗯?恩相所言必然有理,那子卿,你便来说说就是……” 苏武唯有答道:“枢相兴许在说伴君之道……” “然也!”童贯欣慰点头,再问:“再说说详细……” 苏武便再点头:“伴君之道,投其所好,当今天子重情,便当以情义之道伴君!” 童贯闻言,与程万里来说:“你看看,你这好贤婿……” “哦……学生明白了,刚才还说不真切,只是有那么一点感受说不出来,子卿一言,便是真切了,多谢恩相教诲,此伴君之道,学生当铭记于心。”程万里还真是恍然大悟。 童贯点着头:“好啊……也算后继有人。” 程万里听来这话,岂能心中不感动?只管一语:“恩相待我,当真如同父母。” 童贯忽然面色认真起来,立马摆手:“莫说此言了,你往后定是不可再说这些话语,人后不能说,人前更不能说。” 程万里立马起身,自是还要表达点什么…… 童贯忽然抬手:“去吧,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语就是,去吧去吧……” 程万里便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躬身一礼,苏武自也起身,两人出门而去。 上车,回家! 虽只是定亲,但已然有翁婿之名,程万里岂能不带苏武回家看看?乃至,苏武也当就住在程家。 车架一直在走,那程家府邸,起身其实寒酸,便是这东京城里,房价高得离谱。 苏轼昔日当京官,都当到三品了,还只能租房子住。 程万里的家,自不必说,车架一直往南,街面人来人往,时不时还要堵车,走得快一个时辰了,才到。 门房低矮,门口也显不出什么富贵来,这屋子放在东平府,那更显寒酸。 倒是有门当,有石鼓,显出这家人是当官的,只是这东京里,当官的多如牛毛,昔日里的程万里,又算得哪根葱? 下车来,程万里抬头看了一眼门当,竟是忽然叹了一口气去,只道:“待得有暇,这门当得换一换了?” 岂能不换,而今程万里何等风光,正奉大夫,龙图阁待制,那是说笑? 昔日包拯打坐开封府,那也不过就是龙图阁待制,后来才升的直学士,便是如此,包拯才被人称之为包龙图。 如今里,只待程万里出门去,谁人敢不拱手称一声程龙图? 倒是还有寒酸,程龙图的宅子,门外连个小厮都没有,为何?一来,穷。二来,昔日里,大概也是门可罗雀,用不着这种架势。 只管去敲门,有个老仆听得声音,只管来开门就是。 老仆缺了牙,了眼,是程万里从家乡里带着一起入京进考的老仆人,这一算去,那年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之久了。 “谁呀?”老仆在问。 程万里笑着直往里进,还有话语:“你啊,真是老了。” 老仆听了声再辨了人,才惊呼:“竟是主人回来了!” 程万里过院去,院子也小,十几步就走完了,入正厅,便是问:“那逆子呢?” 老仆心中一紧,只答:“早间出门去了……” 显然,老仆也好,逆子也罢,都并不知道程万里今日回来,也定是程万里没有先行通知。 但按理说,今日那献俘之大事,当是京城里皆知的事,京东两路来献俘,那个什么逆子怎能不知是自家父亲回来了? 程万里大怒,便是来问:“今日不在家中候着,怎的还出门去了?” 老仆脸上有无奈,只得再说:“早间来了一伙学子,邀约去了,说是大喜事什么的,庆祝去了……” “唉……”程万里叹了一口气,转头又是笑脸对着苏武:“你别站着啊,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只管随便落座……” 苏武笑着点头,也就直接落座。 程万里又说:“差个人去把他寻回来!” 苏武有点愣,进门来没看到第二个人啊,还有仆人小厮吗? 其实是有的,还有一个小厮,也是程万里儿子的书童,虽然那儿子读书不行,但配置还是有的。 另还有一个丫鬟,此时带着去了东平府。 一家三口,一人一个,程万里的旧妻,去世六七年了,三十四五岁就没了,倒也不算……短命。 至于姬妾,昔日里的程万里,没多想这些事,其实还是穷,这大宋朝,并非当官就有豪富,但工资俸禄还是不低的,至少这宅子,是钱置办下的,不是租的。 程相公让那老仆派人去寻,还能派谁? 却是老仆答道:“那老奴这就出门去寻。” 程万里闻言,也明白了,书童随着逆子一起去了,没人能派了,便是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苏武在一旁听着,其实有趣。 想得一想,家中似乎连个烧火做饭的仆妇都没有,想来都是这老仆干这些活。 在东平府里想这程相公,只觉得他是东京高门,是大户人家,真到东京了,才知道,这哪里又称得上什么高门大户呢? 当然,经过程万里这么一番奋斗之后,如今倒是称得上高门了! 就听得门口有人在喊:“程兄在家吗?” 程万里从厅堂直接就能望到大门口,中间也没什么影壁遮挡,程万里看得一眼只管站起:“在家呢,林兄,快请!” 那人便是进屋,一身红色官袍,官品显然也不小,左右跟着小厮两个,双手皆是提得满满。 那林兄进屋,远远就是拱手:“哎呀,果真教我遇到了,程兄,一别许久,你可回来了,恭喜恭喜……” 程万里出厅堂去拱手:“请请请!” 苏武跟着也站起来…… 却看那林兄见得程万里拱手,还连忙躬身下去:“诶,岂敢让程兄来迎,折煞我也!” 程万里闻言还愣了愣,随即便也明白过来,身形当真正了正,便是问道:“不知此来何事啊?” “这不刚刚听闻程兄回家吗?岂能不来看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那林兄是连连拱手,便是进了厅堂,也抬手作请,请程万里先往前去。 程万里倒也不客气了,先落座,再请人坐。 苏武在一旁,心中只念,这京城里的消息,那是传得真快。 就看那些许薄礼,连连往门边去放,那老仆上前招呼。 程万里却也来笑:“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哪里哪里……只念昔日与程兄在户部坐班,日子过得真快啊,那时节,程兄最是勤恳,还对我多有照拂,咱们时而下值吃杯酒,或是邀约听听曲,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如今再想来,教人唏嘘……” 程万里微微点头:“那时节案牍也累,乐趣也多……” 却是才说两句,又听门外在喊:“程龙图可在府中?” 程万里抬头去看,这回不起身了,一时还没认出,多看几眼,才转了笑:“郑兄!” 苏武倒是见机,程万里不起身,他自起身到厅堂门口去迎,又是一个红袍,身后小厮四五个,肩挑手抬而来。 郑兄近前,苏武在迎,他自先看一眼苏武,便是故作震惊,问道:“这位莫不是新晋枢密院都承旨苏将军。” 苏武也愣了愣,拱手:“正是,郑相公,有礼。” 郑兄摆摆手:“诶,岂可多礼啊,程兄当真好福气,觅此文武之良婿,羡煞人也!” 说着,郑兄把苏武手臂一拉,进厅堂去,便又是一番客套。 才客套不久,门口又喊程龙图。 苏武倒是明白了,程万里似也习惯了,女婿迎客,岳父端坐,当真端端正正坐着。 两人头前,显然都没有料到回家之后,会是这般场景。 那老仆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接礼,又是奉茶,头前还眼勾背,此时却是健步如飞,动作敏捷非常,便是再如何不知,也看出事情来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如今是飞黄腾达了。 就看那门口一个接着一个来,寒暄客套无数,又一个接着一个走,也是这程家宅子着实不大,坐不得多少人,不然人家还不一定会走。 苏武脸都笑得发僵,便是落了夜,依旧有人还在来,进门就说恕罪恕罪,公事繁忙,来晚了…… 直到夜更深了一些,才算安静下来。 看着屋里院外,堆得满满当当,便是也有人并不亲来,只派人送了一份贺礼,贺程万里高升。 程万里坐在厅内,嘿嘿笑着,只来说:“曾几何时,哪能想到会有今日啊……” 这话自然说给苏武在听。 苏武也笑:“不枉相公往东平府如此犯险去一遭。” “子卿啊……是我有运道啊,遇着你,你我一心,才有今日……”程万里当真唏嘘一语。 苏武坐在一旁,问了一语:“相公,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无妨,明日着那逆子寻人来,都发卖了去,换了现钱,再添一些,可以寻个牙人,看看宅子,换处大宅……”程万里依旧有笑,笑出了一种甜蜜之感。 这日子,越过越好,比蜜还甜,再看一旁苏武,程万里心中越发舒畅。 却是门外又有人敲,还有那带着酒意的话语:“福伯,福伯……” 程万里笑容一止,便是与苏武往外指了指:“逆子回来了,子卿啊,你可莫要与他学,更不要与他去厮混。” 苏武就笑,并不说话,便想这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人才? 老仆福伯去开门,醉醺醺的一个小哥进门来,倒是长得不差,有几分俊秀,人也高大,只是有些瘦。 醉醺醺的脚步,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搀扶之下,进了院子,便是开口:“家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东西堆在这里?莫不是都知我父正要高升?” “逆子!”厅堂里程万里震怒一呼。 那“逆子”身形一正,看进堂内,脚步飞快就来,往前那地上一跪:“父亲!父亲怎的今日回来了?” 程万里已然起身,左右去寻什么,没寻到,双手插腰:“你这逆子,能不能长点心?” “我实在不知父亲今日回来了!那些同窗来邀约,都说父亲此番要高升,说是要庆贺一番,我又岂能扫了他们脸面?父亲恕罪啊。” 就看这大舅哥,满脸红透,却又一脸委屈。程万里站定扶额摇头:“唉……” 程万里便是又看苏武,说道:“子卿,你看这厮,你看你看……” 苏武能看什么?便是说道:“程兄不在官场,消息不便,也属正常。” 程万里闻言,便是一语:“起来说话。” 大舅哥当真起身,往前两步,问:“父亲,莫不是今日,那大庆门献俘,父亲也在?” “滚出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程万里抬手一挥。 “哦……”大舅哥当真滚出去了。 程万里便又看苏武,无奈摇头:“这厮,比不得你万一。” 苏武听得这话,一脸尴尬,这话要是让大舅哥听去了,不会暗中生恨吧? 苏武只问:“倒也还不知……” 程万里一拍额头:“嗨……名唤程浩,浩大之浩,小字子盛,盛大之盛。本取个先大儒之谐音,寄予厚望,哪里知晓,如此不堪。” 苏武点头:“我自记下了。” “不必管他,今日早早歇息,我这几日怕是有得忙碌,你只管明日早间去枢密院坐坐班,熟悉一下同僚,来日归得东平府,往枢密院有差事也好有人托付,另……你看着这屋里的礼数,你先选一些留下,明日认了人,那同僚家中,一家一家上门去拜见一二,如此,便也礼数周到了,便是不能有那恃宠而骄姿态,以免同僚不喜。” 程万里当真也在教。 苏武只管点头:“知晓。” 程万里忽然想说什么,稍稍愣住了,便是这般好女婿到家中来,自要住好屋,家中拢共没几间屋子,其实,就三间好厢房。 便是起身一想,也罢也罢,与苏武来说:“你随我来。” 便是程万里亲自给苏武安排住处,住的竟是程小娘昔日的闺房,只管到了门口,程万里一推门:“你就住这。” 苏武进去之后,只管左右看,心中也知,这是程小娘的闺房,便也不说什么,免得都尴尬,只管点头:“相公,那我便睡下了。” 程万里也假装无甚,转头就去:“嗯,早睡,近几日,你我怕是都忙碌。” 关上门,屋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房中床榻被褥都有,还有那书架也堆得满满当当,那梳妆的台子,那铜镜…… 苏武也不多看,只管往床上一躺,说睡就睡。 早间起来,倒是洗漱之物有那老仆备来。 今日就不去军中操练了,军营去一趟就得一个时辰,甲胄脱在屋外车架里,长枪与腰刀也都在车架内,出门取了长枪,便在院子里呼和几番,总归活动一下筋骨。 却是刚一呼和,一个厢房之门就打开了,那大舅哥程浩出门来看,愣愣在问:“诶……这是我家吧?敢问兄台……兄台何人也?” 苏武停了长枪,答了一语:“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宣威将军,枢密院都承旨,苏武是也。” 苏武显然故意如此来说,只看话音一落,那大舅哥身形一矮,脚步踉跄,便出得门来,抬头再看,懵圈了一般,左右又看看。 支支吾吾开口再说:“苏……将军,失敬失敬,我想起来了,你昨夜好似就在我家,苏将军好生威武,好生年轻,苏将军……呃,苏将军……苏将军,你只管耍弄,你耍弄……” 就看正房的门也打开了,出来的正是程万里:“逆子,今日我有事忙,子卿也有事忙,他不熟悉汴京,你跟着他,只管听他吩咐,给他带路。” “诶诶诶,好好好,父亲放心,我自是东京哪里都知晓,父亲您老去忙,这位苏将军,交给我就是……”程浩连连点头。 苏武点头也笑:“相公自去忙碌。” 程万里黑着脸,出门去,上车就走。 苏武看了看程浩…… 程浩也看着苏武,上下打量,慢慢来说:“苏将军好生高大壮硕,将军今日要去何处?” “先去天武军的军营,取几匹马来,再招几个人随身听用,再去枢密院。”苏武自也有规划。 “好勒,我自头前带路,将军请随我来!”程浩当真往头前去,却还转头来作请。 苏武笑着点头,与程浩出门而去。 出门去,没有车架了,这穷人家也是难,唯有步行,街边买几个饼子就啃,程浩在旁,不断给苏武介绍着东京城。 苏武自也认真在记,便是知道,记着总有用处。 苏武其实看出来了一些事情,这大舅哥,其实没那么不堪,看起来很擅长交际,且人也热情,乃至还有一些纯真。 熟悉起来之后,当真就有一种邻家大男孩的感觉。 为何是逆子?想来,就是考不上吧,不是考不上进士,是举人都考不上,在程万里看来,自就是逆子了。 只待走到天武军营,苏武自有公文递去,带着大舅哥进了军营。 程浩陡然一惊,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昨日大庆门献俘的那个将军!” “昨日你去看了?”苏武问。 “岂能不去?只是没占到好地方,远远看不到什么。” “那你怎的不知程相公回来了?”苏武随口问着,寻自家部曲,还有一段路要走,这天武、捧日二军,便是禁军里所谓精锐之中的精锐,拱卫京师所在,军营着实不小。 程浩苦个脸,叹了一口气:“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如何又能知道呢?” 苏武点着头,忽然觉得,兴许是程万里这个父亲,其实做得并不好,不称职,只管是儿子考不上,便是哪哪都看不顺眼了。 这大舅哥,活得也难。 这科举哪是那么好考的?宗泽不也就考个末等吗?张叔夜不也没考上吗?还只是恩荫入仕在西北当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不免也想起一件事来,恩荫。 苏武便开口问:“兴许不久,程兄可得恩荫,可想过去哪个衙门?” “嗯?”程浩闻言就愣。 苏武也知道,程浩兴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父亲如今升了个什么官,以往程浩想恩荫,那得排在长队最末尾,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 而今里,程浩再想恩荫,自就可以排在最前头了,说入仕就入仕了。 “去枢密院衙门如何?”苏武直接又问。 “真的可以吗?”程浩不敢置信。 “有何不可?便是程相公忙碌不上心,我帮你去问问……”苏武如今口气也不一样了,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着实不难,只要枢密院要他就是,一个手续的问题。 当然,也没什么官职可言,最多最多,在枢密院里当个编修,已然算是个官职了,领一份俸禄。 但苏武也想得长远,这大舅哥兴许没什么其他本事,但交际方面着实不差。 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种能力,就是让人不讨厌,让人莫名不去防备他,其实就是亲和力,程浩身上就有。 程浩,其实不差,乃至苏武也想,将来程浩,会有其用武之地,游说之能,或者使节之能…… 前提是程浩得真入衙门里开始办正事,真有了见识。 岳父不待见,苏武来待见。 许是这程浩也还不知道自己是当面这位的大舅哥,竟是来说:“拜谢将军美意,只是这事还是不好私自来做,若真是如此,怕是要惹得家父不快,怪罪将军你去……” 苏武笑而不答,人真不差,想来这孩子,真被父亲打压坏了…… 只管寻到部曲,苏武见得武松林冲等人,打马几匹,再出军营。 程浩便也上了马,却是第一次骑马,小心翼翼非常,东京城里,倒也奔不起来,慢慢走也能骑。 先去枢密院,苏武忙忙碌碌四处见人,众人对他倒也客气非常,场面事,苏武自是手到擒来,记人记脸,更是不难。 记了人,这几日自也要一一拜访。 苏武在枢密院里,倒也有了班房,只是这班房怕是要长久空缺,他有外职,自是不会真来坐班。 午后半晌,童贯来了,心急火燎而来,只一入衙,立马就招苏武。 苏武飞快去得童贯班房,就看童贯满脸是黑,也看童贯一身紫袍与官帽端正,这一看就是从朝会而回。 见得苏武进来,童贯便是开口:“子卿,你速速来看!” 童贯递出一张绢帛,上面都是字,还有大印其上。 苏武接过就看,虽然早有预料,但着实也惊,来得太快了,当真就是方腊之事,已是十万之众,正在攻打杭州城池。 “枢相,此……”苏武还要装个震惊。 童贯竟是破口大骂:“傻屌直娘贼,又与我惹出这般大事来!” 真是人才回京,屁股都没坐热,六十多岁了,又得出征,童贯岂能不骂人? 苏武立马就说:“枢相放心,下官定当效死。” 苏武赶紧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童贯看得一眼苏武,点点头:“此番大不同也,江南之事,比之那梁山更甚,从者已是十万之众,肆虐十几州府,打破城池无数,江南富庶之地,不知获得多少钱粮物资,想来贼军已是兵多将广,甲胄军械精良非常……唉……” 童贯其实心中慌乱了,连苏武都看得出来,童贯真有慌乱。 为何慌乱? 这般事,一个不好,那真是塌天之祸,乾坤倒悬,天地变色。 一如汉之黄巾,又如唐之黄巢。 童贯岂能不懂其中之危? 苏武能说什么?只得来答:“枢相勿忧,只管调兵遣将弹压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阵杀敌,我辈义不容辞,只管效死,贼众再多,自也不在话下!” “子卿啊……”童贯叹息连连,双手撑着膝盖,低了头去,片刻之后,便是再出话语:“说起来,我真不想打仗了,我就愿在这东京城里,颐养天年,已是行将就木之年了,何以还要如此教我奔走!” 六十五六的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然高寿非常…… 苏武知道童贯这话语是叹息,却还是答了一语:“不若,枢相就在东京坐镇?” “我能不去吗?当真能不去?”童贯真问苏武。 苏武也真来答:“有何不可?枢相若是信得过,下官愿全领此事,不晋全功,提头来见。” 童贯看着苏武,想得一想,却又摇头:“不是我不信任子卿之才,此般塌天之祸,朝野震动,官家心中起乱,我若不去,官家心中难安……” 苏武闻言再道:“那枢相只管乘船南下,但不去江南战地,在江北即可,下官只管往江南冲杀,定当扫灭贼寇!” 苏武自是有私心,揽事,更是揽权。 童贯闻言,脸上似也感动,点头说道:“此般,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这一部,面对十万大贼,怕是不妥,再一想去,只怕待你到了江南,那方腊之贼,怕更是裹挟数十万不止……此番啊,大战也,百十年不遇之大战也……当多多调拨精锐助你来平!” 苏武心中大喜,这权柄算是揽到了,只管点头:“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好似瞬间真又老了几岁,精气神去了不少,双手撑在条案之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思索着…… 便道:“子卿,你来磨墨……” 苏武上前干活。 童贯坐直身形,提笔亲自来写,要人效死,岂能不是言辞恳切? 这大宋的军伍,就是个烂摊子,哪里有多少强军?又哪里真有几人能真正效死? 那高俅不知深浅,调拨十三万大军剿贼,剿了个什么?把命都剿丢了,十三万大军有何用? 如今面对十万之贼,乃至数十万之贼,童贯岂能不是捉襟见肘? 手中恳切在写,童贯口中嘟囔:“怎的就让我这命中,碰到如此之劫难……” 苏武此时此刻,想起了许多人,那些缝补匠,每每王朝末年,那些缝补匠当真也难…… 大势之下,破屋子破窗户四处漏风,人力又岂能回天? 书信写完,喊人来送,八百里加急,一刻不得拖沓,直去西北。 童贯又抬头看了看苏武,只看眼前苏武,越发教人喜欢,打自心眼里的喜欢与亲近,乃至,看着苏武,心中慌乱好似就能少了许多…… (兄弟们,昨夜熬不住休息了一下,八千字来了,写了近五个小时,便算是把欠章还完了,心下一松,再次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拜谢!我再去睡了,夜里再来……) (本章完) 第156章 你准备如何诛杀? 第156章 你准备如何诛杀? 出得枢密院,苏武并不有什么激动或者紧张,大概是因为早就有了预料。 门口程浩竟是一直在枢密院外等着,正与武松林冲闲聊。 只一看苏武出门来,程浩立马上前,又把苏武好一番打量,口中说道:“你可瞒我好苦!” “何事?”苏武笑着问,其实也明白了,肯定是武松与林冲把定亲之事说出来了。 自也是武松等人与程浩聊天的时候,知道了程浩是谁。 程浩倒是有几分激动:“你竟是我妹夫!哈哈……我那妹妹,可不是寻常人,你娶她为妻,可有你受的呢,你怕是镇不住她!” 苏武也笑起来:“竟是这般,那我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程浩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到时候啊,我教你几招,这些年对付她,我倒是颇有心得,你我二人对她一人,自当不在话下。” 苏武还拱手:“那就多谢程兄了!” 程浩大手一挥:“自是一家人,还能被一个小娘子给拿捏了?” 这大舅哥,人越发不错。 苏武也说:“程兄,我也与你说一事……” “什么事?”程浩好奇来问。 “你那恩荫之事,我出来前随口提了一句,枢相便也随便点了头,就直接把这件事派于了我,让我自己开个枢密院的公文,去审官院走一趟,再顺便送个公文去吏部压档,公文我都开出来了,你这就随我去审官院,说不定,明日就上值了,枢密院编修。” 苏武还真就把这件事给办了,这世间之人事,能办的事,就从来不会真有太多麻烦,办不了的事,怎么麻烦也徒劳。 只看程浩一时呆呆愣愣,只问:“这般私自做下了,回去之后,父亲总不会……怪罪你我吧?” 苏武如今也是自信,摆摆手说道:“有我在,怪不到你身上。” 程浩却又是一脸惊惧:“苏将军……苏,子卿啊,妹夫,你兴许可把我害死了!” “无妨无妨,公文都开出来了,走吧……”苏武把大舅哥肩膀一搂,往前去上马。 便是知道,这岳父平常里怕是真的凶,这大舅哥,自也是在高压父权之下长大,还真就是畏惧如虎。 程浩跟着呆呆愣愣上马,跟着马匹往前去,倒是不要他引路了,头前有个杨指挥使,似乎对汴京也熟悉非常。 只管带着公文,先去审官院,来去过了公文,盖了印鉴,再去吏部递送了公文,再出个格式化的诰身文书,事情也就算成了。 倒是这枢密院衙门,而今里威势不小,乃至苏武这个枢密院都承旨,好似也有些脸面,再一个,八九品的事,都算不上一件小事,这两个衙门,一天不知要办多少这种事来。 再上马,便是回家路上,苏武说:“程兄,这不就成了吗?” 程浩拿着自己的诰身文书,还是懵的:“这就当真成了?” “明日去枢密院上值!一个月二十贯,再有五石禄米,逢年过节的,也给你发些绸缎木炭柴火之类。”苏武点着头。 这大宋当官也是有趣,不仅发钱粮发布匹,还给你发柴火发木炭。 程浩有些激动,把诰身文书是看了又看,不像是假的,慢慢折叠好,放入怀中,却是陡然来问:“妹夫,你这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是要我为你走动什么私下里的差事吗?” 苏武听得立马发笑:“上值赚钱,娶妻生子,这个差事怎么样?” “真没有什么阴谋?”程浩将信将疑,却是哪里知道他父亲如今是何等高位? 也是没人告诉他,连武松与林冲其实也不知道,这还是昨日的天子亲口之事,真要彻底办下来,其实也还有一段时间,苏武的也一样,什么官服、印鉴。诰身,也一应没有。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苏武也不笑了,认真一语。 程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一下那份文书的厚度,幸福来得太突然…… 只待往家去,时候已然不早,武松林冲还是要回军营里住,只待两人到得家门口。 程浩又是一脸担忧,还与苏武来说:“妹夫啊,一会儿父亲大发雷霆,你就说……” “说什么?”苏武问。 程浩牙关一咬:“你就说……就说是我逼着你干的,反正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只管教他来打,大不了啊,我发了俸禄之后,出去租个小间住去。” 苏武听来摇头,只管往家门里进,程万里倒是已经回来了,坐在正堂,这家中院子与厅堂里,又多少了不少礼物礼品。 便是程万里一眼看出来,就是训斥:“不是让你今天忙完了事,寻人来把家中东西发卖了去吗?” 程浩才进院中,脚步一止,愣了愣,看着苏武,轻声一语:“父亲与我说了此事吗?” 苏武也有点恍惚了,摇摇头:“没说吧……” “是啊,没说吧?”程浩脚步再起,大声去答:“父亲没有交代此事啊……” 程万里闻言,更是怒来一语:“你长这么大有什么用?这点事还要交代?你能不能像个男儿?家中的事,上上心?” 苏武听来,当真皱眉,这父亲也太吓人,程浩这命,也太苦了些。 便是苏武进屋来言:“相公,今天程兄一直随着我东奔西走,着实没有得空闲去做其他。” 程万里倒是当真面色和善不少,说道:“嗯,明日,明日记得就是。” 程浩又愣了愣,看了看苏武,心中有一种奇怪之感,但不真切,不知到底是哪里奇怪。 程万里抬手:“子卿啊,坐。” 苏武落座,却又看了看程浩,程浩还得站着,这是亲儿子吗? “子卿啊,今日都忙了一些什么?”程万里随口来问。 “今日先去了枢密院,想来江南起大贼之事相公已然知晓了,怕是不日童枢密又要出征,也要调兵遣将,我当也去。” 苏武先说大事。 程万里已然也皱眉:“唉……这都是怎么了,那梁山三四万之贼才灭,又起十万之贼,你此去啊,定要小心,毕竟是在江南之地,人生地不熟,你兵也不多,万事不要逞强冲动,此番当是各路人马都至,也不必你出头。”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苏武自然不这么想,不去出头,如何盆满钵满?如何得利得名?如何再多握权柄? 但苏武却言:“那是自然,各地而来骄兵悍将,怕是轮不到我出头。” “你懂得就好,先让别人试一试贼人强弱,再来思索对策。”程万里再叮嘱。 一旁程浩呆呆站着,站如喽啰。 苏武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话题:“相公,今日倒是还办了另外一件事。” “何事?”程万里眉头一挑。 程浩更是身形一紧,看着父亲,已然紧张起来。 苏武笑着来说:“便是随口提了一语,枢相便让我只管去办了,枢密院编修,审官院与吏部都走好了,明日就上值去。” “谁啊?”程万里抬头一看:“他啊?这逆子入仕了?” 苏武点头:“嗯,以往求恩荫自是难求,而今求恩荫,倒也简单。” 就看程万里盯着儿子,脸上阴晴不定,便是一语:“这厮当真去那枢密院,要不得三日五日,定是闹出大笑话了,丢人现眼……” 程浩连忙低头,不敢多言,更不敢多看。 苏武却答:“相公此番怕是说得不准了,我看程兄,不是那般愚钝之人。” 程万里听来就是摇头:“唉……子卿啊,你有所不知,这厮最是愚钝不堪,我当年,一本论语,十来日便能背个滚瓜烂熟,他小时候,半年去了,还背不齐整,这还不愚钝?” 苏武笑了笑:“相公,程兄与人事交际,极有天赋。” “嗯?”程万里把程浩上下一打量,哪里敢置信,只问苏武:“你当真说的是他?” “然也,相公许是多年不曾真与程兄有过交心……”苏武继续说着。 “我还需要与他交心?”程万里立马瞪眼。 苏武接着说:“还是要的,不交心,何以知其所想,不知其所想,何以知晓其之才?我看程兄,这差事定然办得好。” 程万里听完话语,还真思索了一番,再问苏武:“你当真如此看他?他当真有你说的交际之才?” 苏武认真点着头:“有,远胜寻常人去!”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儿子,只说一语:“子卿啊,事是你办的,便是你作保,他惹出祸端来了,你是枢密院的官,便是你去枢密院善后,我可不管……” 苏武只管点头:“好说好说……” “便也罢了,终归有个正经事做。”程万里偃旗息鼓了,面色缓和不少。 一旁程浩抬头来,一脸震惊看着苏武,只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这个家,不对劲了! 只看程万里一脸狐疑看着儿子,便说:“此去枢密院上值,你当谨小慎微,恪尽职守,懂得变通,人情世故更要顾好,莫要招人耻笑。” 程浩连连点头:“是是是,谨记父亲教诲。” 苏武在一旁笑着说:“说不定来日还能加官进爵!” “那倒是祖坟冒青烟了。”程万里是阴阳怪气。 苏武对着程浩笑了笑,程浩也与苏武一笑,却是苦笑带着尴尬。 “在那个房做事啊?”程万里又问。 程浩来答:“知杂房……” 知杂房,其实极好,听起来像是打杂的,实在不然,倒也打杂,但这般大衙门里的差事杂事,哪项都是肥差,也是最要交际之处,乃至也负责上官的应差。 类似办公室、后勤部、秘书处的结合体,程浩就是办公室文员,后勤部干事,秘书处小秘书。 苏武补了一语:“枢相也随口说,届时考教一二,若是堪用,便把程兄带在身边随差听用……” 如今程家,那信任程度不比一般,童贯随口的话语也不是玩笑。 程万里眉头一皱,又看了看程浩,也看了看苏武,深吸一口气去。 苏武倒是想到了什么,说道:“相公放心,此番南下剿贼,枢相只留江北,不去前线。” 若程浩真的在童贯身边随差听用,那真是儿子女婿都要去打仗了。 但听苏武这么一说,程万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倒是让这厮见见战阵也无妨,他便也知你我是哪般求来的前程。” 程浩此时才听明白,自己好像要上阵打仗了,心中一紧,却是听父亲之言,他又心中憋闷,只管一语:“父亲,儿自去枢密院当了差,那便是水里也去得,火里去得!” 程浩在努力,努力向父亲证明一点什么。 程万里却是一语:“到时候尿了裤子,记得寻个没人的地方赶紧换了去……” 苏武便立马来说:“相公不必如此,若真随差听用了,到时候我自会照拂。” “哎呀……罢了罢了,吃饭吃饭,到外面点桌酒菜回来。”程万里摆着手。 程浩立马转头飞奔亲自去叫外卖。 只待程浩一走,程万里又是叹息:“只念你照拂着他,他真有点长进吧……” 苏武看着程万里,其实心中无奈,太标准的中国式爸爸了。 “相公放心,程兄可当真不似相公所言之不堪,相公岂还能信不过我看人的眼光?”苏武笑着说。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不是信不过你的眼光,是怕你逗我开心,这厮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吗?” “说不定还能立功而回。”苏武如此一语,他也不是疼孩子的家长,既然是这么个缘分,还真要一起去江南,到时候,逼一逼赶一赶,若是程浩当真憋着这股劲,说不定还真有机会立个功劳。 这也是苏武急着今天就把恩荫之事办妥的原因,机会来了,不可错过。 有时候,男人长大成熟,还真就在一瞬间。 这大舅子若是当真堪用,来日定然是极大的助力,可以百般信任的助力,多一个这般的人,有何不好? 苏武主动使点力气,也是应该。若是当真不堪用,那也不亏什么,就看程浩自己了。 程万里当真笑了出来,只与苏武说:“莫要说笑与我听……” 苏武也不多言,能不能支棱起来,能不能打一下父亲脸,就看程浩自己了。 外卖点回来了,三人吃饭,也有酒。 程浩是一语不发,哐哐干饭。 程万里全程黑脸,只在看苏武的时候稍稍缓和。 这气氛着实是难…… 还得苏武来说话:“明日与我同去枢密院上值,我带你先去拜见枢相,枢相定留你在身边随差,伺候的人事,其实不难,只在一个心思灵活、见缝插针、眼明手快……” 程浩点着头:“妹夫放心,我自省得……” “你省得什么?说了你就听着记着。”程万里黑脸来训。 程浩低头,再去干饭。 苏武却笑:“无妨,便说说……” 程浩抬头来:“这般事,我如何不省得,我与那些同窗好友交际,哪次不是我前后招呼伺候他们?他们哪个不喜我?什么场合,哪次便都叫我去……” 其实这话,说出来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淡淡悲伤…… 为何?只问这京城里的读书人是什么圈子?什么人在朋友圈里做这些事?自是朋友圈里地位比较低的人……为何程浩地位比较低?不必多说,家世出身而已。 程浩若是这些事做得不好,谁还待见他? 这话听来,程万里默不作声,却是心中也难受不已,他以往何曾想过这些? 今日程浩说来,程万里又岂能不想?真若深入去想。 便是儿子,在外面怕是也没少受委屈,连他程万里昔日都被无数人耻笑,耻笑他给阉宦跪拜之类…… 他的儿子,又岂能不受人耻笑?更何况还有退婚之事…… 苏武也懂,只管说:“无妨无妨,如今不同往日……” “吃饭吃饭……”程万里抬手一挥。 苏武笑道:“吃酒吃酒……相公请,程兄请!” 程浩把酒杯抬起来,看了看苏武,与苏武酒杯一碰,看了看程万里,便把酒杯收回来了。 却见程万里此时忽然把酒杯送了出来,程浩还愣了愣,却也连忙把收回的酒杯往前去碰一下。 便是碰这一下,程浩一脸受宠若惊,只管来说:“敬父亲此杯!” “嗯……”程万里黑脸点头。 “吃酒……”苏武笑着一饮而尽,许多事,有戏,程万里外冷内热。 苏武忽然也问:“怎的今日相公回家这么早?” 问的是高升了,应该正是到处热闹的时候,晚间当是觥筹交错之时。 程万里黑着脸:“我何等日理万机,便是他们随便想请就能请得到的?” “哈哈……”苏武明白了,便是大笑,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自有姿态,且也还有一点那种报复心态。 显然昔日里,程万里也没多少真正的朋友,乃至交际圈里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高官…… 这回,是真装了一大的。 程万里忽然也笑:“哈哈……” “相公吃酒!”苏武提杯去。 程万里笑出来后,停都停不下来,又道:“其实我本也无甚多事,只管板着脸说,公务繁忙,哈哈……” 说完,程万里一饮而尽,饮出了一种极大的畅快。 程浩一脸蒙圈看着二位,却也不傻,只问得:“父亲到底升得什么官职?” 程万里当真坐正:“为父我,如今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经略制置使,领正奉大夫,贴龙图阁待制。” “啊!!”程浩立马站起。 “坐!”程万里抬手一压,许也是要给儿子出口气去。 程浩愣愣再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妹夫,不是说假,不是做梦,只说一语:“我说前日怎的他们都忽然待我那么好呢,原来他们多是知道父亲要升大官了……” 程万里听得此语,忽然心中舒服不少,竟是主动抬杯:“吃酒。” 程浩立马举杯碰了上去,然后一饮而尽,再来笑道:“父亲,那我往后再出门,岂不……” 程万里闻言,已经到嘴边的酒杯便放了下来:“已然有了差事,往后莫要厮混!” “诶,知晓知晓!”程浩连连点头。 “相公,无妨,劳逸结合,说不得来日,我也与程兄一道出门去走走……”苏武这就是见缝插针。 程万里闻言,便说:“嗯,那倒是,当让这厮带你在东京城里见见一些别样的世面,总归是文人雅事要懂得一些。” 程浩明白过来了,彻底明白过来了,只管心中叹气,不说话了,接着干饭。 酒菜吃罢,程万里先去洗漱。 程浩看着苏武,眼神带有几分幽怨,语气也是幽怨:“妹夫,许你是亲儿子,我是表儿子。” “啊?” “你是亲的,我是捡来的……”幽幽之语,再说一遍。 苏武笑道:“相公只是还不知你之长处也……” 程浩酒意在脸,立马疑问:“妹夫,你别骗我啊,我当真有长处吗?” “有,岂能没有,来日你便知晓了。”苏武认真来说。 “那我可信了你了!”程浩点头,面色严正。 “嗯,努力就是!”苏武也一脸严肃,认真点头。 “妹夫啊,你怎么不早来!”程浩酒多,心里想的尽是苦事。 “我怎么能早来?”苏武笑着问。 程浩不答,只道:“你若早来,你若早出现,我也早早过点好日子才是……唉……睡去睡去,明日上值,万不敢误……” 程浩边说着,便起身,摇摇晃晃往自己屋里去。 苏武自也回屋,掌了灯,再打量一下这屋子,看看书架里都有什么书,打开一个柜子…… 诶…… 快关上快关上! 睡觉睡觉! 早间,长枪自在小院里来来去去。 大舅哥也醒得早,早早洗漱,出门去买了面饼与汤食,放在一旁,只看苏武那长枪如游龙在飞,一时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只待一通练罢,保持住如臂指使的感觉即可,收了枪,又取长刀来劈砍几番,便往一旁台阶去坐,吃着面饼。 “妹夫,第一天上值,当要注意点什么?”大舅哥在问。 苏武没来得及答,正厅里走出来程万里,脚步虽然越过去了,却有话语:“逢人就打招呼,说话就笑,随手小事一定要快,听人支应立马应声,多行礼,必无错。” 说着,程万里已然出门上车去。 却还有最后一语:“做错了事,定不要狡辩,受了点小委屈,也不要有脸色,小事上吃不了大亏,大事上可得大利。其他的,看命……” 车架走了。 程浩看着车架走,小声说:“我都记下了。” 苏武却说:“其实你都会……” 程浩点着头:“妹夫,咱也快出门吧……” 两人上马就去。 苏武今日,许多事,一是要领来正式的调兵文书,文书下来了,还要快速去信东平府,东平府如今宗泽管事,只管要钱要粮,再调拨兵马。 去信济州,书信到时,水军五日内,当带着人马钱粮南下,先到汴河来汇。 苏武也要从汴河上船南去,大军亦然,直奔苏杭之地。 再见童贯,童贯班房里已然摆下了舆图,童贯自己也在舆图里到处在看。 苏武带着程浩来了,拜见之后,程浩只管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动。 童贯眉头紧锁,只管招:“子卿,近前来看。” 苏武自是站到立起来的大舆图旁。 “你来说……”童贯开口。 苏武自是来说:“枢相,三件事,杭州怕是要陷,贼人不可过江,两路夹击。” “杭州当真守不住?”童贯先说第一件事,便是头疼,杭州何等富庶之地?这若再陷了去,贼势当真不可想象。 钱粮铁器,也是不可想象。 “守不住!”苏武笃定非常。 童贯便是叹息:“那这大江水道,便是最紧要之防线了。” 苏武接话:“然也,枢相此去,有两处可选,一是扬州,便在江北,二是江宁,却在江边。此两处,皆可控制大江水道,可管控船只,如此,贼势即便再大,短时间内也还控制得住。” 这是让童贯选择一下,童贯虽然可以不去前线,但也是要做事的。 而今苏武得权柄,其实未来还是未知,不得不防贼人过江之事,大战略一定要稳住。 童贯抬手在舆图上点了点,说道:“那就江宁,江宁城也是重中之重,此处也不可失,我坐江宁,再控船只水道。你呢?” 童贯当真已然把苏武当做一个指挥调度的角色来问了。 苏武立马就答:“下官直下苏州登岸,下官麾下有水军,可控制太湖,便可堵住杭州之贼水路,自就控制贼势再往北来。” “苏州……苏州在这里,苏州……”童贯看向舆图上的苏州,问得一语:“你莫不是准备孤军先去?” “正是,时不我待,当先下苏州,挡住贼人往北的势头,如此,后续之战才好再打,若是再等西北军将到齐,怕是又要放任二三十天之久,贼如野火焚地,二三十天,不知贼势又是如何……” 苏武显然早就开始想这些事,这事着实等不了西北刘延庆了,历史上这一战要打一年多,苏武显然是想把这个时间缩短一些,一年多太久了…… 苏武急很多事,他当真极为缺少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内功,苏武需要时间,需要捷径,更需要功勋升迁,权柄在手,放开手脚。 若是在江南打去一年多,那真是不能接受的事。 童贯把眼神从舆图之处转了过来,看向苏武,微微点头:“你孤军先去,怕是到了苏州也难啊……” 什么难?苏州可不是童贯的地盘,那朱勔也不是童贯的势力可触及之处,苏武就这么去苏州,到时候许多事还真不好说。 苏武直接一语:“枢相……我有一事……” 苏武要胆大妄为了,便是先转头与程浩摆摆手,程浩立马转身就出门去,知机非常。 “你说……”童贯点着头。 “当杀朱勔,以平民愤,那方腊之口号,就是诛杀朱勔,那就让朱勔先死,如此,方腊裹挟蛊惑百姓的名义便会大减,许多犹疑之间的百姓,许就不会从贼了。” 苏武说得认真。 童贯转头来,双眼微微瞪圆。 苏武迎着眼神去,认真点着头。 童贯年轻时候,也是做过抗旨不尊之事的,便是轻声问得一语:“你准备如何诛杀?” 童贯知道苏武是聪明人,万万不可能当真提刀就去杀了,那苏武与造反无异,朱勔可是天子之宠臣,岂能乱来? 苏武只答:“上策,死于意外,中策,死于暴民,下策,死于贼手。” 童贯站定,微微抬头,沉默起来…… 苏武也不是莽撞,他知道这件事,也符合童贯的利益,不仅仅是平息民愤的利益,也还有朝堂上的利益…… 朱勔,与其父朱冲,那真是蔡京亲信之中的最亲信,乃至这父子二人,就是蔡京从苏州带到京城来的,最早设立苏州应奉局,更是蔡京一力推崇,然后提拔了朱勔来负责此事。 当时,童贯也参与了其中,比如蔡京还托付童贯帮朱勔伪造军功得官。 这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童贯还帮蔡京再起复相,只是如今却又不同往日,利合则党,利分则斗。 这些年来,蔡京之势,太大太大,昔日蔡京还要讨好童贯来帮衬,后来童贯在蔡京面前,反而成了“小弟”一般…… 甚至如今朱勔,都已经与童贯“平起平坐”了。 童贯在官场上,在政治上,有一个巨大的劣势,因为他是宦官,宦官这个身份是其一,宦官还带来的一个巨大的先天劣势,那就是无人继承政治遗产。 就好比蔡京有子几个,其中以蔡攸为长,如今蔡攸那也是势大非常,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保,真正的官居一品,深得天子宠信,进宫面圣如同吃饭喝水。 这就是蔡京的优势,他的政治遗产有继承人,还不止一个。 童贯没有这些,又年纪越来越大,其实朝堂上势微非常,所有人都知道,童贯但凡寿终正寝,那就是“身死道消”。 也唯有程万里这种“傻子”,才会往童贯门前去拜。 显然,苏武也与程万里一起走上了这条路,便是一定要在童贯“身死道消”之前,自成一方大势,否则来日,后果不堪设想,当然,苏武也知,童贯还且长寿着。 杀朱勔,便去了蔡京一大羽翼。 干是不干? 只听童贯来问:“可万无一失?” 苏武自答:“不得万无一失,定不动手。” 童贯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便又再言:“再说第三事……南北夹击……” (兄弟们,今天颇为疲惫,八千,明日继续。) (本章完) 第157章 那自是越多越好。 第157章 那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问南北夹击之事,苏武便来答:“枢相,下官自是从北往南去,若是南边还有一军,从南往北来,此事便就事半功倍,那方腊之贼必然难以应对。” 这个道理简单,童贯只管点头:“此事自是有理,只是南边……江南之地几百年不闻大战,江南之人读书者众,怕是并不善战,你啊,不必抱有太大的期望才是。” 刻板印象,也属正常,让江南之人死战,这件事着实是不能抱有太大的期望。 婺州王禀,此时不过无名之辈,官职也小的难以想象,不过就是婺州之下,步军都虞侯,他甚至都不算一个能上得台面的军官,便是在婺州一地,他的上司都能数得出十几个人来。 王禀如何崛起,其实不难想象,那就是悍勇敢死,带着婺州一些军汉,一下一下打出来的名头。 既然童贯如此说了,苏武也不多言,想得王禀来…… 便也想到一些可以谋划之事,主要是谋人。 苏武拱手,只说:“那下官只先到了前线之处,再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有南北夹击之法,到时候再禀奏枢相知晓。” 童贯点着头:“那你自去,调兵文书你自去填写,勘合虎符你自去领,兵贵神速,京东之军,事不宜迟,即刻就要动身。” “得令!”苏武拱手一礼。 “嗯,把那……把你那兄长叫进来。”童贯还是记着此事。 “是……” 苏武出门去唤了一声,程浩立马躬身进门来,又是一番拜见。 童贯认真打量了一下,也没有多余话语:“你随差听用,出门速去备车,不懂不知之事便问同僚,我要入宫去……” 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语,便是已然吩咐事情了。 “遵命!”程浩连忙转身去。 苏武此时也拱手:“那下官也就退去了。” 童贯摆摆手,苏武便出门追了几步去,程浩脚步也快,直往衙门侧边去,见得苏武追来,便道:“妹夫,你别担心,我自去问了同僚,寻了车架套了马,到大门处去等着就是。” 这衙门也大,车在哪,马在哪,需要一些什么手续,其实也繁琐,但苏武其实并不担忧这些,他知道程浩是机灵之人,这点小事若是搞不定,那这差事也就别做了。 苏武只言:“此番你真要做好准备,随着大军下江南,有一事你一定记住,遇见军汉,万万莫要颐指气使。” 苏武必须叮嘱一下这些事,这个时代的文人有通病,他只希望程浩能听进去,克服这个通病,这一点很重要。 程浩点着头:“知晓的,妹夫是怕我有那穷人乍富的心思,万万没有,妹夫放心。” 苏武听得这一言,当真放心不少,脚步并不再跟,只看程浩快步去忙差事,便是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大舅子着实不错。 怕是真会有一番前程…… 这个大舅子,还真要多上一点心。 苏武便往自己班房去,先写调兵的文书,再寻同僚加印,再去请勘合虎符,又往枢密院北面房交去,北面房就会派遣快马往京东去。 这一套流程,才算走完。 待得办完了,便往枢密院出门,却看门口车架早已等着了,倒是童贯还没出来,苏武心中就有欣慰,程浩办这种差,还真手到擒来。 却也见程浩等在车架之旁,倒是还有几个人正在与他攀谈,看打扮,都是那年轻士子。 却见一人开口:“程兄,你竟是当真这么快就到枢密院上值了?我还以为是我父亲说笑呢……” 程浩点着头:“我已在河西房拜见过令尊,他知我与你交好,还勉励了我几句呢……” “嘿嘿,我父亲自是会照拂你,不过呢,你可也不能把我忘记了,如今你可不一样了,今夜下了值,可到白樊楼来,我等备宴等着你呢……” 显然说话之人,当是枢密院河西房的一个官员之子。 旁边也有人来说:“程衙内,可一定要来啊,兄弟们都等着你来。” 程浩闻言倒是愣了愣,“程衙内”这种词,听来倒是有些不习惯,当然,衙内并不是什么贬义词,它甚至是个褒义词,大多时候带着一种称呼上的尊重。 昔日里程浩又怎么可能被人称为衙内呢? 而今被称一声衙内,为何?因为他父亲如今有衙门了,经略使衙门。 程浩心态倒是调整得快,苦笑一语:“诸位兄弟,而今不比以往,我自是千般万般想来,只是现在随差了,枢相若是有事,我自就走不开了,枢相若是放了我去,我自飞奔而来……” “也是也是……程兄所言皆是正理,那这般,我们只管等你来,今日不来明日来,反正这几天,我们都在白樊楼等你就是……” 程浩拱手左右:“多谢诸位兄弟美意,更谢诸位盛情。” 苏武看着,也不停步,只管从旁边过去,自去拴马石旁取马。 却是走过去的时候,众人也都看到了他,也是苏武高大壮硕,身形笔挺,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格外扎眼。 程浩立马喊了一语:“苏承旨,这是何处去啊?”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惊,脸上更是惊骇,承旨这种称呼,在枢密院里可不是小人物,程浩刚刚上值编修,与承旨之高,那可是天差地别。 程浩岂敢这么去问一个承旨话语?这不是作死的吗? 这就好像是一个刚刚入职的公文员,大喇喇去问市长:市长,你出门干啥去啊? 只因程浩一言,众人皆是胆战心惊,替程浩胆战心惊。 哪知,苏承旨转头笑答:“程编修,我这往天武军去一趟!” “哦,苏承旨,回见。”程浩接着喊。 “程编修,回见。”苏承旨和善在笑,打马就去。 再看左右之人,一个个是目瞪口呆。 却是程浩还来一语:“那位是枢密院新晋的都承旨……” 还是枢密院都承旨,而不是枢密院承旨,这一字之差,差距可也不小,乃至还有副承旨。 众人再看程浩,那已然是如看神佛,这是多大脸面? 却是这些人哪里知道,那都承旨已然是程家女婿?这事吧,京中,暂时还真只有童贯知晓,童贯无事也不可能随便对人言。 程浩摆着手:“你们去吧,一会儿枢相出来了,咱们聚在此处,着实不好。” 众人连忙拱手:“衙内,我等往白樊楼等你啊……” “好好好,你们自去。”程浩摆着手。 众人依依不舍离去。 程浩嘿嘿发笑,心中更是乐开了,这妹夫上道,也聪明,讲义气。 苏武打马远去,自也在笑,这大舅哥,会装,也是人精。 装这种事,很讲技巧,不会装的,那真是装得让人看瞎狗眼,会装的,那真是装的润物细无声。 苏武自是真去天武军营,先是看看军汉们,也要近人情,既然来了东京,已然关了两日了,该有军令去,军中该分批放假出门去看看,让军汉们都逛逛东京城。 马上又要打仗了,放松一下身心。 其次是要找一些人手来,买礼物送礼物,乃至也当帮着老岳父找牙人寻一寻房子,老岳父最近肯定忙碌,他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该走的人情也要走,该会的同僚也要会,该拜的上官也要拜…… 都忙…… 乃至苏武也要派杜兴去买一些奴仆,家具,牛马车,诸如此类,若是房子看得好,直接下手就买也不是不行。 还有家中那些礼品,也当让杜兴带人去处理一下,换成现钱,杜兴惯走江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再让曹正这个对东京也很熟悉的人一并去,便就妥当了。 苏武带着武松与李成并一些亲卫军汉,林冲带路,开始在东京城四处奔波,枢密院同僚,一家一家上门去见一见,主人不在家也无妨,也不多打扰,投个帖子,一份厚礼,在家的吃杯茶水说些寒暄场面话,不在家的转头就走,如此而已。 办完这些事,苏武还要去寻一个人,东京城外,安仁村里,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读书人,这人去过京东,去过梁山,本以为是一场前程,哪里想到郁郁而回,毛前程没有。 苏武知道他的大名,闻焕章,用人之际,如今苏武武夫反倒不那么缺了,倒是文人有缺,也不全是缺谋士幕僚,连那些军中书吏,也缺得紧。 反正,能弄一个是一个,才大才小,都有用处。 闻焕章跟着高俅去当军师,一场大败,到底才大才小,并不真切,但苏武还是亲自来寻他,只因这人是公认知兵事的读书人,但凡有这种名头的读书人,在大宋就是稀罕货。 只待寻到城外安仁村,随便一打听,便也就寻到了闻焕章的家,家不大,有私塾学堂,里面大小孩童十七八个,这就是闻焕章的营生。 苏武敲着门,家中也还有仆人,带着苏武在正厅等候着。 只待那朗朗读书声停了,闻焕章便来了,苏武起身一礼,闻焕章也是大礼一拜。 “课业未到时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是闻焕章先说的话语。 苏武听来,便也笑道:“仓促来搅扰,我之罪也。” 说仓促,倒也不仓促,正厅里苏武带来的礼物也不少。 “只听得苏……相公,把那梁山大贼尽数剿灭,老夫心中听得捷报,喜不自禁,适才当真不知是苏相公到了,所以才有怠慢,再请恕罪。” 闻焕章话语说来,当真不似客气。 苏武话语听来,也愣了愣,苏相公…… 这般称谓,当真是第一次听人说来,这话…… 挺好。 苏武不是听不习惯,而是觉得……自己好像不合适吧? 也不多纠结,苏武开口:“此来啊,便是深知闻学究之名,东京里都说闻相公深知兵事,特来拜会……” 闻焕章却摆着手:“唉……一场大败,哪里还敢言知兵事,在苏相公当面,岂不贻笑大方。” “哪里话,我自深信此言,头前大败,非闻学究之罪也,实乃是……那高太尉不听人言,刚愎自用,此来拜会,还有所求,不知是否唐突……” 苏武直白,便是两个考虑,按理说,闻焕章是愿意往军伍效力的,这是他的兴趣爱好所在,若是请得动,那就直接带到军中干活就是了。 若是请不动,多说无益,只当是结个善缘。 就看闻焕章答道:“苏相公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语,只管说来就是,老夫一介村野之辈,岂敢不识好歹。” 有戏。 苏武再道:“既然闻学究有如此知兵事之大名,我这衙门里,正是闻学究施展之处,今日来拜,不知闻学究意下如何?” 闻焕章似也已然有了预料,并不感到惊讶,只管答道:“苏相公如此亲自来请,老夫岂还能拿捏姿态,但有一事,苏相公若是允了,明日即去。” “何事?”苏武心中有几分欣喜,事情还挺顺利。 “有一言说在头前,若是来日老夫告老还乡,相公万万不能强留。”闻焕章如此一语。 苏武听得也纳闷,这是什么要求? 人要走,还能强留不成?苏武又不是干绑架的,倒也不知闻焕章心中想的是什么…… 苏武只管点头:“这有何难,答应你就是。” “拜谢苏相公抬举,只待今日我把家中之处处置一下,明日便往……”说到这里,闻焕章愣了愣。 “哦,就往天武军营去寻武二郎,就是他。”苏武回头指了指武松。 武松也上前一礼。 闻焕章回礼点头:“好,就此说定。” “那便不多打搅,告辞,明日再见。”苏武拱手。 闻焕章起身相送,直送到门外。 苏武等人打马去也,便是走得不远,武松也有疑问:“哥哥,何以那学究提这么一个要求?又不是入伙为贼,哪里还能管得着人要走要留?” 苏武也不明白,只管说道:“不必多想……” 武松又来一语:“许他就是想拿捏一个姿态罢了,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真有本事。” 苏武虽然也拿不定,但还是说道:“当是有的吧……” “哥哥,这东京城里,着实无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武松似乎不喜欢这繁华东京。 “暂时不回去了,南下去打仗。”苏武也不必隐瞒。 “打仗?又打谁呢?打仗好,回去也是无趣,便是上阵打仗最好不过。”武松还真起了精神头。 “也是贼寇,江南起了大贼,比梁山之贼还大。”苏武答着。 “比梁山之贼还大?五万人?七万人?”武松问道。 “几十万人。”苏武答得认真。 “这么大的贼啊?”武松听得意外非常,便是也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贼? 左右之人,皆是转头来看苏武,便都是吃惊,大宋全国也不过八十万禁军,却是会有几十万人的大贼,当真是超乎了想象。 苏武笑问:“二郎也有惊惧之时?” 武松闻言,眉宇一挑:“哥哥笑话我呢,这有何惧?便是贼人越多越好,那便是功勋越打越大,再是钱粮之物说不定也能盆满钵满,如此,哥哥也不必日日为钱粮发愁,只管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成也接了一语:“对,只管去得,咱也挣个将军当当。” 武松又道:“是极,咱都挣个将军当当,校尉听来不爽利。” 苏武一点头:“好,便带着你们,都去挣个将军回来,到时候在京东,一人给你们发一个城池去!到时候都是州府兵马都总管。” “好好好,我就在东平府,替了哥哥的职位就是。”武松大喜。李成也来说:“那我就……也不要太远,我就在济州。” 林冲如今极为沉默寡语,此时才转头来,只问:“哥哥,我不远去,就留在哥哥身边就是。” 苏武左右看一圈,笑着说:“行,都行……” “那哥哥呢?”武松却问,正是畅想未来之时,却也不落了哥哥苏武。 “我啊……”苏武笑脸慢慢止住,真去一想,再立大功升迁,他还能往哪里去? 这还真是个问题,也是个麻烦。 总不能真就是签书枢密院事了吧?那可是从二品之职位,他又不是王黼,是万万不可能有那种超晋八级之事的。 到时候,散官兴许随便封,但这差事权柄…… 算了,不想了,来日再说。 苏武便道:“我自是看朝廷如何定夺就是……” “那肯定是要当大官,哥哥,刚才那学究可称你为相公呢,我听得真切着,哈哈……”武松此时的笑,当真是与有荣焉。 苏武摆摆手:“你们可不能这么叫,到时候教人听去,不免受人攻讦。” 武松点着头:“嗯,知晓的……” 这般事情,苏武也知道轻重,文武之别,犹如鸿沟,当要恪守。 相公之称,本是那宰相,旁人受之本就逾越,文人受之,无人计较。 武人若真受之,那必受无数文官不喜,乃至攻讦,一本若真参去,说是罪,上纲上线,那也真就是罪名。 苏武自己,也没那么想着要往所谓“相公”这个团体里去凑,更是苏武知道,硬凑是凑不进去的,反而招人耻笑,实无必要。 回到军中,放了李成等亲卫明日出营休沐。 本也放武松,武松懒得去玩,只随在苏武身边,林冲更是没这份念想,东京里伤心事太多,便只管跟着苏武到处走动。 第二日午后,杜兴终于寻到了宅子,知会苏武,与牙人一起去看,宅子也不大,甚至也可以说小,但多了一进院子,多了三间厢房与两间客房。 价钱还高得离谱,却也不得不买,说买就买。 甚至连契约都还没来得及往开封府去做公,苏武便先把定钱一付,便寻人来,说搬家就搬家,封疆大吏程万里,着实不能住得太寒酸,寒酸倒是其次,就是住得太远了,几乎就是南城最南,办公上值,太费事。 苏武都嫌麻烦了,往北城衙门之处去,常常大半个时辰才到地方,有时候堵起来,一个时辰才到,十几二十年来,程万里就是这么上班的,可见昔日里,天不亮程万里就得起床出发赶路去上班,真赶路。 只管往近北城之处去搬,岳父与大舅哥都不在,苏武就私自搬家了,反正苏武也知道,这家里,也无什么值钱的东西。 至于重要的东西,苏武盯着,整个柜子整个箱子,也不打开也不看,只管上车就走,倒是多费了几趟车。 那老仆与书童,只以为是主人的决定,非常配合,押着车一趟一趟去,便也是高兴不已,便是他们两人,也换了新房子,宽大亮堂。 只待搬得差不多了,程万里回来了,进门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遭了贼不成?” 苏武从空荡荡正厅出来,笑着:“相公,寻了新宅子,搬家了,往北城去住。” 程万里看着搬家的汉子忙前忙后,快步走到厅前,就问:“你去寻的?这就寻好了?” 苏武只管点头:“只管出钱,就好寻。” “多大的宅,多少钱?”程万里便是又问。 “两进的宅子,六间好厢房,四间客房,还有门房耳房下人房四间,前院二十来步,后院十五六步……”苏武说着。 “到底多少钱?”程万里又问。 “把家中那些礼品发卖了,再添了一些便够了。”苏武就是不说。 “你啊……”程万里叹一口气,却是看了看苏武,又道:“也好也好,子卿啊……便是看着你,想着霁月,忽然觉得这辈子真多了几分奔头……” “还有子盛……”苏武如此一语。 “那个逆子啊,想到他就没什么奔头了……倒是将来,只让他再生几个孙儿来瞧瞧……” 程万里说着。 说逆子,逆子就到,进门来便是大喜:“搬家?置新宅了,在何处在何处……” “城北,两条甜水巷的北头,与榆林巷街口处不远……”苏武说着。 程浩更是大喜:“好好好,这地方好,最是热闹,往北我瓦子街,任店,再去就是白樊楼,往东去是潘楼,诶呦,这地方可太好了,还有高阳正店,那可贵得紧,怕是几千贯去了……” 程万里脸一黑:“浪荡腌臜!” 程浩立马再说:“主要是往东几街就是左掖门,再往东去就是尚书省,衙门之处都在东边,都不太远,利于上值,便于办差。” 苏武哈哈笑着,程浩一脸尴尬…… 程万里板着的脸也和缓下来,左边看看是苏武,右边看看是逆子站在一旁来了。 忽然,就看程万里抬起官袍大袖遮住了脸。 苏武知道,这是落泪了…… 程浩也来看苏武,两人都不言。 只待程万里把大袖放下来,说道:“好啊好啊……” 苏武只管来说:“东西差不多了,那就出门去吧?” 程万里点着头,左右看了几番空空荡荡,起身,出门,门口停了不少车。 苏武也说:“这些是雇来的,这两个车架,是买的……本是想买牛,但转念一想,置了驮马……” 车也是标配,家中三人,本只有一辆车,如今,三辆,出门都有车了。 程万里只管点头:“好啊好啊……” 众人上了车,拉了东西,锁好了旧宅子的门,出发去了。 只看程万里,还掀起车帘往后去看,看那老宅,其实这座宅子,置办得也不算久,大概只有六七年,以往,都是租的房子住,便是存了好些年的钱,才买上这座宅。 新宅子里,自也收拾妥当了,还有小厮两个,仆妇三个,一天时间,苏武都置办好了。 而今里,门外要小厮看着门房,家中煮饭洗衣之类,也该有仆妇,那老仆福伯,着实也干不太懂了,也是跟着吃苦一辈子,过点好日子也应该,当个管家便好。 三人四处逛着自家宅子,一间房一间房去看…… 程万里倒是不落泪了,那老仆却是一直落泪不止,一直在擦。 到得内宅,程万里抬手一指:“我住这间,子卿住我旁边,另外一边正厢,做个书房,处理公文,看看书,商议事情,就都在此处书房了。” “那……那我呢?”程浩愣愣来问。 “你要么住侧边小房,要么住外院正房。”程万里安排了。 程浩无奈,只管点个头:“那我住外院吧,教人看了,也不是笑我……” “你莫不是有了个小小差职,翅膀硬了?”程万里转头一瞪。 “那我就住侧边小间就是,那小间也比我昔日住的房子大,极好极好。”程浩立马换了说辞。 其实,这京城,一点都不好,那真正的达官显贵,宅子占地之广,其中之豪奢,自不必多言。 在这里讨生活的,哪怕混到程万里这般高位,日子依旧紧巴巴…… 如今这般,已然是不错了,至少拿得出手了。 便是再叫外卖,再吃点小酒,各自睡去。 无甚精彩,起床了就是上班。 再上班,童贯黑着老脸,坐在班房里,程浩前后伺候,墨水备好,茶水备好,出门去。 苏武落座一旁,也在问:“不知枢相何事不得开怀?” 童贯自不会与苏武置气,只答:“昨日,官家封了官职,江淮荆浙招讨宣抚使。” “这是好事啊……”苏武其实是问。 江淮荆浙招讨宣府使,全称应该是:江南东西路、淮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路招讨宣抚使。 这就是前线大权在握一手,这怎么能不是好事呢? 却是童贯又说:“却又派了个谭稹为两浙制置使。” 苏武也是皱眉,谭稹自也是个宦官,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之战事主要之地,自就是两浙路,就是在杭州,童贯已然大权在握了,还非要又弄个两浙路制置使。 分童贯之权柄?还是监督童贯?亦或者是为了分功劳,来日让这个谭稹也入枢密院来,如此再分童贯的基本盘? 童贯更说:“谭稹还是先锋统军官……” 苏武眉头也皱,这都是什么操作? 名义上,童贯是一把手,但这个谭稹,又能做一把手的事,且苏武若是先去苏州,还名义上要先受谭稹节制。 苏武只有一念:“枢相,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与官家进了什么谗言吧?” 童贯冷冷笑来:“哼哼……” 苏武也就明白了,那是谁呢? 只听童贯来言:“这些事啊,与你干系不大,都是我的事……你操持不上,你只管上阵去杀贼立功。” 苏武点着头:“那此番下官还先南下去吧?” “自是要去,为何不去?我倒是要看看,那谭稹是愿意与你几千人马先去呢?还是要等各路聚来十五万人再去……” 童贯轻笑来言,便是心知肚明,真敢与他一样豁出去的阉宦,可没有第二个了。 苏武也明白过来,计划不变,这谭稹自有童贯去处理,便问:“此番议定是十五万大军?” 童贯点着头:“便是梁山贼,高俅也能动得水陆十三万,方腊贼,水陆之数岂能少?” 童贯这回,许是真有一种惊慌与担忧,其实童贯昔日里,不论是在西北,还是在京东,从未有过这般人马之数。 何以这一次,非要弄个十五万大军?大概也是因为童贯这回心中着实不安,那贼势太大太大,童贯生怕出了差池…… 苏武点着头:“那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叹口气去:“你先去之后,当以守城池为要,不必太过犯险。” 苏武是只管点头:“遵命!” 童贯再言:“此番大军,当是先聚京畿,水陆并下,当是在你去后一个月才到,这一个月里,你一定多多小心。” “枢相放心,我自都省得。”苏武这么一答,立马又问:“那这十五万大军,当从何处调拨?” 童贯开口:“京畿禁军抽几部,京东两路自就是你,再是西北刘延庆所部,再是晋地抽调几部,还有江宁等地水军与禁厢,拢共十五万之数。” 苏武立马开口:“下官昔日在军中,倒是听得一些人的名头,愿为枢相举荐。” “再好不过,说来就是。”童贯自是不疑,真有喜悦。 “浦东巡检关胜,此人就是晋地军将,他麾下还有一人叫做郝思文,也是不差,堪战之人也,还有枢密院下,步司里有一个防御使,名叫宣赞,也听说此人胆气不差,武艺也高,这三人,枢相可先带在身边听用,到得江南,再行调派作战。” 苏武想到这些,便也自都是顺手之事,只管把人都弄来。 童贯也是只管点头:“宣赞我知,还是郡王之婿,只听说他不太招人待见,今日我便派人招他来见,只管说是你抬举提拔他。至于那什么关胜郝思文,公文里加个名字就是,来日他们当也知道是你在抬举提拔……” 苏武便也有笑:“多谢枢相成全!” 童贯摆摆手:“你啊,放在京东自是不差,但在京中,着实算不得什么,你自也当成点势力才是……” 这话,当真交心,更是贴心,便是童贯自己也知道,他是那“身死道消”的角色。 跟着他的人,若是不能成点势力,来日怕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苏武只管起身拱手:“拜谢枢相。” “人啊,凭本事是能挣来脸面的,此番再归,你当多入宫中行走,多多面见官家……”童贯接着还是说这个话题。 这大宋所有权柄,其实都在一人,但凡官家面前多走动,官家喜欢了,势力也就成了大半,其次再看能力,再看办差。 “枢相用心良苦,下官铭感五内。”苏武是真感动。 “罢了罢了,你先回班房里拟个清单出来,你为先锋,自是好说,一应钱粮物什,都先紧着你,你要什么,都允给你……” 童贯当真舍得,便也是苏武当真堪用。 也是要不得几日,苏武就要出发了,得赶紧办这些事,到时候交接调拨,也还费事,也是时不我待了。 苏武只管拱手,起身回班房去拟清单,钱粮甲胄军械,乃至马匹,强弓硬弩,乃至神臂弓之类,箭矢,还有匠人,东京好东西有的是,大宋之豪富皆聚于此。 苏武这回,定然不会客气,东西也不白要,只管把仗打赢就是。 (兄弟们,换了个新的键盘,朋友推荐,说是客制化键盘,第一次用,还有点不习惯……) (本章完) 第158章 命悬一线,且看你如何求生? 第158章 命悬一线,且看你如何求生? 五丈河,也称广济河,可从水泊济州,五百里直通汴京。 而汴河从汴京东南去,可直入大江。 这日,苏武站在城外汴河码头边上,遥遥往北去望。 等的是从济州来的大小船只,此番来船,四五百艘,大船四十七艘,中等船只一二百艘,小船不多,也是一二百艘。 船队而来,绵延几里,南来北往的船只,在并不十分宽敞的河道上堵得水泄不通,岸上的人在呼喊指挥,岸边有那纤夫,躬身使劲在拉着船只向前。 艄公们不断摇橹把握方向,船工们都在船帮旁拿着长杆去撑着对面的船,只怕相撞。 这京城里的纤夫,当真是生意好,出着最大的力气,每日也挣得不算少,今日更是活多,多得许多码头上的苦力也临时都去当了纤夫。 岸边倒是没有多少围观之人,这汴河上的大场面,那也是见怪不怪了,这也算不得什么…… 便是天子的石纲从汴河入京,那场面才更是壮观,那打造的船只之大,便是哪里还能错得开船?甚至为了一条大船通行,还得提前拓宽许多处的河道,不然那大石头还运不进来。 只当是咱大宋就是富庶,就是有钱,官家就是有排场。 好在,今日没有南来的石纲船队,不然这汴河可当真就要堵得动弹不得了。 也是听说,最近南边怕是来不了石纲了,只因为南边听说也起了大贼,打得昏天暗地,只待剿了贼,平了乱,石纲才会再运。 “诶,这是军船啊,这往南去,莫不是就是去剿贼的?”有那闲汉抱着双手,斜靠在岸边的树旁问着话语。 “这么多的军船,船上都是军汉,这怕就是往南边去剿贼的。”也有人答。 “你说……咱大宋的日子,好好的,为什么总是这么多贼啊?” “都是吃饱了撑的,国泰民安,非要去当贼,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却是路过一个老朽,脚步并不停,只是闻言接了一语:“你们啊,都是汴京人,不愁吃穿,还有暇在这里闲谈,出城多看看吧……” 闲汉立马问道:“城外怎么了?” 老朽已然走过去了,并不回话,便是他肩膀上还挑着一担柴火,急着去卖,哪里有时间与人在此闲聊,便是汴河里再大的热闹,他也没时间没心情去多看。 闲汉也懒得计较,只管转头去看,那边码头上,清出了一片空地,只看得一队军汉在水边站着等着。 又看得有那大船靠了码头停下,便下来了人,那些人一通拜见,拜的是岸上那个人。 闲汉便问:“那人是谁啊?好大的威势!” 旁人便答:“这有什么,咱汴京城的官,哪个不大?外地来的,见得哪个官不拜?” “嘿嘿……倒也是这个道理!” 便是话音一落,就听得轰轰隆隆之声从汴京城那边传来,只管转头去看,那马队正在从城门而出,好生威武…… 当真也多,看了许久不见尽头,只待看了又看,终于走完了人马,便又在走车架…… 靠着树的闲汉开了口,好似起哄一般:“哦……打仗喽打仗喽……” 就看得本就拥挤的码头,越发拥挤起来,也是个水泄不通,那些军汉也是左右呼喊,乃至推推搡搡…… 横出来的大木板,把船只与岸边相连,便是看得车架也上船,马匹也上船,人也上船。 只待一只船装满了,便是几十个纤夫在岸边使劲去拉,把大船拉出泊位,又有几十个纤夫再把大船拉进泊位,便又接着装。 看起来,着实繁琐得紧,但人类的大工程,都是这么一下一下干的。 闲汉靠着树,看了许久,起身了:“无趣无趣……寻个旁处耍耍才是……” 说着闲汉带着身边几人便也就离去了,看久了,着实无趣。 京城里的人,什么大世面大场面没见过,不稀奇。 倒是那码头受拜之人,便往码头后边的一个茶楼走去,正是此番讨贼先锋苏武,他得等所有人马物资都上船了,才会再上船,便是装载这些,怕是也要一天。 茶水慢慢喝着,舆图就摊开在茶桌之上,里里外外好些个人围着在看。 人生地不熟,军师军将们,先要把舆图弄个烂熟于心才是。 苏武也在看,一边看一边说:“贼人此时还未北进,此去先占苏州,把太湖拢在手中,如此,扼住贼人北来的咽喉,南人擅水战,所以,这太湖之处,格外重要,定不可失。” 太湖,就是江南北边的水路中枢之一,苏武要这么快往南去,就是为了这里,也是为了苏州之地,如此,贼人往北的路就算堵住了。 之所以苏武要这么快去,也是因为如今他麾下,也算有一支不错的水军,虽然这支水军来自梁山贼,他自己没怎么操训过,但着实很是成熟。 话语说到这里,苏武先看吴用,再看朱仝,又看人群靠后的阮氏兄弟,还有那童威童猛。 只待苏武看去,众人也皆看他们几个,许多人眼神中,自有那种不太信任的感觉。 朱仝立马来说话:“将军放心,我等此番为朝廷为天子而战,必当以死报之。” 苏武点着头,却还不说话,好似在等什么。 阮小二立马拱手:“必当死战!” 阮小五阮小七也连忙开口来说:“死战!” 童威童猛二人,才来开口:“自当效死。” 行了,苏武点点头,再说话:“南水不比北水,想来童家二位兄弟更为熟悉南水之战法,朱指挥使,到了地方,当多多问童家兄弟之计策才是……” 苏武说得自然在理,但好似又在抬举童家兄弟。 朱仝自是拱手来答:“谨记将军之语。” 苏武看着朱仝,朱仝脸上,真有一种热切,还有一种激动,苏武其实知道,朱仝是为自己还能报国而激动。 挺好! 苏武还知道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只管开口:“入了苏州,朱指挥使当做一件事去。” “太湖里也有水贼,这水贼乃四个头领所辖,这四人不愿为虎作伥,并不在那贼首方腊麾下讨官,此四人,莫要起冲突,先行接触一二,若是他们愿意从军,只管招揽,若是招揽不得,也当打好关系,让他们多多帮衬,即便不帮衬咱们作战,也当帮衬咱们一些向导之事,乃至提供一些贼人消息……他们当是愿意的!” 苏武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笃定非常。 周遭之人,皆是一脸疑惑,便是那吴用也想,苏将军在山东,怎么还对太湖水贼这么了解?甚至连秉性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便是朱仝也问:“敢问将军,此四水贼,何名何姓?” 苏武自是来答:“此四人,也称太湖四杰,分别是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只管记下。” 朱仝自是去拿纸笔来记。 这四个人,其实就是故事里最后跟着李俊童威童猛出海的人,也是他们提醒李俊早早从梁山退伙,如此李俊才装病退伙,与这四人一道出海去了,让李俊落个善终。 这四个人,乃是太湖本地水贼,故事里他们也不喜欢方腊,所以帮着梁山打方腊,他们也不喜欢朝廷,所以怎么都不肯跟着宋江去受封官之赏。 若是与之交好,必是大助力,所以苏武才提前来嘱咐,免得到时候起了冲突,出了差错。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朱仝只管用笔记下了这四人之后,苏武再来说:“过了大江,从润州进运河,便是游骑就上岸,沿路岸边护送,船队直去苏州城。” 燕青拱手:“得令!” “初上岸,只管去润州府衙里要向导,枢密院的令已经下到润州常州无锡苏州等地去了,每到一地,都先到府衙里去要向导,所是府衙不应,就拿童枢密去压,若是还不应,只管记下。” 苏武仔细非常,此去不比在京东,非得谨慎小心才是,向导自是格外重要,这几日都在准备这些,细节之处,但凡想到了,苏武都直接在枢密院里把事办妥。 燕青只管再点头:“我都记下了。” “沿路南下,但有大船是空的,一应下个文书,拘刷带走!”苏武也在使用权柄,虽然有些滥用,但也是有样学样,这就是高俅的办法。 只管到处征用船只,多多益善,这般时候,便是让人去告也没处告,反正都有童贯顶着。 只要赢了战事,什么都不是罪。 输了,那另说,多一个罪名又有何妨? 主要是方腊也有一支较为强大的水军,本来江南水军重镇就在杭州之地,兴许已经成了方腊的水军了,兴许要不得几天,也就成了方腊的水军了。 苏武不得不加强水军的战力,只管征用大船,哪怕是抢,一路也抢过去,当然,战争结束了,也还。 不仅是水战,船只在江南,太过重要,没有船只,那真是寸步难行,步步落后。 苏武又看舆图,看得那是眉头紧蹙,便是也知道,江南之地,蔡京朱勔之地也,特别是朱勔,已经经营了十五六年,几乎就是铁板一块,所有官员,几乎都出自朱勔之下。 此去,麻烦非常,这些人,剿贼是没有能力的,但给友军使绊子,争权夺利,那都是一把好手。 所以,不得不诛杀朱勔,不然,苏武兴许寸步难行,朱勔一死,江南群龙无首,童贯再来,方才好使权柄。 苏武此时眉头不展,便是这朱勔,着实不好杀,他本就是苏州本地人,如今在苏州城里根深势大,且他养的私人武装就有数千之多。 “吃饭吃饭……”苏武起身摆着手,示意众人先散了去。 他得一个人想一想,这件事,不好与人商议。 却是一个人,想来想去,一时之间也无头绪。 只看得众多军汉慢慢都上了船,到得午后半晌,大军都上船去了,苏武便也要上船了。 却是此时,程万里与程浩都来了,便是来相送。 站在水边,程万里却也没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来,只道:“子卿,此去,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苏武只管点头:“相公放心,自是知晓。” 但看着程万里那面目表情,当真担忧不已,还有不舍,苏武便又道:“江南之人不善战,最是好打。” 这当然是假话,骗老岳父的。 程万里忽然凑过来,附耳来说:“子卿,你万万记住,便是不能像头前那么打仗了,万万莫要再身先士卒去冲杀,不论如何,胜败之外,你人要回来,回来了,即便有什么事,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这番话,听得苏武心中一暖,有一种感觉……一种真被人当做家人的感觉。 苏武只管来笑:“放心,如今不比往日,自稳坐中军。” “好,好啊……”程万里心中才去了个石头,面上也轻松许多,摆摆手又说:“你自去,你这一去,我便也往京东而回了,等你回来就是,霁月也等你回来……” 苏武点着头,便真起步要走,去上那接驳小船,再去那最头前的大楼船。 却是苏武刚迈步,程浩拉了拉苏武的衣袖。 苏武转头去看…… 这大舅子,才认识十几天而已……竟是当真落泪在抹。 苏武笑笑:“无妨,我不知打了多少仗了,早已习惯,你可莫要作这女儿态。” “嗯,我知我知……”程浩便是连连抹脸,换了个笑:“妹夫,你放心,只待来日,你且看着,我一定帮你对付我家那小娘皮!她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自都帮衬着你!” 苏武哈哈笑起:“回吧回吧……” 说着,苏武上了接驳小船而去,转头再看一眼,那父子二人,还在岸边,抬手在招。 苏武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回去,便是转头去,再也不回头了。 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为何,苏武竟是也有一种想要落泪之感。 人世间之情,莫过于此。 这大宋,其实真不错! 竟是当真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不论沧海桑田如何转换,许多事,千年百年,都是一样的…… 许是有个家了吧? 苏武再回头,其实看不清了,但那父子二人,还在岸边伫立。苏武上了楼船,只管是炮响,鼓起,楼船出发。 岸边的纤夫们,喊着号子,一步一步走着拉着,那鼓胀的肌肉在使出浑身的力气。 这也汴京…… 待得驶出汴河的缓水,入了河道,升了风帆,顺流而下,便也不需要纤夫了。 那接驳小船载着几个纤夫而来,从大船里取了几袋钱去,便是千恩万谢,只待打开了袋子,几个纤夫更是惊喜,连连在喊:“今日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多谢官人们的赏赐。” 船上军汉答道:“是我家苏将军赏你们的,将军说了,回来的时候,还寻你们拉纤。” “拜谢苏将军,回来的时候,定再来给苏将军拉大船。” 船上的军汉在赶人:“快快离去,莫要再靠近了,军令而下,无故靠近可是要放箭的……” 纤夫们再又躬身几礼,赶紧撑小船快走。 开封到苏州,一千六百里,却是水路直通,虽然不是笔直,却也不算远,有船只,也不劳累。 只管是在船上吃了睡,睡了吃。 其实船速不快,哪怕顺流顺风,一天也只能行得六七十里,便是最好的风向风力,一天也不过百多里路。 偶尔,还得停停船,虽然内河与运河波浪不大,船只并不如何剧烈摇晃,也并不让人特别晕船,但还是要让马匹与人上岸活动一二,特别是马匹。 此一去,需要二十多天。 苏武也急,时不时与众人围看舆图,时不时与众人商量战事,集思广益,想的都是如何作战之事,大小细节,都要想到。 已然是十一二月,转头就要开年了,其实也挺好,至少南方不是酷暑难耐,对于苏武麾下这些北方军汉来说,反而有利。 苏武也常常皱眉一人站在高处,去眺望江淮之地,这里也是富庶之地,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 转头来,已然是十二月,过大江,入江南。 燕青带着游骑开始上岸,沿路在奔。 苏武也鲜少在船舱里,多在外面眺望,真入江南,慢慢看到了一马平川之平原,广袤无垠一般,哪怕已是冬日,竟是四处都是绿色,枯黄夹杂其中。 游骑的信件,到得岸边,就会有驳船去接,再送到行驶的大船之上。 苏武看着信件,眉头更皱,润州、常州,竟是不理会带着枢密院文书去的燕青,竟是不给燕青派向导。 燕青无奈,使了钱,在城里自己寻了好些个向导,燕青倒是机灵,一怕被人骗,二怕有贼人奸细,正在分批试探使用。 苏武心中已然生怒,这朱勔,已有取死之道,这个时候了,还在弄这些…… 其实苏武也懂,不外乎在等两浙制置使谭稹…… 谭稹,倒也不知这个谭稹,是不是也有取死之道? 自从杀过高俅之后,苏武这胆子那是越来越大了,这朝廷,还有谁杀不得? 便是杀谁,苏武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苏武凭栏思索,思绪万千。 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话:“不知将军何事烦忧?” 苏武转头一看,正是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押司吴用,苏武又把头转回去,答道:“只听闻吴押司乃智多星,吴押司既是来问,不若猜一猜?” 吴用,明显就是有意来问,苏武岂能不知这点心思? 吴用便是来答:“想来,那自是为了战事烦忧。” “嗯……”苏武鼻孔出音,这答案,太低级,懒得多言。 吴用却又说道:“将军兴许是为……一人烦忧。” 嘿,这就有点意思了,苏武转头去看:“说说……” 吴用左右看了看,自无旁人近前,便是再迈一步,靠近苏武,轻声开口:“将军要杀一人,但此人难杀……” 苏武倒是有些惊讶,眉头一狞,做了个凶相,问道:“吴押司何出此言?” “因为……”吴用说得两个字之后,顿了顿,似乎也在犹豫,待得犹豫之后,再言:“因为将军敢行这般事!” 苏武凶相更出:“吴押司说的是什么事?” 苏武真有点生气了,且看吴用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且也看看吴用是不是也有取死之道了,这江水又深又急,倒是适合淹死人。 吴用立马躬身来答:“将军自从那日汴京上船,便常常一人思索,皱眉不止,定是有天大的难事,所以……卑下也是忍不住多猜多想了一些,卑下本是一个乡野村夫,没见过太多世面,却是也知,人以群分,便也争斗……适才岸上来的书信,将军又一人在此皱眉,定是糟心之事也,所以卑下才上前来问,愿为将军分忧!” 这番话,倒是把事情又说回来了,苏武凶相少了几分,只把吴用上下来打量。 倒是这吴用躬身下去,却不起身,只等苏武话语。 苏武又了话语:“站直说话。” 吴用当真站直,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苏武又看向那水面:“那你就接着说说吧……看看你怎么分忧?” “将军不比一般人,最是嫉恶如仇,敢行狠辣之事,那自杀人就好!”吴用如此一语。 “你还真是不怕死!”苏武冷冷在笑。 吴用叹息一声:“怕,卑下怕得紧,刚才也有犹豫,但卑下更怕一事,便是不得用处,如此碌碌无为圈禁如笼中之鸟,那此生活去,便了无生趣。” “你猜到了?”苏武又问。 吴用点着头,再左右去看旁边无有三人,轻声再说:“卑下但求一个用处,斗胆乱猜乱想,昔日那贵人,本在梁山山寨之中谈妥了一事,那事正是要把兵败之责推卸在将军身上,却是出了水泊,不久便亡。自不是梁山动的手……所以卑下才说,将军敢做这般事。” 也还真是,这件事,除了张叔夜知道内情猜得出来,便也就是吴用也知道内情猜得出来了。 张叔夜不会说,因为他儿子就参与其中。 但这个吴用,也猜到了,为何不说? 因为他一个贼寇刺配之人说的,不可能有人信! 他更也找不到人去说,他也不可能离得开苏武身边。 但他今日如此来言明,那真有几分富贵险中求的意思了。 苏武冷冷一笑,看向宽阔江水,只问:“吴押司既然说得这番话语了,便是命悬一线,且看吴押司如何求生?” 吴用立马答话:“卑下有一计,可杀朱勔!” 苏武立马转头去看吴用,又是一番打量,还别说,这种鸡零狗碎的事,还真适合吴用出谋划策,苏武莫名就信吴用之计,十有八九,真能成。 “说……”苏武又去看江水,若是吴用狗屁不通,便就看吴用有没有阮家兄弟那般好水性了,当然,先砍几刀再下水比较稳妥。 吴用已然是满头大汗,却是哪里还等,立马轻声快语:“太湖有水贼四人,将军说他们不愿从方腊之贼谋反,那必是心中多少有些忠义,将军又说他们兴许也不愿从军从官,想来也是对朝廷抱怨极深,自就是对那朱勔抱怨极深,既是忠义之辈,又仇恨朱勔,此等江湖人物,怕是一拍即合!” 苏武慢慢把视线从水面转了回来,脚步也动了一二,身形完全转过来,再开口:“如何一拍即合?” “让他们诛杀朱勔,他们既不是方腊之下,那就自然不会给那方腊增添威名,只待除掉朱勔,他们反而声名鹊起,说不得也好利用一二,还可分化从贼之民心民意……” 吴用慢慢说着,却并不抬头。 “有趣,但这些道理无甚……”苏武要的是行动方案。 “将军,既是这般定计,做起来,反而不难……只需让那朱勔出现在水边就是……”吴用答着。 苏武闻言就笑:“不难?我看可千难万难,他何等之人,怕是城池都不愿出,凭什么出现在水边?” “他身家豪富,自会出现在水边!”吴用如此一语。 苏武皱眉就想,身家豪富就会出现在水边? 倒也是这个道理…… 钱太多了,贼太大,金银财物还留在这里,岂能安心?岂能不先走? 朱勔在江南,经营十五六年之久,江南朝廷一应在手,更是胆大至极,连私人武装都敢养数千之多,那豪富可见一斑,怕是数百万贯的资财都打不住,这么多钱,可不是一斤两斤,那不得用船拉? 而今,江南大贼一起,江北的船多不敢来,南方的船又被堵在贼手,这运河之上,一路行来,其实没什么真正走商的大船了。 苏武的船来了,那朱勔岂能不用? 苏武的人,他定是不会用的,到时候只管找苏武要了船只,身家性命上船去的时候,朱勔十有八九会亲自盯一盯。 这吴用,在这种杀人害人的事情上,还真是聪明。 若是朱勔死在这般事情上,苏武还可以摆脱嫌疑,甚至也没什么嫌疑需要摆脱。 倒是还有一个问题,苏武问:“那太湖水贼,岂不还要上岸来打?那朱勔麾下,可是有数千庄客家丁之辈。” 吴用只管一语:“一不做二不休,既做此事,自是放手一搏,阮家兄弟,还有一众东溪村与西溪村的汉子,此事可用也!那朱勔麾下养的庄客家丁,必不是精锐之辈,不过是朱勔用来欺压百姓的走狗而已,定无多少战力!” “阮家兄弟……他们脸上顶着刺字,一个不慎,怕是叫人看出端倪……”苏武其实已经想到了,但他就是要问。 “只管把刺字割了去,也没多大一个伤口,再蒙了面,只管定计之后,随太湖水贼一起上岸,只管不说话,若是死了一些,也查不出什么来,若是无有人死,那更好不过。若是真留有活口在当场,将军麾下快马无数,自当第一个从苏州城赶到现场水边来救援朱勔……若是此事成了,朱勔一死,往后自也不会有人当真再来追究……自是那太湖水贼犯下大案。” 吴用当真狠辣…… 苏武闻言,沉思几番…… “这是你真正的投名状?”苏武如此一问。 吴用躬身一礼:“只愿此事过后,卑下在将军身边,真得信任!” 这话说得直白了。 这件事若真这么做成了,那吴用还真值得信任了。 这份投名状,太大太大,可不是简单杀个朱勔,而是吴用还帮苏武谋到了一份巨大的利益,朱勔那豪富的身家,岂能不落水贼之手? 岂不就是落在了苏武之手? 这般计策,苏武岂能不动心? 却是吴用躬身大礼,还有话语:“卑下知晓将军心中有大志,便是将军所言,天下之大,不靠父老子弟,还能靠谁?我等,皆将军父老子弟也!” 苏武,看着吴用,慢慢点了头:“你活了!” 吴用大喜,躬身九十度而下:“拜谢将军!只愿来日,随将军真正建功立业,助将军飞黄腾达!” “你啊,自己寻到的活路!”苏武如此一语,吴用,命不该绝! 苏武却又话风一转:“有一事,不得不言,参与此事者,便也是身家性命所在,无有父母家小在乡之人,不得参与。此事结束之后,除了阮家兄弟三人之外,其他人,某便安排人押送,立马返乡归东平府军营里去!只待战事鼎定之后,便也无妨了,到时候自有重赏。” 苏武终究不是吴用,不会真把所有人都斩杀殆尽灭口,但苏武之法,已然也是保险非常,只管让他们立马回乡,到军营里关着去,且还要用父母家小作保。 只待这般,战事结束了,苏武也就不担忧了,人死灯灭…… 哪怕案发,这官司也当在天子面前去打,苏武一个剿贼立大功的人,正是奋勇效死高升,如果有人忽然与天子说苏武杀了朱勔,那这事与真相就无关了,这立马就成了派系斗争? 当然,还有一个案发之隐患,吴用已然在说:“倒是这太湖水贼,不好打发……” 苏武一摆手:“无妨,他们会出海远走……” 吴用之语,其实还是毒辣之语,便是提醒苏武要杀人灭口,却是不想苏武这么一语,吴用惊奇就问:“将军何以这般笃定他们会出海远走?” 苏武只答:“这你就不必多管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后路,他们也会乐见其成的!” 为何笃定?因为太湖那四贼,便是方腊他们也不从,官府他们也不从,其实就是夹缝里难活了,故事里他们早早就想着要出海远走了,这事一做,他们岂还能不出海远走? 吴用却急忙道:“将军过于心善,父老子弟,有父母家小作保,这些人,可无作保之处,万万不能留手啊!” “到时候,你看着便知了……”苏武摆摆手,如此一语,不容置疑。 (来了,弄出来了,晚上再来。十八号,可能真要请假,有事外出。) (本章完) 第159章 有贼有贼!救命救命! 第159章 有贼有贼!救命救命! 船只在走,过得几日,那苏州城已然就在视线之中,若是再晚来一个月,这里也会有方腊兵锋到来。 苏武自就是早来了这一个月,童贯大军再来,至少就在一个月之后了。 上岸,卸人马,卸货物。 苏武自是快马往苏州城去,去拜见苏州应奉局的长官朱勔。 朱勔,其实官职并不太高,此时不过就是宁远军节度使的虚职,换句话说,他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在身,这苏州应奉局,也不是什么朝廷正规衙门。 但有宋一朝,到得徽宗赵佶这里,官场政治生态已然大乱,太监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加入进士名单甲等,无有什么官职之人,却能在江南之地经营十五六年,一手遮天大权在握。 只管往那应奉局衙门去,衙门着实是大,比东京城里的枢密院还大,那门楼更是雄伟非常,苏武站在门口,得扬头去看。 其占地面积之广,怕是不知占了多少人家的宅邸地皮,且苏武还知道,朱勔一家还有一处私宅,那也是占地连绵。 应奉局衙门,几乎就是朱勔私人所有的衙门一般,其中几乎没有朝廷正儿八经编制的官员,里面干活的都是朱勔的私人僚属,门外站哨的也是朱勔私人养的庄客护卫。 便也就是这个衙门,也没有朝廷的编制与拨款,却又一船一船给皇帝寻好东西去进献,这其中之事,也就不必多言了。 苏武只管上前投帖,那站哨之人接过之后,就是冷冷一语:“等着就是……” 苏武也不气,江南小朝廷,那就该有这等威势! 等着吧…… 等得许久,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出来了,便是一个吏员打扮之人,抬头只用下巴一挑:“朱节度见你,只一人啊,跟着来……” 苏武身后自是还有不少人跟着,也无妨,都等在外面就是,苏武只管跟着那人往衙门里去。 衙门里,如小皇宫一般,那也是亭台楼阁,奇山怪石,奇异草,乃至还有禽兽鱼虫之类…… 还别说,这朱勔审美着实不差,或者说,苏州这里,自古就有建造独特园林景观的传统。 一路曲径通幽,到得一个亭台头前,亭台之上有几个人,这倒是好认,旁人都并不笔直,都是微微躬身模样。 唯有一位,背对苏武,看着亭前池塘,手中一把鱼食慢慢在撒,那水面之上,诸般锦鲤争相在抢。 “末将苏武,见过朱节度!”苏武讲礼貌,自有一礼,不称相公,也是因为朱勔从来不是读书人,是入了军籍的军汉,乃至还是童贯给他弄的假功劳当的官。 那人也不转身,只有话语来:“近前来!” 这位江南小天子,着实威势不小,想来也是这十几年养出来的气度。 苏武近前去,站在朱勔身边,侧脸稍稍打量一下,又是个珠圆玉润,且还有白皙俊美,若不是年纪已然不小,那必然是个大帅哥。 “末将受枢密院之令,为讨贼先锋,先来驰援苏州,带有轻重骑兵三千,步卒五千,水军三千,辅兵五千,马匹九千余,是入城来驻守,还是城外拨个地方扎营,还请朱节度安置一二!” 苏武公事公办。 却是朱勔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开口:“这是苏州府衙的事,怎的来我这应奉局衙门问啊?” 苏武眉头一皱,这他妈的…… 也不至于如此吧?前世都不认识,这辈子更是第一次见,耍人玩啊? 那行吧,苏武点头:“那末将就往苏州府衙去问……” “嗯……”朱勔点着头。 苏武便是拱手一礼,准备走了。 却是才刚转身,朱勔又说话了:“苏将军,是吧?” 苏武脚步一停:“正是……” 朱勔把手里剩下的所有鱼食往水里一扔,拍了拍手,转头来:“听闻苏将军最擅剿贼之事,深得童枢密之信任,此番来,准备如何剿贼啊?” 苏武只管来答:“自是谨守苏州一线,拢住太湖水道,如此等枢相大军来了之后,再作计较。” 苏武敷衍一语,当然,这也是童贯所想,但万万不是苏武所想,他来就是要立大功立头功,怎么可能干等一个月之久? “嗯,听说你带了很多大船来?”朱勔又问,语气自是高高在上,官职不大,却有小天子的风范。 也可见,这朱勔是何等的受赵佶宠信,赵佶这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对身边亲信之人特别好。 赵佶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对身边的人好得太过分。 苏武倒是意外,上来就说这事,连点弯弯绕都没有,就是这么直入主题,也可见朱勔这十几年来在江南,那真是予取予求,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更没有什么事需要弯弯绕去说,已然养成了这个习惯,开口就要,要了就有。 “本带了大船四十余艘,沿路又拘刷了大船三十余艘,拢共现在有大船八十二艘,节度放心,凭借这些船,自能把太湖水道拢得住。” 苏武只当不懂,只以为是朱勔问水军战力。 朱勔点着头:“嗯,好……极好,既是大船这么多,想来你那三千水军,加上一些辅兵,也操弄不过来,我麾下倒是也有一彪熟悉水战之人,你只管拨出……二十艘大船来,让他们接手就是……” 苏武听来,只觉得朱勔还真有话头,会找借口,这借口,倒是真不差。 便是开门见山就说这事,苏武更知,眼前这朱勔,看似逼格很高,其实心里早已慌乱非常,他之慌乱,倒也不是性命之危,最怕的还是这身家太多,若是运不出去,岂能甘心? 却是要二十艘大船,这朱勔到底有多少财物要运? 苏武能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只管说道:“回节度话语,此乃枢密院下登记造册之船只,若是交付他人,当有枢密院的军令才是,末将万万不敢随意处置了去,还请见谅。” 朱勔闻言,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发冷,盯着苏武看了一看,又有话语:“你官职低微,不知其中详细,此番要你大船一用,是为官家运送祥瑞之物,官家为国为民,辛苦操劳,做臣子的岂能不知为天子分忧?若是误了祥瑞进京的时辰,怕是你我都不好交代。” 还别说,朱勔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真不是没有手段之人。 苏武听得天子,自也就要谨慎一二,皱眉去好好思索掂量。 但苏武还是要说:“那这事也当往枢密院报备一番,否则来日枢密院清点船只,末将又如何吃罪得起?” 苏武在干啥?演戏,越是朱勔这种对手,就越要演得逼真,不能真是一开口就给了,到时候人家反而生疑。 就得让朱勔使尽浑身解数之后,苏武不得不从,如此,朱勔便会以为是自己高明。 朱勔自也来说:“借来一用而已,便是让这应奉局给你留一道文书,应奉局在江南之地,不论是调拨船只也好,还是差遣劳力也罢,那都是圣差,差事做完,到时候船只自然还你就是,即便出了差错,到得朝堂上,到得官家面前,也罪不了你去,只管是应奉局征召罢了,应奉局征召,那就是天子征召……” 有道理有道理,苏武听得微微点头,但脸上还有担忧,只管说:“那既是天子征召……应奉局的文书,当也要说清道明才是,只管是借去了要还,若是出了差池,皆应奉局一力承担……” 朱勔已然不快,竟出呵斥之声:“你这厮,当真好不上道,既已如此说了,岂能不与你写清道明啊?你一个武夫,如此喋喋不休,是为何故?到得这江南地面,与我行事,你只管照做就是,将来少不得还在官家面前提点你一二,好不知事……” 苏武不气,当真不气,一点也不气,莫生气莫生气,这他妈的生什么气啊! 只管抬头去看一眼,再记住这张脸,这是个死人! 不要跟死人生气,不必不必,万万不必。 苏武终于……一口气顺下去了。 苏武只管来问:“那末将是入城来驻扎,还是在城外扎营?” “就在城外扎营,便是贼军来了,再入城驻防不迟!”朱勔大手一挥,苏州府衙的事,又成了应奉局的事了。 这是打仗吗? 苏武再问:“不知朱节度哪天派人来接船?” 朱勔面色好了几分:“就这几日,祥瑞良多,还需整备一二,待得备好了,自就有人来接船只,装载祥瑞北去。” 这是祥瑞多吗?这不是你财物多吗?得清点,得造册,怕丢失,怕贪墨,还要寻箱子遮掩,还要找车架来装,还得寻那贴心的心腹之人操作,大工程! “那末将这就出城去安置扎营之事。”苏武拱手,只管赶紧走,与死人在一起待久了,没有什么意义。 朱勔大手一挥:“自去就是!” 苏武已然去也。 朱勔看了看左右之人,便是一语:“乡野武夫,不知深浅……” 立马有人来答:“相公何必与他置气?没见过世面罢了,便是呆呆愣愣,傻头傻脑……” 便是又有人接:“就是,他怕是不知相公的威名,不知相公乃官家之亲信,不知相公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都是为官家办差,还敢在这里啰里啰嗦,仗的谁人的势?莫不当真以为攀附上了一个阉宦就了不得了吧?” 还有人说:“相公不必与他生气,自还是相公高明,三言两语,这脑袋不清明的军汉也就打发了去。” 朱勔左右一看,一番话语听来,心中舒服了,只道:“到时候都好好盯着些,事关重大,寻的人手,也当是最贴心的,嘴巴要严,出了任何事,都拿你们是问!” 几人连忙拱手:“遵命!” 朱勔忽然又起了几分悲色,说道:“此番被这大贼所害啊,怕是官家心中对我,也会起了几分微词,唉……” “无妨无妨,相公,是官家不知道贼人之祸心,只待相公回了京,与官家禀明一二,官家自也就不会听从那些霍乱人心的谣言了……” “对对对,到时候,许多人都会帮着相公说清道明,自是无妨,这应奉局,怎能少了相公?若是无有相公,谁还能把这份差事做得如此妥当?” “这么多年,相公兢兢业业,自也都简在帝心!” 一番言语,朱勔又舒服多了,不叹气了,只道:“人呐,起起落落也属常事,就好比昔日蔡太师,那可是起起落落好几番,官家若是要用我来怪罪,那也是咱有用,便让官家用就是,忠君之事,便当如此!此乃是大忠大义也!” “官家圣明,自是能知相公之忠义无双!” 朱勔起身,摆摆手去:“好了好了,往府衙里派个人去,无事啊,莫要教那些外地来的贼配军入城滋事!” “遵命!” 苏武此时,已然出得城去,开始打马绕城,先把城防看一圈,再把地形都看看,便好决定扎营在何处…… 几番考量,要地,水源……主要是得离河道码头远点,不能支援太快。 营地在扎,便有几人早已先脱队去,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压根就没到苏州来,早已入了太湖。 太湖之广,比梁山水泊还大,比得上一个小州府的土地面积,其中,大小岛屿无数,自古就是藏贼之处。 但这些太湖贼,大多时候更像一种黑帮团体,与那梁山之贼又有差别,杀人越货之事其实极少,人情世故上的买卖更多,收渔业的保护费,收船运的过路费,这般行事。 其中诸般岛屿,尤以洞庭山之岛最大,上面甚至还有村镇。 每日靠岛的船只无数,今日多来一船,倒也不显眼,船上下来几个人。 领头的是燕青与朱仝,还有阮氏兄弟三人。 其他人都不说话,燕青一人说话,便是燕青能说带有南方口音特点的官话,勾栏瓦肆的姑娘身上学来的…… 燕青惯走江湖,在镇子里的酒肆赌坊里逛得一番,四处打量诸般人的特点,便是看上了一人,那人坦胸露乳好生健壮,腰间一把短刀,却也不穿鞋…… 只待这人从赌坊里出来,往酒店去,燕青上前一礼:“兄台,我从扬州来,初到贵地,遇拜码头走船只,见兄台必是好汉,正是寻不到门路,愿请兄台一饮!” 为何是扬州?便是扬州有大名,出得极多的勾栏女子,天下闻名,燕青会的就是在官话里夹杂着扬州的口音特点,但真说扬州话,燕青也说不来太多。 那汉子看了看燕青,却也戒备非常,上下几个打量,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还真是江湖人…… 汉子答道:“吃你一杯酒倒是无妨,门路上的事啊,看缘分,请吧!” 只管随着那汉子往酒店里入,便是小厮先来迎,那掌柜也从柜台后上前来迎。 燕青何等心思,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寻到不小的人物了。 只管点菜上酒,二人同座,朱仝等人坐另外一桌。 酒菜吃得几番,寒暄也有,汉子名叫江路,倒也不是正主,但一看也有身份,只管再饮。 燕青是南来的事,北往的事,那都说得精彩非常,便是江湖上的趣事见闻,那是无一不知…… 那江路倒也慢慢松了戒备,知道燕青当真是惯走江湖的好汉,也看燕青展示一身的好绣,更是看得羡慕不已,连连在夸。 燕青终于再开口:“此番倒是带了重金来买路,只愿兄弟介绍太湖中鼎鼎大名的四杰之人,事成,定也有一份与兄弟致谢!” 说着,燕青直接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子,自然是钱。 那江路满脸通红酒气,只管大手一挥:“好说,便是以往这般事啊,再好说不过,而今里,我那四位哥哥,却谨慎了不少,交代了许多,便是怕那方腊之贼前来邀事,我那四位哥哥不喜他们,你从扬州来,自当不是方腊贼,一番言语之后,也知你是江湖上的好汉,此事也就好说了,只管再饮,饮罢,随我去见就是……” 说完这番话,江路才把燕青掏出来的这一袋子钱接过去掂了掂。 燕青连忙拱手:“再好不过,兄弟再饮!” 只待酒菜吃罢,燕青一行人便随着去,先上船,只管在船舱之内不出来看,船只在走。 走得两个时辰,方才又上了一座不大的岛屿,倒也不知真是这么远,还是因为绕了水路…… 上了岛之后,入那林中小路再走,终于看到一座不大的寨子。 终于是找到正主了,待得禀报,燕青等人再入。 便也是一座聚义堂,堂内坐了四人。 燕青知道,必然就是那太湖四杰,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 只管上前拜见:“见过四位寨主!” 那中心正座的费保开口:“兄弟你是要走船到哪里去啊?走的什么货?” 燕青只管来答:“还请寨主屏退左右,此事机密。” 就看四人已然皱眉不快,但还是左右挥手去,连朱仝等人也一并出了聚义堂。 那费保已然站起身来,先问:“走贼还是走官?” 这个时候要走船,不是走贼就是走官,不论走哪一方,四人其实都不快。 “既不走贼,也不走官!”燕青如此一答。 “嗯?”费保怒目一瞪,能把这硕大的太湖拢在手下之人,岂能是易于之辈? 燕青立马再说:“有一事说来,四位寨主定然欣喜!” 这是苏武交代的台词。 “那你就说!”费保平常并不杀人越货,但不代表他手下的人命就少,江湖纷争,不知杀得多少人去,才把这太湖控制在手。 便是一个说不好,今日当面这个小哥,怕就命丧于此了。 “杀朱勔!”燕青直接来说,也是苏武交代,燕青其实犹疑过,也问过叔父,这么说真的能行吗? 叔父答,只管照做,定无差错! 就听燕青这三个字出来,四人皆是一惊,那费保立马再问:“还说你不是方腊贼?” 此时要杀朱勔的,岂能不是方腊贼? 燕青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物来:“诸位请看,我乃军汉也,这便是身份之证明,此来随着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将军讨伐方腊贼!” 狄成立马下来接过燕青手中之物,四人一看,互相对视来去。 费保来问:“你既是官军,何以要杀朱勔?何以敢杀朱勔?”燕青不卑不亢:“你们怕是不知道我家苏将军之威名!我家苏将军,最是嫉恶如仇,更是义薄云天之好汉,此番来此,剿贼是其一也,杀朱勔是其二,没有朱勔,岂会有方腊之贼,岂会让这江南百姓过得如此凄惨?便是贼也要杀,朱勔也要杀!” 费保却是冷笑一语:“你莫不是哄骗我等自投罗网吧?” “若是不信,但请一约,我家将军亲自来见,如何?”燕青说得这话,自也是苏武交代,这般的事,想要取信于人,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许多细节要商议,也不能假人之手,唯有苏武自己当面交代才是保险。 费保先看三个兄弟,再问一语:“他当真敢来?” “我家哥哥,千军万马也去得,何处不敢去?”燕青只管如此来说。 便是费保四人又是对视,再一摆手:“你先出外等候,我兄弟四人商议一番再答复你。” 燕青点着头,只管出门去。 费保已然开口:“那苏武,想来你们也听说过,江湖上赫赫有名之梁山宋江,便是死在他手,数万大军,说灭就灭,江湖上,一说他是血手屠夫,也有人说他是义薄云天,到底哪个是真?” 老二倪云来答:“哥哥,不管哪个是真,那苏武怎么也是个好汉人物,麾下兄弟必多是悍勇效死之辈,否则岂能打败那及时雨宋江?” 老三卜青来道:“所以啊,更是不得不防,他凭什么会去杀那朱勔?定是想着……知道咱们痛恨朱勔,以此来诈,引诱我等中计……反正,贼也不可信,官也不可信!” 老四狄成皱眉说道:“那……那他说亲自来会,那苏武来咱们寨子里会?若是这般,会是不会?” 老三卜青便是一语:“他敢来吗他?诈人之语罢了!” 老大费保却又忽然一语:“若他当真敢来呢?” “嗯?”卜青愣了愣,便答:“若他当真敢来,我……我还敬他是条好汉!” 老二倪云便问:“那就让他来?若杀朱勔之事是真,做下此事,便是死也愿了!” 卜青又问:“他麾下精锐军汉何其多?何以杀个朱勔,还要如此繁琐请咱们动手?” 老四狄成便答:“他是官军将领,他若要杀朝廷之人,不让咱们动手,他傻啊?” “哦,是这般啊……”卜青点点头,好似恍然大悟。 却看那费保眉头紧锁,想了又想,便是一语:“那就……让他按照咱们的安排,来咱们这一会,如何?” “只要他敢来!”卜青点着头。 “行,若事情是真,有那苏武与咱们里应外合,兴许当真能成,到时候,咱们就是为江南百姓除一大害,那方腊做不到的事情,让咱们做成了,百姓们岂能不把咱们四人之大名刻在长生牌位上日日供奉?哈哈……” 老二倪云说着说着,便是这件事,想想都激动。 老四狄成说道:“且看他来了如何说吧……” 老大费保认真点了头:“请那位兄弟进来!” 是夜,燕青飞快从姑苏山旁上岸,打马飞奔往苏州城外大营而去。 第二天夜里,只看苏州城门关闭之后,苏武带着吴用与鲁达武松三人,皆换了衣衫,遮了脸面,燕青头前引路,出营而去,快马轮换,直去姑苏山。 只管上船,入舱内不出,船只在走。 许久之后,才到地方,又是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小岛屿,又是那个小寨子。 寨子之内,四个头领,已然在等。 便是苏武还没入寨子,四人已然就在商量。 “当真就这么来了?”老三卜青还不相信。 “真来了!”老二倪云答得笃定。 还是老大费保来说:“既是来了,那就好生详谈,此事,已然可以当真八成,且看他出的什么计策。” 却见门外,一个大汉龙行虎步而入,当真威势不凡,身边跟着一个中年儒生,再看身后,还有两个铁塔一般的巨汉相随,一个腰围如桶,一个健硕似牛,还有一个昨夜来过的熟人小哥。 几人进屋而来,便是气势不凡,那头前一个拱手一礼:“某乃苏武,见过四位头领!” 费保下意识看得左右,屋内的人都屏退出去了,便看进来的人后,心中好似忽然没有了安全感。 却看那苏将军礼节周到,费保又定了定心神,拱手一礼:“苏将军快坐。” 倒是早已备好了座位,苏武也不纠结座位高低,只管往那座位去坐,吴用站在身旁,燕青站在另外一边,鲁达武松二人立在身后。 倒是苏武先开口:“事情,四位昨日已然知晓了,某是军将,杀朱勔不为其他,便是这江南之地,被他祸害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即便是来剿贼,那朱勔不死,也天理难容,便是朱勔一死,剿贼之事兴许还事半功倍,百姓发泄了心中气愤,从贼之心也可减少许多,如此,对剿贼之事有大裨益,怎么来想,朱勔都当杀!但朱勔不能死于方腊贼手,以免助长方腊之威势,所以托付到四位豪杰之处!” 便是苏武这番话,真诚非常,诸般考虑,直接和盘托出,说话之语,那也是铿锵朗朗。 费保还皱眉在想,即便苏武这番话,特别有说服力,但身家性命之事,他依旧不敢大意。 却是那老三卜青,忽然拱手一礼:“苏将军如此而来,君子坦荡,大义凛然,真好汉也!” 苏武只管回礼,叹息一语:“便也是身份所限,多有无奈!” 费保去看老二倪云,又去看老四狄成。 看得几番后,费保才开口:“将军如此来,其中自有定计,还请将军详细说来,我等也好思索其中。” “好说!”苏武坐得端正,却是抬手一挥,吴用上前来,便是娓娓道来,这般那般,最后如何…… 就是头前与苏武在船上商议之策,还多了不少细节。 四人听去,那老三卜青是激动不已:“好好好,如此,只要那朱勔当真出现在那城外水边码头,我自拼了命去,也当将他斩杀当场!” 却是老大费保皱眉来说:“将军计策极好,完备非常,即便不成,也有托底补救之法,但……” “你们,事成之后,出海去就是!十年之内,莫要归来!届时,某再拨你们二十万贯钱财!我大宋之钱,在何处都用得去。”苏武知道费保担忧什么,只管如此一语先说。 费保闻言一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是这位苏将军怎么知道自己等人已然有了出海远走的打算? 还是说,就是个凑巧? 却是那卜青话语极快:“对对对,咱就立马出海走就是了,咱们不是已经……” 费保抬手一拦老三,说道:“何以苏将军如此自信而来,还如此自信而言?” 苏武起身,拱手:“只听得江南太湖有四杰,为人仗义非常,嫉恶如仇,某这左右兄弟,也都是江湖出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此语从来不假,某信你们,就如某信左右是兄弟,为国为民之事,你们万万不会推辞,我如此而来,便是知道四位是何等人物!” 这话一出,那四人当真面色就正,显然听得极为舒坦。 那卜青更是又开口:“将军也是好汉!若走江湖,定也是一方巨擘,失敬失敬!” 苏武立马一语:“若非此事要做,你们要出海远走,便是与你们纳头便拜共个生死富贵又如何!” 苏武最知道如何与这般真正的江湖好汉打交道。 那费保闻言,忽然一语:“即便要出海远走,这一遭拜去皇天后土也无妨,只管共此一番生死,不在话下!” 苏武没有丝毫意外,只管抬手:“请!” 费保已然走了下来,身后三人,连忙跟随。 倒也不必什么香案,五人纳头就拜,不必细说,苏武认真非常,只道:“你们出海往南去,许还能建一番功业,即便建不得功业,说不得来日,某也还会来寻你们!” 苏武不是胡言,说得认真,将来的事情,苏武若有朝一日真做成了,那一定会有出海南下的那一日。 一番拜过,那卜青最是激动,也有话语:“若是此番事成,咱不走也无妨啊,咱随着苏……哥哥建功立业也可!” 费保呵斥一语:“休要胡说八道,事成就出海,万万变不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卜青立马低头。 费保还有一语:“你这厮,多是不用脑袋心思,此番事关重大,稍后来与你细说!” 卜青点了点头…… 苏武听来,也有感动,拱手一礼:“那就托付四位兄弟了。” 费保拱手一礼:“哥哥只管把援手速速送来与我等汇合,以免走漏消息,事成之后,他们北返之事,我也一并在此操持了去,以免哥哥再来操办,人多眼杂教人生疑。” 事情到此,已然谈成,费保也还真是身怀智计之辈,苏武越发信任,只管说道:“好!皆托付兄弟!” 费保也不多言,只管一语:“哥哥快回,回晚也怕有人生疑!” 苏武点头,面色严正,左右拱手一礼,也不多言,转身去也。 费保相送到寨外,只看苏武上船去后,四人返回聚义堂里,又是一番详谈细说。 卜青也终于弄懂了其中一些道理,唏嘘一语:“若非如此,我便真愿随着去建功立业了!” 费保再来说道:“此番行事,只能挑选昔日那些愿意与咱们一起出海的兄弟,且不能提前与任何人说……” 三人来答:“知晓了!” 夜已要亮,快马在奔,直到中午,苏武才回到军中。 只问一番,军中无事,苏州也未有人来请来问,苏武彻底放心。 却是又听一事,便是进城采买的杜兴来说,说想买点布料来做旌旗,竟是苏州城防不准他们这些外地军汉进城。 苏武又是不气,一点都不气,他妈的…… 苏武笑出来了,只管吩咐下去,便是苏州之内,无人来请来求,军汉一个都不准入城。 到时候来请来求了,也待先开个价码,苏州何等豪富之处?岂是京东那些什么密州莱州可比? 只待三日之后,有人拿着应奉局的公文到了军中来,便是要来交接二十条大船。 苏武只管吩咐童威童猛前去与应奉局的人交接,也派燕青跟着去看。 只待交接之后,换了船工兵丁之类,那苏州城里,一辆一辆的大车慢慢驶出,那车辙之深,那车架之重,燕青看得一眼就心中有数。 就看那应奉局的人搬着抬着,燕青也不多看,只往码头一旁那些苦力吃茶的茶摊去。 茶摊上坐着一个坦胸露乳之人,燕青上前叫了一杯茶,只说一语:“怕是要来了,听我号炮。” 那人点点头,付了茶钱就走。 今日码头之上,多了一些南来北往的人,码头河对岸,便是良田,灌溉良田的溪流水道也多,这个时节,早已秋收,田上一片灰黄,并无庄稼。 倒是河边与溪里,杂草丛生,冬日枯黄不少,水里的鱼倒也肥美,溪里河边,打渔的人也多。 还有一些小船,从上游而下,或是逆流而上,运送着旅客与小桩货物。 还多有从南边逃来的难民,也从南边来,便是想寻一个不遭贼不打仗的去处躲避。今日这些逃难之人,看起来又多了不少,怕是南边的战事又激烈了起来…… 沉重的车驾一辆一辆从城内出来,往码头去运,码头上的船只,那是装了一船又一船。 看热闹的人也多,便是有人叹息之语:“又往京中送石纲了……” “倒是这回有些奇怪啊,不见那些大物件,都是一箱一箱的……” “谁知道呢,是不是东京那位官家忽然转了喜好,喜欢小物件呢?” “这么多,都不知装满了多少大船,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哦……许是那方腊贼来了,就是个尽头了……” “岂敢胡言,教人听去,朱勔那厮要你命!” 却是两人话语一止,忽然又说了起来:“你看你看,城中来得多少人?好大的排场,莫不是朱勔此番要亲自去押送?”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去了,就看那城门口,骑马的汉子就有二三百,排着队列而出的,那更是多不胜数。 簇拥着一个奢华的车驾正往码头而来。 只待那车架停在了码头之处,诸多汉子围坐一团,只把那码头围得水泄不通,要想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还得上到高处去看。 便看那车驾里下来一人,那人威势也足,颐指气使几番,好似在发什么怒火,好几个人躬身在挨骂。 远处外面的人,自是听不真切。 挨骂的人,那是劈头盖脸,自是朱勔在骂人:“怎么还能掉了几箱到水里去呢?怎么办的差?我一时不盯着,就要生事端?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挨骂的只管解释:“货物太多,相公又催得急,小人便也催得急,难免有失手之时。” “赔,你们四个,一起赔!”朱勔气不打一处来。 “小人们赔,小人们一定赔,已然装罢,小人先上船去押送,回来的时候一定赔!” 朱勔倒是面色好了不少,又道:“也派人去捞一下。” “敢问相公,那是等着捞起来再走,还是船队先走再捞?” 朱勔闻言,好似又要来气了。 只是忽然听得哪里一声爆竹炸响,吓得朱勔身形一震,便是开口大骂:“哪个直娘贼放炮?” 众人也都回头循声去。 却是不知,那码头河道之上,本来是南来北往的船只,忽然纷纷转头往码头靠来。 那对面溪水之中,也不知哪里蹿出许多船只来,还有那枯黄野草芦苇丛中,也蹿出无数船只来。 乃至码头之上,聚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挑夫也好,苦力也罢,乃至路过的贩夫走卒,也都汇聚到码头边上来看热闹。 只听朱勔怒道:“把那放炮之人给我抓来!” 自有一队人往看热闹的人群里去,倒也不知到底是谁放的炮,只管冲进人群里,便是去问:“何人放炮?” “哪个放炮?检举之人,赏钱一百贯!” “谁?” 却是人群之中,忽然寒光一闪,一柄放在柴火里的长刀拔将而出,便是往前去捅。 一声惊骇哀嚎:“啊!有贼有贼!救命救命!” (兄弟们,一万字回来了。) (本章完) 第160章 朱相公啊,何以还自刎了呢? 第160章 朱相公啊,何以还自刎了呢? 随着一声呼喊,人群之中,不知多少尖刀利刃飞身就来。 那进得人群来捉拿放炮之人的那一队人,却是哪里知道自己走进了贼窝一般,四面八方都是利刃来杀,一时间血光四溅, 甚至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就倒在血泊之中。 码头之上,有人已然反应过来:“快快护住相公!” 更有人在喊:“杀贼杀贼!” 朱勔麾下庄客,在场至少有七八百号之多,本已把朱勔团团围在中心,此时忽然打将而起,码头外围,一柄柄利刃就要冲杀而来,便是无数长枪立马挺立而起。 可见,平常里这些人还是有过一些基础战术的训练,只是这些人皆未着甲。 他们本不是军队,倒也不是说朱勔敬畏律法,不敢私自藏有甲胄。 而是这些人平常里主要的用处,就是欺压一下百姓,做一些巧取豪夺之事,比如抢一抢方腊的漆园树木之类,方腊虽然出身不高,但本也是有身家的人,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提头卖拼命。 朱勔这支私人武装,便也没有着甲的必要。 且甲胄奇贵,真配置起来,便是一笔巨款,江南本是富庶之地,且是文风鼎盛之地,这里以往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大贼,朱勔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要用庄客家丁与人打仗。 所以,朱勔麾下庄客,并无甲胄,也无什么强弓硬弩之类的东西。 只看码头之上的那些贼人,当真不乏悍勇,即便面对长枪林立,竟是也有人奋勇向前去杀,且那些奋勇之人,还真就是本地太湖贼。 兴许是这些人头前刚刚知道自己今日是来杀朱勔,便是热血上头,着实是朱勔在这江南之地,过于天怒人怨,不知多少人恨之入骨。 只是冲动之下,好几个悍勇之辈皆被长枪如林扎得血肉模糊。 一时间,码头上的贼人,好似还真打破不得朱勔庄客的护卫圈。 这也让刚才惊骇了一番的朱勔心中一定,便是开口大喊:“快快把这些贼人全部绞杀!” 朱勔着实有些吓到了,便是千想万想,没有想到苏州城今日会出现贼人。 方腊之贼,不是还在围困杭州吗? 却是朱勔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快快快,水上也来贼了!” 朱勔转头去看,立马又是大惊失色,这河道水面之上,稍稍一不注意,忽然就出现了无数的船只,近处的已经就要登岸了,远处的也蜂拥而来。 第一艘船已然就有人上岸来,瞬间跳出二三十人。 朱勔抬手指着,便是大呼:“快快快!这边这边!” 自是又有许多庄客转头来,连忙往水面而去,却是这番,没有了紧密的队列与阵型,就看那上岸之贼好生悍勇,一柄钢叉在手,迎着庄客就去。 一柄钢叉,见人就叉,动作迅捷非常,一叉一个,连叉几人倒地。 便是仅仅这一幕出现,奔往水边的庄客皆是脚步一止,脸上皆是惊恐模样。 拿手持钢叉的汉子,正是阮小七,他刚才就在河对岸打渔,还真打了不少鱼,若是今日无事,他还真能卖个不少钱去。 一旁费保便是呼喊一语:“兄弟好武艺!” 倒是那阮小七并不答话,只点了点头,脚步飞快而去,那庄客们不上来了,活阎罗阮小七自是追上去再杀。 费保也不居人后,几个跳步去,一柄钢刀在手,见人就砍! 身后登岸之人,也是越来越多,头前去迎的庄客,显然都有胆怯。 朱勔看得庄客不敢向前,急得呼喊连连:“上去杀贼,把贼人赶下水去。” 边呼喊着,朱勔也是团团在转,外围有贼在围,码头水边来贼无数,好似一时之间陷入了包围一般。 就看那水中来的贼人,当真狠厉,几个照面,已然又杀得庄客们连连再退,哪里还有什么紧密阵型。 朱勔已然也在退去,退到身后那无数庄客之中,便是有人大喊:“快,快带相公冲出去,快带相公回城里!” 倒是也还有几个心腹,拔出腰刀,拉着朱勔,当真往码头外围挤去。 只待朱勔挤得几番,一时间阵型稍稍有了散乱,就看码头外围之贼中,蹦出一人来,手持朴刀,一马当先在砍,正是太湖蛟卜青。 便是一刀而下,砍倒一个长枪,便是往前再去砍…… 不知哪里有人射箭,卜青头前,忽然一杆箭矢钉来,当面钉死一个,这般技艺,太湖贼里还真没有人熟练。 便是卜青知道,这是那个扬州小哥,当然,如今更知道那小哥可不是扬州人,那人乃是大名府浪子燕青,相扑绝技高明得紧,还有一手极好的弩射之术。 卜青心中大喜,便是正要把这长枪阵打出缺口,这边在砍,身后那箭矢连连在来,瞬间,眼前长枪阵便是破绽一片。 卜青更往前去奋力劈砍,心中所想也简单,今日在此杀了朱勔,便是这条命豁出去,也值得了。 朱勔在何处? 他正在人群里往外挤,却忽然感觉挤不动了,头前之人似乎也在往后退,一时间好似乱作一团。 只管踮起脚尖去看一眼,码头外围的贼人,四五百不止,身后上岸的贼人,三四百之多。 朱勔被团团护在庄客人群之中,已然有些手足无措,这辈子他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又听身旁之人来说:“相公,快快蹲下,有人暗箭伤人!” 朱勔当真听话,立马抱着头蹲了下来,喘着粗气,拼命去喊:“快,冲出去,回城里回城里!” 忽然朱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喊:“快,派人去请那苏将军来救!” 这些贼人当真凶悍,难怪这些贼人在南边肆虐州府无人可挡…… 怕是唯有那北边来的苏武,兴许能挡一挡这些不要命的贼寇。 朱勔是只管喊,抱头蹲着,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无数的脚步如潮水一般,一会儿这边拥挤来,一会儿那边拥挤去。 却是忽然朱勔又感觉到了后面的人在挤压自己,便是也知道,登岸的贼寇也当真杀近而来。 好在,好在身边这一圈人,平日里最是心腹,护在左右,倒是稍稍有一点安全感。 也听得他们在喊:“冲啊,杀出去,护着相公杀出去,重赏,一百贯,每人一百贯!” 如此话语一喊,好似当真有人听在耳中,奋起了一把子力气,身边那拥挤之感陡然松了松。 却是不到片刻,拥挤之感又回来了。 朱勔蹲在地上,被人一会儿挤来一会儿挤去,身形已然蹲不稳,唯有稍稍站起,便是生怕当真倒地被人踩踏。 只听得身边之人,这个也喊:“杀啊杀啊!” 那个也在喊:“护着相公,杀贼杀贼!” 朱勔便是站起身来,也不敢当真站直,只管把头埋在前后之人的背后,便是当真听得有那箭矢嗖嗖在射。 阮小七在里,一杆钢叉不知插死了多少人,便是心中也畅快不已,打了这么多次仗,第一次感觉如此畅快! 杀人只若切瓜砍菜一般,以往哪里有这般舒服的战阵? 那卜青在外,大朴刀不知砍杀多少人去,更有话语在喊:“我等乃太湖豪杰,今日只杀朱勔,旁人扔了兵器自去,定不乱杀无辜!” 这台词可不是卜青自己临时想的,而是早早就定下的,便是卜青一喊,所有人都跟着喊,只管丢了兵器,自是放人离去。 呼喊之声此起彼伏,没想到,迎面之人,当真有人把兵器往地上一扔,举手就说:“放我走放我走!” 却是当面之贼当真说话算话,对着那人的兵器也微微垂下了。 那呼喊的庄客见状,立马迈步而去,走进贼人人群之中,当真没人杀他!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四五步之内的瞬间,那人弃兵而逃,竟是也无人真去阻拦。 就看卜青朴刀再去,当真也是有一身好武艺,就要再砍,不等他兵刃砍下去,就听眼前一人惊呼:“我也走我也走!” 卜青朴刀一偏,却把这人旁边那人砍杀当场,当真就放了眼前之人。 连卜青自己都愣了愣,却是这江南之地,已然是闻贼色变,那方腊之贼,到得哪里,州府也好,县城也罢,无不望风披靡。 这江南之人心,着实已然烂透了,当真两个月左右,几十城池都落贼手,其速度之快,那是不可想象的。 便是方腊把这几十个城池都走一遍,两个月都走不完。 这般军心民心之糜烂,大概就是卜青眼前这种场景。 瞬间不知多少人扔下兵器就跑,却又哪里指望这些人真给朱勔卖命? 便是连远处的燕青一时间都愣了愣,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哪里知道朱勔麾下私兵,连昔日梁山的喽啰都不如…… 燕青心中也想:叔父那般仔细谋划,各种细节都有布置,乃至事若不成如何收尾都布置得妥妥当当,当也万万想不到是这般场景…… 就看那庄客成群结队弃兵罢战,一瞬间局面还有些乱了起来,燕青心中大急,生怕那朱勔也趁乱逃了。 便是站在高处到处去瞧,那朱勔衣装不同,只管人群中去寻,便是他真趁乱在跑,燕青也当奋力上前去拦。 倒是燕青多虑了,朱勔他没看到,但是朱勔身边那一圈人,衣装皆是不同,他倒是看到了,还在人群之中,很是显眼。 朱勔躬身在亲信护卫之中,忽然感觉头前拥挤的压力陡然一减,他自以为是头前已然冲出去了,只管大喊:“快快快,护着我,快走!” 他只管埋头去走,身后压力越来越大,只感觉有人推着他在走一般,他便脚步更是加快。 却是头前不远忽然一声哀嚎,前面脚步皆是一止,他自己更是埋头一下撞到了前面之人的背上,朱勔便是喊问:“怎么回事?” “相公,贼人在前面堵住了!” “杀出去杀出去!”朱勔不止在呼喊,还拼命去推前面那人的后背,只想快走,回城池里去,回了城池就好了。 城池其实不远,城墙之上,也有许多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有那守城的军汉早已在喊:“有贼有贼,城外有大贼!” 你道如何? 城墙之上,一片大乱,城外当真打杀起来了,城墙之上,皆是一片煞白脸色。 不是十年,也不是一百年,这苏州城不知多少年没见过打仗了。 更是而今四处传言四起,只说那方腊贼如何如何凶残,如何如何悍勇,如何如何无敌,便是所向披靡…… 城头之上,慌乱之间,有人在喊:“快去关城门,大贼来了!” 有人下城去,竟然头也不回往北就跑。 有那军将更是下城楼,打马就奔,不是奔出去救,而是往家奔! 只待府衙也收到消息了,府衙之中,更是乱做一团,那知府名叫邓文,只听得消息来,说是贼寇从水路而来,已在城外…… 邓文更是吓得拔腿就跑……苏武当真是不在当场,没亲眼看到这般景象,若真让苏武当面看到了,他大概只有一个念想,这大宋朝不亡,当真天理难容。 却是杭州那边还有一个消息马上就到,杭州知府赵霆,弃城而逃了! 杭州已落贼手,此时此刻,方腊已然称为圣公,就在杭州立了朝廷,正儿八经,改元“永乐”,正在大封群臣,三省六部,一应俱全,正儿八经立国了。 此时苏州城内,更是一片混乱,当兵的在跑,当官的也在跑,百姓更是吓得拖妻带子就往北边去奔…… 不过几百贼人在城外,竟是苏州城内就成了这般。 那赵明诚之辈,整个大宋,那真是多如牛毛。 城外还在大战,那朱勔在人群簇拥之中,一遍一遍去催促,却依旧动弹不得。 只听得贼人呼喊越来越近,话语越发简洁:“弃兵投降不杀!” 兵刃落地的声音清晰在耳,此起彼伏,朱勔已然破口大骂:“直娘贼,平日里我待你们不好吗?啊?没给钱吗?怎么现在都不用命?” 只有贼人的声音回应他:“只诛朱勔,旁人无碍!” 朱勔更是左右在喊:“你们带我杀出去,到时候禀奏天子,所有人都得个官身。” 话语虽然在说,却是只看左右,哪个不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满脸煞白?便是亲信几人,手中拿着刀,已然抖若筛糠…… 朱勔当真踮脚抬头看了前后一眼,放眼望去,都是那灰布麻衣之贼。 朱勔视线里,看到了左近不远,码头上一座房屋,平日里收税之处,只管大喊:“进那屋里,快!” 左右一圈人,连忙拉着朱勔,往那屋里去进,屋里不小,连带朱勔,瞬间用进去好几十人。 进屋之后,朱勔一口气松不得,一声呼喊来,喊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谁冲出去请那苏将军来救,我保管他事后得五品官职!” 谁冲出去? 谁也冲不出去了! 倒是朱勔身旁有一人聪慧非常,灵光一闪:“相公,小人假意弃兵投降,出去之后,立马去寻苏将军来救!” 朱勔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快去你快去。” 就看那人丢了兵刃,先出们去,前后皆是拥挤人群,只管往前去挤,挤得几番,就看到了贼人,只管把手一举,脚步往前,还真无人砍杀于他,走进贼人里,脚步更快,片刻当真出去了。 苏将军,苏将军在哪里?哦……在城南…… 快去快去,只管快跑,这苏州城池南边去,这苏州城怎么这么大……那城池转角之处怎么这么远? 回头看一眼,不知多少贼人围在那屋前,前后左右已然水泄不通,更不知多少庄客在投降…… 快奔快奔,已然就要奔过城墙转角,回头再看一眼,那屋子好似已然被攻破了,许多贼人往那屋内冲进去,喊杀震天。 却也想不明白,这些贼人何以这般凶悍? 更想不通,昔日养得这么多庄客心腹,平日里一个个表现得悍勇非常,怎的临到用时,却都这般不堪? 便是想着想着,这人脚步依旧在奔,只待一过城墙转角,他便心中大喜,那苏将军当真穿了甲胄,带着一队骑兵打马也来…… “苏将军苏将军!”这人跳脚挥手大喊,实在是奔不动了。 那苏将军马匹倒是也快,顷刻就来,便问:“怎么回事?” “苏将军快快去救朱相公!”这人躬身撑着腿,气喘吁吁在说。 却是马背上的苏将军似乎一点也不急,还问:“哪个朱相公?苏州城里哪个相公姓朱?” 这人闻言一愣,心中立马想起了几日前见面时候,这个苏将军是真的有些呆呆愣愣傻乎乎的,便是立马再说:“还能有哪个朱相公?应奉局的朱相公!” 却听苏将军还问:“他一个军汉出身,什么官职?岂能称之为相公?” 这人闻言大怒,便是开口:“你这浑汉,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作甚,速速去救人啊,有贼人在围攻朱相公,你还在此与我说这些无用之言,你怕是不想活了吧?” 却看那马背上的苏将军闻言一笑,忽然放了缰绳,招招手:“来,你过来,近前一点!” 这人站直了身形,当真往前走两步:“你还拖沓个甚,快去救人啊!朱相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军汉可吃罪得起!” 就看那苏将军,把放在右手的长枪换到了左手来握,稍稍俯身,说得一语:“你妈婢也!” “嗯?”这人微微一愣。 就看那苏将军手中的长枪瞬间捅来,这人低头一看,两眼之中,皆是不可置信,怎的…… 怎的这长枪竟是捅进了自己胸膛里? 就看那长枪一拔,那苏将军还说话:“傻屌直娘贼!” 就看苏将军身旁一骑往前稍稍夹了一下马腹,一柄硕大的朴刀腾空而下,瞬间就下。 人头已然滚落在地,那朴刀大汉呸得一口:“狗东西,倒是死轻省了,我家哥哥何等人物,容得你这般猪狗物大呼小叫。” “走吧,去看看……”苏武马腹也夹。 那城墙转角便也过去,只看得好几里之外,码头那边,当真是乱糟糟一团,灰布麻衣的贼人,倒也不多,七八百号而已,围在那码头之上,砍啊杀啊,竟是也放起火来,一时间大火熊熊而起。 苏武又看了看城墙上,竟是城墙上空无一人,苏武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 苏武一夹马腹,马蹄就起,身边骑士四五百号,隆隆而去。 就看远处那些贼人,忽然转身退走,都往水边飞奔,有人解缆绳,有人上大船,有人上小船。 片刻之后,大船也在走,小船也在划…… 甚至有贼人直接就往水里跳,游得几番,再上船。 码头之上,好几处屋子已然大火熊熊。 苏武快马已然近前去,竟是还有一贼跑得慢,见得快马来,还转头放弩箭,倒是那弩箭准头不行,没射到人,反而钉在一处起火的屋子门上。 射得这一箭之后,那贼人才飞奔快跑,跳上一艘船上,小船飞快摇去。 贼人都开船跑了,这可怎么办? 可就追不上了。 苏武无奈啊,只得在码头上大喊:“朱节度,朱节度在何处啊?” 其实苏武知道朱节度就在刚才那弩箭射中的那间屋子里,屋子正在起火,但苏武还是在喊:“朱节度……” 没想到,那屋子里竟然还真有人答:“朱相公在此处!快开门,快开门!” 苏武面色一黑,来早了? 唉……还是出了差错。 为何来早了?苏武只以为这种事一出,必是苏州城内反应迅速,城中军汉早早就会出来支援,也以为会有那快马飞奔就会来报他苏武去救,苏武想装个模样,装得自己也是心急火燎,也着急杀贼救人。 也好让城中之人看到他救援得力…… 哪里想到会是这般一个局面,城头上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也没人看他是救得快还是救得慢,城中的军汉也不曾有人出来救援…… 这个大宋,真是个草台班子,苏武知道自己错哪了,便是把这些人想得太好太正常,若早知如此,何必还多演这几番,完全是画蛇添足。 不过,差错不大,苏武此番计划,容错率极高,乃至后手也极多,其实都用不上了,眼前之事,反倒简单了。 “朱节度怎么样了?”苏武开口再问。 “快开门啊,相公被熏坏了。”屋内又有人答。 苏武这才看到,这屋子外面的两边铜环被一根木棍穿住了,便是门从里面打不开,贼人自就是想着把人烧死在里面。 既是如此…… 苏武左右环看一周,屋子周遭都被骑士包围得死死,四周已然无人,即便有人,高高骑士阻挡,视线也看不进来。 苏武亲自下马,武松鲁达跟在身后,苏武更是亲自往前去抽那别住两个门环的木棍,却是木棍还卡在左右门框之上,卡得死死,轻易抽不出。 苏武顺着缝隙往里看一眼,里面横七竖八到处都躺着人影,浓烟滚滚之下,唯有一个人还在动弹…… 那动弹之人就趴在门缝之处,又是呼喊:“快呀快呀……” 苏武能快吗?倒也不算慢,左边掰一掰,右边掰一掰,倒是掰开了,里面那人连忙让到一边,让门先开。 只待门一开,那人就想夺路而出,苏武却先进门去,里面火倒是不大,就是烟多,更是人太多,挤得满满当当满地是人。 那还能动弹之人其实已然也无力,便是还想再出,苏武闭一口气去再入内,顺手一拖,便把那人拖到身前,一手箍脖颈,一手捂口鼻,却有一语:“朱节度都活不得了,你还这般求活作甚?” 那人无力挣扎几下,片刻昏懵,躺倒在地。 门口站有武松鲁达二人,把这屋内情况挡得死死…… 苏武闭着气去,还往里寻了寻,寻的是朱勔,那朱勔竟是也在蠕动,那眼皮半闭半开,抬头好似看着苏武,好似又没看苏武…… 但那朱勔的手却忽然慢慢抬起来了,喉咙里有一种“呃呃”之声,似乎正在求生一般。 苏武倒也不等,地上捡来一柄刀,几步上前去,有话语:“朱相公啊,何以还自刎了呢?” 就看那朱勔半闭半开的双眼,陡然睁大起来,好似眼神里有无尽的恐惧,无力伸出来的手,在空中连连在抓…… 苏武能感受到朱勔那求生的欲望之强烈…… 苏武持刀上前,把那朱勔一提,绕过背后,当真帮人自刎,也是躲避血液喷射方向…… 动作飞快,便是这门打开一通风,火势大涨起来,苏武帮人来了一个自刎,立马转身就出,屋里,燥热非常,实在不能久留。 出门,苏武一脸遗憾:“来晚了,竟是都死了……” 便是话语一落,苏武又下军令:“快,去那水边射贼。” 众骑得令就去,临着岸边,不断往河道攒射。 只待追着射来一路去,这边苏武又喊:“也要救火啊,快快救火……” 一时间,倒也忙成一团。 苏武站在大火之旁,慢慢叹口气去,这事终于是成了,自也还有谨小慎微,且看到底还有没有活口。 杀完朱勔,苏武并未感觉到多少轻松,只有唏嘘,这大宋朝啊…… 苏武转头看了看南方,无有了朱勔这个绊脚石,战事当真该起了…… (兄弟们,兴许明天早上还有一章,不打包票……) (本章完) 第161章 六百万贯到八百万贯 第161章 六百万贯到八百万贯 视线远方,那大船在河道行去,风帆早已鼓荡而起。 苏武此时有一个念想,那大船里到底装了多少钱财? 再看看朱勔的尸首,又看了看苏州城…… 军汉们都先回营,只留得百十亲卫在身边,李成已然快马飞奔往城内去寻那府衙与应奉局之人。 不得多久便也回报,说是寻不到人了。 苏武皱眉不止,这般大宋,这般江南,这般官员,难怪方腊两个月登基,三个月起百万之众。 等着吧,就等在码头岸边,军营那边来了许多辅兵,开始慢慢收拾残局,尸首兵刃之类…… 苏武倒是提了笔,开始写奏疏往枢密院去,应奉局朱勔在码头上被数百贼人刺杀,苏州知府邓文,闻贼而逃…… 便是快马就走,这般看童贯怎么操作,接着便是再等。 苏州城南,竟是三四个时辰,看不到一个人影,直到下午半晌,才有人慢慢返回来,还是苏武派人不断在城中呼喊,说贼人已被击退,乃至还派人往北去追…… 如此,苏州城一场乱事,才慢慢恢复了一些。 那早已逃走的邓文也回来了,到得码头来看情况。 “邓相公,此处就交给你了……”苏武已然等得不耐烦了,却是事关重大,朱勔身死之事,苏武却又不能走,非得来个人交接了才好走。 那邓文脸上还有一种未完全消去的慌乱,拱手便道:“苏将军,既然此番你击退了贼人,不若就进城驻防吧?” 邓文此时显然也知道,苏州城内的那些兵马,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其中许多人跑得比他还快。 也是方腊之贼手段毒辣狠厉,但凡破城,只要是抓到官府之人,官员皆是剥皮剜心掏肺,如此来杀。 所以这些官员才跑得如此之快。 现在要苏武进城驻防了? 苏武能去吗? 苏武只管一语:“客军远来,随意进城怕有不便……” 邓文连忙再说:“这是哪里话,皆是朝廷官军,奉旨剿贼,岂能不进城去守?” “邓相公啊,来的时候我就要进城,你们偏偏不让,我等便之后在城外安营扎寨,好一通忙碌,你也知道,而今这些军汉啊,皆是骄兵悍将,若是这么耍弄他们,一旦生事炸营,怕是不好收场,还是在城外先住着吧……” 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邓文岂还能不明白,只管开口:“省得省得,便是开拔也要粮草资费,不知……” 苏武抬头去看,邓文心中在估算。 只等邓文再开口:“不知四十万贯,可否安抚军心?” 苏武心中一愣,江南就是江南,挺好。 却见苏武愣这一下,邓文立马再说:“还可再补二十万贯……” 苏武倒不是大喜,而是有些惊讶,是不是自己没见过世面? 既然如此,那就一次把世面都见见吧? 苏武还是不言,稍稍皱眉,谈判的小技巧而已,且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底价,往后心中也有个数。 邓文便再是开口:“苏将军,这开拔之资费,着实已然算高了,便是府衙里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得往诸般富户去拆借一二,不过将军放心,往后……过段日子,定还有劳军之事,还请苏将军快快带兵入城来驻守。” 原来底价就在这里,邓文开口就说出来了,可见邓文当真有些惊慌失措。 苏武便是一言:“这般,再加十万贯,十天之后,当再劳军,如此,我回营去,也好与麾下士卒军将们开口去说。” “好好好,一言为定!”邓文倒是大喜模样。 苏武一时都有些恍惚了,到底是不是底价啊? 算了,够了够了,七十万贯,着实是超出了苏武的想象,心满意足,这仗值得打。 这苏州城,便是死也要保得住,七十万贯,保证不白拿。 “邓相公,朱节度就交给你了,我先回营去与军汉们说项……” 苏武起身就去,上马就走。 军营里先也不动,得苏州府衙把钱先送出来,哪怕稍后还要苏武自己又运进去,苏武也要先收到钱再办事。 不得多久,军营开始收拾,一列一列的车驾开始往城内去,那城内的军营,本也住不下这么多客军,倒是此时好说,军营里大多是空的,只管去住就是。 至于本地军汉,苏武也管不着他们住哪里,但知道,军汉们大多在城池里有个小家。 倒是城外的营寨也并不拆,五千步卒入城,三千骑兵在外,是如此一个配置,这般是很合理的。 如此,苏武就算是彻底把苏州军事防务掌控在手了。 苏武在军营里还没收拾妥当,那邓文又来了,直往军营议事厅里来寻苏武,又是火急火燎的惊慌模样。 也不等什么寒暄,那邓文进来就喊:“大事不好,苏将军,大事不好啊。” “邓相公这是怎么了?”苏武起身来问。 “杭州知府赵霆弃城而走,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皆亡于贼手,杭州城破了!”邓文那惊慌失措,就写在脸上。 “什么时候的事?”苏武问得一语。 “刚刚收到的消息……” 苏武也是皱眉,虽然不出意料,但也头疼,一个城池两个城池,都是这般贼人一到就跑得一空,杭州城也是如此,这叫什么事? 却听邓文又道:“将军,湖州也起大贼了,那大贼名叫陆行儿,便也是应着方腊的旗号,正也围困州府……” 湖州,湖州在哪?就在太湖的另外一边,苏州在太湖之东,湖州在太湖之南,绕着湖畔过去,二百里路。 苏武看着邓文那好似就要拔腿而逃的模样,便问一语:“邓相公有何应对之策?” 邓文闻言一愣,答道:“本府……我这不是来寻苏将军出个应对之策吗?” “邓相公乃上官也,只管听邓相公的吩咐就是。”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邓文更是一脸懵:“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武如此才言:“要不,下官带兵去援湖州?” 湖州是一定要支援的,哪怕不为其他,也当为了控制太湖水面而做这件事。 邓文闻言一惊:“万万不可,如今贼势正是大盛之时,其兵锋不可挡也,还是紧守城池为要,苏将军,这苏州城,你可守得住?” 哦,原来是来问这话的,来求个心安。 苏武便说:“湖州一陷,贼人便可水陆而来,四面八方皆是要防守,这苏州怕真是岌岌可危,毕竟贼人动则十万数十万,我不过区区万余兵马,但只要湖州不落,贼人再如何,也只有陆路而来,这苏州,便还可以守上一守。” 苏武开始胡说八道了,但也是有道理的话语,只为了恐吓邓文。 邓文果然面色又起大变。 苏武继续说:“所以,不论如何,我都要去救一救那湖州,事成,战事战局战线,皆可稳定,若是事不成,这苏州啊,邓相公……” 邓文只管来说:“那苏将军快快起兵去救啊……” “当与邓相公商议才是,邓相公是上官也!”苏武还是来说这种话,他还知道,邓文已然有过弃城而走的事情了,不得多久,只怕官职不保。 但也不妨碍此时此刻苏武忽悠他,不为其他,就为了钱粮之事,多抠一点是一点,苏武这边多弄点来,乃至真把苏州掏空了去。 来日也有大用,可不是苏武一个人发财之事,而是西军来了,也要钱粮,晋军关胜来了,还要钱粮,乃至婺州还有王禀,苏武也当资助一二,这些都是人情。 也更为了两浙制置使谭稹来了之后,两手空空,军汉们心思很简单,没钱的上官,那就是狗屎,有钱而又慷慨的兄弟,那就能卖命! 邓文哪里能有什么主见,反正苏武这么说他就这么信,苏武那么说,他就那么信。主要是他也不得不信,由不得他不信。 邓文只管来道:“将军与我商议,我自是将军所言在理,那湖州定是要救,那就该去救啊……” 苏武点头:“得令!” 其实苏武直属枢密院,也不必在邓文这里得什么命令,他本就是先锋之大将,本有战前决定之权。 苏武得了令,就看着邓文。 邓文也看着苏武……也明白过来,苦着脸问:“还要钱啊?” 苏武无奈说道:“此卖命之事也,若是战前无赏,军汉们怕是又要闹。” 都是老套路,苏武这里是套路,但放在别的军队身上,那这就不是套路了,而是常态常识。 当真出征不给赏,这大宋,没有一支军队是不闹的。 邓文无奈点着头:“我再去筹吧,最多,再筹……十五万贯来……” “还是邓相公忠心国事!”苏武还夸。 邓文出门而去,这钱其实不难筹,为何? 因为方腊之贼着实太凶,肆虐而下,那手段可狠辣得紧,几十城池前车之鉴,那些惨状历历在目,苏州城里的富户们,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如今来了万余大军,已然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要想这些外地的军汉来拼命保护他们的财产,岂还能舍不得钱? 历史上,西军作为剿灭方腊的主力,那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许多西军悍勇的汉子,从那贫瘠的黄土高原几千里而来,见识了这辈子梦都梦不到江南富庶,这一趟盆满钵满回去之后,立马就不悍勇了…… 这事,真是无法说。 其实苏武,也担心这些…… 那邓文去筹钱了,苏武也在皱眉,好在有一点,京东之地,并不穷苦贫瘠,京东的汉子,当是有些见识的…… 在给钱这件事上,苏武也有一些分寸要拿捏…… 苏武这一趟的收获,必然比历史上的西军收获更甚,有一点就大不同,历史上,朱勔可死不了,且方腊之事平息之后,他还会主持应奉局,乃至赵佶还要给他加官进爵,还能有“磐固侯”之爵位加身。 而苏武,却是直接把朱勔的身家弄到了手,这一笔钱财,已然不可想象。 待得燕青回来,悄悄而回,见得苏武,满脸激动止不住。 苏武连忙压着手臂:“不论喜忧之事,莫要显在颜面之上。” 燕青收了激动,却还是急切来说:“叔父可知朱勔身家几何?诸般金银与器物,乃至古玩书画,铜钱堆如山一般,点算都点不过来啊,只有估摸……” “估摸多少?”苏武不激动,双手撑着桌案,稍稍探头去听。 燕青深吸一口气来,倾身附耳开口:“叔父,许……六百万到八百万贯之多……” 这话语一来,就看苏武撑在桌案上的手臂忽然一软,身形往前一个趔趄,头差点撞到了桌面之上。 只待稳住身形,苏武便是再问一语:“多少?” “六……六百万贯到八百万贯左右……”燕青再言。 苏武不激动,只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还问:“是不是算错了?” 燕青摇头:“不是算的,算不过来,是估摸的,当是错不了!” “快,快让……李成,带五百骑兵速速往润州赶去,一道上船……”苏武有些担忧,担忧这事出了差错,又道:“把李成叫来!” 燕青立马转头去叫李成。 李成便来,只听得苏武交代吩咐一番,李成立马拱手:“哥哥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东西安然带回家中去。” 苏武点着头,又道:“即便到了家,也当隐秘行事,不要回东平府,直接往梁山寨子里去,我写书信你带回去与栾教师!” “得令!”李成认真严肃非常。 苏武便是再说:“你现在带人就走,旁人问你,你就说是回头接应朝廷大军!” “明白!” “还有还有……看管好船上所有人……” “明白!” “沿路即便停船采买,任何人不得下船,只管你手下之人可以下船……” “明白!” “还有还有,你回去了,也就留在山寨里,什么时候我回来了,你才能出来……” “明白!” “还有还有……嗯……没了,你快去!”苏武不激动,他只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六到八百万贯,这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 朝廷一年的度支,也只有七八千万贯,这几乎就是朝廷一年度支的十分之一了,朱勔在这苏州经营十五六年,平均一年就是六七十万贯的进项,这还是他伺候好皇帝之后的私人结余,这厮真能弄。 李成还得等等,苏武在写信。 只待拿着苏武的信件之后,李成飞奔就走。 苏武又是深呼吸一下,再问燕青:“太湖之人呢?” “叔父放心,他们正从娄江过昆山出海!”燕青答着。 “派人跟着,确保他们当真出海了。”苏武倒也不是起疑,就是谨慎非常。 “有人跟着……” “那就好!”苏武点着头,脑海里还在左右思索,便是回想去,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 这么多钱,已然足够经营投资许多事了,当真用来养兵,更是不知能养出多少来,反倒是兵难招。 真有一种穷人乍富之感,“乍”得苏武是坐立不安,汉以强亡,这宋以富亡,为何富了还要亡,就是钱没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苏武如此想着,钱到自己手中,那就是富到了该用的地方,应该的应该的…… 如此一想,苏武慢慢安定不少,接着还有呢…… 那知府衙门又送来十五万贯…… 苏武得去救援湖州了,只待第二日大早,骑兵两千五先出发,步卒三千在后,辅兵三千跟着。 还有水军三千,直接出太湖往南去,如今,便是太湖费保的那小水寨,也交在苏武之手,苏武派了阮小七在那里看管。 苏武倒也不担心,只管是太湖水贼杀了朱勔之后,逃了去,阮小七只是寻到了贼巢接管。 只管是水陆并进,开拔出发。 此时杭州城内,正在肆意搜刮,二三十万贼寇入城而来,二三十万泥腿子,当真是看到什么都喜欢。 那杭州城里,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正是处处显出江南别样之景。 江南之地,带着一种细腻,这种细腻显在细节之处,不论是大门的装饰,窗户的雕,还是女子身上穿着的衣物纹饰,都有这么一种细腻的柔美…… 只是这种柔美,被剧烈的撕碎,奸淫掳掠之事,遍地都是,那娇柔的江南女子,本是那最静好的精致,却也成了禽兽之下的悲惨哀鸣。 那杭州府衙之中,圣公方腊,头戴平天金冠,身穿赭黄衮龙袍,腰系碧玉龙纹带,脚踩无忧履,手上还抱着白玉圭,正是天子模样。 只是方腊把天子改了个称呼叫做“圣公”。 三省六部,文武百官,皆在当场跪地,口呼万岁。 为何登基得这么快?不为其他,就是在场这左右丞相,诸般侍郎,各种大将,啸聚太快,人人都是原始股,哪个都是功勋卓著,众人手下,哪个不是几万大军? 富贵已然到手,就要方腊立马兑现。 那杭州城里持续了几天的奸淫掳掠,管是管不住的…… 只能苦一苦杭州百姓了…… 方腊点着头,只管来说:“平身……” 众将起身,那是个个喜笑颜开,诸臣议事,这个说该得哪个城池,那个也说自己想往何处去…… 只管是一通来说,方腊也多是点着头来应。 只待朝会吵吵嚷嚷散去了,方腊似也喜,似也忧。 左丞相娄敏中来言:“圣公,当速速再起战事往北,这般局面聚在杭州,当真不是长久之计。” 胜利来得太快,众人都要分股,这蛋糕就得做大,得打仗,得把地盘再扩大。 右丞相祖世远也来说:“湖州陆行儿已然举义旗,正在围困湖州城池,当速派大军前去支援!”湖州陆行儿,显然又是一个新股东,也来入股了。 方腊立马就问:“派谁去?” 娄敏中立马就答:“当派枢密吕师囊带所部前往。” “好,着他出兵湖州。”方腊点着头,却又担心,再道:“只管与他说,打下哪个城池,便与他就是。” 圣公圣旨就去,枢密吕师囊麾下,之所以获封枢密这般官职,那必然是手下精兵良将极多,那也是大军数万之多,至于具体几万,其实也没个数…… 具体几万,五六万吧,兴许四五万,兴许六七万。 着实是一切太快,裹挟起来,那真是数不出个数来,乃至今天多来几人,明日又走几个,又每日行军在打,军中之事,还来不及有个真正的经营。 反正,吕师囊挺能打,麾下军将,赵毅、范畴、高可立、张近仁,个个悍勇。 只管出发去,旌旗大纛也有,甲胄也多,弓弩也有,前头一彪精锐,便也有三五千人,身后跟着的灰布麻衣,那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百种千样,乃至许多新进来的,木棍在手也跟着去打湖州。 至于什么后勤补给,那更是乱作一团,这里一伙人,带着车架一堆,那里一伙人,也带着车架一堆。 甚至还能因为争抢道路,堵在路边互相打起来,便是也有那上官来斥责,才能疏通了道路。 若是此时真回头来再算算,许又不止六七万了。 反正各部各将,各自发展,拉了队伍就是干!能拉多少算多少。 大军出发,头前行军还有几分秩序,后面就不谈什么秩序了,便是有些人已然发家致富了,有些人还只想混口饱饭。 便是这般呼呼啦啦往湖州进发。 只看湖州那边,湖州城城门紧闭,城外贼匪已然也有两三千之多,便是湖州本地人陆行儿之部,刚刚拉起来的同乡队伍,倒也不谈什么军械,便是刀枪之物都缺。 城内,驻军至少也有三五千,他们刀枪自然不缺,甲胄也有,只是没有一人一马出城来战。 便是两三千破衣烂衫之贼,就把这湖州大城逼得到处求援。 杭州到湖州,也是二百里左右,但那六七万七八万的贼人,呼呼啦啦在走,行得不快。 苏武自然先到,便是游骑四处在奔,也知道南方有大贼也在来。 苏武到了,也并不冲锋去打那陆行儿两三千贼,只管在城外寻个地方安营扎寨。 却是那陆行儿,即便看得官军两三千骑军容整盛而来,似也不惊,也就在营寨里等着看着。 便是这江南之官军,着实是个笑话…… 贼人们听多了官军一击就溃的事,当真自信非常。 苏武并不急着出击,便是想着也当先让湖州弄点钱出来,军汉们卖命的钱。 只是苏武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正要安营扎寨,贼人却动了,那两三千贼,呼呼啦啦从营寨而出…… 苏武坐在马上,都看愣了,问得左右:“这是怎么回事?” 朱武向来沉稳,也愣了愣,还从马镫上站起远眺,四处去看:“也不见哪边来了贼人援军啊……” 吴用也言:“怕是失心疯了……” 还是许贯忠来说:“你们二人啊,皆有定念,只以为还在京东之地,这里的贼啊,不比京东,他们可不怕官军!” 吴用哑然失笑,看了看苏武:“将军,既是上门送死,岂能留手?” 就看那些贼寇,木棒锄头一大堆,苏武转头去喊:“荣!” “末将在!”荣上前拱手。 “五百轻骑去,绕他们打一阵。”苏武军令而下。 “得令!”荣得令而去,去拢一营五百轻骑。 苏武还有命令:“二郎!” “在!”武松上前拱手。 “二百重骑聚好,贼一散乱,只管去冲。”苏武军令再下。 “得令!”武松也转头去拢骑兵,重骑麻烦,马匹的甲胄与人的甲胄,都要临时来穿,还得辅兵帮着穿,还待一番忙碌。 就看那两三千贼人,呼呼啦啦就来。 头前也有人喊:“兄弟们,去发财了,你们看那些官军的甲胄兵刃,看他们马匹,谁抢到就是谁的!” 也有人喊:“快快快,落后了可抢不着,官军打马,跑得可快,落后可追不上!” “抢得兵刃甲胄马匹,到时候见了圣公,圣公当也高看咱们几分,给咱们都封个大官来当!” “杀啊!” “快冲快冲!” 两三千人,呼呼啦啦而来。 湖州城头垛口,那惊慌观战的眼眸也有不少。 就看城外官军,一队轻骑奔出,并不直取贼寇,而是绕着场子在奔。 那城头上便也有人说话:“这援军怎的还不正面去打啊,当真让贼人冲到近前,那还了得?” 说话之人,湖州知府邢岳。 “相公,许是这些马军想突击后阵。”答话之人,湖州兵马都总管钱世疆。 “这还突击什么后阵,那指挥之人当真无智也,不知贼军悍勇,若是真让贼军冲到近前去,那便是大败!” 知府邢岳着急不已,只恨这来援之将不晓兵事,有这般马匹快骑,只管去冲才是。 却是冲锋的贼人也在转头看,因为那些官军快骑竟是往一边奔去,只与自己平行错去,并不上前来打。 便有那大贼在喊:“兄弟们看到了吧,官军就是这般胆小如鼠,快冲快冲。” 只待话音一落,就看那几百快骑忽然平行靠近而来,越靠越近。 却又看起来不是冲阵,一时间许多人还有些不解。 平行得越来越近,已然就要到近前二三十步了,还在靠近,许多贼人已然把长长的棒子竖了起来,准备去打了当真要靠近的官军。 却是官军到得十几步外,又并不贴过来,就听得弓弦嗡嗡在响。 空中一片密密麻麻的黑。 霎时间,射得冲锋的贼人侧阵一片栽倒,灰布麻衣哪里挡得住骑弓来射? 便是骑弓虽然并不强力,但箭矢依旧扎进肉身之中,便是哭喊哀嚎就起。 那一彪骑兵,就这么贴着平行而过,贼人们冲锋的脚步立马慢了不少,有人俯身去看身旁同伴伤势,有人转头去看那奔都后面的骑兵正在转头再来。 有那大贼立马在喊:“快,堵上去,杀那射箭的官军!” 本是往前冲锋的贼人,慢慢都停了脚步,头前有些人已然横向去堵。 却是那彪马军又回来了,又贴近而来,十几步外,箭矢漫天在放,又不知射倒多少贼人。 那大贼陆行儿已然横向跑来,便是要堵住官军骑兵去路,却见那骑兵还未靠近,已然远远也在转向,马匹快速而奔,箭矢还劈头盖脸而来。 陆行儿自是堵不住这四条腿的马,气愤之下,迈腿狂奔,口中大呼:“随我去追,随我去追!” 便是身边百十号人跟着陆行儿迈步去追,身后众贼看得,也连忙转向跟着去追。 只看那一队快马又来了,往另外一边绕场奔去,贴近来,拉弓就射,射了就走。 苏武远远看得,场面有些搞笑,便是荣遛狗一般在溜贼人…… 却也欣慰,这般骑兵骑射之战法,还真就成了,不枉费这么长时间来的各种操训演练。 城头之上,那湖州知府邢岳也看得目瞪口呆,只管问:“这是哪般战法?” 兵马都总管钱世疆摇着头:“倒也不知,没见过,倒是有效,只管是……游而击之,那领兵之人,聪明得紧。” 邢岳便是又问:“这援军是何处来的?是那个先锋苏武吗?” 钱世疆连连点头:“是是是,定是,咱们这里可没有这般的马军。” 却是忽然战场画风一转,那大贼陆行儿似乎也回过味来了,不再去追马军了,转头又往那营寨还没立好的官军之处去冲。 便也是知道,追马是徒劳,只管冲到近前去,把那什么官军将领一通斩杀就是。 就看得对面,有那二百骑从后面轰鸣而来,便是人也披甲,马也披甲。 乍眼一看,好似怪物奔来一般。 陆行儿看得一愣,却又牙关一咬:“兄弟们随我上,一桩富贵就在眼前!” 富贵来了,越来越近,陆行儿一边奔,一边抬头看,刚才还是咬着牙,此时双眼也慢慢瞪大,便是那富贵越来越近,便显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恐怖。 冲着冲着,陆行儿左右一看,身旁的脚步都停住了,他便也停了脚步,吞了吞口水,还有话语:“别怕别怕,兄弟们别怕,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是看着吓人,陆行儿这边是停住了,那人马俱甲的重骑可不停,转瞬就到。 陆行儿还真用长枪去刺,只看那马背上第一个人,端坐马上,一柄硕大的朴刀从空中划来…… 陆行儿还是去刺…… 就听咔嚓一响,便是长枪好似也断了,那硕大的朴刀好似也砍在了自己身上,马匹已然越过,陆行儿好似看到了自己的身躯,真看到了,还站着,没有倒地,只是缺了个头。 城墙之上,那知府邢岳忽然莫名移动了一下身躯,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垛口之处,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只看那二百来骑,当真往两三千人冲去,好似全无阻碍,处处都是贼人在倒。 “这这……”邢岳抬手指着,转头去问兵马都总管钱世疆。 钱世疆也是目瞪口呆模样,只愣愣答道:“这是……这是禁军精锐!” 邢岳明白了,点着头:“原来这般才是禁军之精锐,果然不同凡响!” 只看那禁军精锐杀贼,只管是快马在奔,是撞是踩,更是手起刀落,长枪捅刺,杀人好似比摘捻草还简单。 那一彪快骑也又绕了回来,近前边是攒射,再近依然也是长枪在捅。 完全是一场屠杀一般,两三千贼,毫无还手之力,哭喊哀嚎着,正在四处奔逃,便是那大贼陆行儿,一个照面就身首异处…… 跟着起事,便是想着那圣公方腊正是势如破竹,正在大封群臣,便是一朝富贵在眼前,只管揭竿而起同去,大小也混个官当当…… 哪里知道,事情会是这般! 贼人早已是漫山遍野在跑,那重骑只冲一阵就停,慢慢而回。 那轻骑追着到处去射去捅…… 一个人头一亩地,便是多杀几个,回家去,一家老小便可一年足食,再多杀一些,兴许还能多盖一间房子…… 苏将军从来不会克扣,只管杀贼立功就是。 只是也让人急,军令严正,定是不能私自脱队,那些贼人却是四面八方散乱在逃,不能脱队,着实杀得太少。 只管到处奔,指挥使往哪奔,便跟着去。 奔着奔着,鸣金之声已然来了,可惜可惜……还有许多贼呢…… 将军莫不是怕赏钱太多?唉…… 回军就是,军令可严,轻则脊仗,重则砍头,军法虽然简短,不过二三百字,但每天都要跟着念,时不时还得背,背得是滚瓜烂熟了。 回头去,路过前军,正听将军在说:“这回可以安安心心扎个营寨了。” 多看将军几眼,将军当真威武,却也见将军正在看那湖州城头。 苏武自是在等湖州城里的人来,只待再也看不见一个活着的贼寇了,那湖州城门当真也就开了。 有车架,有马军,有步卒,来了不少人。 苏武先下马等着,营寨还未立好,也没个中军大帐去坐。 只待那车架来了,有人下了车,苏武只管往前迎几步:“可是湖州邢相公?” 那人便是有笑:“正是正是,可是先锋大将苏将军?” “见过邢相公……” “好好好,来得好啊,好军伍,好军将,如此大贼,竟是一击而溃,禁军精锐,果然不同一般!”邢岳只管来夸,便也是贼寇围城一解,心中一松,高兴得紧。 “算不得什么……” 苏武对邢岳的观感,倒也不差,倒也不是说邢岳如何了不得,至少人家没有弃城而逃,这就不知超越了多少人去。 邢岳立马又说:“解了湖州之围,便是大功一件,我一定往东京去奏疏,禀明将军之功绩也!” 这也算功绩? 功绩不重要,苏武立马皱眉开口:“湖州围城,相公怕是不知,杭州那边,已然来了十万之贼在路上,最迟明日午后就到,这湖州之围可还未解啊……” “嗯?还有此事?”邢岳差点脚步都蹦起来了,当真是受了大惊吓一般,满脸是愁,左右去看,便是去看苏武身后到底多少兵马。 能有多少?先到不过两千五百人而已。 邢岳立马又问:“将军后面,可还有援军?” 苏武点着头:“自是还有。” “还有多少?”邢岳问得极快。 “还有步卒三千,辅兵三千,太湖之上,还来了三千水军,拢共一算,还有九千余人。” 苏武说完就去看邢岳。 邢岳已然是眉头不展,贼人来了十万,苏武来了一万,这仗可怎么打? 今日围城,那陆行儿只是小贼,只是打着方腊的旗号,此番再来,那可就是真正的方腊大贼,破得几十州县之强贼。 就看苏武万余人,这湖州怕是守不住了。 邢岳再说:“苏将军,可有破贼之计?” 苏武便答:“相公当回城去,动员所有人上城去守,某在这城外,紧守营寨,若是贼人攻城,某自打他后阵,贼若不攻城,自有某与他来对峙。” 邢岳听来,只把苏武来夸:“将军当真悍勇也!” 只是,悍勇是悍勇,不解决问题,一万人如何与十万人打? 苏武也知道,许真有一场苦战,但也不得不战,此番正要求那真正的发家致富、名声鹊起、权柄在握。 这些东西,不用命,怎么会有? 不用命,那西军来的骄兵悍将,岂能高看苏武一眼? 不用命,如何去服这一场风雨际会之人心? 得正经干了! 更也是为来日打辽打金做预演。 硬仗是真来了,苏武开口来直白来说:“邢相公,天子隆恩浩荡,正是报效之时,此番守这湖州城,只管是战到最后一人为止,某若不死,湖州城必然不破。但也还请相公怜悯一二,麾下士卒几千里而来上阵卖命,当是重赏之下,自有勇夫,已然是背水一战,相公……” 说着,苏武看去邢岳。 邢岳听得苏武之言,一时间,面色上也起了几分感动,抬眼看去这两三千之众,又看了看苏武,乃至苏武身旁谋士武将…… 竟是有一种悲怆之感! 邢岳只管一语:“赏,重赏!若保湖州不失,苏将军与麾下人马,当居首功,一万军对十万贼,苏将军之忠义,更要名传天下!” 苏武拱手一礼:“拜谢邢相公!” 邢岳心中好似也起了某种情怀,只管一语:“府衙之内,有八十万贯,晚间就到,只要将士奋勇效死在此,力保湖州不失,八十万贯,尽皆散与将士们!” 苏武闻言,眉头一皱,苏州邓文,不是个好东西,竟是还藏着掖着,湖州府衙都拿得出八十万贯,苏州府衙却还叫穷! 果然,能在朱勔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家伙,回头,还得再薅! 苏武只管一语来:“多谢相公,相公只在城头,且看我等效死就是!” (兄弟们,人不舒服,今天上午写得太少,写了一天,写了一万出头,见谅。) (本章完) 第162章 甚么傻屌吊客神! 第162章 甚么傻屌吊客神! 湖州城外,营寨慢慢建起,建得很快,且很坚固。 因为有一件事是苏武万万没想到的,许多建造营寨的木材之类,都是湖州城里送出来的,甚至湖州府衙还派人出城来帮忙。 这是苏武第一次有这种待遇,邢岳在苏武心中,那自是越发不错。 至于那八十万贯钱,也来得极快。 三千步卒也到,三千辅兵带着诸般辎重车辆来得最慢,营寨里忙碌非常。 水军也来报备,从吴兴塘水道慢慢行来,还有部分水军在把湖州城池通往太湖的水道某些区域进行拓宽,倒不是多大的工程。 所有人都动起来,挖壕沟,营寨之外到处挖,营寨里也开始挖井,倒也不必挖多深,两三米就出水。 架弩,床子弩,八牛弩,这一回,苏武准备得认真非常。 神臂弓,也叫神臂弩,这是以往苏武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这一次在东京带了七百多张来,这东西是大宋弓弩工艺的极致之作,且造价十分的昂贵,只有东京才有的玩意。 此番,苏武得了七百多张,便是这般的弩,与以往苏武麾下士卒用的弩比起来,那真就是鸟枪换炮。 随便一箭射去,两百四五十步的射程,乃至射到三百步外都可以做到,重甲能透,能真正洞穿,这在冷兵器时代真是不可想象的东西。 连荣得到了一张之后,都喜欢得舍不得离开手,那是摸来摸去,擦了又擦,反复观瞧。 湖州城头,也出现了许多身影,都在眺望城外慢慢建起的营寨。 城头上有军汉,也有一些大户之人,便是知府邢岳让这些人上城来看,主要是为了筹钱,便是八十万贯给出去了,若真是那般的死战不退,再给多少钱也是应该。 这般认知,从来就有,但这般事情真做到,就还得有一些商议,最好都是你情我愿之事。 为何大户人家轻易不愿离开家乡? 因为这个时代真正值钱的东西,都是不动产,土地也好,房屋店铺也罢,这些才是真财产。 至于钱财,这东西是很有用,只是也带不走,真若是出门逃难,能带得几斤钱去?钱可是重物,很重之物,若是没有苏武这般几千人的辅兵车队,那是带不走多少的。 更何况如今世道不太平,离开了家乡,上哪都是待宰的羔羊,到处还有乱民强盗,乃至巧取豪夺之辈。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越是豪富的人家,越是不愿背井离乡远走,反而是那些没有什么大财产的人,更愿意远走他乡。 古代许多高门大户,在国破家亡的时候更容易成为敌人的顺民,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这里。 也听城头之上有人说:“这些可当真都是禁军之精锐?” 便也有人点头:“那钱总管之语,岂能有假?只说便是二百骑,就能轻易把两三千贼人打得落流水。” “唉……听说这番再来,是方腊贼,来了十万之众……”担忧的语气自不必说。 “是啊,邢相公说,这些禁军精锐定会死战不退,希望当真如此吧……” 邢相公其实就在不远,正在高声说:“诸位,可都看到了,这一支大军可不同凡响,那领兵的军将正是朝廷的前锋大将,名叫苏武,表字子卿,在北地,那可是有名的剿贼之将,最擅剿贼之事,深受朝廷信任,此番,必能帮着湖州击退贼人!” 邢岳也难,此番可不仅仅是为了筹钱,还为了发动壮丁上城帮忙,湖州城不算小,但能调动之军不过四千余,若要保险一些,这是远远不够的。 城池大了其实很麻烦,就好比汴京那般的城墙,城墙绕去六七十里地,便是城墙上一米站一个人,把这城墙站满了也要三万多人。 这还只是站一圈,若真是要保证一个防守的强度,还要防止敌人声东击西之类的手段,那便是十万人都远远不够。 这湖州城也是一样道理,所以,邢岳还要发动这些高门大户之人,这些人手上的壮丁极多,是家中护院也好,伺候差事的小厮也好,乃至一些佃户雇农,真正的壮丁劳动力,大多都在他们手上掌控。 所以要动员,就要先动员这些高门大户之人,让他们把家中的奴仆小厮家丁护卫先贡献出来,一家兴许不太多,但所有人加在一起,那数量也是相当可观,家主们不免也要用钱赏赐一番…… 只待知府邢岳一番话语去,众人多是交头接耳去说。 邢岳便也继续高声:“那苏将军可了不得,当真是猛将拔于卒伍之辈,更是少小就读书进学,能行一手好词文,怕是你们不知,天子都听过他填的词,听得是潸然泪下,许你们也还没听过,稍后啊,本府让人唱与你们听听,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当真是允文允武之辈,最知兵事,最善运筹,打仗从来不败,有百胜将军之名号!” 苏武是不是这样,那是其次,邢岳此时,就得这么来说,言外之意,只要大家配合,十万之贼自能退去,就是要大家多出点人,多出点钱。 众人连听两番话语,面色上当真就好看不少,交头接耳的话语也更多了,似乎真起了一番热烈的讨论。 邢岳又说:“何以天子与朝廷派苏将军为先锋大将?便是他百战百胜,山东也是十万之贼,便是被他一人剿灭,那山东之大贼,自比咱江南的更是凶恶,此番,自是必胜,本府心中一点都不忧,旁处的主官,见得贼寇就弃城而走,本府稳稳站在此处,何也?苏将军来也!” 这一番再说之后,终于有人开口答了一语:“我家中护卫家丁,青壮小厮,拢一拢一百三四十人,回去赏了钱与他们,自叫他们到府衙里去。” 邢岳大喜:“好好好,郑员外当真乃湖州大善也,来日啊,赋税摊派,必有照拂!湖州百姓,更也会念郑员外之大恩!” 有第一个,自也有第二个:“那我家就出八十人来吧……” 城头之上,工作虽然麻烦,倒也进展顺利。 营寨之外,却是工作进展得有些不顺利,这江南之地,挖壕沟当真不好挖,太容易出水了,军将们站在没有多深的水坑里继续挖,十二月的天,着实冻得是瑟瑟发抖。 这湖州之地,竟是也这般的冷。 大帐之内,许贯忠也是皱眉说道:“将军,这般挖下去,便是壕沟没挖多深,人都先病了去,不能这么挖了。” 闻焕章也开口来说:“即便这么挖深了,却也挖不得多宽,壕沟里皆是水,江南之人多习水,却也阻挡不了多少脚步,军汉们冻出病来,着实得不偿失。” 苏武显然头前也没料到这个问题,便是皱眉来问左右:“那是挖还是不挖?” 众人想了想,闻焕章来说:“挖还是要挖,但不必挖深了,最多半丈,乃至三四尺也可,可多挖几条横在一起,若是贼人来打,只管让他们上上下下,难以冲锋整阵便是……” 苏武左右一看,点头:“那就这般,四尺,多挖几条横在一处。” 自有人去重新组织传令,苏武想得一想,又道:“多伐木,也派人往城里去要,要柴火,赶紧点篝火与儿郎们烤一烤……” 苏武也真怕把军汉们冻坏了,但这战前的准备,也万万不能不干。 打仗这门学问,当真是怎学都学不完,苏武已然选了一个较为高一点的地势,便也想着避免被水冲或者积水严重,但没想到湖州之地,地一挖就出水。 湖州之地,往西北去,倒是有些丘陵,奈何湖州城这里,当真平坦。 却是冬日,竟也会结霜,湿冷刺骨。 一口气去,也是起雾一片。 便是这大帐之内,苏武自己也冻得缩着脖子,好在还有孟玉楼给他准备的貂皮内衬之大氅,披在身上,倒是暖和多了。 不仅如此,苏武脚下还踩着炭盆,时不时把手伸出去烤一烤,儿郎们怕是更难。 在山东打仗好似还没这么难,倒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在湖州城里的人与事都还不错,当真就一车一车往营寨里送柴火,乃至还有一些家具之物也一并送来了,只管叫军汉们劈了烧去。 军汉们劈着家具,倒也感动,一边劈还一边说:“这么好的家具,竟是送来与咱们取暖了,这湖州城的人,真是好!” “便是舍命护他们一回,我倒是也乐意……” “这是什么?这是门板吧?” “门板也送来烧了?” “唉……烧吧烧吧……” 便是说着,天空阴云慢慢来,不多时,竟是下起了雪,江南竟然也下雪…… 雪还不小,漫天飘散,便是在人的感觉里,好似越发的冷了,军汉们虽然冷,似也扛冻,衣服也都挺厚。 只是这场景看起来,不免有几分萧瑟与悲凉。 城头上又来了一批人在看,大雪漫天,军汉们围着篝火在烤。 人呐,其实没有几个真正心思狠辣,多是能共情的,只看这感情怎么引导,谁来引导。 傍晚,一车一车的柴火,更来许多,也还有百姓们肩扛手抬,便是都来劳军。 那兵马都总管钱世疆,更是带着麾下军汉帮着运送,更也多送一些粮草菜蔬之物,乃至还有肉。 有时候,坏事很多,但好事也有,事情怎是这般,一旦情感上互相交流连接起来,事情总会走向正循环。 营寨里的军汉一边帮着抬东西,看着那红彤彤的肉,一边用京东的口音笑哈哈说着:“你们放心,俺们一定能打赢,贼寇算不得什么,哪里的贼寇,俺们也杀得他落流水。” “多谢多谢……”湖州的百姓,便也淳朴,满脸是笑,拱手作礼。 竟然还有酒,这般雪天里,喝口酒来当真暖身子,只是……军令之下,不得饮酒,但是打胜了,将军会赐饮,军汉只管搬,搬得更是喜笑颜开。 也有军汉叮嘱:“赶紧回去吧,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之后,可就不要再开城门了,指挥使说了,贼人明天就会到,你们只管在城头上看着,看着俺们如何杀贼!” 只待湖州城的人回了,夜里冷风起,军汉们枕戈待旦入眠去。 一夜去,再天明,满眼一片雪白大地,军汉们也都主动清理起帐篷上的积雪,清理着营寨里的道路。 四处都是湿哒哒的…… 炊烟袅袅在起,大小篝火再燃,只待烤热了手脚,浑身便都暖和了,再去拿那冰冷冷的兵器甲胄,也并不寒冷刺骨。 贼人来了,来得不快,灰黄灰黄一大片,从南往北来。 旌旗也不如何去展,队列也并不整齐,乃至一个个缩着脖子弓着腰,抱着手臂低着头。 天气,对谁都是公平的。 城头之上,大小官吏,都在观看。 他们站得高,看得远,只一眼望去,仿佛地平线都被贼人全部占满,仿佛这些贼人都是从天边走到了大地,多…… 呜呜泱泱说不清的多! 城头上,一片凝重。 再看半个时辰,旷野之中,麻麻灰灰,无边无际。 邢岳看得太清楚,他下意识里,真有一种要转身就逃的冲动。 也难怪方腊之贼到得哪个城池,便是轻易而克,这般的人数规模,对人的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 城楼之上,此时寂静得针落可闻,没有一人来说话,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只管往东边转头去看看吧,那官军营寨,昨日看还觉得好大一座营寨,今日再看,这营寨莫名就小得可怜。 怎么会这么小的?援军怎么就这么少呢? 煞白的脸色,左右看去,皆是! 邢岳得开口了:“贼人看似多,都是乌合之众也,禁军精锐看似少,一万打十万不在话下!” 这话说来,邢岳自己都不信,但得说, 钱世疆也来接话:“那是自然,便是方腊贼百万来了,那苏将军必也死战!” 两人说完,却是无一人接话,这话还怎么接呢? 这话,又教人如何去信呢? 那苏将军,此时看得如此贼势,怕是也在想着撤兵之事了吧? 那些军将军汉们,怕是也在后悔吧…… 往东边去看看,倒是还并没有撤兵退兵的景象,只是也有许多军汉军将从营帐里出来远眺,乃至也到营门口去观看。 开始起了声音,人的脚步声,但听不出是脚步声,只有一种沉闷的嗡嗡轰轰的声音,好似是从大地传来的,又好似是从天空传来的…… 便是只听着耳边这声音便能动人心魄。 这大概就是十万之人的威势! 此时苏武已然打马到了营寨门口,他看得认真,却是贼人太多太多,铺开去当真如汪洋之海一般…… 太多了,就看不真切。 只听得苏武忽然呼喊一声:“二郎!” “哥哥,我在!”武松答了一语。 苏武再喊:“荣!” “末将在!”荣拱手! “你二人点五百轻骑,随我去查看敌情!”苏武军令下完。 众人都看着苏武,那许贯忠有话说,但欲言又止,他许是不想将军犯险,但却也知将军为何犯险。 只看左右军汉,当真有不少人面色微微有变,好似心中泛起了一些嘀咕。 苏武麾下军汉,有些人是见过这般场面的,比如昔日济州高俅十三万大军水陆并进。 但也没见过敌人这般规模而来,何况更多人也并没有见过如此场景。 人类,最怕的是什么?便是一种未知,东平府来的军汉,对方腊着实没有了解,只管知道方腊势如破竹,打哪个城池都不费力。 这种未知,苏武就得把它变成有知。 苏武得干点什么了,首先真是为了查看一下敌人各处各部的情况,更也是为了稳定军心,敌人十万之众又如何? 苏将军带着五百人就敢去,十万之贼,不过草芥而已。 五百轻骑就到,苏武打马出营,他自己也带了一张骑弓,虽然他并不十分擅长,但马背上拉弓射箭这个动作,他已然熟稔非常。 “走!”苏武举起拿着马鞭的手,一挥而下,浑身上下不露出一点犹豫。 “愿随将军效死!”五百骑轰轰隆隆出营寨而去。 营寨之内,所有人都眼巴巴看去,看着将军出寨迎着十万之众去。 其实,没有十万之众,最多在七万左右。 但视觉感官上,七万与十万,没有多大差别。 这湖州城外,太平坦了,这七万人铺开去,太广太广。 便是城头上的人看着苏武带着五百人打马出寨,看到到了那一瞬间,无不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连知府邢岳都问:“这这这……这是作甚?” 钱世疆绞尽脑汁来答:“这是……悍勇!” 哦?这就是悍勇? 邢岳定了定心神,立马左右去说:“看到没有?这是何等之悍勇?” 也是看起来着实悍勇,高处俯瞰而去,远处是一片汪洋大海,然后一缕砂砾正在冲着汪洋大海而去。 有话怎么说来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以往是不真切的,此时,就看着这一幕,真切无比。 钱世疆立马又接:“这便是让贼人知道,即便他们人多势众,禁军精锐,那也是有死无生,且看那方腊贼怕是不怕!” 忽然,邢岳问得一语:“那头前一个,是不是苏将军?” 钱世疆只管去看,立马点头:“正是正是,正是苏将军亲自引兵!”城楼之内,忽然一片惊呼,都是瞪大眼睛去看。 邢岳只管再说:“好军将,好军汉,如此军汉,我大宋何愁不兴!我等又何须畏贼!” 便是邢岳心中,也是感动不已,一时间,真有某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基因冒了出来,真就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那猛士去也,迎着汪洋大海就去,一人三马,飞奔不止,飞去犹如利剑。 骑兵慢慢近前,慢慢转向,倒也熟悉了,钱世疆便有一语:“游而击之,这还是上次的游击之法!” 邢岳闻言,心中也是一定,差点以为苏将军就要去赴死了,还好不是,若真是赴死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远远去了…… 就看贼人行军之阵中,忽然也奔出一彪马军,二三百之多,正要去迎。 苏武开口喊:“不必管他们,只管绕着贼阵奔一圈回来!” 贼人马军这个数量,少得可怜,江南缺马,这是不必多言的,便是有马,也是从北边来的马,多不是真正的高大健马,想跟住苏武的步伐,那是万万不可能。 苏武绕着巨大的弧线,已然靠近贼军侧阵,开始快速侧面平行贴近。 只待二三十步,苏武拉弓就射,也不管箭矢射到何处,反正是人山人海,一支一支的羽箭,不断拉弓去射。 座下马匹,更是飞奔在跑,身后还跟了二三百骑在追。 就看箭雨漫天,即便近到十几步的距离,箭矢依旧在射,汪洋一般的贼阵,那自是栽倒一大片,却又毫无办法,零星回击了几支箭矢,约等于毫无还手之力。 苏武便就是这么一路平行在奔,一路攒射不止。 更是奔了许久奔不到尽头。 那追击而来的贼将,名叫赵毅,乃是圣公方腊麾下,十二神将之一,绰号“太白神”,此时正归枢密吕师囊节制。 赵毅便是越追越是烦躁,着实追不上,又看得自家阵中被一片一片射倒,唯有开口怒骂:“这官军无耻之辈也,竟是不敢与我正面对敌!” 旁边自也有人来答话语:“想来他们也是知道赵将军的威势,不敢与赵将军厮杀,唯有仗着马匹弓弩之利,行如此宵小之事!” “追,再追,听说这一彪人是宋廷来弹压剿灭我等的援军,便是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赵毅拼命催马。 “赵将军,只待追上去,把他们的马都夺过来!” “对,追上去,有了这一批马,宋廷再来马军,便也跑不过咱们了。”赵毅点头认可,心中更急,期待更多。 苏武哪里管得身后是谁?只管一路攒射而去,沿途不知杀伤多少人去,四处都是躲避箭矢的人群,到处奔跑推挤…… 这效果着实不错! 却是那城头之上,比当局苏武更是看得清晰直观,就看那苏武一队小小人马绕着去,贼人东边侧阵,便是乱作一团。 邢岳大喜过望:“神将,神将也!” 喊着,又左右去看,生怕有人没有感受到他那激动的情绪,只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便终于喊出一语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苏将军,便是上古之猛士也!汉之卫将军,汉之霍嫖姚,不外如是!就是此般!” 邢岳这情绪,当真饱满,众人一直担忧憋闷之心理,为之一震。 立马有人大呼一声:“好!” 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好啊好啊!” 邢岳自己,却又松得一口气去,刚才那真的想要弃城而走的心思,也定了一定。 就看那大汉卫将军,大汉霍嫖姚,依旧在打马狂奔不止,贴着贼人东边侧阵,奔得是如蛟龙入海之翻腾! 却是陡然又生惊变,贼人后阵,忽然出来了一队人,往东边侧阵而出,正要去堵苏将军之前路。 城楼之上观战之人,刚才还是激动不已,此时陡然一脸凝重,这要是被堵在当场,马蹄不奔了,那苏将军岂还能有命在? 便是钱世疆口中还有一语呼喊:“苏将军,快绕过去啊!” 钱世疆一边喊着,一边捏紧双手的拳头,好似他自己也在当场,浑身紧绷使劲,只恨这劲使不过去,更恨自己的呼喊提醒,苏将军听不到。 苏将军当真听不到,所以,苏将军却是没有再横向更远去绕,竟是直直扎进了堵路的贼人群中。 轻骑军汉,没有浑身重甲,只有皮甲在身,只有关键地方才有铁甲连接,马也没有披甲。 但军汉们个个手持长枪,随着苏将军一头扎了进去,眼前堵路之贼,并不多,大概三四千左右。 也有几骑在其中,那贼骑迎过来,领头一个还有话语在问:“来将何人?” 倒是……有些……奇怪。 苏武哪里会答,只管打马狂奔。 就听对面之人还来喊:“某乃圣公座下十二神将,吊客神范畴,手中宝刀,不斩无名之辈!” 还是在问来将何人。 却还是无人应答,只有那武二超过苏武,一马当先去,脚踩马镫,身形弓身在站,朴刀高高而起,口中来骂:“甚么傻屌吊客神!” 傻屌,古词也,古人就这么骂人。 已然就是十几步之外,就在当面了,那神将吊客神范畴,听此一骂,只觉得好生无有礼数,更是怒得脸上通红,竟也是脚踩马镫,弓身而立,大刀呼呼而来。 两马一错,一人就栽。 便是那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口中有一语:“爷爷刀下,都是无名之鬼!” 便是硕大朴刀,左边一抡,右边再抡,何人挡路? 漫天血雨带着五脏六腑残肢断臂,便也就不挡路了! 苏武跟在武松之后,那是长枪先在左手腋下,接着又换得右手腋下,又换得左手腋下,便是一下都没有刺出去,只管苦笑连连。 只有那武松在头前弓身站着,双手抡得如电风扇一般。 圣公方腊座下,十二神将,这名头听起来是大,其实圣公座下,神将、飞将、悍将一大堆,十二神将听着唬人,并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人物。 方腊座下,真正了不得的战力,却也不多。 如护国元帅司行方,镇国元帅厉天闰,南离元帅石宝,宝光国师邓元觉,还有方杰、王寅,乃至小养由基庞万春之辈,这些还真就都是顶尖的战力。 此番枢密吕师囊麾下,显然并没有什么顶尖战力,而大帅吕师囊其人,他是歙州富户出身,是方腊最早的出资股东之一,其实算个读书人。 吕师囊麾下这六七万军,此时在苏武眼中,已然缩水严重,就是麾下五百轻骑,如此冲阵,便是转头看去,竟是没看到落马之人。 待得苏武认真去观瞧这些贼众,哪里有几个真会耍弄什么兵器…… 吕师囊麾下,比之梁山之贼,那可还真是差距不小。 苏武心中,不免是叹,其实转念来想,苏武也明白,虽然方腊麾下也多有作奸犯科之辈,乃至街面浪荡泼皮,但更多还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特别是这后阵之中,更多是那些跟随裹挟的百姓。 想到这里,苏武把枪收了收,这贼阵着实无有阻碍,一阵冲去,其实没什么阻碍,这些随贼之人,真打起来,当也是鸟兽之辈罢了,放几命去吧…… 想来真正贼人精锐,应该在前阵之中,那里面应该也还有许多摩尼教徒。 至于摩尼教这玩意,那就是一个缝合教派,虽然摩尼教的来源很清晰,本身的教义也清晰,但到得而今,在这片土地上发展开来,那就成了缝合怪。 道家东西他有,佛教的东西他更有,乃至再往后发展,它就更没有原本的模样了,只管是一锅大杂烩,管你是弥勒佛也好,是什么周易也罢,只管往里塞,哪个好用,用哪个。 却也当真利于在这片土地传播,许多教徒教众,深信不疑之后,着实悍勇非常。 就看苏武终于奔到了贼阵末尾,开始绕着后阵往西去。 城头之上,早已是一片欢呼,那邢岳之语哪里还等:“瞧见没有?都看到没有?那苏将军竟是这般轻易就杀得贼众人仰马翻,五百人对十万人,依旧如此轻松而去,来去自如,冲阵杀贼易如反掌,我湖州,焉能不保?” 钱世疆永远最是捧场:“当真切瓜砍菜一般,当真世间无当之悍勇也,只为这般事都是传说里的故事,今日当真亲眼得见,当真教人大开眼界!” 那苏将军打马再射,箭囊慢慢见空,从西边而回,连整个贼人大阵都开始有些散乱了,便是前阵的贼军开始止住脚步,堵着后阵之散乱…… 便是西边,从前阵更出一支两三千人的部众又去堵。 这一部再看,当真与刚才不同,披甲之辈不少,只看得苏武马屁更往西去,便是要绕开而回。 只看贼人披着甲,脚步呼呼啦啦在跑,却是哪里又堵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线远处,那些官军骑兵轻松换马再奔,越奔越远。 倒是官军骑兵身后,还有二三百骑在追,虽然落得远远,但依旧跟着步伐去,正是那太白神赵毅。 苏武转头去看,看得也笑:“这厮还真是毅力不凡……” 苏武自也不管他,往自己的营寨而回,营寨大门慢慢打开,众骑鱼贯而入。 营寨之内也是呼喊连连:“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苏武点着头,慢慢勒下马速,笑着左右点头致意。 许贯忠也是喜笑颜开来接苏武的缰绳:“将军此一阵,贼人实力,已然探出,不过如此!” 苏武点着头,却也说:“那一些披甲辈,却也不能小觑。” 许贯忠有话:“若光是那些披甲辈来,那真还不能小觑,但这些披甲辈带着这么多累赘一起来,那也不必高看!” 苏武闻言就笑着点头:“许先生不凡也!” 为何苏武要夸,许贯忠已然说出了接下来的战法精髓。 打仗,就得打敌人弱点,敌人有精锐这不假,但不与精锐打就可以了,只管哪里不经打,就打哪里。 得把敌人看作一个整体,敌人要溃要败,那便是整体的溃败,不会因为多了一些精锐,那些要溃败的人就不溃败了…… 也好比历史上童贯伐辽,二十万大军,其中并不是当真没有一些堪战之兵,但只要溃败一起,再如何堪战的部曲,也回天乏术,甚至也更受影响。 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都是好处,道理就在这里。 苏武此番出击,便也是试一试吕师囊麾下的成色,试出来了之后,心情反倒轻松了,这仗,不那么难打了,心中也定。 却是武松在旁忽然一语:“哥哥,你看,那厮还追来了!” 苏武回头去看,那二三百贼骑的马都已经满口白气连连进出了,显然马力已竭,怎的还追到营寨当面几百步来了。 “射!”苏武只有一语。 立马有那鼓声在响,有那令骑在摇,更有那令兵数十左右飞奔。 只待那贼人骑着那已经跑不动的马近前到二三百步,就看得当面天空一片黑点如雨。 那太白神将赵毅本还有一语来说:“射不到,无妨!” 这话语才落,赵毅眼疾手快,下意识翻身下马,转头看去,自己的马匹,已然被一杆短枪一般的箭矢从背部射入,只把那马匹整个身形钉在了地上。 看得赵毅是大骇不止,两眼圆瞪,左右去看,那细短箭矢带着尾羽,竟是也能射到二三百步来! 射得身边不少人哀嚎滚落。 太白神将赵毅,一时间还愣了愣,着实不敢想象,竟是还有这般弓弩? 只管一声喊去:“走,快走!” 营寨之内,苏武军令再下:“鲁达听令,贼人马力已竭,五百甲骑去追!” 鲁达有些激动,他许久不闻这般军令了,苏武每每出击剿贼,总是放着他看守看家。 只管军令一来,鲁达哪里还等,打马就要转头去。 苏武还有一句叮嘱:“甲骑只打一阵,追得多少算多少,莫要追远。” 苏武也怕鲁大师一时激动,不顾马力,追得太远,着实是甲骑具装,太过笨重了,马力也就大减。若是远处的贼人大阵,出了援军来围,一旦马匹奔不动,陷入重围就是不可想象。 “得令!哥哥放心,洒家上阵,都省得!”鲁达已然打马去也。 苏武倒也放心鲁达这个老战阵,只管下了马,也不往中军大帐而回,走到一旁,与几个军汉挤一挤那篝火位置,也烤一烤,一会儿卸甲的时候,暖和不感冒。 片刻之后,就看鲁达已然打马而出,飞奔去追那赵毅所部。 如今,苏武越来越欣慰,就看这甲骑出击的速度,便是军中战兵辅兵之人,配合得越来越熟练了。 城楼之上,邢岳依然在观战,他早已冻得把下巴都缩进胸口处了,却依旧要看,只管又看得五百甲骑出寨来,便是大呼:“又来了又来了,又要打了!” 他看到了,生怕别人没注意,没看到。 众人哪个都看到了,此时已然都是激动,反正苏将军出战,便是一件让人激动不已的事情。 那太白神将赵毅刚刚奔出箭矢射程不远,就听得身后轰轰隆隆而起,转头一看,官军竟然又出来了,还直奔他而来。 他不是怕,他是气愤不已,怒上心头,只管来说:“兄弟们,随我杀官军,官军就会弄那些下作手段,正面与我等对战,从来贪生怕死!只管随我去杀!” 倒也奇怪,只管是赵毅话语一喊,身边二三百骑,个个转头来,如狼似虎嗷嗷叫。 显然都觉得赵毅所言,不假! 为何不假,赵毅这一支人马,已然不知与官军打多少回了,正是百战百胜,州府也好县城也罢,胜得一路停都停不下来! 圣公也言,大宋将亡,圣公当兴,这两三个月来,一切都如圣公所言。 大宋,早已烂到骨子里了,官员烂,军队烂,便是人人都信,“永乐”当立,人人都知,只管等他们去打,走完了这个天下,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只管转头去,官军都已经不知杀过多少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们,也不知挖了多少心肝出来,朝廷啥也不是。 转头去,别看官军一个个穿得如铁罐子一般,这些铁罐子,求饶时候,那痛哭流涕磕头不止的模样,当真能让人笑死了去。 赵毅高举长枪一声大呼:“杀啊!” 众骑马力已竭,那也要再催马多奔几步,只管去杀。 倒是官军当面最前一人,看起来好生……大,硕大。 马也大,人也大,朴刀也是巨大。 赵毅何等武艺?只管长枪去捅! 那硕大之骑,朴刀也来,那朴刀势大力沉,赵毅忽然感觉比力道定要落下风,便是武艺门道诀窍,一挡一击,可落军将。 赶紧先挡,便也是一杆浑铁点钢枪横挡而去! 一声金铁交击之炸响,赵毅直感觉自己浑身一矮,双眼一懵,身体在翻,滚落下马。 赵毅下意识连忙起来,晃了晃脑袋,左右一看,自己马匹已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眼神可怜…… 再左右一看,浑铁点钢枪左手一半,右手一半,又低头看了看,还好还好,身上无碍,这钢枪救命! 却是心中又慌,怎么回事? 这官军是怎么回事? (兄弟们,今天就写到这里了,明天再来,不是卖惨,真是疲惫不堪了,容我缓一缓。) (本章完) 第163章 要死了吧 第163章 要死了吧…… 只待赵毅抬头再去看,满眼都是那些官军铁甲骑的背影,倒也侥幸,竟是没有一骑将他踩踏而去。 又听得身后呼呼之声,太白神将赵毅连忙躬身去躲,一柄从后而来的长枪擦着他的头皮戳了过去。 长枪的主人很是惊讶,显然没想到此落马之人竟还能躲过自己从后而来的长枪。 也可见落马的赵毅,敏捷非常,武艺着实不低。 只看那赵毅在众多铁甲骑中满地滚爬,虽然动作难看,但着实矫健非常,只待几番险象环生,他竟是硬生生在五百铁甲骑中安然保全了性命。 只待五百铁甲骑全部越过,赵毅站定了身形,往前看去是那官军大营,往后看去,竟是…… 竟全部都是无主之马,马有二三百匹,口鼻中喘着白气升腾,也并不奔来,马背之上皆是无人。 赵毅后悔了,不该来追,更不该追到此处已然走了,还转头来迎敌。 赵毅才知,这支铁皮官军,大大不同,与这两三个月遇到的官军完全不一样。 就看那些铁甲骑,在不远处慢慢停下,勒马转头,又要奔回。 容不得赵毅多想,他便是下意识拔腿就跑,往哪里跑?只能是横向去跑,身后马蹄沉闷,轰轰而来…… 回头看得一眼,那落了一整夜的雪,皆被踩成了黑色,雪并不飞,而是泥水翻飞,这江南之地的寒冬,并不能冻彻大地…… 赵毅跑得极快,似是人生中从未跑得这么快,心中更是大急,此番来打湖州,兴许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无论赵毅如何跑得快,身后的马蹄脚步也还是越来越近。 赵毅回头看了一眼去,那个硕大的人,依旧是领头第一个,那硕大的朴刀,提在一侧,越来越近,来了来了…… 再看一眼,赵毅心中发寒,这马匹真是高大健壮有力,这人更是大得不似人形,好生恐怖之物! 甲骑说到就到,赵毅频频回头,有那么一瞬间,赵毅当真有一种就要跪地求饶的冲动。 却是赵毅忽然面色一变,口中呼喊一语:“熊熊烈火,焚我身躯!” 就看赵毅已然转身,一跃而起,手中并无兵刃,却是双手张开,往那硕大的甲骑飞扑而去,便是要把恐怖之物扑下马来。 那恐怖之物鲁达,本已然准备要挥刀去砍,却是如何也没有料到此时临死之前还能爆发出这般的悍勇,刀已是来不及了,便只管伸出一只长长的手臂去打。 那赵毅扑来的身躯,与鲁达伸出去的手瞬间撞到一起,鲁达身形震动一下,却是把凌空而起的赵毅一拳击飞。 那赵毅落地而去,身形再也稳不住,鲁达身后,无数长枪再去捅刺,铁蹄更是踩踏得嘎嘎作响。 鲁达还回头去看,那赵毅显然是活不了,但鲁达有些疑惑的是赵毅刚才喊的什么? 熊熊烈火,焚我身躯? 这是…… 一场小战而已,众骑已然追杀敌人完毕,只管往营寨而回。 营寨之中,对于这场小战得胜,并无巨大的喝彩,也还有辅兵出去收拾一下战场。 鲁达打马来到苏武身边,直接问得一语:“哥哥,熊熊烈火,焚我身躯,此乃何意?” 苏武眉头一皱,他其实也不懂,但莫名觉得在哪里听到过类似之语,便也问了一语:“怎么回事?” 鲁达立马说道:“就是刚才那贼将,本已是惶惶而走,胆气皆丧,如丧家之犬,却是呼喊一语之后,还转头与洒家搏命……” 苏武心中一紧,有一种不是太好的预感,他知道了,只答:“此乃摩尼教徒献身之语,就是呼号,许是有某种羽化登仙之意。” 鲁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并不多纠结。 鲁达不纠结,苏武开始纠结了,摩尼教从武周时期到得中原,如今早已大变,如今之教义其实极好,有“清净、光明、大力、智慧”之八法,无外乎还是教人向善有智。 又在北宋这个极其崇尚宗教信仰的时代,摩尼这种教派,发展得更是不错,方腊依托摩尼而起,其中很有一批忠实的教徒。 就如刚才鲁达所言,信仰忠实之下,赴死便不是难事。 这场仗,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苏武皱眉回头,去看那数万人的大阵,刚才一试,只觉得都是乌合之众,此时再笃定去想,怕还真不是这般…… 方腊之军,并不能以常理度之。 以往的想法兴许有谬误之处,方腊之军如今所向披靡的威势,似乎也并不能全怪江南官军羸弱,江南官军战死的将领也并不少见,江南之地,并不是没有死战的军将。 比如方腊刚刚揭竿而起的时候,不过一千余人,不谈什么甲胄军械,两浙路兵马都监与总管黎尊、颜坦二人,也是带了麾下亲信五千人马去死战。 那一千余摩尼教徒,就靠着木棒死战,竟是阵斩黎尊、颜坦两员大将。 可以想见,当时之场景,那些教徒前赴后继死战的模样。 苏武想到这里,眉头更皱,只管呼喊:“再加固营门,多备弩箭,各部严加戒备!” 自有令兵飞奔去传令。 苏武慢慢往中军大帐而回,诸多军将皆在,苏武更是来说:“此番之战,诸位万万不可心生轻敌之意,胜敌之法,某心中已有定计,先守再攻,先守得一阵,让贼军士气先丧,再列阵出击,一举击溃贼军。” 众人只管得令。 苏武再言:“诸位,贼军之中,有精锐悍勇之辈,这守寨之战并不好打,诸位一定万分谨慎,那贼军必有前赴后继死战之人,各部步卒一定要顶住贼人死战之勇!” 武松已然起身:“哥哥放心,我自也随步军同守,定会守得营寨不失!” 苏武点头:“好,二郎陷阵放在头前。” 再看许贯忠,苏武说道:“拿营防图来,诸位按照防图标识,各守本部之处,谁人失阵,当斩!” 苏武第一次下出这种命令来,便是苏武深刻知道教派蛊惑人心的威力。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正,将军竟是说出这般严厉的话语来了,必是此番非同小可。 只看众人皆是黑脸皱眉,那营防图上苏武指指点点下令,众人个个严肃拱手得令。 只待会开完了,苏武出得大帐来看,先看湖州城池那边,人影攒动无数,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但那些激动的动作却能感受到,苏武此番小战两番给湖州之人带来的巨大信心。 再看贼军,苏武便又是皱眉,按理来说,此时此刻,贼军初到,应该是开始安营扎寨,先把大军拢住,再来出战。 却是贼军竟然不扎营寨,直接开始就地埋锅造饭,已然看得许多炊烟在起。 一想,莫不是贼军压根并不懂得如何真正打仗? 二想,许又是贼军太多,营寨所需之物太多,营帐也不够用? 想来想去,苏武综合一下,许是还有其他原因,这些贼军赢得太多,赢得太快,赢得太大,导致他们慢慢省略了安营扎寨这种打仗的必备步骤,每到一处,要么城池早已没了防守,要么吃完饭一战就克。 所以压根就不需要如何安营扎寨,只管入城去住,去烧杀抢掠。 还有就是,贼军太多,营寨便成了一个巨大的工程,但贼军后勤工程能力,组织并不完善,乃至贼军多带钱财贵重之物,并没有过于认真的准备那些营帐之类的东西。 不论怎么分析,苏武都笃定,只待这顿吃饭,贼军必来攻寨。 许贯忠在旁问:“将军,既是贼军如此懈怠,不若趁着他们埋锅造饭,出击去打?” 苏武认真想了想,却是摇头:“不打,只等他们来!” “这是为何?”许贯忠觉得苏武这种决定,完全不符合常理。 这一仗,只管去把贼人打乱打散,打得溃败而去,岂不就是大胜? 苏武却说:“此贼,不比其他,其中多是乌合之众,但其中却必有一部极其悍勇,便是那种超越寻常人的悍勇,哪怕旁人溃散,他们必也不会溃散,到时候,定是一场肉搏血战,与其如此,不若等这批悍勇之人来爬寨,我等有那强弓硬弩,如此让他们消耗在寨墙之外,弟兄们也能少一些伤亡!” “还有这般军伍?”许贯忠有些不可置信。 苏武点头:“他们不一定算是军伍,他们赢得太多,更以为自己受到了神明护佑,所以百战百胜,也越发深信那摩尼之道,便是死了,也当自己能羽化飞升。” 许贯忠明白过来了,只答:“邪教果真害人!” 苏武再来一语:“说不定也还有人会认为自己刀枪不入,那军中定也还有那般假借符咒法术蛊惑人心之辈……” 苏武只管一通分析,自古这些东西,都是这般模样,大差不差,几千年不变。 要么死后上天堂或者能成仙,要么神明忽悠,能治病,能刀枪不入。 如今之摩尼方腊亦然,脱离不得这些套路去。 许贯忠更是明白过来,只答:“我明白了,将军不仅是为了以强弓硬弩去消耗贼人精锐,更是为了让贼人先得一场大败,让他们再也不能百战百胜,也不能当真刀枪不入,让他们知道自家的神明并不那么万能无敌……” 苏武叹口气去,点了头。若真是上来就是一场血战肉搏,即便当真胜了,麾下军汉怕也是损失不小。 苏武还要做到一件事,把当面这六七万人之中的真正狂热教徒斩杀殆尽,如此……便能稍稍瓦解方腊信仰的基础。 这六七万人中,多是裹挟之民,有许多人更是新入教的教徒,他们自是信仰还不坚定,只待他们看到此战的结果,那些狂热之辈的惨状,这信仰也就没有那么多说服力了。 只待这六七万人逃去散去,摩尼之蛊惑,威力就会大减。 这事,真的麻烦! 只管备战,全军穿甲以备,辅兵也在埋锅造饭,只管把饭一一发去,营寨里几乎就是列阵以待。 果然,只待饭菜吃罢不久,那些并不安营扎寨的贼人就开始动了,甚至也管不得什么阵型,许多人四处散去,自也是伐木造那简易长梯…… 似乎贼人领兵之人,也并不在乎自己带的那些乌合之众是不是会被击溃。 越是这般大喇喇的动作,这件事就越发麻烦。 苏武谨慎非常,却是也有动作:“荣,史文恭!” “末将在!”荣上前。 史文恭闻言一惊,便也上前:“末将在。” “你二人各带五百轻骑,来去骑射,莫要与任何敌人正面交战,只管去打那些远处伐木之贼,若是感觉有危险,立马回营。”苏武也要让贼人伐木造梯之事不那么顺利,能少造一架,便少造一架。 苏武也知道,贼人就此一搏,贼人也只有一搏之力,只要打败了他苏武,湖州城池立马就破。 但若打不下苏武的营寨,贼人今夜,必然难过非常,乃至冻馁无数,明日之贼,就不是今日之贼了。 苏武更知,那贼人领兵之人,对自己麾下精锐太过有自信。 换位思考一下,若苏武是他,麾下有这么一群不知生死之人,他苏武也当是这么自信。 荣与史文恭各领五百轻骑,打马就出,只管四处去杀。 却是那贼军本阵,竟是没有一点反应,便是那枢密吕师囊知道,管也管不了,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 只要打破官军营寨,万事大吉。 倒是吕师囊座下,十二神将之一的太岁神将高可立心中不快,破口大骂:“直娘贼,这般官军,仗着有马,当真猖狂非常,只待打破那营寨,便把这些腌臜之人尽数斩杀,掏心掏肺,煮熟来吃!” 吕师囊点着头:“高将军勿要急躁,你此时只管好好看着好好学,这支官军,倒是有几分能耐,只待破了寨子,夺了马匹,往后啊,咱们也从两条腿变成四条腿了,便也学着这支官军之战法行事!” 吕师囊,还真不是一般人,聪慧得紧。 高可立闻言,当真就抬眼去看,只道:“无甚稀奇,便是打马来去奔驰,然后拉弓去射,射了又跑,跑了又射,只待得了马,我自就会了。” 吕师囊点着头:“看会了就好,往后的官军,怕是会越来越强,来日再战,依照此法,必定奏效。” “官军再强,还能强到哪里去……”太岁神将高可立,不以为然。 便是能得太岁神将之称,高可立着实也是武艺高强之辈,悍勇自不用说。 吕师囊却也来笑:“我也不知官军再强能强到哪里去,就看眼前这支官军,这么多马,这么多甲胄,必是官军之中数一数二的强,此番正面打一战,如此我也好知道官军最强是哪般……” 高可立点头:“枢密,我自去冲!” 吕师囊很是欣慰:“高神将为先锋!” “得令!”高可立已然跃跃欲试。 只管长梯来了,虽然不够多,吕师囊依旧登上一个临时的小小木台,开始了一套作法仪式。 木台之下,围着三千来人,其中多有甲胄,兵刃也是精良。 仪式并不长,只管是吕师囊嘟嘟囔囔念了一阵话语,手中的剑舞来舞去几番,闪展腾挪跳跃一二,仪式也就结束了。 再看木台之下那三千来人,一个个面色严正,好似真有什么神功入体。 鼓声一响,这些人在太岁神将高可立的带领之下,开始转头而去,倒也并不如何列阵,抬着木梯,便往那官军营寨在走。 随后,呜呜泱泱的灰布麻衣,簇拥在后,不得多久,数万之贼,倾巢而出,倒是也没有什么巢,只管就是这么去了…… 湖州城楼之上,架了火盆在烤,众多官吏,乃至一些的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在此处,围着许多火盆取暖。 正是话语说得兴起,气氛有几分轻松。 这个来说:“那苏将军当真威武不凡!” “朝廷禁军之精锐,岂能是一般可比?此番两战,那真是大快人心!” “唉……就是贼人太多,这边一来就是十万之众,也听说那方腊麾下,还有百万之贼!” 也有人大手一挥:“无妨,苏将军也不过是先锋大将而已,朝廷此番,定也是数十万之众而来,自能剿灭贼寇。” 知府邢岳,倒是听得欣慰不已,捋着胡须连连点头,不枉他这么努力,终于算是稳住了湖州人心,便也来说:“苏将军这般的强兵悍将,朝廷多的是,诸位只待看着,后续都会来呢……” 这话也有意思,到时候,自还要仰仗诸位多多用心,钱粮之事,推脱不得。 忽然有人喊得一声:“贼人攻寨了!” 众人连忙起身往那城楼射孔去看,只一看得,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贼人慢慢走近…… 多,太多,密密麻麻,也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再去看那座本来不小的官军营寨,与这密密麻麻一比,好似一叶孤舟一般。 只待那密密麻麻再靠近而去,那一叶孤舟,更显风雨飘摇。 城头之上众人,便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其实他们也从未见过打仗,这也是第一次看打仗,也不知道打仗到底是什么样,便就是眼前这样。 还是邢岳来说:“诸位,可都看到了,这般大贼当面,那苏将军可有一丝一毫惧怕之意?你们看那营寨之中,可有一点慌乱之态?” 依旧也还是钱世疆来答:“当真是严阵以待,一心为国赴死啊!” 说起来,其实感动,眼前场景,莫名就是悲凉悲怆,让人感动不已。 邢岳再是一语:“这般之军伍,岂能不慰劳?” 终于有人开口:“应该应该,再如何慰劳也是应该!” 也有人跟着说:“只待此战退贼,我出一万贯!” “我出八千!” “我也出八千……” 话语此起彼伏,邢岳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再看那战场,贼人与那营寨越来越近,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立马又提了起来!心中有念,甚至是祈祷:苏将军,苏将军啊!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打退贼人,护湖州不失,一定一定! 营寨之中,苏武也是紧皱眉头,这贼军数万而来,似乎完全没有什么阵型,也没有什么调度安排。 便是苏武知道,这些裹挟之贼,也站不出什么阵型来,更是难以调度安排。 苏武却依旧心中紧张,许久不曾有这般临敌紧张之感了。 营寨之中,鼓声也起,寨栅之内,一排一排的铁甲步卒排列整齐,那床子弩、八牛弩已然紧绷上弦。 还有射手,踩着那神臂弩正在奋力拉开弓弦,搭上羽箭,抬在胸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只等命令喊来。 一匹快马在后奔驰,喊出一语来:“床子弩,放!” 大木锤子砸在弩机之上,长枪一般的箭矢怒吼而出,划破长空! 床子弩旁之人,也不去看箭矢到底飞向何处,只管摇着绞盘,再此上箭,再次发射。 那长枪一般的弩箭,飞去七八百步之远,凌空扎下,从一个铁甲贼人胸口扎入,后背穿出,再扎一个铁甲贼人腹部而入,便把两人一同串去,钉在泥土之中。 那长枪般的箭矢尾部,还在摇动不止,发出一种嗡嗡之声。 这一幕,当真骇人,这床子弩,更是不可想象之力,却只看身边之人,见得这般骇人场景,竟是个个无动于衷,脚步依旧在走,哪里有丝毫恐惧之意? 床子弩箭矢一杆一杆而来,密集人群之中,一串一串去穿,穿到头前披甲之贼,不能阻挡丝毫步伐,穿到后面麻衣之贼,便是大呼小叫哀嚎一片。 只管是头前的人依旧在走,后面的人依旧去跟。 那营寨里,军令再来,贼人又近了一些,四百步,神臂弩再来,箭矢如大拇指一般粗壮,七百多张神臂弩,一次射来七百多支势大力沉的箭矢。 钉得甲胄噼啪在响,甲胄洞穿而去,箭矢插入肉中,那披甲的贼汉一声闷哼之后,好似当真不伤不疼,依旧能奔起步伐。 只待步伐连连奔去四五十步,这人才轰然栽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身旁之人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腿迈过他,依旧扛着长梯飞奔不止。 又近了又近了,那营寨之内,更多还是那寻常硬弩,二百步左右,天空之上,密密麻麻而来的黑点如同下雨一般。 有那披甲贼汉,浑身挂满了箭矢,箭矢破甲破皮,挂在肉上,丝毫不影响他飞奔的脚步。 营寨之中,武松武二郎,第一个持刀在头前,看得此般情景,也是心中一惊,只有疑惑,这些人怎的这般奋不顾死? 以往从未见过! 却是武松去看左右同袍,当真有不少军汉正在见得这一幕,喉咙连连吞着口水…… 武松大喊:“兄弟们,只管看我如何杀贼!” 周近之人,都不自觉闻言去看了看武松! 武松把大刀一举,又道:“贼人好似不怕死,难道咱们还怕死不成?只管杀,如何不怕死,便也是一枪戳死一个!” 诸多军汉闻言,好似当真有了几分振奋,便是打了这么多仗了,杀人从来不难! 武松更喊:“不怕死倒好!如此也好多杀,还不需去追了!” 周近之人闻言,竟是当真觉得武指挥使说得有点道理,以往杀贼,那真是追得人上气不接下气,累得不行,今日杀贼,似乎当真不必去追了,只管一枪一个去捅,还能刀枪不入? 弓弩依旧在嚎,床子弩甚至把前腿的垫木都去了,平开来放,便是木槌一敲,一箭而去,不知连穿几个贼人才停。 场景就在眼前,武松大笑:“兄弟们看,这不也死得简单容易吗……” 周近之军汉,竟真也能挤出个笑脸来了。着实是军中的各般箭矢,威力巨大,从八九百步到近前之处,已然不知射杀多少悍勇之贼! 这般场景,看起来,真有一种爽快之感! 贼人当真就这么冲到近前了,只听得武松陡然严肃一语:“架枪!” 众多军汉长枪往前就架,只看那贼人连连在趟壕沟,丝毫不管那壕沟里的水如何冰冷刺骨。 这些披甲之贼,当真一个个矫健非常,趟过壕沟,架了长梯,无有一人瞻前顾后,便是一个个奋勇在攀。 长枪只管去捅,捅得那贼人落地而去,却是这般落地,又透着某种诡异。 哪里诡异? 竟是不起哀嚎之声,当面爬寨之贼死伤连连,除了那种闷哼的喘息,竟是当真一个都不哀嚎呼喊,反倒是后面贼人传来不少哀嚎之声…… 就看那有一人,刚刚侥幸攀爬到的高处,竟就是一跃而下,不管头前多少长枪,那也是抬枪就刺。 便是他已然被无数长枪捅刺得浑身是洞,竟也能把自己的长枪戳进一个军汉脖颈之处。 那军汉脖颈之间有披脖甲胄,却是这枪头顺着甲片往上一滑,枪刃竟是从下巴刺入了喉咙…… 那军汉立马栽倒,捂着脖子双眼圆瞪,连连蹬腿退出前列。 左右军汉皆来看他一眼,身后之人也有拖拽施救,后面更有人喊:“辅兵辅兵,快抬去救!” 便有辅兵上前数人,一人去摁去捂那血流如注,两人抬来担架,更有人搬躯体上那担架,便是飞快往后去奔,后面军帐有军医之处,赶紧救,且看还能不能有命在。 再看那寨栅之上,一个一个的披甲贼不断跳跃而起,说不出的一种悍勇无当,也说不出的一种诡异非常。 便是有那跳下之人,明明听到了一声骨骼脆响,却还是爬起身来挥刀往前去砍。 狠厉得让人不敢置信,武松就在当面,便是牙关一咬,一语怒来:“莫不只有你会搏命!” 便是巨大的朴刀当做钝器来使,只管奋力一砸,噹的一声,那人趴在地上,便是动弹不得,武松更是连连挥砸,砸得火星四溅,还有怒语:“还搏是不搏?” 正说着话语,武松忽然感觉自己脑袋一懵,抬头一看,又低头一看,竟是有个贼人直接往从寨栅之上往他身上跳来,兴许想的是用自己的身躯把武松砸倒在地。 武松身躯之中何等巨力,自是不倒,那人却倒落一旁,武松霎时间双眼通红,只管一声怒吼从喉咙里迸发而出:“直娘贼!” 手中的巨大朴刀再已先去,又是一番噹噹火星。 再看左右,跳进来的贼人是越来越多,便是真正的前赴后继而来,军汉们只管挥着小锤往前去敲。 贼人更是悍勇,铁骨朵明明砸在头上了,却也不管不顾,手中的刀也要往前去砍,便是砍得卷刃,砍得火星四溅,便当铁条去砸,乃至脚步也蹬,往前跃去,一头扎进那官军怀中,抱得死死,在地上不断翻滚打砸。 一场血战肉搏,当真血腥不已。 将台之上,苏武脚步左右在踱,他眼中岂敢看不到不断有那悍勇之贼翻墙入寨? 苏武只管大喊:“加鼓加鼓!” 一旁许贯忠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也算上过阵了,而今这般场景,依旧是第一次见。 不止许贯忠,还有朱武,也是莫名咬紧了牙关,还有那闻焕章,他更是看呆住了,看得脑袋都没有了丝毫念想。 倒是吴用,还来说话:“将军,不得多等,督战队当往前去。” 苏武闻言,立马直下将台,上马就喊:“随我前去督战!” 此时此刻,苏武心中清明,贼人不过就这一阵之勇,定要顶住,顶住了,麾下之军往后什么场面都能上得,若是顶不住,苏武这么久的努力,那就当真前功尽弃。 苏武其实也急,大急,长枪在手,打马而去。 上前之后,横向来奔,便是左右呼喊:“退者立斩,退者立斩!” 此时此刻,是所有人的生死关头,容不得再讲什么人情,乃至兄弟情义,便是一旦溃退,兄弟们几个能活? 苏武呼喊着,跟随督战的军汉就是苏武亲卫之兵,也呼喊不止。 便是军中当真已然有人开始转头来看,面色上有些苍白,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但凡转头之人,定是已然心生怯意。 苏武也知道,自己这支军队,一直以来,打仗太顺! 从未遇过挫折,仗着铁甲健马,那更是军汉上阵如同捡钱一般,今日这一遭,着实与以往大不同,有军汉心生怯意,再正常不过。 但,不能容忍。 苏武抬枪一指那转头来看的军汉,怒斥一语:“往前去!” 那军汉身形一震,立马回头往前去看。 前方,寨栅之下,跳进来的披甲军汉,至少有七八百人之多。 寨栅之外,更是不知躺了多少贼人尸首,身后那些贼人,依旧越过同袍的尸首,继续攀登寨墙。 苏武更是急迫,一边打马横来,一边呼喊不止:“兄弟们,往前去,莫要让贼人站住脚跟!” 正到鲁达阵前,正看鲁达一人脱队在最前,身上披甲两套,挥舞着早已卷刃的硕大朴刀左右在砸! 苏武岂能不知鲁达为何如此?便是要稳住军心,稳住阵脚,唯有如此而为,让所有军汉都看到他是如何悍勇,这便是军心所在。 就看那贼人似也不惧如怪物一般的鲁达,便是刀枪锤头,只管往鲁达身上招呼,砸得也是邦邦作响,便是鲁达砸倒一人,定又有一人飞扑而来。 甚至还有那贼人去抱鲁达的脚,有人去环鲁达的腰,还有人想要去掰住鲁达的手,却被鲁达一拳击倒在地。 苏武在后,看得是清清楚楚,手中长枪立马敲打在身前军汉的肩膀上,只管大喊驱赶:“向前,向前去!” 那军汉知道身后就是自家苏将军,闻言便是咬紧牙关往前去,他往前去,也到得最头前,只管去推头前的同袍,头前那人也知道将军在后,便也往前推更头前的同袍。 苏将军在后喊得是撕心裂肺:“向前,向前!” 众多军汉好似真听得懂听得见,当真脚步向前在迈,将军在后,若是教将军看得自己是怯懦模样,那还如何在军中做人? 只看这一部之人,陡然当真大步向前去,霎时间,鲁达左右之贼,为之一空。 苏武知道,这般搏命拼死之战,就在一股气势。 以往,苏武一直觉得自己军中,依然不缺这股气势,此时才知,原来还是缺的,终究要经历一番这般战阵之考验,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甚至苏武以往还觉得兴许自己麾下这些兵马,比之西军精锐定是不差,甚至还超出了一些。 现在才知道,西军的精锐,虽然武器装备乃至马匹,比不上他苏武,但悍勇定然要胜过他苏武麾下。 苏武昔日打的是谁?不过是梁山贼寇。 西军近来虽然无有大战,但也一直在与西夏党项小战不断。 两者之敌,大不同。不同敌人之下的两军,抛开兵器甲胄马匹,只谈军心战意,其实还有差距。 这些差距,都得尽快弥补,就在今日。 苏武打马再横去,呼喊依旧不止,喊得喉咙都已沙哑:“向前,向前!” 苏武有一点庆幸,就是这一路横来,虽然能看到许多怯懦的表情与动作,但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退却! 便是以往的操练也好,上阵也罢,不是没有意义的! 一个一个的披甲贼人跳了进来,拼杀之间,火星血腥四处而起,战场之上,氤氲着一种腥臭之气。 军将们个个在最头前,都是那最悍勇之人,苏武看得欣慰不已,喊得激动非常。 欣慰在这支军队着实是有灵魂的,灵魂不一定都在他苏武,而在苏武寻来的这些军将之中,是苏武一个脑袋磕在地上的忠义。 许也就是因为他们,那些军汉,明明已然心生怯懦,却并没有人真正转头而逃。 那狂热的摩尼教徒,本就只有三千之众,半道上就已然被射杀七八百之多,伤者更多,寨墙攀爬之时,也是死伤惨重。 当真入寨还能拼杀之人,苏武一路横来,心中已然有数,不外乎一千四五百号。 却是寨栅之外,已然不见披甲摩尼,都是麻衣之辈,却是放眼望去,那些麻衣之辈竟是也跟着在爬寨栅。 “把辅兵拉上来,让他们持弓了来射,快快快!”苏武坐下踏雪乌骓马,来去奔驰,军令在下,便是如今,辅兵在苏武麾下,也有操练,此时军令,便也是头前定计。 杜兴早有准备,只管军令来了,一队一队的辅兵从后而来,张弓搭箭就射。 也用不上什么床子弩了,神臂弩上箭也麻烦,倒是那些弓更有用,拉了就射,那些麻衣之辈,也无有甲胄护体,射中非死即伤。 湖州城楼之上,那观战之人不知几多,一个个面色苍白,双腿战战,看得心中狂跳不止,却又目不转睛在瞧。 曾几何时,这江南之地,二百年?三百年?还是四五百年,不曾有过这般惨烈之战。 那知府邢岳,看得揪心不已,便是面色惨白,寒冬之日,豆大的汗珠都在额头之上,人更是浑身紧绷,双拳紧握。 直到有那豆大的汗珠滑入眼眶之中,双眼辣辣,他抬手去擦,擦得一下,邢岳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左右去看,已然不知看呆看愣了几时,此时才来开口:“这……此乃……人间炼狱也!” 钱世疆也才反应过来,吞了口水,舔了嘴唇,才答得一语:“禁军之精锐,当真如天上之神兵!” 却是有人转头颤抖问得一语:“知府相公,这这这……这还会不会胜?” 邢岳下意识与钱世疆对视一眼,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去答,但还是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会胜,一定会胜!” 便是这般场景,怎么看都不会胜了。 为何? 贼人已然冲入了寨中,更有无数贼人蜂拥在爬,当真是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多到难以形容。 就这般一波一波往寨子里冲,官军再是如何悍勇,便也是人少力微,只怕死伤殆尽也不得胜了。 钱世疆也是个惨淡的表情,还是要答一语:“会胜!” 便是再看邢岳,邢岳此时,竟是莫名落了泪,也不知是眼前场景让他落泪,还是那汗珠进了眼眶辣出的泪水…… 兴许……邢岳是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吧…… 要死了吧…… 倒也不知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自己这一遭守城而死,史官笔下,是会说自己奋勇抗贼为国而亡? 还是会说他邢岳有负圣恩,愧对朝廷,抗贼不力而亡? 要是早早跑了呢?那又会被后人如何来说? 跑的官员那么多,多了,是不是史官也就记不下来那么多了? 邢岳抹着眼泪,胡思乱想无数,刚才呆愣,此时回神里,杂念占满了脑袋。 再看左右之人,官吏也好,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罢,一个个面若死灰,如丧考妣…… 贼人怕是要胜了,贼人入城之后……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剥皮也好,掏心挖肺也罢…… 乃至家眷…… 唉…… 邢岳忽然又喊一语:“会胜,定然会胜,苏将军一定退贼!” 刚才也说会胜,邢岳答得没有什么气势,此时,强撑着气势而喊,只是再如何去喊,左右之人,依旧是一个个面如死灰…… (兄弟们,难写,写得越来越慢,见谅!) (本章完) 第164章 悍勇敢死又如何?前赴后继又如何?十万之众又如何? 第164章 悍勇敢死又如何?前赴后继又如何?十万之众又如何? 着实是在高高城楼之上看去那远方之战场,只看得出“岌岌可危”四个字。 视线之中,就是无数贼军如汹涌潮水一般冲击着官军营寨,还有许多贼军已然冲了进去。 所以城楼之上众人,感观上,只觉得苏武营寨转瞬间就要破了,便是个个面如死灰,这湖州城的末日已到…… 其实并不然,只看那官军营寨战场之处,若是抛开寨栅不谈,此时只当做野战对垒而言。 官军步卒之战线,依旧稳固,阵型依旧紧密不乱。 而贼军之先锋陷阵精锐,三千之人,死伤近半才突进到官军步卒阵前,真正接战之后,更又是死伤惨重。 这才是苏武眼前的战场局势,只要稳得住,只要扛得住压力,只要阵型不散不乱,胜负的天平早已在往苏武这边倾斜。 那圣公座下,太岁神将高可立,此时更是急得不行,他早已翻入营寨之中,左右去看披甲之精锐,竟是已然只有千八百号了…… 本以为只要突入营寨之内,官军就会大溃,因为以往之经验,向来如此,只要突入营寨,或者登上了城墙,官军从来战意就去,军心大溃…… 这般敢死先登之法,以往在几十州县之中,百试百灵。 却是哪里想到,今日情况大变,如此损失惨重突入营寨,真正的战争竟是才刚刚开始! 即便是有许多灰布麻衣之人也跟着翻越了寨栅进来,却好似于事无补,面对前方官军之铁甲,全无作用! 高可立知道,此时一定要把官军战阵打出一个缺口,打破官军之紧密,否则这么打下去,一旦精锐打光,哪怕那些灰布麻衣之辈冲进来再多,必也是一败涂地之局。 高可立刚才已然试了好几番,当面之敌,着实不好打,唯有左右去看,看看哪一块哪一部之官军更显怯懦…… 倒是左右看了好几番,整条战线,竟然是没有一处官军当真露怯! 高可立急在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脚步左右横移,也看身后高高寨栅,已然进来了,了这么大的代价,破釜沉舟之时…… 却忽然又见得官军寨后,一个打马军将来去呼喊,似只要他一呼喊,官军士卒就会往前来打。 此番,他又来呼喊了,官军果然再是向前,长枪如林,脚步紧密,直把高可立身边之人往那寨栅之下逼去! 那军将是何人? 不必多猜,哪怕不是那领兵先锋大将,也必是这官军之中最有号召力最得人心之辈。 高可立擅射,更也带了弓,连忙拉弓去射那军阵之后横马呼喊之人。 混乱战线之中,几十步外,一箭射去,便是撒弦的那一刻,高可立就知道此箭必中,心中也喜,视线更是关注看去。 只要那人落马,官军之军心必然大乱。 却是哪里想到,箭矢就要到了,那马上军将似乎机敏非常,更有察觉,手中长枪在身前舞出一个枪来,竟是把箭矢扫落在地。 扫落箭矢之后,那军将好似陡然激动了起来,横去的马步勒住当场,长枪往前一指,更是呼喊:“此处有大贼,此处有擅射之大贼!杀大贼者,官升三级,赏两千贯!” 呼喊之人,自是苏武,你问他怕不怕箭矢,他此时何曾会怕?他就把马勒在此处,呼喊之外,更是视线到处去扫,看看到底是哪个大贼如此擅射。 只听得背后将军呼喊,众士卒精神大作,将军把话语又呼喊了几遍,最头前的军汉,更是去找面前披甲贼人中,哪个在持弓弩之物。 高可立一箭不中,早已抽箭搭弓,连连在射,眼前破局之法,他实在找不到,便是唯有这一个办法了,一定要把那军将射落马下。 那军将此时竟然不下马去躲,反而就是高高坐在马背! 正好正好,便是一箭去,再搭箭,再射去,再搭箭,再射,几番动作,一气呵成,快速非常。 那军将端坐马上,手中长枪不断在舞,连连打落箭矢,却也更是激动:“在那里,那里那里!” 高可立陡然警觉过来,眼前无数军汉视线都聚在了自己身上。 那官军之后的军将更是沙哑呼喊:“向前向前!” 铁甲步卒,脚步咔咔在起,将军之命令,听在耳中,好似教人格外愿意听从。 将军之赏,官升三级,赏钱两千贯,也是吸引力极大,便是此一遭战功到手,立马跨越阶级,回家之后,置田地宅子,在东平府里,便立马就是富裕阶层,更是当官的阶层。 高可立哪里还去拉弓?立马把弓背在身后,左右手拿起两个铁骨朵,因为当面就已然冲来了一个官军铁甲。 此人,名叫扈成,他向来沉默寡言,甚至也有人说他似也适合在军中担任指挥使这种职位。 奈何苏武麾下,如今早已超过了万数之军,二十多个指挥使要用,可用之人不多,可用而又极为信任之人更不多,扈成便也成了营指挥使。 此处正是他的战阵,他一直就在最头前,一步不退,手中也不是枪也不是刀,一柄鹤嘴锤在手,上前就砸,铁甲对铁甲,便是这般,近身搏杀,刀枪并不好使。 自也是砸得火星四溅,那高可立更也悍勇,铁骨朵也往扈成身上招呼,打出来的声音,当真如铁匠铺里打铁一般。 四周贼军官军,本是有战线之别,此时陡然混战起来,立马挤在了一处,打得昏天暗地。 你要杀他也难,他要杀你也难,便是各自敲打得噹噹作响。 那扈成,更是一把抱住高可立,两人滚在地上,翻滚来去,满地雪水带泥,浑身铁甲皆是泥泞,骨朵在敲,锤头在砸。 苏武也是大急,此时也是下马,从人群之后往前挤去,长枪未带,便是一边往前挤,一边看地上,挤得不远,从地上捡起一个连枷锤。 他知那是扈成,他怕扈成死了! 苏武身后,亲卫之兵,自也跟了几十而来。 苏武在亲卫的帮助下,以极快的速度挤到最头前去,那寨栅之下,正看扈成与那擅射的贼将抱在地上厮斗,便是拳头也好,手肘也罢,乃至用自己的头去敲去顶。 苏武再挤几番,只分辨一眼,扈成已然落了下风,被那贼将压在身下,那贼将正操起骨朵要锤下去。 扈成更是紧紧抓住那贼将的手臂,让那贼将不得发力。 左右也有军汉要去救! “让某来!”苏武一声大喊,人一跃而起,连枷锤高高举起,也没什么招式技巧,就是奋力去砸。 噹的一声,正砸在那贼将后背之处,那贼将身形往下一趴,还转头来看,那脸上瞬间紫红如猪肝。 苏武更是连连在砸,那贼将终于放了扈成,打滚去躲。 苏武更是扑身去砸,噹噹几下,那贼将更是横着连滚带爬,便是想要站起。 苏武刚才扑身,此时来不及站起,已然双膝跪在雪水之中连连往前再扑,连枷锤一下一下在那贼将身上砸出火星,便也是此人射他苏武,射出了苏武的怒火。 这般之战斗,着实不如那捉对比试武艺精彩,甚至所有人都显得狼狈不堪,胜者也好,败者也罢,都是狼狈模样…… 只待苏武用膝盖与腰腹发力,连扑几番,那军将,终于不动了。 苏武方才站起,又用手中连枷锤左右挥得几人,回到扈成身边,扈成也正在站起,苏武上前拉了一把。 扈成竟是开口:“将军,我……” “不必多言,只管杀敌!”苏武没有多看,也来不及多看扈成,眼神只左右在扫,连枷锤又去。 便是再如何悍勇敢死,人终究不能刀枪不入! 扈成爬起身来,低头寻回自己的鹤嘴锤,再去凿人! 只待苏武又是左右锤得几番,抬头去看,寨栅之下,左右视野看去,官军皆在向前力战。 苏武心中陡然一松,战争,如此战场,兴许真有一种“回合制”的东西在其中。 便是刚才,不久之前,那精锐摩尼之贼奋勇而来,一时间还真让官军战线有了几分松动,也让许多军汉心中起了犹豫。 只待战线稳住,军心稳住,真正死战而斗打起来了,军汉之勇,立马就会重新激发。 苏武也更明白了一个以往并不太懂的道理。 正儿八经的两军对垒,先进攻方在最开始,是有心理优势的,但会在接战之前,损失更多。 先防守方,自就是反过来,得远程兵器的便宜,但初一接战,会少几分心理上的优势。 到底是先进攻更好,还是先防守更好,便是要结合自己麾下兵马之强弱,因时因地制宜…… 亦或者,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两军对冲,都抛弃远程兵器的优势,就拼心理,就拼战力。 苏武便是一边打一边总结一边学习,书上得来终觉浅,唯有实践出真知。 苏武此时,也已然脱离了战斗,只看身边军汉一个一个往前冲去。 便问此时此刻,军汉们心中还有什么念想? 想来也没什么念想了,这般才好。 再看头前寨栅之下,贼军披甲,越来越少。 苏武回到马旁,取了长枪,再次上马,马背上的视野更广,放眼望去,苏武心中更是一松。 立马打马离开此处,更是呼喊:“快,让许先生在中军将台起红旗,二通急鼓,重骑从正门出击冲阵,轻骑从后门两翼也去!快!” 自有亲卫令兵在奔。 其实,刚才不该去帮扈成,苏武作为主帅,不该做这样的事。 便是回头再想,这寨栅之内,本就是敌寡我众,扈成即便落了下风,自有他麾下的军汉去救,哪里需要苏武从人群中挤进去救? 奈何刚才苏武就是忍不住,就是那下意识里做出了抉择,就是生怕与贼将拼命的扈成会战死在此。 苏武再是打马横去,四处督阵压阵,战线已然彻底稳住,那翻进营寨的贼人,并不是越打越多,而是越打越少。 许多灰布麻衣,即便已然攀在了长梯之上,却已然起了犹豫,犹豫着是不是真要翻越进来。 显然是寨栅之内的战况,太过骇人,那向来无敌的圣公精兵,此时当真不再无敌,一个一个惨死在雪水泥泞之中。 这是以往从未见过的场景! 胜了! 苏武心中知道,已然胜了! 就听得重骑马蹄轰鸣在响,从营寨后面先加速,再往寨门而去。 寨门之处,正在打开,却是寨外无穷无尽的灰布麻衣,竟是不敢往寨内而冲,显然已是看到了那高高大大的铁甲骑兵正在冲来。 只待那铁甲骑就要近前,寨门之处围得不知多少灰布麻衣之贼,此时更是连忙往左右去躲。 千余重甲骑,呼啸而出,刹时间,那无穷无尽的灰布麻衣,只如草芥一般。 只待重骑全部奔出,慢慢左右散了一些阵型,本是利剑在插,更成镰刀在挥。 重骑马蹄所过之处,不论多少灰布麻衣,都成了倒伏之麦! 那领头之军将,名唤林冲,旁人都戴铁兜鍪遮脸护脸,唯有他不戴,因为他那张脸,着实骇人,真如炼狱而来。 便是他的马还未冲到贼前,那远远的贼人看得一眼他的脸,便是惊骇不已拔腿就跑。 此时,湖州城楼之内,皆是一片大惊。 怎的已是岌岌可危就要大败之局,瞬间就转换成了这般? 贼人好似也不往那寨栅去前赴后继了,官军骑兵出营来打,更也好似横扫千军如同卷席…… 城楼之内,没有一人能把这件事说得清楚,便是远远观战,想都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变化太快,知府邢岳也是愣的,愣愣去看钱世疆。 钱世疆也不懂得,看知府目光,他只管一声呼喊:“怕是要胜!” 邢岳反应过来,也是一声大呼:“胜了胜了,反败为胜了!” 满场众人,好似提前商议好了一般,同时一口大气就出,这不是要胜,而是在场众人本已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去了,陡然活过来了…… 那出去的一口大气,便好似死去活来的第一次呼吸。 只待众人都活过来了,满场大喜,欢呼就起。 一人来喊:“苏将军救我等命也!” 二人来说:“好好好!极好极好!” 更有人咬牙切齿,对着射孔大声呼喊:“杀贼杀贼,快杀贼啊!!!” “苏将军破阵,苏将军破阵啊!” “苏将军大破贼!” 只看得后寨门忽然也是大开,两队轻骑在出,一队七八百人,正分两边而去,片刻绕过营寨,往左右贼阵在靠。 马蹄在奔,箭矢在射,一队荣,一队史文恭,两人皆是擅射之辈,更是左右开弓! 邢岳已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失言了一般,只有那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乃至身形都跳了几下。 终是憋出了刚才说过的一语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钱世疆也不善词汇,只管学来一语:“大汉之卫将军,大汉之霍嫖姚!” 话语至此,已然无以复加,不知还有什么话语能超越这两句来说! 头前说来,只管是给苏武抬举,给众人信心。 此时说来,那真是心中之念喷薄而出! 十万之贼,十万之贼当面!望不到尽头的多! 十万之贼又如何? 哪里还看得到那些灰灰黄黄的贼人前赴后继? 只看得那些贼人这边在躲,那边在避。 只如牧人在赶羊群! 营寨之内,苏武知道,还差一把火,眼前还有四五百精锐之贼在死战,只当把这些死战不退之贼一把杀光,铁甲步卒冲出营寨去顶,贼势就溃。 还有这四五百贼,真是麻烦。 苏武更也知道,这四五百贼,一旦死伤殆尽,便不仅仅是这一战之胜,而是方腊百万贼众无敌金身就此打破。 只待这些奔逃而去的贼人回去了,一切就变了…… 那些所谓摩尼精兵,熊熊烈火焚我身躯,什么百战百胜,什么羽化登仙,皆成了笑话。 那时候,苏武之名,当响彻江南之地,名传天下。 那什么摩尼神明,在苏武面前,再也算不得什么神明,反而苏武兴许当是真正的神明降世! 杀! 苏武再一次亲自下马去杀,连枷锤在手,且看摩尼神明到底会不会让人刀枪不入。 早已是人多势众,那寨栅跳下来容易,再翻上去就难了。 一个一个的披甲贼人,被堵在寨栅之下,面对无数军汉愤怒。 军汉此时之愤怒,已然无以复加,众人从军以来,皆是第一次遇到这般难打的仗,军汉更也损失不小,三千步卒,战死至少二百余人,轻重伤者更是六七百不止。 便是哪一营哪一都,都有人死伤。 军汉们岂能不怒,当面困兽之敌,自就更把怒火往前去杀。 自家苏将军更也在前,众人哪个不是奋勇跟随? 死了?便是死贼,也当再锤几下,再戳几枪,以解心头之恨。 奋勇敢死又如何?前赴后继又如何?便是再如何奋勇敢死前赴后继,也不过脚下亡魂! 你悍勇敢死就打得过我们吗?你前赴后继就打得过我们吗?你十万之众又如何?你能胜吗?你胜得了吗? 苏武此战,已然在军汉心中植入了这么一念。 这一念,过于重要! 便是这支军队的蜕变! 泥水血水,挂在每个军汉身上,所有人都看起来狼狈不堪。 只待这些狼狈不堪的军汉,从营门再出,诸般大小军将呼喊不止,列队列队! 三通鼓! 咚咚咚咚! “阵型紧密,向前!” “架枪向前!” “向前向前!” 队头高声在呼,都头撕心裂肺在喊,指挥使更是喊得心肺都要喷出! 牌头在喊,虞侯也在喊,连军中文书也跳脚在喊! 将军打马在后,跟着前方步卒慢慢在走,无有言语,只有凶恶得黑出水来的脸。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灰布麻衣! 没有正脸,都是背后,他们兴许前几天还在街边浪荡,只为混口饱饭,也兴许昨日还在田地劳作,却还难以果腹。 今日,他们在逃! 只是转头去,也是无穷无尽的人,堵得死死,着实逃不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长枪来了,一片一片捅刺而去。 无穷无尽,却又哪里有那还手之力?去挤也奔,去踩,去践踏。 不知多少人,在推挤之中倒地,没有官军来杀,却被踩入卑微,与泥泞化在一起。 那深入敌阵不知多远的铁甲骑士,在无穷无尽之中仿佛搅出了漩涡一般。 那两翼之骑,一赶一赶的箭矢更在催命,无穷无尽太过密集,但凡箭矢射出去,定有人满身是血栽倒在地。三千步卒,好似无穷巨力,好似液压机一般在顶豆腐。 一场苏武从未见过的溃败溃逃,就在眼前。 苏武想象了许多次这般场景,想象的是二十万宋军伐辽,丢盔弃甲溃败…… 想来,就是眼前这般的场景吧,再一次真切了。 那林冲的马,冲着冲着,终于冲出了敌阵,却是马匹再也奔不动了。 林冲下了马,拢得众骑列步阵,转头去,都是奔涌而来的贼人,林冲还要去堵,却是那潮水分了左右,并不奔他而来。 漫山遍野也不足以形容此时景象,只当是天地都被溃败之贼占满了。 湖州城楼之上,惊喜的人,竟是并不多看射孔之外,而是脚步如何也止不住的左右在动,一双手掌,拍得通红也依旧在拍。 死里逃生的感受,过于浓烈,更是那方腊之贼杀人的手段过于骇人,便是死里逃生得越发惊喜。 呼喊也好,相庆也罢。 只有知府邢岳,呆呆愣愣站着,不断抹着眼眶里如何也止不住的眼泪。 好似这天塌下来都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之上,忽然,塌下来的天,又被人抬了起来。 邢岳抹着眼泪回头,一会儿脸上是笑,笑着又哭,哭了又觉得该笑,却有话语:“快快快,把之前拢起来的郎中都带到城门处来,都让他们出城去,把药品都运出去,去营寨里,快!” 邢岳,当真把这湖州城池组织得不差。 钱世疆拱手一礼,飞身往那阶梯去下。 众人又去看那射孔,又转身来哈哈笑……笑着也有泪…… 笑着又去看那射孔之外…… 邢岳也在回头看,看着看着,转身而来,慢慢也往那阶梯而去,却是好像脚步已然发僵,陡然小腿抽搐起来,眼看就要栽倒。 众人连忙来扶,邢岳摆着手:“无妨无妨……诸位诸位……” “相公何话要说……” “钱粮,钱……诸位速速回家去取钱运来!赏军劳军要快,莫让那苏将军觉得咱们湖州人敷衍了他……”邢岳忍着小腿抽搐之痛,左右说着。 “这就去这就去!” 邢岳挥着手:“都去都去……” 自也是邢岳不必众人来扶,他手撑着墙,站定之后,众人飞快也去,还有几个湖州军汉再来扶他…… 小腿抽搐未好,邢岳已然吩咐左右军汉架着他下城楼去,他得去,他得亲自去那营寨,得是第一时间。 他得去问将军苏子卿,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城门在开,邢岳上车,左右军汉簇拥着他出城去,那战事还在继续,只是贼人已是越来越远。 其实能看到苏将军在何处,那军阵后面一彪百十骑,远远看去,已然只是一个小点,但苏将军就在那里。 鸣金了! 再远追,便是军汉就听不到鸣金之声了,不必再追,这些灰布麻衣之辈,多杀少杀,无甚重要,还有百万之贼,也杀不完。 邢岳车架在走,走得极快,身后车架也多,多是郎中药品…… 陆陆续续,还有车架出城,载着钱粮与酒菜之物。 直往都往那营寨里去,只管一靠近,便是满地的尸首,乃至还有那将死未死之人痛苦的哀鸣。 那营寨里出来了许多辅兵,身穿皮铁甲,范阳笠在头,红巾系在胸前,长枪大刀,又砍又刺,好似全无一点怜悯之心。 便越是哀嚎,越是多捅几下。 邢岳从车窗看去,眼前之景,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道,让他连连作呕,却是这车帘依旧掀起不落。 那辅兵带来的平板车架,装着一具一具的尸首,皆往一处去堆,那一处,便也越堆越高。 邢岳车架到得寨门,他并不进去,下车,在寒风中站立等候,等候苏将军引兵归来。 其他车架,只管往大营里去,那郎中更是脚步飞快,去寻何处是伤兵所在,寻到之后,立马就去帮衬军中医官干活…… 杜兴在接车架里的钱粮之物,只管让他们运到一处停放。 苏将军打马回来了,踏雪乌骓马走得很慢,浑身泥泞稍稍干了一些,面无表情,只把铁盔夹在腋下! 正是阴云转了晴,夕阳从西边照来,照在那苏将军高大的身躯之上。 残阳,似血。 苏将军沐浴血光之中,摇摇晃晃而来,说不出的肃杀威武! 邢岳看得是目不转睛,也忘记了上前去迎几步,他就看着…… 直到苏将军沙哑一语说来:“知府相公何以此处等候?” 邢岳才惊喜之中迈去步伐,走到那疲惫不堪的马旁,笑来,落泪,再说:“将军辛苦,将士们辛苦!” 苏将军翻身下马,动作缓慢,站定之后,把腋下的铁盔递到一旁,才来答话:“终是胜了!” 邢岳竟是叉手躬身一礼:“苏将军受我一拜。” 苏武抬手去扶,轻轻摇头:“邢相公,请入大帐去坐。” 邢岳连连点头:“好好好,将军请!将军头前请!” 苏武点着头,着实疲惫,当真头前先走一步,稍稍转头看去,那湖州城门,出城而来的人与车架,络绎不绝,甚至还堵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苏武其实很欣慰,心中也暖了几分…… 邢岳立马来说:“将军但有所需,只管说来……” 苏武点头:“且看城中上好的棺木有多少,都送来,配上石灰!” 邢岳听来就是泪水不止,只管点头:“好好好……” 苏武继续来说:“在城中多寻一些好住处,也要配上伺候的人手,六七百人要在湖州暂住养伤……” “好好好……自是最好的住处,都寻那女子来伺候。”邢岳点头如捣蒜。 苏武点着头,不多言了,慢慢往那大帐走去,地面,当真泥泞不堪,军靴踩上去,脚底板都已湿透冻透。 见得苏武不言,邢岳自是再言:“将军放心,还当再送木炭柴火来。” “多谢邢相公了。”苏武点头。 头前,许贯忠、朱武、吴用、闻焕章也上前来迎。 四人拜礼,苏武只点了点头。 四人迎着苏武往大帐里去,苏武先去落座正中,请邢岳落座身侧,便是一眼:“失礼了。” 就看苏武在脱靴子,邢岳只管来道:“哪里哪里,将军自便就是。” 苏武脚底,已然泡得发白,身前炭火不多,便有人上前来添炭,让苏武烤脚烤靴。 大军尽皆在回,四处都在燃起篝火,一阵打去,本是浑身燥热,只待歇息下来,便是寒意就来。 苏武已然开口:“朱虞侯来记!” “得令!”朱武立马铺纸执笔。 “此战,阵亡之人不比头前,赏钱……五百贯,重伤三百贯,轻伤依照情况,一百贯到二百贯来定,速速拢得姓名,立马先发。” 苏武在处理战后的第一件事。 只待朱武记得几番,苏武再说:“披甲之贼,一个人头,三十贯,其他贼人,按以往算。” 朱武刷刷在写。 苏武继续来说:“头前军前,有个大贼,我允诺了两千贯钱,官升三级,只看扈成所部如何报,但要扩大赏赐范围,让众人分功,有名有姓参与者,皆官升一级,那两千贯钱,便是众人来分。” 只看着朱武记得差不多了,苏武再言:“所有人,不论有没有军功在手,每人都发二十贯钱,辅兵十贯。” 朱武记得飞快,苏武再言:“今明两日,军中可饮酒,各部分两拨来饮,一拨今日,一拨明日,可痛饮!” 邢岳接了一语:“军中酒菜肉食,定是管够。” 苏武点点头,只道:“先把这些传于各部!” 朱武立马转身出门去。 不得片刻,军中四处,皆是喝彩连连,便是在大帐之中,苏武也听得到各处呼喊之语。 “将军威武!” “拜谢将军!” 似有一人先喊:“我等此生,皆愿随将军效死,死便罢了,死便罢了!” 便是立马有那同呼之声:“愿随将军效死!” “愿随将军效死!” 有一个辅兵,本是木匠学徒,名唤祝石头,正也激动不已,却是声音不大,好似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只道:“我也愿随将军效死……” 就看大帐之中,将军又把那湿哒哒的靴子穿了起来,起身走出大帐,上得头前将台。 便可俯瞰整个军营,也有无数军汉正在看他,便是本在营帐之内的军汉,此时也奔出来看他。 苏武前后左右去看,俯瞰整个营寨,点了点头,说得一语:“兄弟们不离不弃,我自与兄弟们同生共死!” 声音不大,听到的人必也不多,但苏武知道,一会儿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在将台上说了一句什么话语。 说完此语,苏武只管吩咐:“埋锅造饭,发钱发酒!” 说完之后,苏武下得将台,再回大帐,再脱靴子去烤。 营寨之中,处处都是热闹气息,许还有一些同袍死伤的悲戚,却是欣喜热闹更多。 饭菜酒肉慢慢来,一箱一箱的钱也先抬到各都各队,战功与抚恤的钱还要等一会儿,等得军中文书统计上前,但一人二十贯的先赏,已然在发。 一串一串的铜钱,挂在军汉脖子上,军汉们围着火堆在烤,互相都是笑容。 只管是自家将军真的好,自从随了军伍,家中的日子,那是越过越红火,多置几亩地,多盖一间房,乃至还有人开始送家中的弟弟或者儿子去学堂…… 便有人言:“你们可知刚才将军在将台之上说了句什么?” “说的什么?” “将军说,只要咱们不离不弃,将军自与咱们同生共死!” “嗨,这还用说吗?咱们将军从来如此!” “那是那是……只管随着将军上阵,什么悍勇之敌,如何不怕死的,都不在话下!只管是百战百胜!” “哎呀,回去啊,我便让家中那娘们去寻道人做个长生牌位,做个将军的长生牌位,让她日日在家香火不断,嘿嘿……这般保佑将军步步高升,只要将军步步高升,咱们这辈子,享不尽的福呢!” “我也回去弄一个将军的长生牌位!” “那咱们都一起去弄,那道人许还少收一些钱财。” “要寻个灵验的道人才是!” “听说神霄派最是灵验!那神霄派林灵素的弟子,在咱东平府也有道观,新建不久,只管寻那人……” “好好,就寻那神霄派的……” 众人烤着火,说着说着,酒菜已来,自是大快朵颐。 那边,也在烧着热水,晚间都要好好洗一下,洗净身上的泥泞与血污。 大帐之内,也在吃饭,那知府邢岳也并未走,跟着一起吃顿军中饭食。 大帐之中没有饮酒,众人也在商议事情。 苏武在问:“此战已罢,下一步该当如何?诸位议一议。” 邢岳听来一愣,这位苏将军怎么还有下一步的事?还要主动去?这前锋大将,怎的好似真要用一万兵与百万贼去打? 许贯忠先来答话:“湖州与杭州,不过二百里之遥,此番战败,怕是杭州之大贼还要派人来……” 苏武点着头:“倒也不知再来是谁,有多少人马。” 说着,苏武去看邢岳,便是邢岳更知当地情况,邢岳立马来答:“怕是那贼首第三,贼称三大王的方貌会来。” “他麾下如何?”苏武接着问,对于接下来的战斗,苏武并不那么担忧紧张了,甚至信心也多。 邢岳接着来说:“此人,乃是方腊信任之猛将,更是方腊之三弟,那吕师囊不算方腊最亲信之嫡系,此方貌,便是嫡系人马,攻城拔寨了得非常,此人麾下有飞将八人,听说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此番贼军大败之后,那方腊许就是要派方貌来攻城拔寨!” 苏武点着头,邢岳这话,有点道理,这邢岳之人,此时看来,着实不差。 邢岳说明了事情情况,苏武想得一想,说道:“怕也来得不会太快,方腊刚入杭州,正是各部人马争权夺利之时,赶这吕师囊北来湖州,定就是为了做大利益来分,也是赶这吕师囊少分杭州之利……若是杭州再起大军,许还要一些时日……” 许贯忠点头:“将军言之有理……” 吴用立马来言:“既是如此,不若将军引快骑往那杭州去,便是在杭州城外劫杀几番贼人,好教杭州之贼知道将军之威也!” 吴用显然是要表现一下。 便是这一语来,苏武转头瞪去一眼,心中只想……吴用这厮,干点脏活不差,大战略上,着实不行,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便听许贯忠来说:“万万不可如此,那吕师囊败回去了,说我军如何凶悍,贼人各部军将定是不会多信,只会攻讦那吕师囊作战不利乱找借口搪塞。若是我强军当真出现在杭州城外大杀四方,那杭州之贼,那方腊之辈,必是立马警觉,心中生忧,到时候反而使得他们上下一心来打,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在杭州之中多多争权夺利互相攻讦……” 苏武听来点头,又瞟了一眼吴用去。 吴用闻言,自也低头,心中也觉得尴尬。 苏武有语:“那就只打出来之贼,先不打杭州之贼。” “正是,只待当真是那方貌出击,便与他迎头痛击就是!”许贯忠认真来说。 朱武也言:“此番再战,将军不必再过于谨慎!” 苏武综合一番,知道众人与他想的都是一样,心中也定,再战,当真不必过于谨慎了。 只是如今损失不小,苏武皱眉问得邢岳:“我想在湖州招收良家子入伍,不知相公可能帮衬一二?” “这有何难,今日之战,不知多少人热血沸腾,城中更是热闹在庆贺,不知多少人在城头亲眼得见,想来那些小厮门客护卫之类,有许多人愿意随将军去……”邢岳说得认真。 苏武点头:“不招刺不黥面,只管招人入伍为辅兵。” “那更好不过。”邢岳答着。 却是许贯忠立马就问:“将军莫不是想要从辅兵之中补充战兵?” 苏武点头:“且看在湖州招得多少人手,便从辅兵补进多少战兵,最好招来三千之人,把军中辅兵尽数补到各营各都,甲胄兵刃已然不缺,就这么干!” 苏武要扩充军队了,经此一战之后,军心大振,每一部补进一些辅兵,无甚不可,只要老兵堪战,补进去的辅兵早已见过世面,自也堪战。 朱武点头来答:“此乃极好之法。” 苏武再看左右,众人皆是点头,苏武只管一语:“那就这么干,还请邢相公多多帮衬!” 邢岳点头一礼:“自不在话下,便是湖州军中,有人愿意,也放他来!我这就回城里去,把这事安排妥当,更要亲自手书,请大小官吏与士人共鉴签押,起快马入京,为将军请大功!” (这一章,一万四百字,写了七个小时,当是精彩的……) (本章完) 第165章 可否将令郎借到我这帐下行走? 第165章 可否将令郎借到我这帐下行走? 军中在饮,将士们饮得豪放,将军有言,可痛饮,一半人今夜,一半人明日。 饮酒的那一半,便是狂欢,另外一半,自然负责今夜之守卫。 大帐之中,将军依旧在忙,把要发放的赏钱抚恤核算了几番,便也就发下去了。 阵亡之人,三百零五人,抚恤十五万两千五百贯。 轻重伤员,六百八十三人,共发去十万两千四百五十贯。 寨栅内外近处,精锐披甲之贼人头,两千一百二十个,赏六万三千六百贯。 寨外精锐披甲之贼人头,九百八十五个,各弩之人共分,赏两万九千五百五十贯。 寨外正面之贼,虞侯文书点数,死于弓弩,一千四百五十六人,各弓弩再共分,一万四千五百六十贯。 寨外正面之贼,死于步卒,四千二百六十三人,赏四万两千六百三十贯。 左右侧阵之贼,人头三千三百八十一个,轻骑共分,三万三千八百一十贯。 大贼一个,赏两千贯。 有记录,按照记录发赏,有疑处,多几人共分。 抚恤与赏赐,共有四十二万一千一百贯。 外加全军之赏赐,六千五百之战兵,十三万贯。三千辅兵,三万贯。 共计,六十万一千一百贯。 所有钱,今夜全部发放完毕,即便战死之人的钱,也都准备妥当,回去发给家属。 大宋打仗,就是这么费钱…… 对于如此富庶之大宋而言,其实又很便宜…… 苏武心中早有底气,也有认知,这么打下去,他打得起。 一场如此大战打下来,抚恤赏赐,六十万贯钱而已。 也不得不再说一件事,便是童贯伐辽,第一件事就是带去四百万贯的现钱,当场就发,历史上本也如此。 便是这大宋,极致的富庶之下,极致的文武有别之下,与军汉们谈不了其他,更谈不了什么家国大义与情怀,唯有给钱。 直到已经国破家亡的时候,真正半壁江山沦陷之时,这大宋的军队,才可以少谈点钱,多谈点家国大义之情怀。 哪怕大宋还未真正沦陷大半壁江山之前,哪怕女真已然入寇,军汉们依旧只看钱,大将种师中就是如此而亡。 直到岳飞再起,钱依旧要谈,但可以少谈了一下了,更多几分家国大义,那个时候的岳家军之战力,也就不必多言。 苏武自也想过要改变这种情况,但这种情况,着实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变的,那需要大量的思想与政治上的教育工作,苏武不是做不来,而是没有这个时间。 那就先发钱!确保多发,把钱发到位。 发钱之外,还要确保将士们对苏武的感情与义气,乃至还有信任与崇拜,这已然就超越了大宋无数军队的经营建设工作水平。 苏武,也想要一支苏家军,这名头虽然会带来很多问题,不一定非要叫出来,但这件事的实质,一定要做到。 前期的思想政治工作,那就往“苏家军”这个方向来,只待真是女真铁骑踏来,再做那家国大义的工作。 时间紧迫,却是时间也还有一定的宽裕,紧迫在于苏武要节节高升,要权柄,权柄之好处,在于自主,苏武要这大宋权柄之下的自主空间。 大宋,其实算是暴毙,暴毙之前的任何时候,它都是一个极其稳定的国家政体,哪怕有许多乱事,总体而言,大宋的统治基础,其实比前面几个大一统的朝代都要稳固。 苏武就是要在这个极为稳固的大宋之下,争取权柄之下的自主,等待大宋的暴毙崩塌。 发完了钱,朱武也还有工作,便是再来禀报:“将军,战后湖州城送来的物资里,粮食菜蔬不算,现钱,又来八十万贯。” “粮草之物也再去统计清楚。”苏武点着头,这湖州一城,两番,就给出了一百六十万贯现钱,这仗,其实是赚钱的。 也可见江南之富庶,远非山东可比,便是山东之地,百年千年,以富庶而言,永远也赶不上江南之地。 这仗,就得这么打下去,这钱也就得这么撒下去,做大事不能惜身,不能抠抠索索,哪怕赏赐越来越高,都得这么赏下去。 与军汉们斤斤计较,毫无意义,钱这种东西,其实是会贬值的,一旦真的大战而起,钱就会越发不值钱,反而生产出来的东西会物价飞涨。 钱这种东西,出去了才是钱,没出去的,那就是一堆没有用对地方的废弃金属。 这才是经济金融之道理。 来日,抚恤还得更高,那辽人之头与女真之人头,还得更贵。 此时此刻的这个时代,这些“废弃金属”不用在军汉身上,来日就得被人抢走。 第二日,湖州城各处招兵旗帜,待得一二日去,湖州下辖各县各村镇,也会到处竖起了招兵旗帜。 军营之中,正在开始扩充战兵,三千辅兵,除了少数实在用不了的,皆发甲胄兵刃,充到各营之中。 还留一些辅兵骨干军官,只待新兵来了,再做管理之事。 湖州城内,倒是也较为踊跃,江南之地,还真就不比北方,至少吃得饱的人比北方多,此番一战,不知多少青壮汉子在城头之上亲眼目睹,自也能激起一部分人心中的热血。 那些小厮、家丁、护卫、门客,便是其中主要。 这些人,身份地位不高,但多又能基本吃饱,其实也算是良家子的范畴。 再加上杜兴的宣传,宣传军中之月例俸钱,军中如何赏赐,军汉们一战而下,能得多少,便是吸引力也极其大…… 初初招兵,倒也还算得上热闹。 便是一个一个的汉子,从城内往军营里来,开始熟悉辅兵之事。 说江南之人不善战,其实这句话有很大的偏颇,这个偏颇的认知,只因为江南富庶之人比旁处更多,在许多危机之时,其中就会出更多软骨头。 但江南之地,并非全是富庶之人,历朝历代,依旧出得不少能征善战之兵,便不一一赘述。 终究是一个道理,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这件事,从古至今,古今中外,还是靠良家子。当然,也有少数富裕阶层也能做得到。 所有问题,自都辨证来看。 湖州府衙,自也帮着在忙…… 湖州城外,堆了万具尸体的京观,京观堆了两座,冬日,倒也不急,可多堆一些时日。 至于往后到底把这些人埋到哪里去,这就是湖州府衙要考虑的事情了。 这京观堆起来,便是为了给湖州人一个巨大的信心,虽然几百年不闻战事了,但人类,终究是一个残忍好斗的物种,这是基因里带来的。 见得此番一战与这一幕京观的湖州人,往后再面对战事,必然不会转身就逃,定然也敢拿着兵器上城头来。 苏将军带人往湖州里去,杜兴有许多任务,采买做军衣的布料,多招募木匠铁匠之人,乃至更多买一些粮草之物。 苏武则要去府衙里,收到了这么多钱与物资,也该与湖州城的那些大小官吏与达官显贵见一见,感谢一下,这就是人情往来。 苏武打马入城去,湖州城内,倒也热闹,诸般店铺都在营业,百姓们依旧如往日一般生活。 只看得苏武高头大马而来,街道上的行人虽然不认识他,却多是与他拱手行礼,苏武也到处点头示意。 百姓,永远是可爱的,不论哪里的百姓。 入得府衙去,少不得一顿酒宴,苏武倒也不多吃,只管感谢在座之人。 在座之人,自也个个开怀,便是知道,苏将军只要在这里,这湖州城定然遭不了贼,这一战,着实给这湖州人开了眼界。 这份信心,百倍千倍的多。 这般情景之下,苏武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再要钱了,倒是知府邢岳来说:“将军只管作战,但再在湖州之地与贼开战,赏兵之钱,将军不必担忧。” 众人也一个个笑着作保,更有人说:“将军放心,但有贼人再来,赏兵的钱,不在话下,只要将军在湖州境内一日,粮草之事,永远无忧,便是将军来日转战他处,粮草但凡有缺,只管往湖州来说,我等也当为将军想尽办法去运。” 苏武其实很感动,这战争,当真要人亲眼得见,也难怪西军善战,西军之善战,就是边境之民永远都能有切身体会,所以,军民之间的关系,处在这种正向循环里。 苏武相信今日在场这些人的话语,他甚至觉得,哪怕他回到了山东去,来日但凡派人派船到湖州来,说要筹集粮草或者采买物资,这些人虽然不一定会多么慷慨大方无私,但也定然不会让苏武失望。 这就是基本的人心。 这一战,值得,苏武交到了整个湖州人的真心。 苏武多话不言,只管起身一礼,一盏老酒,一饮而尽。 苏武陡然想起一件事来,自己好似喝的是黄酒,虽然湖州并不以黄酒闻名,但今日就是喝的黄酒。 他想起了老宗泽,婺州义乌人宗泽,他昔日说过要请苏武尝一尝江南之黄酒。 再斟满,苏武再饮了一盏,便当是宗泽请的,苏武尝到了。 一场大宴散去,苏武出城。 回到军中,稍稍散了酒意,烤着炭火,朱武来报:“将军,今日招得八百余人,这是其中名册与湖州府衙送来的户籍……” 苏武接过,稍稍看了看:“尽快操练,虽然操练不得多久,但也要让这些人知道如何做一个好辅兵。” “将军放心就是。”朱武点着头。 如今苏武这摊子彻底铺开了,许多事,真就只需要一个命令一句话,所有人都会恪守职责,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这一点很重要,一个组织里,就得需要这种生命力,生命力旺盛之时,这个群体组织就会蒸蒸日上,一旦生命力下降了,这个组织就慢慢在腐朽。 闻焕章又送来一叠文书,说:“将军,此乃各部扩充之编制……” 苏武看得几眼,各营,五百之数,皆扩充到了七八百之数,便也点头:“甚好,交代下去,便是对于同袍,定要多有照拂,若出什么欺压之事,从指挥使到都头,再到队头,全部严惩不贷。” 苏武所言,都是小事,但到得基层军汉,那自都是大事。 朱武来问:“要不在军纪之中,再加一条,每日来背,不得欺压同袍。” “可以,加六个字。”苏武点头认可,便是苏武学了一招办法,把军纪之事,编成了简短之语,让军汉们每日来读,无事就背。 便也让铁叫子乐和在编曲调,编成一首曲子,曲子得朗朗上口,让军汉们日日传唱,起床了先唱一唱,吃饭了也先唱一唱。 最直白的洗脑之法,但定然会好用。 思想政治工作,就是这样从细微之处开始的,从来不是从讲大道理开始的…… 忽然,门外进来一个令兵禀报:“禀告将军,营外来了一群人,数百之多,说是要请见将军。” 苏武微微皱眉,已然落夜,湖州城早就关门了,哪里还有数百人来见自己?莫不是贼人有叛逃的? 便问:“哪里人?” “说是什么婺州人,差点与游骑打起来了,他们说自己是官军,但怎么看都不像,皆是破衣烂衫,丢盔弃甲的,那领头一个,倒是看起来高大壮硕。” 苏武皱眉再想,婺州? “把那领头之人叫进来!”苏武点着头。 婺州,此时应该已经深陷战火之中,何以有婺州官军出现在四百里外的湖州之地? 倒是四百里也不算远…… 只待等着,不得多久,一个壮硕高大的汉子便进了大帐,苏武正在打量,那人躬身一礼:“卑职婺州步军都虞侯王禀,拜见苏将军!” 苏武闻言一愣,立马站起身来,再把王禀上下一打量,当真也是一条大汉,却是面容上又有几分江南之婉约,便是秀气,面容与这身材还真有些不相符。 苏武只管请一手:“王虞侯请坐就是。” 王禀拱手一礼,却问:“不知苏将军可否赐一些吃食来,卑职一路带人一路从婺州,过新城,从昌华过安吉,到的湖州,沿路着实困顿……” 苏武立马呼喊:“快,上酒菜,把营外婺州之人都请进来,安顿饭食炭火!” 喊完,苏武又抬手一招:“坐到近前,烤一烤炭火!” 那王禀当真不矫情,便搬着大帐里的马扎,往苏武跟前去坐,也有话语:“拜谢将军,卑职本是在婺州与杭州边界之处与贼周旋,陡然看到有许多溃兵往新城之处来驻,抓了几人,得知苏将军在湖州大展神威,一万之兵大败吕师囊十万之众,卑职便立马率领部众前来投效,还望将军不弃!” 便是话语在说,又是大礼。 “你部众还有多少人?”苏武问道。 “卑职部下,还有八百余人。”王禀答着,只看先来了头前苏武吃剩下的两个面饼,王禀拿在手中就啃。 苏武听来看来,便知其中之苦,新城,是杭州之南的一个县城,王禀是从婺州通过杭州地界到得湖州,其中危险重重自不用说。 许是翻山越岭,许是昼伏夜出。 江南都打成了一锅粥,唯有这婺州王禀,却能坚持与贼周旋到如今,方腊百万之贼,王禀几百之兵,依旧还在坚持周旋战斗。 这两三个月来,王禀过的什么日子,自就不必多言了。 难怪,历史上的王禀以一个婺州步军都虞侯的小小职位,一战之下,就被童贯看中,直接带到北方去,升任河东路兵马副总管,太原重镇兵马都总管。 这王禀,当真是个狠厉角色,历史上,金军南下之时,北方全线溃败,城池到处陷落,唯有他镇守的太原,坚若磐石。 金人久攻不下,拿王禀一点办法都没有,金人最后与宋廷谈判,宋廷直接把太原割让给了金人,换一时苟安。 王禀接到了圣旨,让他出城投降,他不尊圣旨,继续坚守太原,连金宋都暂时罢兵了,整个天下,还有太原王禀一人,在太原与金人奋战。 八个多月,城中粮草吃尽,牲畜马匹皆无,便是连树皮都吃完了,依旧奋战,不知杀伤多少金人。 最后,城破,王禀便是带着百人依旧巷战不止,杀敌无数,最终身中数十枪捅刺而亡。金人气愤到了极致,便是连王禀的尸首,也要反复用马蹄践踏,并最终剁成肉泥。 苏武就看眼前之王禀,正是一脸坚毅,饿急了啃着面饼,脸颊之间,咬肌上下在动。 苏武开口:“你放心,既是到得我这里来了,我自待你如自家兄弟,江南今日多怯懦,唯有虞侯真豪杰。” 王禀闻言一愣,看向苏武,他年纪比苏武大许多,甚至他的儿子此时也不小了,王禀已然五十出头岁,五十多岁,小小官职…… 他本是个硬汉,却是苏武如此一语,王禀竟是起了动容,拱手一礼:“将军……” 苏武点着头:“吃,多吃,水也来了,你既到我这里来了,想来你麾下八百人,定都是悍勇效死之忠义,钱粮与我麾下无异,甲胄军械兵刃,自当也与你最好的,我当还为你往枢密院去报功,便属你是江南抗贼第一功!” 苏武于私,当拉拢人心,于公,更是要让王禀这辈子值得。 王禀脸上动容更甚,竟是有一把泪水在眶,这段时间,他过得太苦太难,他的那些上官,大多难以言说,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一个步军都虞侯领了兵马。 他领了兵马,转战周旋两三个月,为何这些兵马又对他王禀不离不弃? 不必多言,只因为王禀昔日,对军汉贴心有恩,人品贵重。 哪怕历史上,他一人坚守太原,何以圣旨都可不顾,麾下军汉依旧对他不离不弃?与他同生共死? 这般的王禀,当真怎么夸都不为过。 便听王禀来言:“今日得见将军,卑职才知,这两月之苦,不白受,苏将军再受我一拜!” 苏武连忙就扶,直把王禀扶上座去,想来历史上,王禀也是这么遇到童贯的,童贯当时应该也是感怀不已,如此才重用王禀在身边。 历史上更是王禀第一个打进了杭州城。 苏武更知道,江南婺州之人,从来善战,婺州何处,金华市所在之处,更是义乌所在之处。 哪怕到得明朝,南征北战之戚继光麾下,戚家军,也是义乌兵为主。 此时,苏武其实激动不已,本就是来参加这场风云际会,风云际会第一个人,王禀已然出现在眼前。 苏武起身来:“王虞侯,当一起去看看你麾下兵马。” 王禀早已几口把面饼啃下,起身:“将军请!” 苏武头前,带着王禀出大帐去,八百婺州兵,正在将台之下围着,篝火在点,营帐在立,还有饭菜在上。 苏武直接上得将台去看,众多婺州兵抱着碗,看到了苏武与王禀,便都往将台围过来,篝火许多,照得有亮。 苏武左右去看,一个个狼狈不堪,疲态尽显,却是一个个又眼神坚毅。 苏武再一次对自己主动来当先锋这件事很是庆幸,是他先来的,是他先碰上了这群婺州兵。 苏武挥着手:“吃,先吃饱,再温汤沐浴!” 王禀也摆摆手去,众人慢慢左右去散。 苏武在喊:“杜兴!” “在!” “厚衣,被褥,军帐,都备好,发钱,一人先发十贯,甲胄弓弩兵刃,都配置妥当!”苏武连连在喊,就是要大声来喊。 喊得所有人都转头来看他。 也喊得王禀再次躬身大礼:“拜谢将军,蒙将军不弃,如此厚待,我等自当用命剿贼!” 苏武只管去扶:“好虞侯,好军伍啊!” 苏武每次都是被人这么夸,第一次这么夸人。 王禀闻言,又左右去看这支只剩下八百人的部曲,竟是当真落了泪,头前还有一个并未去散,便是王禀一言:“将军,此乃我儿王荀,儿啊,快,快来见过苏将军!” 苏武自是去打量,年轻壮硕,人高马大,也有一脸的秀气,便是不走阶梯,直接翻越上了将台,到得苏武当面,躬身大礼:“见过苏将军。” 苏武只问:“可有官职在身?” 王禀摇头:“不曾……” 苏武左右一看,说道:“这般,我与你们封官,虽是私相授受,但战时不同以往,我本也是枢密院承旨之职,虽不实封,但临阵之前,封你王禀为差充婺州兵马都总管,你儿王荀,为差充婺州兵马副总管!只待禀到枢密院去,便去了差充。” 苏武就这么来,显然没有多大问题,他本就是枢密院的“高官”,又是临战之时,更有童贯背书,他就这么封了,封了个差充暂代,自也无碍。 王荀,那也不是一般人,他在王禀身边,那是什么阵势都跟在身旁,死也一样。 真说悍勇,年轻力壮的王荀,更多几分厮杀在前,王禀更多是精神上的悍勇! 王禀与王荀父子二人,自就是再来躬身拜去。 苏武不等二人开口,已然飞快左右去扶,还有话语:“战事还早,只待二位再立新功,如何封赏也不为过!” 王禀倒是不流泪了,只是一脸坚毅:“为国效死就是!” 那王荀年轻,却有话语多言:“只听得苏将军一万大败十万贼,我等听得那是热血沸腾,便知定是朝廷来了悍勇无当之将,忠义栋梁之官,心中神往,只想速速来投,三百里翻身越岭而来,当面一见,果然如此,此来有幸,再拜将军!” 便是王荀在说,将台之下的婺州兵,个个侧目来看,眼神之中,当真泛起了神采。 苏武打定主意,这支兵马要用好,不仅要用好,还要让王禀大权在握,再招父老子弟,组建一支骁勇兵马,来日伐辽,王禀本也当在其中,苏武此番更要让王禀大展神威。 苏武,当也是给钱给粮! 童贯,其实穷,为何穷?因为童贯过手的钱粮虽多,但那是全国上下禁厢之钱,但有一部饿肚子,就要生乱。 苏武不然,他没有那么大的一个摊子要顾,所以真说起来,苏武此时,比童贯可富裕得多。 苏武要一支江南兵,要一支婺州兵。 王禀的口碑,在婺州之地,显然不比苏武在东平府的差,王禀的人品,更是毋庸置疑,只要有钱粮,王禀号召力不必多言。 至于未来,王禀,其实也老了。 王荀,倒是年轻许多,今年,二十九。 苏武更多看王荀几番,忽然一语:“王虞侯,可否……将令郎借到我这帐下行走?” 王禀闻言,只管点头:“自无不可,正是他的造化。” 此言由衷而出,就看这军寨之景,婺州哪里算得什么前途前程?苏将军这麾下,才是真正的前程之处,苏将军既然如此来要,那当真就是前程远大的造化。 那王荀也是激动不已,拱手一礼:“随将军上阵听用,正是卑职之荣幸!” 这话自也不假,如今苏武之名望,在江南之地,要不得多久,必更是如日中天! 苏武更有安排:“好,我那亲卫指挥使李成,恰好有事北去了,你便先行差充,且看你上阵之功!” 李成押着好几百万贯的财物回去了,身边正缺一个骁勇之人听用走动,只待再上阵,看得王荀悍勇之姿,当也服众,且王荀此番之功绩,众人也会都知。 这么安排,无甚问题。 便也是如今,苏武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随意安排军将职位了,麾下之军,皆是骄兵悍将,更是许多人功勋不少,论资排辈这件事,也就越发重要。 不论再安排什么职位,都要看资格,看功勋,排着来。 但王荀,必须如此! 带在身边,长年累月,情义于他,来日江南兵,婺州兵,继承者就是王荀。 “吃饭吃饭,你也去吃饭,再大的事,吃饭最重要。”苏武在与王荀说,便是笑着脸,挥着手。 王荀也笑,拱手,翻身下了将台,着实是饿得不行了。 一旁王禀脸上也带笑,只说:“此番来得真是太对了。” 可见头前,在新城附近,三百里路,来不来这件事,王禀也有一番纠结。 苏武作请又说:“已然看得好军伍,王虞侯,且再入大帐,多吃一些东西,也说一说这江南贼势,正是客军初到,不知贼势全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禀也抬手作请。 大帐之内,王禀啃着肉,喝着茶,少了拘谨,越发放松,在舆图面前慢慢来说。 说方腊之下,有方貌、邢政、卫忠、钱振鹏、段恺等等,各部大概都在哪里,都有多少人,都有哪些军将。 又说那四大元帅,都在何处驻守,麾下军将人马如何…… 说方腊朝廷编制如何,都是哪里的人,都是哪里起的兵…… 许多许多,苏武听得认真,甚至还做笔记来记。 王禀一来,当真江南之事皆通…… 杭州城内,正也有一场酒宴在饮,圣公方腊座下,在杭州的文武百官,尽皆在场。 其实吵闹,那枢密吕师囊把湖州之战说得清清楚楚。 招来的,多是鄙夷之语。 不外乎在座诸人,个个兵强马壮,战功赫赫,不知大小打了多少仗,吕师囊要说朝廷前锋大将很强,众人倒是不多疑。 但吕师囊把那前锋大将说得如同神兵降世一般…… 三大王方貌已然开口:“吕枢密,你莫不是战事不利,便胡乱来编吧?” 吕师囊气不打一处来,只管来说:“我麾下精锐,前赴后继而亡,你却来说这话,那你去……你自去打那苏武就是!” 太子方天定便也来言:“你此番精锐损失殆尽,大败而归,当要治罪才是!” 吕师囊闻言,连忙去看圣公,圣公天子衮龙袍在身,威严非常,心中不知多少念想。 他心中喜忧无数,百万之军,两三个月就有了,朝廷也立了,官职也封了。 却看眼前,哪里又是一家之天下?这天下分了太多家…… 吕师囊败了,是坏事,其实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少分一家天下了…… 这场大宴,本就是为了有的放矢而设。 但方腊又不能显得当真不近人情,吃相也要好看,只管慢慢来说:“吕枢密与我共事极早,身家尽是托付,从无私心,起事之时,更有同生共死之忠义,此不过一败而已,岂能因此治罪?只管让吕枢密不再领军伍作战就是,便就在枢密院里,多行后勤之责。” 吕师囊闻言,说不得其他,虽然心中无数念想,难受不已,但只要不治罪就好,只管拱手大礼:“拜谢圣公恩典。” “好了,此事不必多言,吕枢密从来一心向公,既然来了宋廷之前锋大将,那自要击败了他,方貌!”圣公方腊点兵了。 “臣在!”方貌上前拱手。 “便由你部再讨湖州,一举击破宋廷之军!吕枢密麾下人马,也由你来暂行节制,只待打下湖州,再来商议。” 方腊自有心思,吕师囊也有苦难言。 吕师囊只去看了看左右之人,眼神复杂。 方貌起身拱手:“谨恭圣公天命!” 方腊又言:“秀州也当要打,打得秀州,便可再攻苏吴,苏州克下,再下常州润州江宁等地,便可依托大江与宋廷对峙。” 显然,方腊也是有战略的,只是没想到,朝廷之军来得如此之快。 方腊之语,那当真是比东京城的那位天子还要有威势。 方腊侄子方杰来言:“臣愿起兵去打秀州。” 方腊只管点头:“极好,准奏!” 便是如今,掌控大军之人,多是诸般“股东”,姓方的好几人,也就是方腊的家族之人,虽然也有掌军,但反而是弱势。 为今之计,便是让自家子弟多多建功,多多得那钱粮之物,多养精锐兵马,如此,才是稳妥之策。 而今里,该封的也封了,该给的也给了,许多人似也较为满意,甚至有些人已然开始享乐其中,那就正是争权夺利之良机。 方杰却又来言:“只是我麾下人马不多,还请圣公多多调派一些。” 这是事实,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调派,调派谁的…… 方腊左右去看,众人皆不抬头。 很是麻烦,方杰虽然骁勇,但毕竟是年少后辈,麾下不比方貌势大。 方腊见众人不应,便也犯难,只道:“不急,秀州之事,稍稍拖沓一下也无妨,只待从长计议,三王湖州之战先打。” 有些手段,大庭广众之下,难以来做,唯有私下再来谋,便是在场之人一个一个的谈一谈,一人借一点,也要给方杰弄出一支大军来。 这顿好宴,吃到了目的,便是只管饮酒作乐就是,杭州城的婉约女子,一个个柔美非常,舞姿翩翩,乐音更美。 只待酒宴散去,一人分去三五个女子,其中之乐,世间绝妙。便是这些好女子,乃至达官显贵家的闺中佳人,岂是这些泥腿汉子昔日能见得到的? 提头卖命,就为今日。 只待众人散去,方家人聚在一起,三王方貌,皇叔方垕,太子方天定,侄子方杰。 自还有一番密事来言…… (兄弟们,今日九千,这段时间,不会懈怠,即便过年,也有!) (本章完) 第166章 不要,奴家不要你去! 第166章 不要,奴家不要你去! 湖州城外,官军营寨,正是朝阳初升。 八百来号婺州兵,洗尽了身躯,换了衣装,更有了新甲胄在身,这些甲胄多来自吕师囊麾下摩尼精锐,但甲胄也着实不差。 乃至苏武还给王禀拨了二百匹马,可有一百骑兵,也作通信使用。 这一番下来,八百婺州兵,自就不同了,立在将台之下,自是雄壮非常。 苏武更也知道,这八百人,已然不知经历了几番生死,定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苏武还直接赐了一名,就叫做婺州营,只待来日王禀再去招募,那就是婺州军。 婺州之地,必然比东平府好招兵,只因为东平府还未经历过真正的战火洗礼,但婺州早已打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战乱兵匪之事。 百姓们的正常生活早已没有了,他们已然提前进入了乱世,乱世人命不如狗,当兵便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只要真去招募,婺州之军,会膨胀得极快。 散了校阅,回了中军,湖州各处来的新兵也是络绎不绝,大概也是因为湖州已然遭到了贼军肆虐,许多地方也提前感受到了乱世。 不说什么保家卫国,便是保境安民,安身立命,当兵也是许多湖州百姓极好的选择。 军中已然在操练,来多少就操练多少,从辅兵补入战兵的汉子,自也要再操练一番。 还有一件事苏武没有想到,只待一二天去,婺州王禀到了军中的消息传入周遭,竟是周遭也有人来投王禀,主要来自城中,在湖州城内的婺州人当真还不少。 更可见王禀在婺州人中的名望之大。 这件事,苏武倒是不问不管,只看王禀自己如何处理。 捷报早已八百里加急快马去了几日,一千多里地,军情紧急,驿站快马轮换,日夜兼程,竟是几日就到。 枢密院里,第一次收到来自江南的军情。 此时此刻的枢密院,也是热闹非常,各处聚来的军将,几十人之多,十五万大军刚刚汇聚。 正就是苏武心中想的那风云际会。 军情一到,童贯自是第一个查看其中,然后在衙堂里交给众人传阅。 只看衙堂座下,枢密院十二房大小官员皆在,坐在头前。 西北大将,鄜延路兵马都总管刘延庆也坐头前,他麾下有军将王渊,其子刘光世,王渊之下,还有一个进武副尉韩世忠。 便是南宋中兴四将,此时有两人就在刘延庆麾下,一个是他的儿子刘光世,一个就是韩世忠。 另外中兴四将之二,一个张俊,还在西北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麾下。 最后一个,自就是岳飞岳爷爷了,他也最年轻,此时不过十七,正在河南汤阴县与人习武,也做农活。 随着西军刘延庆来的,也还有一些军将,比如杨惟忠、姚平仲、辛兴宗…… 枢密院衙堂之中,西北军之外,自还有山西来的军将,苏武推荐,关胜,郝思文,不在话下。 也还有京畿人马,童贯是最知道京中有何人堪用的,便是苏武推荐了一个宣赞,更还有童贯自己遴选的郭仲荀之辈…… 众人依次排座,只看童贯身边,还坐一人,正是刚刚得封的两浙路制置使谭稹,一个没有胡子的阉宦。 十五万大军已然汇齐,正要南下,就得军情捷报而来。 童贯自是大喜,只等着众人传阅捷报,这捷报自也是军心之振奋,出征的好兆头。 就看一旁谭稹,这捷报他第一个看,面上也是喜色,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刘延庆已然开口:“恩相拔擢之人,果然不凡,恩相于军中看人,从不打眼!” 自就是夸,这捷报着实是好,详细非常,把方腊麾下人马强弱都写得清清楚楚,更把此战之难也说得明明白白,又还进献了剿贼之大战略方针。 为后续进兵奠定了极好的基础。 刘延庆自是看得懂其中门道,岂能不夸? 刘延庆一开口,他的儿子,鄜延路兵马都监刘光世更是来说:“此苏将军,年少非常,竟是还小我几岁,如此悍勇,麾下兵马更是彪悍得紧,不凡不凡,此大功也,一战便把贼军北来的势头止住,更把贼军不败之传言消除,此摩尼之贼,便是一战就威势大减……苏将军,着实国之栋梁也!” 话语这么说,自也由衷真心,但更知道,童枢密而今对苏武极为看重喜欢,那就更得把话语说得漂亮。 头前童贯,自也是威势不凡,说起来,西军就是他的心腹,刘延庆,那几乎就是他一手拔擢之人,在场诸位,对童贯,那也是心悦诚服。 只听童贯来言:“还怕他年少,真正遇过强敌,初去会稍稍受挫,未想竟是如此大胜,该赏该封!” 宣赞只管来言:“枢相倚仗之人,岂是一般人物?不过区区万余人马,已然止住贼势,只待枢相大军一到,百万之贼又如何?岂不是顷刻覆灭?” 还是宣赞这种老东京,拍马屁的功夫更胜一筹。 宣赞人称丑郡马,便是日子着实过得差,老婆也不喜他,只气他长得太丑,怀恨郁郁而亡。枢密院里也混得一般,若再没有一张好嘴巴,那真是活都活不下去了。 童贯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谭稹,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宦官。 其实,童贯也知道,兴许是天子之意,兴许也有旁的一些人的意思,便是他童贯六十有五了,当真老了,需要一个继承人了。 谭稹,便是选出来给童贯当继承人的,北宋一朝,向来有宦官监军之惯例,童贯就是监军而崛起。 童贯既然能监军而起,谭稹来给童贯当继承人,继承童贯在军中的影响力,那也属于正常操作。 如今,便是第一步,此番剿方腊之贼,正是童贯麾下精锐尽出的时候,谭稹插进来,岂不正好? 便让众人来比一比,看看童贯都老成什么样了,看看谭稹何等年轻,只问诸般军将,该如何面对此事? 历史上,来日,谭稹还当真上位了,负责北方战事,便是官职也高,河北河东燕云,三路宣抚使,北方军事大权,一应在握,只是随后就是金军入寇,一败涂地。 也是这个谭稹,去招惹金人,去拉拢那些已经降金的辽将,惹出事来了,危急关头,天子吓坏了,立马就做一件事,赶紧把童贯再派去替换谭稹,史书上有一句话:复命童贯总师。 这是来日童贯之起落。 只看众人都在拍童贯的马屁,谭稹终于说了话语:“此番小小一胜,诸位稍安,那百万之贼安在,正是在座诸位建功立业之时,至于封赏之事,倒也不急,只待大事鼎定,再来分说,到时候啊,诸位便也皆是功劳在身,到时候一并禀奏天子重赏就是!” 众人去看谭稹,又看了看童贯,这种事,神仙打架。 众将也不知如何去说,只先看童贯是个什么态度。 童贯微微一笑,只答:“嗯,谭置使所言极是,只待战事鼎定,一并封赏就是。” 众人闻言,明白的,心中有叹,一代新人换旧人,天子之心思,无奈也…… 不太明白的,便是心中意外,怎的童枢相会如此来言? 诸般心思,倒也无妨,刘延庆只管来说:“二位上官放心,此战,我等自当用命,为国尽忠效力,不敢丝毫懈怠。” 童贯脸上是笑,点了点头,却是童贯还未说话,那谭稹已然开口:“嗯,自当如此,到时候论功行赏,我自也秉公来办!” 本是一场大喜之事,众人正要踊跃来说,说一说那捷报之初战可圈可点之处,却是气氛陡然一变…… 童贯依旧有笑,摆摆手:“那就议到这里吧,诸位归去,各自拢兵,按照枢密院之令,按部就班拔营南去,沿路粮草,自有调度……” 众人起身:“得令!” 却是谭稹一语:“此番出征,当要有一个誓师之仪式才是……” 童贯终于开口说了不同意见:“我看不必,若是与党项或辽作战,那当誓师而去,此乃荣誉荣耀之事也,征伐乱贼,此家丑也,若是还有这般仪式来行,把朝廷脸面置于何处?还是得胜之后,再来行这些仪式之事,如此才是宣威!” 众人闻言点头,自是在理,这就好比家中出了个作奸犯科的孩子,是丢脸之事,哪里还能家丑外扬?把孩子教育好了,才算把脸面找回来了。 谭稹先是面色一变,只看得在场之人皆是点头,便也不多言,只道:“那就散去吧……嗯……此番剿贼,正当上下一心,各部若是有何困难之处,只管寻我来言,我乃两浙路制置使,此番战场,主要是在两浙之地,我自当在州府之间奔走,为诸位鼎力来助!” 这话说完,在场之人,哪个听不出来深意? 这是希望大家选边站的意思? 倒也不是谭稹不知深浅高低,而是就看此时场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这个年代,着实高寿非常,那就是行将入木之人,许是今天病倒,过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此番还要南征,说不得,半路上风一吹,病在床上一躺,也是一命呜呼了。 谭稹此来,本就是天子后手,天子所想,许也不全是争权打压之类的心思,更有给童贯找一个后备之人的意思,就怕临阵之时,六十六岁的童贯说倒就倒。 如此国之大事,何等严肃,岂能不防备这些事?万万不能让前线群龙无首之忧,谭稹就是天子的防备。 不论怎么说,童贯太老了,谭稹才是如日中天。 这般情况之下,谭稹既然得了这般看重,他又岂能惧怕童贯?又有何言不敢当面来说?没说得那么直白,已然就是给童贯面子了。 童贯,又不是蔡京,如蔡京那般的人,只要不死,那就是根深蒂固。 再说,军汉又不是文官,在场这些军汉,在此时此刻的大宋朝,都算得个什么玩意? 岂能不是有奶便是娘? 童贯黑着脸,却是无奈,为何?因为天子也与他说了这些事来,乃至还托付了童贯,要好好提点谭稹…… 只看此时的谭稹,还需要人提点吗? 童贯只有一语:“散去吧……” 众人躬身一礼,皆是散去,就他们而言,其实更难做,今日之气氛,其实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此时此刻的老领导,一个不久之后的新领导,现在同台了。 老领导呢,是个好人,也恩情深重,众人也服气,心中也敬仰。 奈何人还要活下去,真把新领导得罪了,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刘延庆出得门来,就是皱眉不止,只以为得了恩相之命,带大军来,只管上阵去打,建功立业。 哪里知道,还会有这般麻烦事来。 但凡童贯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今日刘延庆也不会没有话语来说,只管冲锋陷阵就是,他谭稹算个什么玩意? 奈何,童贯就是年轻不了这十几二十岁,甚至童贯能活到这六十六岁的高龄,已然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只管往枢密院外去,出门之后,刘延庆便是叹息一声…… 一旁儿子刘光世就问:“父亲,我看……这件事啊,只管是……” “休要胡言!”不等儿子说完,刘延庆就是呵斥一语,似也知道儿子要说什么话语。 刘光世也是皱眉,那就不说了吧,但他心中大概也有一点想法,多是无奈…… 麾下军将王渊来言:“小刘都监,这些事啊,与我等无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刘光世点着头:“知晓知晓……” 众人身后远处,还有一个校尉,那真是人高马大,浑身健硕,肩宽似山,一脸大胡,皮肤黝黑,面色刚正,好似那秦皇陵里埋着的泥人一般面相。 他在人后,也听得头前上官们的话语,便也多想,不敢去问,只是一脸懵懂,似懂非懂。 这些事,以往没有接触过,着实懂不来。 跟着走就是了…… 另外,也还有晋地的军将,也多是皱眉在走。 京畿的军将,也是如此…… 反倒是刘延庆身后,有一个军将,面色里多有几番变动,此人名叫辛兴宗,他还频频回头去看枢密院之处,又多看几眼头前刘延庆与刘光世的背影,似是心中起了什么念想。 着实一通复杂。 只待第二日,大军开拔,并不是从汴京城内出发,而是各部都在城外,直接南下。 童贯已然不再打马了,着实是打不动了,只能坐车,那谭稹亦然。 只待第一夜宿营,夜半三更之时。 谭稹营帐里,来了一个军将,正是辛兴宗。 只看得辛兴宗拱手见礼,谭稹满脸是笑,终于是等来了,来了第一个,自当也有第二个再来……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谭稹岂能不礼遇有加?什么好话,只管来说,什么前程,只管来许。 也是此时,童贯中军。 有一个小小官员,编修程浩,从门外听得有人密报几言之后,进了大帐之中,正是一脸气愤:“枢相,当真有那军将往……谭置使处去……” 童贯点着头:“嗯……” 程浩又言:“枢相,这般……当真教人气愤不已,那谭稹不也还说什么上下一心吗?何以还这般行事,这不就是扰乱军心之举?” 童贯来笑:“你啊,不知他们的为难。” “军将只管打仗就是,有何为难?”程浩依旧是气愤,却也又说:“其实我也懂得……” “你懂得什么?”童贯笑着问。 “就是……这也太心急了些,就这么急着攀附?”程浩还真懂得。 童贯点点头:“你既是懂得,那就更知道这官场之难,攀附之事,第一个做的,总是最得重用,岂能不动人心?” 程浩陡然来得一语:“我看枢相,身强体壮,康泰非常,别说七十岁,便是八十九十也活得去!” 程浩不傻,敢说这般话语,不是情商低,反而是情商高,只把自己当做最亲近,所以“口不择言”。 童贯叹了一口气,摆着手:“人到七十古来稀,便是自古啊,能活到七十的人,那是少之又少,还说八十九十呢?那是人间神仙活的寿岁。” “我那妹夫,定不是此辈!”程浩如此笃定来言,便也是知道,他这一家,与别人不一样,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哈哈……”童贯又笑出来了,只道:“你啊,别着人再去盯着这些事了,军将几十上百的多,管不过来的,也顾不过来……” 程浩当真大胆,竟是摇头:“不,枢相,我就要知道,到底哪些人急着攀附,且看到时候,这些人上阵,是不是那般悍勇敢死,是不是那般功勋卓著!且看他们来日,是不是真就求得到个前程远大……” “哈哈……你这小东西……”童贯竟是不气,又道:“那就随你去吧,倒也不必再来报我知晓了……” 程浩就是个满脸愤怒,来说:“我到时候,都给他们抄写在纸上,想来那谭稹只以为这般就得军心之拥护,岂不知枢相昔日是何等用心用命,才有今日这般功业!这般功业,岂是他这点小小手段能得去的?” 童贯笑着摆手:“你这小东西啊,真是能说会道,与你父亲着实不同,与你那妹婿也有不同,哈哈……去吧去吧,早早歇息,明日赶路,便是这行军,还当加快,也怕你家妹婿,孤木难支。” 程浩拱手点头:“枢相也早早歇息,若是有什么差使,只管喊一声就是,我就在旁边小帐,定是听得到……” 童贯欣慰地看着程浩,点了点头:“去吧去吧,无事无事,你好好歇息就是……” 程浩慢慢出门,先往近处旁人营帐里去,近处住的都是童贯亲近之人,乃至童贯亲卫亲兵,程浩早已混得都熟,便是再去交代,还得紧紧盯着军中某些事…… 如此一番,才回到自己小帐,也不脱衣,躺下睡去,还用一个比平常高出许多的枕头垫在头下,便是不能睡得太舒服,如此就不会睡得太死,有呼喊来,自就听得到了。倒是当真一夜无差使,第二日大早只管再行军。 一边行军,一边有人来程浩马旁说着什么话语,程浩立马就拿出炭笔记点什么东西,还真是认真非常。 童贯车架就在一旁,掀起帘子看了看,还问:“你这小子,就是不听话……” 程浩也笑:“枢相自是胸怀宽广,我则不然……” “哈哈……”童贯哈哈笑着,却忽然招招手:“那就拿来与我瞧瞧吧……” 程浩哪里还等,把马稍稍一偏,便把一张小纸从车窗递进去了,还说:“其实也不多……” 童贯接过,就看得一眼,又递出来:“不多不多……” 程浩接过再言:“自是恩相人心所在!” 童贯却叹:“都难,都难啊……为难他们了。” 说着,车帘慢慢放下,却是无人看得到童贯面色已然深沉。 程浩打马又离远了些,深吸一口气,自己点点头,面色上严肃认真非常,也知许多事,兴许当真凶险,来日之事,不免也起担忧。 更也想那妹夫在前线,当是也难得紧,百万之贼,他一万之军,怕是坚持得很辛苦…… 此时湖州城外,游骑不知多少,到处飞奔,其中多还有婺州兵随着游骑在动,每一队游骑斥候,都会带一两个婺州兵。 便是婺州兵一来,游骑斥候的效率也增长了许多,本地人当真有本地人的好。 诸般情报都汇到了中军大帐。 苏武已然在问:“贼王方貌已至,他已然并了头前吕师囊大部兵马,这回,可是当真来了十万之众,诸位且议一议,如何应对!” 苏武说完,只看左右。 许贯忠便是笑着接了一语:“将军心中怕是已有定计!” 苏武点头说道:“却也还要你们集思广益一番,也好印证我心中之念。” 许贯忠再来开口:“若是守城守寨不出,只等朝廷大军到来,虽然稳妥,但功勋就小。此番贼众,本就有大部溃兵,军心定然散乱,若是迎击而去,当可大破,是为大功也!” 苏武点着头,左右又问:“可还有言?” 朱武来言:“此番,当可迎击。以中军稳固,以轻骑两翼,以重骑凿阵,当可大胜!” 便是这两言,武松、鲁达等军将,已然跃跃欲试。 苏武却还问:“闻先生可有谋略?” 闻焕章慢慢来说:“迎头痛击之法,虽然少了几分稳妥,但不得不为也,方腊之贼,兵锋正胜,在这江南之地,更是许多人心所向,正是燎原之势,再迎头痛击一番,方才能真正止住这燎原之势……” 苏武听得点头,却又去看吴用,吴用本来心中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几番,见得苏武来看他。 便也开口说道:“卑职算的是其他,算的是人心。便是此番再战,可击敌之军心。我军擅长野战,此番野战之功,岂能不争?若真等朝廷大军来了,只听闻西军也颇为擅长野战,岂不分功与他们去了?此战之后,朝廷大军再来,想来贼人当多有龟缩,少有进取,那就多是攻坚之战也,何处还立得来这般野战之大功?” 苏武听来,那是连连点头,还别说…… 吴用这番话,那真是有道理,野战之功,那是能抢就要抢,十万之贼的大功,怕是往后就不多了。 私心去想,那攻坚攻城之战,多让友军上,也未尝不可,几十州县城池,那都得一个一个去打…… 既然都是这般思考,苏武起身,好似要下军令,却是先左右看得几番。 武松第一个起身就说:“哥哥,不必犹豫,当迎头痛击,我为陷阵先锋就是。” 鲁达却也起身:“二郎,每次都是你为先锋,这回,换洒家来一次,如何?” 武松摆手:“此分步军与马军,我自带步军陷阵,鲁达哥哥,你便以重骑而去,不与我争,可好?” “也罢也罢……”鲁达哈哈来笑。 却是不想,一旁还有一个王禀,此时起身开口:“我虽年老,但与贼军作战多时,又是江南本地兵马,此时得将军如此看重之恩,配得诸般精良甲胄兵刃,愿为陷阵先锋!” 众人皆是看向王禀,还有……一些怀疑的眼神。 便是众人都已然见识过贼军精锐之前赴后继,对这个南方人王禀,不那么信任。 王禀见得众人眼神,更是拱手一圈去礼,铿锵一语:“诸位信不过我王禀,莫不是疑我老迈?我虽年满五十,正也身强体壮,一身武艺不比人差,我麾下人马虽少,但个个悍勇无当,初来乍到,尔等不信我也无妨,且让我打上一阵,好在与诸位把酒言欢!” 说完,王禀那礼节,也一圈都敬,只看苏武。 苏武皱眉,也看左右。 却是王荀立马再言:“将军,末将愿随父亲身边,为先锋陷阵,我父子二人,此战,若是亡,便亡在一处,若是立功,那也是父子上阵,好教诸位也知我婺州人不是孬种!” 便是这父子二人,百般请战求战。 武松鲁达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气氛到这里了,都去看苏武如何定夺。 终是苏武开口来说:“江南浴血,百万之贼,那精锐摩尼,我等也有一番见识了,王总管父子,能在这般艰难境地,支撑到如今,必是悍勇非常,既然如此,也好,陷阵婺州兵,随后二郎陷阵营,如此为中军前锋!” 王禀激动不已,已然拱手:“拜谢将军如此信我,此战,定当效死!” 便是初来乍到,要想站稳脚跟,要想得众人敬重,唯有证明自己一次,只要这一次证明了自己,来日,苏将军才会真有信任。 苏武面色严正:“那就午后开拔,把战场定在武康北四十里,如此去,正好明日午后接敌!” “得令!”众人起身,得令之后,自就要各自去忙,开拔出征之前的工作,也是繁复非常。 只待午后,湖州城头,乃至城池外,挤满了人来看。 城中也传,此来,二十万大军,乃是三王方貌亲自领兵,何以真正十万之数,又成了二十万大军? 自古如此,便是有人二三十万大军,也敢说是八十万,壮声威声势之法也。 也可见,湖州城内,那贼寇的内应或者探子,也不在少数,便是这般的消息,便出自这些人之口,这也是屡试不爽的招式。 便是贼军还未到,各处城池里,就是言论四起,什么摩尼神尊降世,摩尼之兵,个个刀枪不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些谣言,湖州人已然不信了,但二十万大军来了,这种话语,那还是能在湖州城池里传扬起来的,着实是贼众太多,头前就是十万,再来二十万,也属正常。 贼来二十万,只看苏将军再出征,不免又是一种悲凉悲怆之感。 邢岳亲自来送,与苏武没说上几句话,苏武也就走了。 邢岳站在一旁,看着万人铁甲慢慢往南行去,不免也是一语:“风萧萧兮易水寒……” 却是话语只说一半,因为下一句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着实不吉利。 但邢岳心中,还是想到了下一句,便真在担忧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旁有千年捧哏钱世疆,岂能不接话语:“这苏将军啊,悍勇已然不足以形容了,若是我来领兵,只管守着城池就是……唉,当真教人敬佩啊!” 邢岳还有担心,担心苏武兵败,这湖州城怕也就难守了,苏武已然成了湖州的标杆,苏武在,湖州就在,苏武若败…… 只希望当真败的时候,苏将军不要死战,苏将军马多,只管打马回来,进城里来守,便是即便败了一阵,湖州人心也在,定是能在苏将军带领之下,守住城池…… 但邢岳口中之语自不然,甚至还有笑脸去看左右同来送行之人,说道:“苏将军此去,不得两日,捷报定来!” 众人也是如此期盼,只管来答:“那是!头前见识了一番之后啊,便是苏将军之威,在我心中萦绕多日不散,苏将军这般神将,当是百战不殆!” “只回去等着捷报就是了!” “是啊是啊,定是大胜而归!” “必胜!” 众人互相说着,多是大小官吏与头面人物。 却是送行之人何其多,几乎是湖州万人空巷来送,百姓聚在城外,不占道路,道路只让军汉来走。 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一定要安然回来啊!” “回来了,再给将士们送蔬果!” “威武威武!” “要回来!” 呼喊去得数里地,大军车马慢慢行。 却是湖州城内,一处楼宇之中,那上上客房里,本住着一个臂膀受伤的军汉,他本也享福,身旁有楼宇里的小魁在伺候,每日吃得好睡得美,还有乐音作伴……乃至还有床笫…… 便是邢岳对苏武的承诺,定把这六七百号伤兵养在最好的环境里…… 却是这个受伤的军汉,本在享乐,对外面的事后知后觉,才听得将军又出征了,便是一跃而起,就要出门去。 那小魁伺候了多日,已然亲近到了极致,便是问他:“郎君这是怎么了?” 那军汉是个大队头,正要出门去,便是急忙回头来说:“将军都出征了,我怎还在这里,自是赶紧随军去啊……” “啊?郎君伤势可还未好呢……”小魁快步到门口,伸手去拦。 “好了,都结痂了,怎的不好,我那一个大队之人,五十几号兄弟,定是同生共死!”说着,军汉还是要出门,倒是这军汉也长得有几分周正。 小魁也急,就是堵在门口不放人走,只道:“已经都出征了,郎君去得也晚了。” “我自打马去追!”军汉当真也温柔,并不推搡,也不冲挤,被一双小手就这么堵在门口。 军汉看着面前的小魁,严正一语:“我若不去,心中不安,只当是兄弟们上阵赴死,我明明已经伤愈,却躲着……” “郎君本就是悍勇之人,少一阵去,也不会有人责怪……”小魁已然就要泪如雨下,便是数日相处下来,真有个你情我愿,情爱已是正浓。 军汉却是面色也柔,幽幽一语:“我还有一念……” “你说……” “我得去,我存了不少钱,但不够,我问了……虽然楼里的东家人好,少了许多价钱,但还是贵……我再去一番,杀得个七八贼头回来,我家将军最是慷慨,如此就够了!” 军汉说出了心中所念,其实他不愿说的,便是心中也爱得深沉,这江南女子,太好太好,可惜,赎身太贵。 那小魁听来,更是一把抱住了那军汉雄壮的身躯,连连摇头,梨带雨:“不要,奴家不要郎君去!奴家能赚,奴家自己来赚……” 军汉依旧不推,慢慢说道:“我怎的忍心让你去赚,你既有这份心思,真愿随我去,你就要知,我就是个军汉,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军汉就是这个命,将军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将军,我岂能遇得到你?若不是将军,我又岂敢有这赎身的念想?你不嫌弃我出身低微,我自也当待你不离不弃,你等我回来……” 说着,军汉此时,才慢慢去掰小魁环在他身上的手,却是这江南小姑娘,哪里又能真拦得住山东这个强壮硕大的军汉? 只待手一掰开,军汉动作飞快,闪身躲了一下,一跃就出了门去,出门就是狂奔,只怕追不上大军。 只管是那小魁在身后追也好,哭也罢…… 那军汉再也不回头,小魁也看不到他脸上,也有泪痕,杀人无数的军汉,五十多号精锐的队头,竟是也会流泪的…… 他奔了去,出城,先入军营,先回营帐取了自己的甲胄兵器,寻得还在营寨打包装车的杜兴,几番好说歹说,乃至脱衣来说,脱衣看了伤口之后,杜兴无奈,许了属于他的三匹马。 大军走得不远,只出得七八里地去,他自去追了。 那城内楼宇里,小魁哭得是梨带雨,一旁还有众多姐妹,都是抹着泪水来安慰,谁人不愿碰到这么一个人呢? 可惜这欢场之地,向来假情假意,甚至也多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可悲可叹…… 却也羡慕,遇到了,那是人生幸事。 只念那军汉真的立功而回,凑得足钱,把那身契赎了去吧,这般事,在这眼前纷乱世道里,岂能不更让人感动? 军汉去了,归队了,骑在马上,频频回头去看湖州城池……也是望眼欲穿…… 队列头前走的是都头,军汉只管去说:“都头,此番,让我这一队先在前面,如何?” 都头手下拢共两个大队,也无甚纠结,回头来笑:“行,有何不可!” 却是另外一个大队头闻言也说:“凭什么让你们队在前头?我们兄弟比你们差哪里了?你想多立功,我等岂不也想?” 想来,还有一番争执…… 却是将军打马巡来了,行军之时,将军总是喜欢来去巡队。 两人连忙闭口,只看将军慢慢路过…… 忽然将军停在了此处,惊讶问得一语:“范云,你不是养伤去了吗?何以在此啊?” 苏武记得许多军汉的名字,特别是最早那一批军汉,他记得三四百人之多,此时多是军官了。 “回将军,伤不重,好了!”军汉连忙答道,便是生怕将军又给他赶回去了。 “好了吗?”将军还问。 “好了好了,当真好了。”便是那军汉范云,连连举手,示意真好了。 “嗯,再战,注意些,少杀个贼也无妨,便是不要再伤了。”将军打马又去了。 “得令!”军汉范云视线随着将军背影看去许久,转头又来一言:“都头,此番,我队在前!” “行行行,你在前你在前!回去了,你自己最少也是个都头了,以后就不用来烦我了。”都头不胜其烦。 “我若是都头了,那都头你至少也是个副指挥使,自还来烦你!”范云笑着来说。 “你啊,调到别的营去吧……”都头哈哈笑着,话语自不必当真,生死兄弟,过命几番,岂愿分离? “我自不去!便是死,也与你们这几个狗贼死在一处!”范云笃定一语,嘿嘿也笑,笑得淳朴。 (兄弟们,兴许有兄弟正在回家过年的路上,祝一路安全顺利!) (本章完) 第167章 兄长岂会落败? 第167章 兄长岂会落败? 武康城北,距离湖州还有八九十里,落夜时分,三王方貌麾下,二十万大军正在宿夜。 二十万大军,并未下什么寨子,连绵不绝都是营帐。 至于为什么不下寨子,只因为人数实在太多,若是要下个寨子把所有人都包在其中,所需要的木料实在太多,周遭便是砍光了,也凑不齐这么多寨栅所需。 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忽然起来的百万之贼,还没有下寨子的习惯,一直以来所向披靡,赢得太多太快。 兴许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腊座下之军将,皆是草莽之辈出身,武艺高强者,多是江湖之人,并无一个正统军将之人。 众人也知,明日最多午后,就要交战了。 至于到底如何打,打不打,也要商议。 野战对垒这种事,并不容易打起来,它需要双方慢慢主动靠近,需要双方都一心求战,决心求战。 但凡有一方不愿打这一场野战对垒,除了很难发生的陡然遭遇之外,便是绝对打不起来。 平常而言,总有一方会在两军互相靠近的时候,先停下脚步,先据地利,下了寨栅,等候另外一方到来。 换句话说,战争,要么就是你来打我,要么就是我去打你,很少有双方在一地当真摆开阵势野战对垒。 但此番显然就是那很少的情况之一。 大帐之中,有三王方貌,还有座下八飞将。 正是飞龙大将军刘赟,飞虎大将军张威,飞熊大将军徐方,飞豹大将郭世广,飞天大将邬福,飞云大将苟正,飞山大将甄诚,飞水大将军昌盛。 也称为“八骠骑”,只说个个武艺高超,了得非常,从来百战不殆。 就听得帐下刘赟来言:“大王,听得细作来报,那先锋大将苏武麾下,多是马军,还真与吕师囊所言不差……” 这是稍稍比较谨慎的话语。 张威闻言却道:“这又如何?宋军不过万人罢了,他就算马匹再多,我二十万大军,吓都把他吓死!” 方貌左右看了看,倒也不皱眉,这事并不如何为难,只道:“圣公让我等去下湖州,更去苏州,苏湖之地,天下富足之地也,下得苏湖,钱粮应有尽有,此番当力战,细作来去几番,也说得清楚,只说苏湖人心,皆在这苏武身上,只要打败了苏武,沿路去,苏湖之城池,可不战即克……” 刘赟还是有那谨慎之言:“末将是在想那吕师囊所言,本是不信他说自己战败之始末,但如今细作几番,竟是印证了许多,便不多不多想一些,那苏武仰仗的就是骑兵之利,说是有那重骑,人马具甲,奔起来如同怪物一般,冲阵无敌之势,听来自是不信,便想着世间哪里会有这般马军,而今却又不得不信了……” 方貌闻言点头:“本王知你之意也,却是此战……不仅是为了胜,还有其他,咱们在圣公麾下,向来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此正是人心军心所在,各路豪杰争相来投,穷苦百姓如奉神明,而今吕师囊一败,败去的不是一场战事,而是人心军心,若是我等不能此战击溃那宋军,只怕……” 刘赟刚才哪里想到这一节,此时听来,便也点头,稍稍沉思,便懂得其中道理,也说:“原来如此,大王竟是这般作想,那此战就不得不打了,若那苏武真是强军,与其让他在湖州城内坚守,便不如趁着他出击而来,一举击败。” 方貌闻言,倒也欣慰,点了点头:“正是此理啊,即便那苏武是强军,本王座下……” 方貌视线左右看了看众人,再说:“本王座下有你们,你们岂不也是强横之人?倚仗你们八人,本王何惧那苏武?再说,我正经有十万之兵,他苏武一万人而已,他见得我等之势,他麾下军汉见我等之势,又岂能不惧?” 张威已然连连点头:“对对对,大王所言在理,自当是迎头去打,若是稍有迟缓犹豫,便是军中士卒还真以为咱们心中怯懦,岂不人心生变?” 其实都知道问题所在,那就是人心军心,裹挟招募之时,为了蛊惑人心,那些吹嘘的话语说得太多太多,也说得太大太大。 依托教派之言,便是说什么神明显圣,赵宋将亡,神明附体,百战百胜,神明有灵,无病无灾…… 如今,一旦破功,那就是神明不灵了,那人心如何还立? 本都是两三月内裹挟之人,其中更多是最近一个月裹挟之人,若是定不住这些人的心思,那后果当真不敢想象。 其实,历朝历代到得如今大宋,就从未有过真正草莽之辈成大事者,黄巾也好,黄巢也罢…… 或说刘邦,刘邦从不是真正草莽自起,他虽然可以算是草莽创业,但年轻时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真正崛起,还靠的是项羽这个平台。 再把历史往后看千年,这个道理依旧成立,自要说朱元璋,朱元璋是最底层,但他真正崛起,靠的是别人的“平台背书”与“遗产”。 当然,这不是说朱元璋没有能力,也恰恰是朱元璋能力太强,所以才靠得上这份别人的“平台”与“遗产”。 刘邦朱元璋二人,除了这些之外,还靠了一个天下大势。 至于正经底层草莽起事,遍数几千年,就成不了,没成过,不论最初势头有多猛,也不外乎黄巾、黄巢、闯王李自成、太平天国之能,起得快,落得也快。 方腊,还到不了以上四个的层次。 为何这些起事之人,盛衰转换极快?原因多种多样,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只能胜不能败。 越胜越强,但凡一次大败,则一败涂地,立马开始极速衰落,苟延残喘,前功尽弃。 便是势头不能停,但凡势头稍稍一止,败亡就到,哪怕黄巢与李自成之辈甚至攻陷过京城首都,好似已经成功大半,依旧不能脱离这个道理。 此时方貌等人,兴许不一定完全透彻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的感觉是对的,这仗必须得打,这势头不能止住,一旦止住,后果极其严重。 这苏武,必须一战而下,苏湖之地,更要快速到手,再是常州润州江宁,接着还要过江北去,唯有如此,才是正路,更是活路。 方貌此时,倒也是自信非常,看得在座诸位,更有信心,那就是在座八飞将,经过了一次一次的考验,每一个都是悍勇非常之人。 再加上八人座下,每个人都有一彪亲信心腹之强军,少则一两千,多则两三千,便是这八个人麾下之精锐,便也有一万几千人,再加上十万之兵,这一仗之野战,怎么都不会输。 方貌便也在想,怎么能赢得更精彩好看,赢得更激励人心军心,赢得更像是神明护佑…… 只说打仗,方貌与八将,也都没读过什么正经史书兵书,头前更未经历什么正经苦战鏖战,一路胜到如今,此时只想,那话本里,故事里,传说中,都是怎么打仗的? 哪般的战争战役,说书人说起来最是精彩绝伦? 方貌起了一个念想,便去问左右之人:“明日两军阵前,我有一计!” 刘赟立马就答:“还请大王吩咐!” 方貌开口:“你们八人,个个武艺高强,自起事以来,立功无数,从无敌手,明日可愿听我之令阵前挑衅斗将?” 八人互相看了看,刘赟自信非常,只管来答:“有何不敢?只怕那宋军不应!” 其实众人也并不幼稚,知道这件事能带来的好处,也知道战前斗将这种事,其实难以发生。 只要宋军不应,只管擂鼓进军,或是乱箭齐射,反而那挑战之人会落入险境。 所以方貌又说:“也因如此,本王才问你们敢是不敢,但凡你们其中有人敢去,那宋军即便不应,我军也是声威大震!” 方貌要的是个表演,不是表演给宋军看的,是表演给自己人看的,神明之将,是何等骁勇? 圣公之神将飞将单枪匹马一出,宋廷之将,连面都不敢露,是何等胆小怯懦? 要的是这么一个效果,这般的效果,于这些裹挟之民而言,最是激励人心军心。 还有一点众人未提,那就是麾下十万大军,大部是吕师囊之溃兵,这些人其实战意早已怯懦,若是不激励一番,重新把信心建立起来,也怕奋战之中出问题。 那为何不能不要这些人呢? 不要,此时又没有什么真正的军中规制,方貌不要,这些人为了一口饭,只管又回了吕师囊麾下去了,那吕师囊又成了众多大股东之一。 且,人数,某种层面而言,就是军力,就是战力,也更是实力,怎能不要? 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到哪座城池面前,对城内之人,那也是极致的心里压迫,向来就是这么胜的,呜呜泱泱无穷无尽围城去,那当官当将的,都是转头就跑。 真是一两万人,两三万人去打城池,那城池里的人也就多有了几分权衡的余地。 并非人人都是苏武,看到十万大军竟是当真不惧。 刘赟知道这件事的好处,便是要犯险用命之时,也只管来说:“大王放心,就由末将第一个单枪匹马去挑战!” 方貌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好!辛苦刘将军了,此番立功,本王定当上奏圣公,为你请封,着你往城池里去当那知州知府!” 刘赟拱手一礼:“拜谢大王!” 只待第二日大早,大军开拔,往北再去,双方游骑快马斥候,来去奔驰,两军还未碰面,斥候游骑已然在野外打得不可开交。 便是方貌陡然发现,自家的游骑回来得越来越少,心中却也不惊,只道是北人更善马战,马匹更好…… 只待得了良马,多多操训,自无大碍。 但消息依旧准确而来,三十里,二十里…… 双方靠近的速度,比方貌头前想的要快,双方对进,本以为是午后之事了。 未想,不到正午,已然就看到远远的宋军大纛高耸。 来得快,自不是方貌十万大军走得快,而是那宋军马多走得快。 近了,就要先铺开阵势,不能再是行军赶路之法,精锐中军要摆开,两翼之护卫要备好,便是八骠骑各部,可以让方貌从容应对。 精锐之兵,在十万人数之中,会越打越多,总有那悍勇之人在每一次战争之中脱颖而出,补充到精锐里去。 十万人的基数,就是方貌的底气,让他并不十分在乎损伤的数目。 所以,方貌此时的心态极好,放松非常,敌我人数悬殊是其一,不在乎死伤是其二,军将武艺高强悍勇敢死是其三。 换句话说,怎么都不会败! 倒是远远而来的苏武,颇有几分紧张的心态,或者是神经紧绷的心态。 敌情,苏武早已知晓了许多,这一支方貌之军,当真有十万之众,且其中铁甲、皮铁甲,也多,就是精锐也多。 初一相遇,苏武更是左右来回去看,扫视来去几番,敌军阵势,也比上次吕师囊更要有组织。 中军有精锐,两翼有护卫! 偌大的旷野,远远点缀出几座矮山。 水田密布,即便冬日水干,许多军汉已然也是脚下湿漉漉。 两军慢慢靠近,一方十万之多,几乎就占据了视线的半个天地,一方万人,也是漫山遍野的广袤,但放在视线极为开阔的天地之中,却又好似不过小小一撮。 这个战场选得好,便是苏武故意加快脚步要在此处遇敌,便于马蹄奔驰,若是再往后或者再往前,也有丘陵,会稍显逼仄。 这也是苏武一个正经官军领兵之人的基本素养,也是苏武座下那么多军事将领的共同智慧。 两军已然都提前摆开了阵势,脚步慢慢在走,两军慢慢靠近。 五里,三里,两里,一里。 一根箭矢射出插在地上,是那神臂弓,测量出一箭之地,三百多步之遥,两军停步对峙。 更也是再细致整理一番阵型,把鼓摆好,双方主帅,会寻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落定,便是视线广阔一些观看全场。 苏武自也上得一个土丘,放眼望去,依旧望不到敌人边际。 十万人,这压迫感,着实太强,不可用言语形容。 也是要观察一下敌阵,看看哪里更是破绽,便是骑兵突击的方向。 方貌自然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也要看官军哪一部看起来更弱,到时候精锐陷阵之目标就在那里。 却是苏武正在左右观瞧之时,忽然,敌军阵中,飞奔出一骑铁甲军将,直往自己这边奔来。 就听弓弦嗡嗡在绷紧,也有人问:“将军,要不要射!” “放他过来看看有何话语。”苏武如此来答,自也知道这么一骑来,不是来冲阵,是要来说话。 打了许多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是苏武也从未打过这种正经野战对垒的仗。 只看那一骑靠近阵前三四十步才停,当真也是一员威武之将,便是开口大喊:“宋贼,尔等来犯我境,不知圣公天威,当真大胆,某乃圣公座下,飞龙大将军刘赟是也,可有哪个军将敢来与我一战?” 这话,苏武听得是清清楚楚,这人,当真是好胆气,一人一骑就敢这么近前而来挑战。 众人也都转头来看苏武,苏武笑来一问:“你们说,贼人何以这般行事?” 此时此刻,苏武身边军师,已然只有朱武一人,另外三人,皆不在此,而是远远在后,只有朱武能穿甲胄,也有武艺在身,所以随行。 朱武自是答话:“贼人定是有的放矢,想来是为了振奋军心。” 苏武点着头:“定也是此贼自觉武艺高强,我等若是不应,那贼人当更是张狂,那些无知之贼众,定也会军心大作。” 朱武也笑:“将军之意是?” 苏武慢慢来说:“那就应了吧,这些贼人,当真过于自信,只念胜不念败,胜了自然是军心振奋,却是不想,一旦败了,岂不也是军心大溃?” 苏武还真就觉得这次的战役,这么干也挺好,既然方貌这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胜,那就将计就计,且看看方貌能不能得偿所愿。 一旦苏武胜了,收益着实也大。 这些贼军裹挟之众,大多无知,其实不懂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貌在利用这一点来振奋军心,苏武怎么就不能利用这一点来打击敌人军心? 只看苏武左右去看,也在问:“何人出得此战?” 不用说,武二郎第一个开口:“哥哥,我来!” 鲁达也满脸是笑,这种事,他这个老军汉还真是第一次见,更也来说:“洒家来一战!” 再看,林冲也开口:“末将愿去,不胜,提头来见。” 那最头前的王荀,并不在身边,却是转头来喊:“将军,让我去吧!我正愿立功!” 苏武看了看头前王禀之子王荀,微微一笑,却也并不点他,依旧左右去看。 苏武知道,若是这一战自己胜了,那方貌更会出第二个第三个来,若是这一战自己败了,那方貌就会击鼓进军,不给第二次机会。 那么,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战,必然要胜,这个飞龙大将军刘赟,必也是敌人之中最强之人。 论马战捉单,其实武松与鲁达皆不十分保险,苏武对他们虽然很有信心,但还是左右一扫,开口:“史文恭!”“末将在!”史文恭有些错愕,自己也疑惑,将军面前,猛将无数,那武松鲁达林冲之辈,个个有万夫莫当之勇,怎的此般紧要之时,竟是点了自己之名? 因为,这什么八镖骑,着实不差,故事里,那刘赟更是能与大刀关胜大战三十回合而不败。 而苏武知道,史文恭要论捉单,那真是只差卢俊义一点点,秦明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二十回合。 此时,自就要上史文恭了。 苏武铿锵开口:“你去,三十合内,拿下此人!” 史文恭心中其实激动非常,随军已然许久,其实从未真正如此表现过,也因为他来得晚,虽然众人对他不曾有什么慢待之处,但论地位而言,他着实低人一头。 此时捉单,史文恭岂能不自信,正是出彩之时,只管拱手一礼:“末将领命,不必三十合,二十合,二十合内不拿下此人,末将提头来见!” 如今也是官职在身,前程就在眼前,史文恭也知道,如今这般局势,只要当真努力,眼前就是枢密院都承旨,得个将军之名并非什么难事! 机会来了,正该把握。人生际遇,不外如是,昔日里给豪强之家当个教师,领一份钱财,哪里想到会有今日? 话语答完,史文恭跃马就去,一杆长戟在手,横在马侧。 却是那刘赟久久不得回应,正说猖狂之语:“尔等竟是如此怯懦,胆小如鼠,我一人一骑在此,竟无一人敢来应战,便是如此军将,也敢与圣公为敌,我自回头领兵,打得你们丢盔弃甲、跪地求饶不在话下!” 是激将,更是打击宋军士气。 却是话语刚落,一骑从宋军人群而来,一杆长戟横在半空,一身呵斥就来:“小贼安敢放肆,苏将军座下,营副指挥使史文恭是也,正来取你项上人头。” 苏武听来,还就真是那个味道。 为何非要是这个味?机会在此,扬名立万,岂不就是如此? 那刘赟面色一沉,催马就动,一杆长枪也来,等的就是此时,只要一战而胜,十万之军,必是欢呼雀跃而起,到时候鼓声大作,军心士气如虹! 两人催马就迎,马速皆是不快,就看史文恭大戟不刺,横扫而来,只想一番把那刘赟扫落马下。 那刘赟也不是怂人,正是来效死,只管横枪去挡,后招也备,准备借着马匹错开,一挡一回,便也当把史文恭捅落马下。 便听噹的一声,刘赟立马大惊,只感觉手臂酥麻不止,心中已知,托大了,来将当真也是了得非常之辈。 但马匹错开,刘赟依旧强忍着酥麻回枪捅刺。 却是视线刚回头,已然看得那大戟更来,刚才扫来,是从左至右,现在竟然是回了一圈,从右至左,也是转身来扫。 甚至那史文恭还换了手持戟,扫得更是顺手而又快速。 这等武艺武技,刘赟只感觉是生平仅见,比那圣公座下四大元帅也好似还强一分。 此时刘赟手中的长枪,哪里还捅刺得去,只管竖枪来横挡。 又是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两人马匹错过,一个心中惊骇不止,一个心中反倒镇定了几番,已然互相试出了深浅。 却是对面十万之众当中,方貌看得当真宋军应了斗将之事,当真打起来了,便是心中大喜,开口来说:“好好好,那苏武竟是当真出人来斗,不知深浅,正中我计也!” 一旁张威也说:“他们自是不知兄长之能,哈哈……” 方貌更是大呼:“都喊起来,为刘将军助威!” 只待方貌一令,左右之人皆是欢呼而起,只待左右之人一欢呼,立马又是前军外人再呼,随即欢呼此起彼伏,数万人,十万人,跟着欢呼大作。 自也是收拢人心之法,只待刘赟当真得胜,这欢呼之下,正是军心可用。 再来大战得胜,胜得如此精彩而又传奇,往后之军心,也就再也不必担忧了。 那边,两人打马再对,史文恭已然心中有数,这刘赟能耐不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 史文恭更不捅刺,只管左右去扫,凌空去砸,势大力沉,一杆大戟,比手臂用得还熟练。 便是史文恭的兵刃,比刘赟还重几斤,但却每一招都比刘赟又快一分。 刘赟之苦,自不用说,旁人来看他,看似他与史文恭打得有来有回,却是他自己知道,技艺上已然落了下风。 此时两人马匹也不错去了,便是史文恭故意如此,故意勒自己的马正面去挤那刘赟的马,把刘赟的马挤偏之后,如此两马就并驾齐驱了,两人也就成了平行姿态。 史文恭便是要速战速决,你道史文恭座下是何马?照夜玉狮子,这是昔日晁盖去打曾头市的借口。 便是史文恭的马,也比刘赟高了半头,史文恭的马术,更比刘赟娴熟几分,逼着并驾齐驱,只管是大戟上面在砸,大戟末尾长杆去挑,来回又是戟刃去切。 为何史文恭熟用一手方天画戟,就是因为方天画戟技巧更多,练得上乘,更利于捉单对敌,更能凸显个人勇武。 昔日里,史文恭也是靠着这一手眼缭乱的个人勇武之技,才在曾头市谋得那份教师的差事,这是他吃饭的手段。 在千军万马中,倒也并不一定显得格外强大,但在这捉单之中,那真是百般手段样而去。 相比而言,刘赟手中的长枪,捉单的技艺之上,那就真的显得乏善可陈。 只看刘赟一个不慎,被那抽回来的画戟侧刃划在脸上,立马是血流不止。 史文恭还要出言去说:“你这厮,口中叫得凶,竟是个银样蜡头枪!” 刘赟闻言大怒,正来效死,便要拼命,头前没想过输,便是不觉得朝廷那些领俸禄的军将会有多厉害的捉单技艺,朝廷军将他见多了,最会的不是武艺,而是吃兵血扣粮饷,哪里有个人勇武的? 却是此时,陷入这般境地,无论如何,此战输不得,一败,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定更是雪上加霜。 拼命了,刘赟之看那史文恭大戟又从侧面横扫而来,便是不管不顾,一枪而去,势如闪电,就是要把史文恭捅落马下。 便是哪怕不胜,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 却看那史文恭竟是嘴角有笑,座下健马好似有灵一般,只在史文恭脚跟一磕之下,马匹陡然加速,一跃更远。 刘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史文恭身形快进了一步,看着自己枪头失去了目标。 便是一身闷响之后,刘赟心中还有一念,不好不好…… 已是天旋地转! 再看史文恭,就在头前不远,猛然一勒缰绳,那健马双蹄腾空而起,硬生生就站了起来,也止住了脚步,只待缰绳一拉,站起来的健马再落下,竟已是转了方向。 动作一气呵成,当真说不出的潇洒威武。 苏武一声大喊:“好!” 武松鲁达等人,尽皆叫好。 武松更是来说:“还真不知哥哥在曾头市带回来的这个教师,武艺如此了得。” 武松是真不知道,他知道史文恭有一手好武艺,仅此而已,却是真不知道高强到了这个地步。 那史文恭平常里,虽然也有展露,但也知道,不能真落了谁人脸面,今日才真正一展雄风,让所有人都看得个清清楚楚。 鲁达也说:“难怪哥哥点他第一次出战呢,昔日里,倒也对他失敬了几分。” 苏武闻言只笑不答,而是左右去看,军汉们个个喜悦非常,连声叫好,此起彼伏。 这斗将之事,平常里难得发生,但真发生了,却也真有意义。 就看史文恭一气呵成转头来,那地上的刘赟,早已蜷缩成了一团,不是他不想站起,而是侧面肋骨即便在甲胄之内护着,也是断了无数,不仅是疼痛难忍,更是胸腔之内气息不通。 史文恭大戟就去,戟头直从面门扎入,杀人之事,就是这么简单。 也不下马,只管再把大戟的侧刃尖头扎在那刘赟的口鼻之中去,如此打马就走,竟是勾着刘赟的尸体飞奔而去。 飞奔去哪? 自是往敌人阵前在奔,苏将军亲自点名,给了这个机会,今日要在军中扬名立万,万军当面,那就要做那等豪气干云之事来。 苏武看得,也不阻止,只是回头一语:“准备擂鼓!” 也做准备,一旦方貌全军要出,苏武这边自是第一时间擂鼓也去。 却是对面方貌,正在目瞪口呆,一切发生太快,两人本还并驾齐驱在战,怎的忽然刘赟就如此殒命? 那宋将更是用大戟勾着刘赟的尸首打马倒拖而来。 一旁飞虎大将军张威,也是大惊失色:“何以……兄长岂会落败?” 自是不敢置信,自家兄长,张威岂能不知刘赟武艺之强?天下英雄豪杰无数,刘赟之能,哪里都可去得,便是圣公座下四大元帅来斗,也不该如此轻易胜得了刘赟,便是百十回合之外也不一定! 方貌此时也是色变,他知道大事不好了,刚才欢呼雀跃的十万大军,此时已是戛然而止,心中大急,立马左右去问:“何人再战此宋贼?” 当面还有飞将军五人,分别是飞虎大将军张威,飞熊大将军徐方,飞豹大将郭世广,飞天大将邬福,飞云大将苟正。 至于飞山大将甄诚,飞水大将军昌盛,这两人并不在近前,而是在侧阵两翼。 五人互相对眼,皆是面色有白,这史文恭,着实强得超出了想象,自是没有一个人敢夸海口出战史文恭! 方貌更是大急:“如何是好?这般如何是好?” 史文恭已然就要近前了,却也是三四十步停下,这个距离比较安全,若是敌人一拥而上,也还容得他打马转头。 只看史文恭把那大戟勾着的尸首往前拖了拖,拖到自己身前,也让贼人都亲眼看着,便是开口:“如此小贼,也敢在我军阵前放肆,我不过一个小小营副指挥使,苏将军座下,悍勇之将无数,尔等还有何人?若是不想死,速速跪地求饶,兴许将军慈悲,放尔等几条狗命!” 方貌看着当面史文恭,竟是已然转头去,便看那令兵与鼓手,大骇是其次,大怒更多,便是今日之战,必胜之战也,既然斗将不成,那也还有精锐之兵,只管击鼓而去,先赢再说。 头前想着赢得精彩好看,赢得传奇去说,此时只想,能赢就行了。 却是飞虎大将军张威咬牙左右一语:“兄弟们,当斩杀此獠,以振军心士气,诸位随我同去,共战此猖狂之人!” 着实是刚才方貌问的话语,众人一时不敢答,稍稍一顿之后,心中又生惭愧,用命之时,岂能怯懦? 事关重大,岂能不去?这史文恭过于猖狂,无论如何,必要当面斩杀。 张威一语罢,还有四飞将点头来应,也不多言,五人打马就出,直奔史文恭而去! 史文恭见得五将同来,打马就起,也是聪慧非常,这么来一趟耀武扬威的时候,史文恭也有思索。 此时打马并不是上前去迎,更也不当是转头就跑,那该怎么办? 就看史文恭横着而去,便是在敌阵面前,横向飞奔不止,只引得五骑快马来追。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就拖沓时间,史文恭知道,将军见此,定会有人来助。 果然,苏武一见此景,立马开口在点:“呼延灼、杨志、孙立!” 喊到这里,苏武稍稍顿了瞬间,再加一语:“王荀!你四人速速去助!” 呼延灼第一个快马就去,杨志也跟着快奔,孙立稍稍慢了一步,便是也没想到将军会点到自己,虽然马步稍慢,但病尉迟孙立心中大喜。 最惊喜的,莫过于最头前的王禀之子王荀,他知道,将军刚才似还有疑虑,便是还不知他的能耐,既然将军还是点了自己,那就让将军当真看个真切。 王荀虽然反应最慢,但人在最前,打马就是第一个去,还回头一语来说:“父亲,你顾好军阵,我去也!” 王禀点着头,却是叮嘱一语:“我儿小心啊!” 终究是父子有情,却又是军阵之上,说了,但也说不得太多,唯有王禀的眼神,一刻也不离儿子的背影。 苏武为何不点武松鲁达,因为武松乃第二陷阵之主将,鲁达更是重骑之主将,斗将只是眼前,一会儿还是要有大战,重要主将,岂能脱队? 一会儿林冲,要领侧翼轻骑,自也不去。这就是为何正经作战,不会发生斗将的原因,勇将本就是领兵之将,岂能让那些领兵之将脱队去单打独斗? 就看四骑飞奔而去,王荀在第一,呼延灼第二,杨志孙立在后。 头前五贼骑,正横着在追史文恭。 方貌此时,已然也是无奈,只想着当是速速把那史文恭斩落马下才是,麾下八飞将,虽然刘赟最强横,但其实个个都差不多,都是武艺极其高强。 如今这般局面,击鼓进军怕是要等一等了,只待有一个结果再说,只因为各部精锐领军之将,都已然在追那史文恭。 又看宋军也再出四骑而来,不多不少,方貌是皱眉不止,却是也还想,官军有史文恭这一个强将,那是侥幸。 官军他见了无数,多是那无能之辈,那苏武麾下,当不可能还有好几个勇将。 此番再战,那当是五人捉单,即便史文恭难下,把另外四人斩落,似也可以是大获全胜之局。 方貌想到这里,心中又定。 果然事如所料,那史文恭敌不过五人,横着在走,见得援手到了,正弯折又来,正与那援手去会。 那就打! 方貌牙关一咬,怒火在脸,八彪骑,八飞将,从未一败,今日虽然失了一阵,但五对五来,定然大胜,先斩其他四人,再共击那史文恭! 方貌左右一语:“喊起来!” 便是周遭之贼兵,立马在喊,片刻之后,十万之人,又是山呼海啸,杀啊打啊!还有那喝彩之语,必胜必胜。 当真十万人一喊,有一种地动山摇之感,仿佛呼喊笼罩寰宇。 正等史文恭打马汇了四个援手,马匹再腾空而立,转头来冲。 史文恭直去那飞虎大将军张威。 呼延灼双鞭在手,正去那飞熊大将军徐方。 杨志一杆长铁枪,自对那飞豹大将军郭世广。 孙立也是一柄长钢鞭在手,盯着飞天大将军邬福。 婺州兵马副总管王荀,已然把手中钢枪打在了飞云大将军苟正的头顶之上。 一时间,战得是天昏地暗,兵刃来去皆是残影,叮噹之声此起彼伏。 那方貌双眼,到处去看,四处去瞧,只看来去几番,见五对都是僵持局面,这苏武麾下,怎的与以往碰到的官军皆是不同? 怎会如此?吃皇粮领俸禄的军将,岂能个个如此武艺高强? 方貌心中莫名生起一念来,许……不该如此托大,不该要赢得什么精彩好看,不该去想什么军心…… 不该搞出这一番斗将之事来…… (兄弟们,这章也不好写,写得慢,以后当是不会再写这种大规模斗将是主要战争场面的剧情了。) (本章完) 第168章 发病了发病了,这厮发病了! 第168章 发病了发病了,这厮发病了! 已是五人对五人的斗将之战,只看得王荀第一个先与飞云大将军苟正战在一处。 眨眼间已然战去四五个回合,一杆钢枪如臂指使,速度个更是快得惊人。 苏武眼中,也是第一个看他,只因为头前苏武心中对王荀拿不定,此时只看得王荀来去的那杆钢枪,内行看门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荀,当真不凡! 正是王荀要表现的时候,便是十分的力气与悍勇,发挥出来的十二分,本是凭着技艺来去,众人还在试探之中,他竟是不管不顾主动搏命! 如何搏命? 苟正长枪来,王荀是不躲不闪不避,手中钢枪架都不架,只管快速也去,甚至后发先至。 有时候,军阵之上,两军对垒,还真就是这个道理,你一锤来我一凿,没那么多里胡哨! 只看那一瞬间,谁稍稍怯懦了一下,谁稍稍犹豫了瞬间。 要问苟正强是不强,显然也强,但真要问转战四方的苟正有没有真正在战阵中遇到过强敌,其实……没有。 在此之前,苟正遇到的战阵,从来无往不利,他手下杀得不知多少人,但从来没有几合之地。 只看这两人两枪来搏,谁犹豫? 苟正明显犹豫了瞬间,兴许也不是犹豫,只是下意识里少了瞬间的狠厉,多了瞬间的错愕。 为何错愕,不该,当真不该,这些朝廷军将,要说有武艺在身也就罢了,一个领几贯钱?多少贯钱值得这般不要命? 念头,其实不多,因为钢枪已然扎透了腰甲,更把苟正身形戳下马去! 倒是伤势不重,苟正在马下连忙站起,左右看了看,原来旁的军将并不这么搏命,还在叮噹打个不停,只有他苟正对战的人这么搏命来打! 就看王荀也在勒马,甚至直接下马而来,脚步飞快,钢枪又起。 苟正自也挺枪再战,再战而去,不过二三回合,苟正就知自己战不过了,为何? 左腰虽然伤势不重,却也血流如注,疼痛倒是还能忍,更主要的是腰间发不出力来。 那王荀似乎心知肚明,便更往苟正左边去攻,是大力也好,是快速也罢,只管连连抢攻去拼。 苟正心中知道,这么打下去,迟早一命呜呼,见得一个空档,他便转身就去。 “狗贼哪里走!”王荀大喝一声,迈步就追。今日一战,便是要在苏将军这座下,打出一个众人之认可,乃至也是往后在军中的地位。 下一次再与苏将军请战,苏将军当放心点头才是。 王荀追得极快,便是三步并作两步,已然又把苟正追到,苟正无奈,唯有转头再架长枪,心中叫苦不迭,这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飞云大将军苟正,唯有再去看看左右,便有一念,有没有哪个兄弟先胜了宋将,如此也好来帮他。 却是再看去,苟正心中大惊,竟是自家兄弟,个个都在下风,苟正心中的惊骇,已然无以复加! 这是怎么可能的事? 那万人宋军,并不是什么几十万军,一万人里,何以有得这么多武艺高强绝顶之人? 这就完全不合理! 无论怎么不合理,但眼前的事实就是这般,没有人能来帮自己了。 苟正忍着腰间剧痛,连连去架那王荀的长枪。 王荀更是得势不饶人,甚至心中还急,便是想着自己应该最先斩得一将来,拔得头筹,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出彩。 也是为父亲大人争口气,更为了婺州人争口气! 还有一点,这江南之战事,如此境地,江南之人江南之兵,必然被天下人耻笑,若是再无一个江南人能站出来,那往后,这江南之兵,当真就成了天下之笑柄! 来日,这江南之军将,见到任何人都抬不起头来,不免人人都说一句,江南皆怯懦! 得胜,真正得一场胜利!王荀憋着这口气许久了! 这是王荀此来动手就要搏命的真正原因! 所以,王荀格外心急,连连把身躯放开,扑身而上,甚至心急之下,两杆长枪一架,王荀直接把手中的长枪脱手了去,一个扑身而上,一把抱住苟正。 两人立时翻滚在地,两个铁甲,好似孩童一般在雪水泥地里翻滚起来。 未想,这王荀还有一手极好的相扑绝技,翻滚几番,已然拿到了苟正后背,一手臂弯箍住贼人脖颈,一手已然在腰间去拔短刃。 箍人昏迷也是极好的办法,但王荀还是觉得慢了,一心求快,短刃拔出,就往那贼人脖颈之间刺去。 一时间,血流如注往天,血流到得高处,再如泼水一般落地。 那短刃依旧不停,不断切割,磨得那脊椎骨咔咔作响。 忽然气力一减,一颗头颅已然就抱在了王荀的怀中,王荀抬腿去踢眼前的身躯,把那贼人身躯蹬开,人立马站起,把那头颅高高举过头顶! 头颅温热,还有鲜血在滴,鲜血滴落在王荀的铁盔之上,流到王荀的脸颊之中,王荀抹了一把脸,把脸上诸般血迹抹匀了一般,抹得个满脸血红, 他张开嘴巴大吼一声,露出森森白牙,两个眼眸瞪如铜铃,浑身上下,血水,雪水,泥水混作一团…… 王荀甚至还往后看了一眼,似是在看父亲王禀,也是在看那八百婺州兵,更是在看将军苏武! 苏武大喊一声:“好!” 八百婺州兵更是一声大喊:“威武!” 王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回头又看了一眼苏将军,再回头去,只看自己儿子把头颅一扔,正在飞身去上马匹! 苏武看出来的许多事,左右大喊来问:“谁人斩将最快!” 武松当真就答:“哥哥,是婺州王荀!” 苏武还要来问:“到底是何人斩将最快?” 身旁众人明白过来了,齐声一喊:“婺州王荀!” 王禀循声回头,眼眶之中似有湿润,再看八百婺州兵,皆是回头,更也左右去看,这一刻,婺州兵,与有荣焉! 就看那王荀上了马,寻着最近一个就去,正是呼延灼在打飞熊大将军徐方! 只待王荀正要去帮手,人还没到,就看那徐方一枪出去被单鞭架住,长枪再回,已是来不及了,一根熟铜鞭照着徐方的脑门就下。 霎时间,火光四溅,脑浆迸裂,两只眼球都好似被打凸了出来! 那徐方哪里还有命在?身形好似机器断了电一般,立马就栽。 呼延灼还转头咧嘴一笑:“小王总管好武艺!” 王荀血脸之中,也咧出了一口白牙:“多谢呼延将军夸赞!” 两人转头再去看,最近处,是史文恭在战飞虎大将军张威,便看那张威架势,武艺着实是高,至少与头前那个刘赟不相上下。 也难怪史文恭战得来去,一时还没拿下。 却是那张威早已是险象环生,着实是史文恭那柄方天画戟技艺过于高超繁琐,便是怎么来怎么有,哪个方向来去都是威胁重重。 王荀与呼延灼自是就要去帮,史文恭一语来:“不必,三招之内,取此贼头颅!” 王荀与呼延灼对视一眼,自就不去帮了,只管是王荀往左去,奔往孙立,呼延灼往右去,奔往杨志。 何以史文恭如此自信? 因为他捉单之技艺,着实过于强横,其中更还有算计在内,越打越是从容,便是一招去,敌人应对之法他都有了预料,第二招再如何去,史文恭已然也是想好,第三招自是收尾,当真如同下棋一般。 一招下劈,那方天画戟能如大刀一般以侧刃劈砍。 早已落入下风险象环生的张威,唯有头顶去架,刚一架得,那方天画戟借力弹开,便是杆尾顺势去杵。 张威连忙把横在头顶的长枪往身前下压,把这杵来的杆尾再挡,刚一挡得,只看史文恭握着长戟的两手交错,腰间侧来发力,那大戟的侧刃横来。 张威连忙竖枪要去侧挡! 说时迟那时快,张威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视线余光里,寒芒一闪,他竟是自己下意识里都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已然被大戟侧刃切落在飞。 只问那十万大军,或是二十万大军,还喊是不喊? 早已是噤若寒蝉! 也不全是,还是有人在喊,那方貌喊得撕心裂肺:“回来,快回来!都回来!” 方貌显然乱了方寸,五人对战,几个片刻之前,还看着苟正与那宋将抱在地上翻滚厮打,还想着这般厮打,定是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 却是陡然间,苟正人头已断,那宋将还拿着人头正在展示。 只待方貌回神再去看旁人,才把视线移到另外一边,正是担忧之时,却又是徐方脑浆迸裂而倒…… 他已然心中大急,就喊起来了,就在喊“回来”,却好似无人理会他一般。 再顿瞬间,又是一个人头从马上飞落。 五员大将,瞬间去了三人,方貌岂能不撕心裂肺去喊? 回来,哪里还回得来? 就看那青面兽杨志,比起来,他虽是慢了,不是他慢,是旁人太快,他可着实不慢,祖传杨家枪,本是在那昔日辽宋大战的绞肉机里磨练而出的绝技,杨家将传到如今,着实是没落了。 他杨志这辈子,一心想要恢复杨家昔日之荣光,此时万军阵前,岂能不勇? 呼延灼已然赶到身侧,只让杨志心中更急,马匹刚刚与那飞豹大将军郭世广错过半个身位,他便是猛然在马镫上站起身来,身形站得直直,腰间还往后去倒,长枪更是往后而去。 当真神乎其技,这般一手回马枪,比昔日苏武从卢俊义那里学来的还要精彩几分。 正是那飞豹大将军郭世广后背,已然扎了个通透,那郭世广身形更被扎得往前一扑,从马头落了过去,还被自己马匹踩踏几脚。 呼延灼与杨志早已相熟,关系已然甚笃,见得此景,还有笑语:“还怕你拿不下来……” 杨志黑着脸,着实有些觉得脸面少了一些,闷哼哼说道:“这厮武艺比我差得远,但着实有一身巨力!” 呼延灼也不当真嘲笑,又道:“倒也看出来了,几贼之中,这厮力气最大,教你好费一番手脚。” 就问此时此刻,谁最着急? 自是那病尉迟孙立了,那郭世广是力气最大,他眼前这人,飞天大将军邬福,既不是武艺最高,也不是力气最大, 这厮,最滑溜,最谨慎,其实更也是最怕死…… 这般人,在这斗将场面中,其实最麻烦,怎么麻烦? 打得几下,这厮就会拉开距离,甚至会主动让马匹多跑远几步,孙立去追吧,这厮也不跑,也还转头来战。 两人就要再交错,这厮竟是最后关头,又会稍稍把马转向,便是孙立侧身钢鞭去够,又还够不着。 便是打得孙立是怒火中烧,心急如焚,只看一个一个都在胜,唯有他,打得憋火不已,久久不胜! 只看王荀来助,孙立先说一语:“不必相助,这厮武艺差我甚远!” 这倒是实话,刚交手的时候,几番也就试探出来了,便也是如此知己知彼了,邬福才会如此滑溜来战。 只待孙立话语说完,又战几下,依旧战不实在,气得孙立大呼一语:“小王总管,快往那边堵住他!” 王荀点着头,当真去堵,不堵也是无奈,这般打下去,孙立怕是还不知要多少合去。 只看王荀头前在堵,那邬福也是无奈,左右皆是败亡,他心中更惊,立刻打马转向! 只道他转向是去迎孙立? 自也不是,他转向一半,直朝自家阵前而去,一边催马狂奔,一边大喊:“大王,还等什么,击鼓进军啊!” 方貌闻言一愣,立刻左右大喊:“击鼓击鼓,全军出击!” 孙立与王荀正在追着,就听得呼喊,王荀立刻勒马,只看身后孙立还要再追,王荀便喊:“孙指挥使,快快停下!” 孙立哪里听得进,还在猛夹马腹,比起来,今日属他不露脸,不露脸得过于憋屈了。 就看孙立快马就要从王荀身边过去,王荀眼疾手快,侧身伸手一捞,捞到了孙立的缰绳,猛然一扥,当真把孙立的马匹拉得一止。 孙立正要发怒骂人,就听得那鼓声隆隆而起,对面贼阵,铁甲一丛丛往前而来,脚步咔咔作响。 孙立猛吞一下口水,气得鼻孔呼呼作响,前后一看,说得一语:“多谢!” “走!”王荀打马转身,便是如此大战,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一人陷于千军万马之中,那也不可能真去大杀四方。 五人皆是打马回头,空中甚至还有箭矢射来,软弓强弓,呼呼一片。 五人伏低身形,转头舞着手中兵器,打乱箭矢无数,却是箭矢太多,依旧钉得身上甲胄作响。 也是贼人着实没有那真正的硬弩,更没有那只有京城甲仗库里才有的神臂弓,不然五人想要安然而回,那真只能寄托命运的眷顾了。 官军阵中,鼓声早已也响,八百婺州兵踏着步伐最先而来,武二郎陷阵在后,重骑不动,轻骑两翼在出。 苏武看得此时情景,看得五人狼狈在奔,心中一紧,心中笃定一事,再也不做这斗将之事了,除非,只在自家阵前! 却是苏武也知,这番斗将,效果也是显著,只看对面十万大军之阵,鼓声敲得震天在响,却是贼人前军也不快,左右也慢。 乃至再往远处看,中军更是稀稀拉拉,已然不似那冲锋陷阵之景象。 必就是有人往前,有人犹豫,有人已然心中开了小差。 往前的也不快,犹豫的在挪动,开小差的,想来更是脸上表情精彩非常。 反而是官军这边,鼓声一响,冲锋起来,那真是双脚飞奔不止,快速非常,陷阵第一婺州兵,更是跑得争先恐后! 就看这架势,胜败兴许已然定了大半,乃至,胜败已然分了。 再想那三王方貌,着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却是苏武哪里知道,他身后千余重骑之中,有一人紧盯他的后背,着急不已。 他着急得开口来问左右:“将军怎的还不让咱们冲阵啊,再不去,贼人可就又要跑了。” 说话之人,正是范云,他心急的原因不必多言,却是他也看出了敌人军心不在,会很快溃散。 都头来言:“莫要心急,莫要多言,将军什么时候出过差错?将军自有定计!” 范云怎么能不急呢?他算得不知多少次了,若是精锐铁甲,他要八个人头,若是从贼,他要二十多个人头。 还差多少贯?二百多贯! 这般等着,只待贼人在散,他范云在千余重骑之中,又不能私自脱队,上哪去凑这么多贼头? 唯有贼势正紧,冲入阵中,范云才可能在无比奋勇之中,兴许凑到这么多人头来,便也是二百多贯钱! 似是座下马匹,也感受到了背上主人躁动的情绪,脚步来去在动。 都头来骂:“怎么回事?安抚住马匹,怎的越来越不行了你?” 范云连忙伸手去轻轻拍打坐骑的脖颈,好马才稍稍顿了脚步。 再看将军,将军依旧在头前小土丘上老神在在,动也不动,只管一身甲胄威武落座在马背之上。 便是连忙去看前方,双方已然接阵,那八百婺州兵,当真如离弦之箭,一下突入了贼阵之中,大斧重锤,杀得是人仰马翻。 范云只恨自己怎么昔日不入陷阵营,非要喜欢马,当什么马军。 却是忘记了,昔日当上马军的时候,那股子喜悦与激动的情绪,忘记了他骑上马的那一刻,那鼻孔朝天的荣耀之感。 将军啊将军,快啊! 将军依旧老神在在,甚至都不回头看一眼,将军身边有鼓有旗帜,一通鼓还敲打得正是酣畅,二通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代表重骑出击的红旗也不见挂起。 前方,两翼之轻骑已然绕敌阵在奔,箭矢如雨一般在射。 中军已然也在向前,刀盾也起,弓弩连连。 就看那小土丘旁,五百将军亲卫营,其中三百步卒列阵在将军面前,不动如山,一百重甲骑也是动也不动,还有一百轻骑,多当令兵来使,也不见一人往后奔。 将军,快啊! 将军显然注意不到身后那一双急切得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只管去看头前战场,五将已然安然回阵,王荀下了马,直接随在父亲王禀身边陷阵。 其他几人,各自归了自家部曲,早已转头向前。 一场斗将,当真斗得贼人士气大减,什么神明护佑,什么神将飞将,什么百战百胜,尽皆破功。 贼人精锐也好,从贼也罢,明显就能感受到战意不多,再往远看,贼人前军中军,已然明显脱节。 再也没有了上次湖州之战的那种悍勇无比的前赴后继! 兴许,所有人都疑惑,难道圣公之天命是假的? 为何斗将出六人,个个都败?一个都不胜?自家将军,昔日里百战百胜,杀人如麻,何以到得此时,连一阵都胜不了,除了邬福大将军胆怯而逃,竟是尽皆丢了命去? 官军之勇,反倒好似天命所在? 战场不远,二百多步之外,苏武看得清楚,那王禀父子带着八百婺州兵,当真悍勇无当,陷阵之快,远超想象。比苏武头前预料的好要快,武松在后,两营,好似直接把十万大军从中分成了两半。 苏武左边去瞧,贼人左阵成了一条斜线,中间最前,旁边已然远远落后了去。 再看右边,贼人右阵,更起骚乱,仔细去看,便是军官在催促,贼兵在怯懦,军官在赶,贼兵在磨蹭,便是杀了人,引起了不大的骚乱…… 苏武回头一眼,看得是麾下重骑。 见得将军回头来看,范云激动不已,却又见将军把头又回过去了,范云心中又紧,再打下去,贼阵都要溃了,将军怎的还不下令啊? 正是范云急得无以复加之时,却见头前将军慢慢抬起了手,有言在喊:“鲁达,那里,看得到吗?” 头前二三十步,鲁指挥使点头去答:“看到了!” 将军抬起来的手,终于挥下来了:“出击!” “得令!”鲁指挥使一声呼喊,并未打马就走,而是回头大呼:“兄弟们,上阵了!” 千余重骑齐齐来喊:“愿随将军效死!” 这已然就是惯例之言。 范云更是站起来喊,喊得是目眦欲裂,喊得脸上青筋暴跳! 赤色的旗子升起了,一通鼓猛然一止,换了七八个鼓手,二通鼓就起。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带着心脏在跳,马蹄摩擦了几下地面,瞬间猛然而去。 “驾!” “秋!” “驾驾驾!” 陡然好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那低沉的鼓声捶打着耳膜,一下一下,咚咚咚咚,不绝于耳! 密如雨点,笼罩大地! 马蹄轰鸣之声,早已习惯非常。 范云不在最前,他不是都头,不能在指挥使那里争来那最前的位置,他前面竖着数去,最少有二三十人。 左右去看,便也不在最外,被裹在人群之中。 他急! 马蹄快催几下,却是都头又来骂:“莫要乱奔!” 今日都头好生来气,便是不知范云是怎么了,发了病一般! 总不是头前手上磕坏了脑袋吧? 若是如此,这大队头可没得当了! 范云立马稍稍勒马,自也是知道不能乱奔,刚才是过于心急了…… 头前,硕大的鲁指挥使,骑着硕大的健马,二三百步,健马正是急速,已然入阵,那硕大的朴刀,砍人只如砍瓜切菜。 千多铁骑,瞬间冲入贼阵,天翻地覆在搅! 范云依旧急,贼人在躲在避在逃,头前同袍,过于悍勇,便是遇人就砍就刺就杀,一个都漏不到他面前来! 贼人并不来迎,何以会有人能漏到他马前来? 阵型这么紧密,如何杀得敌去? 范云失望不已,却又着急非常,他频频起身去看,又急鲁指挥使怎的尽是挑贼乱之处在奔? 怎的不去挑那贼还紧密之处去奔? 当然,他并不是真不明白,重骑入阵,就是为了搅乱贼阵,自就是怎么乱怎么搅,效果怎么大怎么冲。 却是已然入阵许久,范云依旧两手空空,一个人头都不得。 这可怎么办? 这还如何回得湖州去?小枝娘还等着呢…… 小枝娘…… 贼人中军之中,方貌呼喊之声早已沙哑:“上啊,快上!冲上去!” 十万人打一万人,怎还能冲不上去? “冲上去,快冲!”方貌从未败过,这两三个月来,那真是感受到了男人这辈子最完美最畅快的体验,权柄,气势,威严,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他头前更不认为今日会败。 所以,即便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今日当是要败了,但方貌依旧看得撕心裂肺,他不信! 只看那官军陷阵,越陷越近,方貌抬手去指:“打退他们,快,打退他们!” 方貌在高处,喊得是手舞足蹈,跳脚不止,早已失态,只是突然自己浑然未觉。 只问身边有谁? 从孙立手下逃脱出来的飞天大将军邬福,他早已面若死灰,频频回头去看。 什么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在哪呢? 在犹豫,在徘徊,在转身,在逃…… 许是有一个词来说,一触即溃,甚至还没真触到那里,已然在溃。 两侧官军之游骑,更是越发大胆,贴着五步八步去射,甚至再贴近了用长枪去捅,捅了就脱离去,拉弓再射,射了又近前来,那马侧的钩子放着长枪,拿起又扎,扎了又放…… 许多人,湖州之处就经历过一番,此时再来经历,那是跑得比谁都快,便是也知道,只要散开来跑得快,便能活着回去。 十万二十万之人,官军杀是杀不完的,只管是谁跑得慢,谁就死。 “杀啊,必胜,必胜!”方貌还在喊。 终是邬福一语来:“大王,快走吧,败了!” “胡说,胡说八道,本王百战百胜,岂会败!”方貌厉声呵斥,却是更来说:“你怎么还在此处,快快上前去杀!” 邬福闻言,往前去看,往后再看,竟是……打马就走,往后走! 方貌一脸不敢置信,呆愣瞬间,跳脚而起:“回来!回来!!!你给我回来!” 邬福哪里还会回头,只管飞马快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麾下一千七八百号精锐到底在何处,便是身边百十骑,只管带着就走, 已然是全阵大乱,官军陷阵已近,官军中军更是在推,那些铁甲步卒,阵型紧密而来,早已没有了丝毫有效的阻碍。 这已然是败得不能再败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此战之败,谁之罪也?必胜之战,谁之罪也? 三王方貌,斗将之罪也! 邬福想得清清楚楚,圣公座下八飞将,八骠骑,八个兄弟,已然就剩三个,五个横死当场! 回杭州! 就看不远,一队重骑从侧阵突入,毫无阻碍,甚至比那邬福败逃还要奔得快,突入阵中,却又不去追那奔逃的从贼,只管转弯横向而来,目标正是中军。 邬福心中一紧,只管打马更快,却是头前时不时也有自家溃兵阻路,好在,那队重骑当是要往中军,当是不会来追自己。 只管快走。 却是陡然,邬福发现,那队重骑似乎又在转向,直奔自己而来。 怎么回事? 怎的不去打了中军之统帅,来追他邬福作甚? 邬福自是不知,那重骑之将鲁达,正在远远抬手指他,口中有语:“那中军奔逃百骑,定是贼首!” 这是个天大的误会,贼首方貌,还在中军之处跳脚呼喊呢! 但此时此刻,鲁达看来,还能这般紧密快速奔逃的贼骑,岂能不是贼首? 却是鲁达又看了看中军,那里似也还有一伙人站在高处,大纛也还立着,此时此刻,是贼首重要,还是大纛重要? 以大战略而言,那自是大纛更重要,只要大纛一倒,那为数不多还在奋战之贼,定然立马崩溃,贼人全军,再无丝毫战力,此鼎定之事也。 但那贼首显然在逃,既然碰到了,那自也不能放过。 鲁达心中瞬间下了决定,回头抬手一挥:“你们两个都曲,速速去追贼首,其他人,随洒家直去中军!” 千余重骑,瞬间分兵。八百骑再突充军,二百骑直追贼首。 那人群之中的范云,心中一喜,为何,只待分兵一开,他立马从人群之中变到了队伍最前最外。 他属于追贼首二百骑之中,立马打马再往侧边占了位置,抬头去看,四五十步外,正是一贼用肩膀扛着自己人头在跑。 可惜,是个无甲之辈。 长枪腋下夹紧,快奔快奔,长枪从腋下就出,开张了,一个! 只值十贯。 又打眼去看,又是一个!十贯! 快快快! 再来十贯! 再快再快!披甲贼,还是骑兵,百十人,就在不远! 那百十骑,正是邬福,无奈了,这么被咬着,必是一个一个被身后掩杀殆尽,好在追来的官军也不多,不论如何,当要绕场奔一奔,绕个方向,转头迎敌,如此才有生机。 没有其他办法了,迎敌一战,只恨这江南小马,着实跑不过人家的高头大马。 只待片刻,绕了个迎头对敌,两军甲骑,已然就是对冲之势。 马自有灵,并不迎头相撞。 其实舞着兵刃,拼命在挥,只看谁更熟悉马匹相错之速度,谁更抓得住那瞬间恰到好处的时机。 两彪骑兵对冲,瞬间无数落马。 一阵错去,只管勒马转向再来,大队头范云心中在算,一个……三十贯! 只待马匹转回来,再看,还在马背上端坐的贼骑不过四五十了,范云已然越发焦急。 再去再去! 都头呼喊有声:“坐稳夹紧,莫要落马!” 只要不落马,哪怕有伤,存活的机会其实不小,浑身重甲,难受重伤,一旦落马,马蹄踩踏而去,那就难说。 范云听得提醒,下意识紧紧夹住马腹,再去。 贼人也是再来,由不得他不来,他若不来,跑不过,那就只得是一个个后背捅杀。 那邬福,又起心思,这一阵,冲是要冲的,却是如何能逃出生天,也要去想,着实是被狗皮膏药黏上了,只怪运气太差。 两彪骑兵再冲,一百多步的距离,在马蹄狂奔之下,近在咫尺,瞬间再是交击。 范云心中在念,再来一个,最好两个。 头前一个去迎,一枪去,时机好得不能再好了,是范云无数次操练与上阵学成的稳准狠! 却是不想如此完美一击,当面那人竟然长枪一挑,把范云的长枪打在一边。 范云大惊,怎么可能,立马回过神来,挑开长枪错过去的那贼骑,定是大贼,唯有大贼才有这般技艺,范云猛然一想,把那人面貌记住。 对,大贼,大贼值钱!大贼就不是那几十贯的事了,刚才那个是大贼! 快快快,前方勒马,调转马蹄,再奔! 那大贼还在,范云眼神牢牢锁定去,那大贼来了,来了来了。 长枪再去,那大贼依旧一挑就开,大贼马蹄又要错过了。 范云急得……长枪一扔,双腿一蹬马镫,身形飞扑而出,好似用上了全身力气。 甚至在半空之中的范云,能清晰看到那大贼脸上错愕的神情,其实范云,早已下意识在马背上半蹲而起,便是如何也不能放过这个大贼。 只看范云扑身而去,好似把自己整个身体扔出去了一般,瞬间撞在那马背大贼身上,两人立马滚落在地。 还听得都头一声大喊:“范云!” 众马早已错过去,都头口中嘟囔不止:“发病了发病了,这厮发病了!” 只待众骑往前去得不远,都头连忙勒马:“快快快,聚过来,回头回头!” 也看得那七八十步外,范云紧紧搂住那落马之贼的身躯,那贼人更是拼命在挣扎,随手捡起一个铁盔,不断打在范云脑袋之上。 着实是范云与这大贼一比,浑身力量小了不止一筹,范云也练过相扑之数,却是压也压不住,锁也锁不住,只能牢牢箍住这贼人的腰腹。 贼人手上铁盔砸得凹陷,便要去拔腰刀,却是范云箍在腰间,把刀柄一并箍住,拔不出来,便是又去捡那地上的石头,只管往那范云脑袋上敲。 其实,范云本不该这么被动挨打,他虽然力小,但从来悍勇,只因为他左腿在高速落马之时骨折了去,浑身再也没有了其他解数,唯有这么一招,反正把人箍住,死也箍住。 这个是大贼!这个值得几百贯,乃至上千贯! 只看那范云铁盔之内,头颅上的鲜血已然流满整个脸颊。 那大贼一边打砸,一边急着也喊:“放手,放手,要你命去!还不放手!” 范云的铁盔被敲得咚咚作响,却是还能说话:“你是我的!” 那大贼一边用石头去敲范云的铁盔,一边抬头去看,看那已然又奔来的官军骑兵,那领头一个,正也在呼喊不止:“范云,范云!” 七八十步,来得太快! 那大贼邬福,把那已然不知敲得多少下的石头往旁边一扔,双手一摊,躺在地上,万念俱灰,便是躺着任人来绑吧,但要喊一句:“我乃飞天大将军邬福是也!” 喊这一句,是为了保命,他邬福这般身份,活捉了去,那当是大功一件,不知几人升迁,几人得赏! 众骑下马围来,邬福也不再反抗,倒是有那拳脚相加,算不得什么了…… 那厮双手终于是松了,有那呼喊:“范云,你怎么样了?你犯什么病啊?” 却看已在都头怀中的范云,咧嘴嘿嘿笑着:“这个值钱,我钱够了。” “什么钱?你要多少钱?你欠人钱了?”都头连连喝问,若不是一看范云满脸是血,当真就要动手打人了。 “没有,小枝娘,许了身子与我,我要替她赎身!”范云答着。 都头虽然听得这云里雾里,却也多少明白过来了,只上下一看范云惨状,更还是来骂:“多少钱啊?” “还差二百六十贯!”范云转头去看那地上躺着不动的大贼,浑身一松,这回真够了,回了东平府,兴许还能在城里置个小宅。 都头气也是气,心疼更是心疼,倒也不呵斥了,只说:“你怎么这般的傻,你只管与兄弟们说啊,兄弟们上哪给你凑不出这二百多贯钱来?唉……你要是死了,那什么小枝娘倒也就舒坦了……” “嘿嘿,都头,我这不没死吗?”范云还能咧嘴来笑。 都头转头去问:“这是个什么贼啊?” 邬福连忙再答:“我乃圣公座下,飞天大将军邬福是也,去你们将军那里,必然值钱!” 如此一答,邬福倒也心安不少,要钱好说,不要命就行。 就看一圈之人都有惊喜,长枪立马围得更紧,更有人俯身就来摁压。 却见那都头放下范云平躺,自己起身了,拔出腰刀,口中一语:“范云,这个人头,是你一个人的了。” 说着,都头还看左右,众人立马也点头:“该是范队头一个人的!” “对对对,不必与我等来分,是范队头用命换的!” 邬福闻言大惊失色,只问左右:“为何要人头啊?活的不是更值钱?” 却是邬福哪里知晓,苏武军中,人头就行了,人头值钱,活不活的无所谓,死的就行。 便是这乱战之中,带个活人哪里方便,带个人头,多方便。 倒也没人去答邬福话语,只管是那都头一刀就来,把那摁压在地的飞天大将军邬福当场砍成两截。 提了人头,都头把人头往腋下一夹:“走吧,还能打马吗?” “能!”范云笃定一语,脑袋昏懵,腿上骨折刺痛,但就是能,只管众人来架着他,往那马上送去。 要问都头姓甚名谁,鲁达麾下,跳涧虎陈达是也!此番回去,定是营指挥使无疑。 上了马,马蹄再起,都头还来问一语:“小枝娘长个什么模样?” “美!”范云笑着,笑得幸福无比,口中只有这一个字来,笃定非常。 (兄弟们,这一万六百字,写了许久,当也是精彩的……) (本章完) 第169章 他们要得,你自也要得! 第169章 他们要得,你自也要得! 完了,全完了…… 那大纛依旧高耸,甚至迎风招展。 方貌环看左右,左右,竟是没有一人在看他。 一队重骑奔来,几百精锐亲兵,竟也多是在逃,有少数人上前去迎,迎着迎着,也在逃散…… 不论方貌如何呼喊下令,再也没人听他号令了,也多是听不见他的号令了。 方貌下意识想从土丘上下来,想打马就走…… 却是再左右看去,他又没了动作,晚了,一切都晚了…… 有那硕大的汉子,走到身边来,方貌抬头去看他,那汉子把铁兜鍪一掀,嘿嘿一笑:“洒家可逮着你了!” 倒也不打不骂,就是笑着,巨大的朴刀往另外一个方向挥去,手臂粗的大纛旗杆应声而倒。 方貌就看着这巨汉,兴许也想,人怎的能长得这么粗壮高大? 巨汉并不看方貌,而是去看前方战场,等的是这大纛倒落之后,战场的局势变化。 其实陷阵已然也就要突入到方貌面前了,两侧还有那些精锐铁甲,还有一些反抗之力,却是在大纛倒塌的那一刻,不知多少人在惊呼,也不知多少人在惊呼声中回头来看。 崩溃崩塌,就在瞬间…… 重骑之威,在这野战对垒的战场之中,再一次显露其威力。 此时,那巨汉鲁达,才把蒲扇一样大的手往那方貌后勃颈一放,那方貌立马脖子一缩,便如小鸡仔一样被控制在当场。 鲁达来问:“你就是贼王方貌?” 方貌无力之间,点了点头:“是我……” 鲁达还来问:“你怎么不跑呢?” 方貌又去环看,这话如何来答?是反应慢了?还是悍不畏死?还是脑袋空白发愣?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答不来! 鲁达又笑:“算你给了一桩前程,洒家当也有个将军之名!” 将军自是不难了,就看是什么将军了。 从一个小小的军汉,以功勋升迁到了一个小小的提辖官,再到指挥使,再得将军…… 这一路来,也是不易。 鲁达并不是那般激动的喜悦,反而有几分唏嘘,唏嘘之间,抬头去看那四五百步之外的自家大纛所在。 那里有一位将军,正也在打马往前,大纛也在动。 鲁达把大朴刀插进江南的泥土里,这里土丘略高,虽然有雪,却还较为干燥,便是一屁股往地上坐去,也把方貌摁在身边坐下。 几百骑也在周边环绕,并不再打马去冲。 鲁达有话语来说:“洒家知道你们干这事,多少有些迫于无奈,但是,你们这么干下去,这世道不会变好,只会变得更差!” 那方貌听到这番话语,那本已无神的目光陡然有了神采,立马就答:“朝廷昏庸无道,奸佞盘剥无情,百姓任人宰割,怎么都是活不得,揭竿而起,有何不可?” 鲁达点着头说:“倒也无甚不可,洒家以往也不懂得这些,洒家的心思以往也鲜少多想什么事情,只是而今里,多想了一些,你不想任人鱼肉,却又鱼肉起了他人。” “我鱼肉了何人?”方貌铿锵来问,便是问心无愧。 鲁达其实在喘粗气,他着实也累,身躯过于庞大,力气过于庞大,从来不善久战,只待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便是再来说:“你要杀贪官污吏,许也说不得对错,但你这麾下十万之人,皆杀的是贪官污吏,皆抢的是贪官污吏,那杭州城里的百姓,江南几十州县的百姓,都是贪官污吏?” 方貌答得一语来:“本王自是严加管束了麾下!” “但你,管束不住……”鲁达是一个不想事的人,但他却从来又是一个极其通透的人,他不想事,不代表他想不明白事。 鲁达一语,方貌凝噎。 却是方貌噎得片刻,也有话说:“做这般改天换地的大事,岂能没有牺牲?” “做大事……”鲁达唏嘘一语来,抬头又看了看,抬手一指远处在移动的大纛,说道:“你看,那位贵人,他也在做大事,他也带来许多牺牲,兴许也有无辜,但他不肆意,他麾下的军汉更不敢乱来,也不会乱来……” “自是成王败寇,本王在此一败,你自怎么说都有理,本王若在此胜了呢?道理自也在本王!” 方貌别过头去,刚才的情绪尽扫,这一刻,便真是视死如归的模样了。 “你们啊,不该如此,兴许是不该如此裹挟,想来起事之初,你们兴许占得几分大义,从你们而行之人,多是心怀激愤之辈,所以,许多人随你们上阵,便是真能效死,你们也能拢得不少精锐,何以如今是这般局面?” 鲁达,一语中的。 方腊麾下,为何会有那前赴后继的精锐? 只当都是教派洗脑?显然不全是,是这江南,真有许多人在无比愤怒与仇恨之中揭竿而起,这才是民心,也是奋勇敢死的力量源泉之一。 何以现在局面至此了? 是那百万贼,来得太快,过于良莠不齐,牛鬼蛇神尽收在手,却又管束不住,那些没有真正念想的人,一旦掌握了绝对的武力,他们的武力,便会肆无忌惮,任意施为…… 那本有的一点大义名分,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那太湖四贼,或说太湖四杰,本也不喜朝廷,为何又不愿从方腊? 也如那湖州城中,达官显贵只是少数,但那些百姓竟也愿意帮着抵抗贼寇,这就是问题所在。 鲁达还有一语:“你们今日之败,许是战之罪也,更多却不是战之罪,是你们自己走向了败亡之路!” 方貌似也在想,便是这道理完全反转了过来,头几日还在为百万之众而高兴,怎的忽然就变了? 只回头去看,看那十万人撒满天地去逃…… 方貌知道,兴许眼前这个巨汉说对了什么,至少说对了一点点…… 按理说,江南之地的百姓,应该是箪食壶浆来迎圣公之军,那苏湖之地,更是朱勔苛政的重灾区,更该如此! 那太湖之贼,还把朱勔刺杀当场,更应该出兵来援来迎…… 怎么都没有发生呢? 方貌还是回头去看,一百多里之外,就是杭州,杭州城内,此时此刻,在发生什么? 那大纛来得极快,四五百步的距离,健马片刻就到,那位朝廷先锋大将,已然就在近前。 巨汉起身去迎,那位大将翻身下马。 方貌也去打量,一个年纪轻轻的汉子,模样硬朗周正,不比刚才那巨汉高大体宽,却是迈步走来,龙行虎步。 那大将上前来,低头看了看方貌,又去远眺战场,看得好几番,才回头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鲁达嘿嘿笑着:“哥哥,洒家也是意外,只道这厮是不会逃……” 这意外之喜怎么办? 倒也简单,苏武明白一个很重要的道理,当今天子,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特质,那就是很喜欢很需要情绪价值。 这般的贼王,那就是最好的情绪价值,让这贼王趴在天子面前不断请罪,天子的情绪价值就拉满了。 只要你能给天子提供无与伦比的情绪价值,那天子就会加倍奉还,对你好得如同至亲。 “哥哥,接下来怎么办?”鲁达来问。 “回湖州再驻扎,往后攻坚之战,当与友军同袍共同奋战!”苏武答着。 野战,差不多打完了,兴许还有一两回,但再也不会有这般的场面了,方腊之军,往后定是据州县城池而守,只求退敌,不会再随意出击了。 抓到了一个反王,这份功劳,也算足够足够大,到时候再想办法把方腊擒拿在手,这场战争的主要功勋,皆在苏武。 是苏武一己之力挡住了百万贼军扩张的步伐,是苏武两番与十万、二十万贼军死战,定住了局势,还擒拿了反王。 再是苏武擒拿了方腊,这一切也就完美了…… 至于友军,自也有肉吃有汤喝,攻城拔寨,六十几个,每人每部,各有功劳。 如此,皆大欢喜。 只看大军依旧在追贼寇,这种追击掩杀的场景,实在看得太多次,大同小异。 苏武倒也不以杀伤贼寇为目的,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还费钱。 只待差不多了,就会鸣金。 苏武忽然又看了看方貌,问鲁达:“这厮怎么如此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鲁达笑着来说:“洒家与他说了一番话语,便是告诉他,他们此番,必然事败,他便如此了……” “他信你的话?”苏武又问。 “他怎能不信?洒家就告诉他,败就败在两三月里的百万之众。”鲁达言简意赅。 苏武自是听得明白,便是来夸:“你竟也如此通透!” 鲁达嘿嘿笑着点头:“简单之理也……” 苏武当真点头:“若是五万贼,兴许还真麻烦了,远比那梁山麻烦得多!” 那方貌转头来看,这道理着实简单,乃至此时此刻,杭州城内的方腊兴许也想得明白,只可惜,想明白得太晚了,但凡早明白一个多月,一切可能真不一样。 百万之贼,真正碰上精锐之军,战力加不得多少,反而多是粮草是累赘,还要肆虐州府管束不住…… 要这百万贼有何用? “把这厮绑缚起来,到时候制个囚笼养着……”苏武说着。 “他许会寻死……”鲁达担忧。 “那就让他寻吧……”苏武故意如此来说,还真别说,若是没有什么利刃,或者高处可跳,人寻死还真挺难的…… 咬舌并不能自尽,绝大多数人也咬不断自己的舌头,撞囚笼,最多给自己撞晕过去,其实就一个办法,饿死自己。 在食物面前能饿死自己,那真是值得敬佩。 苏武却还有失望,低头一语:“怎的抢了那么多钱财也不带在身上……” 湖州一战,此处一战,苏武在战场上都收获甚微,钱财倒是有,得一个一个的尸首里去掏,其实掏不得多少。 粮草是真不多,这些人百战百胜惯了,也没有极为严密的后勤组织,真是没有什么粮草存货。 野战,不好,除了一些甲胄兵刃,战利品太少。 那杭州城内,只怕是钱财之物堆积如山,那方腊之贼众,大概已然把整个杭州城的所有官私财货都聚在了一起。 只要冲进杭州城里,第一个控制住要地,苏武甚至都不敢想象那是一笔多大的巨款。 那些泥腿子,见到了那般的巨款,还能不想着分赃?还能想着要赶紧出城去继续奋斗? 许还有六十几个州县都在拢,这般杀鸡取卵的发财方式倒是快…… 鸣金…… 军汉们在回,所有人回头的那一刻,都会不由自主地去看一眼自家将军那高耸的大纛。 那“苏”字大旗,是真的好看,哪怕一天书都没读过的人,都认识那是个“苏”字。 “苏”字左右,竖着两只猛虎,躯体矫健非常。 只要看到大纛,众人就会莫名会心一笑,又赢了,又胜了! 疲惫不堪之时,脚步依旧矫健,浑身依旧有力。 那满头满脸是血的大队头范云,此时已然也聚到了鲁达身边,也就在大纛不远,再一次看到苏将军,他也咧嘴在笑。 那慢慢回来的步卒军阵,与大纛还远,却依然在山呼海啸:“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声音一路而来,一直走到大纛之下,不绝于耳。 苏武在高处,抬手稍稍压了压,声音依旧不停。 其实,真以战争而言,苏武这支军队,甚至算得上是第一次真正如此野外对垒而战,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敢于前赴后继的精锐之敌。 江南之行,是一场蜕变之战,苏武心知肚明。 在军汉视角里,又不一样,他们看到的,感受到的,那就是湖州十万敌人,被自己一万人打得抱头鼠窜。 此处,二十万敌人,被自己一万人打得落流水。 这种巨大的信心与荣耀,当真无与伦比。 麾下这种经历与心境,正是此时苏武需要的,哪怕其中带有某种自我认知上的错觉,苏武也乐见其成。 接下来的工作,自又是打扫战场,准备班师。 但,先发钱! 不论怎么样,不论这些钱有多重,但一定要先把钱发到军汉手里过一遍,他是自己带着也好,交给上官或者后勤杜兴那边再去保存也罢,或者就是去掉,都无妨。 但一定要先把钱让军汉们过个手,然后再看他自己怎么处理,只要不是作战的时候背着上战场,苏武是一概不管。 当然,先保存在后勤之处,这也是个极好的选择,苏武亲自做过保证,哪怕人死了,钱也一分不少教到家眷手中。 这一点,军汉们自是早已信任,便是多数人也都往杜兴那里去存钱,还为此专门新开了一个小部门,闻焕章就兼职了此事的主管,闻焕章也有了一个正经的官职,录事参军。 这些事,也是在头前驻扎湖州城外之时操办的事,便是以往都在东平府附近转悠,这件事也就不太重要,而今几千里之外,这件事就显得格外重要。 往后,便也该是常态。 只待大军再宿一夜,第二天开拔回湖州大营里去,也还有走两天。 湖州城内,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四城之门再也不闭,城池之内,弥漫着一种喜悦与放松,百姓们无事就往城外去…… 便是这个在说今日要到,那个在说当是明日。 只待,当真在视线远方看到了那旌旗大纛,便是满城之中,皆是奔走相告。 无数人涌出城池来迎,府衙里更是派出差吏军汉来维持秩序。 知府邢岳,也出城来迎,也派那钱世疆远远打马就去,便是还有事情商议。 商议何事? 问问苏将军,能不能让大军以威武雄壮之姿,从南城进,从北城出,走这么一趟。 这般仪式,对于邢岳与湖州城内的百姓而言,显然很有意义。 苏武也就答应了下里,这不是什么难事,军中马匹有多,只管去走一趟,便是士卒也当享受一份千呼万唤的荣誉,也是好事,有助于军中政治思想工作的建设。 入城之前,自要听下脚步,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也把甲胄清理干净,再穿在身上,重骑马匹自也要披甲胄,只管让百姓们也看看这般怪物长什么样子。 倒是苏武自己却不去游这一趟街市,只看着军汉喜气洋洋打马列队往那城池里去,那百姓之欢呼雀跃,箪食壶浆在塞在给…… 军中严令,不得收百姓任何东西! 军汉们自也不觉得有什么苛刻,只管照做,不论是鸡蛋塞来,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只管坚持不受。 自也能博得美名,有一个词,秋毫无犯,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上下几千年里,真做得到百姓秋毫无犯的军队,那真是凤毛麟角。 苏武麾下,却是轻松就能做到,这倒也不仅仅是荣誉感与思想觉悟,在这个时代,更多还是苏武麾下的军汉,大多不算穷。 苏武带着伤员与烈士遗体,先回大营,积雪在融,大帐里燃起了炭火,苏武在烤火。 更在工作,战事情况,方腊之贼各般情况,江南各地之情形,都要整理成书面报告,以最快的速度往北送去。 倒是邢岳跟着苏武来了,也坐在大帐里,竟是接着军中的笔墨纸砚也在写,写得激动不已,甚至时不时还要问苏武几句:“苏将军,你看这一句的措辞如何?” 苏武苦笑着来答:“邢相公自是哪般措辞都对。” 其实苏武也明白,邢岳这是善意,就是要让苏武知道他是如何来写这些奏疏的。 却是邢岳来说:“诶,自是你我商量着来,这奏疏要去中书门下,说不得还要让天子过目,岂能不谨慎措辞?”“相公文笔之道,自远胜过我……”苏武笑着,其实是觉得麻烦,他自己一大堆写不过来,还得给邢岳去看…… “将军何必如此谦虚,将军之文才,我也多少有些耳闻……”邢岳捋着胡须来说,此番太过惊喜,头前还想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没想到,胜得如此干净利落,在去打听,竟还有那斗将之事一场不败,当真传奇非常…… 邢岳更知,经此一战,这湖州彻底无忧了,贼势已然止住,只去比较,江南东西两路,六十多个州县城池皆不能幸免,唯独湖州,已然在百万之贼兵锋之下,竟真就这么幸免了! 苏武不仅仅是救了多少人命,更也是给邢岳个人的前程助了一把大力。 邢岳说到文才,苏武以往听别人说这话,总会有一种不习惯,觉得哪里怪怪的,也知道自己是附庸风雅而已。 但听多了之后,邢岳再说,苏武慢慢也习惯了一些,以往苏武必是谦虚之语,今日,苏武脱口而出,只道:“我非东华门外唱名者!” 邢岳更是来笑:“而今不比以往了,当今天子擢拔人才,也不全看那东华门唱不唱名……” 邢岳就事论事,如此说来,对于苏武而言,自然是好事。 苏武也知道,兴许真是好事。 对个人是好事,对于一个政治生态较为稳定的国家而言,那是乱得不能再乱了。 就看着朱勔在江南……也看那太监梁师成入进士甲等,也在东华门外唱名…… 规则一破,当真就是天下大乱,赵佶是要为自己这些任性付出代价的…… 苏武叹了口气,继续去写。 邢岳似也感受到了苏武的情绪,也是叹息一语:“再说,而今那东华门,也不是昔日的东华门了,将军啊,他们要得,你自也要得!” 这般话语,已然就是交心之语,苏武抬头看了看邢岳,这邢岳,值得交。 苏武微微一笑:“再说再说……往后再说……” 算是把话题暂时说过去了。 邢岳点着头,纸笔再写,又加几句夸赞苏武的话语:文采斐然,诗书满腹,经天纬地,胸有沟壑,纵观古今…… 夸人的话语反正不要钱,有没有用也多写几句,万一有用呢? 自是这些话,便不给苏武看了。 两人的公文,都往北发去,一个发到枢密院童贯,一个发到中书门下。 那方貌在一个平板车架的囚笼之中,正在湖州城内游街示众,陪着他的还有几颗大贼头颅挂在左右,什么贼人飞龙大将军,飞豹大将军…… 若是旁处看得这般恐怖的人头,那自是要吓得人远远去逃。 今日,却是百姓争相来看,若不是差役军汉管制,只怕诸般石头瓦片早已打砸而来。 虽然打砸不得,但百姓激愤谩骂之语,那是响彻城池。 随后对军汉们的夸赞表扬,那更是山呼海啸。 方貌在看,失魂落魄在看……自也不知他心中会想些什么…… 那重甲骑军,人马俱甲,列队慢慢走来,便是百姓们眼睛都看直了,个个抬头,当真是大开眼界,竟是还有这般的军伍。 甚至也有人说:“我的天爷,这般怪物,若是来打杀我,不用他动手,我便是吓都吓死了!” “有这般强军,这天下哪里还有敌手?” “是啊是啊,好生骇人!” 便是话语此起彼伏,当真也是湖州百姓,从未见过这东西。 有一甲骑,走着走着,忽然激动起来,便是左右转头去看,像是在寻什么人。 左右没有寻到,又往高处二楼去看。 忽然就听得一声呼喊:“郎君!范郎!” 这甲骑听得是身形一震,连忙循声望去,真是她,这甲骑下意识要开口去答,却又忍住了。 却是头前都头转头来问:“那位就是你那小枝娘?” 甲骑范云点点头:“是她!” 都头陈达也抬头去看:“就是为她不要了命?” 范云陡然又羞涩起来:“嗯……” “哈哈……倒也……值当了,不错不错。她喊你,你便答她话语吧,此时不是行军,容你一回。” 陈达说着,便也左右去捅身边同袍,皆往那二楼去指,众人都去看小枝娘。 姑娘十五六岁年纪,发髻盘成了妇人模样,一身青靛衣装,脸上妆容精致,额头点着红瓣,当真是个美人。 却看范云越发羞涩,左右同袍皆是在笑,笑出了一种奇怪…… 还有话语,这个来说:“值当值当,死也值当!” 那个也说:“哎呦,这是什么命!” “只是这小枝娘,怕是不好养活啊,范队头可得使劲挣钱才是……” 范云满脸更红,却也答了一语:“她贤良得紧,莫要胡言。” “哦……”便听起哄,那怪怪的笑容又道:“贤良啊?有多贤良啊?” 便是男人,从来幼稚。 却是陈达一语:“你答话啊!再不答话,队列可就走过去了!” 范云连忙再抬头去看一眼,队列当真就要错过去了,那小枝娘所在的二楼,已然就在身后,他连忙喊得一语:“我钱够了!” “啊?”小枝娘满脸激动,却是街面太过吵杂,实在听不清楚。 “我钱够了!”范云再喊。 “啊?你说什么?” “我的钱,够给你赎身了!” “啊?奴家听不清,你什么时候来寻奴家?” 队列越走越远,就看那陈达左右示意一番,便说:“一二三!” 三喊完后,左右二三十骑,忽然回头同声大呼一语:“我钱够了!” 那小枝娘听得一愣,连忙羞红了脸去,低头把那大袖抬起来遮住脸面。 左右也还有她的小姐妹,连忙来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他说,钱够了,钱够了!” “嗯……”小枝娘脸在大袖里,烫得通红,轻声一语,又把那大袖稍稍放了一点,放出一点视线来,再去看,只看得那一伙铁甲军汉,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姑娘激动不已,返身入屋,奔得飞快,直回自己房间之中,台子上的首饰盒,柜子里的衣物,几把团扇,一些细软……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先收拾哪个,好似要走,飞着要走,飞去郎君身边。 便也是小姐妹都跟了进来,笑笑闹闹,也是在打趣。 “可教人羡慕呢,怎的妈妈让你伺候他,不选我去伺候他……” “是呢,若是我去伺候他,岂不……咯咯……” “苦命人呐,却也有好命来,好呀好呀……” “羡慕……” 却看一个半老徐娘此时也一脸是笑进来了,尖锐的嗓音来说:“哎呦,可急坏了,那郎君可是实诚人,当是不会骗你的,这么急作甚,还早着呢,他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不急不急……” “妈妈……”小枝娘只管是娇嗔。 “嗨……好事,真是好事……我在这楼里盼了一辈子,盼个良人,没有盼到,你好命啊!”这半老徐娘,忽然也是眼眶有湿。 身旁众人,哪个不是羡慕呢? “良人呐,拿命来换你,这般的良人,何处还有……”半老徐娘是老鸨,说来是高兴,也是半辈子的哀愁与唏嘘。 就看那小枝娘忽然往地上跪去:“拜谢妈妈成全!” “唉……我没成全你什么,就是与东家多说了几句,多减了一些价钱罢了。”老鸨扭着腰肢答着,平常里,她也定是个狠厉人,偶尔间,却也有这一分的柔软。 小枝娘只管磕头去,那老鸨又说:“哪天啊,我若是活不下去了,去寻你,你可也当给我安身之处才是呢……” “一定一定,如何也报答不了妈妈此番恩情。”小枝娘只管来答。 那老鸨忽然团扇一摇,腰肢一扭,身形一转,回头要出去,也有话语:“说笑罢了,不会去寻你的……你啊,既然离了这里,就把日子过好,莫要再回来了。” 说着,老鸨背影已然出了屋,那小枝娘也就在落泪,莫名之间,左右姐妹,竟也是抱在一起,抱头来哭。 那队列之中,都头陈达也在皱眉,事情自是极好,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事可还麻烦,这人可怎么带回去。 带个女子入军中,那可是大罪,脊仗五十,可不是玩笑,打死打残了去…… 这般事情,万万不敢做。 但来日班师,上船就走了,范云也万万不可能脱队去,私自脱队,那是逃兵,便是绑了一摁,一刀就斩! 这江南去京东,两千多里,一个女子,如何安然到得了? 麻烦…… 想一想,将军向来重情义,当面去禀奏,且看将军如何开恩?说不定将军会有妥善之法,总不能真让一个女子孤身走去两千里…… 这兴许是个好办法! 想到了办法,陈达眉头就展,再去看范云,范云正在与众多同袍说话:“嘿嘿……倒也不知什么时候可允了休沐,我立马就入城来。” “范队头,此番大功,怕是不止都头了吧?” “倒也不知,我不多想……”范云如此答着,便是功勋升迁还没下来,只是赏钱先给了。 还是陈达来说:“至少啊,营副指挥使,将军何曾亏待过人,只待将军再扩员额,一差调,便是营指挥使,到时候,定也还有校尉之品级,那就是真当官了。” “都头如此说,那定是差不了,咱将军啊,就是好!” “那是那是,便是这般打仗,打一辈子我都乐意!” “待你老了,你也打不动了。” “我打不动,我儿子接着为将军去打!” “哈哈……你可没有小枝娘,哪里来的儿子!” “回去就娶,回去就说亲去娶,赶紧多生几个儿子,将军招兵不易,多生几个让将军来招!” 众人皆是大笑,范云忽然也说一语:“那我也这般,我就生八个儿子!个个养得如狼似虎!” 不知谁来一语调笑:“小枝娘跟了你,这回可苦得紧呢!” 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范云这回不脸红了,只去争辩:“她定是愿的!” 湖州城里一片喜气洋洋。 杭州城内,却是文武百官在大殿,一片沉默不语。 唯有吕师囊在开口:“谁还说我头前胡言乱语,只为脱罪?还说我为那兵败之事找借口?此番官军,着实大大不同,悍勇无当,一万之众,可当十万二十万军,乃至三十万五十万军,假是不假?” 吕师囊终于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头前个个都说他无能,还要治罪于他,此时,都不说话了? 自是不假了,那圣公亲兄弟三王方貌,就此落入官军之手,那八飞将,身死六个,只回来了侧阵两个。 那战场之局势,说得是详细清楚。 宋廷前锋大将苏武之军,当真强得不可想象。 还有朝廷大军十五万,已然就在来的路上,怕是十几二十日就要到,其中更还不知有几支这般强横之军。 此时此刻,这大殿之内,岂能不是人心惶惶? 只看吕师囊扬眉吐气质问,在场之人,个个蹙眉不展,不知如何来答。 那圣公侄子方杰来言:“圣公,诸位,便让我再去打一番,我就不信了,那苏武当真就这般无敌不成?” 方杰是有资本说这话的,故事里,秦明就死在他手,他一身武艺,万夫莫当之勇也不是乱说。 却是方腊闻言,立马抬手:“稍安勿躁。” 方腊所想,其实简单,他方家最能打的就是方杰,已然损失了方貌,此时此刻,就更要稳住阵脚,万万不能让方杰再去犯险,此番大将苏武,着实不可以常理度之,若是方杰再失,这方家可就难了。 只在在座之人无数,那个个都是自夸骁勇,个个战绩彪炳,百战不殆。 就看方腊来问:“诸位爱卿,如今大敌当前,方杰年少,实在难去委以重任,唯有仰赖诸位爱卿,不知何人愿意再战那宋军苏武?” 何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言,许多人倒也不是怕,在场强横之辈有的是,方腊几乎把江南周遭,最有胆气最有勇武的人都招致麾下了,在座岂能没有悍勇? 众人不言,原因很多,主要是众人自打进了杭州,慢慢都开始发现,圣公似乎并不是一个十分心胸宽广之人……或者换个词,圣公其实缺了那几分雄主之姿。 自也是各人角度不同,都是豪杰人物,圣公一点小心思但凡露出来了,着实让许多豪杰之辈不太喜。 请战之事,不急不急,先等一等再说,先看旁人怎么说。 终究是没人说,宰相娄敏中来说:“圣公,宋廷大军十五万,不久就到,此番,我军为主场,当仰仗天时地利人和,与宋军作战,如此才是良策,只要能退敌,便是大胜,只要退敌,便是再下州府,必是亦如以往。” 立马有人附和:“此言大善!” “好计谋!” 方腊闻言,左右去看,在座之人,竟是都在点头,便是心中只问,怎么都不愿接着干了? 这是都要保全自己,保全实力? 这百万之众,悍勇无数…… 又听娄敏中来说:“只待趁此时机,稍稍停歇,用以整编精锐,再多操训,补充甲胄兵器,如此战力必是大涨,宋廷大军劳师远征,咱们以逸待劳,以天时地利人和以对,便是胜算最大!” 方腊听得也点了点头,这话,其实有道理,这两三个月来,虽聚百万之众,但也从来没有过整编操训之事,如今与强军对战,自不稳妥。 也罢,方腊便是一语:“那就各部各自整训,各守城池关隘,只待宋军再来,诸位皆听调令!” 满场众人,只管起身:“得令!” “散去吧……”方腊摆着手,众人慢慢在散。 只待众人散去,方杰立马忍不住了:“圣公,何以信不过我啊?我自不怕死,去给三叔报仇就是!” 方腊摇摇头:“杰儿,咱们是一家人,还不到那个时候,怎能先把自家人都拼了去?如此,大业即便成了,又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人心难测,你当知晓其中……” 方杰闻言,正是去想。 方腊来说:“此番宋廷十五万大军,来得也好,只管让他们各自去守,他们个个悍勇,只让他们各自去打各自去拼,到时候退了敌,局势便就不同了!” 方杰恍然大悟:“原道是这般念想,侄儿我明白了,圣公高明!” 方腊又去看看自己的叔叔方垕,再看自己的儿子方天定…… 也是压力山大,这局势,真难! (兄弟们,下一章,风云际会就来。) (本章完) 第170章 苏将军真妙人也 第170章 苏将军真妙人也 无战事,但许多事,继续招兵,头前,十万大贼在湖州人的见证下,被苏将军一万人打得丢盔弃甲。 接着,又是那反王方貌,二十万大军而来,还是被苏将军一万人打得全军大溃,连那反王方貌都被抓到湖州城里来游街示众。 再听那楼宇里的说书人,在说那阵前斗将,那是六战六胜,一说史文恭,又说王荀,三说呼延灼,四说杨志,五说孙立…… 那说书人是神采飞扬,便也是军中如今有不少湖州人,那故事传出来,只管来加工,如何添油加醋也不为过。 阵前五大将,那自也是名望大起! 但凡茶楼茶摊瓦子楼宇之处,只要说书人醒木一拍,必是这般故事,定也是盆满钵满的赚。 这也直接让招兵之事更多了几分热闹。 甚至苏武还派人到邻近州府去招兵,常州苏州秀州等地…… 也还让王禀派人回婺州去联系,联系王禀昔日的一些麾下之人,也联系那些被贼兵肆虐过的良家子弟…… 苏武的空闲时间还有二十天左右,苏武连胜三十万军的消息早已如风一般四处传扬。 只待过得五七天去,甚至连杭州那边都有人过来投军,这般的人,苏武真的要,只管看那满脸的仇恨与泪水,身体健康的青壮,苏武已然是来者不拒。 倒也来的不少年老投军之人,其实也是悲惨之事,在军营外又是磕头又是乞求,只说要报仇雪恨之乐,奈何军中就是不收…… 便是五七天后,这般事情,越来越多。 苏武喜也是喜,仇恨这种东西,对于军心而言,其实挺好,忧也是忧,便是军营之外,聚得越来越多的人,这些人奔来湖州之地,就是为了拿刀报仇,连饭都没得吃,却是军中又不要他,但每天的饭也还要照顾。 这事,自也要邢岳来处理,流民难民的群体,是越来越大,这些人本是四处去逃,多是往北远走。 如今都知道湖州城这边安全,有那连续打败三十万贼军的朝廷先锋大将,只待消息散得越来越广,这些流民难民,那是拖家带口而来。 管是一定要管的,按照朝廷正规流程,那更是要管,甚至就是直接竖起招刺的旗帜,只管把其中只要是壮年的男人,都招到厢军里养着。 但这事,苏武只做了一半,他只要自己想要的,剩下的一半,邢岳来做,乃至也只是邢岳代为,只待童贯来了,童贯得与朝廷商议,来负责此事。 苏武也开始往苏州去再要钱粮,苏州那边也还有苏武的营寨,还留了一些辅兵看守,营寨都不拆,只待童贯来了,也能省一些事。 如今苏武要钱,那自是好要,苏湖两州相距很近,此时不给苏武钱,来日若是贼军再来,不往湖州了,直接往苏州去,便问苏州还要不要苏武去援? 若是有那水贼直接在苏州上岸,那水贼可凶,连朱勔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刺杀,却也问苏州怕是不怕? 广德、宜州、秀州,反正这一线,苏武都派人去要钱,只管给个承诺,只要贼军来了,苏武定然马军快骑,三两日就赶到。 便是此时此刻的苏武,有这一份保证,就能从这一线州县要来钱粮,当真“面子”极大。 那西边四百里外,与歙州接壤的池州,竟是还主动派人送钱粮过来,虽然不多,只有二十来万贯,但这份诚心,自也换回了苏武的一个保证,只要池州有军情,苏武一定派人去救。 再是常州润州,他们虽然在后方,但多多少少也主动送钱来,只怕境内也有人响应方腊起事,交一点保护费,求个心安,倒也不是太多。 每日是钱也来,人也来,流民难民也来,许多流民难民,就把遮风挡雨的窝棚搭在苏武军营之外,便是如此,夜里睡觉都不做噩梦。 苏武还出营去打马巡视了一下,难民群体,那是越来越广…… 吃的还好说,就是这冬日难熬…… 苏武有一种无力感,他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只能看着每日都有那冻馁之人抬出去埋。 亲眼看着,却又无能为力,哪怕苏武时不时把军中的柴火分出去一些,其实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苏武第一次真正看到,乱世人命不如狗…… 湖州城里,自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城中时不时有休沐的军汉来去,只要有这军汉出现,只管是众星捧月,问的也是那战场传奇的故事。 军汉们也打开话匣子来说,军汉说来,自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他们亲自在场,亲自冲杀,谁得了人头,谁得了赏钱,不免也有几分得意洋洋的吹嘘。 春香楼里,又是那个受伤的军汉范云,再一次入城养伤,还是养在那小枝娘的照顾之中。 当真赎了身,拿了身契,到衙门里去除了贱籍,小枝娘正儿八经有了良家身份。 若是有同袍休沐,也会过来看看,故意来看看,就看看小枝娘到底怎么美,都说美,不看看,就是心下难受得紧,看了几眼,倒也就心中舒坦了…… 范云也真大方,同袍要看,他也真不拒绝,更不来气,只管是让兄弟们都见见,值不值得一条去搏? 兄弟们也把他的钱都给运过来了,只管都交给小枝娘来保管。 都头今日也来了,还带了一票弟兄来,说了一些事,说着与鲁指挥使商量了,也去见了将军,把这事说过,便看怎么把小枝娘带回东平府去。 便也都是这些杂事闲事。 只管众人都走了,范云头上都是包扎的纱布,一条腿上也绑了夹板。 但范云就是不在床上好好躺着,还能一会儿蹦跶到这里,一会儿蹦跶到那里,便是小枝娘给他倒水喝,他也要自己蹦去迎一下。 小枝娘自是埋怨着:“你这般,如何好得快去?” 范云傻呵呵笑着:“没事没事,就是骨头裂开了一些,不是断了,郎中说了,无碍。” “无碍也不得这般来来去去……”小枝娘鼓着脸,却也在忙,刚才那都头带人来,留了许多水杯要收拾。 便也是麻利人,勤快非常,刚才也是里里外外忙来忙去。 范云只傻呵呵看着笑着,便是小枝娘走到这里,他目光跟着到这里,走到那里,目光跟着就去那里,只待小娘子出门去洗杯子,他等得片刻也就起身了,又到门口去看…… 门口看得片刻,又往外蹦跶,到那栏杆处去往下看…… 只待忙来忙去落了夜,没什么忙的了,吃也吃了,洗漱也洗了…… 两人桌前对坐,便是含情脉脉互相看着。 范云来说话:“都头今日说了,将军也知道你我之事,将军也高兴……” “苏将军吗?”小娘子来问。 “自是苏将军,我们军中,只有一个将军,不过,都说此番战事定了,就会有好多将军了!”范云很高兴。 “嗯,朝廷自是会封赏……”便是两人闲聊。 “说是朝廷封赏,那还不是我家将军封赏?我家将军如今在枢密院里也当官,只看他如何来封赏就是,也说我呢,都头说我兴许是振威校尉,但看将军怎么安置,许也是还多一级,昭武副尉,不是从六品,就是正六品,将军是从五品起,说不得来日,我也给你挣个将军回来,说不定往后,你可是将军夫人。” 范云,许是也在吹嘘,更也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 这一声将军夫人,只把小娘子说得脸通红,只道她是含羞,却又见她抬头来,眼也在红,还有话语:“校尉就足够了,校尉也挺好……” “这是哪里话?随着将军出生入死,便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我当将军你还不喜呢……”范云不能理解,却也在逗趣。 小娘子幽幽拽了一句诗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什么诗词?”范云不太懂,但他喜欢听,喜欢听小枝娘说,更喜欢听小枝娘唱。 小枝娘自小在这楼宇里,自是学得多,所以赎身才那么贵,她却把那红眼收了收,只道:“只是想你不要再那般犯险了……” “嘿嘿……你说这些啊?”范云指了指自己的腿,又道:“无妨无妨,我家将军也是悍勇非常,我就是与将军学的,不算事,兄弟们可都佩服我,将军也夸了我,这算什么?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挣个将军回来!” 小枝娘默默低头去。 范云只管说得兴起:“到时候,我也练个千军万马在麾下,再随将军上阵,那时候,中军大帐里议事,我也当去,我与将军坐在一处议事,嘿嘿……还有,我得多认字,你教我,你那句诗,也教我再念一遍,什么杨柳?” “忽见陌头杨柳色……”小娘子轻轻说着。 “对对对,陌头杨柳色,到时候我说与将军去听,将军肯定夸我,想当将军就要多识字多读书,不能到时候连个军令都看不明白,那可就教人笑话了,我家将军就能写诗作词。遇了你可真好,你教我就是……哈哈……” 范云只管一通说去。 小娘子听着听着,又笑…… 一笑,就是两个梨涡在脸,又俊又俏…… 范云自是看着,发呆发愣,便是怎么看都不够,又说:“还要生八个儿子,刚才随都头来的那个豚头,豚头说你会不愿,我说你肯定愿的,生得八个儿子,每天多吃多动多长,只管养得十五六岁去,到时候,将军肯定还招兵,都来……到时候,你说不定又是将军的母亲,哈哈……” 这日子,只管在范云口中说来,那是真好,越来越好,越说越来劲,还要说:“他们跟我就不一样了,他们有你这个母亲,那定是自小就识字了,就会读书了,读了兵法兵书,说不定直接就当虞侯,都虞侯……” 小娘子也是满脸笑,只管是范云说的话语,听来就是可乐。 “范郎……” “嗯?” “你家将军,真的好……” “那是!谁都说将军好,哪个不喜将军?哪个不说将军好?” “范郎……” “你可把钱都收好了,到时候带回去,咱买宅子,办喜事……” “范郎……” “嗯,我听着呢……你你……你怎么又落泪了?” “无妨……奴家教郎君写字。” “嗯,好好好,好得紧……你可别哭了,你一哭来,我心里疼……” 夜在深,江南好。 正是要过年,湖州城里,热闹非常,百姓家张灯结彩,街面上人流如织,手艺人生意正好,家家户户,不论贫富,也多几个菜肴来庆祝。 湖州城里文人士子也多,江南才子地,正也是结社在庆,席面上曲水流觞,诗词来去,乐音在奏…… 好似丝毫不觉二百里外有那百万之贼烧杀抢掠。 倒是这诗词里,每场都唱,唱一曲苏将军的“醉里挑灯看剑”,见过战阵的士子,倒也还真有些不一样,真能唱出其中几分豪迈,也能感受其中几分滋味。 府衙也会支持新春诗会,便是湖州头面人物,都会出帖去请,地点还就在春香楼。 也去请了苏将军,苏将军倒是婉拒了,只说是贼寇在外,不敢懈怠,军汉当护着百姓安居欢庆…… 这话传到诗会里,自也不知多少人在动容。 州学的士子,县学的士子,新中的举人,教习教授,文坛宿老,官宦人家,头面人物,济济一堂。 范云带着小枝娘,也趴在二楼栏杆处看那楼里的雅苑。 邢相公没有请来苏将军,却也有话语:“将军人不至,那是为国为民在守,但将军也送来了一首词,要与诸君共勉!” 只待这话一出,众人难是翘首以盼。 只看邢相公抬手一招,乐班就来,十好几个,琴瑟琵琶,笛萧胡笳…… 在唱:“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短短一曲《卜算子》,那魁唱得动听非常,众人皆抬头来,莫不动容。 那邢相公笑着更言:“本府代将军与诸君同饮!” 便是一时间气氛就起,众人皆是举杯,便是有人大声喝彩:“好!” “苏将军才华绝顶!” “已是知晓将军有诗词之才,未想竟是高明到这般地步,同饮!” “只可惜了,将军今日不曾亲至,否则定要与苏将军以此词佐酒,同饮三百杯去!” “苏将军这一曲,在这冬日里,胜却人间无数!” “今夜,得此一曲,足矣!” 那二楼栏杆处看热闹的范云,只看众人都在夸,便也跟着大呼一声:“好!” 倒是喊完这一语,范云也转头来问:“娘子,将军这词好在何处?” 小枝娘微微笑言:“将军这词,说的是冬日之梅,说梅品性之高洁,不惧寂寞,不怕牺牲,但行品格贵重之事,不问前程结果,一说君子之德,努力进取,一说君子之行,在于脚下。似是勉励人心,也似言说志向,许也说军汉为国效死的那份甘愿……” 范云听来,只管点头:“好好好,今夜,我就学这个,就写这个,背下写下!” “嗯……”小枝娘认真点着头。 城内在热闹,城外军中,少了几分喜气,多了几分忧思,军汉们吃得自是比平常好,也能饮一些酒,但也不免思乡。 苏将军一部一部去走,与所有人都见一面,与所有人都饮一杯,说上几句话语闲谈,勉励几句。 只管让将士们奋进,回乡去,该是衣锦。 军汉们思乡换成了激动,将军说,该是衣锦,自不会是假话,出来搏命,就为了这份衣锦还乡。 回到中军大帐里,将军自也饮了些酒,自也在思乡。 乡关何处是? 也不知程相公可好…… 不知程小娘怎么过这年节,不知大舅哥是不是在来江南的路上了。 孟玉楼,也该是在思念自己吧? 也不知孟玉楼的怀了孕的肚子多大了,一走数月去,是不是回去的时候,孩子就该生了? 赶不赶得上? 苏武却是不知,东平府衙里,也有宴席,京东两路制置使程万里端坐在首,新任知东平府事宗泽陪坐在旁。 这是家宴,程小娘自也在席,却是苏武万万想不到,这府衙里的家宴,会多一个人来,正是那孟玉楼。 孟玉楼一脸紧张,坐在一旁,低头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她便是在如何经过世面,又何曾见过程万里这般的朝廷封疆大吏? 只管是府衙里派人来请,孟玉楼又如何敢拒绝不去? 见了人落了座,那程相公便是频频打量,甚至也看她的孕肚。 那程小娘呢,还与她轻声说话:“莫怕……” 孟玉楼只管点头:“嗯……” 她实在有些怕,心中忐忑自不用说。 却听那程相公开口来:“我本不该逾越如此,只是子卿啊,父母早去,也无旁亲,此时他一人正在江南苦战,说不得什么了,我若不为他操持这些,便也觉心中有愧,既然事情已是这般了,来日啊……终究是一家人,要走动,你呢,只当是那苏家的席面就是,不久,程家也好,苏家也罢,终是一家,孟娘子,你啊,稍安,也问老宗相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宗泽最近,虽然工作上依旧勤勉,但心情极差,不为其他,就为了故乡正在遭受战火之苦难,不仅如此,他儿子宗颖此时就在家乡婺州义乌,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消息全无……不是他不愿意带着儿子外出当官,实在是他这几十年来,都当那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今年辗转在这里,明年便就辗转在那里…… 家中自也有人,有一些小小的产业,旁支也有,总是需要一个顶事的,这儿子也就留在家中顶事了,更也是年想着儿子在家乡读书进考,只能在籍贯之地来考,也想着儿子能考到东京城里去放榜。 谁知道,竟是这郎朗大宋朝,会起百万贼。 程万里请他赴家宴,便也头前也说过,苏武在江南,定是会帮着问,更也会努力去庇护。 苏武自也真做了这件事,让王禀回婺州去联系人来投军,宗泽一家,就在其中之列。 宗泽听着程万里的话语,便也知道程万里是故意来问他,打破他这些思绪,便是来答:“自是这个理,子卿无亲,程苏自是一家,孟娘子不必想得太多,程相公,也是积善之人,这程家,当也是积善之家。” 孟玉楼自是起身来福:“多谢程相公,多谢宗相公!” 却又看了看程小娘,自是再福:“多谢程娘子……” 程小娘端坐正直,竖脖正头,微微颔首一笑,自已有了几分大妇主母的模样,再来说:“坐就是……” 孟玉楼再坐,好似真放松了几分,却也依旧拘谨,便是不知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是个什么章程与规矩,也怕露怯失礼。 倒也没什么章程规矩,程万里左右一抬手,便动了筷子,还与宗泽说话:“我这家啊,怪也怪了,女婿儿子,都上阵打仗去了,留得老父与女眷,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头前啊,我也还心中暗自来怪,怪子卿怎的这般行事,此时此刻,倒也怪不出来了,你说这军汉上阵,有今日没明日,岂能不快快留个后人?” 宗泽点着头:“是这般道理,只是这年节时分,不该说这些。” 程万里摆摆手:“不说不说……嗯,说点其他吧,子卿走的时候说了个事,我差点还给忘记了,说是把那阳谷的知县,调到莱州去主政……这事,年后得办,老宗相公,你记一下,免得年后我又忘记了……” “好……”宗泽点着头,他虽然已是东平知府了,却还当真程万里的助理,他也是干得起劲。 程万里陡然又想来一事:“那赵明诚,青州来人报,年前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当也派人去吊唁一番,嗯,当派两拨人去,一拨是制置使衙门去的,他与子卿有旧,另外一拨,就当是子卿派人去的……” 赵家毕竟是京东高门,前一辈还当过宰相,后一辈为官也多,合该派人去一下。 “这事好说。”宗泽再点头记下。 “吃酒……”程万里心情其实也不好,就如他言,女婿儿子,都在战场,这年过得其实没味道。 宗泽提杯,两个老汉共饮,两个女眷自是不参与。 只待两个老汉饮得几杯来,程万里又问:“孟娘子,那子卿的宅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武在置宅,置了宅子自就需要修缮,乃至装修,置办诸般器具。 本是苏武吩咐孟玉楼的事,但如今就不同了,那当是苏武娶亲的宅子,程万里过问一二,也是应当,乃至帮着操持,他也觉得是分内之事,便是苏武无亲,不当外人了。 “回相公话语,宅子置下来了,正是修缮,也不知……”孟玉楼顿了顿,又看程小娘,再说:“便是过了年,还请程娘子去看看才好,挑个喜好,如此才是正理。” 程万里闻言点头,只管一挥手:“嗯,你们啊,一起把这事操持下来,只管子卿回来的时候,便不必他来操心了。” 孟玉楼点着头,但不说话,只看程小娘。 程小娘与孟玉楼对视一眼,便也来点头:“父亲,我知晓了。” 程万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看了看宗泽,又道:“哪怕是子卿回来了,大战又要起,所以啊,要快,什么事都要快。” 程万里说的是北方,苏武就是这个命了,连带着程家,也就是这个命了。 岂能不快?置宅也罢,成婚也好,都要快,若是慢了,只怕到时候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也想,那不成器的儿子程浩,合该也再说门亲事了,最好也要快,如今随了恩相去,与苏武也是一样了。 说谁家呢? 程万里想不来,如今,昔日那些同僚之辈,他看不上了,他看得上的那些,与他也不熟,乃至与他这个阉宦门生也难来往。 也是麻烦…… 不免还是想到恩相,让恩相来操持,许是好事,西北几家,种家、折家、刘家,其实都可以。 这般去想,更也有政治上的考量,既然走了这条路,来日不免就在枢密院了,与这般家族联姻,将来好多事,便利。 “吃酒吃酒……”程万里边想着,边招呼宗泽。 宗泽点着头,只管吃酒,今日月还明,故乡更思念,若是酒醉人,飞渡江湖去。 那两个女眷,似也在说私语。 说些呢,听不清,便也不必去听,只看那孟玉楼,越发少了拘谨。 扈三娘,今日自是回家去了,五十里外独龙岗,也在热闹,却是不知多少子弟在奋战,热闹里,多了几分忧愁。 大宋开封汴京城里,天子也在过年,只待初一日,要祭天地,祭拜祖先,在宗庙里要与祖先去说当今天子之功绩…… 说西北如何安定,说百姓如何安居乐业,说与金结盟,欲取燕云,以承祖先之志,如此种种。 却也告罪,说山东起大贼,江南起大贼。 天子赵佶,其实还是个老实人。 只从宗庙而出,却看那宰相王黼飞快奔来,送来几封奏疏,其实这奏疏来了有几天了,王黼非要这个时候呈上来,为何? 当然王黼也知道,不必去瞒,瞒是瞒不住的,拖这几天,只为一事,就是要选这个最合适的机会,让皇帝情绪上最喜悦。 自是江南捷报,有枢密院那边来的,童贯不在,枢密院那边来的也到了中书门下,也有苏州湖州之地来的,便是一大摞。 王黼只管大喊:“官家,陛下,大喜大喜,先祖先皇庇佑,天子恩德,江南大捷!” 天子刚在宗庙里告了罪,也祈了福,竟是捷报就来! 自是捷报在手,天子在看,岂能不喜? 只管大手一挥:“随朕再入宗庙,再请太常焚香祷祝!” 就看天子几步回头就奔,入得宗庙,便是激动不已,亲自来念捷报与先祖先皇来听。 苏武苏武是苏武! 虽然中书门下也知道都是苏武,但皇帝总是要看的…… 都是苏武也无妨,一介武夫,怎么都无妨,武夫再如何起势,也不过几十年前狄青那般而已,前人如何处置,后人学着做就是。 那狄青之辈,只说他家中长灵芝,养的狗也能长角,说他家中藏黄袍,岂不就是个惶恐郁郁而终? 苏武又如何? 只看皇帝惊喜万分,也在夸赞:“好苏武,好苏武啊,百万军中生死不惧,报国效死悍勇无当!当赏,当重重封赏。” 更也说:“列祖列宗在上,拜谢列祖列宗之庇佑,大宋出此悍勇之将,正是天命所归也!乱臣贼子,不日就灭,逆反天命之贼,当不得好死!先祖同鉴!” 天子在磕头,众人跟着也在磕头。 这个年节,过得极好,只待众人随着天子出了宗庙,天子喜不自禁,只管左右去说:“都有封赏,都有都有!” 王黼来言:“只要官家开怀,正是臣等之大幸事,官家实不必破费。” 梁师成便也来说:“官家大喜,如此开年,今年必多是喜上加喜!” 吉利话只管说,天子只管笑:“入席,今日痛饮!” 汴京好,东京之风华,国破家亡也还有人会梦到…… 转过年来,就是正月,江南的正月,能看到枯黄里已然发出了嫩芽,天气已然就在转温热。 大宋朝,宣和三年正月。 四路宣抚使童贯、两浙制置使谭稹,率京畿、西北、河东共十五万大军下江南! 陆上千军万马来,水中船舶望不到边。 本也当在苏州附近为集结,却是如今换了位置,大军直扑湖州而来。 湖州城外,不知来得多少百姓看热闹,便是这辈子,如何见过这般场景? 比那十万贼都多,比那十万贼更是雄壮威武,朝廷大军来了,百万之贼,覆灭已是顷刻之间。 湖州百姓,比任何人都要乐观,没有丝毫战争的肃杀,只有看热闹的好心情。 这二十来天,苏武早早提前就在扩建营寨,湖州城内,也是出人出力出物,帮着忙碌非常。 只待大军到了,入营就住。 中军大帐更是扩建了几番,诸多官员将军,济济一堂,后续之军,还有许多,也在快速而来,带来的钱粮物资,更是堆了又堆,放了又放…… 这大宋朝,还是有钱! 童枢相端坐正中,满脸和善在笑,左右去看,再把眼神定在苏武身上,上下打量几番,先说:“不见瘦!” 苏武摆着手:“回枢相,江南不比边关,倒也不苦。” 童贯哈哈笑着,再看众人,抬手往苏武身上一比:“都认一认,这位就是苏武苏子卿。” 众人其实已然都知道了,个个目光都聚在苏武身上。 苏武拱手左右去礼,只管口中来说:“见过诸位同僚,见过诸位相公。” 自还要转头来:“再拜枢相,再拜谭制使!” 童贯只是摆手示意苏武落座,那谭稹是把苏武打量了又打量,这一路来,时不时就接到苏武的奏报,不仅仅是捷报,诸般事宜,各种奏报。 到得这湖州来,连十几万大军的营寨都扎好了。 怎么说呢?有一种无奈之感,此人岂能不是大才?却也起了觊觎,这般大才,这般年轻,将来活得可还久着呢,这要是招入麾下,岂不好用? 来日,还有什么可担忧? 谭稹起了笑脸:“苏将军,快坐快坐!” 这话听得苏武一愣,这死太监,好像人还挺好? 却是苏武也去看童贯,童贯也是笑脸:“坐就是……” 苏武才落座,也扫视了一番人群,谁刘延庆,倒是好分辨,谁又是刘光世,谁是韩世忠,谁又是关胜? 不急,只管听得童贯来言:“此番我等大军到了,头前,贼势正起,大仗恶仗,子卿已然打过,想来诸位也知,而今贼人被子卿几番血战,打得龟缩不前,贼也凶狠,接下来,攻城拔寨之事也,非子卿一部可成,便是仰赖诸位了。” 刘延庆自是拱手:“恩相放心,自当效死!” 童贯点着头:“诸位也放心,我监军几番,从来有功必赏,而今亦然。” “拜谢枢相!”众人只管来答,便也多是跃跃欲试,其实许久没有过如此机会了,即便是西军,虽有小争斗,但早已无大战。 没有大战,军将们又如何出头? 更是那年轻人,但凡真有本事,哪个不渴望建立功勋? 就看眼前苏武,年纪轻轻,已然一升再升,一赏再赏,此番之大功,怕是更要大赏,怎么能不羡慕。 当然,这是有本事的人去想的事。没有本事的,不免也是心有戚戚,紧张不已,真是上阵攻坚,生死之事,总归担忧。 谭稹也当说几句:“嗯,就是此理,我为两浙路制置使,正是这江南之地,诸般州府,一应好调拨,诸位有什么事来,只管当面就说,皆是无妨,我自当为你们奔走就是。” 谭稹所言,不外乎钱粮之事。 为何谭稹是这两浙路制置使,便是许多人都知道,军将之权,谭稹在童贯手上,自是难以争夺。 但只要握住了钱粮的口袋,便是握住了许多事的命脉,钱粮就在两浙,就在谭稹手上,哪个不来要?哪个不来求? 这就是谭稹的机会所在,如何拿捏,那就看手段了,其中人心之事,多多少少,可得也。 苏武听来谭稹话语,只管去看童贯。 童贯老神在在,没有任何表示。 苏武心中一想,也罢,既然是斗法,那就看各自法力高低了。 此时,倒也不是什么战前会议,只是大家碰个头,见个面而已,接着还有事忙,当先是把各军安定下来。 众人也就在散,苏武自也散去。 只待出门,本是在大帐侧边执笔记录的程浩,飞快跟了出来。 “子卿,可想煞我也!”程浩有些无状,一把搂住苏武的背膀。 苏武也笑:“此来一路,可习惯?” “头前几日,还真不习惯,倒是走着走着,也就无妨了,你……”程浩想问点什么,却没问出口。 “我这也无妨,上阵打仗,我自不必冲锋陷阵去,安稳得紧。”苏武知道程浩要问什么。 “唉……你自这么说吧,枢密一路无事,不知与众人说了多少你的事去,只管说你是打马冲阵,身先士卒,悍勇无当。” 程浩其实是担忧,但见了人,安然无恙,也就说不出什么担忧了。 “差事都还办得好?”苏武又问。 “寻你来,就是说差事,我这随差的事,那都是小事,我自办得妥妥当当,枢相也是多有夸赞,要你说的是军中之事,我慢慢说,你细细听……” 程浩第一时间来告诉苏武这些事,便是生怕苏武不知其中,有什么处置不当的地方。 程浩慢慢来说,苏武慢慢来听,刚才猜测了一二,自是没猜错,只是不知还有这么多细节,竟是军中已然就有不少人拜过了谭稹。 这权力运行的逻辑,有时候,真就是这么简单明了,就是那一句话,新人换旧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说完了事,两人互相叮嘱几语,苏武便再往自己部曲而回,身边都是忙碌,十几万军,营寨就如同一个城市一般热闹。 却是又走不远,一个军将上前来,众多军将皆在忙自己部曲之事,这人来寻苏武,显然就是有意而来。 只听他说:“在下辛兴宗,乃是鄜延路刘总管麾下军将,见过苏将军。” 苏武笑问:“有礼有礼,不知何事?” “是谭置使有请,还请将军一会。”辛兴宗笑着来说。 苏武哪里还能不懂,却也意外,怎么这么快?真是毫无顾忌?这辛兴宗也是如此光明正大奔走,那更是毫无顾忌,就不怕童枢密给的小鞋来穿? 去是不去? 苏武想得一想,点头:“上官来招,岂能不去,辛将军头前请。” “好好好,苏将军真妙人也,请!”辛兴宗差事办妥,自也高兴。 (兄弟们,马上就除夕了,祝兄弟们阖家团圆,事事顺遂,身体安康,家庭幸福!拜谢兄弟们这三个月来的支持,再拜!) (本章完) 第171章 世间真豪杰也!(感谢【辽了了】的白银大盟!) 第171章 世间真豪杰也!(感谢【辽了了】的白银大盟!) 苏武随着辛兴宗只管往那谭稹的大帐处去。 苏武进门的时候,谭稹还愣了愣,只因为苏武着实来得太快,谭稹便也以为这件事竟是如此顺利,立马起身抬手:“苏将军,请落座。” 苏武自也在拱手:“见过谭置使。” “好好好……”谭稹脸上笑开了一般。 苏武落座了便也问:“不知谭置使有何吩咐?” 谭稹当真开门见山:“是这般,嗯……我欲……与童枢密,还有诸位将军商议一件事来,既然十五万大军到此,那贼人手中之州县城池有六十多座,为了尽快剿灭贼寇,不若兵分两路行事,苏将军以为如何啊?” 说完此语,谭稹自是一脸期待看着苏武。 苏武也在想,这是什么操作呢? 兵分两路这件事,其实没啥,如今之势,只要攻破了杭州,兵分八路都行,还真是提升效率的办法。 但谭稹如此说出来了,意思必然不一样,换句话说,谭稹所想,那就是童贯带一路,他谭稹带一路。 这里面不免就有立山头的意思,谭稹有点急,急不可待,他急着要在军中奠定自己的权威。 办法也简单,那就是他带的这一路大军,只要功勋卓著,便是瞬间就在军中立了威信,更也是在天子那里证明他自己,证明他谭政并不比童贯差,童贯能干的活,他自也能干。 如此,童贯六十六了,也就该……颐养天年了,不必什么事情都指望一个童贯了。 想法着实不错,所以谭稹需要人手,需要真正堪用的人手来做到这一点。 便是此时此刻这军中,还有谁比苏武更值得信任? 总不能到时候兵分两路了,那些军将都跟着童贯去,分到谭稹手中就是一些不堪用之辈,那还谈什么证明自己?那不是让自己更成了一个笑话吗? 苏武明白非常,只管点头:“如此甚好!” 谭稹更是大喜:“将军当真觉得这般极好?” 苏武笑着点头:“十五万军,若是聚在一处,反而臃肿不堪,难以调度,自就是兵分两路才是更好,如此两路剿贼,也让贼人首尾难顾,疲于应付。” “苏将军此言,甚得我心!”谭稹笑得合不拢嘴,只管是这一言一语来,事情就这么成了。 那童贯于人心之道,也不行啊! 这般好军将,说改换门庭,便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便更也是这苏将军当真知进退,良禽择木而栖,那童贯已是行将就木之年,显然在军中已然没有什么威势了…… 只看眼前苏武之言,童贯,已然不值一提! 苏武还说:“谭置使只管去与童枢相商议这兵分两路之事,只待商议妥当了,那童枢相领一路去,谭置使领一路去,如此,剿贼之事,岂不事半功倍?” “好好好,有苏将军如此一言,来日,我定在官家当面,为苏将军奏请大功,一定保苏将军在枢密院里,节节高升,前程似锦!” 谭稹说得激动,苏武这般知机识趣,这般有诚意,他岂能不投桃报李? 苏武拱手一礼:“皆为家国事,自当用命!” 谭稹一时激动,竟是起身把苏武手臂一拉,另外一只手搭在苏武的手背上:“苏将军真乃家国栋梁之才也!” 苏武浑身一个激灵,这无卵之辈,这是…… 苏武赶紧把手抽出来,做个拱手姿势掩饰尴尬,便是拱手来说:“谭置使客气了!” “好说好说,苏将军少壮英才,我……苏将军部曲之中可有所需?只管说来就是,苏将军万万不要客气,但请开口……” 谭稹说不出的激动,只以为这一趟来,很多事要想做成,那是千难万难,没想到,竟是这般轻松。 苏武眉头一皱,只管答得一语:“末将这客军远来,恰逢佳节,将士们思乡难耐,多多少少有些人心浮动……” 苏武这话,还能有什么意思?要钱要出了来,也是苏武不知这阉货到底有没有钱? 按理说,天子也好,那些京城里身居高位的相公也罢,既然给谭稹派下了这般有难度的差事,应该不至于让谭稹孤身一人空手而来吧? 大宋之军伍,就是钱堆起来的军伍,要争权夺利抢功劳…… 苏武一脸期待看着谭稹。 谭稹稍稍一皱眉,左右看了看,便是开口来说:“想来苏将军在这江南之地,实难也,麾下将士年节思乡,人心浮躁,倒也是无奈之事,当以重赏安抚人心!”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苏武一脸期待,却也皱眉苦脸:“唉……这江南富庶之地,世界啊,便是做什么事都贵,将士们入城去一趟,回来更是个个愁眉苦脸,如之奈何!” “好说,此番我从京中来,带了一百万贯的现钱,先允你八十万贯,只待我去公文往两浙路各个州府,再筹钱粮,便也都先紧着苏将军麾下!” 谭稹当真舍得,只念,此番只要有了苏武鼎力相助,剿贼还怕无功?有了苏武,旁人,好似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什么西北军、河东军,眼前看来,都不如面前的京东军。 苏武刚才只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再说,没想到,还真有枣,一百万贯直接先给八十万贯…… 想来这一百万贯,便是京中某些大人物的鼎力支持。 极好! 苏武要想把这钱骗来,岂能不用点心,只管激动一语:“拜谢谭置使,我回去,便立刻与麾下将士们分说,就说谭置使体恤将士不易,从京中带来一百万贯钱,第一时间就赏赐兄弟们八十万贯,便教麾下将士,都感念谭置使之大恩大德!” 谭稹满脸是笑,笑着摇头摆手:“诶……不必如此,不必不必!” “岂能不必!”苏武面色一正,又道:“一定要说,一定要让将士们都知道,这钱是哪来的?是两浙路制置使谭相公之恩典也!” 苏武说得是严肃非常! “哈哈……我着实不愿如此啊,我之秉性,向来不是如此邀功买名之人,都是为家国之大事,为陛下之圣恩,岂能是我个人之事?苏将军啊,子卿啊……你啊,非要如此,也是无奈,只有随你去了……” 谭稹,还真就很“谦虚”。 苏武依旧严肃,只说:“谭置使,末将也不好在此久留,也怕落人话柄去说,此般拜见了谭置使,便也该去拜见一下童枢相,如此,也好分说不是?” “是是是,是这个理,子卿你也不易,哎呀……都是我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啊,你只管去,速去就是……” 谭稹岂能不懂,这位苏将军,也着实难做,不必苛求,总归人也要活个名声,也还要顾及一个脸面周全。 苏武拱手:“谭置使多担待多担待。” 这苏武,当真是好,如此诚心诚意,话语无间,谭稹心中也是感动,大手一挥:“好说好说,子卿啊,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去点数,晚间……不,片刻之后,说不定你从童枢密那里还没回来,我这里的钱,就送到你营中去了!” “那末将就去了!”苏武,还要弄个依依不舍。 “去,只管去,快去!”谭稹头前比手作请,还把苏武往帐外去送。 苏武是一步三回头,实不愿也,无奈何也…… 已然走远几步了,苏武还回头:“谭置使,帐外冷,快回快回!” “好好好……”谭稹那真是喜笑颜开,身心舒畅。 只待苏武去也,谭稹回帐中落座,一旁还有辛兴宗,谭稹叹得一语来:“哎呀……没想到啊,这年轻人,当真知进退,难怪……难怪他如此善战,那真是七窍玲珑心,心思透彻!” 辛兴宗便在一旁来回:“末将也是没有想到,只以为这苏武是那童枢相一手提拔之心腹,便是那油盐不进的性子,意外之喜,当真意外之喜。” 谭稹转头一看辛兴宗:“你放心,此八十万贯,收买人心也,我这还有二十万贯,只管往你军中送去,只待我再往两浙各州府调拨来了钱粮,再与你来补!” 辛兴宗心中已然乐开了,脸却正色:“恩相小觑末将也,末将如此奔走,岂是为了这点钱粮之事?” “好好好,真好,辛将军,深得我心!”谭稹心下里,都是畅快,只管去想一想,左手京东军苏武,右手西军辛兴宗,再加一些京畿军将,大事,成也! 比来之前与诸位相公商议之时的预想还要好! 苏武当真往童贯帐下就去,这般乐事,岂能不去? 童贯帐中,倒也无他人,就随差程浩在旁边伺候,童贯自也是案牍无数,京中来的,各州府来的,各军来的…… 便正是大手一挥,在一份公文中签下大名,无他,江南头前之军将,但凡作战不力的,抗贼不坚的,一应捉拿治罪,家眷充公! 只看苏武来拜见,童贯手一摆,让苏武坐在一旁,便是来说:“废物,每年几千万贯,上亿贯的钱财,养得这些废物!” 童贯在气,只因为每年全国各地的军饷,都过他手,他亲手的钱,所以格外来气。 但苏武不气,只管说道:“有一乐事说与枢相来听,也好教枢相心中开怀一些……” “你说来听听……”童贯点头。 苏武自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来说,来说这些事,很重要,特别是在官场之上,格外重要,便是万万不能仗着信任,真做出那般首鼠两端之事来。 童贯听来,自是哈哈在笑:“你这厮,何必如此得罪与他?到时候,他岂不恨你入骨?” 苏武只管愣愣来答:“下官何曾得罪他了?他不是自己说为家国事,为天子事,如此奔走吗?他这赏钱,下官岂能不要?” 便是苏武装得真像,一旁程浩都笑出声来了。 童贯又看苏武,语重心长来言:“其实啊,你也不必如此,我终究……怕是不得长久了,你还年轻。我也知,你是为我鸣不平,想要惩治报复他一下,其实当真不必,来日他得了势,你当真就难了,那时候,我在地上埋着,也帮不得去了……” 苏武只答:“管他那么多,他不知深浅厉害,便教他吃个苦头去,我以本事立身,还怕了他一个几十年不出宫闱的阉货?” 苏武属于是嘴巴不把门,岂不知当面也是个阉货。 却是童贯也不气,微微笑着:“只念我啊,还多活几年就好。” “那是自然!只待稍后,我一一去拜会一下西军诸位,再去河东军走走,我且看看,这兵分两路之事,那谭稹到时候如何收场!”苏武只管如此一语。 童贯闻言,便也动容,眼前这苏子卿,当真是好,许多事本该自己想办法操持,苏子卿却都知道,也主动帮着去操持。 麾下有如此贴心之人,岂不让人舒坦感动? 童贯点点头:“好了,说点正事与你,你来得久,麾下已然也有江南之人效命,天子有罪己诏一封,你想个办法,把罪己诏送到杭州城内去,也想办法打探一下杭州城内之军情……” 这事,对于苏武来说,倒是不难,婺州人也好,湖州人也罢,混几个到杭州城内去,当是不难。 倒是苏武没想到,天子还真有罪己诏? 那赵佶真知道自己错了? 罪己诏已然不假,但苏武知道,天子是万万不可能觉得自己错了的,历史上,便是方腊一灭,石纲照样也会接着走。 天子头前不是知道错了,只是有些怕了,怕真有那百万之贼的倾覆之危,一道罪己,便是安抚人心。 只待贼势一灭,众人再顺着让天子舒服的方向,把那些美言美语一说,只说江南一切安好,江南之民心不在贼,江南之人无不感念天子恩德,天子也就舒坦了,石纲也就继续了。 “此事,下官自去办妥。”苏武点着头,罪己诏还是要送到杭州城内去,如此有利战事。 天子都给大家道歉了,天子都知道错了,还要怎么样? 自也会有人感激涕零……这不是假话,天子就是神明,就是信仰,哪怕是贼众,这神明之尊,依旧有效。 天子一旦真罪己道歉,方腊之大义,就更又失去不少,这个逻辑道理在这个时代,是通顺的。 “去吧……”童贯点着头,还要继续工作。 苏武出门去,脸上也笑,他如今,是真摸到童贯的脉搏了,童贯其人,别看他表面大度宽容,话语里也多是善言善语,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宽容大度之人。 便是童贯话里说着这也不必,那也不必,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去争。 其实,苏武真要做的时候,童贯心中高兴不已。 显然,童贯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自己的权柄与威严,极其看重!只是外在里不表现而已,这般,岂能不是另外一种高明? 苏武那就更要去做了! 先去西军营帐,他要把西军刘延庆麾下之人都认一认,交个朋友,结个善缘! 再施一点情义,钞能力大法,当要用了,西军这些“穷人”,没见过世面,苏武带他们见见世面。 到得西军大营,只待通传,苏武直往那营帐去,却也没想到,那刘延庆百忙之中,竟是带着众人出大帐来迎。 这就有点……隆重了! 苏武岂能失礼,远远的,苏武就拱手不止,快步往前,一定要比刘延庆等人走得快! “诸位诸位,岂敢岂敢,是我失礼,是我失礼啊!”苏武远远在说。 刘延庆一把年纪了,却满脸是笑,也来拱手:“诶,苏将军这是哪里话?苏将军之威名,这一路来,那可是听出耳茧子来了,只看那湖州城外堆起的京观,你我都是军将,岂能不叫人心驰神往?” 苏武知道,刘延庆说敬佩,那应该是有的,但也不至于敬佩到这个地步,这都是人情世故罢了,苏武拱手不放,只管来说:“小辈失礼,刘总管唤一声子卿就是,总管快快帐内请,后生晚辈,实在受不得刘总管这般来迎!” 便是这几言几语,只看左右之人,已然个个是那轻松笑脸。 有时候,这种场面虽然好似虚伪,其实也不然,这是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礼数,表达出来的,就是互相之间的敬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情分与信任才会有一个起点,其实很有意义。 “那我就托大了,称一声子卿,子卿也请!”刘延庆也抬手一礼。两人互相抬手作请,当然还是刘延庆先入帐中。 此时此刻的刘延庆,是鄜延路兵马都总管的官职,便是鄜延“省”军区司令的意思,有相州观察使的虚职,正五品,有龙神卫都指挥使的虚职,便是从五品。 说起来,刘延庆在苏武面前,还真勉强算是下官。 要问以军功而言,是刘延庆这几十年的军功大,还是苏武这短短时间内的军功大? 其实不好比,便也是这大宋朝到得如今,就是容得有人“一步登天”,有人只能慢慢攀爬,也是西军这些年来,战事太小,胜也小,败也小。 若是苏武没有这一万人对三十万人的两战,只说京东路的剿贼之战,眼前这些西军骄兵悍将,兴许还真不一定看得苏武其人,便是人与人的际遇对比,总归会有某种羡慕嫉妒恨的因素。 但眼前有了这两战之后,军汉有时候也简单,那就是心服口服,苏武,有真本事,真行! 只管众人入大帐内落座,苏武姿态也不高,只管一个个来见。 这位是……哦,原来是小刘总管,失敬失敬。 这位是……王将军,失礼失礼…… 便是一个一个来认,也是人家一个一个来与苏武拜见! 只看得一员大汉站起身来,憨憨一笑,苏武还得抬头看他,何人也? “卑下进武校尉韩世忠,见过苏将军!” 韩世忠,再打量! 年岁三十以内,说虎背熊腰高大健硕,那是必然,面相上是个刚毅模样,苏武认真看去,就是那秦皇陵里挖出来的兵马俑一般。 只说这韩世忠的胡须,那是真有趣,竟是五捋,唇上分左右,便是两捋,颌下一丛,便是一缕,竟是鬓角两边也垂下来两捋,也不知是鬓角的头发当胡子了,还是真在鬓下生长须。 反正,就是这个模样,这造型,有些让人惊异。 苏武只管一语来夸:“好军将,此将,定有万夫莫当之勇也!” 韩世忠被夸得一愣,他如今还在当小弟呢,也没什么名气在外,怎的刚一见面,这位苏将军就这么来夸自己。 韩世忠的顶头上司王渊闻言,立马也说:“苏将军好眼力,此韩世忠,鸷勇绝人,在军中与党项人战,那是悍勇无当,党项壮勇之辈,从无能及他者,便是当真有万夫莫当之勇!每每上阵,我必以他为先锋,从来不败!” 韩世忠被苏武夸,也被自己上司来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脸都有些红,还有谦虚一语:“不敢当也,与党项,都是小战,千百人之战也,不比苏将军数十万人来去,那才真是万夫莫当之勇!” 苏武只管一语:“此番,定当为先锋,定要立功,到时候,枢密院里,自是好说!只管有功就封赏,似韩校尉这般好汉,定是要重用才是!” 韩世忠听来自是高兴:“定当用命!” 王渊也是与有荣焉,他麾下,可真就靠韩世忠冲锋陷阵,也说:“苏将军放心,便是为全军之先锋,也不在话下!” “好!”苏武点头,一脸欣慰带着期待,就要亲眼见证韩世忠真正登上历史舞台了。 此人之强,此人之猛,此人之勇,历史上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位,是能以八千兵,追着金人屁股后面连干几十天的勇猛之辈,是这大宋除了岳爷爷外,第二个真正拿得出手的人。 别看韩世忠此时此刻还会脸红,岂不知,韩世忠的字典里,兴许就一个字:干! 不服就是干!正面干,侧面干,追着干! 今日初见,韩世忠乃别人麾下之骁勇,苏武倒也不急,既然今日见了,来日,这韩世忠定然会在苏武麾下。 再往后一一来见,见着见着,帐内三四十人,也就要见完了,便是最后一人了。 那人开口来说:“卑下进义副尉吴玠,拜见苏将军!” 苏武点着头,拱手一礼,人都走过去了……陡然回头来! 嗯? 谁? 还好,脚步才动一下,转头来,上下一打量。 这人还真不太显眼,长相过于普通,甚至也不高大,但很是壮硕。 吴玠何许人也?以历史上的战绩而言,他当真大得超越了许多人,他在陕西与金军力战,收复过永兴军路,大败过金军许多名将,甚至大败过完颜宗弼之强军,正是靖康之后,泼天之功,空前之胜利。 甚至多少算是最早打破金军无敌不败神话的主要之人,后来更也策应岳飞北伐。 此时不过二十七八的年岁,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吴璘,兄弟两人正儿八经的良家子出身,两人同在一军,一直都是齐上阵,便是同仇敌忾,生死相依。 苏武此时,着实意外,他知道韩世忠会来,便是没想到吴玠吴璘兄弟也在。 这场风云际会,还有意外收获。 挺好挺好,不免也要说几句:“吴兄弟初一看,不觉奇异,再一看,必也是骁勇无当之辈!” 苏武夸着,便也转头去看刘延庆,说道:“刘总管座下,竟是如此多的骄兵悍将,西军人才辈出,教人敬佩!” 刘延庆笑着点头:“也知苏将军麾下,骁勇无数!” 人都认全了,就要开始结善缘了,刘延庆父子,其实……难评,这些难评之事,便是苏武来日操作的机会。 这一彪人,来日都得弄到麾下来。 苏武落座,开口:“从来都听得西军善战,最擅长血战鏖战,却也是最贫苦之边关,童枢相每每都以西军之事教导于我,西军之事我也听得太多太多,一直以来,心生向往,今日亲眼见得诸位,真是人生幸事!” 众人听来,竟是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那真是荣幸,刘延庆只管开口来说:“恩相抬举我等罢了……” 苏武摇着头:“岂能只是抬举,今日一见诸位,便知枢相所言非虚,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 刘延庆虽然心中荣耀不已,也左右去看麾下众人,那也是与有荣焉,却是话语依然谦虚:“诶,苏将军之能,那才是如雷贯耳,今日再见,更是风采不凡,少壮之辈,无出右者!” 苏武铺垫够了,只管来说:“诸位初来乍到,我比诸位早来了一些日子,打了两仗,颇有收获,更也知诸位远来之难,也知边关苦寒,诸位不易,既是同在枢相座下效命,自都是一家人,午后,我派人从营中着钱八十万贯来,先来与诸位赏军,便是尽我与诸位同僚之情谊!” 嗯? 刘延庆陡然一愣,什么事?是不是听错了? 只看满场众人,个个呆愣当场。 苏武哈哈一笑:“这世间英雄豪杰,今日我在此见了一半,平生最愿与世间真豪杰真英雄为伍,见得诸位,我心中欢喜难耐,八十万贯,午后就来!” 刘延庆不敢置信,只问一语:“子卿……苏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众人目瞪口呆全去看苏武,几十人目光只聚一处。 这些鄜延路来的汉子,这些从黄土高原里来的汉子,是真穷,大宋第一穷也不为过。 他们,为国戍边,也保卫着自己的家乡,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们的脸上都有一种属于高原的红,黑红黑红,嘴唇上,个个都卷着皮…… 他们都并不十分高大,但是个个硬朗非常,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种灰灰黄黄的感觉,是那黄土高原的风沙“浸透”在身躯之中,是水都洗不去的基因印记。 你可以说他们真没见过世面,你甚至还可以说他们都是土包子。 但他们又来自大宋最骁勇之处,是此时此刻之大宋最骁勇之军。 他们甚至在历史上的某一刻,是大宋最后仅剩的一点脊梁。 说什么汴京繁华,江南富庶,在那大厦倾覆的时刻,岂不汗颜? 苏武环看一圈,再来一语:“要不,我再添二十万贯,只管凑个一百万贯来,再多调拨一些粮草来,如此,当也能让诸位暂时过得宽裕一些,如何?” 刘延庆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闻言,更是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这……这如何来说,这如何好说……这……” 一百万贯,对此时此刻的刘延庆而言,那真是泼天的巨款!更别说还要加粮草。 刘延庆支支吾吾之语,有西北人的礼节与客气,无功不受禄,随便受人这么贵重的礼物,下意识里应该是要拒绝的。 但……他心中又拒绝不了,这又教人如何去拒绝? 便是一时之间,唯有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个话了。 满场再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苏武也在环看众人,再来开口:“诸位都是豪杰,我生平,就敬重豪杰,只当是枢相之赏,是枢相之恩,如何?” 刘延庆已然站起:“这如何使得,苏将军也不过是领兵之将,必也不富裕,岂敢收苏将军如此厚礼?” 苏武不答,只道:“如何使不得,只管是我与诸位之义也,战场之上,都是悍勇之辈,我自效死,诸位也自效死,诸位有难,我以命来救,我自有难,诸位必也如此,好汉豪杰,相交之义,岂是些许钱财可比?钱财与我而言,与诸位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我等初来乍到,寸功未立,着实是……”刘延庆知道,自己必须客气起来,不能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当真见钱就眼开,穷是穷,骨气也要有。 苏武不由分说,只管打断来说:“英雄豪杰辈,只管是意气相投,今日来见,见的就是豪杰之义,若是如此见外,不把我当自己人,不把我当兄弟,我自出门就走,便只当诸位西北骄兵悍将,看不起我苏武就是!” 苏武这招,用得不知多少次了,大招一出,从来百试不爽。 刘延庆被打断了话语,立马也是左右去看,一时间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看兄弟们,也看看儿子。 湟州总管王渊来言,话语铿锵:“既是苏将军如此看重,我等岂能轻贱了此番义气?收就是了,只管来日总有人情相报,但……一百万贯实在太多,三十万贯吧,三十万贯就是……足矣足矣!” 刘延庆立马也点头:“对对对,苏将军自也不易,如此奋战连连,尸山血海里来去,即便攒了一些家底,也是兄弟们用命换的,三十万足矣!” 苏武还是那一招:“若非英雄豪杰辈,我一贯都不会给,今日来此,只说义气,诸位不要我苏武这份轻贱之义气,倒也无妨,无妨无妨……我自走就是!” 苏武说着就真往门外走,就得这么干。 众人哪里能让他这么走,只管苏武走得几步去,正走到韩世忠身旁,韩世忠连忙来拦,最后的那吴玠就坐在门口之处,便是立马把门口堵住,那是万万不能让苏武以为我等西北汉子看不起他。 “将军大义,且坐且坐!”这是韩世忠之语,拦是在拦,请也是在请。 便是韩世忠这辈子活了三十年,何曾见过世间还有这般大义之人? 也听得童枢密夸过苏武,说苏武在京东两路,有义薄云天之名,韩世忠听来,只当是这人讲义气,是好汉,却是万万没想到讲义气到了这般地步,世间可还有第二个? 苏武那自是不坐,只管来说:“到时候,打破杭州城,我自第一个入城去,那城里贼寇劫掠多少,到时候与诸位来分,诸位莫不是又不要了?终究看不起人?” 刘延庆已然下座来拉,刘光世也是一愣一愣的,见父亲下座,连忙跟去,也来拉苏武再坐。 刘光世还帮着父亲来解释:“我等非是看不起将军,我父更不是那个意思,是着实被将军惊到了,惊骇到了……将军快坐!” 刘光世,是真怕自己父亲把这件事给搅黄了,钱粮也没了,人还得罪了,这是何必呢? “唉……刚才还称子卿,便是又成了将军,我敬重诸位,诸位怕是不喜我……”苏武真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也是他年纪在这里,几乎算是最小。 刘延庆左右一看,与众人都对了眼神,便是笃定点头一语:“子卿啊,那就不多言,再多言,显得我是那娘们秉性,只管送来,我都收下就是,情义如此,便不多言,都是军汉,这番情义,只看来日!” 苏武闻言大喜,起身拱手:“一言为定!” 刘光世在旁笑来:“好好好,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哈哈……可惜了,今日不能痛饮,与苏将军这般世间豪杰,就当痛饮一番!” 苏武那是雷厉风行,只管起身:“我这回真要去了,只管回营安排此事,一会儿,诸位派人在营门来接。” 刘延庆又愣了愣,却是一语:“不急不急,再坐坐?” 苏武只管拱手就去,不坐,飞快就走,这回倒也不好再拦了。 只待苏武一去,帐内众人,一时沉默,各自对视,便是在场所有人,这辈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听都不曾听说过。 一百万贯在延州之地,那是多少钱?好几个州府一年的赋税加在一起,不过如此。 这位苏将军,那是说给就给,不收还来气。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义气之辈?当真是大开眼界。 终是刘延庆来说一语:“世间真豪杰也!” 王渊也点头:“一道来,恩相只把他百般来夸,听多了不觉话语之意,见了面,才知恩相所言句句不假啊!世间真豪杰也!” 刘光世也还是愣的:“父亲,这般情义,来日可如何去还啊?” 韩世忠在后来接,话语铿锵:“我辈军汉,只管问心无愧!” 韩世忠,粗犷豪爽之辈也! “对,是这个道理,只管问心无愧!”刘延庆抬手一指韩世忠,便是夸他说得好。 门口走进来一人,正是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眯着笑脸进门来,左右一看,便问:“都在?诸位这是议的什么事?怎的不等我回来?” 众人皆看他一眼,竟是无一人来答? (祝兄弟们新的一年,新的气象,万事亨通,事事皆成,财源广进,阖家幸福安康!) (本章完) 第172章 将军真乃是军中及时雨也! 第172章 将军真乃是军中及时雨也! 见众人皆不理会自己,辛兴宗也是心下一惊,不该啊,怎的都不理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 辛兴宗也不是傻子,岂能不往谭稹之事去想?但这一路来不也都还好好的吗? 怎的今天忽然就变了? 还是刘延庆开了口:“辛将军,倒也未谈何事,就是问问各军入营之事,你适才不在,倒也无妨……” “哦,竟是这般,那末将也禀报一二,扎营之事,熙河之军,都已妥善。”辛兴宗点着头,又看众人。 其实有些事,人心之中,都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辛兴宗第一个去拜会了一下谭稹。 毕竟这大宋朝,军汉们地位本就尴尬,谁都活得不容易。 就说刘延庆,其实也去拜会过谭稹,出于无奈,也是为了长袖善舞,谁都不愿真得罪了。 但话也说回来,人终究还是讲感情的动物,辛兴宗如今,吃相过于难看,本来这种事,与军将们其实无关,只管做个表面功夫就是,但辛兴宗就真的去捧臭脚了。 这就不是人情脸面了,这是主动去站队,还站在了童贯的对立面。 众人心中,自是不喜。 但如今之局,众人也说不得什么出来,真当面去怒斥辛兴宗的行为,那也是给自己找麻烦,只管不理会他就是。 众人不说话,那便还是刘延庆说话:“散了吧……” 众人自就起身散去,刘光世还要去干活,准备人手等候迎接苏将军的巨款与粮草。 但刘光世心中还是有那几分不相信,哪里真有人一见面,就是这般巨大的手笔? 苏武自然不会说假,他于人心之道,如今也长进不少,如何打动人心? 便是人家缺什么,你就给什么,如此最是打动人心。 西军汉子,就一个字,穷,就缺钱,那就用钱来砸,一砸一个准。 只管把钱与粮往西军营帐处来运,还特意派鲁达去运,鲁达本就出身西军,昔日里又是在小种相公身边走动,对于西北各般军将,许多都有过照面。 便是让鲁达也来打打关系,乃至也让鲁达见见家乡人,问一问家乡事,解一解思想之苦。 往后,鲁达还得经常去串门,今日送个二三百套好甲,明日又送许多南方的果蔬,后日再送大批肉食…… 这就是人情往来,其中最关键的是,苏武只管送,值钱也好,不值钱也罢。 西北众人,却没得礼来回,越是没礼来回,苏武就越送。 头前还是笼统来送,只待过几天去,苏武还特定来送,比如韩世忠,又送一百套甲,又给他送好几车肉…… 私下里,那苏武是各个都送到。 反正就是照顾,大哥照顾小弟一样,往死里照顾。 杜兴只管往城内去采买,乃至,让湖州府衙帮着采买,苏武只管“乱送”,连柴火木炭都送,更别说什么衣服被褥了。 只待五六天去,苏武自己的大帐,那也是门庭若市,你给人家这么送,人家没有礼来回,岂不脸红? 人家岂不也当上门来拜,感谢万分? 这不就走动起来吗? 苏武再把自己麾下诸多军将也一一介绍给西北军将认识,这不就像两个大家庭一样,乃通家之好吗? 就看今日,韩世忠一脸憨厚坐在苏武下手,喝着茶水,一脸的不好意思。 只道:“苏将军,我来得急,也没带什么东西来,着实也是行军数千里,带不了什么东西,只待来日,战事鼎定了,我回去了,我也差人……” 苏武只管抬手打断:“诶,这是哪里话?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韩世忠堂堂一条凶猛大汉,从来不服就是干,此时竟也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我这话着实见外,但也是我心中感激之情,自家兄弟,矫情了。” 苏武大手一挥,那是豪气干云:“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我乃是意气相投,只管上阵去,你看我如何,我便也看你如何,如此,便更是英雄惜英雄!” 韩世忠只管点头,便是此时此刻韩世忠,浑身上下加在一起,也没有一样在苏武面前拿得出手的,但苏武话语有理,韩世忠最拿得出手的,那只管是上阵去! 苏武继续来说:“我知道韩兄乃是万夫莫当之勇,在这军中,那必也是心中骄傲之人,若不是怕韩兄看不起我,我已然要与韩兄纳头便拜了,只管是让韩兄见我上阵一番,心中自就看得起了,到时候,只管再来拜过就是!” 只看苏武一番话语说完,铁血男儿韩世忠,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面色一变:“将军这是哪里话?我韩某虽然不曾见过将军上阵,岂能不知将军乃真正万夫莫当之勇乎?这湖州城外京观岂能有假?” 苏武便也起身,伸手去拍韩世忠臂膀:“诶,许是我话语失当,韩兄不必如此,再坐再坐!” 韩世忠双手一拱:“怎的将军不曾见过我上阵,就笃定我有那万夫莫当之勇?我没见过将军上阵,怎就笃定不得将军定有万夫莫当之勇,今日,将军看轻我也!” “那……”苏武一脸为难啊,左右看了看,又道:“这不……我年岁小嘛,韩兄长我几岁,自是怕韩兄看我不起罢了……” “将军又说这话,又说这话!”韩世忠其实是急,脸上变的色,那也是急出来的,便是急得团团转,又道:“军中凭本事,年岁大小又何妨?咱也不是那读书人,要说什么先进后进,论资排辈……” 苏武点头,一脸开心模样:“韩兄竟是看得起我,那我心中也就放心了,只道是我年岁小,还侥幸得了一些虚名,怕韩兄这般汉子,看我不起,都是我多虑了,失礼失礼,韩兄海涵则个,只待上阵几番,定与韩兄纳头便拜!” “还等什么上阵之后,今日就拜,说拜就拜!”韩世忠左右一看,又道:“将军,请摆香火案台!” 苏武一脸惊喜:“韩兄竟是如此待我,实教人涕泪俱下,来人呐,快,案台香火上来!” 杜兴自是去准备,其实已然是轻车熟路了,自家将军已然在大帐里拜过几番了,头前那小刘总管来的时候,就拜了一番,只是说辞不同。 东西都是现成的,只管送去就是,但这差事啊,还有门道,不能送去得太快,但也不能送去得太慢,只问,这是种什么门道? 只待香案摆好,韩世忠是那主动之人,比手一请:“苏将军,请!” 苏武更也来请:“韩兄,请!” 这一招,苏武也不知使了多少回,不是苏武笃信什么盟誓之言,是苏武知道,盟誓这件事,对有些人,那真是有巨大的作用。 但对另外一些人,其实意义不大! 但总体而言,军汉对于这般的结义盟誓,还是更多看重几分的,特别是韩世忠这种军汉,更是如此。 也说小刘总管刘光世,结义盟誓,对于刘光世而言,意义兴许就差上一筹了。 其实,军中盟誓结义,这种事,在大宋朝,本并不合规制,是犯忌讳的。 只管去想那宋太宗赵匡胤,就是靠着一手“义社十兄弟”,奠定了他在军中的基本格局,甚至追根溯源去说,就是赵匡胤在军中咔咔几个头磕下去,才有了这大宋朝。 他这么干的,别人自就这么干不得了。 只是大宋朝到得而今,已然是那“礼崩乐坏”之局,一旦从上至下,所有人都开始不严肃了,那些以往严肃之事,也就可以不严肃了。 所以,治国理政也好,军事也罢,时刻保持政治上的严肃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一旦一个国家,政治上开始不严肃了,那就已然走在了败亡的道路上。 苏武与韩世忠两人,只管咔咔就拜,盟誓之言,自不用说。 只说是两人互相看得一眼,苏武来说:“韩兄年长,当……” 这回轮到韩世忠打断话语:“我何德何能?哥哥身居高位,我不过一个小小校尉,蒙哥哥不弃,今日在此盟誓,乃上阵同生共死之义,哥哥!” “这……”苏武一脸无奈。 “再拜哥哥!”韩世忠那是没有一点矫情! 苏武连忙去扶:“不敢不敢,韩兄着实折煞我也!” 韩世忠顺势就起,只道:“我虽然年长了一些,但我与哥哥,便是同辈之人,哥哥功勋之大,已然是天下闻名,我自难望项背,若是我居长来,那才是羞煞人脸。” “也罢也罢……那就不谈什么长幼了,只说兄弟之情,拜见韩兄。” “诶诶,这是作甚,拜见哥哥!”韩世忠又是去扶,又是摆手,又拱手,那是一团忙。 “好好好,不说这些,韩兄请坐就是!”苏武笑着又请。 两人坐下了,倒也自在了,相视一眼,便是爽朗来笑。 苏武还有话语:“可惜我不生西北,不得早早与韩兄结识,若是早早结识,说不得早有生死之义也!” “此番上阵,只待哥哥看着就是,生死之义,我韩世忠从来不负!”韩世忠说得认真。 说来说去,只听得门口有人来报:“将军,河东军关胜、郝思文与京畿宣郡马请见。” “请!”苏武如此一语,又与韩世忠说:“来的三人,也是好汉。” 显然,苏武也没有厚此薄彼,关胜那边,苏武也不曾小气。 只看三人进来,满脸是笑,拱手在前是关胜,已然开口:“拜见苏将军!” “坐坐坐。”苏武只管抬手,显然这几日,苏武可不闲着,已然也是简单打过照面了。 三人也不矫情,左右落座,苏武来去介绍几番,众人互相有个结识。 便是苏武再言:“今日真是蓬荜生辉!” 以往,时候不一样了,如今苏武,已然站到了一定高度,那真是做起事来,不知简单了多少,手段上,那也是样百出。 关胜笑着来说:“也是失礼,竟是先让将军来见我等,还让将军如此破费,此时岂能不速速来拜?” 郝思文也说:“唉……也当说个清楚,头前,不知将军秉性,也不知将军喜好,仓促之间,我等三人在不熟识的情况下,也不好意思轻易来叨扰将军,只怕冲撞了将军威严,令将军不喜……” 宣赞更是来言:“是啊是啊,将军何等人物,我等不过籍籍无名之辈,唉……失礼至此,着实有罪,竟是让将军头前来寻我等……罪该万死。” “这是哪里话,我自先到江南,鏖战两番,得了一些浮财罢了,后续战事也多,岂能只顾自己?” 苏武只管是笑,这几日皆是这般场面,他也是驾轻就熟了,话语怎么说,都琢磨了几番。 也是这几日,还未有战事,还在等十五万大军与后勤物资,水陆慢慢而来,军队太多,便是再如何,也做不到真正同步到达。 还是关胜来言:“其实我等早知一事,乃是枢相亲自提点,知道是将军在枢相当面抬举我等,如此之情,本想着战阵来报,只待立了一些功勋,那个时候,自才有脸面与将军当面来说,寸功未立之时,也只怕给将军脸上抹黑……” 说起来,关胜心中还是忐忑的,为何? 关胜、郝思文、宣赞,这三人,其实从未真正上过阵,一些缉贼捕盗的小事,算不得上阵杀敌。 初上阵,岂能不紧张?更也怕到时候上阵一败,真是成了笑柄,那时候,在枢相面前举荐他们的苏武,岂不也受牵连? 只看苏武来说:“我虽然年轻,但已然是老战阵,谁人用得,谁人用不得,我岂能没有这点看人的本事,三位本是故交好友,我也听得三位大名,既是好汉之辈,为国之事,岂能不举荐一二?上阵杀敌,三位定是不差!功勋在眼前,岂能不让好汉来取?莫不还让小人取了去?” 关胜闻言,岂不感动?只管起身来拜:“拜谢将军抬举之恩。” 郝思文与宣赞更也起身,话语也是拜谢。 苏武哪里还能不去扶,只管说道:“不必如此,万万不必如此,只管上阵杀敌就是,得了功勋,也是你们自己的!我大宋如今承平日久,难得有这般机会,三位光宗耀祖,就在此番!” 苏武与每个人说话的方式与内容,都不一样,说见人下菜碟也行,其实更是在人心之道,越发熟稔。 关胜心中激荡,左右一看宣赞与郝思文,只管一语铿锵:“我三人,万不敢负此番将军抬举之恩!” 宣赞来言:“将军真乃是军中及时雨也!” 宣赞与众人比起来,那当真是京城里的场面人,这话语,实打实,直接拍马屁戴高帽。 苏武听来一愣,这名头,好吗?合适吗? 却听韩世忠也言:“哈哈……军中及时雨,名副其实!” “是极是极,义薄云天,豪气干云,行事为公,待人真诚,仗义疏财,助人为乐!岂能不是军中及时雨?”郝思文便也来说。 韩世忠的口里,定是说不出这般话来,但这话听到他耳中,那他又是连连点头:“哥哥这名头好,好得紧!” 苏武笑是在笑,心中只想,这合适吗? 口中也问:“这般不合适吧?” 韩世忠大手一挥:“合适,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再合适不过了!” “哎呀……惭愧惭愧啊!”苏武红着脸,摇着头,摆着手,着实惭愧,惭愧万分。 苏武只问:“三位可还有什么缺的吗?或是其他什么难处?只管一应说来!” 关胜连连摆手:“够了够了,钱也够粮也够,兵刃甲胄一应不缺,只等上阵,只待上阵!” 关胜那是一脸的跃跃欲试,既是命中有贵人,那岂能让贵人失望? 更也知道一个道理,人家抬举是抬举,再如何抬举,自己也要真有用场,否则,那不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吗? 苏武欣慰点头,又问韩世忠:“韩兄呢,军中可还差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说来!” 韩世忠也连连摆手:“哥哥待我,那已然说不出二话来,且不说没有什么缺的差的,即便是有,我也当自己再去挣,也为哥哥挣一份!” “这是见外啊……”苏武一脸难受。 “不是见外!”韩世忠笃定非常。 及时雨,有雨都下不出去,这能行吗? 这不行! 军中及时雨,还是要下雨,只管来说:“这般,韩兄一部,晚间,再送五万贯钱去。关巡检与郝副将军中,夜里再去三万贯,宣郡马麾下人少,再去两万贯,只管让将士们上阵之时,心中安定,更多奋勇!” 四人,个个起身,连连摆手:“不必不必……” 苏武虎躯一震,眉目一张:“是不是看不起……” 韩世忠直接打断:“非也非也,哥哥怎的又说这话。” “定是看我不起……何以你我兄弟之间,你却频频如此!”苏武此时,黛玉附体。 “唉……”韩世忠双手一摊,只觉得无奈,身形也赚了一圈,急的。 只问,怎么才能证明韩世忠看得起哥哥苏武? 苏武就是欺负人,有一语来说,君子欺之以方。 这般招式,还真就对韩世忠这种人有大效果。 韩世忠都无奈了,关胜也说不得什么了,只管起身又谢,却也看了看韩世忠,其实有羡慕,何以这个西北汉子韩世忠,还与苏将军有了结义之情? 这韩世忠,莫不是有什么大名传扬?以往也没听说过啊? 此时,又听帐外来报:“禀将军,帅帐派人来招,说军中大议事,诸般从六品校尉以上,皆要到齐,也请将军速速前往,不得有误。” 苏武起身:“诸位,同去!” 韩世忠点着头:“同去同去……” 自是要同去,不过还要等一等,苏武还得召集麾下众人,他麾下从六品以上,那可多了去了…… 只待人齐,众人往那中军大帐而去。 苏武一进门,里面早已济济一堂,二三百人之多,也是这大帐扩建了几番,不然还挤不下这么多人。只待苏武往里入,抬头看前面,童贯眯着眼微微笑着点头,谭稹更是满脸有笑看向苏武。 又看左边,西北军将,只看苏武来了,个个起身稍稍拱手。 再看下去,也看右边,河东与京畿军将,也是个个笑脸来看。 苏武只管左右来看去致意,这四五日,别人不知道,苏武自己知道,一百七八十万贯去也! 这风云际会之十五万大军,只问,哪个不识京东苏将军! 苏武此时,已然是这军中魅魔,哪个看他,那都满脸是笑。 当然,这件事也不曾去瞒着童贯,童贯也知道苏武在干什么,只是不知道细节,也不知道苏武具体出去了多少钱,只知道苏武正在到处联络感情。 苏武只管这么干,就等这场议事了,且让童枢密看看效果如何。 今日就是成果展示。 苏武去落座,左边第一个是刘延庆,下手是河东军,也就是山西军。 苏武落座的是右边第一个,下手是京畿禁军。 只待苏武也落座了,议事也就开始了。 童贯先说一些场面话语,先说天子与朝廷之恩,说社稷家国之情,说此番剿贼,诸位当勠力同心,效死报国,一举剿灭贼寇,到时候封赏功绩,不在话下,如此云云…… 再是谭稹开口,先补充了一下童贯大义之语,再说:“我倒是有一念,十五万大军,汇聚在一处,着实臃肿不堪,难以调度,且行事缓慢。不若兵分两路,如此击贼,贼必首尾难顾,腹背受敌,我军当也是行事快速,事半功倍,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谭稹说着,先去看童贯,再去看苏武,又去看辛兴宗,再去看京畿几将,已然是信心百倍。 童贯只言:“诸位在座,皆是军中骁勇,那诸位就先议一议此事吧……” 苏武闻言,立马就开口:“下官倒也觉得谭置使此言甚好。” 倒是苏武对面的刘延庆愣了愣,这是什么个章程?那谭稹要分兵,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要争权,要分权,更是要争功夺利,怎的苏将军这么爽快答应了? 却是刘延庆身后的熙河前军总管辛兴宗也在开口:“末将倒也觉得,此计甚妙!” 刘延庆转头去看,辛兴宗这么来说,倒是不意外。 刘延庆岂能愚钝,他看了看苏武,岂能不知其中定有蹊跷?那恩相童枢密,何曾是个和事佬的性格? 刘延庆也只管点头就是:“分兵之计,乃良策也!” 京畿自也有几人附和。 再看谭稹,那是喜笑颜开,不枉费他在军中手段百出,出发的时候,还有人与他言,说这军中之事,难也,那童贯是经营得针扎不进、水泼不入,当徐徐图之。 说这话的人,乃是进士甲等太监梁师成。 只看眼前场景,这还需要什么徐徐图之?这不几番手段一出,已然是一马平川之局。 谭稹还去看了看童贯,得意之色,忍了又忍,却还是露出几分。 不免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时代变了,这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自也是在等童贯说话,他还能说什么?如此局面,他也只能说道:“嗯,我看谭置使此言甚好,兵分两路,再好不过,如此撒开了去,诸将便也多一些立功的机会,剿贼之事,也当快得几分。” 谭稹立马再开口:“既是诸位如此来应我这一计,那我就再说几句,分兵之事,可早早来做,便是把兵马分成两大部,但杭州城大,也是重中之重,当是两部共击之,一部在北,便是强攻,一部往杭州南去,辅助来攻,当也是阻断贼人援军与退路,诸位以为如何?” 苏武大声一语:“谭置使好计策!甚妙,如此南北夹击杭州大城,又阻退路与援军,城内贼寇,必是惶惶不知所措!” 谭稹笑脸在开,嘴角咧得大大,八十万贯,不白给啊,这年轻人,关键时候,真冲锋陷阵! 刘延庆越发迷糊了,怎的恩相不语,谭稹做了大帅?苏武却还频频附和? 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只看恩相依旧老神在在,微微含笑端坐。 稳住稳住,自家恩相可从来不是泥捏的,刘延庆只管也说:“那就这般……” 谭稹已然不等辛兴宗与那几个京畿军将之言了,已然有了军中两大巨擘之鼎力支持,迫不及待再来言语:“那就接着议一议,这两军该如何来分?主要也是先看诸位将军之意,毕竟,将帅互知,将士同心,便于军事!” 苏武岂能不附和:“那是那是,知人善用才是正理,所以当将帅互知,何人当为先锋,何人当为陷阵,何人善守,何人善出奇兵,如此皆是兵法正道。以往还觉得谭置使久居深宫,必是不通军事,如今才知,谭置使竟是如此深晓兵事,可比肩大唐李国公与诸葛武侯也,难怪官家如此看重!” 苏武这马屁,那真是中听,听得谭稹开怀不已,这年轻人,嘿,丝毫不顾童贯之情,当着童贯的面,如此言语,岂不是自断后路,在表忠心! 忠心,谭稹已经感受到了,立马就说:“不敢不敢,军事,我乃后进,在学在学,与诸位来学。” 刘延庆此时此刻知道了,兴许有大事要发生了,只管把头一埋,看着吧。 就听苏武开口:“还请谭置使点将!” 大获全胜之谭稹,微微摆手:“这般事,刚才也说了,当是个将帅互知,我在军中,那是初来乍到,只看诸位,谁愿意对我多有几分信任,我自不亏待与他,还请诸位将军来言就是,便是有个心甘情愿,如此,也就上下一心,阵前之事,当是效死,万万不能是那心不甘情不愿,反而不美!” 谭稹,谁敢说他不是好人?谁敢说他品性不高、品格不重?诸位都看到了,这当是人心所向之事也…… 人心之道,谭稹岂不也是驾轻就熟? 在皇宫之内混出来的人,哪能没点场面手段?不争,才是争! 苏武点头:“也好,诸位同僚,既是兵分两路,那总是要分的,谁愿意与谭置使一路去?” 苏武,仿佛此时成了主持人了,甚至起身环看一圈。 那辛兴宗岂能不快,立马起身:“那末将便随谭置使一路吧,末将麾下,皆是熙河之精锐,悍勇效死,不在话下!” 谭稹点着头:“好好好……甚好甚好……” “还有谁啊?”主持人苏武再问。 自有人再起身:“末将许州兵马都监李明,愿与谭置使一路去!” 自就有了争先恐后:“末将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愿往!” “嵩州兵马都监周信,愿在阵前效死!” …… 连连好几人,皆是京畿禁军之将。 倒也不出意外,也多是昔日高俅麾下殿前司之将也,这些人本就是高俅一系,即便不是谭稹,换个人来,也是今日之局,何也? 出征之前,只怕早有媾和,那高俅之殿前司,童贯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去消化,二三十万京畿禁军,消化起来也费时费力,此时岂能不是这般局面。 就看众人如此踊跃,随后便也有河东之军将几人…… 河东关胜身后,郝思文附耳一语与关胜:“巡检,咱们是不是……” 关胜摇摇头:“不急,且看苏将军如何定夺,咱们只管往苏将军之军前去就是。” “嗯,知晓……”郝思文回身坐好。 只看得一番踊跃停了下来,主持人苏武,还问:“还有何人呐?” 谭稹早已不笑了,把那笑容收到了心里,起了几分威武之势,坐定当场,已然是千军万马在座,一军之主帅,岂能没有威严在身? 又听苏武来问:“还有没有人呐?” 无人起身。 苏武又说:“那便算一算……” 苏武抬手一指大帐侧边那坐着的枢密院编修官:“诶,你……算一算,这一分,分出多少兵马,分多也不好,分少了自也不好……先算一算……” 谭稹欣慰点头,这苏武,真能办事,也真晓事,真是一把好手啊,完全不用自己操心,有这般人在麾下,那真是舒坦得紧。 那枢密院编修,闻言也是一愣,我……我是谁啊我?我是你妻兄啊我!我没名字吗? 赶紧埋头算吧,算得极快,立马抬头:“回苏承旨,已然分得七万三千七百余人。” 苏武点着头:“再加一些辅兵,加个一万五的辅兵。” 那编修立马来答:“那就是八万八千七百余人。” 苏武点头:“多了一些,不过也无妨,如此算是合理,诸位以为呢?” 诸位自在点头,谭稹也下意识点头,差不多,挺好,只怕分得少了,多一点无妨。 众人都在点头,苏武自是再说:“那就这般了,如此一分,先攻杭州,再分西路与南路,各自进军,大贼灭亡之日,就在不远。” 苏武真是越俎代庖,关键是,那两位大帅,当真都不说话。众多军将,竟也安然接受,一个个在点头,好似觉得苏武这般越俎代庖没什么不对地方。 只管看苏武也落座了。 诶…… 不对不对! 谭稹眉头一皱,哪里不对? 谭稹连忙开口:“苏将军,诶……那个……” 苏武立马起身一礼,拱手问:“不知谭置使还有何吩咐?” “那个……”谭稹愣了愣,左右一看,再看苏武,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苏将军是不是说着说着给忘记了? 苏武只管来问:“谭置使,莫不是如此,还不太满意?谭置使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只管说来,若是不要哪部人马,但说无妨……” 谭稹挠了挠头,只管盯着苏武看,好似在提示一般,也有话语:“倒是也无哪一部不满意……只是……” “谭置使但说无妨!”苏武作为主持人,当然得主持工作。 就看对面坐着刘延庆,已然低头去,低头在笑,不低头怕人看到他在笑,恩相啊恩相…… 童贯也看着苏武,心中只想,这小子,真会耍宝,还耍得这么好,舒坦! 谭稹也不是傻子,心中已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但却不敢去信,只管当真问得一语:“苏将军所部,可是要与童枢相一路去?” 这话,也问出了谭稹心中的不爽,乃至也是提醒苏武,你可是拿了我八十万贯钱的! 苏武只管来答:“下官本是愿与谭置使一路去的,但此时此刻,谭置使麾下已然有了八万八千余人,若下官再去,那岂不两路失衡?如此,便也不妥,那下官就只有往童枢相这一路去了,如此,才是合理之法也!” 苏武好似在说,不怪我,只怪谭置使这一路来,招揽太多,此时个个踊跃,人满为患了。 就看谭稹面色就变,他岂能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脸上已然黑出水来! 如今,谁不知道,京畿之军,算个什么军?河东之军,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在座诸位,西北之军与京东之军,才是强军。西军只拉来了熙河辛兴宗一部,战兵辅兵,不过四五千之数。 京东苏武,那是一人不给。 真说起来,童贯的基本盘里,就来了辛兴宗一部四五千人。 这仗还怎么打?这功劳还怎么争?到时候莫不真成了个笑话。 便是辛兴宗此时,也是心中大急,他倒成了那唯一一个改换门庭之人了,这种事,若是多有几个,本也就没什么,只有一个,那就真成了问题。 辛兴宗急忙来言:“苏将军,头前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武闻言就问:“啊?头前怎么说的?不也都说为国效力吗?你且看着,我杀贼来,自不手软!” “哼!”谭稹冷冷一声,已然就在恐吓苏武了,一个小小军将,也敢戏弄与他? 苏武只当没听到,落座就是。 在场众人,看得懂的,自是心中只念,枢相还是那个枢相,且当真以为枢相为人和善呢? 看不懂的,便也知道,今日这谭置使,似乎做了一番丢人现眼之事。 更有不少人,心中已是惴惴不安,今日似乎……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就看童贯起身,陡然两眼精光乍现,中气十足,声若洪钟一语:“既是议定,各军今日明日分两路开拔,不得有误,军法无情,有违军令者,斩!有失军机者,斩!散了去!” 便是如此一语,满场抬头,只看童枢相起身就去。 苏武与刘延庆,自也起身:“得令!” 众将在散,鱼贯而出。 谭稹已然站起,眼中寒光在闪,也看童贯去的背影,那更是咬牙切齿! 再寻那苏武去,苏武已然也是背影了,竖子小儿! 只管已是分兵两路了,两路大军,自当有各自军帐,明日就要开拔,定也还要商议。 谭稹大帐里,只看诸多军将济济一堂,正看谭稹怒不可遏来骂:“竖子小儿,也敢欺我!” 辛兴宗岂能不言:“定是那童贯授意如此,好生狠辣的心思!” 辛兴宗已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只看来日,到底是不是自己走对了,那童贯六十有六,只问还有几年能活。 此时,站队之事一定,那就得同仇敌忾。 谭稹更是来言:“老儿欺我!只待回了京中,叫他好看!”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这种话,不敢随意来接,还是辛兴宗来接:“行将就木之辈,恩相不必过多挂怀,此时此刻,只当是谋战事再说,末将麾下,那也是悍勇军伍,今日同僚皆在,更也是兵强马壮,差不得他们去!” 谭稹如此,才稍稍定了一下心思,左右看得几番,点了点头:“那就仰赖诸位效死了!到时候,官家面前,太师面前,宰相面前,诸位皆有大名大功!” 诸将自是来言:“定当效死!” 谭稹的这份大饼,众人看来,其实好吃。 那边童贯帐中,自也落座一彪军将,童贯又是老神在在来说:“子卿呐,你今日当真做得有些过分了,那谭置使怕是恨你入骨了……不该不该啊……” 苏武岂能不知童贯脉搏,苏武这几日做的事,哪一件童贯不是乐见其成,此时口中说着不该,心中怕是早已爽歪歪。 苏武只道:“管不得那么多去,枢相向来心善,不与他计较,我却忍他不得!岂能教他当真把枢相欺辱了去?” 刘延庆看着苏武,那真是打心底里佩服,人才啊!得学! 难怪,年纪轻轻,如此节节在升,原来不仅仅是战功彪炳,更是手段高明! 韩世忠却是一脸认同模样,如此苏武,那真是对他秉性!不服就是干! 童贯摆着手:“唉……年轻,你终究还是年轻啊……” “枢相于我,恩重如山,只管忍不得去,枢相,便议军事,这南北夹击,是他在南,还是咱们在南?”苏武直接跳过话题,那就是不争功劳,只管办事,不求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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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73章 枢相还想要什么? 第173章 枢相还想要什么? 关于哪一路军在南的问题,童贯不答,却来反问:“子卿,你便来说说就是。” 苏武沉思一番,便来开口:“依下官之念,自还是咱们在杭州城南更妥当。” “为何?”童贯又问。 苏武便也接着说:“杭州大城,墙高而宽,城池之内,贼众极多,破城实难,若是当真以强攻破城,那更是会损失惨重,那谭稹着实不可信也,唯有咱们在杭州大城之南,才能真正击退南边来支援之贼,只要击退几番支援之贼,杭州城内之贼军心就会慢慢溃散,如此,方好破城!” 刘延庆闻言就道:“话语虽是如此,但咱们既要击来支援之贼,又要攻城,一旦贼人把大军都放城南,那谭稹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苏武一哂:“他啊?刘老总管,当渔翁那也是要有实力的,便是给他机会,他当也是不中用!” 苏武已然早有过见识,就说此番同来的京畿禁军,其中许多部曲,也是昔日高俅带着去剿梁山的京畿禁军,甚至也是苏武发给回家路费的京畿禁军,想靠这些人打破城池,那真是笑话…… 其实童贯本也不想带这些京畿禁军,为何还是带了呢?因为这件事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不是他想不带就能不带的…… 若是靠辛兴宗一部,四五千人,他当真能把家底都交代在江南?辛兴宗若真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如此去捧臭脚了。 攻城之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说难呢,若是城坚墙高,守城之人意志坚定,那不论攻城的军队如何精锐,必是一场成本极高的消耗战。 反过来说,只要守城之人意志不坚,那再如何城坚墙高,也并不能起到多少效果。 童贯点头来道:“子卿之意,就是不可强攻,只当智取,以消解杭州城内贼寇军心为主……” 苏武点头:“然也,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今杭州城内,天子罪己诏已然传去,那方腊之人心已然有所松动,只待围城,再行那些赦免贼众之策,只说从贼不究,只惩主贼之类的话语,那便更可撬动人心,只待那援军在城外连连败得几场,城内贼众,人心溃散就不远了……” “嗯,苏将军当真善谋也!”刘延庆也在点头,苏武这话,自是太有道理,安内之战与攘外之战,人心之道上,大有不同。 如今在这江南富庶之地作战,后勤补给这些事,不必过多担忧,那就可以长久打算。 童贯也说:“此来苏武先锋,已然连挫贼人锐气,贼人必也早有人心惶惶,再以攻心之道,想来围城也要不得太久,就依此计。” 童贯说着,也看众人,只看众人是不是也都认可,只待看得一圈,皆是点头模样,便也笃计行事。 童贯看完众人,心中莫名也有些别样感受,只又看了看众人,还看了看苏武,又想头前在大帐之中的苏武主持话语的那些事,这种感受就越发强烈了 到底是什么感受呢? 好似苏武在这军中,威望不小,似这西军的汉子,好像也都对他颇有拥戴…… 感受真切之后,童贯微微一笑,心中好似也有欣慰,还真也是乐见其成…… 只待众人散去了,童贯自有独留苏武不走,倒也没什么事情要说,就是要与苏武闲谈一二。 只听童贯慢慢来言:“此番,你算是把那谭稹得罪得死死的了……” 苏武点头:“我自不惧他……” “倒也不是惧不惧怕之事,我却也为你担忧而已……”童贯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左右两手之袖口。 “枢相,人事不过如此,他既是到这里来了,那必是代表无人来抢的……他既来抢,咱自就不愿被他抢,那总要有人得罪他,老刘将军年岁颇大,家业也大,他自不能来做这些事,那我年轻,年轻人懵懂无知,只在乎一时意气相争,岂不也正好?” 苏武此时,自不说那些装傻卖乖的话语了。 童贯点点头:“你啊,人心通透非常,不似这二十出头岁的年纪啊……” 苏武再说:“下官得枢相提携,下官岳父更是枢相座下门生,若说别人,自还有改换门庭之路,只说下官与岳丈,却是无有,一说恩情,一说人事,下官岂能不是那冲锋陷阵之辈?” 苏武再多直白,已然就把话说到最根本了。 童贯叹了一口气去,看着苏武,慢慢来说:“本还多有担忧,担忧你那岳丈大人……怎么说呢,就是担忧他手段不行、道行不够、智计不妥,担忧他接不住这些事,甚至我有时候也想,当真把他推到身居高位,是不是会害了他,有时候,不到那疾风骤雨中心里去,反而安全,自自在在当个不大的官职,一辈子这么安安稳稳过去了……” 童贯说到这里,顿了顿,苏武也不插嘴,只起身拿起茶壶,给童贯的茶盏里添一些热茶。 童贯当真也喝了一口,再来说:“便也想着,把他推到那个位置去,当真是对的吗?如今看着你,看得今日之你,我这些担忧,倒是去了一大半,有你在鹏远之侧,许就合适了,你呢,有手段,有道行,有智计,这些都比旁人高一截,极好。” “枢相谬赞了,下官终究年轻,见识浅薄。”苏武答着。 “本想夸你许是天生知之,但人哪里有天生知之的?你啊,就是聪慧,什么事一看就懂,一学就会,这是天赋,倒也不夸你了,免得你当真有那骄傲骄纵在心,官场之道,权柄之道,只有个如履薄冰,且一辈子没有尽头,没有的想要,有了的又怕失去,便是如我这般好似到了尽头,却也还想要许多……” 老童贯是越说越走心。 苏武也问:“枢相还想要什么?” 老童贯笑了笑:“我先问你一事来,你说,自古……就是从上古而下,有竹帛青史以来,都有哪些阉宦之辈留了名?” 苏武没多想,只管一答:“嗯,太早之前,似也没有宦官一说,只到秦时有赵高,算了留了恶名,到得汉时,宦官就更是臭名昭著,史书里没有一句好话,到得唐时,高力士,倒也不好说好恶,却也是大名在史书……” “是啊,真说起来,有吗?宦官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名,子卿啊,你说,我此时此刻就死了,史书之中,我该是个什么名声?”童贯也问。 苏武自是答不了其他,只管又是一语:“那自是好名传扬!” 童贯摇摇头:“不一定,不一定啊……史书是谁写的?史书不是你我之辈写的,是蔡太师王相公之门生来写的……我死了,他们活着,他们的门生要记事,你说……哈哈……” 苏武还真没想到此节去,只答:“那当也不是什么恶名,总归枢相一任掌兵,到得而今,也多是好事,没出什么纰漏吧?” 童贯又道:“是啊,没出什么大纰漏,努力维持着,想方设法维持住,如此而已,史书之中,真想想,倒也说不得有什么大功勋,乃至也无甚真正的功勋值得大书特书,总不能剿了几番内贼就是什么丰功伟业吧?” 苏武慢慢听明白了,人呐,都是复杂的,当真不是几行字能写透一人一生。 只听童贯再来言:“若是我没有个丰功伟业,只管是让那些人随便记随便写,说我在西北有得有失,说我剿了几个内贼,再说我如何如何不好,甚至也说我在军中揽权,若是将来有了什么事,岂不也是我把这大宋的军伍带坏了,自都是我之罪也!” 苏武陡然一惊,国破家亡这种事,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错吗? 大宋武备废弛,是童贯一任导致的?别人都没错,就是因为童贯一人,把整个大宋一百多万禁厢弄得一塌糊涂? 自都不是这个道理,童贯虽然在这些事上有责任,童贯自也摆脱不了这些责任,但国破家亡,这大宋上到天子,下到朝臣,上到祖宗,下到子孙,哪个没责任? 苏武知道童贯要说什么了,其实多少有些悲哀。 只听童贯来言:“所以,我要做一件事来,一件真正的丰功伟业,让那些执笔之人,怎么也绕不过的丰功伟业,我童贯阉宦一个,无卵之辈,无儿无女,也无人在意,但我自己在意,历朝历代而言,但说阉宦,到我童贯这里,当留好名大名,谁也磨灭不了的好名大名,此我所欲也!” 苏武明白了,攻辽,收复燕云十六州! 就这事,一旦做成,那还真别说,按照常理而言,童贯岂能不是上下五千年,第一个真正青史留名的贤良宦官? 那还真是开创了一个先河,前无古人已然就做到了,兴许还后无来者…… 原来六七十岁的童贯,做许多事的动机在此…… 只是苏武知道,一切……想得过于美好…… 此时此刻,苏武说得好坏,或者说,苏武太知道其中好与坏了。 好,自是人都要有点追求,六七十岁,还有这份锐意进取,有这份大志…… 坏,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大宋上上下下,包括童贯,显然缺乏这份自知之明。 乃至,以童贯为代表的许多人,都在上头,头昏脑涨。 不做评价,苏武只管来说:“枢相大志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童贯摆两下手,却又来点头:“你那岳丈鹏远呐,将来要靠你,你当自强才是……” 苏武不说那场面话了,只道:“谨记枢相教诲。” “好了……如此几番言语,便是我这前事后事,都想定了,心中再无多少担忧,只管去做了……”童贯挥着手,便是要结束话题了,让苏武自去。 苏武起身一礼,有一言:“下官年少,着实有些难与枢相对谈这些事来……” “不是要与你对谈,只是与你说说罢了,我说出来,你听下记下了就是,去吧去吧……”童贯兴许,当真就是想找个人说说…… 苏武是最合适不过的倾听者。 苏武点头,出门而去,心中有些沉重,若是不认识童贯,不如此熟识,只管骂童贯是北宋六贼,只管骂童贯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 苏武也知,这么骂童贯,那也是正确的认知,童贯许多事上,就该担这份罪责与骂名…… 但如今这般……其实,童贯又当真值得苏武去共情一二。 终究是那句话,菜是原罪,菜,就该被骂。 想不得太多,先做眼前事吧,就要开拔,回营寨去,还有无数忙碌…… 每一次开拔,无异于一次大搬家,打仗,真是麻烦事,麻烦不已,让人头秃。 杭州真不远,只管大军就去,十几万人前线行军,注意事项良多。 苏武在学,从刘延庆身上学,学得很认真,西军那一套,才是真正对外作战的那一套。 西夏党项,也以轻重骑兵见长,也会快马突袭,山川伏击…… 只看那刘延庆如何行军,苏武也不断开口去问。 刘延庆也当真传授,只说行军到得狭窄之处,一定要派快马先过,也要往两侧高点派人去瞭望…… 若是过了狭窄之处,定要放慢脚步,要做防御准备,让后军慢慢跟上,万万不可脱节,随行的车驾,放两翼最是稳妥,若是遇袭,步卒当在车后稳住阵脚。 也看刘延庆如何派遣游骑,如何运用骑兵,也还说,游骑当怎么间隔而发,如此,有时候哪怕没有确切军情,只看游骑回来的间隔,也可推敲敌人行踪…… 还说这般广阔之地行军,不该长蛇而去,正面当宽,两翼当壮,慢慢往后收窄,如此,临阵调动最是方便。 …… 如此种种,便都是临阵行军之要素,许多也是刘延庆在长辈那里学来的…… 路上多是这般闲聊之语。 苏武甚至在马背上拿出炭笔来记,苏武越是这般记,刘延庆越是愿意说,不免也是一种成就感…… 杭州大城,已然慢慢出现在眼前,杭州城池之大,也是不可想象之事也,虽然不及汴京之广,但依旧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之城池。 二十年前,赵佶刚刚登基的时候,崇宁年间,户籍统计,杭州城内,共二十万三千五百七十四户,城内人口,已在三十几万之多。 而今,只怕已经接近四十万了。四十万人口的一座扁平城池,其之广大,再用高墙围起来,着实壮观非常! 此时城内,还多有二三十万之贼,也可见此时城池之内的拥挤。 当然,也还不知城内有多少人直接间接,死于屠刀之下。 南路大军,并不靠近城池去绕,而是离城池远远去绕,此稳妥之法,若是城中贼军出击来打,便是留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北路军,慢慢再来,就在杭州城北开始下寨。 许久之后,南路大军绕到了城南去,便也开始下寨。 城池之上,挤满了观看之人,苏武等人不知,就在官军开拔的那一刻,方腊已然就不在杭州城里了,已然往睦州桐庐方向去了,那里是方腊起兵的大本营之处。 而留在杭州城内的人,正是太子方天定。 其中还有猛将,四大元帅之一,南离元帅石宝,石宝其人,强横非常,故事里,斩将多人,急先锋索超就死在他手下。 更还有二十四大悍将之人,战将极多。还有大将吴值以及麾下一批人。 这杭州城内,其实贼军之势,很强,精锐不少。 方腊军,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只是方腊对麾下众人掌控力不够,前些日子,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去与苏武拼命。 其实,此时方腊之战略,也是对的,依托坚城防守,只要朝廷大军攻城不克,久拖之下,援军再来夹击官军。如此,甚至并不需要如何打败官军、杀伤官军,只要官军坚持不住一退兵,战略之势异也,军心之态,立马反转。 其实,也暗合了一个道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三条里,方腊如今大战略上,其实就犯了一条,就是“称王”太早,也就把手中最大的利益分出去太早,导致座下之人,皆都成了“封疆大吏”,有自己的地盘,也有自己的利益。 但方腊也是无奈,原始股东太多,势力壮大得太快,蛋糕若是不分,兴许更摁不住人心。 只待苏武把营寨慢慢下好,十几万人,是围不住这座杭州大城的,即便再来十几万,其以人数而言,实也围不住。 但也有围困的办法,那就是土工作业了,挖,沟壑纵横之下,再来拒马之类的东西层层阻碍,便是少数人,也可以围困大城。 杭州城外,立马就成了巨大的工地,到处在挖。 这就是战争的基本操作,永远在挖,一直在挖,挖到即将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为止。 只道军汉是刀枪舞得好,其实锄头使得更好。 杭州城内,反而一片寂静,各军各部,都集结在了一处,随时等候调令来差遣。 如此,反而让杭州城的百姓喘了一口气,这两个月来,几乎就是三四十万杭州百姓,伺候着二三十万贼军,予取予求。 至于说怎么伺候……那自不必多言。 百姓们终于喘上一口气来了,却也还为许多事发愁,那就是吃饭…… 太子方天定频频下令,要留一口饭给百姓吃,却是这命令又如何做得到呢? 人,总要活下去,许有那少数人,还藏得住一些粮食,还能撑一撑,大多数人,已然开始四处求食了,更还有一些本是富贵或者官宦的人家,男丁皆亡,女眷不谈,家宅也成了贼军的拥挤住所。 杭州城内,说是一片寂静,其实是一片死寂…… 连哭声都没有了,连鸡鸣狗叫之声也不闻…… 这就是战争之苦…… 许还有一线希望,便是城中慢慢皆知,朝廷大军在围城了。 也怕,朝廷大军若是要胜了,也怕这些贼军歇斯底里之下,更做些什么事来。 杭州府衙,本是方腊之皇宫,此时是太子方天定之中军。 众多文武官员,也在一堂。 有南离大元帅石宝坐镇,倒是人心还算安定,太子在上,更是显出威严来。 太子方天定在说:“诸位,此番,正当勠力同心,共同奋战,胜,则诸位前途广大,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是诸位懈怠,败,则眼前所得,皆不过梦幻泡影,本太子,自与城池共存亡,且看诸位了!” 石宝自是一语:“死战就是!” 众人当真也是面色坚定:“死战!” 人心,虽然弱了头前不少,其实,还在! 眼前这些人,都是最早揭竿而起之辈,那时候揭竿而起,不是实在无奈,谁又愿意? 已然走到这里了,这些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之辈。 又到了危机之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不论众人心中,而今的圣公方腊是不是雄主,此时命运就在一起!不为旁人拼命,也当为自己拼命! 方天定心中,此时也信心更多,欣慰看向左右,慢慢来说:“诸般军事,本太子坐镇中军调度,临阵之事,一应托付南离大将军之手!” 石宝起身一礼:“得令!” 方天定再来言:“且看朝廷大军两路,到底哪一路是那主力之兵,石元帅就往哪一边去。” “自该如此!”石宝皱眉答着,便是心中也知,而今来的朝廷之军,与昔日江南之官军,那完全不一样,心中压力,也非常大。 城内贼军在议事。 城外,南路军苏武,迎来了一群人,从婺州而来,此番倒是没那么翻身越岭了,只因为苏武已然到了杭州城南,婺州就在杭州南边。 而今各地贼人,多是龟缩在城池之内防御,并不乱走。 所以,婺州这一行人,来得不难。 都是婺州王禀派人寻来的一些旧部,也有一些新招募而来的青壮,其中旧部一千三四百人,青壮竟是有四五千之多。 其中,苏武更是见到了一人,宗泽之子宗颖,还有宗氏一族,老老少少几十人。 宗颖其人,接触下来,不是那般跳脱之辈,看起来像是个敦厚老实人一般,一路来风尘仆仆,见到苏武,也是大礼在拜:“拜谢将军救命之恩,我宗氏一族老小,定铭记在心。” 苏武只管去扶,也是有些感怀在心,这宗氏一族,当真算不得什么富贵人家,若是抛开此时宗泽来说,这一家子,只算得殷实。 一家老小,都并不那么养尊处优,从面容面相就能看得出来,多也是皮肤黝黑之辈,便是代表这一大家子,虽然应当是有自家田地可耕种,但并不能养得许多人脱产读书。 苏武问道:“我便派人先把你们送到湖州去,在那里有船,你们上船北去,到东平府与宗相公汇合,盘缠之事,自不必担忧,如何?” 苏武此语,自是情义,但也有私心,把宗泽一家老老小小都迁到京东,这是一件很有深意之事…… 宗颖转头看了看自家老老小小,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再拜将军照拂之恩。但……我就不去了,我愿就在此处随军,愿将军身边走动,我熟读圣贤,做个刀笔吏,自当堪用,如此也算小小报答一些将军之恩情,还请将军……” 苏武点着头:“也好也好……那就这般吧!” 苏武已然就这么安排了,其实,正合心意。老的,终究要去也,少的,都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便能共情,利益也在一起绑定,来日…… 只待这边安排好了,自还要去安排那几千婺州来人,操练之事,苏武不必多管,王禀定是好手。 军械甲胄兵刃钱粮,苏武当管,只管大手挥去,军中及时雨,自是不会差。 王禀这个差充的婺州兵马都总管,在童贯来了之后,自也就不再差充了,正儿八经就是,而今王禀麾下,又加了旧部一千多人,青壮四五千人,便也就真有了这兵马都总管的实力。 也可见王禀在婺州的名望,这些青壮汉子,其中还真有不少是那好汉之辈,当真一招就来,一呼百应。 真说起来,王禀岂不也是婺州呼保义、义乌及时雨? 若不是世事大变,王禀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小小的步军都虞侯了,也登不上历史大舞台。 如此去想,其实宋江,兴许也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梁山大贼怎么都要起,若是宋江不在贼中,而在官府,张叔夜又是那知人善用之辈,宋江若是崭露一些头角,以抗贼立功。 张叔夜再重用一二,高俅也到,童贯也来,宋江一个小小吏员,如王禀这般道路,岂不也有一份前程? 当然,这些都不能假设,只是做个对比罢了。 挖,接着挖,挖了一天又一天,先挖得三四天去,也是要打造攻城器械,京东、西北之军,都是带了工匠的,攻城器械,都要现场来建。 南边在挖,北边也在挖。其实东西两面,也都在挖,壕沟要纵横交错,联合来去。 倒是谭稹挖得有些急了,只在中军大帐里抱怨:“怎的那南边久久不动?莫不是在等我先攻城?他倒是想得美,想坐收渔翁之利不成?” 辛兴宗也点头来说:“兴许,他们当真是在等咱们先动,只待咱们攻城,贼军都被引到北边来,他们再攻城,自就是声东击西之计也!” 其实,也是分兵分早了,是谭稹迫不及待,按理说,该是先打破杭州之后再分兵,如此才是最合理。 也是这杭州城太大,南北相距着实不近,走路要走很久。 谭稹便是更说:“我等自不中南路之计也,他们不攻城,咱们也不攻城就是,哪怕约定去攻,也当他们多使力气。” 辛兴宗心下大喜,立马点头:“正是此理!” 便是辛兴宗知道,一旦攻城,他自是先锋了,没有第二个人选,麾下四五千兵,也舍不得。 再看在座,京畿众人,也都在点头,这些人倒也不一定是舍不得兵马,更是有那惧战之念,这般去攀高墙,那杭州城墙何其高大? 这是能攀爬得上去的? 也说一语,攻城之战,诸般故事里,那都是手段百出,那都是精彩纷呈,要么引水要淹,要么挖地道而入。 其实,历史上的攻城之战,没有这么多办法,都是强攻硬来,这才是常态。 那些手段百出,不过是历史上少有的凤毛麟角,所以大书特书,城池之处,本就是要地之处,选址之上就有无数考量,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轻易被水淹得? 再说这城池之坚,许多人对城池的坚固程度有误解,什么投石机几下就砸塌了,挖墙角几下就挖塌了,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 若是如此,历史上那些坚守城池连年累月的事,还怎么能发生?难道主帅都傻? 一说唐之张巡,那般精锐之叛军十几万,睢阳守到吃人了还能守。再说王禀,正是纵横天下的金国大军何其精锐,八个下不得太原。 也说蒙古铁木真,大军更是精锐非常,在属于金国的燕京城下,也是连年不得克,再说南宋襄阳,更也是如此。 这才是历史攻城之战的常态,那就是奋勇之城池,如同天堑。 再说题外话,哪怕……是火炮时代,坚固的城池依旧是天堑。 甚至,哪怕到得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古老的城池城墙,在现代火炮的倾泻打击之下,那也依旧坚挺非常,依旧不知要多少人命去堆,其中战例,太多太多。 这才是城池城墙的坚固程度! 苏武眼前,面对的城墙,就是这般的城墙。 苏武来去巡了这杭州城墙无数次,都是皱眉在头,望而兴叹。 苏武也改变了头前的一些认知与念想,说是西军快速衰弱,是因为在这江南一行,盆满钵满而回,富了,所以怂了。 再来一想,许也是无数精锐之兵,被消耗在这江南城墙之下了。 苏武甚至能想到,西军汉子如何效死,而一心求胜的童贯,一心要去发动对辽战争的童贯,又是如何不在乎人命去催促攻城。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所载,都是怎么赢,没去记载那些精锐之辈爬墙的死伤,只说王禀打进去了,没说王禀带着哪些人,死伤多少才打进去的…… 这大宋本就不多的精锐之兵…… 苏武其实,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攻坚战场之难,也想,宋军伐辽,并非全是丢盔弃甲之事,也是打进过辽国燕京城的,只是一切都错过了。 这种可惜可悲之事,许多人都有罪,童贯更是大罪也! 历史,时时刻刻,总有两面。 又过三日,是要攻城了,攻城器械已然不算少,攻城之战,也要开始发动,倒也不为一战而胜,而是战事要一个开始。 只要开始了,压力就要给到,杭州之援军,也就会来。 只待中军来议,童贯倒也并不多言,只管去问苏武:“此事,你先来说说。” 童贯似也有意如此,好似在帮助苏武建立某种在军中的权威。 苏武也不矫情,只管来说:“诸位同僚,咱们不是北路那些庸碌之辈,咱们是来建功立业的,这战事当开,攻城自是要战,如此,城内之人都会惶恐,外面之援军才会来援,围点打援之法!” 苏武不是商议,当真就是略带命令之意。 众人也在点头,刘延庆更是一言:“围点打援之法,好词,贴切!更是好计策!只待把援军尽数打散了去,城内之人,便是再无指望,要么长久受困慢慢等死,要么就只有出门来放手一搏,着实高明!” 这是认可! 只看众人,皆是点头,这办法着实是好,苏将军,当真深晓兵事,更也爱护军将士卒! 苏武朗朗再言:“只问,何人打头阵去?” 苏武眼神左右一扫! 只看无数人与苏武眼神对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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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74章 子卿,稍安稍安! 第174章 子卿,稍安稍安! 只问何人去打头阵,第一个起身的就是京东军武松。 他拱手一礼,话语铿锵:“末将愿往!” 苏武头一点,还没来得及说话,韩世忠已然也起:“慢,京东军已然连战两阵,此番当让我鄜延军来打一阵!” 却是河东关胜也来开口:“京东与鄜延,皆强军也,但我河东军自古精锐,末将关胜愿去先登!” 郝思文起身一礼:“愿同往!” 进义副尉吴玠也是来言:“鄜延军上阵,卑下愿作先登!” 那鲁达也起身来:“诸位,莫争莫争,西军兄弟莫争,洒家麾下,精锐良多,当先试一阵!” 便是西北姚平仲也来开口:“我等远来,未立寸功,却多得苏将军照拂,岂能不让我等西北汉子先上一阵!” 其实有一人一直没说话,只待众人说得来去,他才起身拱手:“诸位诸位,不急不急,诸位皆远来是客,唯有我王禀,是江南之军将,此番头阵,岂能让诸位先来?” 只待这话说过,王禀先看童贯,再看苏武,上前单膝在地,再说:“枢相容禀,苏将军容禀,末将深知,诸军皆是精锐,强横非常,但末将心中有一念,而今江南之兵,想来在诸位心中,多是那鄙夷之念,也知诸位看不起我等,此番愿先登,便是我江南之兵为自己争口气!” 只看苏武,当真一脸苦笑,苦笑去看童贯,也看众人,这事吧,还真不好弄。 苏武倒是不在意用别人不用自己的人事,也不在意有人觉得他是想保存实力让别人去送死的想法,只因为苏武已然在这江南战阵上早已证明自己。 他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来选,其实在场众人都堪用,唯有河东关胜所部,苏武多少有些担忧。 但到底选谁呢? 苏武不选了,只去看童贯。 童贯岂能不懂苏武所想,只管一语来:“子卿心思多,他不选,那我来选吧!” 童贯话语一出,众人都去看童贯,一脸期待不是作假。 有时候,就是个氛围,许多强人在一起,一心为公,团结同心,这是一种氛围。 也有许多强人在一起,便是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这也是一种氛围。 如何把强人捏到一处去,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不分你我,这就是人心之道。 童贯开了口:“婺州先登!” 王禀大喜,单膝依旧在地,便是头一偏,双手往前一拱:“末将得令!” 苏武笑着在言:“婺州兵少,堪用之军,拢共不过两千出头,还有四千七八百人皆是新军,婺州先登无妨,延州韩世忠二阵!” “得令!”韩世忠上前拱手。 苏武看了看童贯,童贯笑着微微点头,苏武便继续来说:“此战,先登倒也是其次,一阵破城,实在也难,只待有那先登之势,好教城内贼人知晓厉害,心中惶恐,如此即可!” 苏武与童贯二人,好似已然有了某种默契,童贯端坐,苏武当真就把军令来行,已然也是越来越习惯把这军令来行,众人更是当做寻常。 苏武把这话语说出,倒也不怕众将误解,便是眼前这些人,当真军心可用,苏武意思也简单,不要做无谓牺牲,上压力就是。 王禀、韩世忠,再得令。 苏武继续行令:“明日排开阵型,先展军威,诸般军械弓弩,都要猛力去发,军容要整,不可懈怠!” 众将皆是起身:“得令!” “稍后就出阵图,各自准备!”苏武抬手一挥,至于阵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大军太多,就得出图,乃至要与每一部都沟通清楚。 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在哪里,该做什么。 其实,这也是第一次“联合演练”的感觉,好几部军队,这么多人,组织就是个大问题,就得慢慢来解决。 这就好似学校里做早操,头一两天,当先把队排清楚,道理是一样的,当然,复杂度自不是一个层次。 只待第二天大早,埋锅造饭,众军不能吃饱,吃个半饱即可。 便是号角在起,众军列阵。 南路军下,战兵辅兵,八万四千余人。 西军,刘延庆、刘光世部,战兵一万一千,居右翼,有骑兵。 西军,王渊部,战兵六千七百,麾下韩世忠一部在先锋第二,剩下在左翼,有骑兵。 西军,杨惟忠部,战兵五千四百,左翼,有骑兵。 西军,姚平仲部,战兵,六千二百,左翼,有骑兵。 河东军,关胜部,战兵六千八百,右翼,无成建制骑兵。 京畿禁军,宣赞部,战兵四千三百,右翼,无成建制骑兵。 两浙军,王禀部,战兵两千二百,前锋第一,无骑兵。 京东军,苏武部,战兵一万,步卒在中军,骑兵在右翼。 战兵五万出头,辅兵三万左右,辅兵一部分穿插在骑兵之中辅助,一部分操弄攻城器械,一部分操弄床弩八牛弩,一部分在营内不出,守卫营寨,一部分来回运输箭矢之物。 列阵进行时,大乱没有,小乱不断,有那虞侯、都虞侯,不断打马飞奔来去,中军有将台,将台之上,苏武是到处眺望,军令不断去下…… 童贯安坐当场,老神在在。 这大宋朝,真就是团长旅长到处都是,包括刘延庆,他虽然有鄜延路兵马都总管之职位,他名义上算是王渊等人的直属上司,其实并不然,编制上,一部就是一部,刘延庆真说起来,也不过是个“旅长”。 苏武亦然,他也不过是个“旅长”而已,真上占场地的时候,便是秦明等人来了,其实编制上,秦明与苏武,也是独立的。 眼前,就是团长旅长一大堆,然后来个童贯作为主官,大战就是这么回事了。 苏武此时在做什么? 他在干什么活?他在学习,怎么去指挥与操作大兵团作战,眼前,就是大兵团。 如头前,高俅也带着十三万大军打过梁山,那种乱,不必说…… 苏武自是要避免那种乱,要把这八万人,弄得个清清楚楚。 所以,他甚至自己下得将台去,打马到处去巡,倒也不是要发什么火,他就是查遗补缺,就是去看看,去感受感受,找出问题就当场解决问题。 更也要感受一下,每一部到底是多大的规模,在阵中具体是个什么位置,若是左翼遇袭,该是谁来出击最合适,右翼又该是谁…… 左右两翼,配置上是否平衡…… 军械该怎么摆放,床弩该是什么位置,又该在谁前面在谁后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兵团作战,纪律,纪律,还是纪律! 纪律是什么? 步调统一,军令如山,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纪律还是什么? 是主帅对每一支军队有充分与足够的了解,知道这支军队什么战力水平,适合做什么事,承担什么样的任务,什么样的压力这支军队扛得住,什么样的压力,这支军队可能要出问题。 纪律更是什么? 每个将领都是什么性格,什么性格的人禀报的什么话语或者军情,该如何理解。 该怎么与各种性格的军将去沟通,什么样的沟通方式适合什么样的人? 开战不急,苏武只管打马去奔,到处去看,到处去问,到处去了解。 曾几何时,苏武也在指挥八万人马,说起来,也就是十万大军。 第一次,苏武其实是紧张的,便也格外认真,格外严肃。 说起来,其实童贯从来就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童贯真正的战场经历,都在西北,西北地理上其实很复杂,各军防线也长,其实还真不容易凑到这么多人。 其次,西北之战,许多时候,他也用不上这么多人,什么五万大军十万大军,放在那黄土高原、或者青藏高原附近的山川里,摆都摆不下。 方腊之战,是童贯历史上第一次指挥这么多军队,如今,却是苏武在代劳了。 苏武很珍惜这次机会,因为方腊之贼,与辽金比起来,并不真强,但已然是最佳的学习机会了。 所以,苏武越发不急着进攻,而是不断到处奔走。 杭州城墙之上,自也有许多人在观看宋军列阵,甚至视野比苏武的还要好…… 太子方天定,自是在城头,便是眉头紧锁,那南离大将军石宝,也是看得眉头紧蹙。 只看那城外,旌旗如云,甲光向日,这是多少甲胄? 也看两翼,那骑兵当真是多…… 再看战阵,一部一部,紧密不乱,军汉战定,犹如松柏之林,一眼望去,横来直去,有条不紊,整洁非常。 看出什么了?看出的就是一股子精气神,这精气神是什么?就是精锐。 只看那到处奔走之马,来来去去,那本已横平竖直的军阵,便是越发齐整。 方天定叹出一语来:“只道那前锋苏武是精锐,原来,精锐如此之多……” 左右一圈人,皆不答话,一种压力油然而生,他们见过的官军也多了去了,自己麾下的人马也更是了解。 一旦有了对比,就有了心虚…… 宰相娄敏中有言:“诸位都看到了,回头,一定要好生操练士卒,一定要再操练!” 这话里,有无奈,入杭州近两个月,其实时间都浪费了,奸淫掳掠,享受生活…… 何曾真有哪一部未雨绸缪去严加操练?又有哪些士卒愿意去严加操练? 只道官军不堪一击,只以为天下之宋军,不过尔尔…… 眼前真来了,岂不是悔之晚矣。 南离大将军石宝却来一语:“太子放心,宰相放心,只管是死战罢了,我若不死,杭州定然不会破!” 只看身后来人呼喊:“报!” “说!”方天定头都不回,只看眼前军阵,看得入神,心中有压力,有心虚,更还有羡慕嫉妒,也想着什么时候自家麾下,也当有这般军容…… “报太子殿下,北城官军也在列阵!” 方天定闻言眉头如山川,立马转身迈步:“走,去看看!” 不用说,自是南北夹击之法,就是让贼军两边难守,再怎么样,这开战之事,南北两路,还是有个沟通的,不可能一边列阵在打,一边当真不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一队人下城去,马匹倒也有,上马往北城快奔,街道上空无一人,倒是便于打马疾驰。 便是快马奔到北城,也有了两刻不止。 上城去看,方天定陡然心下稍稍一松,北城之军,远远不比南城。 方天定也问左右:“怎的这边与南边差距如此之大?” 娄敏中来言:“南边,是那苏武与西北来的,还有一些河东军。这边,多是京畿之军,按理说,京畿禁军当是更加精锐,但那是开国年间的事了,而今京畿之军多有废弛……不过,那一部,却也不凡……” 方天定只管眼神扫视,倒是也寻到了所谓的那一部,看得几番,只道:“那一部当是先登之主力!” 自也不假,那一部,是熙河辛兴宗所部。 所谓熙河,便是熙河兰煌,便是昔日王韶与李宪开边所在,是西宁与兰州一线之地,在青藏高原之下,熙河显然出强军,多与南边吐蕃部、北边与西夏党项部,多有交战。 辛兴宗其人,暂且不说,所部,其实很强。 方天定心中在叹息,口中却道:“北边差了一筹,吴值等人在此把守,走,再往南去!” 众人又往城下去,换了马,再打马疾驰。 只待马匹去不到两刻,众人与那南城城墙还有三四里路,就听得城外隆隆鼓声在响。 “快快!”方天定着急不已,催促马匹飞奔。 刚到城下,就看得天空乌泱泱一片在飞,直往城内飞来,石宝大喊:“太子小心!” 说起来,方天定其人,个人勇武,并不多强,远远比不得他堂弟方杰,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石宝连忙往前去护方天定,流星锤在头前画圆在甩。 方天定也是打马狂奔去,只陡然看得身前一杆如长枪一般的箭矢插在杭州城的青石板路上,钉入那石板之中,箭杆还猛然在摇,摇出一种嗡嗡之声。 便是此景,看得方天定是心中大惊,这是什么弓弩?竟是有如此威力? 由不得他多惊讶,到得城下,快速上城去看,城头之上,大小箭矢,如雨在下。 几十斤重的大石头,砸得那垛口砖石碎屑横飞。 城头上的士卒,那是躲在垛口后,不少人在瑟瑟发抖。 方天定入得城楼之中,只往射孔去看,高耸的石砲,奇怪的床弩,都在怒吼,床弩之多,稍稍一数,便是二三百具。 好在,石砲并不多,便是床弩一直以来,都是随军在运,那石砲,也就是投石机,都是匠人就地打造,还造得不多。 官军来了来了! 冲撞车,直往城门处去,那倒是不急,城门之后,早已用土石堵得死死,便是万万冲撞不开。 高耸的云梯车在动,云梯车是什么东西? 便是一个巨大的梯子,梯子前与左右,都被包裹,人在梯里,可以免受攻击,只待云梯车靠了城墙,重量也大,便难扳倒,云梯车的上出口,会比城墙稍稍高一点点。 只待军汉从车内上去,一跃就可到城墙之上。 好在,云梯车也并不多,也重,走得很慢,前面马在拉,后面人在推。 还有那轒轀车,便是人在车内,四周皆有包裹,一车十几人在其中,只管在里面推着车往前走就是,也是免受敌人箭矢檑木滚石攻击。轒轀车上,还可以放着长梯,只到城下,长梯卸下来往那城墙上一勾一挂,便可上人。 也还可以带上别的东西,比如长长的木板,木板做什么?杭州护城河并不宽,只管多来长木板,横过去便是通道。 显然,战争,就是工程! 此时,小试牛刀,也是演练,更是学习。 开始了。 苏武并不在将台,他打马贴近来看,因为大军太多,将台太远,看不到细节之真切,他也并不是真正的主帅,童贯才是。 所以,容得他贴近来看! 箭矢石块,源源不断在去。 军汉们是推是拉是扛,都是在奔。 城头上煮着的油脂,正在冒着黑烟,便也是有应对,那云梯车若是靠上来,推是推不倒的,那就只能用煮沸的油脂点火去烧。 谁在最前,五十岁的王禀带着儿子在最前。 厚木板横在护城河上,更也有人直接跳入水里,这护城河,早已是一条臭水沟,几百年不战的杭州,又有谁真正在乎这条臭水沟是不是护城河? 入城近两个月的方腊贼,吃香的喝辣的睡美的,金银之物,铜钱之物,抢到手发软,甚至也想着今日在杭州,明日当换个城池再来一遍。 什么常州,什么江宁,什么汴京,都不在话下。 谁又会在冬日钻进冰冷刺骨的水中来把这臭水沟拓宽挖深? 跳入水中的军汉,用木桩插进泥里,顶住横在水中的木板,甚至肩膀也扛在木板之上。 让轒轀车过去,让云梯车也过去…… 王禀就站在水边,呼喊不止,不断指挥…… 王荀推着云梯车,拼命也喊:“推,快推!” 嘎吱嘎子的大木轮,慢慢通过了木板桥,王荀把身子侧出来,抬头去看那城头,不远里! 城头之上,也在呼喊不止:“不要躲了,宋贼近前来,箭矢,檑木滚石,快!” 有人依旧在躲,有人却也冒着箭矢如雨,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更也有人开始箭矢还击,射不到什么人,却是把那拉云梯车的马当场射中。 那马吃疼,却要狂奔,只是身上的羁笼把它限制得死死,只管迈腿去奔,云梯车反而更走几步。 咔嗒一声响,轒轀车已然撞到了城墙,轒轀车里立马钻出来十几个人,便是要架长梯了。 城头之上,只管檑木滚石就来,却是城下之人也机灵,闪身只管去躲,也有箭矢贴近去射。 便是轒轀车顶,被砸得噹噹作响。 又是一声大响,云梯车终于也靠上来了,推车的军汉,立马鱼贯而上,王荀一身铁甲,更是身先士卒,踩在木阶梯上的脚步如飞一般。 只上得一半,再一抬头,云梯车的出口之处,已然是一片熊熊烈火。 王荀脚步微微一止,牙关一咬,立马再蹬,噔噔噔几下,朝着火口,钻入火中,闭眼一跃而去,睁眼一看,城头之上无数人,皆是目瞪口呆。 瞬间落地,王荀已然稳稳踩在了城头地面之上,他双手两个骨朵,便是左右去砸,却看他脸上,眉毛也无,短须也焦,满脸更是通红。 那云梯车内,竟是有人学着王荀也从火口跃出,当真悍勇得不可置信。 更还有后面之人,竟是提着木桶而上,桶内有水,只管往那云梯车出口去浇,一浇便是一片水雾,便有人也跃了出去,却是火势又起,又有人再浇…… 苏武近处看着,岂能不动容?只念,难怪历史上,也是王禀第一个打进杭州城。 苏武甚至带着亲卫百十人,催马再往前去。 将台之上,童贯也是惊呼一语:“婺州兵,当真好!” 他身旁站着程浩,已然是面色发白,双腿在抖,他自不用上阵,却是看着这般情景,双腿止不住就在抖。 但他还记得要接枢相话语:“只道江南兵不堪用,不想竟是这般骁勇!” 童贯转头来看程浩一眼,问:“初次上阵,如何?” “下官不怕!”程浩答得认真。 “当真?”童贯还能有笑容。 “嗯……下官是怕,但下官也不怕,只管有这般悍勇之军在前,下官在这里,安全非常,若是如此还站不住,那下官岂还有脸面随在枢相身旁?” 程浩如此来言,说得有几分激动。 童贯点点头:“此番算不得什么,只待当真两军对垒,你还如此站得住,那就着实不差了。” “下官定然站得住!”程浩如此一言,便是拼命去控制双腿不要再抖动。 一想自家老父,二想自家妹婿,再看那先登之悍勇,怎么也当站得住,深呼吸,镇定站住。 城头之上,王荀虽然登了上去,却并不是大杀四方的场景。 就看城楼那边,一人带着众多铁甲来,那人左手披风刀,右手流星锤,直朝先登王荀而来。 那流星锤远远就甩,王荀一个闪身避过,那披风刀就已砍来,王荀骨朵去挡,金铁一击,便是身形一顿。 好生大力! 南离大将军石宝是也,先登又如何?活着才是先登! 王荀另外一手骨朵反击而去,两人已然战作一团,石宝身边之铁甲与王荀麾下之铁甲,也已然互相打砸在一处。 那云梯车火口在小,一时半刻烧不穿这云梯左右木墙,跳上来的铁甲汉越来越多,却是也有人跳不下来了,着实是城头之上无处下脚。 需要王荀带着城头之上的军汉,打出一片空地来,才好再跃,否则跳过去,就要砸到自己人。 却是这王荀一时之间,打不出一片空地来,那石宝实在凶狠! 却看左右,还云梯车好几架,也在起火,也有人在跳,远处官军的箭矢已然停了许多,近处的贼人,许多铁甲也在奋勇。 那挂钩长梯,也是蚁附在爬…… 方天定麾下军将,石宝麾下军将,苏汀、茅笛、汤逢士,张道源、冷恭、崔彧…… 众战将皆在奋战,一时间,城头上打作一团! 上了城头的官军,显然落入了下风! 苏武,面色铁青,毫无表情,左右来回在巡,慈不掌兵,他此时心中再如何不忍,也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想军汉死伤之事。 上去得太少,许多人挂在梯上,上不去。 苏武还来大喊催促:“快,冲上去!” 城墙之下,也开始有那犹豫之色了。 苏武马匹左右来巡,长枪也在驱赶:“上,快上!” 只待几番巡来,苏武忽然转头去看,看谁? “韩世忠,你来!”苏武打马去,大手一挥! “得令!”韩世忠就在二阵第一个,肩膀上扛着长梯,便是快步在奔,左右麾下,脚步自就相随。 又有一架新的长梯钩挂在垛口之上,韩世忠身先士卒而上,随后延州军汉,蚁附在爬,下面,还有那西北汉子拉开了强弓硬弩对着城头。 只看一个贼军把那石块高高举起,正来砸! 一杆箭矢飞了上去,那石块砸了下来,那箭矢飞了上去,那砸石之人应声而倒。 那石块落下,落在韩世忠头顶着的大盾之上,韩世忠身形一颤,脚步依旧在上。 只待垛口一到,韩世忠把那大木盾高高一抛,直接扔往城头之上,翻身两步,人就在城头之上,他口中咬着木柄取下,就是一个圆头锤。 当面一砸,脑浆迸裂,低头再捡一柄刀来,低头瞬间,身上甲胄被打得噼啪作响,抬起身来,刀在扫,锤在砸。 只管往那脑门去,一砸一个贼人倒地,便是哪管得眼前多少人,他好似疯魔了一般,是锤在砸,是刀在抽,亦或者提腿去踢,身躯去撞。 却是苏武还不知,韩世忠,还能挽得一手强弓,射术极好,只是此时用不上。 苏武在城下来喊:“韩世忠,往右去!” 城头上,韩世忠听得到,转头一看,直往右去,右边不远,是王荀。 王荀已然在苦苦支撑,着实打不开局面,韩世忠只管带着麾下十几人,往那王荀方向去打。 攻城,实难也! 这高墙,从来都是天堑,再如何奋勇上得人去,也是敌众我寡,苦苦支撑。 也可见,那些真正得先登之功的人,该是何等的悍勇无当。 以往,都说苏武有过先登,那清风山之战,与这里比起来,算得什么先登? 苏武心中硬如铁石,却也是假,他着急不已,打马到处去看,他怕韩世忠王荀等人上去了,下不来…… 他知道,今日,攻不下这座城池! 那长梯云梯,蚁附在爬,自是悍勇,但人力有穷时,不是真的一爬就能爬上去。 今日,也不曾真想过一战破城。 眼前局势,已然不差,贼军已经知道了,官军当真敢爬,当真悍勇能爬,也能爬得上去,如此已然极好…… 以大局势而言,还不到生死一搏的时候,苏武也不愿王禀麾下与韩世忠麾下,那些真正敢死之精锐,都在这城墙里消耗殆尽。 这是极其得不偿失的事情,这些悍勇,即便真要消耗殆尽,也当与辽人金人去耗,不是在这里。 苏武已然在想鸣金之事,却也要做鸣金的准备。 只管大喊与还在城下的王禀:“快把那云梯车的火灭了!” 老将王禀,自是点头,带着人往护城河里打水去。 只当战争都是冲冲杀杀,其实也不然,哪怕城墙之下,也是这些繁琐之事。 这一架云梯车,如何也要暂时保住,这是韩世忠王荀等人的退路。 苏武已然打马往后再奔,他要回中军了,好几百步之外。 一边打马,苏武一边回头去看。 那韩世忠已然杀到王荀身边,只待韩世忠圆锤一来,王荀骨朵连连也砸,那石宝如何抵挡得住,已然连连在退。 此时此刻,石宝心中,也是惊骇不已,他向来以武艺绝强自得,他便也是真的武艺绝强,且也悍勇。 今日,一员小将当面,他久久拿不下来,此时又来一员军将,更是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力,若不是脚步退得快,脑门早已碎裂。 何以这天下之江湖,他以往从来不知世间还有这么多武艺绝强之人? 便是韩世忠与王荀双方一汇合,陡然间,眼前空地就有了,那云梯车里,源源不断往下跳。 石宝更是大喊:“随我上,压上去,万万不可让官军打出缺口来!” 只管是人多势众再往前压,石宝仗着人多势众,自也再来。 双方又是一番苦战。 此时此刻,只听得身后鸣金之声大作。 王荀立马一声呼喊:“退,快退,我来殿后,韩兄弟,你走!” 韩世忠哪里会走,也道:“众兄弟先走,我与小王总管为你们殿后!” 这才是韩世忠,那云梯车还在身后,火势早已不多,众多军汉返身从垛口在上。 韩世忠与王荀两人顶在头前,拢共还有二十来人,一边打一边撤。 杀得多少人也不知,伤得多少人也不知,己方死伤多少,还是不知。 只管众人边打边退,韩世忠与王荀两人已然就退到了垛口之处,面对众多来敌,他二人一时之间还不好转身退去了。 王荀咬牙一语:“韩兄弟,你先退,你身躯庞大,你退去,再拉我!” 韩世忠也不犹豫,手中的刀大力横扫一下,不知打偏了多少兵刃,身躯猛然往前一撞,甲胄咔咔作响,眼前一片东倒西歪。 再看韩世忠,转头就往垛口而上,再往云梯车上一跃就上,站定,来喊:“小王总管,往后跃来就是。” 已是千钧一发之际,那东倒西歪的人群,早已再往前来,王荀只看眼前兵刃,格挡几番,头都不回,却是身躯已然先往后跃去。 再转视线,是韩世忠的手臂,当真凌空把他接住。 苏武自是看不到这些,他焦急、焦虑,脚步在将台上左右踱来踱去。 “子卿,稍安稍安!”童贯之语。 苏武站定,点着头。 “战阵之事,交给战阵,生死之事,交给个人,主帅站上将台的那一刻,不要去想那小小局部,当一心只念大局胜负!” 童贯慢慢来说。 “受教!”苏武点头,却是视线依旧只看远方,心中甚至在想,不要死,安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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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75章 大胆大胆!当真放肆! 第175章 大胆大胆!当真放肆! 兴许童贯说得对,战阵之事交给战阵,生死之事交给个人,主帅站在将台上的那一刻,就不该再去想人命之事。 苏武微微转头,不去多看,也如一句话语来说,若真为主帅,战争一旦开始,一定要记住,伤亡只是一个数字。 这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冷血无情,战争开始的那一刻,就只有成功与失败,成功了,那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悲悯。 失败了,那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军阵在回,这座城池里,二三十万之贼,精锐也多,那方腊座下之元帅,方腊座下二十四军将,许多都在其中,这座城池,没那么好打下来。 今日只是试探,哪怕韩世忠与王荀冲上城头去,也只是孤军奋战,真要想打破这座城池,必然不能是这一段城池的猛攻,而是要把各军全面铺开,铺开几里地去,全面去爬。 这座城池的城门,在战争时期是打不开的,因为各大城门,门洞里早已被土石之物堵得死死,要想真正破城,就得翻过一整面高墙,所有人都从高墙而入。 今日一试,苏武其实收获良多,那就是上墙并不那么难,难的是怎么在墙上站稳脚跟,怎么全面把敌人赶下城墙去。 还有一点,那就是不能让大宋最后一点强军损失惨重。 而今大宋之强军,其实百分之七八十都在这里了,都在此时苏武面前,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是那种家两人,折家两人。 这两家加在一起,战兵精锐,大概也就是一万七八千人。 先攻心。 如何攻心? 今日云梯少,轒轀少,石砲也少,那就大建,匠人不够,从湖州苏州常州、乃至江宁之地雇佣,有多少要多少,只管给钱。 材料不够,伐木是其一,北边各大城池,都不太远,近的一二百里,远的四五百里,且有水路与大船,现成的木料只管买。 今日不过几具云梯车,效果已然不差,若是几十具云梯车,真靠上了城墙,城墙之上必然全面开,夺城没有那么难。 云梯车的工艺还要简化一下,重新设计一下,如今用的过于笨重,想办法少一点重量,只要云梯车能迅速靠到城墙去,哪怕减少一些防护也是可以的。 这是巨大的工程。 轒轀车也是同理,还有就是要想办法填一下杭州城外的臭水沟,泥土沙石之类,这也是个巨大的工程,好在,苏武车多马多,且苏武远程军械远比贼寇的要强。 都是巨大的工程,样样都要干! 这也是人类战争的智慧。 苏武也知道,只待落夜,巨大的杭州城里,就会有人偷偷顺着绳子下来,慢慢在地上爬着,从封锁圈里偷跑出去,出去传信。 这种事,杜绝不了,如此围城之战,壕沟拒马一直在挖,挖得再多,也杜绝不了这种零星之人偷偷出城的事,那些壕沟拒马是阻挡贼人大军突围的,阻挡不了个别人。 为何壕沟拒马可以阻挡大军突围? 因为一旦大军出城,就会被立刻发现,那些壕沟拒马人可以越过去,马越不过去,大批人翻越壕沟拒马的时候,会拖沓时间,这个时间,足够苏武来反应,足够苏武骑兵步兵前去堵截。 军队围大城,就是这个道理。 时间在过,苏武也显得从容起来,他知道,这场战争,并不需要打上好几个月了,历史上,从童贯大军南下,到彻底结束战斗,用了四个多月。 从方腊誓师准备起义,到彻底平定,前后一共一年出头。 苏武早来了一个多月,只要在二三十天内搞定杭州城,接下来的战争进度就会极快。 里里外外,苏武自信,至少可以比历史上的进度快两个月,若是之后的战争进度再快一些,乃至可以快上三个月。 不急,时间已经争取到了,那就让大宋最后一点精锐多留一点。 只看这杭州城南,工地到处都是,作坊也到处都是,一架一架高耸的云梯车慢慢在起,无数的轒轀车也在建造,石砲更不必说。 期间,战争也在继续,诸般大弩,没事就射,牛马拉着车架,一车一车的泥沙土石往那护城河去填。 城头之上,方天定每天都来看,看得心中压力日益更大,今日又看宋军继续填河。 便也开口来骂:“何以这护城河这么浅?” 娄敏中皱眉来答:“杭州从非战地,官员怠政懒政,杭州周近水道密布,又并不积水,所以年久失修……” 护城河,本就是人工河,若是保证河道宽而深,就得保持每年都要进行清淤工作,显然,大宋的官员,没有做到这一点。 方天定便又来说:“入城两个月之久,怎么无人想过要拓宽深挖护城河道?” 娄敏中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比如众人都只想着去抢掠享乐。 但这个的核心,其实是头前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百万“永乐”大军,会止步在杭州城这个地方。 看着城外官军在填河,看着城外那一座座慢慢高耸而起的云梯车…… 方天定又问一语:“难道就这般看着宋贼填河道,造军械?难道就没有反制之法?” 有吗? 娄敏中左右看了看,其实没有。 方天定接着问:“宋贼如此大张旗鼓有恃无恐,岂不是我等无能?谁人出城,便是把这些填河之人杀伤一番,便是往后,他们便不敢如此大张旗鼓了!” 娄敏中立马开口:“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嗯?”方天定眼神一横。 “殿下,你看那里?每每填河,便是宋贼在不远处总有一彪骑兵巡视,那骑兵来去驰骋极快,一旦派人出城,怕是……” 娄敏中无奈不已,这对手,着实想得过于周到,一旦把城门洞里的土石挖开,打开城门去,只待那骑兵冲来,怕是城门再也关不上了。 方天定急在心头,又道:“那就射,射他们!” 娄敏中还是摇头……但也不语…… 射?射不过,那宋军强弓硬弩,床子弩八牛弩……还有大石砲,一旦起对射之局,城头上立马一片狼藉…… 娄敏中无奈不已,有一种无力之感。 他本是一个极好的谋士,一个极好的智囊,他很聪明,所以在方腊这个团体里,地位也极高。 真正揭竿而起之后,一直以来也是顺风顺水,智计百出,无一不成。 而今,他也算是长见识了,只是这见识长得有些苦涩,原来,一切的智计,在某种实力差距之中,会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娄敏中不答话语,方天定发泄了几番之后,自己也偃旗息鼓了,只问:“这几日连续派人去求援,到底这些人有没有把情况带到父亲之处?” “那定是带到了!”娄敏中连连点头,这一点,他笃定非常。 “怎的还不见父亲派人马来援?”方天定如此来问,便是头前有过定计,一旦宋军攻城,定会有援军出现在周近,让宋军不敢全力进攻。 宋军看这情况,要不得多久,就真的要全面攻城了,此时援军还没有影子,城中之人心军心,怕也是要开始浮躁不安了。 “不急不急,太子放心,援军必至!”娄敏中也是笃定之语,圣公再如何,不救旁人可以,亲儿子岂能不救? 杭州战略之所在也,以往不觉得,而今再看,杭州一失,不仅仅是失去一座大城,也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真正的立足之地,更是会大失人心军心,这种失去,那是不可逆的,一去不复返…… 百万之军,定是……成也杭州,败也杭州。 当初,各路大军来,从者无数,一批一批的人日夜来投,就是因为都看着杭州城,都知道打下杭州,必然局势大成,钱粮之物,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时候,这就是人心军心。杭州失了,道理也是一样,杭州才是两浙之中心,良田无数,工商业发达非常,这里是基业所在,基业没了,一切都没了。 要问,何以圣公方腊不亲自坐镇杭州? 许多人心中其实有一句话,圣公,非雄主之姿也! 方天定在等父亲援军…… 苏武,也在等方腊援军,围点打援之策,就是攻心之策,一旦歼灭杭州援军,杭州城内,必然军心大失…… 那时候再攻城,不知可减少多少人命损失。 便是苏武游骑不知放出多少,依旧不见援军的影子,甚至苏武知道,援军定然从西南来,从睦州方向,乃至江南东路之歙州方向来,其实,都不太远…… 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在等待之中。 倒是也有了麻烦事,最近,苏武一直往各地州府去信,要钱要粮要人,要物资,要木料。 以童贯的名义,加上苏武自己的名义。 倒是各处来得不少,都也真给面子,甚至苏湖之地,苏武是要多少,他们就尽量给多少。 自也就惹麻烦了,因为苏武要,谭稹也在要。 给了苏武,也就是给了四路宣抚使童贯,谭稹再要,那就难了,就好比湖州邢岳给谭稹的回复,只说给了许多钱粮物资到军中,湖州之地,已然不堪重负,让谭稹找童贯去调拨。 邢岳之语,自也不假,苏武在湖州,那是薅了又薅,邢岳也是凑了又凑,那真是一滴都没有了。 苏州情况好一点,秀州宣州常州等地,也好一点,但各地官员,好似心中都向着苏武一般。 当然,这里不仅仅是对苏武战力的信任,其实更多还是官场老油条们自己的考量,怎么做最不会错,这很重要。 不会错,甚至在有些时候,比怎么对都要重要。 怎么做最不会错呢? 童贯四路宣抚使,就是一定不会错的选择,换句直白话来说,把钱粮人手物资给童贯,可以回复谭稹,让谭稹去找童贯调拨。 但若是把这些东西给了谭稹,那就不能让童贯去找谭稹调拨了,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这里就可以拿来做文章。 再加上众人此时都觉得苏武最能打,对苏武的信任,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出了什么麻烦呢? 钱粮物资是从北来,今日又有一批常州押运来的,眼看就要到了,被在杭州城北的谭稹直接派人截了,也可以说是劫了。 此时童贯苏武等人正在大帐里议论这件事。 童贯自是一贯不先说,只管让苏武先说,苏武左右一看,说道:“私劫大军钱粮,此与谋逆同罪,我看,只管带人过去,看看是谁截的,以军中谋逆论处,当场斩杀!” 刘延庆闻言一愣,看了看童贯,童贯也不说话,他便来说:“这般……怕是不妥,大战当前,先杀自家之军将,怕是……” 苏武再言:“此番一次,若是不打住,来日还有许多战事,他更是有恃无恐,只会越做越多,到时候咱们的钱粮都落入他手中,那咱们还打什么仗?” 刘延庆倒也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最好还是……不要如此过激,以免军中哗变,当然,这倒也是其次,咱们去一趟,与那谭置使好好谈谈就是,钱粮之物如何来分,谈出个章程来,兴许往后也就顺利了。” 苏武便是又言:“此般事,钱粮之事,本该是他谭稹来此处,找枢相来说来奏,来请调拨,他却不来,为何不来?便是丝毫没有把枢相放在眼里,如今更还如此私自截大军之钱粮,此何也?” 苏武虽然这么说,但更也知道,谭稹不来的原因,有几方面,一来,是不愿卑躬屈膝,心中大概是知道,来此请调钱粮,必然要苛刻,要受气,凭什么来受气? 二来,定也是谭稹给麾下大方开口许诺了什么,知道若是被动来要,定然完不成许诺之言。 三来,谭稹想掌握主动权,想看到苏武卑躬屈膝去求,这显然就是在报复苏武,谁让苏武在南他在北?这般报复的好机会,岂能不用? 若是不报复苏武,还真当他谭稹是泥捏的? 这些门道,苏武想得明白,童贯自也想得明白,乃至刘延庆,岂能想不明白? 但刘延庆,也是那当油了的官,他下意识里不愿看到事情朝着极端化的方向发展,想着还是去好好谈一谈,总不能真的友军自己先打起来。 所以,刘延庆再说:“恩相,苏将军,此事,当真不可冲动……若是真有哗变之事,东京里着实不好交差。” 刘延庆心中最担忧,不外乎那谭稹,也是御驾之前的红人,更也知道那谭稹身后身旁,还有许多相公…… 苏武更来一语:“枢相,此时交给我,我自办得妥妥当,至于什么哗变,什么罪过,只要战事鼎定,皆是功绩,何谈罪过?若是战事有失,此番,咱们哪一个逃得脱罪过?”苏武此时,倒是信任童贯的,童贯年轻时候,那可是敢战前抗旨不尊的人,如今心中还有所求,便应该还有一份心气。 话语再说,一旦童贯心中无所求了,兴许一切就变了。 此时,苏武只用那愤怒的眼神看着童贯,只等童贯一句话来。 童贯叹了口气,却是摆摆手:“先去与他好好谈谈吧……” 苏武有些失望,童贯还是变了,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 那就多话不说,苏武点头:“我去!” “嗯,你去无妨,但莫要轻易起了冲突,好话好说就是……”童贯如此叮嘱。 苏武拱手一礼,出门就去。 却是刘延庆立马也出门来了,追上苏武,也说:“我随你去……” 苏武知道,童贯是真的有点怂了,童贯顾忌太多,兴许最顾忌的那一点,与刘延庆一样,童贯怕谭稹与他到天子面前打擂台,怕谭稹身后那些相公们。 童贯一张口,他们许多张口,童贯怕自己说不过。 但苏武也听出了童贯话语之外留的一分,莫要轻易起冲突,也就是说忍无可忍的时候,可以起一点冲突…… 但童贯又把刘延庆支来跟着,那就是怕苏武理解过头了,得把苏武收着点拉着点,尽量先好好谈…… 苏武这能好好谈吗? 苏武开口:“刘总管,你也点些人,我也点些人,如此去,壮个声势!” 这一点倒是应该,刘延庆点点头:“你稍等我片刻,莫要一人先走。” 苏武还真就等他,等着刘延庆点了五六百骑,苏武带着一千铁甲骑,只管往北去。 只到北路军营寨之外,还要等候通传。 大帐之中,听得令兵来报,谭稹岂能不是笑脸,立马与左右来说:“哈哈……倒是来了,教我好等,便也教他们在营寨之外好等一番……” 辛兴宗已然在笑:“还是置使相公高明,如此一手,管教他们都服服帖帖,便是那苏武来了,岂能不与置使相公来求?” 谭稹深深出了一口气去,脸上起了几分自得:“诶呀呀……一个草莽出身,小小军将,枢密院里的从五品都承旨,也敢如此目中无人,只道他通天的本事!” “那是那是,置使相公拿捏此辈,岂不是信手拈来,只管让他在寨外等上一两个时辰,进了帐来,只看他如何分说……” 辛兴宗心中便也觉得舒爽,既然站了队,那就没有了回头路,谭稹的手段越高,他便越是心安。 “如何分说?管教他如何分说,便是跪地来求,只管也不理会他,只待再截几番,他想来便也再来几番,他算个什么东西,只管让那童贯来言,咱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大军自也不能真的饿肚子上阵,童贯毕竟是枢密院的头,自当给几分脸面与他。” 谭稹说得嘿嘿在笑,脸上的得意,自不用说,此番,便是真让他拿到了七寸命脉了。 “高明!置使相公实在是高!”辛兴宗只管去夸,还真别说,这一手,当真是高。 “让他们等着吧……”谭稹大手一挥,还闭目养神起来。 帐内诸将,也多是在笑,便是知道,一会儿,有一场好戏来看了。 那苏武,着实……让人讨厌,讨厌非常。 那日军中议事,童枢相与谭置使当面,却是那厮,年纪轻轻,胡须都还不浓密,却是一人大呼小叫,来去说项,显得他着实了不得…… 再说那梁山之贼,京畿大军十三万,都剿不得,他苏武一人三两万军,竟也就剿了…… 只问,京畿禁军的脸面,往哪里放? 不是羡慕嫉妒恨啊,就说这事吧,哪哪都透着蹊跷,也有人传,那苏武本就通贼,是苏武害了京畿禁军大败,这事,虽然是空穴来风,随意猜测,但也保不齐真就是。 不然,十几万大军,何以一败涂地? 还有,高太尉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苏武疏于防范,但凡多派一些人手护送,何至于此? 反正,那苏武,活该倒霉。 枢密院与殿前司,本也不对付,那童贯一个阉人,又凭什么在二三十万禁军京畿的头上作威作福? 京畿禁军,天下之精锐汇聚之地也,乃大宋朝根基之所在,脸面丢尽,此番岂能不扳回一城? 等着看戏吧…… 苏武在营寨之外,那也是等着吧,也不气,反而笑,从马背下来,坐在一边石头上,也问刘延庆:“刘总管,你说,此番……咱来说项,能成吗?” 刘延庆皱眉想了想:“怕是不能成吧……” “那咱还来作甚?”苏武又问。 “唉……那谭稹不过是想找回一些脸面罢了,只管让他得些脸面去,到时候恩相再与他说,兴许就好说了……”刘延庆倒是想得明白。 苏武点头,也问:“枢相何曾是那被人拿捏的性子?” 刘延庆叹一口气:“许是人老了,许也是咱们这些人,不懂东京之难。你啊,年轻,功勋卓著,步步高升,来得太快,官场啊,很难的……” 刘延庆这话,其实也有道理,显然,刘延庆这辈子,吃过不少官场的苦。 “人嘛,活个脸面!”苏武故意如此一语。 刘延庆却摆着手:“有时候啊,脸面不值得什么,就好比此番,你为恩相冲锋陷阵,为恩相稳住军将,让恩相把强军都握在手,其实做得挺好。但人情不能真做到绝处去,此番你来,便就是把这脸面往回拉一拉,让谭稹心中舒畅一些,毕竟,来日恩相还要与谭稹抬头不见低头见……恩相大概就是如此作想,你也别放在心中,我知你年轻,脸面啊,用过了还有,来这一趟,除了少一些脸面,你也少不得什么去,你争来的,也失不了,只待此番立功,你只管再是高升就是了……” 刘延庆,话语由衷,也是语重心长,他对苏武,显然是掏心掏肺,这是他大半辈子的人生哲学。 他也是靠着这一套极为成熟的人生哲学,才混到了鄜延路兵马都总管这个高位。 “我自来让他谭稹舒畅一番,枢相再来说项一二……”苏武点头,懂得了。 “许多事,是这般无奈的,得了里子,就还个面子,无妨无妨……”刘延庆认真安慰着苏武,就怕苏武年轻气盛。 苏武嘿嘿一笑,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长刀,又左右看了看身边几人,只道:“等着吧……没有两个时辰,进不了这寨门,倒是让刘总管随着受苦了。” 刘延庆笑着摇头:“算不得什么……以往,我更戍入京,去谒见那些相公们,哪一次不等几个时辰,便是等到了还好,也不知多少次,等上一天都等不到……今日这算得什么……” 苏武点着头,不多说了,这大宋朝的武官,就是个屁,甚至比不上某些人的一个屁。 也想起一些事来,昔日之狄青,大宋战神一般的人物,都当到枢密院使了,见那韩琦,还得以小人自居。 这些屁啊,骨子里,其实自己也认命了。这就好比某种种姓制度一般,在认知里,有些人真的骨子里就接受了自己低人一等的这个事实。 这是一种社会的驯化,驯化得极好。 只待看那天色,阳光渐渐西落,终于有人来了,在营寨之外喊得一声:“谁是苏武啊?跟着来吧,置使相公要见你!” 苏武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倒也不急,只笑:“当真整整两个时辰。” 刘延庆也笑:“不算长……” 苏武又是一语:“谭置使变成相公喽……” 刘延庆连忙抬手一拦:“诶,慎言慎言!” 苏武点点头:“刘总管稍等,我去与麾下之人交代几句,也教他们安心等着……” “好,你自去!”刘延庆点着头,看着苏武往不远处那千余马军走去。 那营寨门口之人还来催促:“怎么回事?快点啊,岂敢让置使相公久等?” 刘延庆还拱手去,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就来就来……” 却看不远处,苏武正低声在说:“二郎,鲁达,你二人随我进去,林冲,此处营门正中,可远看那中军大帐之门口,我进去之后,你盯着看,一旦我三人拿着兵刃打将出来,你打马就冲进去!” 三人闻言一愣,这是什么事? 武松立马反应过来:“哥哥此番,竟是凶险?那自是无妨,我护着哥哥就是,且看谁人敢动手造次,只管打杀当场!” 鲁达便也来说:“这什么世道?哥哥何等豪杰?此番正是用命,怎的还要与哥哥为难?只管去,洒家看看到底何人造次!” 林冲也反应过来了,只道一语:“命是将军给的,今日还了就是!” 就听这三语,苏武不言了,点头转身就走! 进营,自是不会让苏武麾下千多铁甲骑兵也去,带着几个人,自是无碍,只管随着刘延庆一起往那中军大帐去。 此时林冲,已然翻身上马,左右招呼几番,话语不说,只管让众骑聚过来。 一路进得中军大帐,那谭稹眯着眼坐在正中,便是看都不看苏武,自顾自低头取杯,慢慢品茶,茶水入口,啧啧作响。 只看左右,辛兴宗稳坐左手第一,众多军将,多是京畿,李明、韩天麟、周信…… 苏武看得一圈,上前拱手:“拜见置使相公!” “何事啊?”谭稹眼皮抬起来了,微微歪头,扫了一眼苏武。 “下官奉枢相之命,前来商议常州粮草押运之事。”苏武答着。 谭稹依旧不看苏武,只看案几,好似案几之上公文无数等着他来处理,倒也有言:“哦,这事啊,钱粮已然入营了,也接收了,妥妥当当,你自回去禀告枢相就是……” 苏武已然皱眉,但刘延庆立马说话:“相公,是这般,便是这军中钱粮物资,主要从北来,而今攻城在即,便也当商议一番这粮草分拨之事……” 这事,终归是要谈的,只看是童贯找谭稹谈,还是谭稹找童贯谈,只看主动权在谁手上。 谭稹再抬头:“是谁来商议啊?你二人说话,作数吗?” 刘延庆自是一脸笑容,甚至带有几分谄媚,上前来说:“相公容禀,便是我二人先来问问,也约个时候,到时候,自是南北两路的大帅商议……” “哦……那等个时候吧……”谭稹已然挥手,便是示意两人滚蛋。 这才刚开始,还得过几天,只管把钱粮都截留在此,让苏武多来几趟,看看苏武到底会不会求人,当然,苏武会求人也不给,还得童贯来,童贯脸面大,多多少少是可以给一些的…… 就看苏武忽然来问:“置使相公这般行事,当真不怕军中哗变?” 刘延庆闻言一愣,立马伸手去拍了拍苏武后背,示意苏武不要冲动。 却是话语已然说出,那谭稹眉宇一挑:“哗变?哪一部哗变啊?莫不是苏将军麾下要哗变吧?嗯?莫不是苏将军已然与贼寇暗通款曲了?” 苏武刚才还有躬身,此时已然站直,便问:“按理说,四路宣抚使童枢相乃是上官,总览全局,钱粮分拨之事,当是谭相公去与童枢相禀奏,而今里,谭相公截住钱粮,此犯上之乱也,若是军中缺粮哗变,乃谭相公之过也!” 刘延庆已然满脸是苦,伸手连连去拉苏武的手臂,苏武非要说话,他也挡不住,心中便知,不好不好,大事不好…… 谭稹闻言,立马来劲了,人也坐直了,案几一拍,噼啪一声,厉声呵斥:“你一个小小军将,草莽之辈,既不曾东华门外唱过名,也不曾天子近前走动过,腌臜之辈,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与本使说话?还说军中哗变,莫不是造反不成?” 苏武理都不理,看都不看震怒非常的谭稹,只管左右一看,问得一语:“倒也不知是何人带兵截的粮?” 苏武先看辛兴宗,却是也知,十有八九不是他,这厮心思活络过头了,当是不会去抢这差事,这差事也用不到他这北路军唯一的精锐部曲。 就看谭稹猛然站起,他这辈子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抬手就指,口中大呼:“大胆大胆!当真放肆!如此藐视上官,便是军中大罪,来人来人,把这贼军汉押下去脊杖三十!” 苏武却还不理会他,怒目左右一扫,铿锵再问一语:“截了钱粮还不敢认?” 却听韩天麟起身一语:“是某带人截的又如何?” 韩天麟此时岂能不起?自家相公已然震怒非常,他岂能不表现?岂能不跟着震怒而起? 这苏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谁还能怕了谁不成? (兄弟们,八千四百字……) (本章完) 第176章 你啊你啊,胆子比天都大! 第176章 你啊你啊,胆子比天都大! 韩天麟! 苏武把目光转过去,眯着眼上下一扫,就看那韩天麟就站在头前,怒气冲冲瞪着他苏武,仿佛只要谭稹一声令下,这厮立马就要上前与他苏武搏命一般。 那谭稹还在激动大喊:“拿下拿下,来人速速拿下去脊杖!” 局面一时间倒是有些乱了起来,刘延庆连忙上前去说:“谭相公息怒,息怒息怒,是苏将军着实没见过世面……” 刘延庆又连忙转头来与苏武说道:“苏将军,快快,来与谭相公好好说项!” 却是那谭稹哪里还理会刘延庆,正愁找不到机会,若不是苏武如此藐视上官,还真不好用硬手段,此时既是如此,自当好一番脊杖去,如此好解前些日子的心头之恨! 两浙路制置使相公,拿到把柄,要脊杖一个军汉,在这大宋朝岂不是手到擒来? 只看得帐外进来几个铁甲汉,谭稹立马一指苏武:“就是这厮,拉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陡然间,就看寒芒一闪,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哐啷一声,刘延庆闻声立马转头来看! 瞬间,刘延庆是看得目瞪口呆,人都吓坏了一般! 只见寒芒之后,血光一闪,是那苏武! 苏武拔刀暴起,一步而去,那韩天麟下意识抬起手在空中去摆,却是手才摆动一下,那惊恐万分的双眼便随着一颗人头飞出了肩膀之外…… 就看那人头飞去,热血从那肩膀中间喷涌而起,直冲大帐顶棚而去,可见人的血压之高。 这一刹那,所有人都呆住了,目光里,皆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 冲进来的几个铁甲军汉,本真要拿人去脊杖,此时也是呆愣当场! 就看那喷涌而起的热血,从空中洒落,不知沾染在多少人身上,苏武身上也是血红一片。 头颅滚落在地,就看那苏武俯身而下,把头颅拿在手中,便是朗朗开口:“京西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私自劫掠朝廷大军钱粮,视同谋反,就地正法!” 只待苏武话语喊完,满脸是血左右一看! 谭稹才反应过来,抬手再指苏武:“大胆,放……” 却是苏武右手持刀,左手提人头,转头去一看那谭稹,谭稹目光里就是胆怯,身形也不自觉往后退得一步,两个词,说出了一个半,戛然而止。 显然,这谭稹何曾见过如此杀人?更别说战阵厮杀了,他以为什么打仗?什么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以为满座众人,苏武不敢如何? 他以为这大宋朝下,一个贼军汉,不过是任人拿捏之辈? 再看全场,谁人说话? 没有! 却也有,辛兴宗已然站起,喝问:“苏武,你岂敢如此?只道我等怕你不成?” 苏武再转身,转得不快,慢慢转去看向辛兴宗:“摇尾乞怜之辈,也敢狺狺狂吠!” 满座之中,还真就是辛兴宗真有几分胆气,上前一步:“苏武,你在此暴起杀人,可想过后果吗?” “后果?”苏武环视一周,说得一语:“你们一起上,且看某如何从这里打杀出去!” 苏武一语,就看身后,鲁达与武松,腰刀也拔出来,紧握在身,架在身前! 武松抢来一步到苏武身边,面色狰狞一语:“谁来!把你们都杀了!” 辛兴宗来不来? 辛兴宗下意识里也拔刀,众人都在大帐,都只有腰刀,也都未曾穿甲胄,着实没有料到今日会有这一遭。 拔了刀的辛兴宗,看了一眼谭稹,脚步上前就迈,一步迈去,好似大步,却又好似往后缩了缩,小小一步落地。 便是也左右在看,大帐之内,人着实不算少,竟是旁人皆不拔刀,皆是目光里闪烁不明。 辛兴宗不来! 李明来不来? 苏武目光还在环看,他要么光明正大慢慢走出去,要么打杀出去,万万没有那种夺门而出的事! 李明不与苏武目光对视,也不来。 周信来不来? 已然不必看了,更不来了。 还有王义,吴秉彝…… 这些人,苏武其实都认识,昔日随高俅在梁山兵败,苏武一军护住大营钱粮,给他们发路费,把他们送回家去。 说不了是不是故旧人情,也说不了是不是胆怯无能,只道此时此刻,这些人当真都站在当场动也不动。 那进来的几个铁甲汉,见得将军们都不动,那更也呆愣不动。 刘延庆看得苏武杀人,本是一脸紧张,心中已然觉得大事不好,却是看得此时陡然都冷下来了,才再有反应,连忙开口:“诸位诸位,冷静冷静,万万不可军中火并啊……” 火并不火并,辛兴宗也是一脸急切,再去看谭稹,这事可怎么弄? 谭稹正在吞口水,显然,真是吓住了,这浑身浴血的匹夫苏武,真是疯癫了,失心疯了,定是失心疯了…… 苏武又看一眼辛兴宗,他知道,这个大帐里,就辛兴宗还算堪用,便是再问一语:“辛将军莫不是要与某火并不成?” 武松闻言,立马又转一步,站在苏武面前,面对辛兴宗,目光之中有火在喷,只待这厮敢说一句火并之语,定是要上前杀人去。 鲁达自是护在苏武身后,背对苏武看向众人。 辛兴宗答了话语:“苏武,你如此行事,到得东京官家当面,便是谁也护不住你!” “公道自在人心!”苏武一语说来,竟是慢慢收刀入鞘,再用腾出来的右手抹了一把脸上血迹,一语:“走!” 说着,苏武迈步出大帐,鲁达武松随行在后,满场众人,皆是不动。 刘延庆连忙躬身一礼:“谭相公,此番失礼,都怪那苏将军年轻,此事,还当禀奏枢相定夺才是……” 便是躬身一礼之后,刘延庆连忙也往帐外去出。 再看帐内,谁都没说话,辛兴宗一语来言:“相公,当命人缉拿于苏武才是!” 谭稹好似恍然大悟,苍白面色上颤抖几下,话语也是颤抖来说:“对对,快快,下令缉拿那苏武!” 辛兴宗连忙出门去,苏武已然走出二三十步,他看得一眼苏武背影,便要左右呼喊! 却是又起犹豫,从苏武背影看出去,能一直看到营寨门口之处,一队重骑,千余人之多,已然拢聚在一处。 旁人兴许看不懂,辛兴宗岂能看不懂?这是什么架势? 营门本是大开,那彪重骑进来,三四百步,定是瞬间就到…… 那就真是军中火并了,只待呼喊而起,那苏武必然杀不得,那彪骑兵定就冲进来了。 若是未发生营帐之内的事,辛兴宗打死都不信这彪骑兵敢冲自家官军营寨,却是那营帐之内的事发生之后,辛兴宗打死也不信,这彪骑兵不敢冲击自家营寨。 便是那苏武,进来之前,定就想定了今日要杀人,准备得妥妥当当。 何以大宋朝,竟会有这般的军将? 真是疯了! 一个军将,岂敢做这般的事? 显然,定不是这军将之为也!是那枢相之谋,是那枢相之意! 辛兴宗犹豫之间,叹得一口气去,这该如何是好? 只看此时,辛兴宗身后,大帐之内,所有人都出来了。 那谭稹自也在众人护着出来了,便问:“怎的还不下令?” 辛兴宗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之间上前拱手,他话还未说。 谭稹激动不已连连在喊:“快拿此贼军汉,快快快!” 满寨八万大军在手,那苏武已然远去百十步了,必是不能近前再冲回来,此时谭稹岂还能怕? 终于容得辛兴宗说话了:“相公,若是拿人,怕是要起两军之火并……” “什么火并?”谭稹愣愣一问。 众人其实都看到了,苏武当真是有备而来,唯有谭稹看不懂。 便是辛兴来答:“相公远看,那苏武此来就是为了杀人,备了骑兵要冲营,若是我等聚兵,只待马蹄一起,寨门大开,片刻就到中军!何以苏武敢如此?” 谭稹自是远眺去看,岂能还看不明白,便是一语:“童贯,老贼欺我太甚!” 便是谭稹也看众人,好似在问,敢不敢与老贼打一场? 众人皆不对视,这怎么打?且不说什么将来如何去担罪责,那苏武如此来,定是童贯授意,那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只怕兵都没聚起来。 若真奋战而起,那童贯岂能没有更多后手?莫不是真要北路军八万余人,与南路军七万余人,在这杭州城外火并而起? 那杭州城里的贼人冲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别人疯了,咱们可不能也跟着发疯,那真是不可收拾的境地! “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啊!”谭稹脚步在踱,话语连连。 辛兴宗连忙说道:“相公息怒,息怒息怒,此番争端,不在此处也,只在东京!” 谭稹立马点头,歇斯底里在喊:“对对对,在东京,在官家,磨墨取纸笔,我写奏疏去东京,我要告到官家当面,我要与相公们都说去,老贼老贼!” 喊声很大,百多步外,苏武还能听见,也转头去看了看,便是一笑:“无胆鼠辈,还来上阵掌军!” 刘延庆只得苦笑,他只看一眼寨门外的那彪人,也就知道自己是被苏武忽悠了,头前还当真以为苏武是来说项,是来道歉…… 原来,苏武一开始,就不是这主意。 “唉……苏将军呐,你可把我这老头吓得不轻……”刘延庆无奈之语。 苏武笑着来答:“怪我怪我……刘总管恕罪才是……” “我倒是无甚,此非恩相之意也……”刘延庆这么来说。 “倒也不一定……”苏武却如此一语。 “嗯?”刘延庆很是意外,他一个官场老油子,岂还会不到上司之意?他不可能会错恩相之意,恩相就是派他二人来大事化小的。 这回倒是好,大事化得更大了。 苏武却说:“想当初,万军阵前,枢相连天子圣旨都敢忤逆,怎的而今,就变了呢?人呐,是变不了的,只说他老了,多思多虑多忍,如此而已。” 人,就是这样的,许多事,他想干,他又好似不敢干,真有人帮他做决定,真帮他干了,他也不一定会多么气愤,兴许心中也是一种畅快。 苏武拿捏住了这种心态…… 童贯为何会多忍一番,大概不仅仅是考量朝堂与天子,还有一点,便是也怕干不成,八万军中,要斩军将,岂能轻易做得到,还有谭稹必然也会庇护。 童贯也还在为大局考虑,怎么能敌军之前,若真的南北两军起冲突?若是真起大冲突,这还如何平定贼寇? 苏武干了,还干成功了,轻松而成,人杀了,事情一劳永逸解决了,也好似没起什么内乱。 赢麻了! 童贯内心深处里,当真不喜乎? 至于这件事的本质,那太简单不过,韩天麟私自劫军中钱粮,只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不是,那也行,让谭稹当四路宣抚使,让他童贯当两浙制置使,这不就可以了吗? 真说起来,这件事,真大吗? 就好比京中,天子也好,相公也罢,再加枢相童贯,这些人眼里,一个从五品的军将杀得对不对,算个什么事? 若是剿贼之战败了,童贯的罪责,也不在这里,真正扳倒童贯的理由与借口,也不会是这件事。 若是大战胜了,且不说事情对错,就为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军将,能把童贯治罪吗? 哪怕是杀错了,又如何?一个“屁”的生死,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苏武深刻想过这件事,这才是大宋朝的政治逻辑,也是苏武行这件事的逻辑所在。 刘延庆听得苏武之言,也在思索这件事…… 苏武继续来说:“刘总管啊,只管回去,把这人头奉上,各自回军干活就是了!” 刘延庆更是苦笑连连:“你啊你啊,胆子比天都大!” 苏武也笑:“我能年纪轻轻起于微末,靠的就是胆子大!” “那也太大了些……”刘延庆还是苦笑。 苏武一语来:“这不都是仰仗枢相之威吗?” “这话倒也没错……”刘延庆点着头,若是没有恩相在上,苏武再如何胆子大,也当是行不出这般事来。 却也再说:“恩相当真是老了,子卿啊,往后路,可难走……” 终于,刘延庆“倚老卖老”,再称“子卿”。 苏武爽朗笑道:“咱是军汉,便是好教天下人都知道,天子也知道,相公也知道,咱是什么样的军汉!咱就是一心为一事的军汉,路难走?咱这般的军汉,真说起来,谁不羡慕枢相?就问他谭稹羡慕不羡慕?” 苏武说出了一个自己的逻辑,不一定对,但也是话语来说,回答了刘延庆的话语。 刘延庆也是闻言沉思,兴许也有道理。 苏武这般的军汉,已然就要名动天下了,善战也好,忠心也罢,兴许来日……恩相当真寿终正寝了,来的那些,不一定都是加害,兴许也还有招揽。 也是苏武之言,苏武这般军汉的效忠,谁不想要? 这话,有道理,但也说不清楚…… 刘延庆摇着头,再看苏武几眼,便是真知道了,这年轻人,真的聪慧非常。 已然就是营门口了,那彪骑兵依旧阵型紧密,好似冲阵在即。 刘延庆回头还看一眼,远处那中军大帐,人竟是都散了去…… 刘延庆摇摇头,又看了看正在翻身上马的苏武,只看苏武已然马背上坐定,动作轻松自如,那人头还提在手上。 就这么看去,似有一种羡慕,怎的真的有军汉在这大宋朝,能活出这般样子来? 人生短短……其实……真教人看得心中莫名有一种畅快! 若是所有事,都能这么解决,一言不合,万军丛中,血溅五步…… 唉…… 刘延庆也翻身上马,不去多想了,自己这辈子,也算快要过完了。 马蹄轰鸣就去。 再看看那杭州高墙,这城池,二三十万贼,当是不在话下的…… 只看怎么打进去罢了! 再回南路军大营,骑兵入营,只看苏武抬手一挥,众骑先回京东军营去。 只苏武一人与刘延庆往那中军大帐去。 帐前,苏武翻身下马,一身血污还有腥膻,一手提着人头大喇喇就进去。 只看那中间正座的童枢相,也是看得一愣。 再看苏武,手往前一甩,一个人头被扔在地上翻滚,苏武一语:“枢相,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私自带兵劫掠朝廷大军钱粮,末将已然将他就地正法,人头在此,特来复命!” 童贯闻言,手往额头一拍,面色已然难看。 刘延庆在一旁,那是心中一紧,大气都不敢出了。 却看苏武拱手一礼:“末将先去洗刷身上血污!” 就看童贯皱眉不止,轻轻摆着手:“你自去你自去……” 苏武拱手,转身就走,当真动作爽快非常。 刘延庆还在,便是看了看恩相,就听恩相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刘延庆吞了吞口水,上前一番分说…… 童贯便又来问:“就是这般?” 刘延庆点着头:“嗯,就是这般了……” “这厮……这厮……唉……”童贯一口气叹来,也不知是气怒,还是其他…… 又听童贯问:“那大帐之中,当真无人暴起?” 刘延庆摆着头:“无有。” “出帐之后,也无兵将来拿?”童贯又问。 “无有!”刘延庆继续摆头。 “倒也是奇事!”童贯竟也起几分诧异,却又道:“这厮莫不是真准备凭着千余骑兵冲营不成?” 刘延庆不答话,但他知道,只怕是真。其实童贯也知道,定然是真,若真是要缉拿苏武,那骑兵岂能不冲进去? 又听童贯来言:“倒也不知是说这厮聪慧呢,还是说这厮憨傻?” 这话都问出来了,恩相又岂能不知道呢? 刘延庆一路回来,更也多想几分,苏武之聪慧,着实不可想象。 便是这件事,兴许就苏武这个办法最好。 若真是童贯带人前去问罪,那还真就会起了对峙,童贯与谭稹对峙,众多应该是军将吧互相对峙,乃至那谭稹还会提前准备,还有军汉也来对峙,其实是个骑虎难下之局,不能真的两位主帅当面,起火并之事。 如此不成,那自就只能是苏武去道歉了,缓和事情,慢慢来议钱粮分拨之事。 他苏武还真就想到了第三个办法,一人去,出其不意,杀人而还。 只问,往后的钱粮,还有人敢去截吗? 里子面子,乃至情绪,全都赢麻了。 刘延庆再看恩相,才知道苏武刚才所言也不假,恩相哪里当真气怒? 就听恩相再言:“这厮啊……就是个憨傻大胆啊!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岂不是为难于我?” 是吗? 刘延庆表示不信,但他不表示,只躬身不言。 又听恩相无奈:“罢了罢了,终也是那韩天麟自寻死路,是吧?他若不截钱粮,岂会如此一遭?正也是大战当前,用人之际,只待往后寻到机会,再把苏武那厮惩治一番,岂能如此大胆?啊?岂能有如此大胆之军将?” 刘延庆表示不信,但他依旧不表示,还是不言。 “你也去吧……”童贯摆摆手,他也要赶紧干活了,那谭稹有话要与天子说,童贯岂能不也赶紧与天子说一说? 刘延庆拱手一礼,自出门就去。 恩相还有一语:“把那个人头带走,莫要留在此处看得教我心烦。” 刘延庆自是把地上还有几分温热的人头捡起来,带着出门去,左右一看,倒也不知往哪里扔方便…… 只管一路提着吧,往自家营帐而回。 营帐里,军将也不少,聚着等着,等着刘总管回来说说,这钱粮之事到底怎么说…… 刘总管回来了,把人头又往地上一扔,坐到主座。 老将王渊便是来问……刘延庆又是一番分说。 只说得是惊险非常,也说的是精彩纷呈,便是这个过程,本就如此,也不必如何夸大其词。 直听得帐内众人,心是一会儿提到嗓子眼,一会儿惊到要蹦出。 却也真是激动人心,一人去,八万大军之大帐,杀人而回,众人一个不动,这是什么传奇故事? 刘光世听得是目瞪口呆,韩世忠更听得是热血沸腾,苏武哥哥,真对脾气! 做人嘛,就得这样,不服就是干,不服就往死里干!谁还当真怕了谁? 只听王渊来言:“那……恩相如何说?” 刘延庆摇摇头:“恩相……嗯……恩相让我把这人头带走,我就带回来了,你们谁人,把这人头扔远点……” 也就是恩相没如何说…… 王渊便是一愣,这般……恩相竟是无言以对无话去说? 其中到底是什么门道?当细思,这里肯定有门道,恩相那般人,那是一般人? 韩世忠起来了,他不是说话,他是去捡那人头,先看几眼,打量一下这个唐州兵马都监,这直娘贼,就长个短命相。 他自出门去,去把这人头处理一下,当派个人骑马扔远点,主要是军营之内,都是生活区域,扔哪都不合适,埋还得埋深,挖坑也麻烦。 只管也回自己部曲,寻人去扔,便也眉飞色舞去说,这般传奇,哪个听来不有趣? 那苏武哥哥,是为他自己一人争钱粮吗?那自不是,兄弟们都受益,多分一个钱,那也多买一个面饼。 韩世忠高兴去说。 刘延庆的大帐里,众人也散了去。 却是刘光世还在,刘光世问得一语来:“父亲,那苏将军,当真豪杰也!” 刘延庆点着头:“你啊,往后要多与他亲近才是,你们都是年轻人,定也好意气相投,与他亲近,将来多是好处。” “知晓的,父亲放心,我自知晓,我都已然与他盟誓结义了一番。”刘光世才与父亲说出结义之事来,只因为这种事,在军中多少还是犯忌讳,还怕父亲不快,此时说来,那就无妨了。 刘延庆闻言,当真点头:“结义之事,做得极好。” “还怕父亲不喜,他还与韩世忠也结义了。”刘光世如此一语。 “极好极好,无甚不好。”刘延庆点着头,既是儿子的结义兄弟,那句“子卿”便也更好叫出口了。 此时苏武大帐里,那也是热闹非常,只看武松绘声绘色来说,说的也是那八万大军之中,哥哥拔刀暴起就杀人,那些军将一个个目瞪口呆面色煞白。 哥哥当真威势惊天! 我武二也不差,便是拔刀一语,把你们都杀了! 众将个个不敢直视…… 提着人头,潇洒出门去,八万大军,莫有一个敢动! “好!” “哥哥好威势!” “将军威武!” 众人喝彩连连。 苏武却在小帐之内热水擦洗,听得大帐之中喝彩而起,也是微微有笑。 日头彻底落去,只待洗罢一身腥膻,入得大帐,只看在座大小军将数十人,那是一个个目光如炬来看,如看仙神。 苏武走到正座,左右一扫:“嗯,各自归营,夜间严加管制。” 众将起身,齐齐朗声喊道:“得令!” 声音汇在一起,好似直冲云霄一般,军心士气,不必多言。 众将自出,还有几个军师在帐,苏武便是左右去看,本也都是埋头奋笔,军中案牍,也是繁琐,每日钱粮物资进出用度,都要做账造册,乃至人员归队,如此种种…… 忙是忙的,此时皆也抬头来看将军。 苏武眼神扫去,许贯忠满脸是笑颔首,朱武有得几分激动,手还捏着笔,也是在笑。 吴用笑是也笑,只待苏武目光一来,连忙低头躲了一下,装作努力干活的样子。 闻焕章笑着还与苏武拱手致意,这军伍,还真是来对了。 却是门外有人喊:“苏将军,枢相有请。” 不见人,听声音,便也知道是程浩。 苏武起身去,看得门外程浩,便是伸手一搂他肩膀,笑道:“子盛兄,劳烦了,来……” “什么?”程浩不解。 就看苏武从怀中掏了掏,一个白玉发箍,也就是一个大半圆的玉环,颇宽,两头有洞,绳子穿过洞去,可以把头发固定在发箍之内。 孟玉楼置办,苏武不戴铁盔的时候用来箍发髻,刚才洗刷的时候取了下来,此时便是送给程浩,还笑:“还望程编修在枢相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自是打趣。 程浩愣了愣,伸手接过,也笑:“倒是懂事,我正缺钱,定为你多多美言就是……” “子盛兄,走吧……”苏武松了手,往前走去。 程浩在旁,说道:“妹夫啊,你往后啊,可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听来就吓人,我可被你吓坏了去……” 旁人听来,都是热血沸腾,唯有程浩听来,那是胆战心惊。 “没事没事,一帮子草芥之辈,岂敢与我动手?”苏武安慰一语。 “那不一定啊……”程浩一说。 “我料定了的,那军帐里的人,我多都认识。” “唉……反正不能这般行事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教我妹妹如何是好?” “嗯,下次不会了。”苏武点着头,往前大步走。 大舅哥还追着来说:“你可记下了,说话算话。” “嗯嗯嗯嗯,知道知道知道……”苏武还是打趣。 “我说得当真呢……” “当真知道!”苏武当真点头。 入了大帐,油灯刚刚点起,灯火昏黄。 “坐这里,坐近些。”童贯抬手比着条案侧边。 苏武上前去拱手见礼,只问:“枢相何事寻我?但请吩咐。” “事呢,倒也无甚,就是告诉你,这杭州之战,北边怕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童贯是提醒苏武,任何事,总有两面。 若是头前,北边还真能指望一二,至少佯攻也好,吸引一些火力也罢,都还有点作用。 今日之后,那就是一点作用都不会有了,连牵制作用都不会有,便是南边攻城,北边兴许动都不带动的…… 这是可以预见的,这也是童贯之前为何想要用和缓之法来解决问题的原因之一。 赢麻了是赢麻了,赢麻了之中,也还会失去一点什么。 苏武微微皱眉,点头一语:“那就不指望他们了,我自也用最小的代价把这城池打下来。” “你知了就行,有你这话也行……”童贯不多言,而今,他当真在放权,放这军中之权,也是苏武必须得好好培养。 “本也指望不上他们什么……”苏武又是一语。 童贯看了看苏武,语气低沉不少,慢慢来说:“蔡太师,王黼,还有那梁师成,还有许多人,还有那蔡太师的儿子蔡攸,尚书右丞李邦彦……” 苏武知道童贯说的是什么,这些人,这些相公们,好似此时此刻都是童贯的对立面。 对立面这个词,很复杂,不是仇人之意,只是此时此刻,眼前,利益上不一致。 苏武就问一语:“为何啊?” 苏武真想知道为何,怎么好似童贯满朝皆敌? 童贯答道:“为何?倒也不是我与他们有多大仇怨,更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就是一党,他们自也有他们之间的纷争,只是我老了。” 苏武陡然明白过来,还真不是童贯满朝皆敌,这些人也不一定都是童贯的敌人。 只是童贯老了,老到六十六岁了,随时也就死了。童贯一死,童贯麾下这偌大的一摊子,就是权力真空,他们争的是童贯的遗产继承权。 既然争这份继承权,那就得提前落子,只待童贯一去,便是顺理成章。 这事,还真就不全是这些人在与童贯相争…… 苏武陡然明白过来,那童贯此时此刻在争什么呢? 他好似也在争自己的遗产继承权,他也想自己指定的人来继承这些…… 便是童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这个时代的人,高寿之间,也就是一病的事,前日还好好的,今日一病,过不得多久,说去就去…… “下官好似懂得了。”苏武答得一语。 童贯笑了笑:“与你说话,最是省心,你真是聪慧!可惜你太年轻了,若是早生得十年就好了……” 苏武彻底明白了,只道:“岳丈大人可是枢相选定?” 童贯点着头:“选来选去,还能选谁呢?总不能教我去选那谭稹吧?话也说回来,本也不曾这般笃定就是他,但你争气啊,越看你,便越笃定是他了……” “拜谢枢……” “不必说这些,来日啊,是你那岳丈大人与谭稹来争,许也就是你与那谭稹来争,你知道你还差了什么吗?” 童贯今日,格外严肃。 “还请枢相指教。”苏武一语。 “你啊,还差一点,那就是天子宠爱,这一点,最难。你啊,性子不同旁人,我一直知道,哪怕你平常里表现得如何恭顺有加,其实你心中一直有那不卑不亢的心思,得改,得变,你这般,很难得到天子的宠爱……” 童贯许是想了很久,才有得与苏武的这番话。 苏武听得明白,也问:“该如何去变?” “伺候人,你心中当真不会,得学。”童贯语重心长,认真在教。 也是当今天子,就吃这一套,也只吃这一套,你就得把他伺候得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舒舒坦坦,如此才行。 童贯看得透,知道眼前的苏武,做不到。 “怎么学?”苏武还问。 “怎么学?与那你妻兄去学吧……”童贯说得很认真。 “嗯,下官谨记。”苏武点着头。 童贯却又把苏武上下一打量,却是叹气摇头。 “枢相这是……”苏武不解。 “唉……怕你还是学不会,也好在,你那岳丈大人,他却又会,可他……”童贯心中,只觉得这事啊,不得完美,不得两全其美。 苏武不言,他虽然连连在答,但打自内心里,他就没想学,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学得来。 有个伟人教苏武站起来了,他如何又“跪”得下去? 这当真不是一般的跪,但凡换个人,苏武也能“跪”一点,换个雄主来,苏武甚至愿意某种层度去跪。 那赵佶…… 苏武“跪”不来!跪赵佶,苏武对不起史书万代! 这个话题,童贯来说,在苏武这里,其实是无解的…… 童贯也担忧,苏武也无奈。 却听门口忽然急言:“报,紧急军情!” 话题到此就断,童贯急声一语:“进来!” “禀告枢相,西边,二百里,有大批敌军,也有敌骑!” 苏武立马站起,问:“具体何处?” “回苏将军,大鄣山之东,昌化城之西,两处中间之地!” 苏武连忙拿起童贯条案上的油灯,回头去看挂在大帐之中的舆图! 围点打援,援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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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77章 钱粮之处,把握在手! 第177章 钱粮之处,把握在手! 援军来了,在官军日益增多的云梯车、轒轀车、投石机的过程中,援军终于是来了。 兴许方天定也知道,这么下去,杭州即便有二三十万军,城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护国大元帅司行方,镇国大元帅厉天闰,两人皆至,麾下贼军也称二十万,其中还有马军千余。 苏武的游骑不断派出,不断回来…… 贼众行军速度不快,好似在往杭州来,却又走走停停并不着急,那司、厉两杆大纛倒是威武。 苏武也知道,两位大元帅战略上想得也不差,这是一种牵制,就是让官军不能全力去攻城,乃至等待官军攻城的时候,再从身后杀出来,如此可击败官军之阵。 还都不傻。 童贯大帐之中,众将一堂,也在商议。 众人也都知道这贼军所谋,只看这仗到底怎么打。 今日是作战会议,朱武、许贯忠、吴用、闻焕章四人也在列席。 童贯大手一挥,只道:“今日议论战事,在场诸位,只管畅所欲言。” 刘延庆先来开口:“既然贼人援军到了,此苏将军围点打援之策也,那自当先打援军,只待援军一灭,杭州城内必然军心涣散,只是这援军也不直来,磨磨蹭蹭,若是追过去打,只怕他们定然又退走了,如此拉拉扯扯,乃贼人拖沓之计也……” 话语说得很清楚,也可见战争之事,并不是谁想打就能立马打起来的,其中很是复杂。 童贯点着头:“那就当想个办法才是……” 说着,童贯去看苏武,便是刘延庆也来看苏武,乃至满场众将,都来看苏武。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苏将军定是智计不凡,先看苏将军有没有办法再说…… 苏将军却是回头去看,先看朱武。 朱武来言:“京东两路都虞侯朱武,拜见枢相,拜见诸位将军!” 众人皆也点头,苏武直接催促:“直来说!” 朱武点头:“而今,破贼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与贼战在一处,不免就是引蛇出洞之法,贼援军在等我军攻城,只要攻城,他自就来了,那便攻城就是!” 朱武顿了顿,也是在等众人反应。 苏武一语:“继续说……” 朱武再点头继续:“贼援军来,那必是野战,野战,骑兵正是用场,京东之军,轻重骑兵有三千余,西军各部,骑兵拢在一处,也有三千之多,河东军也有七八百号,如此一加,我军骑兵就有七千左右,便就用这七千之骑,对贼援军二十万,可胜也!” 童贯闻言,看向苏武,直问:“可胜吗?” 苏武笃定点头:“可胜!” 童贯又看了看刘延庆,刘延庆立马也答:“苏将军说可胜,那定是可胜!” 童贯微微一想,说道:“那此策倒也可行,诸位可还有谋划之言?” 苏武转头又去,再看许贯忠。 许贯忠起身来,左右拱手之后,直接开始说:“枢相,诸位将军,此般谋划,不若就把两场战役当作一场来打……” “嗯?”苏武再转头。 许贯忠接着说:“我军有兵将八万左右,兵力本也足够,若是假攻城而打援,兴许还容易被贼人识破,那援贼一旦调头而走,再想这引蛇出洞之计,反而更难。不若就真的攻城,也真的打援,直接把那援军引到杭州城下来,便也让城头上的贼军也亲眼看个清楚,只要七千之骑,一阵冲散贼援,城头之上,必然军心立马大震,也更有利于攻城之战也,如此效果更是显著,两战同时,一举破城!” 童贯闻言,便是眼眸一亮,只看苏武去,苏武也在微微点头。 吴用忽然起身插了一语:“此计甚好,也可防备北路军临时抢功,那北边之军,定是想不到我军会同时两战,更也想不到被内外夹击还能一举破城,如此,不仅打贼人一个措手不及,也要打得北路军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苏武此时,面容已然有笑,吴用啊吴用,似又行了一回。 苏武回头又去看,不免也想,麾下这四个军师,会前是不是已经有过一番交流了。 果然,闻焕章也起身来说:“枢相,诸位将军,守城之战,便是绷紧一根心弦,一力奋勇,城中贼军忽然见援军来了,自以为我军会退去先打城外,定然心弦一松,只以为守城之事已成,如此,我攻城之军再奋勇,兴许还真有意外所得!” 四个人,都发了言,几个方面,说得清楚明白,分析得极其完善。 计策,更也就清楚明白了。 苏武听来,那真是欣慰不已,他本头前也想过,办法也是类似,但还真没这四个人想得这般的清楚。 只看那刘延庆,听得是羡慕不已,笑着来说:“也不知苏将军在何处招揽得这么好的军师谋士,教人艳羡啊……” 刘延庆一夸,朱武许贯忠四人,那自是笑容在脸,心中想来更是美了一番。 童贯更也笑着来说:“谋得好,谋得极好!” 苏武起身,先看了一圈,再来说:“那就先把贼援军引到杭州城下来,这里还更显开阔,水网也少,更有利于骑兵驰骋,枢相,诸位将军,不若就此定计如何?” 童贯左右一看,说道:“好,那就如此定计!子卿啊,你再来说,谁人先登,谁人二阵,谁人领骑兵!” 童贯已然主动如此来言,只管让苏武在军中把令来行。 苏武拱手先礼,再看诸位。 请战之人已然起身:“枢相,将军,末将韩世忠,愿先登,头前一阵,着实打得憋屈,此番再先登去,只管把这城池打破,可立军令状,不破城池,提头来见。” 苏武微微一笑,又看到王荀着急火燎起身来:“不不不,还当如上次一般,末将来先登,便让我婺州兵最先打进杭州城里去,也可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 又是这两人在抢,苏武其实心中已然有了定计,却还不说,只说:“此番两战,自是我与刘总管一人领一边,枢相坐镇中军,我先说,我便领骑兵击援贼,刘总管总览攻城之事,不知可否?” 刘延庆笑着起身:“这有何不可!苏将军已然与贼人两番野战,自是信手拈来,这攻城之战,当也不难,只待苏将军击溃援贼,这城池必然应声就破!那就先看苏将军之奋勇了!” 苏武点头也笑,又道:“那我来点将了?” 这是询问刘延庆,也是一个基本的尊重。 刘延庆比手:“苏将军请!” 苏武左右一看,朗声开口:“韩世忠!” “末将在!”韩世忠面色就喜。 “你弓马娴熟,作战奋勇,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此番,由你领西军之骑,随我做先锋!”苏武如此一语,便是最近才知道韩世忠竟还有一手极佳的射术,能挽两石之强弓。 也是苏武想带着韩世忠打一仗,来援之贼,两个大元帅,带上韩世忠,定是大不同。 却看韩世忠愣了一愣。 苏武立马来问:“怎么?你还不愿了?就想去先登?” 韩世忠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只当是先登,既是为马军先锋,有何不可,自随将军上阵效死!” 苏武点头,再言:“婺州王荀!” “末将在!” “婺州兵,再先登!”苏武军令如山。 “得令!不成功便成仁,当百死,定破城!”王荀激动不已,便是终于要证明自己了,上一次,器械少,人也少。 这一次,器械这么多,全军出击,定是要破城了! 苏武又道:“此番攻城,自当是全线铺开,以王荀部主攻城门这一段,左翼鲁达所部,右翼小刘总管所部,再左,河东关胜所部,再右,王渊老将军所部,宣赞所部,随关胜。姚平仲部在中军护卫枢相,杨惟忠所部与武松所部作二阵,只看哪一部局势最佳,便再行冲击!” 破城,就是一个缺口一旦打出来,那立马就要投入更多兵力再去,扩大战果,武松就等着这一刻。 众人起身,皆是得令。 苏武看向刘延庆,问:“刘总管,如此可好?” 刘延庆只管点头:“好得紧!” 苏武再点:“骑兵七千,韩世忠领三千西军之骑为中军凿阵,林冲领重骑一千伺机而动,两翼游骑,荣领左,呼延灼领右!” “得令!”几人起身再得令! “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事,穷寇莫追,骑兵不必深追,击溃即可。第二件事,一旦破城,先把城门搬开,骑兵随后即入,贼寇必然四处在逃,杀贼事小,城中钱粮之处,当第一时间掌控在手,万万不可遗漏!骑兵入城,只寻钱粮,步卒杀贼,赶出城即可。” 苏武这一番话,才是精髓所在,只待城池一破,城内之贼,本就组织程度不高,必然四处逃散,追杀他们那是必然的,但也不是主要,城中钱粮,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落在谭稹之手。 当然,只要是入城的军队,必然会碰上贼寇,城内贼寇实在太多,二三十万之多,要想寻到钱粮之处,沿路自也需要杀贼。 众人闻言,自也心知肚明,其实也是个个眼中在放光,这回都知道,要发财了。 发财没什么不好,发财也是军心战意。 苏武还加一语:“战事鼎定,诸部,皆有重赏!” 众人放光的眼神外,又多了一些笑容,苏武说这话,谁都信,苏将军说重赏,那定是重得不能再重的赏了,那必然就是发财了! 不会有假! 在座之人,甚至还互相看了看,都是笑容,城池还没破,但众人都知道,这回只要用命,必是盆满钵满。 刘延庆也来笑:“那也当让苏将军先分就是……” 这是人情世故。 苏武只答:“诸部一视同仁,胜战皆有重赏,立功之人,立功之部曲,更有重赏!” 那就看谁立功了! 在这大宋朝,说钱最好使。 若是钱能买来效死,其实是这个时代最便宜的方式了,只可惜,大宋朝在最关键时刻,钱财都济不上。 若是钱能买来辽人与金人的项上人头,再贵也是最划算的买卖,哪怕五百贯一颗,其实也不贵,金国最强之时,也不过五万左右的军队,能值得多少钱? 两千五百万贯,就能把金人的脑袋都买完…… 两千五百万贯是多少,此时此刻,大宋朝一年的赋税与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十五而已,军费的百分之二十左右,这贵吗? 如果亡国之后,有人告诉宋徽宗赵佶,你拿出两千五百万贯,就能避免亡国,还能杀光金人雄霸天下,成为当世雄主,万世留名,赵佶便是把自己裤带子都当了,乃至亲自动手在汴京先劫掠一番,也能把这笔钱凑出来去买金人的人头。 可惜,世间没有什么如果。 也可惜,大宋朝的钱,宁愿被金人毫不费力抢去,也发不到军汉手中。 那些达官显贵,那些富贵人家,哪怕自己会死,妻女也被淫,也不愿提前把钱拿出来给军汉…… 真有精锐军汉可以来赏,一场关键战役之中,五万大军,一人赏赐一百贯,也不过五百万贯而已。 十万大军,也不过一千万贯之数。 但,朝廷从来拿不出这么多来,永远赏赐不继。 只问汴京城破的时候,金人从汴京一地,掳去了多少钱财? 绢,五千四百万匹。大物缎子,一千五百万匹。金三百万锭,银八百万锭。铜钱更不知多少,多到带都带不下,再就是女子与牲畜,粮食都不值钱了…… 这还是汴京一地,其他地方更不用说,甚至金国快速的衰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通货膨胀! 士兵领了大量的钱财,却买不到多少东西。乃至金国也还有纸钞之事,发一个人的军饷,就得用大车去装,金国人又哪里懂得什么经济学。 金国军事之快速崩坏,不仅仅是因为享乐,其实更因为通货膨胀到了极致。 换句话说,钱太多了,有时候也并不是好事,钱这种东西,要与社会生产的物资数量匹配,如此才合适。 社会生产的物资数量并不见多,一味的钱变多了,不论是纸钞,还是金银铜,必然就会通货膨胀。 还换句话来说,钱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自是越多越好,这很重要。 但钱对于此时此刻的苏武而言,他其实没那么重要,苏武再如何敛财,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出去,金银铜布帛,对于苏武而言,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苏武存再多的钱,都没有意义,只有把钱出去了,才对苏武有意义。这就好比一个国家,国库里存再多的钱,那都是纸,把钱放出去,放到社会里,放到该用的地方去,那才有意义。 组织与个人的经济上的区别,就在这里。 苏武得不断把自己的蛋糕做大,只要蛋糕越来越大,苏武永远都能弄到钱来,一旦蛋糕做不大,再多的钱,那也只是坐吃山空,随时都空。 所以,苏武而今,不必去存钱了,他得拼命去,想方设法去。 只要得有意义,给这些精锐军汉,就是有意义。 苏武运回去的钱,也是一定要出去,是从别的地方买物资回去也好,或者是投资建设也罢,一定要。 乃至不够钱了,借钱抢钱也要接着,要把钱变成一切可看得到的实体之物,这才是组织发展壮大之道。 此时此刻的苏武,哪怕借钱,也不是什么问题,一时拖沓还不上,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借得来,只要出去了。 扣扣搜搜,藏着掖着,吝啬舍不得,对于此时的苏武而言,那就是走死路,最后,躺在一堆金属破烂里死。 也好比这大宋朝,最终就是在金属破烂里死去的,死后,金属破烂被别人抢去了,那个抢劫犯,最终也这么死! 只当这些是财富,这些从来不是财富,对于一个大组织而言,对于一方势力而言,对于一个国家而言,这些从来都是诅咒。 大帐之内,人人都发财的会议开完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豪富盛宴。 众多军将各回军中,去给自己麾下之人传达苏将军的指示精神,发财,人人都发财。 苏将军说发财,那就一定发财! 苏武也是有意在营造这么一种人设人心,这东西,将来一定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只待来日那真正最残忍最血腥的战场上,苏将军在那里说一语,说有钱。 军汉们人人都能信,都信苏将军一定有钱来给,且一定会给! 哪怕战事紧急,一时间钱到不了位,运不上来或者什么其他…… 众人也要对苏将军深信不疑,钱一定会给! 这事,很重要很重要! 一定要避免类似种师中因为赏赐不继而自己战死的悲剧。 苏武何以此时就这般准备了? 因为苏武来日,宋辽战场之上,他虽然官职不一定最高,但一定是眼前各支军队的主心骨。 再到来日,宋金战场之上,只要苏武去到战场,必然也当是那主心骨一般的人物。 所以,人设人心,此时就要开始打造了。 只看苏将军打马在军中来去,哪哪的军汉,看到苏将军,那都是一脸的笑,发自内心的笑。 苏武也故意时不时在各军之中多多露脸,战事已然要起,军中四处备战,苏武自就是在巡视各军备战情况。 这些上阵不知多少次的精锐军汉之中,还真就没有那种要上阵赴死的悲戚之感,竟是多有笑容,一个个好似等不及一般,就是一种跃跃欲试。 钱,就该这么用! 包括头前苏武送出去的一百七八十万贯钱粮,也不是没有意义,眼前这些人对苏武说的发财之语深信不疑,那就是之前一百多万贯的钱买来的! 大秦因何而起? 自也就是异曲同工! 大秦,最早,能分的地多!苏武,此时,能分的钱多! 如此而已! 便是军中下了什么令来,要做什么繁琐之事,军汉们也不嫌苦嫌累,有的是干劲。 先把云梯车往营前推去,先摆开左右,放在一线,众军汉谁都愿意来搭把手,乐在其中,甚至还想干快一点。 头前去,把前些日子挖的一些壕沟再填平,填出许多大路来,军汉们也是干劲十足。 夜里,游骑多巡,以防贼军出城偷袭,巡得也是开心不已,也有抱怨,只问,苏将军怎的还不击鼓聚兵列阵?还要等几日啊? 倒是一巡吧,也巡出事来了,只看那黑夜壕沟里,有人趴着在爬。 一队游骑十几人,便立马要上前去杀去拿。 倒是那领头拦了一拦,说道:“一二人、三五人的,不必拿,只管让他们走。” 麾下也来问:“为何啊?” 领头之人小声与左右说道:“都头说了,说是苏将军所命,只管让他们出去传信就是。就当没发现,让他们慢慢爬吧……” “一个人头十贯钱呢……”麾下这人有些舍不得。 领头的军汉说道:“这算什么钱,只管打进杭州城去,保你回家盖几间大瓦房!” “行吧行吧……” 只待第二日,北路军中,大帐之内,也在商议军事。 谭稹拿着童贯派人送来的书信,说道:“正月廿三大早,就是后日,南边就要攻城了,诸位议一议……” 议什么? 众人皆是不语,着实是这大帐里气氛有些消沉,自打那苏武在此杀人而去,众将心中那里又提的起来激情? 辛兴宗便是一语:“还请相公吩咐就是!” 谭稹点着头,左右一看,便来说道:“只管让他们攻城就是,明明已经收到了贼援军从西南而来,还要攻城,那童贯呐,许并不是傻,而是过于自信。” 众人闻言也点头,这道理没错,此时此刻,不先击援军,反而还要攻城,那就是自信过头了,这太不符合兵法之道。 何以这么自信? 当真感觉自己以一敌百? 辛兴宗心中则不然,微微皱眉说道:“那边强军好几部,兴许真可两面出击而不败……” 谭稹摆着手:“不想他们了,只管让他们攻城,你们也多派游骑往南去看,城池破不得,那必是损失惨重,军心涣散,到时候就看咱们的了。若是真如辛将军所言,城池岌岌可危了,只管来报,咱们立马聚兵从北也攻城池,到时候,贼人精锐必都在南城,只管坐收渔翁之利,先打破城池,仰赖诸位用命!” 辛兴宗对于这番话,倒是认可的,只管开口:“末将先登就是,贼人精锐在南,末将从北先破城池,必是不难。” 谭稹立马说道:“入城之后,定寻钱粮之处,把握在手!” 辛兴宗岂能不懂,点头来答:“得令!” 众人此时,都在抬头,气氛陡然起来不少,还别说,谭相公此番谋划,着实不差,若是谋成…… 谁人不知,这杭州城内之钱粮布帛,皆被贼人抢掠在手,这杭州可是富庶之大城,那当是一笔多么可观的钱财? 若是入城去,先抢到手,那岂不…… 好似……发财就在眼前,气氛自也就不低沉了。 “末将定也当用命阵前!” “末将百死!” “末将也愿为先锋!” “末将也不愿居于人后!” 谭稹左右一看,心中欣慰不少,却也并不傻,只道:“还是辛将军为先登,此事定下,就不必多争论了。” 众人也是无奈,辛兴宗还真有一种得遇看重之感,拱手一礼:“城池必破,军令状立下,以末将项上人头来担保!” 谭稹认真点头,摆摆手:“诸位散去,我与辛将军私语几言……” 众人便也散了去,却是个个心中又起了那几分不快…… 怎么说,诸位也当是谭稹心腹之军,而今,却被一个外人比下去了,也不知两人在大帐里私语什么? 分钱之事?难道到时候,谭相公要把城内钱粮都握在手中?莫不是要给辛兴宗多分一些? 那旁人呢?是个什么章程?能给多少? 众人互相对视着,交头接耳着,慢慢在散…… 大帐之内,只有两人,谭稹已然在问:“当想个办法,让贼人放心北城,当真把精锐全部调到南城去……” 辛兴宗一语来说:“那自是廿三日,南边击鼓聚兵列阵,咱们不动就是,咱们营中不动,南边自是精锐尽出,贼人打得艰苦,自就把北城之精锐调往南城去了……” 谭稹摇着头:“这还不够……还当再让贼人更放心几分,当真从容往城南调兵遣将!” 辛兴宗皱眉一想,这事可就难了,难道还能当真通贼不成? 那可就…… 辛兴宗看着谭稹,有点不敢说,通贼之事他还真心虚不敢。 却看谭稹来言:“这般,你寻个能挽强弓之人,把这封童贯来的书信射进城里去,让贼人知晓童贯攻城的时日,让他们好作准备,此其一也。其二,便也是让城中贼寇猜测知晓,朝廷官军,两军不合……如此,他们再见我军不动,当更放心许多,好一心把守城南!” “这般……”辛兴宗也是瞪圆了眼,这也是长见识了。 谭稹又道:“怕什么,这又不是通贼,只有此番你我立了头功,让那童贯吃瘪,才好在官家面前多得信任,诸位相公也好为咱们说项许多,此你我之前程也!贼寇,自是怎么都会灭,不当灭在童贯之手,而当灭在你我之手。” 辛兴宗闻言几番,点了头:“此事自当办妥。” “速去,好教贼人早早准备妥当。”谭稹已然把那童贯送来的书信递了过去。 辛兴宗接过,自去办事,把书信射到城头之上就是。 方天定此时在作甚? 正在城南墙头之上,只看得城外那云梯车越来越多,直有三十多具,便是心中越发焦急,攻城之日,定就不远了。 此时也知,上一次官军攻城,那是试探,也是演练,那演练的效果,方天定看得清楚,心中着实不安。 只看这三十多具云梯车再来,从城墙下铺开去…… 那些奋勇先登之士爬上来…… 方天定只问:“怎的还不见援军出现在城外啊?” 娄敏中自是来答:“许是快了,兴许已然就在路上,只待官军攻城,他们就到!” “当真会到吗?”方天定心中不安。 “一定会到!”娄敏中笃定非常。 只看着城外吧,官军诸般行动,尽收眼底,所有攻城准备之事,样样如火如荼…… 方天定又来问一语:“怎的就不能出城决死一战?何以三十万大军只能在这城中焦急等候?” 这话问得……娄敏中其实不愿答,太子殿下当真不知道吗?其实太子殿下知道。 但娄敏中还是来答:“殿下,若是出战,当早早就出了,却是官军过于精锐,我军精锐不多,其余皆是乌合之众,当真野战去打,不免胜少败多,再想此时城外,官军围城之势已成,沟壑纵横城外,三十万大军,又岂能摆得开阵势?那官军骑兵众多,更是来去驰骋……” 方天定看了看左右,陡然轻声问得一语:“能突围吗?” 娄敏中听得一愣,也看了看左右近处,还好话语轻声,无人听到,便也轻声来答:“小部人马兴许可突围,大军实难……” 还有话语没说,那就是还当乔装打扮一番,其实就是偷偷溜走,这城池之大,当真攻城战起,官军必也有后手防止突围,若是真的战败了,只要不随着大批人众去走,溜走的可能性不小。 因为官军人手不足,只会去堵截大批人众,也就会放过小批人马…… “报……”城楼之下,快骑从北而来。 “何事?”娄敏中转头去问。 一封书信便已到手,娄敏中先拆开来看,先是震惊,却也看得眉头深皱。 书信便也呈给方天定来看…… 方天定看得先是一喜,却也一忧,只问:“这莫不是官军阴谋诡计?” 娄敏中也是沉思,这书信的意义,他想得明白,但这事,可信的程度是多少? 娄敏中不敢轻易笃定来答…… (兄弟们,八千整,最近每天都少了一点点,且过两日,定当多更……) (本章完) 第178章 童贯兵败,童贯兵败! 第178章 童贯兵败,童贯兵败! 想得许久,娄敏中才慢慢答道:“此事,不可深信……” 方天定立马问:“为何不可深信?若是官军当真南北两路起了嫌隙,勾心斗角,岂不正利守城?” 娄敏中慢慢说道:“回殿下,此事,分两面来说。一来,此事极有可能是官员之诡计,南北夹击攻城,一面猛攻,一面不动,还有如此书信而来,不免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咱们把精锐都调集到南边去,如此,利于北边突袭破城。 二来,即便此事当真,那北边之所谋?从来不是放我等一条生路,也还是为了让咱们把精锐调到南边去,造成北城空虚之局,其目的,还是为了攻城,既都是如此之谋,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 方天定闻言一想,道理当真没错,信也好,不信也罢,其实都是一回事。 便是来问:“莫不,官军破城,并不在南,而在北?” 如此一语,娄敏中听来,只觉一愣,这事,好似还陡然变得更麻烦了? 北边之官军,一直以来,看似精锐不多,且军械打造也少,平常里,连挖沟布防之事也不如南边积极,莫不都是藏拙之策? 真正目的是想让城中之人对他们放松戒备,一心顾着南城之防务,忽略北城? 如此,更好“声南击北”,一击而破? 一切之事,只能靠猜,真想来,若真是此策,那出得这般计策之人,着实高明得紧。 便是想一想,都觉得让人不寒而栗! 娄敏中立马来言:“当加强北边之守备,兴许有一事不假,攻城之日,定就是正月廿三。” 听得娄敏中这般言语,方天定便是大骂:“好贼子,果然被我看破,竟是出得这般之奸计,幸在瞒我不得,教我看破其中!我军人多,也不惧他阴谋诡计!” “正月廿三,后日也,只当认真准备,严阵以待,届时,援军必至,便是杭州之围,后日必然可解!” 娄敏中心中升起了几分期待,一旦杭州城之围一解,那这永乐之国,一切便大不同,官军撤退,只管随去掩杀。 官军一退,那更是军心涣散,立马发兵北去,那也定是势如破竹,苏湖江南不在话下,乃至过大江也是简单容易之事,宋廷向来反应极慢,若是进军速度再快一些…… 说不定,兵围汴京,也不是不可想之事。 一旦兵围汴京,那便是乾坤倒转,神鼎更易,大事,成也! 想到这里,娄敏中甚至都有些激动起来,只在转眼去看看那南城之外。 天色已然黑下,却是那皎白月光之下,远处一幢幢的高耸黑影,好似夜幕之下张牙舞爪的鬼怪,显出几分狰狞可怖。 娄敏中的知觉中,又好似心中陡然一紧,刚才的那些期待期望,戛然而止。 一旁太子方天定已然起步走去,正在说:“只要攻城之时,援军赶到,官军必然受挫。” 娄敏中转身随着一起下城墙,也点头一语:“是啊……” 是啊……是不是呢? 娄敏中心中有些不安,有些事,就怕去想,想什么呢? 想的是那苏武一万军,连连击溃所谓三十万大军,也听得仅剩的两位飞将军回来说的那些战场细节,那苏武骑兵纵横驰骋,冲阵凿阵,犹入无人之境…… 感受到娄敏中好似在思索什么事来,方天定忽然也问:“宰相在想什么?” 娄敏中摆摆手:“未想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却是话语答完,娄敏中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想,援军此来,定是圣公座下精锐尽出,四大元帅至少会来两人,护国大元帅司行方,镇国大元帅厉天闰,皆非常人,皆有万夫莫当之勇。 二人麾下,还有战将无数,当是不会像头前吕师囊那般不堪一击,定是战力非凡…… 想到这里,娄敏中那不安的心思,终于少了几分忐忑。 如此大规模攻城,苏武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太多,填护城河,填自己挖出来的壕沟,大军械造得差不多了,小军械也要多多再备,特别是简易的木盾,能备多少备多少。 各部之间,细节的沟通,那是能做到多细致,就要做到多细致。 战争,从来都是管理学。 全军,从上至下,都在摩拳擦掌,每个士卒,也都在检查自己的个人器械,骑兵,更是在反复查看自己的马匹,多喂几把精粮,多安抚几下脖颈…… 第三日大早,大宋宣和三年,正月廿三。 江南气温,已然转暖,却还有几分春寒料峭。 天色还未明朗,众军已然把早间饭食吃个半饱,开始出营列阵。 玄色大纛在晨雾中起伏,人与马匹轻轻呼出白气,铁甲在矫健的身躯上轻轻作响,却像暴雨前的闷雷。 前军重甲兵将简易的橹盾重重砸入泥土之中,盾面只有木色,清晨第一缕阳光照来,却能照出金光。 三四十架高耸的云梯车头前,套去七八匹健马,包铁木轮深深轧进里泥土里,正也有那辅兵运来一车小木板,木板一块一块排在铁轮之前。 只待云梯车真的动起来,便是木板会一直往前排去,好似云梯车的铁轨一般,排到城墙之下,若是没有这木板来做“铁轨”,云梯车必然深陷泥土里,难以前行,这个过程之繁琐,自不必多言。 一架一架的投石机旁,都是人影在忙碌,投石机就是一个巨大的杠杆,杠杆一侧有一个巨大的木框,先把木框里装满几千斤重的石块。 几十人合力,从木杆的另外一侧使劲去拉,把对面的大木框用杠杆之法撬到高处,立马用绳索把众人合力在拉的这一头固定在地面之上,这一头的杠杆末尾,有一个大网兜,网兜之上再放上几十斤重的大石。 如此,便是准备好了一发,只待砍断绳索,那几千斤的石块就会通过杠杆,把这一头几十斤的石块远远抛出去。 道理并不复杂,却是这个工程的实现,已然就是这个时代技术技巧的最高代表。 床子弩,上弦要用绞盘,绳索一端连着弓弦,一端连着绞盘,唯有绞盘嘎吱嘎吱去转,才能把那弓弦绷紧,绷紧之后,放上那如长枪一般的箭矢。 这般的箭矢,便是射到了城墙,也能钉在城墙之上,若是有那几位矫健敏捷的军汉,甚至能把这钉在城墙上的箭矢当做阶梯去爬…… 一切,都在忙碌之中。 重甲骑兵在穿甲,兵器却很单一,一杆极好的长枪在手,一柄极好的长刀在腰。 轻骑兵甲胄不那么繁琐,却是兵器繁琐不少,马侧有长钩,横放着长枪,固定住,身上背着长弓,左侧腰间是那箭筒箭囊,右侧腰间还有长刀。 轻重骑兵,便是这一身去,浑身上下,皆是叮呤咣啷的声响。 大鼓一面一面,搬到鼓架之上,等待击鼓的汉子,排成一大排,战起,鼓声如雨,那肌肉鼓胀的手臂,坚持不了一会儿就要换人。 将台之上,许多人都有坐席。 将台之下,一队传令兵背后插着小旗,只待将台一语,他们就要飞奔不止。 大宋枢密院使、四路宣抚使童贯,端坐稳上将台坐定,面色严肃非常,架势十足威严。 鄜延路兵马都总管刘延庆,也上将台,但并不端坐,只管左右眺望,脚步来回,话语无数,一条一条的军令,却也有条不紊。 苏武也在将台之上,他不去管这列阵攻城之事,他只等游骑带回来的一个消息。 天色已然大明,众军早已排开,一眼望不到边,甲光熠熠生辉,全军禁声不语,唯有一股肃杀之气。 城头之上,太子方天定看得几眼肃杀之军,并不多看,只把眼神移向更远方。 便是他心中狂跳不止,着实不愿去多看眼前之军,他甚至能想到官军如同蚂蚁一般附着在城墙之外,城墙之上,更是四处厮杀不止,兴许也是那岌岌可危之局。 却只能去看远方了,远方是那希冀希望,只要那远方出现援军身影,不论多么岌岌可危,一切自解。 还是看远方……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头前就是这么定计的…… 娄敏中却是不同,他一边时时关注近前之列阵官军,一边又时刻抬头去看那远方视野尽头…… 城墙之上,汉子搬上来最后一批滚木,锅里煮沸的桐油升起油烟,着实难闻呛人。 那金汁更是腥臭无比,却还有那汉子一担一担往城头上挑来,有在煮的,也有还未煮的…… 军将的甲胄,正在散发朝阳的金光。 一切早已准备多时,好似也准备得妥妥当当。 南离大元帅石宝,还在城墙之上打马到处奔走,整个城墙早已拥挤非常,只有他一人打马来去,便是四处呼喊,四处激励,更是四处叮嘱。 城墙之下,也是汉子无数,二三十万军,数目并不十分明确,许是十八九万,许是二十八九万,便是到得今日,这城池里到底多少贼军,依旧没有一个真正明确的统计。 便是这贼军之中绝大部分人,数数都数不清楚,过了几十上了百,过了几百上了千,许多人压根就数不清楚。 即便数清楚了一百几十,二百几十,却也无人识字来记,更别说还要加减去计算…… 如娄敏中这般的人,在这支军中,便是少数之中的极少数,自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一个去数出来。 便是太子之尊,其实也没有真正读过多少书,只算是简单识字而已。 当然,也就是这般的人,才容得出身低微也没读过什么书的方腊去忽悠…… 便是方腊至今,连属于他自己的一本完整的教义都没有真正编写出来,他但凡是个秀才,这永乐之国,也当大有不同。 好在,娄敏中之辈,能力不差,至少这城防之事,着实有条不紊在做,也可见其组织能力。 只听,一声鼓鸣,激荡在苍穹之下,打破了这寒冷清晨的宁静! 随后,鼓声慢慢大作。 咔咔咔咔,是那甲胄在动。 马鞭也起,催促也起,巨大的云梯车,前有马拉,后有人推,中间,还有人不断取木板来垫铁包木的轮下泥土…… 只管轮子走过,再把后面的木板取到前面再垫。 走得不久,床子弩便怒号而起,开始一杆一杆的长枪发射到那城头之上。 轒轀车也在动,嘿咻嘿咻的号子在喊,车内的人,一步一步在推。 更有披甲军汉脚步在前,举着大木盾,笼罩自己,也笼罩身后的持弩力士,神臂弓,当贴近一些,再来怒号,一般的弓弩,那更要近了再近,才好发挥效力。 便是要压制城头上的反击力量! 投石机终于嘎吱嗡隆了一声,好似那长而粗壮的木杆,发射一下就要折断一般,好在,并未折断,那硕大的石头,划破长空而去,几十人随即围着忙碌不止,只待第二发去。 一切,都繁琐到了极致! 好似这华夏大地的人,真的就天生擅长这种浩大的工程。 这种战争工程,已然在这华夏大地,不知持续了几千年…… 每一次,都大同小异。 这巨大工程的组织者之一,刘延庆,却正在将台之上发怒不止,但凡有一处地方没有做好,被他发现了,他便是喝骂不止,也催促令兵奔去把骂声传到那里。 只问,那一辆云梯车为何走得比别人慢,为何? 不要理由来,不听理由,走快,给我再走快! 只问,先登怎么急着往前冲?不要急不要急!他还是急了,再如何去说不要急也晚了,已然是指挥不到了。 只问,河东军为何队列显得比旁处略微乱一些?河东关胜,无能之将也,平常治军,懈怠无能! 只问,延州王渊,刀盾与弩弓,怎么有了空隙?无能,无能之将也! 却也看不到那王渊也正在自家军前呼喊不止。 姚平仲,直娘贼,只知夸海口,有那轒轀车陷而难行,也不知多派人去帮着推! 好似哪哪都是问题…… 却是……哪哪都有条不紊在推进。 壕沟已然过去,护城河也已然过去,横去不见尽头之军,皆在靠近城墙。 那城墙之上,大呼小叫更是忙作一团,不论巨石如何砸,箭矢如何射,那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也还是如雨在下,黑压压一片直往城下来。 只待长梯往城墙一勾,轒轀车里出来的铁甲,立马遭受的就是檑木滚石无数。 城墙之上,哀嚎一片,城墙之下,也是一片死伤。 那催促之声,如同催命:“上,快上快爬!” 云梯车,来得慢了一会儿,只待撞击一声之后,贴紧城墙定住,无数人奋勇就登,先登王荀,最是奋勇,已然第二番了,他更是用命。 亦如头前,滚烫的火油在燃,他也还是冒火而去,那是前赴后继在跳,也备了水桶,前赴后继在登的人,提着水桶就上,呲呲一声,白气升腾,先把水桶扔下去,人便又往城头跳去。 云梯车下,也是那催命之声,王禀是催了又催了:“快快快!” 乃至催促好几番后,王禀自己,也闷声钻进车内,飞快在登,他儿子在上面,他也从来不是怂人,此番,生死不论,奋勇就是,胜负在此一搏。 只为搏出江南人、两浙人、婺州人的血性悍勇! 定是让天下强军都知,让天下人都知,婺州,天下先登之勇! 沸腾,好似整座巨大的杭州城,陡然沸腾而起,城中百姓,三四十万,兴许而今只有半数还活…… 厮杀喊杀,笼罩半座城池一般,不知多少战战兢兢的杭州人,把耳朵凑到门口窗口,侧耳去听,听得激动不已,也听得胆战心惊。 似在等候一种命运的解脱,似也在等候最后一次命运的审判! 乃至还有那流矢越过城墙,插破瓦顶,长枪一般的箭矢钉在屋内身边,却又不觉得怕,身处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太久,许是一种麻木,好似这一刻,死也挺好…… 真是要死,却莫名又起几分求生的欲望,只念官军早早打进来吧,打进来……那真是一切的解脱……倒也不知是不是奢望…… 乱世人命,雨打浮萍,从来不由自己…… 什么石宝,什么王仁,苏汀,茅迪,汤逢士,在这四处危急的城墙上,杀去一个又一个的官军,却也并不显得多么了不起。 王荀也好,姚平仲也罢,关胜,郝思文,宣赞……一处一处的攀爬冲击,也不过是万千一粟,只在奋勇……将台之上,刘延庆终于不再大呼小叫喝骂不止。 苏武早已站起,远远去看,站定那里,犹如雕像。 童贯,竟是也起身了,走到将台之边,站在苏武之旁,说童贯如何如何知兵,如何如何打过多少仗,其实他这辈子六十六年,又何曾见过这般巨大的场面? 三人,在今日此处,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什么计策,什么运筹帷幄,什么智计百出,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血与火的哀鸣,唯有钢铁之间的碰撞,才是这一刻的旋律之音。 一个骑士飞奔到将台之下,一礼之后大呼:“陷阵营武指挥使,派小人前来请战!” 苏武抬手一挥:“不允!” 骑士飞奔就去! 却是苏武陡然发现自己激动了一些,看了一眼刘延庆,此令,合该刘延庆来下! 刘延庆也看了看苏武,只点头:“时机未到。” 将台之上,再也没有一人落座,都虞侯也好,军师也罢,乃至编修程浩,所有人都站在将台边缘,远远去眺望。 那程浩,更是面色煞白,只看一个铁甲从几丈高的城墙落下,重重砸向地面,他仿佛心脏被一只手紧紧一握,一时停住了跳动。 也才刚刚知晓,原来,这就是打仗,这就是战争。 这又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十几二十年去,一顿饭一顿饭去吃,一顿饭一顿饭去挣…… 却是就这么轻易就死了…… 那哀嚎,好似充斥耳畔,哪怕闭目去,依旧萦绕在耳,仿佛人世间最凄惨最凄厉最恐怖…… 睁眼再去看,那一个一个从城头之上落下来的血肉之躯,竟是那么的多。 他看不到城墙之上的惨烈厮杀,只能看到城墙外边落地之人,他还有疑惑,何以这些人,明明如此危险,生死一瞬,却还如此奋力去爬? 这般的勇气,是哪里来的?是为什么? 他有不解,他在试着找到一个答案,他去看自己的妹夫苏武。 读书二十载,不知读了多少书,住在最繁华的汴京城里,他自以为见过天下的世面,他活得有许多幸运,不愁吃穿,他也活得有许多的悲苦,永远都是人群中的那个配角。 他也活出了一些通透,自也活出了一些纠结…… 他自以为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 今日,却陡然发觉,自己兴许还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运作逻辑。 就好比此时此刻,他可以理解文字里写的奋勇,但其实又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奋勇,因为眼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般的哲思,当真有点折磨人…… 一个游骑,本在南边观看战场,此时打马飞奔往北,往北去禀报。 北边大营里,八万余人,亦如平日。 那中军大帐之中,挤满了人。 有人在喊:“打起来了,当真打起来了,打得激烈非常!” 也有人在说:“也不知贼人援军今日会不会出现在那童枢相之后阵……” 还有人言:“打得如此激烈,那枢相麾下,当真有许多人都爬上去了,也不知北边贼军,是不是在往南城调动……” 辛兴宗看着两浙路制置使谭稹,也问:“相公,敢问何时可动?” 谭稹自好似诸事在握,摆摆手:“不急,才刚刚开始,只待他们再战,战到那童贯全军都压上去的时候,等到那童贯真正放手一搏的时候,那时候,才是时机!” 辛兴宗又问一语:“那要不要先行列阵?” 谭稹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一旦提前列阵,城北之贼,定不会南去了。” “只是……”辛兴宗自是知晓兵事,便是知道,攻城之战,何其繁琐,身边这些京畿京西之兵,本就军纪涣散,若不提前列阵,只待临时来仓促攻城,那定是不知会乱到什么地步去…… 却是这话,被谭稹打断了:“只是什么?若是提前惊了贼人,我诸般大计,前功尽弃也……” 辛兴宗只得不再多言,却是心中总有担忧,担忧这近十万之大军,谭稹玩不转…… 便是辛兴宗自己代入谭稹此时的角色,不免也是满头是汗,不免也想,那就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到时候,自是仰赖他来先登,那就做好先登之事吧…… 只期待北城之上,皆是那乌合之众,一击就溃。 南边将台之上,程浩慢慢安定了心神,看得那惨烈的场面,时不时看一眼自家妹夫,便好似就能安定心神…… 程浩还有一想,自己……仿佛不曾尿了裤子……甚至伸手去摸了摸,未湿。 想起父亲在京中之语,程浩莫名又觉得自己好似争了口气。 只看将台之上又来骑士,大呼:“报,西南,贼援军在靠近。” 苏武立马就问:“多远……” “七八里了,有那骑兵千余,已然在四五里之内……” “来得快!”苏武看向童贯,贼援军之动向,一直在苏武游骑把控之中,从昨天起,贼军行军速度陡然加得极快,不出意料。 也是这官军准备攻城的那些准备,都在预示着攻城的时间,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也不必是秘密。 童贯对着苏武点了头,苏武躬身一礼:“枢相,刘总管,我去也!” 童贯开口:“小心自身!” 刘延庆也来说:“此战之胜负,更多仰仗苏将军之胜败,只待苏将军好消息来!” 其实,苏武并不完全这么想,他对攻城之胜败并不担忧,更多想的是早早结束这攻城之战,减少各部精锐之伤亡。 只要援军一溃,一切就会提前结束。 “二位放心!”苏武起身就去,骑兵各部,早早准备好了在等候。 苏武故意多走几步,路过程浩身边,拍了拍程浩的肩膀,如此走了过去。 程浩也有一语来:“子卿,刀剑无眼,你一定小心谨慎啊……” 苏武却还回头一语:“你应当说,必胜凯旋。” 苏武是笑,人已下了将台,正在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非常。 程浩便是一语来喊:“定是凯旋!” 踏雪乌骓马,已然奋蹄而起。 后阵之中,七千骑,等候多时,只看苏武来到军前,韩世忠第一个来问:“将军,可是贼军来?” 苏武点头:“来了!” 韩世忠大喜:“好好好,终于等来了!” 一个小小校尉,岂能不想着将军之名?不得先登之差事,那就只怕贼援军不来了,若是不来,那真成一场空。 来了就好! 不仅韩世忠,便是林冲、荣、呼延灼,也都是大喜之色,心思皆同。 却又见苏将军到得军前,并无什么军令来下。 呼延灼问得一语:“将军,咱不去迎头痛击吗?” 苏武答道:“还远,远了,城头上的贼人看不真切,再等等,近了才好!要让城头上的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看我等是如何一阵而下,二十万贼,又是如何丢盔弃甲!” 呼延灼点着头:“原来是这般道理,那再等等就是!” 苏武却还打马,左右去寻几番,巡着巡着,苏武陡然马步一停,却是在问一人:“你不是在湖州养伤吗?如何又在这里?” 那人自是范云,他咧嘴一笑:“回将军,好了!” “胡说八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怎的又好了?”苏武兴许真要生气。 却听范云来言:“将军,小人只是腿骨裂了,不曾断去,这不都一个月了吗?跑跳虽然不成,但走动已然无碍,打马更是不在话下,小人头上也无碍,伤口早也好了,也是骨头裂了些,也无碍……” 苏武早已听说了范云之事,只问一语:“你是缺钱了?” “嘿嘿……将军,自是要多赚钱,往后兴许就没有大战来打了,多赚一些,生了儿子,也好送去学堂……” 显然,范云以为,这一场战事之后,那就没得仗打了,若是此时不努力一把,把握住机会,将来到东平府内置办了宅子,生儿育女,就怕支撑不得孩童上学进考之长久事,养一个或者几个人读书,那可当真太费钱。 人,自都是这般,日子过好了,又要过精,日子过精了,就想着阶级跃升。 特别是在一种积极向上的氛围里,每日都有奔头的时候,更是这般。 “你啊……”苏武明白,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来说,将来,仗可多的是,就怕命不经用…… 却是那范云嘿嘿再笑:“将军,我都会背词了,将军写的,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憨厚,憨傻,憨直…… 苏武看去,不免动容,真是好汉子,只愿他一直活下去,苏武也转了笑脸,说得一语来:“那小枝娘可会唱这词牌?” “将军,她怎的不会?卜算子的词牌,她最拿手不过!”范云笑得开朗非常。 “好,只待战事罢了,我也见一见你那小枝娘!”苏武笑着。 “那再好不过,到时候就让她唱与将军听,旁的人,小人可万万不会让她来唱,但将军当面,一定要唱!”范云说得认真非常。 苏武点着头,抬手一指:“往前来,往中间去一点,上阵你跟着我!” 许是这军中,难得的美好,苏武终究还是那个苏武,他怕这份美好,戛然而止…… “得令!”范云激动不已,当真驱马往前来。 苏武已然打马过去了,再巡旁处。 却是那范云,一脸骄傲,只看左右之人来说:“你这厮,走了运道了。” 跳涧虎陈达也来一言:“嘿,你小子还真学会了卖弄……” 众人自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调笑。 范云却更是骄傲抬头:“我自背会了,你们自是背不会,也无人教,哈哈……我还能写出其中好多字来……” 众人不免一脸的鄙夷,自也不当真,却是真的羡慕,也真为范队头高兴,由衷的高兴。 陈达一语来:“你啊,可跟住了将军才是,莫要跟丢了……” 似陈达也想把这份美好守住,他懂得将军之意,随着将军,将军亲卫从最是悍勇,许是安全一点吧…… “都头放心,我自省得,什么时候我掉过队?”范云大喇喇答着,便也当驱马往中间再去。 “万万莫要再失心疯!”陈达远远,还叮嘱一语。 “嗯!”范云还回头来答。 苏武在巡七千骑,至少让每个人都能看到他一眼,让每个人都知道,苏将军身先士卒,同来冲阵…… 那城头之上,太子方天定忽然激动不已在喊:“来了来了,司元帅,厉元帅,两人同至,杭州城守住了,守住了守住了!” 娄敏中更是凑到射孔去看,视野尽头,呼呼一片,好似卷着天边云朵而来,那高耸的大纛,更是清晰可见。 娄敏中终于深深出得一口气去,来了!圣公不可能不救自己的亲儿,果然如此! 再待片刻,铺天盖地之援军,更如天边漫过来的潮水一般,仿佛连天际线都一起卷了过来! 城头之上,无数贼军,都看得清清楚楚,喝彩之声,四处而起,一时间,仿佛也是军心大振。 甚至已然有人大喊:“圣公威武,圣公万岁!” 那官军将台之上,刘延庆也是大喊一语:“二阵杨惟忠,再去。教那武指挥使也要准备了!” 令兵奔得飞快! 那北城之外,谭稹大帐之中,也听得来报,说是贼人援军正要击童贯后阵,来得二十万军。 谭稹已然激动不已,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哈哈……童贯兵败,童贯兵败!我不助他,他岂能不败?诸位,前程来了!” (有些兄弟说我昨日水文,我真不认可,只因为不少兄弟在前文里说了许多次,吐槽赏钱抚恤钱太多的事情,我也有话不吐不快,不把这个点说清楚,我也如鲠在喉,岂能不把这个点写得清清楚楚?试问,这本小说,何曾真正水过?剧情推进之快,若是放在以前起点的历史文,到得这个剧情,至少也一百五六十万字了。这段话,不收费,是发完章节之后再加的……) (本章完) 第179章 要死卵朝天! 第179章 要死卵朝天! 谭稹已然激动而起,辛兴宗立马就问:“相公,是不是立马聚兵出营排兵列阵?” 谭稹正是激动,立马来言:“对对对,赶紧击鼓聚兵,快快,要以最快的速度列阵攻城!” 辛兴宗哪里还等,立刻起身出门大呼:“击鼓击鼓……” 只听得鼓声隆隆而起,北路军大营里,立马热闹起来,到处是忙碌奔走的军汉。 那杭州北城城头之上,也有军将早早在城楼高处把守等候,吴值,张道源,冷恭数人…… 见得城外官军终于开始聚兵,吴值终于开口:“太子殿下与娄丞相所料着实不差,此声南击北之策也,北边官军一直不动,此时终于聚兵了,好在,咱们早早有了防备,让军汉上城墙!” 张道源目光坚定点头:“岂不知我城内三十万军,人手何等充足,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声南击北,不过皆是个笑话罢了……” 城头之上,鼓声也起,汉子们早早就备上了诸般守城之物,檑木滚石太多太多,便是城墙之下附近的房屋都拆卸了无数,石墩地基也好,墙上的砖头也罢,房梁立柱,哪个不是守城利器? 却是城外,辛兴宗是急得不行,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便看这八万余人的大营里,除了他自己麾下熙河兵,其余之人,全部都是乱哄哄一团糟。 谭稹也登将台,自也左右去看。 辛兴宗陪在一旁,皱眉不止,不免有那吐槽话语:“这般哄乱,只待排兵布阵妥当,不知需要多久去了……” 谭稹还是个喜笑颜开,只答:“无妨无妨,一会儿就排好了,排好了就击鼓进军!” 辛兴宗无奈不语,他也知道,谭稹从未上过战场,甚至连军事工作都不曾参与过,要求不能太高。 只看得闹哄哄一团去,不免就想起那新入伍的新兵,便是一二百人想要排列个整齐,也要好费一番手脚。 这数万人之多…… 也看,军中几乎没有大器械,什么云梯车,投石车就不谈了,连床子弩这种远程兵器也不多…… 没有什么大器械可以理解,便是周遭州府之匠人,十个有九个都被南路军给招揽去了,那也没办法。 辛兴宗忽然有些不解,按理说,床子弩八牛弩神臂弓这一类的东西,京畿禁军当是多如牛毛才是…… 东西呢? 虽然不能要求太高,但这也…… 有时候,人一旦做下了决定,后悔是常有之事,但如之奈何? 辛兴宗无奈之下,只寄希望于城头之上,皆乌合之众,便是他一阵冲去,爬墙就破。 等了许久许久,辛兴宗麾下之兵,自是早已列阵等候,但左右友军,那真是不忍直视, 辛兴宗还是忍不住说话了:“相公,这般下去……只怕要贻误战机啊。” 谭稹此时终于也皱起了眉头,只问:“怎的这么久还列不好一个阵型?” 原因太多,辛兴宗难以来答。 阵图自是早有,哪一部在哪里,自都是清楚的,但数万之人群,光有一个阵图,又怎么可能把阵型排列得好? 其中细节,太多太多,若是不把那些细节处理清楚,数万人与数万猪,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更何况,就看那些人,跑的跑,走的走,找不到部曲到处看,甲胄半穿半挂半拖着,脚步在奔,脸上茫然…… 辛兴宗看得摇头不止…… 却听谭稹忽然来了一语:“要说排兵列阵,那还是京畿天武捧日二军一些部曲做得最好,可惜了……此番没带来……” 辛兴宗倒也想起了一些事来,还真别说,他昔日也曾更戍入京半年,还真就见过天子仪仗,那能把队列排得翻出来,各种杂耍一般的队列技巧,那真是看得人眼缭乱……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谭稹谭相公那是真不急啊…… 却看谭相公来说:“要不,直接就起急鼓?辛将军带人先登,其余各部,只管跟着往前冲就是,此时北城之上,定无精锐,皆是乌合之众也,便是数万大军冲去,再有辛将军先登,定是一战可破!” 辛兴宗眉头都皱成了三角形,看了看谭稹,又看了看呜呜糟糟的数万大军。 这能行吗?仗能这么打吗? 真就这么冲起来,只管一窝蜂去,那数万人必然大乱啊,兵也寻不到将,将也寻不到兵,那还如何督战?那还如何指挥? 队列为何重要?那就是确保一层一层的指挥系统顺畅的关键,就是让每个兵都在他的军官眼前控制住,也就能督管,能指挥,能拧成一股绳。 兵一旦失去了自己的组织,一个兵就再也不可能有多大力量。 这显然不能行啊! 却是那游骑又到将台之下禀报:“禀报相公,南边贼人援军已然就要近到官军后阵了!” 这游骑时时来报,报的就是南边的情况。 童贯看起来,那真的兵败不远。 这也就预示着时不我待了,若是不能抓住机会赶紧破城,一旦南边童贯真的坚持不住溃败了,南城的精锐贼军就可赶到北城来守,那真就功亏一篑。 辛兴宗拱手一礼:“还请相公下令急鼓,末将这就去先登!” 无奈了,就这么干了,这数万大军,真要个队列齐整,那还不知要拖沓到什么时候去,甚至辛兴宗心中有一种预感,预感这数万大军,便是在这里排列一整天,最后只怕也真正齐整不了。 赶紧干,只当城头都是乌合之众! 谭稹自也心急,也知道拖沓不得了,答道:“好好好,辛将军速去,先登之后,定有大功来赏!” 辛兴宗打马就去,那是丝毫不迟疑。 只待辛兴宗一到部曲头前,将台这边,谭稹立马就下令急鼓。 鼓声自也隆隆,辛兴宗一马当先带人就冲。 呼呼啦啦数万之军铺开去,好似慢了好几拍,便也是往前去,却是满场之间,犹如街头闹市,大呼小叫,吵杂不已…… 但谭稹的视野里,架势看起来也是不错的,只看眼前数万人马,一哄而上,好似也有那惊天动地之感。 谭稹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成就感,昔日里在深宫,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是这般成为千军万马之主帅? 能是这般一声令下,数万之众便是一往无前。 作为人,这般之景象,皆出自己之命令,那种成就感与荣誉感,当真是不可言喻的奇妙。 怎一个“爽”字了得? 谭稹站在高台之上,甚至自己也开口大呼:“儿郎们,冲啊,杀啊!” 南城之处,官军后阵,广阔的平坦之上,二十万军慢慢而来。 其势如山在压,如潮在涌,没有什么复杂的阵型,就是大军排开,左右两边,一边是那护国大元帅司行方,一边是镇国大元帅厉天闰。 两杆大纛之下,铁甲熠熠,紧密成团,诸多战将骑在马上,在阵前左右来巡,无不显示着这些人乃悍勇之精锐。 只待从两个大纛蔓延而去,那是数不清楚的灰布麻衣,也不知这二十万军,到底是多少…… 只看得数之不尽,灰灰黄黄…… 在靠近,越靠越近,不疾不徐…… 另外一边,不过七千骑,七千骑后,还有西军姚平仲部五六千人,皆是步卒,列阵在后,其实就是挡在童贯中军之后。 姚平仲年龄也不小了,四十四五,十几二十年前,其实童贯并不喜欢他。 为何?因为姚平仲这厮,负气不少屈,就是脾气大,从来不妥协,受不得一点委屈,经常倔着个头,那是谁也不服,那时节,童贯在西北,看这么个军中年轻刺头,那是怎么看怎么不爽。 谁料,这厮就是善战,每每上阵,皆斩获不菲,童贯那时候也脾气大,甚至不愿意多赏赐他,但同僚之中,皆帮他说话,童贯当时也是无奈……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童贯慢慢给他看顺眼不少,关中豪杰也! 这不,这次打方腊,童贯就点了姚平仲的将。 倒是此番姚平仲守中军这件事,却不是童贯点名,而是苏武点将。 因为之前发生过一件事,那就是苏武给姚平仲使用钞能力的时候,姚平仲钱是收的,人情场面上的好话,他也说不出来几句。 当时,苏武自也不气,笑笑就过去了,过两日还送,过几日再送,姚平仲虽然好话不太会说,但那笑脸自是越来越多。 如此,苏武点了姚平仲守中军,就觉得这厮,靠谱! 姚平仲列阵在中军,那军阵,自是一丝不苟,他自己,两鬓已白,却也是提着大刀穿着甲胄,列阵在第一个,亦如少年时! 只看那贼人援军无边无际之多,他又岂能不知道自己守中军的意义! 姚平仲回头看向身旁军汉,多话没有,只有一语:“儿郎们,就随我钉在这里,不死光了不走,死光了作数。” 便是身旁军汉也答:“要死卵朝天!” 众人闻言皆笑,却是真正去看,这军中,四十岁往上的汉子,还真不少…… 乃至许多年轻人的长相,与他身旁四十多岁之人的长相,竟有许多相似,不必多猜,父子同阵也! 皆关中大汉! 很多时候,一个军将的性格,就是一支军队的性格。 再看头前,七千骑。 寒风依旧还有几分凛冽,厚重的铠甲,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之下,并不显得格外冰冷。 骑士们紧握着长枪,枪尖闪烁着寒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杀戮。 战马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轻微嘶鸣,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骑兵们整齐地排列阵,每一匹马之间的距离都恰到好处,展现出高度的纪律性。 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似是这整个骑兵部队的灵魂所在。 苏武不断打马来回,眼神扫视着正在靠近的二十万之贼,好似在寻找什么,好似想要看破什么。 便是在阅读敌情,阅读敌阵。 便也有话语来说:“韩世忠,你可看懂了吗?贼军只分左右,左右两部中间那铁甲,便是那最精锐所在!” 韩世忠点头来说:“也不知哪一边更精锐,我自冲那里去!” 苏武却摇了摇头:“不,你就冲两军之中间,那里最是薄弱,你当一阵而入,只管往敌人中军后军去来回搅拌,定是犹入无人之境。” “搅拌?”韩世忠愣了愣,却也明白,又道:“只是那两部之精锐呢?” 苏武答道:“你不必管,只管冲进去,贼军除了两部精锐,其余皆是乌合之众,你就要把那些乌合之众彻底搅拌个均匀!只待贼阵大乱,你再回头来打精锐!” “明白了!”韩世忠点着头。 苏武打马再走,到得鲁达面前,也是开口:“鲁达,把一千重骑,分成两部,你带一部,我带一部,你去那左边司行方,我去那右边厉天闰,重骑力少,一阵凿穿就止,你往那边水塘去饮马,休息一刻,领军再回。” “得令!”鲁达点着头,已然在分兵马。 苏武再走,荣身边再有命令:“荣,你往左边去绕,只做一事,不断把贼人那些乌合之众往中间赶,不准他们左右奔逃,只管让他们往里去挤!” “末将得令,便就是少远游射,多贴近。”荣深刻领悟。 苏武点头:“就是此般!” 苏武打马再走,自就是呼延灼当面了,也是同一般话语:“呼延将军,你往右边去绕,也只做一事,不断把贼人那些乌合之众往中间赶,不准他们左右奔逃,只管让他们往里去挤!” 呼延灼好似憋着一股劲一般,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这股劲来答:“得令就是,末将自是贴着贼人来赶,此番,将军如此拔擢,末将定然不辱使命,不敢丝毫懈怠!” 呼延灼的心情,与旁人皆不同,他自从那次兵败,就再也没有上过大台面,上次也不过是守过一个阳谷县城,那时候童贯就在东平府,他其实是没有表现上的。 这一次,便好似苏武给了他一个真正表现的机会,他一个见过天子的人,得过天子亲口勉励的将门之后,要的是祖上之荣光。 他希望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出现在给天子的请功奏疏之中,呼延之姓氏,本来就少,只要呼延二字出现在天子案前,那就是祖上荣光不负。 这些日子,他还怕苏武不给他这个机会。机会陡然来了,此时不用命,何时用命? 只待苏武巡视来去几番,便也回到了中间去,鲁达分出了五百重骑,都在苏武身边,苏武身边,还有自己一彪亲卫二三百骑。 这些人都是剽悍之勇,平常里还兼职令兵,此时都簇拥在苏武身后,其实苏武身边,已然有七八百骑之多。 只待真冲骑来了,亲卫之骑,会打马更快,有人会冲到苏武面前去,李成从来就做这事,只是此番李成不在这里,而是回了东平府,也有人会护住苏武左右,便是把苏武保护在众人之间。 苏武转头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一人,嘿嘿一笑:“可跟紧了些!” 范云也嘿嘿来笑:“将军放心,只待冲阵,小人自是第一个冲到将军头前去……” 范云是有误会,苏武把他带在身边,是想着他能多一些活命的可能,却是范云理解来,那就是将军看重了他,看中了他的悍勇,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更是给他一个多多杀贼赚钱的机会…… 这个误会,在此时此刻,苏武也说不得什么来,总不能阵前告诉范云躲着些吧? 无奈之下,苏武也只有一笑了之,真说起来,这事,与大局大战而言,是个小事。 再说一语,这战阵之上,有谁是死不得的呢?谁都死得,范云也不例外。 其实,双方许多高明人都知道,杭州之战,就是生死之战。 方腊之贼,胜了这一战,才有资格再谈未来之事。若是败在杭州,那什么永乐之国,灭亡就只是早晚之事了。 苏武便更知晓,自己这一阵冲去,将决定许多事情! 近了近了…… 苏武紧紧盯着那汹涌过来的潮水浪头,目光之中,越发冷峻! 苏武的手,也慢慢抬起,高高举起! 这只手,吸引来无数军汉的目光凝聚,其实军令不在这只手,而是在后面姚平仲部曲中的那一列大鼓。 但是那击鼓之人,也远远看着苏武举起来的手臂。 只待手臂一落,鼓声如疾风骤雨而起。 苏武腋下夹起长枪,踏雪乌骓宝马一跃就起! 冲锋的信号已来,苏武身旁之骑士,放下了铁兜鍪之护甲,遮住整个脸面,只留一条眼前缝隙,活脱脱是那地狱托生之恶鬼一般。 刹那间,马蹄声如雷,惊天动地隆隆不止! 马早已有灵,它懂得许多,不需要骑士多少催促,甚至不需要骑士马鞭去抽,只管奋力狂奔,越奔越快,向着敌人猛冲而去。大地在颤抖,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战斗而恐惧。 滚滚泥土中带着江南的湿润,钢铁洪流,向着敌人的防线席卷而去。 坚定与无畏,在苏武脸上,在所有骑士脸上,仿佛眼前不是什么二十万贼军,而是空无一物,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步伐。 一只苍鹰飞过头顶,它似乎并不能理解人类在做什么,只是它那锐利的眼眸里,倒映出了地面之景,看那数支钢铁洪流如离弦之箭,正在往无边无际潮水激射而去。 将台之上,童贯转过身来,远远去看,他的目光,已然不在那城头之上的厮杀,只在身后钢铁之间的碰撞。 司行方,何许人也? 悍勇无当之人也,一杆方天画戟在手,甲胄在身,好似当真吕布再临人世,故事里,插翅虎雷横不过他大戟之下亡魂罢了…… 他身边精锐之贼,四五千之多,精锐之将,也多如牛毛。 苏武所去,正是司行方,此番要用命了,只管去冲,定要一阵打散所谓精锐之贼! 厉天闰,何许人也? 自也是悍勇无当之辈,一手硕大的朴刀,倒是与鲁达相得益彰。故事里,小霸王周通,在他手上死得简简单单,那没羽箭张清,更也在他手上死得凄惨。 他身边之精锐,三四千之数,精锐之将,有他亲弟厉天祐,张俭,张韬,姚义…… 这是鲁达要冲之处,鲁达座下,病尉迟孙立,小尉迟孙新,跳涧虎陈达,白蛇杨春…… 苏武左右,也有那豹子头林冲,九纹龙史进,操刀鬼曹正…… 许多人,本也不该在此阵,是临时调派而来。 却是苏武心中也知道此番决死,再也不似头前,头前骑兵冲阵,面对的情况,远没有此番复杂,这次,真是一场硬仗! 打完这一场硬仗,麾下骑兵之战力,兴许也会再上一个台阶。 只看那大纛所在,近了近了,箭矢已然在飞来,浑身重甲浑不怕,只管盯着大纛而去。 也忍不住哪个是司行方哪个是厉天闰,只管一头扎去就是。 贼人长枪,也立得不少,大盾也竖了许多。 只管钢铁一撞,人也仰,马也翻。 谁在死,谁在活……已然不那么重要。 只管奋起马蹄往前去,手中兵刃拼命舞! 只待一入阵,潮水已然不见,只见汪洋大海无穷无尽! 范云悍勇非常,早早就到得苏武面前去,健马用那胸腹之铁甲,撞倒一人又一人,长枪捅刺不断,眼前到处都是敌人,手臂下意识不断来去。 眼前贼人之铁甲,却真不退不避,哪怕用身躯去挡马蹄,也有人奋勇来撞。 身后的苏将军,正在大呼:“冲,往前冲,不要停!” 何以如此大呼?只因为一入阵后,马速明显在慢,慢得太快了一些,完全不似以往那般冲阵之感。 苏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岂能不大喊而起。 七八百重骑,若马步不停,那就是击贼之重锤,若是马步一停,七八百骑死路就到。 苏武情急之下,竟是拿手中的长枪去刺前骑健马的屁股,那马屁股吃痛,便是拼尽全力去奔! 苏武在后,更是躬身站起,回头也去打踏雪乌骓之马尻,踏雪乌骓果真不凡,几步去,竟是越过左右,带着苏武到得最头前。 苏武自也不惧,手中长枪一送一回,巨力与尖锐带着马速,便是贯穿一个贼人铁甲胸膛。 另外一边,那鲁达大朴刀早已不是刀,不知多少挥砍之后,刃口卷如麻一般,只管把这大朴刀当做鞭锏锤来使,打砸过去,所到之处,皆是骨骼碎裂之声。 再看那冲击贼人两军中间之处的韩世忠,那自是简单许多,一入阵,如针扎,瞬间就入! 韩世忠更也是一马当先,杀起人来,真如砍瓜切菜,他一人身后,就是三千之骑,入阵之后,真如苏武所言,如有一杆巨大的搅拌棒子在搅浑水。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攻坚,苏将军亲自在攻坚,此时岂能不使浑身力气去?只管入阵去搅拌,横冲来,直撞去,只要马速还在,便是转着弯、画着弧,来回去搅。 这些贼寇,乌合之众,所谓二十万大军,何曾感受过如此之威? 西军之骑,甲胄自不比苏武那般重骑精良,但马匹似比苏武所部高大一些,韩世忠已入无人之境,他一人杀的贼,已然就是不可胜数。 只看得韩世忠左边去搅,便是无数贼寇如在漩涡,到处去躲,右边去搅,亦然如此。 两翼之骑,绕得很远,终于绕到所谓二十万之尽头,便也到得侧阵,只管平行贴着去,前面兵刃捅刺,后面弓弦狂拉,那弓弦拉得极快,仿佛巴不得一瞬间就把箭囊清空了去。 这战法,早已成熟非常。 这战事,也正在焦灼。 那将台之上,童贯看得一语不发,好似依旧老神在在,威严无比,却是一旁程浩早已听出,枢相呼吸急促不已。 急! 程浩大急,何曾见过枢相有过如此急促的呼吸? 这代表什么? 莫不是妹夫…… 程浩立马踮起脚尖去看,并不十分远,却是看也看不到什么,更寻不到自家妹夫到底身在何处,到底又是哪个人。 只看的那尸山血海在杀,那血腥之气蒸腾而散,闻得人只想作呕。 那喊杀之声,哀嚎之声,就在耳边! 程浩不知道自己已是两股战战…… 那城楼之上,远远眺望之人,几十上百。 太子方天定,正在说话:“不足万人,也敢冲两位元帅之精锐中军,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娄敏中点着头:“二位元帅必胜!” 话语如此在说,却看方天定的面色,却并不那么自信,担忧就写在脸上。 娄敏中更是眉头紧皱,远远眺望官军之骑入阵去。 那中间三千骑,已然在阵内搅动不止。 那两边之骑,虽然慢了不少,却是在那铁甲丛中,也是前进不止。 那两翼,那两翼只如潮水涨退,官军之骑,到得哪里,哪里便是退朝一般,旁处自就是涨潮…… 其实远远看去,好似二十万军,并无多少还手之力,只是人多。 娄敏中忽然一言:“当不与这些贼骑纠缠,当直冲那阉人童贯之中军,如此,必然大不同也!” 娄敏中,当真是有几分谋事之能。 方天定闻言大急:“对对对,二位元帅当速速冲击那阉人之中军才是……那中军之处,不过四五千人罢了,一冲就胜!” 只可惜方天定再如何着急,也无法去下达什么军令,只能等着看着。 却是忽然方天定大喜而起:“二位元帅果然善战!” 何也? 那官军之骑,已然凿阵而入,便是两边重甲,也已深入而去。 那两杆大纛并未倒,大纛也真不回头纠缠,只管一力向前在奔,这岂能不就是奔着官军中军而去? 娄敏中自是大松一口气去,只道:“如此可胜,如此可胜也!” 方天定更是两手一击:“好好好!” 却是身后有人来报:“禀告太子殿下,北城之官军,正在攻城!” 方天定转头来问:“情况如何?” “正在厮杀,官军攻势不强!” 方天定冷眼一笑:“哼,雕虫小技,也敢前来献丑,却不知早早被本太子看穿,只管回去告诉吴值等诸位将军,打退官军,定有重赏!” “得令!”那令兵飞奔就走,下城打马狂奔。 只看北城,一片混乱之中,有一支精锐之军正在爬墙。 还真就有不少铁甲军汉爬上去了,正在城头厮杀不止,城头之上,也有数个军将带铁甲来围这缺口,便是万万不能让官军在城墙之上站定脚跟。 辛兴宗就在此处城头之下,不断催促麾下军汉奋力攀爬。 却也去看左右远方,越看越是心急,为何心急? 长长的城墙一线,竟是就他自己这里有人爬上去了,其他地方…… 看得辛兴宗当场就要吐血,他只看到了犹豫与徘徊,那些人都在做什么? 长梯挂上去,被城头之上的人推倒,又捡起来挂上去,又推倒…… 那城头之上檑木滚石无数在砸,城下之人拥挤不堪,抱头四处在躲…… 这哪里是攻城? 这是打的什么仗? 若是如此下去,辛兴宗知道,自己这边即便攀登无数,上面贼寇,也只当是源源不断来堵,这般拉锯下去,且不说能不能攻上去,这得死多少人去? 应该怎么攻城,当是四处开,处处登高,让贼人招架不住,四处难堵,军心一散,如此才破。 辛兴宗更也知道,城头之上,不是什么乌合之众,精锐之贼并不在少数。 刹那间,辛兴宗心中有一个念想,退! 却是回头远远去望那中军谭稹…… 那谭稹正在将台边缘,手舞足蹈,大呼小叫。 虽然辛兴宗听不到那呼喊之语,但辛兴宗也能猜到……不外乎冲啊杀啊,快向前不准退,要破城……诸如此类…… 能退吗? 辛兴宗唯有大喊几语:“上,快上快上!” 话语虽然连连在喊,辛兴宗却越来越没有信心,这城池,怕是破不得了…… 与这些虫豸猪狗之物同阵,如何破得了这般高墙? 再一想,南边童贯若是兵败,这边久久上不得城墙……只待贼人大胜之后,该是什么后果? “上……快……快上……”辛兴宗犹豫来去,只是这呼喊之声,早已少了那声嘶力竭。 左右军汉,在这呼喊声的情绪中,下意识里,已然开始懈怠…… 一口气没顶上去,泄了一下,一切自是大不同。 辛兴宗还左右去看,他在看什么?他在看自己麾下之军,损失情况,死伤之人,已然是二三百不止。 城头之上登去三四十,怕也是…… 辛兴宗再是一想…… 想什么? 想那谭稹谭相公看不看得懂局势? 他知不知道此时攻城已然受挫,攻下城墙的可能性已然微乎其微? 他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鸣金收兵? 兴许,他真不知道…… 怎么办? 也不知南边到底打成个什么样了…… 南边苏武,已然凿出铁甲之阵,也入灰布麻衣之中,他领重骑,是没有余力来去驰骋的,只管一阵往前不止。 却也回头去看,七八百骑,马匹皆在,但许多马背上的骑士已然不在,至少一百二三十骑没在刚才那一阵之中。 一时间,苏武心如刀绞,滴血不止! 慈,可以领兵? 苏武目光一凛:“向前向前,凿出阵去!” 出阵之后,至少要歇一刻时间,乃至还要马匹饮一口水去。 却是马步飞驰往前,忽然苏武感觉眼前一空,还远远不到出阵之时,这是怎么回事? 苏武陡然回神来,好好好,好一个韩泼五,好一个韩世忠! 竟是二十万之贼众之中,搅出了真空地带。 苏武往前在看,贼众竟是在一二百步之外奔跑来去,苏武左右去看,远远看得那韩世忠又往这般搅来。 苏武立马有了决断,大喊:“减速勒马,不凿出阵,就在此处歇息片刻,准备回头!” 是韩世忠给了苏武这么一个喘息之机,苏武岂能不用? 那苏武就得回头了。 回头去,是那精锐贼军,正往姚平仲去。 再一看刚才路过之处,满地皆是死伤之人,还有哀鸿遍野,贼军精锐之辈,怕是两千不止,皆在地上…… 可见,哪怕是精锐之军,在人马俱甲的重骑之下,依然不过草芥一般。 (本章完) 第180章 将军救我命也! 第180章 将军救我命也! 此时,城头之上,那太子方天定一身龙蟒,正也看得激动不已,在他的视角里,视野极远处的战场之上,正是战事焦灼。 有那官军骑兵冲进了阵中,似横冲直撞,似也是绞杀正酣。 此时,更看到有那精锐铁甲在二位元帅的大纛指引之下,直奔那官军中军之后阵而去。 便是只看到这一幕,方天定就已激动在呼:“快快快,快冲上去,斩杀那阉宦童贯,大战胜也!” 娄敏中也是看得心中澎湃,也在回应:“只要冲上去,宋军就败,宋军必败!” 便是视野极远之处,那铁甲当真就要冲到童贯身后。 此时姚平仲,正把手中大朴刀举起来,一语在说:“来了!” 左右之人一听,便是那大盾往地上一砸,震耳欲聋同有一声:“喝!” 严阵以待,此时已然具象化,一排一排的军汉,里三层外三层,铁甲在身,甚至有些人套了两层的铁甲,许多父子兄弟齐上阵之人,还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之中,皆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坚毅。 大朴刀,骨朵与锤,长枪,大盾…… 姚平仲显然经验十足的,便是西夏铁鹞子在他阵前呼呼来去,他也从来能把阵型稳在当场。 昔日里,他的军功就是这么立的,即便童贯再不愿封赏于他,同僚之间,却是没有一个很人对他不服,甚至都为他在童贯面前说好话。 那些同僚心中,不为其他,就为了上阵之时,能有姚平仲这么一个可靠的队友在身旁在身后。 靠谱之人,天生有一种气场,即便苏武从来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姚平仲的那些事,却是几番交流之后,就能感受到姚平仲身上这种靠谱的气场气质。 当真来了,呼呼啦啦的贼军铁甲,与那铁甲健马错过之后,脚步从未停止,说来就来! 两杆大纛急速在奔,两处加在一起,便也是五六千人之数。 这些兵,虽然也排不整齐那队列,却是呼喊而来,一边举着兵刃在奔跑,一边也是吱哇乱叫,也不知喊些什么话语。 姚平仲看着这些吱哇乱叫的贼军精锐奔来,丝毫不显慌乱,慢慢计算着距离与脚步,便是忽然大呼:“射!” 箭矢就起,弓步多,皆是弩,在后阵,往前去射! 那贼军甲胄着实不少,掠得六十几个州县,乃至三四十万人口的杭州大城也打破了去,才凑出这些精锐铁甲之士! 只念这些铁甲上阵,能够百战不殆,苏湖江宁,过河之后,打向汴京! 却是此时此刻,这些铁架,在西北汉子的硬弩之下,却又并不显得如何坚硬。 箭矢一支一支钉去,连连插在那贼军铁甲身上,透甲当真不难,瞬间不知多少人栽倒在地。 却也有不少人,即便中箭,即便箭矢钉在了身上,却依旧能够奔跑不止,便是透甲不深,只在皮肉,甲胄从来都是保命利器! 片刻之后,已然就是短兵相接,关中大汉,大盾立在头前,承受一波猛烈撞击之后,那连枷锤已然向前砸去,身后还来长枪往前捅刺。 便是这冲击的瞬间,姚平仲左右去看,阵型亦如以往,丝毫不退,便是心中大定! 更也是那冲击而来的贼军,看似勇猛非常势不可挡,到得这大盾头前,势头就是戛然而止。 那就刀是刀,锤是锤,你一下来我一下! 满场皆是叮叮当当,好似千万个打铁铺子聚在一起开工,千万个铁匠同时在劳作。 更也还是你栽倒一个,我也栽倒一个,毫无里胡哨,就是铁与血的交织。 个人,在此刻,毫无什么思维思想可言,仿佛都变成了机器一般,肾上腺素在全身运转,脑袋里容不得丝毫理智可言。 最原始的人,最原始的杀戮欲望,最原始的战斗基因。 此时此刻,也谈不上什么胜败,要等上一会儿,当气力慢慢耗去一些,当疲惫慢慢袭来,人就又会开始理智,那一刻回归的理智,就是分出胜负的开始! 那两杆元帅大纛之下,有人急不可待,撕心裂肺呼喊了无数次,冲啊杀啊! 那两位元帅,似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只以为一阵冲来,胜利唾手可得,哪里想到头前那势不可挡,在这里还会有一番戛然而止。 急切之下,厉天闰先从人群而出,身先士卒而来,身边有他的弟弟厉天祐,有他麾下的军将张俭张韬。 身先士卒而来,自是为了打破僵局,打出一个缺口,唯有如此,这彪官军才会以点及面而溃败退走。 只看厉天闰上到最前,一锤子敲倒一个官军,身形往前一挤,再是一锤又敲打一人,左右之人更是奋勇,跟着厉天闰往前打杀而来,竟是瞬间,几人硬生生挤进了官军那紧密的阵型之中! 身先士卒的效果着实是好,也是那厉天闰着实悍勇,这个点,还真就被他打开了一些些。 却是当真冲进官军人群之后,厉天闰自己身上也是噼啪作响,人山人海之局,即便再悍勇的人,即便武艺再如何高强,也不可能真的实现那万夫莫当之勇的形容。 肉体凡胎,不过两手两脚,四处招呼而来的兵刃,砸得他是晕头转向,身后胞弟来助,也是一样,那张俭张韬,亦是如此…… 何以这么难?厉天闰心中疑问。 只因为他麾下的精锐,并不能如他一般冲进人群,更因为这支官军,同样悍勇,前赴后继,前倒后补,完全没有丝毫怯懦。 此般战阵,一切就是这么困难,只在整体的进退,不在个人的勇武! 不远将台之上,见惯世面的童贯,此时面色终于不再那么平静,双拳紧紧捏在身躯左右,急促的呼吸声越发清晰可见。 一旁站着的程浩,也越发清晰地听到童贯那急促的呼吸声,乃至也想过是不是要去躲避一下,或者出言与童枢相说,是不是先去躲躲? 忍了又忍,喉结之处,不知滚动了多少次,也不知吞下了多少口水,才终于忍住不去开口胡说…… 程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惨烈之战,清清楚楚看得那锤头砸在人脸的血肉横飞,他没感觉到什么,只是下意识去摸了一下裤腿…… 他总是能想起父亲在汴京时与他说的话语,尿了裤子寻个没人的地方赶紧换了…… 他觉得自己万万不会,但这话一直萦绕耳边,让他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时候,时不时会下意识去摸一摸裤腿…… 湿润了…… 可是,此时此刻,又能到哪里去换呢? 唯有那用还在忍不住颤抖着的腿脚,紧紧夹一下裤腿中间,如此,好似可以遮掩一二。 远远城楼之上,那也是紧握双拳的娄敏中,口中之语并不大声,只是不断轻轻嘟囔:“快啊快啊,快打上去啊……” 却是那方天定咬牙切齿呼喊不止:“冲上去,冲上去斩杀阉宦,冲啊!” 他们二人,都不看城头了,只看远方。 因为这城头着实看不得了…… 不知多少官军已然冲上了城头,若是放眼望去,当真四处都是。 便也有源源不断的贼军从各处阶梯上城,拼了命想把官军从城头上再挤下去! 那元帅石宝,再如何救火,也救不得这么多处…… 一切看起来已然不可能了,不知多少垛口之内,铁甲官军牢牢占据,稳住阵脚,便是无穷无尽的铁甲官军也在源源不断而上。 双方似乎,都顶着一口气,谁先把这口气散了一下,胜负必然就分。 却是谁都不散这口气去,人的精神之力,到底源自哪里? 就好比这些城头上还在奋勇的贼军,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他们又为什么能在历史上给这些大宋精锐之西军带去巨大的损失? 抛却其他不谈,他们归根结底,真是那活不下去的最底层之人,他们揭竿而起,不外乎为了活命而已,他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所以才走到今日。 而另外一群人,西北诸军也好,苏武也罢,其实,本不该是他们的对立面。 事到如今,便是谁都做错了,这些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汉子,无路可走,走到如今,他们也做错了,他们把自己受的苦难,再强加给了其他更弱者,更无辜的人…… 西军汉子也做错了,他们只想赚钱,只想立功,只想前程。 苏武也做错了,苏武更是只要钱,只要功劳,只要前程,乃至也想着未来之类,只想要一场巨大的胜利,丝毫不会去想这些人最初为何揭竿而起…… 这是一场悲剧,悲剧的源头有很多,间接的直接的,最直接的源头,莫过于还在汴京皇城之中弹琴写字的赵佶。 这场悲剧,注定无法避免! 那就只能用铁与血来洗刷结束。 谈不了什么对错! 北城,城头之下,拥挤着无数的官军,进也进不得,退也不敢退。 那谭稹终于是看懂了局势,正在大骂:“何以不用命?何以诸军如此无能?来人呐,传令诸军,打马速去告诉所有军将,今日登不上城头,所有人皆要治罪!” 军令再下,严苛非常,所有人都要治罪。 便也只苦了这些令兵,这般局势之下,又怎么可能传得去军令? 便是诸多军将都在哪里,如何寻得到呢? 这位谭相公……是不是傻?此时此刻,除了击鼓与鸣金,还能传什么军令去? 却是令兵也无奈,岂敢多言?唯有打马去,至于去哪里?哪个令兵去寻哪个军将…… 令兵们只管打马往前阵各处去奔,寻不到人,喊几嗓子吧,登不上城墙,军将皆要治罪…… 喊完了,嗓子也都喊得干哑了,却也没几个人理会。 数万之阵,喊来喊去又有什么意义? 喊完了回去吗?最好还是不回去,回去了也交不了差…… 等着吧,总是要鸣金的…… 大军总是要退回营寨的,便是许多令兵多看出来了,鸣金是个体面,再不鸣金,这份体面就没了,那城头之上檑木滚石金汁火油箭矢,着实不是那么好受。 只待军汉不等鸣金自己就回头,那真是太不体面了! 谭相公…… 南边,官军中军后阵。 一队六七百人的铁甲骑,已然转头回来了,从那二十万贼军之中,从容而归! 将台之上,童贯陡然一呼:“子卿来了!” 好似这一呼,呼出去了不知多少惊惧。 呼喊之间,童贯转头来看一眼程浩,脸上还有那一份惊喜。 程浩从来寻不到哪个是苏武,也寻不到哪里是苏武所部,他对军阵了解不多,也早已看得眼缭乱,只听得童枢相如此一语,便也定睛去瞧。 依旧看不到哪个是苏武,但他知道,归来的这一部,便是苏武所部,心中也是大喜,直说:“子卿回来,那定是要大胜!” 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程浩又何曾见过苏武上阵?却就是莫名有这般的信心,就觉得这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中,自家人就是定心丸。 也听童贯嘟囔之语:“定是大胜!” 左右,还有许多人,诸般都虞侯、录事参军,还有朱武许贯忠吴用闻焕章等人,个个都是大气一松。 吴用心中更多有畅想,想起昔日,想起故人,想起那个一心要招安的人,那位及时雨呼保义,若是当初招安成功了…… 那不用说,他也当在此般战阵之上…… 那梁山上下几万贼,在这般战阵之中,要死多少去?又能活几人? 那招安,又能如何呢?富贵又还有没有呢?当真能出将入相乎? 吴用心中不知想了多少,他想到了太多悲剧,苏武如此强军,都打得这么辛苦,昔日那梁山,上这般战阵,又当如何应对? 唉……什么兄弟义气,什么当官光宗耀祖…… 兴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就看那苏将军回来了,一彪铁甲骑士并不直插贼军后阵,而是绕着圈子在奔,竟是从贼军侧阵而入,横向冲去,霎时间,人仰马翻不止! 许贯忠忍不住一语来:“苏将军,真的太会打仗了!” 谁说不是呢? 众人皆是点头认可此语,连童贯都回头左右看得一眼,说得一句来:“千百年一出之良才也!” 再看当面情景,那苏将军侧阵而入,仿佛一把利刃砍向了一个大汉的腰间。 让那大汉双腿站不稳,身体向前不得,双手使不上力气,浑身上下,不得片刻就成了两截。 那两杆大纛,还想要奋勇向前,那厉天闰也好,司行方也罢,如何去冲去杀,也是无济于事。 贼军阵型本就不整,此时更是大乱,前还要赴,后却早已不继。 那姚平仲更是配合得当,大喊一声:“向前!” 大盾在往前抬,脚步在往前走,锤头在往前砸,长枪无数,咔呲咔呲甲胄在响。 只道刚才是岌岌可危?从来不是,打了这么久的姚平仲,从来都是坚定如山。 昔日里,西夏铁鹞子都不曾冲散他的军阵,何况今日方腊贼? 只道那父子上阵为哪般?那四十岁看似老迈之兵,便是这军阵里的擎天之柱,他可以死在当场,但万万不会后退一步! 向前! 竟也是当真能向前! 厉天闰不解,不解自己一身绝强之武艺,何以还会不由自主节节在退! 这是以往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他自从亲自挑选人员,开始组建这支披甲精锐之后,从未有过被人打得节节败退的情况出现。 但今日,莫名就出现了。 这种感觉,让厉天闰心慌不已,他左右去看,嘶哑在吼:“随我冲,冲上去。”不是身旁之人不随他冲,只是有心无力,冲是一种“惯性势能”,是前赴后继中的一种裹挟状态,是前面也在冲,中间也在挤,后面也在推。 这是“潮流”一般的团体之力。 无有后流,潮头又如何还激得起来? 只看那铁甲之骑横阵切割不止,无有后流,涌上去的潮水,又岂能不是不由自主的在退? 厉天闰转头去看,也看得明白,急切之下,能如何是好? 他转头在走,却也大喊:“兄弟们顶住,我亲自回头去杀那入阵之骑!” 唯有如此了,那入阵之骑一阵出去,已然又来,不把他们堵在当场,这军阵再也不会有后继之力。 人群中推着挤着,厉天闰到得中心去,横身等着,等着那官军铁骑再横着入阵来! 来了来了,冲击之下,一百多斤的人,与好几百斤的骑士去撞,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般,不知翻倒多少去。 那骑士的长枪,正是催命利器,带着人与马的合力,扎在铁甲之上,铁甲瞬间犹如纸糊一般。 这马,万万不能再奔了! 厉天闰站定身形,眼神紧紧盯着头前一匹怪物一般的快马,那马来了,厉天闰眼疾手快,一跃而起,不为其他,就为把那骑士扑落马下。 要问扑落一个骑士,有多大的意义吗? 此时厉天闰不曾多想,也不会去问,更是实在无法,总得做点什么。 那马背上的骑士,反应也快,手中长枪就来捅刺,却是厉天闰早有预料,身形还在空中,便用护臂打偏了长枪…… 岂能不是神乎其技之武艺? 便也扑个正着,时机极好,一把扑在那高头大马之上。 却是那骑士也顽强非常,并未落马,依旧端坐,霎时间,便是其实正着骑在马上,那厉天闰也骑上了马,背身而骑,与那骑士在马背上抱在一处。 就看厉天闰挥拳就打,那骑士长枪早已放手,也是挥拳去打。 两人一时之间在马背之上打得噼啪作响,便是三二拳去,其实已然招架不住,那厉天闰更是伸手往那骑士一条腿去,便是要把骑士扔去马下。 要问骑士是谁,便是再一次冲到苏将军头前的范云。 骑士身后,就是苏武,苏武又岂能不来救,踏雪乌骓灵性非常,只待苏武稍稍一夹,它便快奔几步,苏武长枪刚刚捅去一人,已然来不及回,便是抽刀就去。 不是砍,是砸。 长刀越过范云的头顶,重重砸在厉天闰的铁盔之上,便就是一根铁条砸去。 厉天闰只感觉脑袋中嗡嗡一声,双眼一黑,身形已然不稳,就往一旁倒去,却是抱住范云的双手依旧不松。 那就是两人一起在往马下栽倒! 苏武打马已然到得身侧,伸手一捞,一下提住了范云后勃颈的铁衣领,便是这么一手拽着范云,马匹依旧飞奔不止。 苏武拽住的,不是一人,而是两人,两个纠缠在一处之人。 便是拽得苏武身形都栽弯一侧,却是奋力抓住,并不松手,大力去使,也并不能把人拽起,就这么拖在马侧飞奔。 要问苏武为何不松手? 因为一旦松手,范云必陷于无数铁蹄踩踏之下,命也就在今日了! 只要拖着拽着,那范云就被苏武拉在鬼门关外。 范云哪里还不知自己此时命悬一线,便是手也在推,脚也在蹬,就是要把那与他环抱纠缠之贼蹬出去。 那贼人昏懵瞬间,却早已转醒,更是不会松手去,不论是推是蹬,他更是抱得死死。 苏武马速,自也是越来越慢,身形侧在一边,好似随时也要栽倒落地,另外一只手还有长刀来,便是去砸更远处的那贼人。 只是那长刀够得到,却又使不出大力,若是真大力一使,身形猛的倾泻去,不免苏武自己当真也要落马。 范云是推是蹬,急得大呼:“将军你快放开我,不然你也落马了!” 将军哪里答话,便是再如何,也要把这范云拽住,也不知为何…… 今日死的军汉还少吗? 多死一个又何妨?一些抚恤之钱而已…… 真问苏武,苏武此时此刻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紧抓这个军汉不放!若是非要升华出一些高大上的品格来,似也没有那么多念想在心…… “将军快放手!”范云知道自己摆脱不得了,便是撕心裂肺喊得青筋暴跳,五官狰狞得不似人形。 “闭嘴,把他弄下身去!”将军咬着牙关,挤出一语来,便是刀也不挥了,直接扔去,双手去拽那范云,因为单手着实就要拽不住了。 就在此时,身后赶来一骑:“将军勿惊,我来也!” 九纹龙史进,已然就到近前,那长枪以双手持握,眼疾手快,低头就是一通扎。 扎得那是火星四溅,却是枪枪精准,两个纠缠之人,他每一下都能扎中贼寇身躯,一枪不失! 那贼人双眼通红,目光如铜铃,瞪出火来一般,左右去看,却也只能看着那长枪一下一下将自己身躯捅破。 不得片刻,他终于双手无力,环抱不得,脱手而去,瞬间,消失在无数马蹄之下。 便是谁人又知,眼前没在无数马蹄之中的那人,正是方腊座下四大元帅之一,镇国大将军厉天闰! 只当是个悍勇之贼罢了! 苏武自是浑身一松,双手奋力,直把那一百四五十斤的汉子猛力一拽,拽上自己的踏雪乌骓马上。 马匹反而也能再加速了,真是好马! 范云就坐在将军身后,此时心下一松,直说一语:“将军救我命也!” 将军不答,只说:“看马看马!” 看什么马?看无主之马,一马驮两人,不是长久之计,但有无主之马,有意去追或者稍等,那范云自当另骑一匹。 “看到了!”范云大声来答,只等待靠近时机,伸手先拿缰绳,再翻身而去,不免也是神乎其技一般,当真稳稳落在另外一匹马背之上。 没有兵器怎么办?只管低头去看,看到了,侧身俯身去捞。 那远处…… 还有所谓二十万灰布麻衣之贼,此时都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在乱奔乱跑,鲜少有往前跟随冲来。 只看那三千西军之骑,依旧在来去搅拌,越搅越乱,越乱越搅,当真把那二十万贼搅成了一团浑浊之水。 早已是兵寻不到将,将也寻不到兵! 搅得疲了累了,那韩世忠直接出阵去,马背上站起左右去看,就看这浑水里,是不是还有清澈之处,出阵一为歇息喘口气,二为旁观更有清晰视野。 只待稍稍喘息几口,韩世忠大喊一声:“随我再去!” 清澈之处,没有了,但还是要再搅,便是怕那浑浊再澄清。 这些乌合之众,当真任由他搅动来去,当真毫无阻碍! 这仗,对于韩世忠而言,当真打得轻松非常,甚至缺乏了某种成就感,比如冲杀西夏党项精锐而胜的那种成就感! 姚平仲阵前,更是步步在向前,推进得越来越快。 两杆大纛,一杆写着“厉”字,好似已然也在转头,另外一杆写着“司”字,却好似坚定许多。 姚平仲抬起大朴刀去指,指那“司”字大纛:“就往那里!” 他的军令,也传不得多远去,只能传给身边这些亲卫军汉,但也足够,他身后也有将旗,旗帜会跟着他,旗帜去哪里,便是全军之所向! 只管是向前向前! 将台之上,童贯紧紧捏在身侧的两个拳头,终于微微松了一些,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捏着的拳里,自己的手掌,已然被自己的指甲刺出血迹来…… 有点痛,痛挺好,感受到痛是一种松快,童贯深深呼出一口气去,轻轻一语:“胜了!” 胜了? 程浩一脸不解,他眼前只能看到依旧是尸山血海在杀,不知哪里胜了。 他甚至怀疑童枢密是不是在自我安慰,他便也左右去看,却看许多人脸上,陡然都是轻快的面色。 当真胜了? 他也去看妹夫麾下那些谋士,他倒是慢慢熟悉了一些,知道那几个人都是不凡之辈,也见那四个人都是长舒一口大气。 当真胜了! “好!”程浩大呼一语。 童贯转头来看,程浩立马闭嘴,只以为自己话语突兀! 却是童贯竟能转出笑脸来问:“你可寻到了子卿?” 程浩愣愣摇头,千军万马里,他哪里寻得到? 童贯抬手指去:“你看那个,即将凿出阵去的那一队铁甲骑,那领头一个!” 程浩去看,他自是看得到谁是领头一个,只是看不清,也认不出,只问:“是那个吗?” 童贯点着头:“就是你家妹婿。” “那……那他怎么在第一个呢?”程浩是担忧,领兵大将,怎么会是第一个? 童贯当真也答:“他一会儿前一会后,此时又到第一个了!” “枢相何以寻得这般清楚?”程浩不解其中。 童贯再答:“他身边,最是紧密,便是他的亲卫护着他,此其一也。更多是因为他在军阵马背上,站起身次数最多,也还频频前后左右去看,更还时不时对着身旁之人呼喊不止!” “哦……下官明白其中了。”程浩学到了一点初次上阵观战的小小技巧,怎么在千军万马中寻到自家妹夫。 下一次,若是再有这般情况,程浩也能第一时间寻到人了。 话语来去之间,苏武已然出阵去,远远去拢人马,止步在远处,乃至下马站定,又再次歇息。 这五六千铁甲之贼,早已阵型大乱,剩下的事,是姚平仲的事了,姚平仲已然步步在推,那铁甲之贼,面对姚平仲严谨的战阵,再也没有了真正反抗之力! 那厉字大纛,早已转头在动,那司字大纛,也已坚持不住,步步后退…… 崩溃,就在眼前,理智重新回到了许多人的脑袋里,脑袋指挥着脚步,开始转头去。 只看一队铁甲,又从远方灰布麻衣之中凿出,正是鲁达,他严格遵循了苏武的命令,一阵彻底凿穿了所谓二十万贼,休息了一刻,又在乌合之众中再凿了回来。 两翼之轻骑,还在驱赶,不断来回驱赶,箭矢早已用尽,长枪平行贴着侧阵之贼不断远近去捅。 其实,乌合之众,早已崩溃,只是太多的人,被搅成了漩涡一般,连奔逃都有些昏头转向…… 崩溃早已开始,连精锐铁甲也开始在崩。 城楼之上,视线太远,却还只是初初看出端倪,那太子方天定在问:“怎么回事,怎么久久打不到那中军去?怎的那大纛好似不进反退?” 何人能答? 方天定扫视众人,无人能答,这话着实答不上来。 “娄丞相,这是怎么了?”方天定点名来问。 娄敏中心中也是不解,但也来答:“护国大元帅与镇国大元帅二人,皆是万夫莫当之勇也,麾下精锐无数,百战不殆,定是……用计!” “什么计?”方天定再问,便是心中慌乱不已。 什么计? 娄敏中着实答不上来了,便是说道:“疑兵之计,示弱之计!” “当真!”方天定再问,他从来并不愚蠢,只是乱了方寸,溃败?不能去想,更不能去接受。 “当真……”娄敏中点了点头…… 方天定自己也连连点头,嘟囔不止:“当真当真……定是当真……” 当真吗? 二十万贼,一旦溃败而起,所有人都在晕头转向中寻到了目标,都在往南去奔,就这一刻,霎那间,一切陡然清晰在眼前…… 即便是那大纛铁甲,一旦回头,那溃败的步伐越来越快,比那潮水退去还要清晰可见…… 不当真了…… 方天定愣在当场! 娄敏中也愣在当场! 城楼之内,所有人都已是呆呆愣愣的模样! 城楼下,城墙上,不知何人大呼一声:“怎么援军久久不来,还退去了?” “是啊,真在退……在逃在逃……” “他们是贪生怕死不来救杭州了?不来救我们了?” 完了,愣神的太子方天定口中,清晰可闻的一句嘟囔:“完了……” (兄弟们,一百万字了,勉强七千均订,谢谢大家!也不知这本小说,最后能不能有万订……努力!) (本章完) 第181章 无卵之辈,也充好汉! 第181章 无卵之辈,也充好汉! 完了…… 那大纛去了,厉也好,司也罢,那数千铁甲,当真被官军赶着在走。 娄敏中看得懂,是打不过,当真打不过! 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诡计,就是当真打不过,护国镇国两位大元帅来了,也是打不过! 要说谋划上,此番之谋,已然到得绝顶,城池有重兵把守,城外有大军来援,却就是打不过,非谋之罪也,实战之罪也! 如之奈何? 娄敏中看了看身旁的方天定,他已是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为何就是打不过呢? 为什么? 这大宋朝,何以能不灭? 娄敏中想不通,他只开口说得一语:“太子殿下,走吧……” “去哪里?”方天定转身也来问。 娄敏中看了看那城墙之上,那无数人在愤怒,在质问! 援军二十万,漫山遍野在逃,官军万余人,却在后面追…… 城头之上,不知多少面如死灰…… “走吧……殿下……”娄敏中如此再说一语,也是有气无力。 “杭州城不要了吗?”方天定转身也来问。 娄敏中点着头:“留得青山在……” “我不走!”方天定却在摇头。 “殿下……” 方天定摆摆手:“你走吧,谁要走,都赶紧走吧,我……不走了。” “殿下,这是为何啊?”娄敏中上前去抓住了方天定的手。 方天定稍稍摆脱了一下,说道:“走去哪里呢?娄丞相,我父亲本是苦命之人,当学徒,学手艺,吃尽苦头,白手起家,置办了那小小漆园,朱勔的走狗,便是侵门踏户,破家而来,父亲一怒之下,带着我做下这些事来,当时便想着,报仇雪恨,仇恨之事,算是报了吧……” 娄敏中心中已然觉得不好,就问一语:“大业还待长久计……” 方天定摇着头:“这朝廷之军,着实出人意料之强横,今日,你我所见,心中也知,无奈何也,这般之阵都要败,何以还能胜呢?许是那赵家天命不该绝,大业,没了……既然仇恨算是报了,那就如此吧……” 娄敏中在一旁听着,便看身后,已然有人飞奔往城楼去下,娄敏中心中也急,再说一语:“殿下,走吧……” 方天定还是摇头,却问一语:“何以……这般之朝廷,这般之天子,还有这么多人为他如此卖命?” 方天定着实不能理解,却是这个疑问,何尝又不是娄敏中心中的疑问? 娄敏中尝试来答:“许是因为高官厚禄,或者是富贵钱财……” “是吗?”方天定转头来,双眼通红有泪在落,还问:“那我去许他们钱财富贵,我去许他们高官厚禄,他们会当场倒戈?” 娄敏中无言以对,这个问题,一时间,当真没有答案…… 方天定继续说:“我想……见见他们,见见那个……苏武,对,他叫苏武,我想问问他,为何……” 娄敏中大急:“殿下,只是败得一场而已,我永乐之国,还有州县几十,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岂能把命交代在此处?” 方天定忽然挤出一个笑脸来:“娄丞相,你知道为何入了杭州之后,我与父亲要想方设法与诸路来投之军争权夺利吗?” 娄敏中没料到方天定此时此刻会问这个问题,虽然错愕,却也答道:“臣知道……” “对,你是知道的,大业啊……他们来得太快了,但凡多给三两个月,兴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只待我与父亲把诸路之军整治完毕,当就大不一样了,乃至那苏武初到之时,我也还想着借那苏武之手来做到这些事,也想着朝廷大军来了也好,便是与朝廷之军慢慢来打,我军当越打越是精良,这权柄,越打越是集中在手……想得太好了……” 方天定,当真并不那么无能无知无智,他心中似乎看得清楚许多事,只是一切都并不按照他的谋划去发展。 娄敏中皱着眉头,只是叹气:“许是我等,没见过世面吧……” 方天定摆着手:“去吧,娄丞相,你速速去吧……我见见那苏武,问问他,问他一些话语……娄丞相心中也是知晓的,这大业啊,当真没了!” 娄敏中开口去,话语没说出,欲言又止一番,躬身一礼,转头,脚步去了,回头看,脚步再去…… 这城楼之上,哪里还有人呢?已然是空荡荡一片。 那城楼之下,城头之上,早已是局势大崩,四处的阶梯都是那拥挤着往后跑的士卒,官军那无穷无尽的铁甲,已然开始站满城头,更是到处在追在杀…… 方天定,其实是有可能活着出去的,比如乔装打扮一番,从东门或者西门随着溃败之军奔出去,奔得快也就躲过了快马追杀,奔得慢便在哪个壕沟泥土里躺一躺,几十万人在逃,官军也忙不过来,躺到晚上,慢慢再来爬…… 当然,兴许时运不济,怎么也逃不出…… 他却一身龙蟒站着这里,不逃了。 已然就听到有那甲胄的脚步正在往城楼上登来。 只待有军汉陡然看到这一身龙蟒,猛然一惊,便是大喜欢呼:“这里逮着一个……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方天定便去呼喊:“我乃太子方天定,请你们那苏将军来!” 那军汉一时之间,还当真愣了愣,也有刀在手,脚步却并不向前奔来,着实是这一身龙蟒太过耀眼。 随着上来的军汉越来越多,众人团团在围,却也当真不曾有人上前来要打要杀。 只有方天定又开口呼喊:“我乃太子方天定,请苏将军前来一叙!” 当真有军汉回头下楼去,楼下城门洞里,正也有人在搬那堵门的土石之物。 也有成建制的铁甲官军翻墙而入,正往城内急奔,追杀贼寇倒是其次了,苏将军头前有令,先寻那钱粮所在之地。 武二郎自是一马当先去,私下里,武二郎还得了苏武更多命令,把那钱粮之地控制在手,乃至控制得越多越好…… 只待城门洞里的土石搬开,稍稍清理,打开城门,呼呼拉拉的军汉鱼贯而入,城墙之上,也有军汉就在城墙上往东西狂奔,许这城墙跑起来更快,便是要先控制东西方另外几门。 至于北边的城门,暂时不管…… 各部军汉,井井有条在行各自差事。 那二十万贼军,早已四处逃散了去,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苏将军打马入城来,便也就上城楼去。 那城楼高处里,几十个婺州兵围着一人,也不打也不杀,就等着,王禀就在此处,他先到的,也是他真正决定等苏武来了再说,王荀往城里去了…… 苏武来了,从众多铁甲身后走来,上下去打量那方天定,只有一语:“你倒是条好汉!” 这话苏武说得由衷,不仅是方天定不逃跑这件事,能成功蛊惑人心揭竿而起的人,必是真有几分本事与心气。 方天定拱手一礼:“敢问当面,可是苏将军?” “是我!”苏武点着头,迈步往前去。 “苏将军好生年轻……”方天定显然有些诧异。 “你年岁也不算大……”苏武已然站在了方天定身边,身前就是那城楼射孔,视野当真是好。 “苏将军这般年岁,就在朝廷里手握重兵,也听闻山东呼保义大贼数万,也亡于将军之手,我比那呼保义如何?”方天定来问,似问得认真。 这个问题,苏武想了想,答道:“兴许有些地方,你比他强一些,某些方面你又不如他。闲言碎语不多言,只问,何事寻某?” 方天定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十婺州军汉,忽然问得一语来:“将军为何要给那赵家天子如此卖命?那天子昏聩不堪,荒淫无度,不顾百姓死活,一心只求自己享乐,这般天子,岂能是英雄豪杰之明主?” 苏武闻言一愣,他是如何也没想到方天定会问这个问题…… 苏武反问一语:“莫非你是英雄豪杰之明主?” 方天定摇摇头:“兴许我也不是,我父亲更不是,但……将军如此之才能,岂能为这般昏庸天子卖命?与将军交手几番,将军之才能,胜却天下无数人也,将军若是愿意,我愿与父亲一道,以这永乐之国托付将军,以将军麾下之强军,带着我们,打过江去,打进汴京,改朝换代,又有何难?” 方天定一边说着,一边还去看那几十婺州兵。 那几十婺州兵,岂能不是个个目瞪口呆。 妈的…… 苏武陡然会意过来了,自己是不是中计了? 苏武立马来笑:“你用命来一会,就为了这一手谋划?” “将军若是如此,到时候,将军就是那天下明主,我等岂能不诚心拜服?天下豪杰,哪个能与将军争锋!” 方天定连连在说,说得激动不已,好似还怕点什么……怕自己话语说不完一般,怕苏武会立马拔刀而起,让他话语说不完。 苏武也回头看了看那几十婺州兵,却还是来笑:“你继续说……” 方天定岂能不说:“赵宋之国,以军汉篡夺而来,当也以军汉篡夺而亡,此人世之轮回也!天命该当如此!” “说完了吗?”苏武转头来问。 “将军,事情当真可成,将军麾下精锐悍勇无当,只在此杭州之地倒戈一击,我与父亲从旁配合,汴京之处定然反应不及,将军带着我等一路北去,立马席卷天下打破汴京,大事定成!” 方天定自是说个不停。 还别说,真这么一想,方天定这办法,并不那么蹩脚,甚至还有几分高明。 真这么干,说不定真能成,虽然阻碍也很多,比如西军诸多汉子,但苏武若是真要这么干,一场鸿门宴的事,有心算无心,兵不血刃就能搞定刘延庆王渊等人…… 如此席卷而去,一二十天,苏武大军前锋就能到汴京…… 然后,不免也是个百万大军席卷天下…… 真是有点诱惑力…… 苏武慢慢笑来:“你这条命留在这里,当真所谋甚大啊!” “愿与苏将军,共赴大业!”方天定再是拱手一礼,好似真诚非常。 “你如此与我一番言语,不过两策罢了,要么呢,我不应你,你就想着让今日这番话传出去,离间之计也,若是万一离间成功,便也为你父亲谋得一线生机。若是我应了呢,那更是再好不过……着实高明得紧!” 苏武自是看明白了,人家用命出招,命都不要了,岂能没有威力? 但苏武又怎么可能应下这般事来? 若是真的按照方天定之言去做,哪怕做成功了。 只怕到时候,天子肯定会提前跑出汴京,西军也还有种、折之辈,河东河北乃至川蜀之地,大军也有不少,必是天下勤王,那还有不知多少乱战…… 乃至……辽国又岂能没有动作?西夏党项又岂能不趁虚而出?吐蕃之辈亦会如此。 还有那金人马踏而来…… 胜败且先不说,这大宋江山,倒也不知最后会收拾成什么样子…… 其实有一句话,苏武倒是听进去了不少,这大宋以军汉篡夺而来,当也以军汉篡夺而亡。 这个话语之中的道理,苏武心中稍稍有些认可,完成这般的宿命之轮回,在历史长河里,岂不也是挺好? 这方天定招式出完了,便是说道:“将军能看透在下这用命之局,当也能想明白,此番机会就在眼前,反戈一击,大事定然能成!” 苏武去看那方天定,方天定脸上,皆是期待之色,他显然也有几分自信,便是他有谈这件事的筹码。 永乐之国,还有州县几十,大军百万,若是苏武真要反戈一击,这大军百万,有苏武强军在前,岂能席卷不得天下之大? 苏武看着满脸期待的方天定,慢慢一语来:“我有一计,更好!” “将军请说!”方天定又是拱手。 “先用你这头颅,换在场几十军汉一场富贵!”苏武语气平淡。 方天定闻言一愣。 苏武已然就在拔刀! 方天定连忙说道:“既是谈到此处了,这般是何必呢?” 苏武不答,拔刀就起,一刀去,那头颅就在地上滚落,苏武抬手一招:“兄弟们,这颗头值大钱,你们共分!” 立马有军汉上前来捡,众人皆是喜笑颜开! 王禀已然上前来,便是皱眉一语:“将军,这厮,欲置将军于不义,欲害你也!” 苏武点头:“嗯,但王总管当面,他害不到……” 王禀听来一愣,却知,当面苏将军之信任,已然无以复加,便立马来言:“将军放心,我保证,他害你不了,我麾下军汉,皆忠义之辈,我更不是那小人!” 苏武信得过! 便只点头:“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苏武,一颗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岂能怕小人作祟?走,只管往城里去,把战事鼎定!” 说着,苏武便动身而起,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王禀便也随后在跟,心中也是敬佩不已,着实是苏武做的事,说的话,教人百般信服! 也是王禀也知,刚才方天定的某些话里,诱惑力其实极大!但苏武当真不为所动,岂不就是忠义在心? 苏武此时此刻,更想一个问题,这方天定是提了个醒,往后这种事,他苏武当还要遇到很多次…… 这大宋朝,就是这么一个大宋朝! 今日即便王禀这里传不出去,来日也不知多少人还要编这些话来。 苏武知道此事过后,他便权柄更甚,他一个泥腿子军汉出身,永远也避免不了这些事去。 方天定今日用命所谋,与来日那朝堂相公来比,其实算不得什么…… 那些朝堂老奸巨猾之辈要编排起这些事来,岂能不比方天定的招式高明? 一个当真手握精锐兵甲还身居高位之人,在这大宋朝,就是这个待遇,一点侥幸都不可能有!这大宋朝的军将,又得强,又不能太强,只能一般强,万万不能有那出头鸟。 防军汉,那是大宋骨子里的基因与烙印! 那该如何应对? 若是放在前面几个皇帝身上,这事,还真没办法,就只有一条,那就是功成身退,可以身居高位,但只是个闲散官职,从此在汴京再也不出城,再也不接触任何一个军汉,每日吃喝玩乐。 就在这些相公们的眼皮子底下看着管着,从此富家翁,还得时刻受人监督,也看相公们心善与否,会不会当真放一条生路。 但这事放在赵佶这一朝,那还真就有一条路能走。 那就是赵佶这条路,只要能忽悠到赵佶,一切问题,便也迎刃而解。 毕竟,赵佶待人好! 苏武今日见了一回方天定,心中已然想得越来越多,这大宋朝,当以军汉篡夺而亡!给这赵家一个自食其果! 就得在这条路上干! 带着这些思绪,苏武打马入城去,城内自还是兵荒马乱不止,到处还在打杀。 不知多少贼人走投无路,跪地在求。 苏将军早早也有过军令,辅兵也当入城,俘虏,要的……苏武要,这些劳力,苏武还养得起,京东两路要大投资,各种开矿,正需要。 眼前之关键,就是钱粮所在! 武松其实没怎么参加先登之战,他的任务就是钱粮。 苏武带着骑兵军汉,打马在城内到处去奔,一处一处去看。 北城之外。 那将台之上,谭稹不知跳脚大骂了多久,终于还是鸣金收兵了,那城墙着实爬不上去…… 只待鸣金之声一来,数万之大军,潮水而退。 却是刚刚鸣金,有那快骑就赶到了将台之下,正在禀报:“禀报相公,南城破了,官军正在入城!” “什么?”谭稹岂能不是大惊,立马又道:“不可能,万万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谭稹都已经鸣金准备退兵了,不是退兵入营,而是退兵回湖州,便是以为童贯那边,必然兵败…… 这边又破城不得,为今之计,那就是赶紧退到湖州,给东京上奏,只管说是童贯南路兵败,导致大军不得不退到湖州去,也还请朝廷再调大军来援…… 后路,不是现在想的,是早已想到,反正童贯怎么都逃不脱这一遭罪过。 现在来报,说南边破城了,这怎么可能? 那游骑立马再言:“相公,当真破城了!” “不是已然腹背受敌了吗?怎么还能破城?”谭稹便是一万个不信。 那游骑便是再言:“贼寇援军被那苏将军带着七千骑兵击溃,如此,城头之上,一见援贼大败,军心就散,南城大破也!” 谭稹倒吸一口气去,只感觉两眼发黑,差点当场没有站定,就要栽倒,还好左右来扶,把他扶定在将台边缘…… “击……击……击鼓击鼓!”两眼还有点黑,但谭稹话语已然说出。 左右之人,皆是发愣,已然在鸣金,怎么又击鼓? 莫不是谭相公昏了头了? 只待谭相公当真站定了,两眼的发黑缓过来了,便是怒道:“击鼓击鼓,击鼓攻城,尔等岂敢违抗军令!” “哦哦哦……”有那都虞侯连忙转身去,便是停了鸣金,赶紧吩咐再击鼓。 鸣金一停,鼓声又起,咚咚咚! 那阵中正在退的辛兴宗当场就愣! 这都打什么仗?数万大军,岂能如此儿戏? 这是干什么? 旁人也问:“将军,这……是进是退?” 辛兴宗兴许是满场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编制不乱的部曲,他脚步一止,把手一抬:“先不退,等一等!” 左右令兵飞奔来去,就去各部传令,这不是厮杀之时,编制不乱,还能指挥。 辛兴宗所想,那就是看一看再说,哪怕要退,也让别人先退,别人都退了他再跟着迈步回去,如此也好说一些。 只看周近其他部曲,那早已是一片混乱,有人好似听不见鼓声一般,只管往营寨那边奔去,着实是那擂木滚石箭雨遭不住。 有人停在当场,许也是辛兴宗一般的念头。 有人前后徘徊,也不知是退是进,退又怕回去获罪,不退,进那是万万进不了一点…… 数万人,就这么一片混乱之中…… 只看那远处将台之上,那谭相公手舞足蹈在跳在喊…… 也听得那鼓声是越来越急…… 辛兴宗哪里闹得明白?只管回头去看了看,一看还真发现了奇怪之处,那城头之上的贼军,本该是人头攒动之景,此时看去,竟好似陡然一空,没人了一般…… 城破的消息,都已经传到谭稹耳边了,那城头之上的贼人岂能还不知? 辛兴宗自是不知,他只是疑惑怎么刚才还挤满了人的城头之上,此时看去,却看不到什么人影…… 辛兴宗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灵光在闪,忽然开口:“回头回头,攻城去!” 说着,他自己先迈步转头去奔,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爬上去,不行再退下来就是。 若是成了,天大的功勋独属一人,若是不成,回营之后,谭相公大发雷霆,也当容他一人有功。 只看辛兴宗转头去奔,周遭众多军汉一脸不明所以,疑惑不已,却跟着也去。 只待奔近了城头,城头上也无箭矢来射,辛兴宗心中大喜,便是更喊:“把长梯都竖起来,爬上去!” 众多军汉倒是听话,当真四处去寻那倒地的长梯,倒也奇怪了,城头上檑木滚石火油金汁,那也一样不见…… 赶紧爬吧…… 在那震惊之中,说爬也就爬上去了! 连辛兴宗自己都在错愕之中爬上了城墙,回头再去看那中军将台,辛兴宗才高兴了瞬间,立马眉头一皱。 岂还能不明白? 城已然破了,必是南城,军情而来,所以谭相公才那般又是鸣金又是击鼓,所以这城头上陡然一空…… 唉…… 这般爬上墙来,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该做什么? 赶紧进城去,抢钱抢粮!大老远从西北最西之熙河,到得这杭州之地,是为哪般? 辛兴宗脚步再起,飞快而奔,口号大呼:“随我来,快入城!” 城池极大极广,谁动作快,抢得到,那当就是谁的,抢到多少算多少! 那南边,也是快马在奔,驱赶着无数贼寇往北来,也临时抓得不少贼寇挂在马上在带路…… 那苏武,不是什么好人,要的就是吃干抹净,南城可以慢慢去寻,这北城钱粮之所在,那就得眼疾手快,他麾下马匹众多,大街之上奔起来,也无阻拦之人,快速非常。 那钱粮所在之地,也就在方便存储运输的大街之处。 寻的是一处昔日高门之大宅,苏武从南打马奔来,辛兴宗从北翻城而下。 两边之军,竟就在大街要相遇了。 苏武不管不顾,因为那大宅就在眼前不远,只管打马就去。 那辛兴宗更是大急,呼喊不止:“快快快,定是那门口有那石鼓大狮的宅子!” 他倒是也聪明…… 说巧也不巧,双方人马,当面皆是赶到。 苏武翻身下马,还有笑容:“辛将军辛苦!” 辛兴宗也有笑容:“苏将军,此处乃北城城墙之下不过数百步而已,我既从北城打破了城池,你当也不该来抢才是……” 苏武哪里管他,回头一语:“鲁达,带你部曲,把守住这座宅子,任何人不准出入,违令者,斩立决!” 鲁达带人已然下马,那韩世忠更是打马往前来一些,他也知道此时是做什么,便是面目狰狞骇人。 辛兴宗闻言,脸上哪里还有笑,立马也说:“来人来人,把守此处宅院,任何人不准出入,违令者斩!” 两边军汉,自是都往那宅子涌去。 苏武忽然一语:“辛将军莫不是要当街火并?” 辛兴宗闻言也道:“岂能如此话语来说,如谋逆一般,你我皆是官军,我也破城而来,这北城之钱粮,我岂能不为朝廷看管起来?” 苏武闻言,无有言语,转头就去,翻身上马,把腰间长刀一拔,左右一语:“韩世忠!” “末将在!” “有人哄抢朝廷钱粮,列阵,缉拿哄抢之乱兵!”苏武面色之中,也起狰狞。 只看众多骑士,长枪在手,左右而去,铺满这杭州城之大道,一排二三十骑去。 “苏将军,你这是作甚,这般是作甚?”辛兴宗抬头连连来问,对面高头大马无数,岂能不教人心慌? “辛将军,最后一语与你,你若存心真要哄抢,那可不怪我下手无情。”苏武一语之后,回头就喊:“诸位兄弟,准备随我缉拿乱兵……” “苏将军,你可想定了?”辛兴宗有些不信,他岂能认不出此时苏武身后,皆是西北骑兵? 他苏武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能调得动这些骄兵悍将冲击同僚部曲? 苏武没有言语,他知道,辛兴宗也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之辈,话语无用。 那就干。 苏武马腹一夹,一声呼喊:“随我来!” 就听得马蹄轰鸣而起,倒是不快,却在加速,当街就冲! 辛兴宗立马大惊失色,脚步连连后退,口中下意识就去喊:“慢慢慢!” 苏武更不理会,这个时候,就得下狠手,不然没完没了,此时抢不下来,到时候童贯与谭稹之间,麻烦得紧。 只见那马蹄却丝毫不见慢,几十步外,当真就要冲起来了。 辛兴宗此时,岂能不虚?这与胆气大小无关,是他知道,这如何打得过?这点熙河的家底,又如何舍得打? 哪辈子,何曾遇到过苏武这般的浑人? 辛兴宗转头就走,还有呼喊:“快让到两边巷子里去……” 辛兴宗身后的军汉,自也是个个转头去躲。 却见那马蹄一阵冲来,也就冲了百十步,慢慢在勒,苏武在马背上却又来说:“辛将军,误会啊,当真误会,你这麾下,岂能是乱兵?” 韩世忠勒马在苏武身旁,也是哈哈大笑:“看来真是误会,不是乱兵,是友军!” 苏武还有话语:“辛将军,误会解开了,得罪得罪!” 再看那大宅门口,鲁达如同门神一般站定,卷了无数刃口的大朴刀横在身侧,虎目左右在扫,也有话语来说:“谁上前来?洒家今日杀得数十人去,多杀几个也无妨!” 自是有那贴着墙躲马蹄的军汉,哪里还去看他? 辛兴宗从小巷口走出来,他刚才倒是奔得极快,此时已在三四十步之外,身形斜着站定,抬头看了一眼苏武,开口来问:“苏武,人这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运道有尽头,你今日如此,来日也不怕自食恶果?” 这话,自是威胁。 威胁什么呢?风水轮流转,终究是说童贯与谭稹那点事,童贯行将就木,谭稹正是壮年…… “有劳辛将军操心,我辈军汉,以自身本事立足于世,一心为国罢了,只愿为朝廷建功立业剿灭贼寇,城池是我等兄弟用命打破,哪像辛将军,夺个空城头,也当是功勋……” 苏武这话,倒也不全是为了去贬低辛兴宗,更是为了说给韩世忠等人西军汉子来听。 韩世忠听来,他是什么性子?便是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呸,无卵之辈,也充好汉!你若与我同在一军,我一日打你三回也不解气!” 辛兴宗闻言不语,恨恨看得一眼苏武韩世忠等人,转头,去也! 只听得身后,阵阵哄笑传来,辛兴宗也不回头去看,心中之念,不必多言。 苏武抬手一挥:“韩世忠,带人进去点一点钱粮之数……” 韩世忠连连摆手:“末将如何好去点得,苏将军派麾下进去点数才是……” “叫你点你就去点,你我兄弟,岂是外人。”苏武如此一语。 韩世忠面色有笑,却还是摆手:“我不去……哥哥自带人进去点就是……” “嘿,本将还使唤不动你了?”苏武笑着来说,又道:“兄弟自带人去点就是了,还有好多处,我如何点得过来……” 韩世忠却还想了想,翻身下马来,一拱手:“那……我就进去了?” “赶紧的……”苏武大手一挥,已然勒马转向,自是还真有好多处要去。 “哥哥,你放心,我自点得清清楚楚就是……”韩世忠远远喊来话语,心中只觉得暖洋洋,这哥哥拜得不差,敞亮非常,真真不是那蝇营狗苟之辈! (兄弟们,认真汇报,八万收藏,七千均订,先拜谢大家的支持,我也写得极其认真,努力再努力!) (本章完) 第182章 两浙路制置使谭相公到! 第182章 两浙路制置使谭相公到! 苏武慢慢打马走在这杭州城的大街之上…… 这杭州城,二十万户,只看这街道之宽敞,鳞次栉比之店铺楼宇,那白墙黛瓦飞檐翘角…… 可见其昔日繁华之景象,更也可见昔日里这里的人生活的场景…… 却是眼前,一片萧瑟,街面冷清到了极致,商业活动全部停止,街上除了贼人的尸首,不见旁人…… 这百万之贼,给这座二十万户人丁的繁华大城带来的打击,已然不可想象! 但苏武也知道,这里毕竟是两浙之中心,乃至江南中心之一,只待贼祸一过,要不得几年,这里就会恢复往日繁华之景象…… 杭州城为何如此繁华,只因为这里,水路也通,陆路更通,更还通海路。 北宋一朝,海贸极其发达,这不仅是说东亚的海贸,更也说南亚、西亚,乃至地中海,欧洲…… 北宋海贸之发达,能到得什么地步? 福建泉州之地,能有好几万的外国人常住,那里各种教派的教堂林立,什么祆教、婆罗门教、景教、清真…… 那里更还有久居的外国人在当地成为大族,其中蒲姓为最,甚至有泉州蒲半城之名。 也是这蒲姓大族,在南宋灭亡之际,在当地倒戈不说,还割据城池,成为蒙古人的帮凶,帮着追杀南宋皇族…… 这个蒲姓人家,也在后来朱元璋复国的年代,被屠戮全族…… 苏武想起这些,不免也是知道这杭州城里,其实也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外国人。 不免还想,此时大宋之天下,六个市舶司,也就是六个“海关”衙门,分别是广州、杭州、明州、泉州、温州,最后一个便是京东密州,密州算是其中凑数的,也是唯一一个北方市舶司。 六个市舶司,其中三个,就在两浙,杭州是中心之地,杭州海湾里,若是无有这场乱事,那也是海船林立,远比山东之地多得多。 至于明州,其实就是宁波,温州就不必多言了,这两个地方,还都在杭州附近不远,明州更与杭州在一个海湾之中。 这两浙之地之富庶,不仅因为江南鱼米之乡也,也还因为海贸之发达。 这个时代海贸能带来多大的财富呢? 往前推几十年,庆历年间的数据,六个市舶司,一年海关税收就有一千九百七十五万贯,这仅仅是海关税收,还有给商人带来的贸易利润,乃至城池里的商税,那更是天文数字…… 别的不说,就这份海关收入,哪怕一个女真人头价值四百贯,也够买下所有女真的人头了。 苏武打马在杭州的大街上,想着这些,他在想什么? 想的自然是钱,当然,也不是想着海贸之事,海贸自有人去做,苏武一时半刻还真插手不到这些生意上来。 但就看眼前这萧条的杭州城…… 苏武想的是……买买买! 这城中,越是大户,此时越是人丁不多,死伤惨重,所有商业上的关系网,上下游,其实都被破坏…… 买什么? 自是买房屋,买地皮,此时来买,价格必然低到不可想象,几乎就是白菜价。 不是苏武有意要发这战争财,而是苏武需要大量的经济来源,江南两浙去京东两路,水路也行,海路更便,虽然看似相隔千里,其实就是沿海“毗邻而居”。 发展之道,便也不必局限一地,这杭州也好,越州(绍兴)也罢,都在贼寇肆虐之下,正是抄底的时机,与其让别人来抄底,不如让苏武来抄底。 再加上如今苏武在江南之名望,乃至苏湖之地豪富人家的人情。 这事,越发可做。 但苏武自己,没有那个时间空间来做,自就要寻人来做,留大批人手在此,杜兴先干起来。 至于这件事到底交给谁? 善于经营的扑天雕李应,再合适不过。 这种事,还是得父老子弟来行,父老子弟有根,有家族亲眷,更好掌控。 再想这杭州之地,将来也要来个知府相公,这位知府相公也很重要,如今是童贯打下了杭州城…… 自不用说,童贯当操弄其中,此人必也是蔡京王黼朱勔等人的对立面。 苏武想来想去,只要这些事都妥当了,这杭州越州等地的抄底大计,必会给苏武带来不可想象的利益…… 什么造肥皂烧玻璃,与这种事比起来,那真是不可相提并论…… 马上就得干,明日开始就得让杜兴带人着实来干,先去杭州府衙,府衙里有存档资料,也要控制在手,土地与宅邸地契之类,在官府里都有存档,只需要“按图索骥”,事半功倍。 只要愿卖,那就愿买,价格只看怎么谈,眼前之杭州,至少已是十死其五,人心早无,怎么都好谈…… 哪里来的钱?苏武此时手中还有不少,后续的…… 苏武也不急,先把童相公迎到杭州府衙里来,府衙已然改成了皇宫,先让军汉们把那些僭越之物都收拾一下。 大事之前,先开小会。 苏武与童贯两个人的临时小会议。 童贯之喜,就在脸上,便是进了府衙,还当真好好把这“皇宫”参观了一番,边走边说:“沐猴而冠也……” 苏武也笑:“小贼之辈,野心甚大,不免贻笑大方……” 童贯双手背后,笑着来看苏武:“你说……此番报捷,该如何与官家去说?” 苏武只道:“实事求是去说即可……” 童贯点着头:“实事求是也是应该,其中门道,你也当学,晚间啊,我亲自执笔来拟,你呢,在旁看着……好好学一学其中门道……” “多谢枢相……”苏武点头答着,兴许也真要学,说话是门学问,实事求是也是门学问。 童贯已然就来问:“子卿啊,这城内约莫有多少钱粮之物?” 苏武还真“约莫”了一下,也就是各处存放钱粮的地方,都去看了看,便也来答:“钱财之物,那些金银布帛之类,全加在一起,约莫有一千万贯上下,粮食一时算不清楚,但三五十万人吃一年,当是不在话下……” 童贯眉头一皱:“怎的只有一千万贯左右?” 苏武其实也颇有些失望,就这么全城去抢,这杭州城,也不可能只抢得出一千万贯之数,翻上几倍才是正常…… 苏武想了想,答道:“许是那方腊临走之前,带去许多,只管再追到方腊之所在,兴许还有一笔巨款……” 二人之间的小会,便是话语直白得紧。 童贯点着头:“粮食带不走太多,毕竟这满城之人也要养活,还有周遭州府也要赈济,不能真把百姓都饿死了……但这钱财……” 童贯说到这里,脚步微微一停,便也来看苏武。 这是考验吗?显然不是,这是商议。 苏武只管来说:“各部出了力气的,抚恤赏功之类,自当先给,当是大手笔。至于如何分一分,倒也不必太多……” 苏武此时,已然是谋大事的层面了,大手大脚的念想不适合此时与童贯之间的商议。 童贯只问一语:“你拢得住他们吗?” 这个问题,显然很有深意。 拢不拢得住,就是各部之人,服不服他苏武,能不能按照他苏武的想法来办事。 财帛动人心,按理来说,这般打破杭州城,那城内之兵,应该到处在抢,此时此刻,却是被苏武提前之军令,只把这些钱粮之处都一一控制。 这已然就算是拢住了…… 接着要做的,那就是赏功与抚恤,升迁之类的,在童贯在苏武,钱财也一样。 怎么让各部都不生嫌隙,都安然接受,这也是门大学问。 苏武点了头:“当是拢得住。” 童贯一脸欣慰:“那再好不过。” 说完此语,童贯接着迈步去走,又开口:“剩下来的钱呢?你准备如何处置?” 苏武等的就是这话,只答:“运往汴京,那是万万不可……” 那当然不可,这个时代的巨量钱财,可以藏在家乡家族里,但童贯可没有家乡家族可言。 但一定不可以运到京城童贯的宅邸去,为何? 因为这需要大量的车驾人手来运,这是瞒不住人的,若是这么多东西往童贯的宅邸去运,那真是东京城里最大的热闹了,只怕整个东京城都要来看热闹,天子都要来看看热闹…… 那童贯命就活到头了。 “自是不可往东京去运,你继续说说就是……”童贯也在皱眉。 这钱有时候也是麻烦事,当然,也万万不可能把这钱直接交给苏武…… 苏武便答:“枢相,如今,这杭州之地,土地屋舍贱得了最低,既然钱动不得,不若就买东西,都出去……” 苏武也不打算与童贯藏着掖着,这事,还得靠童贯来办,有时候,道理很简单。 这钱,童贯不可能直接都给了苏武,童贯也不是那品格高尚之辈,把钱都上交朝廷,那这钱自然就要有去处…… 那自然都是以童枢密的名义来运作,只要运作,童枢密自然也要人手来帮他运作。 至于这钱,最后到底属于谁…… 其实不重要,钱数大了一定地步,必然不会属于某一个人,只会属于一方势力,或者一方组织。 谁代表了这方势力或者这方组织,这钱自然就属于谁,确切来说,是属于谁来管理运作。 现在,童枢密来代表,那就是童枢密的名义来运作,将来,童枢密失势了,或者去了…… 反正,苏武深刻明白其中道理,这笔钱,好说…… 还有一个道理,这钱生出来的利益,属于谁并不重要,给谁用才最重要,这钱,还能给谁用呢? 别人兴许也能用上一些,但其中大头,不给他苏武用,还能给谁用? 此时,苏武也不可能瞒着所有人,把这些钱搂到自己口袋里,但,搂不搂,其实区别不大,真去搂了,反而得不偿失。 童贯脚步慢慢在走,脑袋里也在想,却是一语来:“买下这么多产业,便要大量人手来经营……更要信得过的人手来经营,否则,那也是面饼打狗去……” 童贯历经世事,那也一眼就看透其中,这朝廷也好,私产也罢,一旦不在自己亲手握着,看不住,都是白搭。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视角。 苏武只管来言:“下官愿承此事……” “你?”童贯脚步又停,来看苏武。 苏武也不慌乱,只道:“若是理不顺,下官赔出来就是!” 苏武直接给个兜底方案。 童贯眉头一松:“那倒是也可,子卿啊,你本也知道,朝廷正是缺钱之时,枢密院里更是捉襟见肘,来日要起大战,这钱缺得紧呢,你说要买土地房舍,这倒不是不可,毕竟钱出去再生钱,最好不过。但你也要知道,到时候要用,当也就要有才行……” “下官知晓,那这事,下官就承下来,来日起大战,下官自也在阵前,无钱岂不是用命去说笑……其中利害,下官铭记在心。” 苏武直白非常,就是要把这事争到手来,可不止是眼前杭州城内的,还有方腊带走的,不止是杭州的钱财,还有州县五六十个…… 这笔巨款,就是一个巨大的基金,这差事可不简单,承接在手,其中利益,更不必多说…… 童贯终于认真点了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此事,就允了你,你可办好,万万不要办砸了。” “遵命!”苏武点头。 如今,局势大不同,就看历史,往后之战,刘延庆能临阵而逃,而种师中却因为赏赐不继战死。 两人本都是战功而起的西北悍将,头前也都是生死战场上奠定的名望,为何陡然区别那么大? 苏武不免再想,刘延庆其人,与麾下之兵,何以打完方腊,陡然就不善战了?乃至靖康之后,刘延庆之子刘光世,依旧大军在手,却也是表现得一塌糊涂,屡战屡败,却又能次次都成建制逃脱,也混了个中兴四将之名…… 而种师中身边,哪怕最后战死,依旧还有亲卫之人跟随不散共同赴死? 兴许问题就出在这方腊之战,刘延庆带兵到江南两浙之地来打过方腊,而种师中没来。 乃至也想……按理说,童贯在这一战之中,其实并没拢住巨量的财富。 换句话说,许也是刘延庆剿方腊,历史上是居首功的,刘延庆本该是军中老大,就当是此时此刻苏武这个角色,刘延庆当是纵兵发了巨量之财富,兵荒马乱之中,都是奋勇敢死之辈,满城乱贼在剿,童贯也无奈何,说不出什么来…… 而如今不同了,苏武才是首功,更也是军中老大,他苏武不纵兵,刘延庆也没资格纵这个兵了。 就好比刚才,童贯问一语苏武,城中多少钱粮,苏武是实话实说,其实也能不实话实说,就说五百万贯,四百万贯,有何不可? 童贯又怎么可能一一去数呢? 只要苏武能与各军之人媾和清楚,雨露均沾,大家满意,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但苏武不这么做,自有不这么做的道理。苏武其实只有一念,他还想赢,赢那宋辽之战,再赢那宋金之战。 苏武也知道,来日战阵之上,他其实就是历史上童贯的角色,哪怕童贯还在。 当然,苏武必不可能是童贯的官职,只是那个角色而已。 童贯与苏武的小会还在继续,便是童贯接着又问:“北边之军,你准备如何打发?” 如何打发? 苏武牙关一咬,直白说道:“城中粮食多,自是不能让他们饿着……” “嗯?”童贯显然意外,就问:“当真一钱不给?” “他们不是有朝廷的俸禄吗?他们既然不曾立功,岂能受赏?当然,枢密院衙门,那也是不差的,死伤抚恤,自不能少!” 苏武答得认真。 “你真也不怕彻底把人得罪死了,那可不是谭稹一人,那是京畿各军,还有一个辛兴宗……”童贯兴许觉得苏武这么干,多少还是有些不妥。 也是童贯枢密院使当久了,从来不会这么行事,天下各路,禁军八十万余,厢军四五十万,每一张嘴,那都要照顾到,生怕出乱事。 苏武却答:“枢相,早就得罪死了,难道我多给他们一些钱财,他们就会念我的好?并不会,那又何必给呢?亦或是他们心中不忿怀恨,还敢在此时哗变不成?他们要是有这般胆气,那就让他们变一变看看……” 苏武如今说话,当真不同以往。 童贯看着苏武,也是稍稍一怔,想得一想,道理也对…… 苏武继续来说:“只待战事鼎定,殿前司下各军,是拉拢是打压,枢相心中当也有定计……” 童贯便是慢慢来答:“若是以往,兴许还有拉拢之可能,而今,那殿前司下各军,是万万不会到你我之手的……” 童贯说出了一个道理,帝王之术也,赵佶再怎么不会当皇帝,这点基本的心思与手段还是有的…… 帝王之术,平衡之道。枢密院已然要成一家之枢密院了,童贯的枢密院,且童贯其人,还无人能替,但凡不是这多事之秋,童贯也当不了这么久的枢密使。 既然是这无奈之局,天子也好,相公也罢,便是万万不可能让京畿之禁军还落童贯之手,这便是一个小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 这甚至与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他就是帝心人心,乃至就是隐性的制度。 苏武只管来答:“那就更不必给钱了,粮食可以多给,只管教他们吃饱就是!” 童贯笑了笑:“你这厮啊……器量小得紧。” 苏武也笑:“只管下官是那枢密院里最坏的人!枢相不需与他们多言,只管我来言,他们要恨,便只管恨我一个!” 苏武主动背锅,给童贯背锅,哪怕童贯也不一定要苏武来背锅。 但童贯听来,笑意更浓:“你啊,长进得真快,到得天子驾前,我也当少些担忧……那此事,我就不多管了,你当是军中一应之事,皆在你手,只当让他们觉得我是老了……” 苏武立马来说:“枢相身强体健,便是百岁也不难……” “哈哈……”童贯摆着手,再迈步,那一步跨度也大,只道:“那谭稹想来也当入城来了,到时候啊,你自去见他,就说……我病了!” 苏武明白,童贯此时心中也爽快,两浙路制置使,头前多大的威势?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不把人放在眼里。 而今倒好,也就只配与五品的军将苏武说话了。 “枢相放心,我自当让枢相心中再爽快一二……”苏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些人头前露的那些脸,那就要痛痛快快打回去。 枢相心中,不免也有一种昔日谢安那“小儿辈大破贼”的装逼之感。 人,怎么能不喜欢装逼呢? 只是年纪大了,见识多了,要装的是高端逼。 怎么才显得更高端?童贯摆摆手:“诶……两浙路制置使,封疆大吏也,不可慢待。” 这脉搏,苏武是摸得一清二楚,只管愣头愣脑说道:“他自不把枢相放在眼中,我又岂能把他放在眼中?” “你这厮……你这厮……诶呀,不通人情,还当多学。”童贯回头来,抬手点了又点。 “若是谭稹之事,那我不学!”苏武一语铿锵。 “唉……不可教也!”童贯迈步去,好似还真生气了一般。 苏武只管后头跟着,再晚一些,各部军将都汇聚而来,还有大会要开,还有得忙碌…… 许多工作要安排,最眼前的,那就是个杭州百姓发粮,大军围困好些日子,不知已然饿死了多少,又还有多少人就在饿死的边缘,早发一颗粮食到手,多救几个活命。 城内,贼军大量投降之事,也要安置,苏武船只也多,只管一船一船抓紧时间往家中运,乃至还可以租用民间船只,海船也行。 只是杭州湾里没多少海船了,都往广州泉州之地去躲避战乱,还要等上一些日子,才会回来…… 大会在开,各种差事议定之后,就要先来论功行赏,升官加爵之事,那还得之后来说,此时此刻,只管先发钱。 只听苏武来问:“城中各处钱粮之地,当是不能生出乱事来……” 刘延庆只管笑着来答:“苏将军放心就是,有将军之令,岂敢乱来。” 韩世忠也笑道:“将军放心,都看管得严严实实,我那里点数也点好了,只等将军调拨就是!” 如今,军头苏武,在这军中当真有人心,众人信任自不必说,便是人人都知道,苏将军,定是不会有什么厚此薄彼之事,义薄云天之名,那是说笑? 苏武不乱来,那便是谁也不乱来。 苏武笑着点头来说:“好,那全军上下,自当一视同仁,死伤抚恤,皆按照我军中规矩来,想来诸位早早也知道了,不作更改。赏功之事,也是一样,披甲之贼头,一颗三十贯,未披甲之贼头,一颗十贯。至于其他大贼,按照大小,百十贯到一千贯,先登诸部,诸位拟个名单,军功大小你们自议,只管拟来了,一百贯到五百贯不等……足额发放,另外,但凡列阵参战之战兵,一人再赏二十贯,辅兵十贯。” 此时此刻,众多军将当面,苏武要做的,那就是雨露均沾,谁都有,谁都一样。 跟着苏将军上阵就能发财,这件事,要整个大宋都知晓。 刘延庆已然就笑:“苏将军果然高义也!” 那姚平仲都笑起来了:“如此,儿郎们当是喜笑颜开,我代儿郎们拜谢苏将军!” 韩世忠哈哈笑来:“嘿嘿……我就知道,将军最是疼惜兵将!” 倒是武松鲁达等人,笑是笑,并不多说,便是习惯了,知道胜了,那钱就哗哗的来。 苏武还来继续说:“待得这些钱都发下去之后,各部,再来与会,到时候……” 说到这里,苏武故意停了停,一脸笑容看了看众人。 刘延庆便是来问:“苏将军,到时候如何?” 苏武先环看一圈,看的是众人希冀的目光,感受过之后,伸手出去,左右划过,再来开口:“到时候啊,诸部,诸位,哈哈……” 不说明,但其实就是说了。 众人个个喜笑颜开,互相对视,这还用说破吗?这还能不懂吗?苏将军何许人也? “多谢苏将军!”刘延庆知道,在场众人,都要发财了。 便是这江南来得好,开战之前,苏将军就让众人发了一笔,打完之后,显然又要发一笔、 “拜谢苏将军!”王渊都起身来拜了。 且看众人,一一起身来,关胜也是激动不已:“拜谢苏将军!” 姚平仲倒是不起身,也不说什么拜谢,只是嘿嘿笑着,他就是这个脾气。 韩世忠只管一语来:“哥哥,我就不说什么了,只管等着与你痛饮一场!” 那刘光世也起身来:“哥哥,同饮同饮……” 苏武抬手一挥:“好了好了,不是挣这一遭,还有一遭呢,接下来,当要追击那贼首方腊,他身边,必也还有豪富身家,那些各地贼寇,想来身家也是不菲,只待彻底肃清贼寇……诸位,哈哈……” “愿为先锋!”韩世忠最先开口。 刘光世便也来说:“次次都是你为先锋,此番,该我当一回先锋!” 这是什么?这是争功劳吗?不全是,这是“抢钱”。 便是都知,此后之战,可不比今日,此后之贼,更都是惊弓之鸟。 苏武摆手笑道:“还早还早,先锋之事再说再说……至于加官进爵,只待枢密院慢慢来定,诸位放心就是,只管是我在枢密院里,谁的功劳也埋没不得,我都一一看在眼中,到时候,我自与诸位据理力争!” 别人说这话,那兴许是场面话,苏武说这话,那自不会假。 众人又是起身来谢,连那姚平仲都起身来谢一语:“苏将军若是在枢密院里把这件事办得公平公正,我自记在心中就是!” 其实这话,也并不妥帖。但姚平仲能说出来,那就已经不容易了,他这辈子,就是不会说话,乃至赏功之事,他频频吃亏倒霉,吃谁的亏?就是吃童贯的亏,童贯是真的不喜欢他。 这人,倒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苏武听得这话,也愣了愣,他倒也不计较,只管来笑:“姚将军此番,稳固中军,死战不退,再怎么说,当也至少升个从四品!” 姚平仲听得一愣,看了看苏武,却道:“苏将军可莫说大话。” 什么鬼? 苏武又愣了愣,还是刘延庆去拉了拉姚平仲,埋怨一语:“诶,老姚,你这厮……苏将军什么时候说过大话?莫要胡说八道。” 姚平仲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若是当真遇到难处,便也不必如此,苏将军尽力就是,从四品与否,我也不那么在意……” 苏武脸上好看多了,这老将军也是……难怪不招人喜欢,但……苏武喜欢,只管又说:“只待来日看着就是!” “多谢苏将军!”姚平仲终于说了句好听的。 苏武左右一瞧,便道:“那城中差事,就先拜托诸位了。” 刘延庆大手一挥:“好说好说……” 会开到这里,大概就要散了,只待之后再来开会,苏武已然起身…… 却是门口忽然听得呼喊:“两浙路制置使谭相公到!” 谭稹,身后带着军将三四十人,呼啦啦鱼贯而入,架势倒是威武不凡。 那谭稹头前第一个,进门来,更是眼神看天板,龙行虎步而入,便先开口:“何事笑声连连?论功行赏呢?怎的不等本使同来商议?” 在场众人,转头去看,只看那谭稹脚步往前来,直往中间去,那中间之处,本有龙椅,当然,此时龙椅被清出去了,便无座位。 谭稹走过去,站定当场最前正中,左右一扫,又问:“童枢相呢?论功行赏,怎的童枢相不来主持?” 苏武本是坐在左手第一,此时自也就是坐在谭稹身侧,便是来答:“童枢相身体略有不适,歇息去了。” 只听得此语,谭稹面色稍稍一喜,左右再看:“唉……童枢相啊,为国操劳数十年,年岁如此大了,还在为国奔走,着实教人敬佩。年岁大了,甲早过,六十有六,本也不该再让他奔走这千里之地,皆是我等不堪,不得天子看重信任,不能让朝廷放心,所以无奈,唯有让童枢相如此操劳,果真,操劳出病来了,岂不教人痛心?不免也是那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古往今来,人臣之楷模也……” 夸得实在是好。 说得也实在是清楚明白,说得苏武面色也变,刘延庆心中也紧。 死而后已,一个死字,此时在许多人心中,在刘延庆心中,那就是千钧之重…… 苏武横眉看着谭稹,这张脸,得打! 却听谭稹又说:“既然童枢相不能主持此论功行赏之事,那便由我代劳吧,且说说,此番破城,得钱粮多少?如此也好赏赐军功,也好赈济百姓……” 为什么谭稹来晚了?因为头前没人通知他来参与这个会议。 为什么他又能赶到?因为他派人盯着看着,岂能错过?这城池之中,钱粮无数,岂能不争?再不争,麾下八万多军,哪里还有军心人心可言? 这一语,只听得刘延庆王渊姚平仲等人,面色一沉,这苏将军都已经分好了,却又要横生枝节…… 这上官又万万惹不起,两浙路制置使,哪怕拿刘延庆来比,官职之差距,那也是十万八千里。 莫不是……头前苏将军所言,都要不作数了? 如之奈何? 那就是又来八万多人来分…… 只问,那北路八万之军,做了什么?是先登了?还是退了援贼? 众人岂能不知,南边已然攻城,北边还动都不动,这么点小心思,满场谁看不懂这点心眼子?谁能不气愤? 唉…… 众人皆是无奈,心中也紧,话语自也不敢来说,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真就没点公平公正可言吧? 众人目光,自觉不自觉,都往苏武看去。 众人却也担忧,童枢相不在,苏武真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从五品武夫罢了…… (本章完) 第183章 惊煞我也! 第183章 惊煞我也! 谭稹正在左右看,等一个人来回答他的问题,到底入城之后得了多少钱粮之物? 众人都在看苏武,苏武又岂能不答,只管一语:“回谭相公话语,此时此刻,倒也还真不知具体有多少,且待童枢密派人一一点过之后才知详细数目……” 反正,拖着,用童贯的名义拖着,也就是敷衍。 那中间站着的谭稹,眉头一皱,再问:“那估摸个数呢?” 苏武继续再答:“倒是也没来得及估摸……” 谭稹目光看向苏武,这假话也太假了,只问一语:“估摸个数都没有,何以尔等就在此议事啊?” “议俘虏之事,议赈济之事。”苏武却不去看谭稹。 谭稹目光左右一扫:“那就我这里也派些人手,与你们一起去算!” 这是要来硬的? 苏武斜眼看过去,竟是点了点头:“也好,何人随着一起去算啊?” 说着话,苏武又斜眼看许多人,随着谭稹一起来的那三四十人。 却是刘延庆等人心中一惊,这事怎么能应呢?若是算个实数出来了,那分是不分?分吧,那分的是众人用命换来的利益,不分吧……来日必然有人背后去告状。 谭稹听得苏武如此言语,便也去看麾下部将,只问一语:“你们谁与童相公麾下之人同去点算啊?” 就看苏武目光左右在扫,诸多京畿军将,个个皱眉不语,乃至眼神都不对视,有些事,不难想……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苏将军眼神之中是什么意思? 那苏将军何许人也?以往不知,如今还能不知? 这般当出头鸟的事,怕是难当得好,一个不慎,那苏将军心狠手辣,死在这城里也不是不可能……就好比这城里兵荒马乱,乱贼到处都是,谁知道哪里藏个乱贼拔刀而起? 这事,还得是谭相公盯着做才是……苏武杀军将那是毫不手软,但定是万万不敢杀两浙路制置使…… 苏武直接一语:“谭相公,我有一言……” 谭稹点头:“你说就是……” 苏武当真就说:“谭相公,看来军汉算数都不太好,不若这般,谭相公亲自去点一点数,如何?” 谭稹闻言一愣,眼神左右一看,已然就见到不少军汉面色带笑,岂能不知苏武拿他打趣? “苏武,你这是何意?”谭稹呵斥来问。 苏武笑着又答:“这还能是何意?且让谭相公带人去点,这还不行吗?一钱一钱,一石一石,点个清清楚楚,如此也好显得我等大公无私……” 谭稹一时较着劲,当真一语:“那我就一处一处去点!” 苏武点头:“嗯,点清楚了,也好与此番立功的诸多将军来说,但凡立功者,皆有重赏也,便也是激励军汉,再接再厉,还有州县城池五六十处,定当再奋勇!” 谭稹听明白了,这苏武是在跟他绕圈子,本是准备用点算这件事来拿捏童贯苏武,那就是见者有份,要是敢不给,背后必然去告黑状…… 显然也就是算定了童贯苏武之辈,必有私心,藏私之心,说难听点,就是中饱私囊之心,以此为拿捏之处,换取利益。 没想到,这苏武竟是这般应对,却更把话语说明,那就是不怕点数,有功者有赏,换句话说,那就是谭稹麾下,无赏。 显然,苏武能怕这个吗?许多事,只要内部团结,那就是无懈可击,就算点了数又如何,到时候,战事,以表面来看,才算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大小几十战,杭州城里得的钱,都赏赐军汉又如何…… 至于赏赐下去,再拢一部分起来,眼前苏武有这个自信,内部团结做好了,这些都不难…… 为何苏武要用如此麻烦的方式去应对?其实也是为了童贯,苏武自己是可以爽快一些,但站在童贯的角度来说,还是需要做到无懈可击的,毕竟童贯与谭稹上面,还有一个裁判赵佶。 这官司若是真要打,苏武就得给童贯一个无懈可击的局势。 苏武这般应对了,那童贯也就立于不败之地了,都让你谭稹一道去点算了,总坐不实什么中饱私囊了…… 但谭稹是要点个数吗?显然不是,他自来开口:“苏武,你这话何意?什么有功者赏?此战,有些人是明着有功,有些人是暗着有功,没有北路之军牵制贼人精锐,且死伤惨重,哪里有你们轻易攻下城池之功……” 谭稹这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有一语,着实得罪众人,轻易攻下城池? 这一个“轻易”,是多少军汉抛头颅洒热血? 许多人听来,心中已然有怒,却是不好发作,只去看苏武了,如今,主心骨就是苏武,冲锋陷阵也是苏武,保护大家的利益,也是苏武,乃至给大家争口气,也是苏武。 此时苏武岂能不争气? 就看苏武站起身来,也不看谭稹,只管往后走几步,走到那诸多京畿之将面前,便是厉声而言:“谭相公说尔等有功,尔等三四十人在此,想来个个功勋卓著,且各自都说说,尔等都有什么功勋?哪般的功勋?多大的功勋?如此,也好因公就赏,来,一个个来说……” 谭相公不是位高权重吗?谭相公不是官威大展吗? 苏武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军汉,又岂能忤逆谭相公? 那就……只管是指桑骂槐,听得韩世忠嘿嘿在笑,一脸鄙夷看向那三四十人去。 且看谁来答? 苏武话语说完,脚步在三四十人面前来回走动,就问问,谁有功,起来说一说。 就看那三四十人,哪个起来说得出什么功劳来?岂能不是个个低头? 倒也还真不全是,辛兴宗就站起来了,说道:“苏将军这般话语,着实不该,想来也是不知北城之详细,就好比我麾下军汉,也曾打上城头,也曾杀敌不少,那北城之上,贼寇披甲精锐也是许多,我麾下自也死伤惨重!岂能不是牵制贼军精锐之功劳?” 苏武闻言慢慢点头:“哦,然后呢?既然上了城头,那应当是大破贼寇吧?” 这话过于打脸了,辛兴宗左右一看,也是无奈:“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苏武闻言,稍稍一想,便道:“这话倒也不算无理,能攀上城头的军汉,必是悍勇之辈,且问,死伤多少?” “死伤二百余人……”辛兴宗岂能不答?他也有他的问心无愧,他是真努力过的…… “死与伤,二百余人,用命效死之好汉也,不可让这般军汉白白死伤,我做个主,赏三万贯!轻重伤者,十几贯到几十贯不等,战死,怎么也当有个二三百贯钱去,三万贯,只多不少!便是不可寒了奋勇将士之心也!” 就看苏武大手一挥,那自也是个豪气干云,便是接着就问:“还有哪一部登上城墙了,便也当赏!” 只看苏武这么一问,何人答得上话? 众人皆是不言,众人心中,自己还能没点逼数吗? 但,功劳虽然说出来什么,钱还是要的,只管都去看谭稹,毕竟谭稹也是主心骨。 谭稹自就开口:“即便没有登上城墙,杭州城破,那也当有功勋!” 苏武还是不看谭稹,只看眼前这三四十人,便答:“若是连城墙都没攀上去也能有功,那这般倒是好了,我麾下在京东还有数万之众,他们也有功,他们有遥遥助威之功,诸位以为如何?” 苏武说到这里,也不止看眼前三四十人,还环视全场去看。 刘延庆面色有笑,但只在瞬间就忍下去了,他不敢多笑,但有人敢笑…… 就听武松哈哈笑起:“哈哈……有理有理,哥哥所言在理,京东两路各州府,数万之军也,皆当有功,都当赏!” 武松一言,苏武麾下之军将,那是个个笑得前仰后合,鲁达也言:“二郎在家乡的兄长也有功,二郎在军阵如此悍勇,皆是其兄长养育教导之恩,也当重赏!” 京东之将,那更是放肆在笑。 也导致本来忍了又忍的人,也忍不住个笑脸出来了。 只看那韩世忠,虽然坐得很靠后,也不说什么话语,但也嘎嘎在乐。 却是西军也有人开口,正是姚平仲,他自来说:“世间岂有这般论功的道理?当真是笑煞人也!” 这般满场大笑,谭稹立马震怒,呵斥就问:“苏武,你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苏武还是不看谭稹,只看那三四十人:“这不让诸位报功吗?不报功,如何来赏?报有功,笃定了,就有赏,如此,枢密院里也好做成公文,便都是这么个章程……” 说到这里,苏武转头去看谭稹,便又是一语去:“来日啊……谭相公若是得了圣宠,代替童枢相执掌枢密院了,岂能不也是这个章程?谭相公又岂能是那般以权谋私之辈?更也当不是那般虚报军功之人吧?” 这话说去,就看那谭稹,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了又红…… 要论阴阳怪气,苏武能不会?刚才谭稹说什么童贯年岁这么大了还如此为国奔走,什么人臣楷模,苏武岂能不还他一语? 这一语去,那就是贴脸开大,谭稹自以为高明,他那点小心思,在场何人不知? 只闻得苏武之语,在场,何人心中不惊?这苏将军,当真……当真是不知…… 好,极好,当真是条汉子! 也问,此时此刻,谭稹,乃至谭稹麾下诸多军将,怎么就不能当真虚报军功呢? 原因很简单,若是苏武配合,谭稹再怎么虚报都无妨,只要苏武不配合,十几万人共同目睹之事,更何况还有贼寇俘虏在军中,更还有本地之民,乃至外地押运钱粮之官与军。 只要有人要揭破,那就一定能揭破……到时候,那就不是军功了,反而成了笑话…… 只看谭稹,脸上精彩非常,是气是恼是怒,乃至是心虚,或者是恼羞成怒…… 便都汇成一语:“苏武,你当真好生无状!” “嗯?倒也不知何处得罪了谭相公?”苏武还装作懵懂无知,又道:“即便谭相公来日当真接手枢密院,那当也要服众才是,在场之军将,已然是我大宋堪战敢战之军中大部所在,谭相公莫不是真要虚报军功?那自是谭相公权柄在手,我等粗鄙武夫,听命就是!” “哈哈……”武二郎,笑得过于不合时宜了,但他心中着实就是爽快。自家哥哥,还是那个浑身是胆、大义凛然、无惧无畏、一心公平公正之人! 连林冲双眼都微微有红,人见识了太多黑暗,真看到一缕光明,那一缕光明,就能照亮整个世界! 诸多西军汉子心中岂能不喜?韩世忠心中又岂能不喜? 韩世忠甚至心中还起了别样的念头,若真要换个人执掌枢密院……要不,就换苏将军吧? 只可惜,苏将军,武夫之辈也,怕是不成……但……也不一定吧,昔日里,西军狄青狄相公也曾掌过枢密院…… 只是,可惜,许多故事,在西军里,不知传了几十年,狄相公掌枢密院,那真是可悲之事。 再看苏武,韩世忠一时想多,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换不了苏将军,那当也不该换成谭稹,只念……天子圣明! 只听苏将军还说:“我等也都知晓,谭相公来日十有八九,是要接替童枢相执掌枢密院的,我等来日皆谭相公之麾下,还请谭相公示下,我等遵照就是!往后啊,还有大小五六十战,立功的机会良多,还仰赖……” 苏武看向眼前三四十人,一拱手,接着说:“还仰赖诸位将军多多奋勇,扫平贼寇!谭相公如此看重诸位,诸位也当以死报之!” 苏武阴阳怪气的话既然说了,人都得罪了,也不怕往死里得罪!这京畿诸军,这辈子也不可能与苏武一条心。 苏武自也看不上他们,不需要他们,也更不可能惧怕他们,大仇也好,小恨也罢,只管往死里干! 就看在场之人听得苏武的话,如何作想,是不是该对谭相公以死报之? 谭稹何曾想过苏武是这般巧舌如簧之辈?大宋朝的军汉里,何曾有这般胆大包天还巧言善辩之人! 从来不曾有! “苏武!苏武!”谭稹恼怒已然到了极致,连连在呼! “下官在!”苏武大声来答。 “你你……你好生大胆,你一个贼军汉,你目无上官,你讥讽尊长,你岂敢如此?你……”谭稹想骂人,但他身份所在,一时骂不出口,连连说得几番,却也忍不住还来说道:“你……直娘贼,来日,定与你不好相与!” 这一句“直娘贼”当真骂出来了,满场立刻一片寂静,笑声全无,只看许多人,目光已然狠厉,头一个就是武松,抬眼去看,手已在捏腰刀之柄。 苏武也神色一凛,看向那谭稹,慢慢起步,往前走去。 谭稹见苏武走过来了,心中立刻一惊,脑中不免泛起苏武在他大帐里提刀杀人的场景,便是面色一白,就问:“你要作甚?我乃两浙路制置使,你敢作甚?” 苏武步步在逼,当真一直往头前来,甚至脚步已然踩到了那不高的台子上。 “你你你……”谭稹更是大惊,脚步不自觉在后退,心中只想,他不敢,他必然不敢,这般粗鄙武夫必然不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便是又呼:“来人,来人呐!” 岂能不来人?就看辛兴宗已然起身,也看许多军汉跟着起身,就要往前来。 却看上得小台的苏武,忽然转过身来了,大手一挥:“散了去!” 辛兴宗正要往前冲,闻言自是脚步一止,神色也愣。 武松第一个站起:“哼!” 说走就走,接着京东两路之军将皆起身就走,西军韩世忠,也是转头去,姚平仲也带着走…… 瞬间,场面就开始在散…… 苏武自己,更是迈步就走,呼呼啦啦数十人,皆往门口去出。 刘光世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是好,父亲刘延庆立马递去一个眼神,刘光世便是跟着也走…… 倒是刘延庆自己并不跟着出门去走,而是上前几步,对着谭稹拱手一礼,脸上多少有几分谄媚,开口说道:“谭相公,那苏武之辈,年轻气盛也,一路拔擢,皆是杀贼立功,不免是那骄纵心思,着实不知天高地厚,谭相公息怒息怒……” 谭稹本也在愣神,正是脸面尽失,听得刘延庆之语,立马吞了吞口水:“无人教养之辈,居功自傲之徒,我自不与他一般见识!” “哎呀……正当如此去想,下官在军中,也多不与他这年轻人一般见识的……”刘延庆连连来说。 “哼!将来到得东京,到得陛下当面,他莫不也是如此?我看童相公,将来怕是有罪也,管束不严之罪!” 谭稹也是言语不停,挽尊是其一,更多也是在众人面前重申,他谭稹是何许人也? 刘延庆自是躬身再说:“回头啊,定当让童枢相严加管教,这般秉性的年轻人,来日定是要惹出祸端的……唉……”刘延庆只管把谭稹捧成尊长,把苏武说成那不服管教的晚辈,便是想让谭稹心中松快一点,也是个台阶。 谭稹立马接话:“这般人,惹出祸来,你到时候,定是天大的祸事,倒也看何人为他收场!” 谭稹也还真下了这个台阶…… 刘延庆又与众人拱手,再来说:“诸位诸位,年轻人,多是如此啊……也是无奈,过刚易折,年轻人不懂这个道理……” 刘延庆说着话,也主要是看向辛兴宗,两人其实相熟。 辛兴宗便也来答:“军汉骄纵,也是常事,但骄纵至此,当真大开眼界!” “是啊是啊,我这就去,私下与他好好说项,这般下去,如何了得?诸位,先行告退……”刘延庆左右拱手。 众人点头,刘延庆又再拱手与谭稹,这才退去。 只待刘延庆也退去了,堂内也就都是谭稹麾下,便是谭稹又成了怒不可遏的模样,开口来说:“定是那童贯教的,有意教他如此,诸位都看到了吧?那童贯在枢密院,尔等这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还是要拢人心,一条船上,谁也下不去! 辛兴宗便也来问:“相公,往后……这当如何是好?” 辛兴宗问的,也就是众人问的。 没钱,如何是好? 只看谭稹左右一看,便更大怒:“无能之辈,尔等,无能之辈也!但凡此番,早早破城,岂能这般教人羞辱?岂能不就是咱们在此羞辱他们?破城当真这么难吗?尔等可看到辛将军?尔等只管与辛将军一般,奋勇爬上去就是了,这城池早早就破了,杭州如此富庶之大城,劫掠一空,不知几千万贯也,几千万贯啊!” 谭稹早早就要发怒了,若不是为了要赶来这里,他早就骂人了,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凡眼前这些人当真奋勇一点,卖力一点,何至于此? 说来说去,怪什么?怪麾下无能! 何以今日受此屈辱,抛开苏武不谈,岂不也就是众人无能? 众人,哪个还来接话?皆是低头躬身不语。 谭稹气愤不减,再说:“这么下去,我自斗不过那童贯了,圣宠怕也是要失了,尔等啊,来日只当是自生自灭了去……” 辛兴宗还是接了话:“相公,破杭州只是开始,还有大小五六十战,不急不急,诸位同僚,也还可再接再厉……” “最好如此,哼!”谭稹如此一语,发泄得差不多了,便是来问:“杭州之后,自也不会再合兵一处了,只问一事,我军去打何处啊?” 辛兴宗立马来言:“要想功勋,那自当去打睦州之处,那睦州是方腊之老巢,想来方腊身边,钱财也多,我等该打睦州,即便不说钱粮之事,只要擒获方腊在手,相公回京,那也自是首功!” 谭稹闻言,点了点头,却也来说:“道理是这个道理,我等去打睦州,他们去打越州婺州之地,只怕童贯不允此事……” 也是这个道理,毕竟童贯名义上是主帅,这事如何好谈? 辛兴宗说得一语来:“便也当想想办法才是……” “能有什么办法?”谭稹头疼不已,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 却看出门去的苏武,周遭皆是军将簇拥,一个个喜笑颜开,走起路来,那也是脚步轻快。 韩世忠从武松等人旁边挤进来,嘿嘿笑着说:“哥哥,哈哈……今日当真爽快!” 苏武点头笑着,摆摆手,并不多言。 刘光世也来开口:“只希望往后啊,还有机会随着哥哥一同上阵才是……” 武松却答:“此般大贼一灭,怕是往后难有机会了……” 苏武笑道:“这不还有大小几十战吗?还要擒获方腊之贼,也不到分别之时,不说这些……” “那是那是……”刘光世连连点头。 韩世忠却道:“若是有机会,哥哥也当到西北来看看,到延州来,咱们一起打党项!” 却听人群之中,有一老声,闷闷一语:“这般也好!” 苏武循声看去,竟是那老将姚平仲。 苏武心中,莫名觉得成就感爆棚,便答:“我本就在枢密院,但凡有机会,一定主动请缨到西北来与诸位相会!” “好好好,好得紧!”韩世忠嘿嘿笑着。 “若到鄜延路来,那定是扫榻相迎!”刘光世还真就是东道主。 “我关中之军,自当奔走!”姚平仲又说话了。 关中之地,老秦咸阳故地也,自古出强军。 苏武笑着四处点头,被众人簇拥之感,着实是好,却也来说:“城内之事,还当诸位快快办妥,安抚百姓,发放赈济,拜托诸位。” “好说好说……” “这就去办!” “速去速去……” 却是府衙门口,苏武看到一人,正是程浩,苏武也就停了脚步,送众人出门去。 众人自也懂得,那是童相公在等着苏将军。 众人只管去办事。 苏武送众人出门之后,便与程浩往回廊另外一边去。 程浩在旁笑着也说:“妹夫,你可不知……” “不知什么?”苏武问。 “嘿嘿……枢相都知道了,你在那堂前与谭稹之事,枢相都知道,那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程浩也是哈哈大笑。 苏武闻言也有自得,心中也想,这老头……我还能摸不到你这点脉搏? “枢相与我说,一边笑一边说,你家这女婿啊,不可教也!”程浩还故意模仿了一下童贯的语气,模仿得神采飞扬。 “岂敢拿枢相打趣。”苏武笑着说道。 程浩立马收敛,又道:“只是……” “你说……” “只是这事,枢相是高兴了,来日……唉……”程浩笑脸全收,便也起忧心忡忡。 “无妨,你也不必担忧,与你实说一事……”苏武严肃起来了。 “何事?”程浩便也严肃。 “这枢密院,得争,那谭稹想要枢密院,那是万万不可。”苏武如此来言。 “谁争?争与谁去?”程浩便也来问,如今一家人,那也当知道自己家上的是哪条船,该往哪里使劲。 苏武不答,只故作神秘看了看程浩。 “妹夫,你与我还藏着掖着?”程浩感觉自己被调戏一般。 “你想想,认真想想……”苏武也不故作神秘了,好似在提醒。 “想想?谁?”程浩脑海之中,瞬间把朝堂诸公想了个遍,乃至把皇城里有名号的太监也都想了想。 却就是没去想自家老父亲。 苏武再是一语:“我如此卖力气,如此得罪人……你却还想不明白?” “谁?”程浩问着,却是忽然脑袋一炸,然后满脸惊骇,瞪大眼睛看着苏武,再问:“谁?” 苏武不言,只管往前去走。 程浩炸的那一下脑袋,岂能还没猜到?他是万万不敢置信,这哪里是敢想的事? 枢密院相公,姓了程了? 这…… “好妹夫,好妹婿,你等等我,我……哎呀……子卿子卿……”程浩刚才愣了一下神,起步连连去追。 苏武转头来:“如何?” “惊煞我也!”程浩震惊不减,又道:“难怪,难怪枢相如此待我,从来不曾对我有苛责之语……” “那倒也不是这些,是你自己差事办得好,办得枢相舒心……”苏武明白,这大舅哥,其实一直缺乏某种自信,自小的生活环境导致的…… 程浩依旧震惊在说:“若真是这般,那我在汴京,那我……” “镇定些,共同努力就是,这事,定然要成!”苏武还真怕大舅哥一时得意忘形。 程浩连连点头:“那是那是,也该镇定,不该如那土包子陡然乍富,咱是读书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努力努力,一起努力,勠力同心,办成此事!” 一边说着,程浩一边深呼吸,镇定! 但这事,一时间,着实镇定不下来,那就再深呼吸。 后衙就到,书房之内,程浩在外不入,苏武进去拜见。 进去就看到童贯一点也不笑,只管板着个脸,说道:“唉……你啊,着实不知收敛锋芒,如此锋芒毕露,来日在官场上,那是要吃亏当的……” 苏武能说什么呢?只管一语去:“我一个匹夫军汉,管不得那么多去。” “唉……着实不可教也,坐吧,吃茶……”童贯抬手一比。 苏武拱手之后,大喇喇去坐,端茶就喝,刚才吐沫横飞,此时还真有点口渴了,茶水温度正好,正正好,既不太烫,又有几分暖口。 苏武也知道,这待遇,没得说,冲锋陷阵不白干,老板会疼人。 又听老板说:“你啊你啊……是我骄纵过甚,我之罪也!” “枢相何出此言?自是我自己看不过眼,心中不忿!”既然老板要演,苏武那就陪着演。 “你这厮……”童贯板着的脸,忽然板不住了,笑出来了,便又说:“那谭稹,此时必然憋着一股劲要立功去了。” 这说的是正事,苏武点着头:“枢相放心,许他能打破几个城池去,大功他拿不走。” “嗯,你防备着就好,莫要半道上,让别人摘了桃子去。”童贯主要就是嘱咐此语,便又说来:“之后战事,我就不去了,就在这杭州等着你的捷报,着实是年老,奔走不动了。” “本是让枢相在江宁之地即可,枢相为国操劳至此,已然是就是那谭稹所言的人臣楷模。” “我若不到湖州来,不到此处来,也怕你教那谭稹拿捏得处处难受……”童贯由衷之语,接着说:“而今,既然分兵了,那也就不必担忧这些了。” 苏武其实也懂得,只道:“枢相放心,此战,定教枢相风光回京去。” 却听门口有那急步奔来,门外开口禀报:“禀告枢相,那北路之军,正打马飞奔去,便是听得几语,说是要快马回去拔营什么的……” 苏武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童贯果真老辣,竟还派人盯着谭稹等人…… 这手段得学,往后也当如此做事!特别是在东京,便是只言片语听来,那也是大作用。 第二反应,不好,杭州城里一摊子事,那谭稹竟是立马就要拔营,这是干什么? 也不经商议,直接拔营就走,这还能干什么?这不就是为了抢功吗?这是去抢方腊去了。 苏武一看童贯,童贯也在皱眉,这也就是分兵的坏处,太多自主权给出去了。 童贯一言吩咐:“再去盯着,时时来报。” “遵命。”门外之人急步又走。 此时,童贯便也来看苏武…… (兄弟们,八千五,年要过完了,也要没什么走动了,孩子也要再上学了,我爱你们!深爱!) (本章完) 第184章 这般之数,如何好与朝廷交代? 第184章 这般之数,如何好与朝廷交代? 童贯脸上已然有苦笑:“着实没想到谭稹那厮,已然心急至此……既是如此,不若就让他去争吧,沿着钱塘浙江水道而下,一路去,富阳城,新城,桐庐城,建德城,清溪城,皆是两浙之大城,听闻这些城池城防皆坚,那方腊之贼,困兽之斗也,那谭稹麾下,精锐不多,爬墙攻坚,哪有那么容易啊……” 童贯着实经验之谈。 苏武想得一想,却答:“枢相,虽然道理是这么道理,但……也不能放任谭稹屡战屡败,若真是官军屡战屡败,反倒让贼寇再起势头,再拢军心……” 这事,有点复杂了。 童贯闻言却也皱眉:“你心中如何作想?” 苏武慢慢再说:“他谭稹要如此去抢,那咱们也拦不住,有些事情,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咱们麾下,有的是马匹船只,陆路也快,水道而去,正是枢相所言之钱塘浙江水道,行军也快,补给也快,那就当派一支精锐跟着谭稹去,若是谭稹屡战不克,那咱们就得为他擦屁股,如此,既让谭稹那厮不能得偿所愿,又不让贼寇再拢军心……” “你这是分兵之意?”童贯便是来问。 苏武点点头:“枢相,无甚不可,咱们麾下,各部皆精锐也,人数也不算少,而今各地之贼皆是惊弓之鸟,分兵未尝不可……” “细说!”童贯显然是听进去了。 苏武便来细说:“越州很近,水道通畅,杭州贼寇大败,越州二三日内必就得知,只管派一部精锐快去就是,那方腊真正主力,定然都在睦州老巢之处,越州兵力定然不强,一部精锐快下,定可肃清越州。” “派谁去?”童贯又问,话语言简意赅,已然就是对苏武这个提议的认可。 苏武想得一想:“关中姚平仲为主,并河东关胜,另拨八千辅兵,大船十艘,中小船若干。” 童贯认真一想,点头:“可!那婺州呢?” “婺州更是简单……”苏武如此笑言,便道:“王禀王荀,在婺州名望甚大,只待他带兵入婺州,大旗一举,定然从者如云,此番在杭州,缴获之战利甚多,只管给王禀甲胄兵刃之物,要多少给多少,粮草由浦阳江水路接济不停,不得多日,婺州就下。” 苏武此念,不仅是为了王禀快下婺州,更还为了给王禀一定的自主权,就是要让王禀在婺州真正拉起一支堪用之军,五千八千不嫌少,一万两万不嫌多。 王禀父子,将来必然有大用,婺州兵,不怕多,只怕少。 哪怕进度慢一点,苏武也能接受,但苏武也知道,一旦王禀去婺州,进度必然慢不了。 童贯只管点头:“如此甚好,那你呢?” 苏武答道:“我自与刘总管,带大军沿着钱塘浙江水道,随着谭稹进睦州,他不是要抢功吗?便让他在头前抢,我在旁边看着就是,他抢到算他的,他若没这个能耐……那也怪不得谁了……” “哈哈……螳螂捕蝉,不过如此,甚好甚好,子卿啊,有你在,我真是可以放心下来了,这番谋划,已然成大器也!” 童贯脸上的欣慰不必多言,却是欣慰之外,童贯还有一种放松的情绪在其中,好似有一种山一样大的压力,陡然一轻…… 苏武只管继续来说:“到时候,王禀下了婺州,再可往衢州、处州之地,那里贼人,更不必谈,皆乌合之众也,王禀之主力,兴许还可赶到睦州来汇合共剿贼寇主力。至于歙州,下官有两念,一念就是直接从杭州往东,入歙州去打,如此,也可直接切断睦州之退路。二念,便是先打睦州,最后来肃清歙州之贼,此,还请枢相拿个主意……” 苏武,也不知是情商在线,还是真自己拿不定主意,最后还要留一个决定让童贯来做…… 所谓睦州,就是方腊起势之地,也是方腊大本营所在。 睦州东北就是杭州,西北就是歙州,西边也是歙州,西南是衢州,东南是婺州。也就是说,杭州、歙州、婺州、衢州,四州之地,就把睦州围在了中间。 战略上,如此就是合围之势。 童贯当真想得一想,只问一语:“还当再分兵?” “可分,也可不分……”苏武如此答,就是让童贯做最后一个决定。 童贯便说:“那就不分兵了,再分兵,有许多事,便也不好说……” 苏武也想,有什么事不好说? 却是也想明白了,功勋之事,便也是竞争对手之事,童贯之意,方腊之功,定要在苏武手上,换句话说,往南往东可以分兵,那里没有方腊。 但往西之地,就不宜分兵了,只在一事,那就是避免有人比苏武先得到方腊,到时候论功行赏,苏武必然要居首。 哪怕是刘延庆分去了也不行。 这不是战略战术,这是政治! 其实这一点,刚才苏武并未想到,童贯是真想到了。 要问这种政治好不好?有时候,自是挺好,但很多时候,这种战争之上,先考虑政治再考虑战略战术,那就是舍本逐末,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苏武便问:“枢相,那若是睦州而下,那方腊往西逃窜如何是好?” 童贯摆摆手:“若是连睦州都下了,那方腊即便去歙州,或者从歙州再往西去,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追就是了,丧家之犬,自是绝路,总归是要山穷水尽的……” 苏武倒也明白过来了,如今之局,官军比方腊,那真是强得太多,已然就是手拿把攥。 这般先考虑政治,再考虑战略战术的方法,倒也算不得什么冒险,其主要原因,还是方腊已然到了末路,但若是把这种方法,用在强敌身上,隐患不言自明…… 但也兴许可能,要多苦一苦百姓了,若是方腊真的四处逃窜而去,丧家之犬仓惶而逃,岂能不是四处劫掠而去?他路过之地,自是要苦一苦了。 童贯如此定夺,苏武倒也不多言什么,便是苏武知道,方腊最后,还真没有四处去逃窜,而是带着无数的粮食回到了帮源洞里,准备在洞中仗着地利,顽抗到底。 苏武点头:“自就遵照枢相之定计。” “嗯,那你速去准备。”童贯点头挥手,示意苏武去忙,当也要赶快把杭州城里的事忙完,赶紧出发。 苏武拱手自去,再出府衙,这杭州城里的情况慢慢就不同了。 街面上已然不见贼寇身影,城外的军营里,那倒是贼寇装得满满,一批一批串绑驱赶而去,辅兵们手持兵刃,一个一个来搜身,便是贼寇身上但凡有一个铜板,也要搜出来。 街面上也开始有了百姓的身影,一个个面黄肌瘦,脸上的惊恐还有遗留,却也都是喜笑颜开,倒是穿着都很一致,满杭州,都是灰布麻衣之人,不见一身锦绣。 各处街头巷口,一车一车的粮食在分发,军汉们维持着秩序,点着府衙里搬出来的户籍…… 苏武要去寻人,寻王禀王荀,城中各处,各军都有分区,苏武直寻去就是。 寻到王禀,正也在一个街口发粮,早已是人满为患,一张一张饥饿的嘴巴,等着一口粮食救命,这城中,便是连一只猫狗都看不到了,甚至连老鼠都没了踪影…… 若是再围城二三十天去,其惨状不可想象…… 王禀也是一脸悲伤,只与苏武来说:“方腊之贼,当真可恨!江南两浙,这杭州之地,生灵涂炭……也不知婺州又是个什么景象……” 苏武也知道,历史之残酷,着实难说,历史之美化亦然,也好比清朝太平军,对普通百姓的打击,死伤数千万不说,更是人相食,甚至还美其名曰“米肉”,那太平军下的南京城,其惨状,更是不可想像…… 却说几千年历史里,但凡这种事,哪一次不是如此? 便是最有仁义之名的三国刘备,其军中,人相食……也会发生…… 这才是赤裸裸的古代战争。 也更坚定了苏武心中的一个念想,那就是万万不能把这大宋朝真给打个稀巴烂。 苏武叹一口气去,便道:“如此快破得杭州城,许也是你我之功德也。” 王禀点着头:“将军之功德也。” “寻你有一事来说……”苏武直入主题。 “将军吩咐就是……”王禀拱手一礼。 “我与枢相商议,要派你部去打婺州之贼,兵刃甲胄粮草之物,但你开口,应有尽有……” 王禀面色一喜:“再好不过,还怕枢相与将军为大局计,会晚些时候再去婺州,既是当下就要去,那末将与麾下兵马,自当百死而战!” 保家卫国,保境安民,有时候对于军汉而言,家乡就代表一切,真是入家乡作战,那定是军心不必多言。 “我有大事交付与你……”苏武话音变轻了。 “将军吩咐!”王禀躬身拱手,心中之感激,不言而喻,没有什么比回婺州更让他激动了。 “便是要你在婺州拉一支强军,镇住江南两浙,钱粮甲胄之事,你不必愁,要多少给多少,便是要一支强军在手。只待朝廷大军班师,这江南两浙定不可再生乱事。” 苏武故意如此来言,自是也名正言顺,但苏武真正所想,这支婺州强军,来日是要出现在北方。 如今大宋强军太少,如此机会,若是不在婺州拉一支强军出来,那真是太浪费了,未雨绸缪,早早准备。 也是这两浙之地,生灵涂炭,经历如此生死劫难余生之人,心态自然大变,若是拢得这些人中的精壮为军,生死见惯,那军心战意,可不是一般可比。 王禀要做的就是一呼百应拉出队伍,一面搞定婺州衢州之贼,一面好好操练,来日顶上用场。 王禀自不会多言,只管答道:“将军所命,岂敢不从?末将定当办妥此事,只是……不知将军所言之强军,当是多少?” 苏武认真一想:“战兵,两万,此禁军之编制也,至于辅兵厢军,你自看着办。” 王禀闻言一惊:“这么多?” “就要这么多!”苏武笃定一语,这都是苏武按捺住了心中所想,若是苏武真正来想,那真是越多越好,五万八万都行,只是太多又操作不了。 王禀果然也问:“这般之数,如何好与朝廷交代?” 大宋朝,不论军官的官职大小,实际里都是团长,最多旅长,陡然王禀当师长军长了,这不符合潜在的规制。 其实说到底也是编制问题。 苏武得给一个定心丸:“你只管这般干,待得战后,你当是两浙路兵马都总管,这两浙之军,早已名存实亡,到时候,各地名册你只管去编,枢密院里,好说的……” 苏武这招,童贯教的,学了就用。 王禀明白过来了,点头来答:“那末将就心中有数了,婺州两万精兵,定是一个不少,一个不差!” 王禀答得认真,便是心中已然在想这事如何去办,先进婺州境内,只管振臂去呼,再来遴选筛选,苏将军与枢相如此看重,那这件事,就一定要办得妥妥当当。 “嗯,此事,你知即可,大小事,不论是要钱粮还是要甲胄,亦或者其他,将来你只管书信与我一人就是,我来操办。” 这事,自是还要做得稍稍隐秘一些,虽然不必如何藏着,但也不必高调。 也就等于是苏武在婺州养了一支亲信兵马,到时候再把王荀带走,带在身边,这件事,也就妥当了。 王禀听得苏武之言,心中其实是感动,钱粮甲胄之事,苏武都替他解决,这般上官,怎么不好?哪里不好? 只管再是躬身拱手:“将军之看重,末将铭感五内,将军如此信任,末将定当不负!” “好了,我走了,后日,军帐议事,这两天,你赶快把城中差事办妥。”苏武其实是催促,这杭州城的事,不能久拖,大军当快速行动起来。 也是这杭州府衙也好,差役也罢,整个行政系统都没了,苏武不得不为这些事来兜底。 苏武上马便走,那王禀还拱手来送,话语不用多言,婺州之军,与苏将军算是彻底绑定了,如此好的上官,王禀昔日何曾遇到过? 昔日里,王禀不过一个小小的步军都虞侯,又哪里会想到有今日? 说军汉建功立业,两浙路兵马都总管,这已然就是建功立业了。 王禀站在远处,看苏武远去,也看那人山人海在领粮食,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不免也想那古来之语,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自己,算是那一将功成了,似也当真是站在死人堆里成的功业。 说那英雄事,横刀立马走天下,还是不打仗的好! 叹一口气,王禀再入人群,卖力干活,多救人! 苏武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部曲,一个临时的指挥所在,在城中一处大户宅院,便也召来杜兴,自是一通安排。 杜兴就留在杭州不走了,一面是伺候着童贯,另外一面,便是抄底杭州之土地宅邸房舍商铺,再小的房舍,只要愿卖,那就愿买。 这个时代,出租业务,那也是极其发达,乃至那汴京城里,天子皇家,都会亲自下场来经营这个业务,还专门有一个朝廷机构,叫做店宅务,那是天子赚钱的大门路。 汴京城里,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至少半数以上,都租房子住,天子皇家控制的汴京房舍,最高达到两万多间。天子为了扩大业务多赚钱,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其中之苦,那也是罄竹难书……可不只是百姓受其苦,连一般官员也频频被坑得有口难言…… 至于汴京城里的高门大族,那岂能不是有样学样? 换句话说,大城池里做出租业务,那也是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一般房舍要买,至于杭州城里大的宅邸店铺,自更要买,其实大多都还能寻到主人,继承之人,这个时代的家族很大,继承权其实蔓延很广,城里寻不到主人了,旁支乡下,或者外地,自也还寻得到,但凡还有一个男丁,那就能有主人。 乡下也好,外地也好,只要联系得上,那就好说。乃至,人性阴暗里来说,这些人知道杭州城光复了,大亲戚家死完了,更是会高高兴兴赶到杭州城来…… 只看杭州一片萧条,死气沉沉,带着一笔钱再回去,那也再好不过。 至于那极少数完全寻不到主人的,其实更好说,府衙而已…… 交代完杜兴这些事之后,已然就是到了深夜,又见了见诸多军将,苏武才去休息。 第二天,自也是忙碌不止,到处去跑,也是到处去催促。 再过一天,便是军中开会,开始收拾车马粮草,各路开拔。 苏武带着京东与西北之军,往西南而去,马军陆路飞奔,其余步卒与辅兵,还有后勤之物,都上钱塘江往西南去。 江南两浙,水网密布,也有好处,那就是船只好用,为行军之事大便利。 苏武也知道,谭稹正在兵围富阳,富阳其实不远,谭稹先走三日,不过就在这里了。 只问富阳守将何许人也,宝光国师邓元觉,也是四大元帅之一。 其人之强,当是与鲁达不分胜负。 富阳城里,还有不少杭州来的溃兵,虽然杭州城里逃出来的不多,但至少也有两三万人,乃至那南离大元帅石宝等人,苏武在杭州城里也没寻到,十有八九,也在富阳。 这富阳城,出杭州之门户也,扼守钱塘浙江水道,岂能不是重中之重?且方腊麾下,也有水军,名唤“浙江四龙”,浙江,不是省名,其实就是富阳扼守的这条水道,就是此时钱塘江的上游。 谭稹已然兵围富阳,这几日造了一些长梯,试着打过一次了,没打下来。 谭稹也在中军发怒:“如此小城,何以这般难打?” 众人皆不答话,也唯有辛兴宗来答话:“相公有所不知,一般小城,比大城难打……” “这是何道理?”谭稹不信此言。 辛兴宗自又要解释:“相公有知,城小,则可攻之处就少,反而利于防守一方,乃至,城中调度也快,也难行什么声东击西等疑兵之计,就好比昔日里,范文正公经营西北,那堡寨之策,四处去修去建,百多步见方,几百千余人守卫,往往就能挡住党项数万之军许久。” 谭稹倒是明白过来了,无奈说道:“开拔之时,尔等都言,贼人已是惊弓之鸟,只待大军一到,定是所向披靡,何以此时,一个小小富阳,却阻得数日?如此也就罢了,且问尔等,还得几日?” 辛兴宗看向众人,其实这个问题没那么复杂,问题的关键,就在眼前这些人,汝州兵马都总管马万里,邓州王义,郑州陈翥…… 只要这些人上下一心,个个奋勇,大军数万在此,围三缺一猛攻,那富阳城内,真也是人心惶惶,只待一番猛打,岂能城池不下? 都靠他辛兴宗一人,他那熙河之兵,能打几回? 辛兴宗无奈至极,只得说道:“相公,只待再围再打,终究能下……” “你们不知,我刚刚得到消息,那苏武跟来了!”谭稹如此一语,心急不已。 辛兴宗自是意外,就问:“他何以越州婺州之地不去,又到此处来?这般,正是……相公,此可上书朝廷,弹劾于他,必是大罪也!” 话语不差,这事当然是罪,北路军,如今自也就是西路军了,既然谭稹西来了,那童贯合该就往南与东去,却是不去,这到天子面前,岂不就是因公谋私?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谭稹岂能不知道这点,只管无奈一语:“他童贯苏武,分兵了……” 辛兴宗自是再说:“他有多少人?还如此分兵?分兵也无妨,那也是急功近利,因公谋私,争夺功劳,也是罪过,只待他分去的兵马,下不得越州婺州衢州,那更是大罪,战不利,失机之罪也!” 道理是这个道理,谭稹岂能不知,谭稹只皱眉道:“京城一来一去,再如何八百里加急,那也是好多日之后了,再说,万一他分兵去越州婺州,几战立克,那还说什么罪过。且说眼前,那苏武骑军多马,最多一日,就到阵前了。” 辛兴宗听懂了,难怪谭稹这么急,便是想一想,又道:“相公放心,不论如何,我等先入为主,已然占据城池各边围困,他苏武来了,也当在后看着……” “快打快打,打下城池!”谭稹只管如此来说,说得是心急火燎。 “遵命,那末将这就再去组织……诸位同僚,再围城去打!”辛兴宗也无奈,试着再干吧,多造长梯,三面猛攻。 就看在场诸位,谭相公已然这么在催,是不是也当用点心了,爬墙也当努力一点了。 众人去也,自是围城再战。 城头之上,宝光国师邓元觉,正在城头,身边站着的,竟就是南离大将军石宝。 石宝从杭州而出,能去的地方也不多,自就是往西南而来,西南边,才是圣公主力精锐所在。 只待官军再次围城而攻,就听得邓元觉在说:“这官军攻城之势,看起来也并不如何奋勇啊……” 石宝点头来言:“此来,是北路军,领兵之人不是童贯,而是一个叫做谭稹的阉宦,他麾下向来不堪,那南路军才是童贯精锐,麾下有那苏武等人,悍勇得紧,杭州破在苏武之手也!” “苏武,就是那个连败吕枢密与皇叔三十万大军之苏武?”邓元觉如此来问。 “除了此人,便也没有第二个苏武了,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石宝点着头。 “唉……”邓元觉叹着气,身旁无多人,便是来说:“杭州一破,太子也亡,圣公只管远远躲到睦州去,听说还在不断往帮源洞里运粮,永乐之国,永乐永乐啊……” 石宝眉头如川,只道:“好在,眼前,是谭稹到此,不是那苏武……眼前之局,富阳城里粮草充足,可坚守许久。” 便也看着眼前正在攻城的官军,没有一部真正奋勇,多在城下射来射去,攀爬着实不积极…… “希望如此吧……”邓元觉,其实也有大智慧,他本就是出家之人,何以从贼?自不为其他,百姓之苦,他看在眼中,看得太多太多,本也是习武之人,一腔热血,带着一身的悲悯,从贼来反。 上了船,官职也越来越大,麾下之人也越来越多,倒也就下不去了,被围在这富阳城里。 但也好在,眼前之官军,并不堪战。 只是真想未来,未来一片灰暗。 官军攻城不下,自又鸣金退去。 谭稹在中军大帐里,岂能不骂人? 众将没有一个抬得起头来,众将也是无奈,不是他们此时此刻还不愿立功,着实是麾下军汉,怎么催促也无济于事。 也是那城头之上,贼寇当真也勇,说是军心不比从前,却也是困兽之斗,生死关头,总要求生。 还是辛兴宗来劝:“相公息怒,攻城之战,往往如此,只待一阵一阵去磨,磨得几天,城内军心慢慢削减,城外又无援军来救,便就好打了……” 这话,真假参半。 谭稹却陡然一语:“这般磨下去,我看啊,那贼人军心,越磨越多!” 辛兴宗一脸尴尬,心中也在想,实在不行……那就……那就奋勇干一场吧?身旁这些虫豸猪狗物,当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 哪怕损失惨重,也干一场,只念富阳破后,当真能镇住贼寇尽兴,接下来新城就真的是个人心惶惶,轻易可破,亦或者,望风而逃…… 辛兴宗想定之后,开口:“相公,明日,城池必破!” 谭稹闻言一愣,看向辛兴宗,便问:“怎的突然你又这般来言?” 辛兴宗来答:“明日,末将亲自带兵先登!” “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了,破城之后,城内钱粮,先赏赐你部!”谭稹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虽然不懂战阵,但也看得几番了。 岂能看不出来一些猫腻?辛兴宗连杭州城的墙头都爬得上去,怎的到得富阳就爬不上去了? 也知道辛兴宗是想保存实力,舍不得麾下军汉人命。 谭稹看来,军汉人命值几个钱?没有了回去再招就是,哪怕熙河之兵,皆没于此,只要立功,有钱有官,辛兴宗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好在,辛兴宗此时明白过来了,谭稹岂能不喜? 辛兴宗眼神扫视左右,听得城内钱粮都先赏他,辛兴宗心中也舒服不少,便是来说:“多谢相公!” 只看第二日,大早埋锅造饭,片刻击鼓聚兵,依旧是三面而攻。 辛兴宗已然站到了部曲头前,回头看了看麾下军汉,咬了咬牙,只管一语:“兄弟们,磋磨数日,今日上城,破城之后,必有重赏,城内钱粮,只管去取!” 城内钱粮,只管去取,这句话,其实还有一个深意,那就是……纵兵劫掠,只要入城了,能拿多少,看众人本事。 谭稹何以要如此来言? 便也是人心,军汉也不是没有思想的人,每每上阵,只看得友军如猪狗,熙河军汉,岂能心中畅快,人家都不卖命,自己去卖命?军汉又如何愿意? 唯有如此激励一语。 兵匪兵匪,自古,兵与匪,许多时候就是一家,破城劫掠,几千年来,都是常有之事。 便是也想,反正,城内百姓,当也被贼寇洗劫一空了,只管再洗劫贼寇就是。 按理说,攻打杭州,也该是这么激励军汉,入城之后,谁抢到就算谁的…… 却是辛兴宗也不知,其实富阳城内,邓元觉劫掠不多,邓元觉,可不是那些乌合之辈。 只管是军令一下,互相一传,再看这数千熙河之兵,那一个个眼睛都冒起了火光,同是西北而来,友军一个个都盆满钵满了,他们一个个还是穷得叮当响,岂能不羡慕? 军心已然可用! 辛兴宗也不多言,只管等鼓一起,迈步往前就去。 却看东边,出现了两千轻骑,苏武到了,带着轻骑为先锋,飞奔而来。 正赶上辛兴宗打定主意,大举攻城。 苏武远远在旁,立住马蹄,左右来说:“看一阵!” 众人也远远去眺望,那随军在侧的韩世忠来言:“好几日了,竟还破不得眼前城池,莫不又是要围困十几二十日去,照这般打下去,州县五六十个,那得打到哪一天?一年两年都回不了家了……” 苏武笑道:“你放心,打不得一两年去的……” “嘿嘿……哥哥若领兵,让咱们打,那自不会一两年去。”韩世忠如此笑道。 “过得富阳,浙江水道也就畅通了,许还有水战要打,只待水道肃清,大军长驱直入,当是快速非常!” 苏武说的是自己心中的定计。 韩世忠便也来言:“江南两浙之地,与我家那边,着实大不同,水道竟是如此好用,此番也算是长见识了。” 韩世忠,不愧是名将,便是在学,学得极快。 “其实,我大宋,几处大水系,水道皆是好用非常,还有海路,许多人多不在意,其实海路更也好用……”苏武更也来教,便也知道,韩世忠初出茅庐,许多事其实还真不那么懂。 韩世忠点着头,忽然抬手一指:“哥哥,那是熙河兵,你说,辛兴宗能打下这富阳吗?” 且看那城头之下,正是辛兴宗在奋勇先登! (本章完) 第185章 这天子,就得这么忽悠 第185章 这天子,就得这么忽悠 苏武遥遥望去,不是去看辛兴宗奋勇爬墙,而是去看那城头之上的贼军铁甲。 看得一会儿,苏武来说:“辛兴宗怕是打不下来这富阳城……” 韩世忠颇有不解:“杭州那般一败,这贼寇还有如此军心战意?” 苏武慢慢来说:“那城头上之贼军,还能保持有条不紊,他们军心多少有些不那么稳当,但维持一阵之力还是有的,这城中守将名叫邓元觉,不是一般人等,这熙河兵虽然不差,但若是没有友军为助力,这小城便于调度,旁处之攻势没有威胁,那就是熙河兵与守城贼之较量,难……” 韩世忠闻言便也点头:“按理说,京畿周边之兵,必是我大宋精锐……” 韩世忠说这话,其实就是一种失望,他若不出西北,哪里能知道京畿禁军竟都是这般货色? 便是再言:“却是这京畿大军,连工匠都不多带,着实想不通,攻城之战,岂能不多带匠人?” 也是看得眼前,连一点正儿八经的大器械都没有,其实在杭州之外那么些天,也不见北边打造多少大器械,这又如何能攻城? 苏武笑来一语:“其实,京畿禁军之中,倒是藏龙卧虎……” “我怎么没看出来?”韩世忠没明白。 苏武再言:“那些禁军汉子,许多人诸般匠人技艺都是娴熟,要铁匠有铁匠,要木匠有木匠,泥瓦匠,裱糊匠,灯笼匠,石匠……诸如此类,应有尽有……” “哥哥是说禁军汉子?”韩世忠又问。 “嗯!”苏武认真点头。 “禁军之精锐军汉,何以还能是工匠?”韩世忠算是长见识了,黄土高原里小地方的小人物,哪里又能知道这些? “汴京何等繁华之地,那一个月一贯五的军饷,又怎么活得下去呢,不谈不谈……”苏武摆摆手,再来说:“这城池若是打不下来,倒也不好弄……” 韩世忠震惊不已,便是一语:“哪管他们呢,只管让他们打就是!只要咱们骑军到此,那贼寇倒也不敢出城来,那就让那谭稹这么耗着!” “耗着……”苏武叹息一语,这么耗着哪是个事? 到底该怎么办,苏武也在想。 就看那攻城之战,当真激烈非常,那熙河兵踊跃在攀,辛兴宗倒是并未身先士卒,只在城下催促。 军汉们倒也卖力卖命,只因辛兴宗有一语,城内钱粮,只管去取。 没来过江南两浙的时候,在西北,一贯钱就是不小的数目,到了江南两浙之地才知道,在这里,遍地都是钱,当真遍地都是,只听说那苏将军赏兵,连辅兵出手都是十贯,没有功勋的兵,出手便是二十贯。 羡慕不已,但那也是人家用命打下了城池,而今机会在眼前,岂能不用命? 军汉们奋勇去爬,城头上的贼军,却也悍勇,铁甲一丛丛,把这城头堵得死死,那贼军之中,还有那悍勇之辈,身强体壮,力大如牛…… 上去的军汉倒也不算少,却是怎么也打不开局面。 辛兴宗不断在城下大喊:“快上,快上!” 军汉们倒也不必他来催促,前赴后继在爬。 僵持之局! 便是城中,还有各处铁甲贼人源源不断而来,也在那阶梯之上前赴后继,檑木滚石,箭矢之类,更不用说。 辛兴宗喊是在喊,也皱眉不止,怎么就这么难? 许多难处,器械少,友军烂,贼军还颇为强悍,两浙之墙,又高又坚…… 谭相公又急又催,也只知道急催,却也不知收罗匠人,出钱买木。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八万大军,好似假的一般,这都是什么事? 真要问辛兴宗此时后悔与否,是否后悔当初改换门庭? 其实,这件事上,辛兴宗是不后悔的,因为他知道,谭稹就是童贯的接班人,这条大腿抱上了,抱好了,来日利益甚大。 不是谭稹,也有王稹李稹,这般事,总归该这般来做。 但……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总归是有什么地方错了,事情才会到得这个地步! 远处,苏武也看得皱眉不止,其实也是在想其他,既然是这个局面,苏武转头去,看向左手边的水道,浙江水道…… 想着想着,忽然一语:“咱就不在这富阳陪着了……” “哥哥之意是?”韩世忠便来一问。 苏武也来一问:“你说,为何自古而下,一般而言,打仗鲜少有绕开城池孤军深入之事?” 韩世忠便来答道:“哥哥考教我?这问题再简单不过,且不说孤军深入腹背受敌之事,大军,便要行大路,无有大路,行不得车架,绕城而去,必无辎重补给,而大路所在,就是城池关隘所在,轻易岂能孤军深入?” 也就是这个道理,古代的大路,其实很少,邻近之处,一地到一地,几乎就一条大路可走,大军打仗,粮草最重要,但凡绕城而过,那就是极大的冒险。 苏武闻言点头:“那若是此番,我要绕城孤军深入呢?” 韩世忠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那宽阔水道,陡然一乐:“嘿嘿……哥哥有大船小船无数,这水道就是粮草之供应,只要控制住水道,孤军深入又何妨?若是在西北,万万不可如此,但在此处,无碍也!” “看来要先开水战了!”苏武想得认真,方腊麾下,也有水军,浙江四龙,就是浙江这条水道上的四个大贼。 分别是玉爪龙成贵,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谢福。 此时这四人都在浙江水道之上,显然方腊也知道,要把这浙江水道控制住。 这四人麾下,有大小船只五百左右,水军却不过五千出头,换句话说,大船没多少,多是小船,乃至小舢板。 方腊这水军,还真没发展起来,也是他一路进军杭州,大船闻贼就逃,他拢不到大船。 也是他还没有打到大江边上,若是让他打到润州、江宁之地,那大江之船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是时间太短,方腊想要自己造船也来不及。 说来说去,这水战可打,苏武还有三四十条大船在手,大船打小船,那真是碾压的优势。 苏武想定之后,大手一挥:“这城池怕是打不下来,不看了,回头!” 苏武说着,打马就转头去。 大军还在后面,来得也慢,如此想定,那更是不急,只管远远宿营,不往富阳靠了。 也是苏武来看了之后,放心不少,本也还怕谭稹逼着麾下军将卖力,也怕这富阳着实不堪一击,此时已然看过,也就笃定,富阳没那么好打。 既然谭稹被钉在这富阳之处,那也要利用一下,谭稹没船,苏武有船,只管水战一胜,苏武从浙江里直往西南去,绕道富阳之后,乃至新城也可以不管,只奔桐庐城! 如此,富阳城的邓元觉也不可能来袭苏武后军,其实来也不怕,更也断不得苏武粮道。 那就是加快进度,事半功倍,越快越好。 却是将台之上,谭稹早早也看到了苏武那轻骑在远处观战,心中愈发急切,频频派令兵去催促辛兴宗。 此时,忽然自家游骑又来报:“禀告相公,那苏将军带兵走了。” 谭稹连忙回头远眺,还真走了,便问:“往何处走了?” “往杭州方向回了。” 谭稹满脸疑惑,本以为苏武是来抢功,只管拼命去催辛兴宗快攻,怎的那苏武又走了? 谭稹便是一语:“远远跟着去探,且看看那苏武之军到底如何行事?” “得令!”游骑拍马快去。 谭稹疑惑是疑惑,却也依旧心急,只管转头再看城墙那边,如今他也不比头前,慢慢也看得懂局势,只管是扶额来叹。 怎么就打不上去?怎么那童贯苏武攻城,一攻就攻上去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 是军汉不卖命?也看辛兴宗麾下之军汉,前赴后继在爬,这般看来,岂能不是悍勇? 却是他也不知,辛兴宗也不知,那城头之上,邓元觉与石宝之辈,已然也穿甲就在城头,没有四处要救火,就守这一面城墙,着实并不那么棘手。 谭稹也知道有问题,这么干下去,意义不大,便是一语来:“鸣金……” 叮叮叮的鸣金之声传去。 辛兴宗自也就带兵而回,又在那城上城下丢去三四百军汉性命…… 回来的路上,辛兴宗自也问得许多人城头上的情况,越听越是皱眉,显然是城头上的贼人,远比想象之中的要坚韧。 到得将台,拜见相公,谭相公便来问:“辛将军,你当真与我说,认真说,说说心中所想……” 谭稹,终于也要学习了,要长进了,也是他知道自己碰上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显然这谭稹,终究也不真傻,若是真傻,天子也不可能选他来替童贯。 辛兴宗向来三缄其口,说的话也都是谭稹愿意听的话,便是深刻明白如何与上司相处,此时闻言,也还多看了谭稹几眼,见谭稹好似真心在发问。 辛兴宗才开口来说:“相公,这般下去,怕是不妥……” “如何不妥?你只管好好说,说得好,也记你的功劳。”谭稹认真非常。 “相公,军中缺匠人,缺木料,便是缺大器械。”辛兴宗答完,立马去看谭稹。 “嗯?大器械?难道童贯军中,有许多大器械?”谭稹就问。 也着实是杭州南北,距离不算近,谭稹也从未主动去见过童贯,也无人当真把童贯军中之“盛况”正儿八经说与他听。 说白了,谭稹,哪里会打仗?他第一次上阵就是这般大战,还不主动去看去学,此时岂能不是这般?好在,他似乎此时陡然顿悟了不少,开始当真发问了。 辛兴宗点着头:“嗯,童枢相攻城之时,单是那巨大的云梯车,就有二三十具,还有石砲车,轒轀车,冲撞车,诸般床弩硬弩那更是数不胜数……” 谭稹闻言一愣:“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造的……”辛兴宗答着,心中有一种……无奈。 “造的?哪里造的?汴京造的?还是说杭州那些日子,南来北往的运送木料,在城下临时造的?” 谭稹当真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其实在杭州他也造了,只是造得不多,便是知道那云梯车可着实不好造。 辛兴宗点着头:“就是在杭州城下造的,这般大器械,又岂能从汴京运来?便是每每攻城,都要临时来造,若是两地距离不远,那倒是可以运送。” “你是说,咱们也当现在开始大力去造?”谭稹拍着脑门子来问,其实问出来,他自己心中也有了答案,不造还能如何? 只是这事,当真繁琐得紧,打仗怎么这么繁琐? “得造!若想破得富阳城,那就当大力去造,那巨大的云梯车,至少……要造十五具,石砲来个二十具,轒轀车越多越好,床子弩也是越多越好……” 辛兴宗其实心里很高兴,谭相公,终于走上正轨了。 谭稹揉了揉脑门,头疼不已,只问:“怎么头前没人与我细说?” 头前?头前不是大家都觉得一切都挺好的吗? 真论这般攻坚战,那些京畿之将,哪个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说这些人不懂吧?他们也知道要造军械,也造了一些,你说他们都懂吧?一个个懒懒散散,得过且过。 辛兴宗回答不了谭稹这个问题,只管沉默。 谭稹再来说:“那就赶紧招揽匠人到此处来……” 辛兴宗也是皱眉,这事情,当是早早就要准备好的,哪里有临时来招揽的?没办法了,临时招揽也行吧,但就看这地方,杭州城里当也招得到一些,但要钱…… 忽然,辛兴宗又想起了什么,立马说道:“当把诸军将领都召来,兴许京畿各军之中,匠人不少……” “军中都是军汉,岂能有匠人。”谭稹只以为辛兴宗是敷衍他。 辛兴宗苦笑:“问一问,许真有……” “嗯?当真?” 辛兴宗认真点头:“当真!” “还有这等奇事?”从小在深宫之中的谭稹,又哪里知道京畿军汉之苦? “可先问一问……”辛兴宗伺候着谭相公,那也着实不容易。 “派人去,都把他们招到中军大帐里!”谭稹大手一挥。 谭稹这边,自在忙碌。 苏武那边,不久之后便回到大军之中,开始安营。中军大帐里,招来吴用朱仝阮氏兄弟,还有童威童猛。 苏武扫视几人,便是开口一语:“浙江有四龙,诸位可曾听闻?” 吴用朱仝,自是不曾听闻,便去看阮氏兄弟,阮氏兄弟好似也并不十分耳熟,就去看童威童猛。 童威自是来答:“回将军,昔日倒是有所耳闻,我兄弟二人昔日在大江水道,却又并不相熟……” 苏武点头:“而今,浙江四龙投了贼寇,就堵在这浙江水道之上……” 苏武说到这里,便不多言,只左右去看几人。 吴用立马起身就答:“将军放心,我京东水军,必破浙江四贼!” 说着,吴用还给朱仝使去一个眼色,朱仝立马也起身来:“将军只管下命,卑下自带水军溯游前去进剿!” 然后,就看阮家兄弟也起身来,那阮小二更是来说:“正愁无建功之机会,此番,不肃清浙江水道之贼寇,必提头来见!” 也是阮小二之话语,此番,才是这一伙人真正的投名状。 吴用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反应那么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童威便也起身来:“将军,南方之水,不比那水泊,此江面之上,毫无阻碍,更无多少复杂,只管大船在前开路去,便可扫荡贼寇,再把水道之上所有船只一应焚毁,水道无忧也!” 南方水系,水量充沛,水面清爽,打起仗来,其实简单许多。 此时,苏武才有一语:“好!就等诸位建功而回,到时候,自有封赏!” 吴用连忙拱手:“那……可否问将军一语……” 吴用,如今也是个谨小慎微,甚至是战战兢兢在问。 苏武笑着说:“只管说来。” “卑职可否随朱统领同去?”吴用问着,却是脸上皆是忐忑。 他显然也知道,苏武防着他,不愿他插手水军之事,更不想他吴用与水军众人拉帮结派,但他为何还是要这么开口呢? 因为,眼前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这件事若是做得好,那就奠定了这一伙人来日在苏武军中的地位,也可真正获得苏武的信任。 若是做得不好……当面这位苏将军,心狠手辣之事也做得不少,若是一时气怒,准备重新再组水军的话…… 那这些人…… 吴用得去,唯有同去,心中才安宁,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做成了,把这份功勋争到手来,但有这份功勋在手,往后心中的忐忑不安也可减少无数。 就看苏武抬手一挥:“那吴押司就同去吧,吴押司向来有谋,此番……当尽全力才是!” 吴用躬身大礼:“将军放心,卑职也立军令状,不肃清水道,自也提头来见!” “还需要点什么,只管说来就是!”苏武对于战事,向来认真,也大方。 吴用当真开口:“需借用军中诸般大小弩弓,还要借用火油之物,再借一千号东平府之精锐之兵。” 苏武头一点:“允了你,便教二郎带陷阵营两营随你登船!” 有些事,是默契。 吴用要借精锐之兵,一来是为了加强近战之力,其实,更主要的,还是为了让苏武放心,在与苏武表达,他们不会带着船只就跑了…… 苏武允了吴用,吴用自也就安心了。 但真要问苏武会不会担心吴用带着船与人跑了? 其实苏武不那么担心,吴用可以跑,乃至童威童猛等人也可以跑,但那些水军,多是济州之人,他们的家小昔日里都带到梁山,而今里,也都在济州,这些汉子若是真的跑了,那必是全家遭殃…… 这也是子弟兵的好处之一,便于管控,哪怕抛开那些道德与情感层面不谈,子弟兵便是连投敌叛变或者逃跑,都有极大的顾虑与忌惮。 吴用此时,心中也定,便是一直以来,他与这位苏将军,总是还隔着一层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此番之后,当是能弥合起来了。 吴用再躬身:“将军,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准备,明日就溯游而上,肃清水道。” 苏武叮嘱一语:“要把浙江水道,全部肃清,要一支肃清到睦州之西,水道在桐庐有分支,在睦州治所有分支,一直到清溪也还有分支,分支水流都不大,但也要派小船进去,肃个清清楚楚!” “得令!”吴用第一次说出这个词来。 “速去!”苏武挥着手。 就看吴用带着众人,一礼而去,一时间,几人好似当真起了几分精气神。 苏武也懂得几人心思,这几人,而今是真正见识到了苏武在军中的威势,也知道苏武是何等之人…… 既然奔了这个前程,几人也想与苏武麾下那些军将一样,是个亲密无间,是个心腹亲信。 不能总是个外人的角色。 此番不用命,何时来用命? 苏武,乐见其成,他也需要这么一个机会,去除隔阂,当真信任。 这种事,是双方之事,就好比一个台阶,一个去给,一个去走。 只待第二天大早,大船开始出发,风帆鼓起,水轮在转,桨橹在摇,行船不快,慢慢往西,一眼看去,着实声势浩大。 其实也感谢高俅,无有高俅,也无这支声势浩大的水军,其中军汉,主要是水泊之人,也还有一些江州与无为军之人,还有一些昔日建康府水军麾下…… 江州与无为军,建康府,都属于大江水系,是南方兵。 苏武看着一艘一艘的大船在走,心中也还有畅想,海军水师…… 密州也好,莱州也罢,还有这杭州湾,杭州明州,苏武能用的海路码头,着实是好,海上水师,也当要组建起来。 运人运货,乃至打仗,海路是女真人不曾涉足过的领域,未来大金之国,在这个方面几乎完全没有,若是把海路水师经营好,那就是苏武对金国最大利器。 前期中期金人作战,那就是一窝蜂的来去,拢共几万兵,一出皆出,一回皆回,金人也习惯这种作战方式。 这就给渡海偷袭作战留下的机会,但凡能渡海运去一万精锐,那对女真人来说,也是塌天之祸。 哪怕是常常两三千人渡过渤海上岸去滋扰劫掠,那也能牵制女真人大批人马来做海防之事。 想着想着,船队慢慢也远去了。 苏武回到军中大帐,那也是一点都不急,也不急着往富阳去赶了,只待水道肃清,大军只管乘船一趟一趟去运,直下桐庐。 苏武无事,也会带两营快马,再去富阳城下看看。 倒也是奇事,谭稹并不急着攻城了,军营里也变成了大作坊,四处都在忙碌建造。 “长进了……”苏武其实是皱眉的,这谭稹还真不傻,学得挺快。 身旁有许贯忠来答:“这谭稹,还当真不能过于小看。” 苏武点头,却又说:“也不必太过高看,这厮,就不是领兵打仗的材料。但这厮若是在东京,弄权之事,兴许又是一把好手!” 许贯忠来问:“此战若罢,将军是否要去东京?” 苏武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想定,便是来问:“许先生有何谋划?” 许贯忠来言:“作二想,一想是去,一想不去。去有去的好处,去的话,可随在天子身边,若是能争取天子之信任,那再好不过。但将军若是去了东京,军中之事,却又要远离,正是要扩张精锐,操练大军,培养军将之时,将军长久不在,又怕军事不如将军心意。 不去有不去的好处,扩张精锐之事,自不必说,还有经营之事,钱粮之事,也还有蛰伏之好,将军去了东京,那必入朝堂之漩涡,其中得失,难以料定,不去,自就远离这些漩涡,可一心谋军事,谋经营!” 许贯忠正反来说,说得清清楚楚。 苏武慢慢想来,说道:“我却还是想去东京看看……” 许贯忠微微一笑:“那就去,东京与京东,也不远,来去书信也快,还有程相公在京东,许多事也并不那么难,扩张军事,将军麾下之人,个个堪用。只看将军在东京,是个什么际遇了……” 苏武转头来:“你是不是猜到了我想去东京?” 许贯忠也不装,点头来答:“倒也猜到一二,将军是去争,只管把程相公送到枢密院去,正三品枢密院直学士之职,那便妥定,若是能有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就再好不过了,便是大事成也!” “何其难也!”苏武叹息一语。 “有童相公在前,事在人为!若是将军能得天子宠信,那就更好不过了。”许贯忠对这些事,倒是想得明明白白,也真猜到苏武心中所想。 “你说,此番回京,我又会是个什么差事?”苏武又问。 许贯忠立马来答:“这些事,在下本也说不清,但在下头前与闻虞侯请教了一二,正五品或者从四品的武散官自是不在话下,定远将军,或是明威将军之类。至于官职,当是不好升,许还是枢密院都承旨,天子当还赏赐一些钱财布帛。” 苏武点头,也知道,枢密院系统,就这么回事,武夫,也就这么回事。 只待品级慢慢升,再上去,不免是诸卫将军、大将军,但这个职位,轮不到苏武,那大多是殿前司的地盘,苏武不可能混到殿前司里去干活。 那就只有论资排辈,把品级慢慢提起来,品级够了,真往前走一步,那也是签书枢密院事了,苏武连当枢密院直学士的资格都没有,就得像狄青那样的道路。 这一步,何其难也,机会微乎其微,除非苏武强大到让天子都忌惮了,才会走到这一步,这也不真是权柄在手,而是把苏武弄到东京里圈养着…… 苏武忽然问得一语来:“许先生,你说……我能不能混个文官当当?” “文官?”许贯忠愣了愣。 “怎么?咱们这一朝,宦官都能是进士甲等,我又如何不可?”苏武笑着问,便是与谋士许贯忠说话直白。 为何苏武有这般念想? 因为终究有一日,苏武要与程万里分开,那一日,苏武头上就会有一个其他的文官上司,这是风险因素。 就好比说苏武掌京东两路之军,程万里自是不会与苏武过不去,但若换了一个人呢? 那就不如也混个文官出身,自己当这个上司,那就真的权柄在握,毫无掣肘,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甚至到时候,苏武再当枢密院的官,那就不一样了,那真就是去当官的。 许贯忠认真想了想,只答一语:“若是真这般,那就只有一条路,皆在帝心。” “皆在帝心……”苏武点着头,好像还真就只有这一条路,把赵佶忽悠一下,赵佶说苏武是文官,苏武就自然是文官了。 而今这个大宋朝,倒是有趣了。 苏武又是一言:“看来,东京更是要去啊!” 许贯忠也是惊骇:“若是这般的路都能走通了,那将军之前程,当真不可限量!” “不可限量……哈哈……”苏武笑来,心中不知想的什么。 “也不知天子有没有接到杭州捷报……”许贯忠已然也在帮着苏武谋划这条路。 “当还要两三日。” “也不知天子会不会听到将军在湖州填给士子们的词,那咏梅之词。”许贯忠再去想。 “听到又如何?未听到又如何?”苏武有点感觉,但不真切,所以问。 许贯忠立马来言:“若是天子听到了,那首词,且不说本就是极佳之作,就那词句之间,岂不就是为人臣子之忠义无双?岂不就是士大夫之品性高洁?” 苏武当真一想,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短短几句,似也在说战阵之苦,也在说功勋之大,还说为国效死之愿,也还说不在意功名利禄之心,更说不惧生死之勇。 再配合此时这番军功…… 嘿! 还别说! 当真该让天子听见! 这天子,就得这么忽悠,因为这天子最能共情这种艺术形式。 “许先生好谋划!”苏武通了! 许贯忠也笑:“是将军之才情也!” (兄弟们,出来吱个声,最近追订涨了不少,都吱个声,但凡吱声的,我一人亲一口!) (本章完) 第186章 莫要再都打杀了! 第186章 莫要再都打杀了! 睦州,旧建德城,就在浙江水道与兰溪水道相交之处,此处往东不远,有乌龙岭,乌龙岭下,正是水寨,有五千水贼在此驻守,中小船只有五百余。 圣公座下水军都总管便是玉爪龙成贵,三位副总管,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谢福。 这两浙江南之地,州府其实都不大,就好比睦州之地,东西跨度,不过二百五十里左右,南北跨度,兴许只二百里出头。 浙江水道不算狭窄,但比起大江而言,却也并不如何宽阔,若是顺流而下,在那出海钱塘之处,水道却又很是宽阔。 只看那官军之大船风帆一起,几乎就是扑面而来,把这浙江中游之水道占得满满当当,那风帆好似遮天蔽日一般。 那大船高耸,就那船帮之高,两三丈不止。 水寨之上,都总管成贵在高处眺望,便是心生无力,兄弟还有三人,都在一处。 成贵也问:“此般,是率领船只出战?还是紧守水寨求援?” 翟源便是来言:“当要求援,往乌龙岭去求援,也往睦州去求援!” 乔正也是连连点头:“枢密一败,皇叔再败,杭州也陷,富阳被围,石帅元与邓元帅守在富阳,这朝廷派来的精锐官军善战非常,而今如此水军大船遮天蔽日而来,合该速速求援!” 谢福却道:“三位哥哥,求援自当求援,只是……” 成贵便道:“有话就说,兄弟之间,不必期期艾艾……” 谢福点头来说:“三位哥哥,求援那是自然,这水寨也要守住,只是咱们也合该出战一番,胜败且不说,只当是让圣公知道咱们也有奋勇,若是不出战,到时候圣公不免怪罪,只以为咱们贪生怕死!” 何以说这话?成贵便是在想。 其实,此处水寨,与清溪城不远了,圣公方腊此时此刻就在清溪城,也就百十里地,很近,也就是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圣公很快就会知晓。 谢福说的是人心,圣公之心,而今众人皆知,这位圣公,着实不好伺候。 大哥成贵,便也点头:“那谁人领兵去战一场?” 兄弟们互相看了看,都在皱眉,还是老四谢福来说:“那就我去吧……” 成贵却又满脸担忧:“那你小心啊,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 谢福点着头:“哥哥放心,我心中知晓,就算打不过,我只管把船往岸边一靠,上岸而回……” 成贵也是连连点头:“对对对,小船划起来快,打不过你就靠岸,一定往水寨归来!” “得令!”老四谢福拱手一礼,往寨墙而下。 点得两三千人,并二三百船只,就去迎敌。 着实也是急,再不迎敌,敌人大船逆流而来虽慢,但也就要到了。 片刻之后,就看二三百条中小船只,载着两三千水军,顺流而下极快,船只上铁甲不多,不过二三百套。 只因为水军,头前多是负责运输之事,并不上阵打仗,也无多少战利缴获,旁人得了好处,分给他们的也不多,若不是圣公垂怜,便是连这二三百套铁甲都没有。 弓弩箭矢,自也不多,道理相同。 至于什么火油之类,那完全没有,道理也相同,还更加一条,那就是这圣公麾下,组织其实松散非常,物资调度乱作一团,两三个月,百万之贼,诸多之物,着实分配不过来。 那也得上,硬上,不求大胜,只求让圣公知道,水军也是奋勇,也在尽力。 奋勇了,尽力了,圣公也就不那么生气了,求救求援,圣公也当愿意使点劲。 百万大贼,若是一直胜利下去,一切都不是事,什么问题都会被胜利掩盖,只要开始败了,所有问题,都会冒出来,显露无疑。 谢福心思也简单,上去干一场,大概率干不过,干不过,上岸就走。 二三百条快船顺流而下,迎面去敌。 那官军楼船第一艘,高台之上,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衙门下,押司吴用,正也面色严肃非常,眺望上游之敌军…… 正在发问:“贼来二三百船,如何迎敌?” 京东两路水军统领朱仝,其实不太通水战,还在一个学习的过程之中,他便不答,只看身后之人。 阮小二来答:“此战局简单,大船只管迎头去撞,小船贴近去打,大小弩弓齐射!” 吴用再问:“要不要用火油去烧?” 阮小二又答:“不必,小船目标太小,火油金贵,烧不得什么去,用起来不值当,火油只管留到攻寨再用,水寨必都是木头所建,那般去烧,定可火烧连营!” 吴用点头:“就按此般,打旗语,大船去撞,小船去靠,箭矢皆射!” “得令!”阮小二也认真非常,脸上皆是严肃,这战事重要非常,不可有丝毫懈怠之处。 就看两军正在这不算宽阔的水道上快速靠近,贼人船只极快,官军船只并不迅速,只是稳稳当当而去。 贼人水军头领谢福正在大喊:“不要与官军大船去撞,避开大船,去打小船,顺流飞下!” 其实倒也不用如此下令,没有人会去以卵击石,那几丈高的大船,如何去撞得?岂不是自寻死路? 只待船只再近,四五百步,谢福忽然看得天空之上,有黑影飞来。 便把谢福看得一惊,他知道那是箭矢,怎的这么远就开始放箭了?要么是朝廷水军其实也没打过仗,所以紧张了,犯傻了。 要么,就是朝廷水军之弩弓,真能射得这么远! 谢福下意识里,便觉得是第二种可能,再是大喊:“快躲快躲!” 谢福自己,也连忙往船舱去躲,他麾下其实都算是小船,便是他自己这条,算是大一点,有船舱还有间。 只听得船只咚咚在响,躲避一下,再出来一看,面前一根粗壮的箭矢插在甲板之上,只看到一根粗壮的箭杆尾巴,与那长枪一般的粗。 这般大弩箭,谢福昔日里何曾见过? 再抬眼去看周近船只,这箭矢倒是还真没射中人,已然有那中箭的小船正在漏水,竟然直接把那小船船板给射穿了…… 谢福心中岂能不惊,抬头再看,那黑影又来。 谢福这回倒也不去躲了,知道这般大弩并不多,箭矢准头也并不极好,射中人的几率并不大,但射中船只的几率倒也不小…… 周近再看,又有船只中箭,本是小船,没有几层甲板,自立马就开始漏水不止。 谢福左右来喊:“只管跳船,游上岸去!” 这军令也没什么意义,小船漏水,不游上岸还能如何? 却听谢福又来喊:“加速加速,再快再快,赶紧靠上去,错过大船,去打小船!” 战术并没什么错。 船只飞快在走,近得二三百步,谢福忽然发现,天空之上,黑压压一大片而来。 谢福下意识里,连忙再入船舱去躲。 船舱之外,叮叮咚咚便是一片乱响。 只待一轮之后,他又急忙出来看,再左右周近一看,双眼就充了血,周近小船里,那是死伤一大片。 这朝廷的弩弓,何以这般强劲?还这般的多。 那黑压压一片的黑点又铺天盖地而来。 谢福大喊:“快躲快躲!” 只问,这浙江四龙之水军,打过正经水战吗? 其实也没有! 这江南两浙之地,在圣公百万军下,那是摧枯拉朽一般处处陷落,水军哪里有机会正儿八经打过水战?平常里,只管运输之事。 倒也不必谢福下令去躲,有遮盖的船只,众多军汉只管往遮盖下去躲,没有遮盖的船只,船上之人只管往水里去跳。 谢福此时,自也去船舱里再躲,心中只想,仗着水流之速,只管快快与官军船只错过,倒也不必如何靠近去打了,船只错过,就当是已然打过一场恶战,到下游里,靠岸就回吧…… 只当是做过一场,圣公就不会过于怪罪了。 只待一轮过后,谢福凑出去又看一眼,好在,又近不少,顺流而下,船速当真是快。 只是……倒也知道官军船大,却不曾想,竟是这么大,那船帮之上,铁甲一丛丛,诸般弓弩,那是一列一列,一个个官军汉子,那是攒射不止。 只管再入船舱里躲着不出来。 好似下雨了,大雨暴雨,叮叮当当砸在船身之上,好似羽箭不要钱一般,只管倾泻,犹如泼水。 其实,箭矢也很贵,一根上好的箭矢,从箭头打造,到木杆的材料与处理,到尾部翎羽的修剪粘贴固定,从工艺的繁琐,到材料的处理,耗时耗力非常,连每根箭矢的重量都有统一的标准,岂能便宜? 这般倾泻箭雨,那就是在泼钱撒钱? 倒是苏武军中,箭矢从来都是如此去泼,从最初成军到现在,军汉们从来没有要节约箭矢的习惯。 如此箭矢去泼,一时间,楼船之上,吴用视线里,已然只看得到船只,竟是看不到贼人了。 吴用有话语来言:“倒是以往还真没有打过这般富裕的仗!” 有钱,许多时候,就是有实力。 吴用也凭栏去看,就看一只一只的小船从他楼船身边飞驰而过,便又回头去看。 此时此刻,戏珠龙谢福也终于再出船舱来看,看得一眼之后,心中更冷…… 头前,官军大船遮天蔽日,把视线挡去大半,看不到大船之后的小船也在水道上绵延看不到尽头。 此时越过大船了,再来看这水面,官军那中小的船只,更是如蚂蚁一般拥挤在水道之上。 看得谢福心中只有一股子无力感。 官军船只虽然不快,却是那些中小船只,当真灵活,正是谢福一船当先,便是好几条中小船只都往他来靠。 谢福只管大喊:“冲过去,快冲过去!” 又看得官军四处箭矢射来,甚至都能听到弓弦嗡嗡之声,谢福身有铁甲,倒也不躲了,只喊个不停:“左转左转!” 船尾摇橹的,那是奋力不止,掌舵的,更是飞快去扳。 只听得噹的一声,还是撞了,这么多官军之船密布在并不宽敞的水道之上,如何避得过? 只待撞这一下,就看一个官军铁甲汉说跳就跳,一跃就越过船帮跳了过来。 再看他身后,官军汉子们,那是有样学样,连连跳跃不止。 谢福连忙持刀上前去迎,就迎那当头第一个跳过来的汉子,那汉子小骨头在手,上前就锤。 谢福也是挥刀就去,那汉子不闪不避,迎刀就来。 刀砍在铁甲上,火星四溅,骨头锤来,那更是嘭嘭作响,两军对战,毫无里胡哨,也是这甲板不大,瞬间就挤得满满当当! 什么手段,在这般拥挤之中,也是多余,那骨朵只管贴近叮当去捶,一下一下又一下。 谢福瞬间,只感觉自己眼冒金星,心中知道,不好不好! 余光去看左右,其实也是铁甲对铁甲,谢福这条船中,铁甲不少,三四十号。 官军船只靠帮,那是先跳七八个,又跳五六个,另外一条船也靠了瞬间,也跳六七个,右边有船靠来,又跳七八个…… 其实各船接触而来,都在片刻,这些军汉就都跳上来了。 何以形容?唯有悍勇。 那最悍勇之第一个,倒也不是武松,武松还真没这般瞬间跳帮的技术。 那人,诨号活阎罗,名叫阮小七! 谢福正与他战,手中长刀不知挥舞去了多少下,挥得中挥不中,却是谢福脸上,早已又头上留下的鲜血,双眼视线都被遮盖变红。 片刻,谢福只觉得眼前视线变成了灰黑,如此一头栽倒在地。 那活阎罗阮小七也不管他,只管再去锤第二个,却是阮小七也知道,自己刚才捶死的,定是个大贼。 便也是贼军只有这条船最大,这船上悍勇来迎的头一个贼人,岂能不是大贼? 他阮小七就是盯着这条大船迎来的,岂能不立功勋? 只管一通捶打,奋勇不止,不得多久,阮小七便是心中一空,只念,这些水贼,当真不经打。 甚至阮小七心中还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原来…… 原来以往战败,不是我阮小七不行,是苏将军麾下太勇! 就看今日,这不又行了吗?三四十个披甲贼,这也不经捶啊! 只待左右再看,三四十贼,这不全都捶在地上躺着了吗?阮小七大手一挥:“往船舱里去,一个个全都杀了!” 众多铁甲汉,如狼似虎往船舱里钻,刚钻进去,便是一片捶砸之声。 更也伴随呼喊:“饶命,官爷爷饶命……” 阮小七倒也不入船舱,只管左右去看,诸般中小船只,都在水道上拦截贼寇,跳帮去跃,兄弟们自是好生悍勇。 船舱之内,瞬间也就没了什么动静,众多军汉上得甲板来,气喘吁吁都看自家指挥使,指挥使自是阮小七。 阮小七左右来说:“把船调头来驶……” 自有军汉去摆弄,却是阮小七再言:“都算一算,记一记,各自杀敌多少,莫争,一起打杀的,便都记上,到时候再来分,将军之赏赐,可不少,有得钱来分!” 众多军汉也都是喜笑颜开,只管来言:“还道贼人多强悍,原道这般不经打。” “是啊,这些水贼,可当真没见过什么战阵!” “水贼倒是极好,就是太少了,多一点就好了!” 众人来去在说,却似乎丝毫想不起来,不久之前,他们多也是贼寇之流……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今不同了,他们是官军了,在打贼寇。 阮小七站在船头,只看船头慢慢转了方向,便是再下军令:“快,迎着那条船去,靠上去靠上下,兄弟们,又来活了!” 自又是一条贼船,小小舢板,七八个人,并无披甲。 “指挥使,这船人不值钱,寻那披甲贼去靠才是……” 阮指挥使便是一语不善:“哪里有那么多披甲贼!” 便是举目四望,还真没有什么披甲贼,也是无奈。 又要再靠了,若是同流平行,那靠帮之后,可以靠得住很久,若是相互对向,靠帮便只会是短短片刻。 只看所有军汉,都往船只一侧去,便等着那片刻靠帮跳过去。 这是精细活,更是技术活,若是一个不慎落水了,那可麻烦,一身铁甲,那得快脱快脱,不然沉下去可就上不来了。 只管一口气憋住,快速把头盔一甩,以腰间小短刀,把系甲胄的牛皮绳一通乱割,先把肩甲胸甲裙甲抛去,就可先浮上来喘口气,再来一通挑割,先解双臂,腿甲就不急了。 这得是水性十足,还得是临危不乱,这水军可不好当,若不是自小生活在水边之人,还真就当不了。 就看那武指挥使的陷阵营,只管在大楼船上待着射箭就是,他们可万万不会来跳帮,当然,上岸攻打水寨,自是武指挥使的用武之地。 就看这并不十分宽敞的浙江中游水道之上,好几百大小船只,那是打作一团。 其实时间并不很长,一艘一艘的贼船,有的调转船头来行,有的就这么顺流而去。 吴用在楼船高台上看得清楚,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轻松:“打得好!” 阮小二来笑:“区区小贼,不在话下!” “往那水寨去靠,召唤小船来,大部准备上岸,小二,那水寨之边,还有许多贼船,你带船去,只管全部焚毁。”吴用连下军令。 “得令!”阮小二点着头。 一旁朱仝刚才也是到处去看,此时便是准备换小船登岸了,他自不通水战,还在学习,但陆战,岂能不奋勇一番? 而今为朝廷剿贼,上报天子,下安百姓,正是为国效死之时,以往从未有过这般机会,今日得来,心中都觉得澎湃不已。 贼人水寨,也并不大,木栅也并不十分高耸。 昔日里,说什么浙江四龙,不过就是浙江水道上的水霸而已,拦水劫道,乃至垄断鱼获行市,大多都是这般营生,便也是那江湖好汉。 只待圣公一起,投效而去,就做了这水军统领,拢得几百里浙江水道各处好汉,就有了这五千水军,五百条船。 也就在这睦州乌龙岭不远处,立下了水寨,帮着圣公运输粮草物资。 都总管玉爪龙成贵,此时远远眺望战场,其实看不太清楚,更也不知那最有头脑的四弟谢福的脑袋已然被官军指挥使捶开了,便也是知道水战定是打不过,派出去求援的马匹早已去了。 只管等着官军来打水寨,乌龙岭很近,那里的援军,当是来得极快。 想到这里,倒也稍稍心安,只要乌龙岭的援军来了,便是对峙个两三日,只要撑住两三日,圣公当是有军令,睦州城内定有大军来援。 这水寨,也就算是守住了。 只看得官军开始兵分两路,一路大小船只慢慢靠近而来,一路已然在登岸。 可惜了,水边还有二三百船,此时都保不住。 再看那官军登岸之处,船只来来去去,呼呼啦啦,三四千人。 铁甲一丛丛…… 也看得成贵是倒吸一口凉气,铁甲只要穿在人身上,就莫名骇人。 人上了岸,船只依旧来去,便是再运器械,床子弩,大箭矢…… 那三四千官军已然在寨外列阵,床子弩被抬着往寨外来摆。 成贵只往北边去看,东北方向,就是乌龙岭,十几里而已,乌龙岭是通往睦州的关隘所在,那里,驻有三四万大军。 守将乃是右丞相祖世远麾下,亲军正指挥使,白钦。 当是来援极快的…… 所以成贵频频去眺望,只等他来,哪怕白钦不亲自来,也当派麾下军将景德来才是。 就看那船只依旧来回不止,运得不知多少东西,连长梯都是运来的…… 成贵看得那从船上运下来的长梯,心中一紧,怎的连长梯都随船在运?本还以为官军上岸之后,当还要整备一番,此时再看,怕是官军就要立马就要攻寨子了。 成贵急忙来喊:“击鼓击鼓,快,宋军就要攻寨了!” 官军列了阵,丝毫不等,片刻之后,鼓声隆隆而起。 吴用坐中军,阮小五、阮小七各领五百,守中军,朱仝领一千五在北作预备。 阮小二并童威童猛还在船上,便也开始靠近水寨去烧船只,那船只上,也有贼人在守,便是也打也烧,小船太多,夺来无用,只管烧去不让别人用就是。 武松武二郎,领两营陷阵去先登。 只待鼓声一起,武松亲自扛着长梯飞奔往前,石秀与他同扛一具长梯奔跑在后,左右还有百十号披甲女真,便是昔日完颜兀术分两次送给苏武的礼物。 而今,这百十号披甲女真,正是武松陷阵之先锋。 寨墙上,只看千余铁甲奔来,好似山呼海啸一般,成贵也曾见过这般架势,只管大喊:“放箭放箭,快放箭!” 寨墙之上,便是弓弦嗡嗡,却是丝毫不能阻挡官军铁甲的步伐。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梯搭在寨墙之上,长梯之钩,一把钩住木头垛口。 檑木滚石之物,也有,正在往下砸。 武松哪里管得这些,只管一语:“大盾与我!” 身旁那披甲女真,早已听得懂这简单话语,只管把大木盾给武松。 武松把大朴刀往石秀一递:“拿好!” 石秀点着头。 就看武松把大盾往肩膀一扛,一手抓到长梯,抬腿就上。 石秀连忙把自己带着的骨朵插在腰间皮带之上,一手贴着武松的大朴刀,一手抓长梯,再跟上去,用头与肩膀顶在武松双股之下。 武松一下一下去爬,石秀一下一下去顶。 什么檑木滚石也好,什么箭矢也罢,砸在武松头顶大盾之上,武松便是顿都不带顿的,只管手脚并用,爬得飞快。 拢共一两丈高的寨墙,经不得武松脚步几个攀登,便是眼前一亮,武松把木盾往寨墙之上一扔,便是砸倒两三个人。 一跃而起,已然就上得寨墙而去,有那刀枪而来,武松不躲不避,还挥拳去打,砂锅大的拳头,砸在铁甲之上,嘭嘭作响,又是倒地一人。 再看武松,把头一埋,往前就撞,浑身蛮牛之力,一撞去,周边瞬间一空。 石秀已然也爬上来,大朴刀就送到指挥使手边。 武松接过大朴刀,那挥舞起来,神佛难挡,何况肉身? 什么浙江水道上的四条龙,岂能不来? 冲波龙乔正,一身铁甲就要来赶,一杆钢叉就往武松叉去,却是半空之中,就被武松眼疾手快,当场抓住钢叉长杆。 大朴刀挥起来,也不知是劈砍,还是打砸,只管去。 乔正之辈,一个回合,当场栽倒。 却听不远锦鳞龙翟源在呼:“三弟!” 呼喊着,翟源也来,拼命三郎石秀一跃而去,骨朵锤头在手,扑上去就砸。 扑去,是一把抱住翟源,两人瞬间滚落在地,只待翻转几番,正是石秀坐在那锦鳞龙身上了,骨朵照着头盔脸颊,那是一通猛锤。 只看身后,呼呼啦啦上来的披甲女真,寨墙之上,那是瞬间局势大变,贼寇本就披甲不多,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正也是此时,北边,一彪快马七八十号已然赶到附近,勒马看向水寨战场,那领头之人,正是白钦座下大将景德,他打马,自是来得快。 只看官军已然上得寨墙,口中便是一语:“怎败如此之快?” 他已然来得够快了,接了求援立马就出发,却还是来晚了,寨墙之上,官军铁甲过于显眼,那是越上越多,那寨子怕是要破了。 景德立马下令:“快,派快马回头催促步卒加快行军,定要保住水寨不失!” 却又看那边水里,熊熊烈火在燃。 景德心中一紧,这水寨没了船,那这浙江水道,岂不…… “快快快,快去催!”景德呼喊不止,麾下游骑岂能不是飞奔去催?步卒还在五六里外,再快也要一刻时间。 吴用已然看到了这彪马军,七八十骑,只管在将台下令:“着朱仝向北列阵,护住中军!” 吴用一个总管衙门下的小小押司吏员,却是能指挥京东两路有武官品级在身的水军统领。 那统领也听指挥,麾下一千五百人,开始向北列阵,这一千五百人,也多是水军,其中主要都是水泊子弟。 倒是也操练得不错了,但若是苏武看来,自也是看不过眼的。不怪旁人,还得怪苏武自己,他也没时间没精力去认真把这水军步战操练之事认真来做,还待往后再来安排这个工作。 但军械甲胄,苏武是舍得的,一千五百人,皆有甲胄在身。这些甲胄,头前不久,还穿在杭州贼寇身上。 就看那寨墙上战局变化极快,也是那寨墙之内,贼寇不过两千人,武松一阵就登,正在寨内四处打杀不止,武松杀人,如同疯魔,那是打起来就停不住手。 有人当面求饶,武松心中还在想着饶他一命,手中卷刃大朴刀却是比他思维还快,就已经砸下去了,收都收不回来。 砸完了之后,武松心中丝毫也不纠结,只有瞬间一念,只怪他求饶太慢,早一刻求饶,那不就收住了吗? 杀人,杀这般乌合之贼,对武松而言,着实比杀鸡还简单,鸡还能扑棱几下翅膀到处躲闪,目标也小,不好拿定。 倒是人则不同,目标也大,奔逃也慢,一朴刀便是一条命。 只待武松用脚步把这不大的寨子上下转完一圈,再看满场,两千贼,活人着实不多。 却听武松来言:“诶呀,哥哥说要俘虏做工的,你们怎么都给打杀了去?缴械求饶的你们怎也不留?” 石秀听得一愣,幽幽一语:“这不都是随着指挥使一起打杀的吗?” 武松闻言,便又来说:“我自……我自打杀来去,你们当留人命的!” 石秀撇嘴:“下次知晓了!” “嗯,知晓就行。”武松点着头,再上寨墙去,往北一看,只管挥手:“走走走,随我来!” 石秀只管也往北看,呼呼啦啦数千之贼,正在奔来,奔得飞快! 也看朱仝已然正在去迎! 武松飞奔就下寨墙,从寨门而出,也还有语:“莫要再都打杀了!” 石秀闷哼哼来答:“知晓知晓!” (兄弟们,昨日之宠爱,诸位可都喜欢?心情越来越好,宠爱当越来越多!) (本章完) 第187章 方腊直娘贼,直娘生方杰! 第187章 方腊直娘贼,直娘生方杰! 水寨之内,已然肃清,那边水寨码头,也是熊熊大火在燃。 北边,乌龙岭的援军已然当真就到,五千人左右,皆是步卒,披甲四五百,马军七八十。 正是列阵排开,慢慢靠近,朱仝也是列阵以对。 武松已然先奔到中军,也是场面不大,官军这边上岸的,拢共也不过三千多人,这仗接着该怎么打,也当问一句吴押司。 倒也不是因为吴押司官职有多大,而是武松而今也学会了哥哥的行事方法,打仗之前,当问一下军师谋士之意见。 武松大喇喇就问:“押司,贼人水寨是无了,这仗接着怎么打?” 吴用拱手一礼,答道:“回武指挥使,本是水寨已破,只管鸣金上船就走,但既是贼援军赶来了,若是不击溃之,便难以上船……” 武松点着头:“嗯,是这个道理,那朱统领一千五百人,贼来五千,披甲四五百,他打得过吗?” 武松虽然看起来大喇喇的模样,好似没心没肺,其实又是个心思聪慧之人。 他问这话,便是知道吴用这一彪人,该纳投名状,军汉之间的信任,本就是用命来建立的。 换句话说,朱仝该带着一众昔日的贼寇拼命一回,为苏将军拼了这一回,往后就好说了,不说别人,武松也会高看他们几眼。 所以,武松问吴用的话语深意,其实是,朱仝敢不敢带着一千五百昔日的贼寇作为主力,与贼军拼这一场。 吴用立马来答:“还请武指挥使压阵!” 武松听来,脸上就笑,这个回答他很满意,便是点头:“好,某自带领麾下军汉列队压阵!” 说着,武松转头就走,开始呼喊左右,再去列阵。 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武松心中自信非常,只管带着身边这两营一千号陷阵营去,便是百万贼军,他武松也敢冲上去从头敲到尾。 今日压阵做什么? 就看着,看着朱仝用不用命! 朱仝有一千五百号铁甲,合该也把五千贼人援军敲个稀巴烂! 若是朱仝敲赢了,往后,那就是自家兄弟,如果朱仝今日敲不赢,怂了退了跑了,当教哥哥知晓,这些旧贼,当真不行,不堪大用! 当然,武松还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收拾残局,追一追逃敌之类的,为哥哥多抓几个俘虏是可以的,刚才忘了这茬事…… 列完阵,武松就等着,身后吴用那边,已然再起鼓,头前二三百步,朱仝带着一千五百号铁甲,已然开始迈步向前。 如今,京东两路之军中,铁甲那是真不缺,自家打造也多,童贯从枢密院配置下发的也不少,战利缴获也太多,甚至还拿铁甲去送人。 也主要是苏武麾下之兵,真不多,战兵加在一起,还从辅兵之中补充了两三千人,如今也不过堪堪过万。 在湖州各地,乃至周近州府,倒是又招收了四五千的辅兵。 这差不多就是苏武所有的家当了,至于留在京东之地的其实也不多,也不过两千来人。然后就是有编制的水军,几乎都在这里,也不过六七千人。 林林总总全部加起来,辅兵都算上,水军也算上,也不过堪堪过两万之数。 所以,许贯忠才说,扩充军事是重中之重,苏武以两路之地,却只拢得这么些人马。 来日对辽之大战,许贯忠心中其实也担忧不已,便是这个规模,显然有些少了,让人心中有些不安。 对于苏武而言,那自是多多益善,抛开辅兵水军不说,战兵,三万不嫌少,五万不嫌多,若是能发展到五万人,那真的天下大可去得,便是心中真正安定。 但按照苏武这般治军经营之法,真要有五万大军,那真是一件极难之事,三万之数也算勉强。 真正两万之数,也还差得甚远。 至于苏武真正能用的盟友,秦明算一个,张清算一个,索超算一个,济州兵如今虽然不强,但张叔夜正在经营,来日也当算一个。 如今,河东关胜郝思文部,应当也算一个。 再就是王禀了,苏武给王禀下达的任务,那就是要两万婺州兵,只要钱粮供应得上,这件事对王禀而言,当也不难。 至于钱粮如何供应给王禀,也有几方面的来源,枢密院编制上的钱粮是基础,这是本该就有的,苏武直接的支援是其一,还有两浙路与江南东路州府的帮衬,这点面子,童贯也好,苏武也罢,都是有的…… 乃至来日新任杭州知府,当也会尽心尽力。 这两万婺州兵,那就真不难了,这两万婺州兵,在苏武心中,那是当嫡系看待,来日上阵,必可真正倚仗。 至于西北刘延庆麾下,那自也是盟友。 如今局势看来,苏武在军中,自是已成一方巨擘,至少影响力上已经到了这个层面。 武松也明白这个局势,这些事,苏武也从来不避讳他。 他知道自己哥哥现在要什么,要功劳,要权柄,要钱,也还要俘虏,他也知道哥哥在青州那边开了水玉矿,也知道哥哥还要回家开更多的矿…… 武松也开始学着自家哥哥,心疼起麾下军汉,自家哥哥这点军汉家底,每一个都来之不易。 只管看着,看着朱仝往前去冲,双方皆无骑兵,贼人那七八十号骑兵,在一千五百号铁甲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事。 便是两军列阵开始对垒,贼军自也是四五百号铁甲在前,灰布麻衣之辈在后。 一接阵,只管是铁甲互相敲打。 铁甲这种东西,很奇妙,它能让一个不那么悍勇之人,变得悍勇,便是知道自己在铁甲的保护之中,不会死在敌人一刀一枪一箭之下,便也敢迎着那刀枪而去。 它能让悍勇之辈,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只把一身铁甲当做自己多出来的好几条命,拼了一条还有一条,只管去拼。 至于过于懦弱之人,那便不谈,什么甲胄在身上也无用。 朱仝显然不是那懦弱之人,他只管一马当前就去,手中的锤头,一个一个贼人去敲。 这是他真正第一次为国上阵,心中莫名有一种热血上涌,激动不已。 他似也知道自己机会不多,错过今日,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便是莫名悍勇得不可想象,满眼皆是贼寇,左手一柄锤头,右手一柄锤头,一下一下皆是全力去抡。 铁甲互捶,着实没有捉单比斗来得精彩。 叮当哐啷,每一下巨力,都带着一种力量反馈而回的震动,震得人手臂发麻。 也见不到多少血肉横飞,也看不见多少残肢断臂,倒地之人,他也不会立马就死,却是那种死前的痛苦不堪,让人整个面容都狰狞在了一处。 死前,动弹不得多少,痛苦会伴随许久,能看到,能感受,慢慢抽搐,面色紫黑,慢慢死去…… 有时候,一锤子砸在脸颊上,血肉一飞,那哀嚎之声,撕心裂肺…… 昔日是贼的时候,众多水泊汉子,都当自己的好汉,后来成了官军,吃了粮饷,面对旁处的军汉,莫名又觉得低人一等,总感觉人家会瞧不起自己。 好在,日子算是又过舒坦了,父母妻儿,又过回了正常日子,不必去躲去逃。 不免也想,哪一日再见人的时候,不再低人一等,便也是个昂首挺胸,正店脚店里吃酒碰上了其他军汉,也能大大方方攀谈笑语…… 朱统领头前就说,就在今日,打赢这一仗,那就能光明正大做人做事,谁也不敢再小瞧了…… 众汉子也知道其中道理,将军许是信不过他们,觉得他们不行,便是要证明自己。 都是山东子弟,出门几千里而来,便也不能给山东子弟脸上抹了黑,更不能让将军丢了脸面。 若是真教将军此番丢了脸面,那回去之后,营生还有没有是其次,便是一辈子在济州与东平府,便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传出去,山东父老,一辈子戳着脊梁骨。 将军也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只管听头前朱统领喊:“随我杀!” 众多汉子也并不大呼小叫,将军给配了这一身好甲胄,只管迈步跟着去,只要朱统领不退不怂,脚步跟着,便也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说起来,将军赏兵,还从没赏到自己身上。 这一回,合该赏到了吧?如此,也不算空手而回,回去了,父母也好,妻儿也罢,不多念,买只羊,沽几壶酒,给老父置几双鞋子,给老母妻子扯几匹好布,孩儿喜欢冲吃饴…… 又砸倒一个,便是心中大喜,这个买一头牛,还能买一亩地。 再砸倒一个,哈哈哈哈…… 妻子可以打几个银簪,再来一套手环,再来一个璎珞…… 再砸再砸,当真是越砸越是起劲了,这贼人当真不难砸,再来两三亩地,再修缮一下房子…… 不太远的地方,武松好整以暇,微微有笑:“可以可以,还算可以!” 石秀一旁接话:“指挥使,咱们还上不上啊?” 其实是石秀身后,众多军汉一个个急得不行,这能不上吗?捡钱的事,自家指挥使偏偏还不去捡? 武松大手一挥:“不急,此时不上!” 身后众人,那是失望一片,入陷阵营来,是为什么?除去那些情感义气之类的因素,那就是上阵第一个,将军给大钱。 怎的还看人家打,自己不上呢? 便是有人问:“指挥使,我爹说要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备着……” 武松回头来笑:“怎的?柏木棺材你都没赚到?” “指挥使,这不还得建大屋吗?” 武松便答:“贼寇还多着,不急这一回,这才几个。总得让别人也挣一点,不然人家还说咱将军偏心,都让咱们挣光了,那以后将军还如何领兵打仗?” 石秀点头一语:“是这个道理。” “指挥使,咱们打披甲贼,他们打布衣贼,这不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人家一口肉都没吃上,第一次吃肉,你还要去抢,等着!”武指挥使,脾气也不太好,语气已然不耐烦。 便是这一语,左右倒是不言了,罢了罢了……也想着,贼人还多,还多还多。 就看那朱仝所部,当真推进得极快,便也是贼军脚步进不得,不进,那就是在退,局势已然明朗。 武松等人,如今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眼前这一战,比起来,那自就是小场面了,众多陷阵军汉,也不紧张,也不着急,都有一种好整以暇的心态,甚至多少也不严肃。 只看得贼人当真要溃了,武松便来大喊:“追上去,抓贼,别都杀了,留点,将军要做工的……” 石秀连连点头:“知晓知晓!” “休息得差不多了,随我冲!”武松手臂一举,迈步就奔。 千余陷阵,那是跑得飞快。 只看得这一千铁甲再往前去,那贼军,立马成溃散之势,转头快跑。 便是领兵之人景德,也是大呼:“退回乌龙岭,快,退回乌龙岭去!” 官军在追,追来极快,后面那千余铁甲奔得更快,三四百步之距离,瞬间就撵了上来。 掩杀起来,那当真是手段凶残非常! 乌龙岭,不远,睦州交通之要道,官道是要冲,马鞍形状,岭上有堡寨,昔日里,这里驻扎了官军,后来被邓元觉率兵打走,便让白钦在此驻防。 只待一路去追,追着追着,武松已然就到了乌龙岭下,倒是有那么点险峻。 倒也不知打杀了多少人,只看得那呼呼啦啦的贼军,只管往那乌龙岭去上,其中,还有三万左右的贼军,当然,这数目也说不准。白钦早早望见自家溃兵在逃,也看到铁甲官军在追,正在犹豫要不要率兵下去接应。 只待他刚刚犹豫之下决定,率兵下去迎敌,刚走到堡寨之门,,堡寨门口景德已到,只管大喊:“白指挥使,快快拢兵守好堡寨,此官军不可力敌也,当让圣公派精锐来援!” 白钦顿时一愣,就看景德入寨而来,只管又说:“快关门快关门!” 白钦便问:“怎的败得如此境地?” 景德已然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答道:“指挥使有所不知,皆是铁甲,数千之多,定是那苏武麾下之最精锐,就是击败吕枢密与皇叔,又击败司元帅与厉元帅,还打破了杭州城的那个苏武,是他麾下最精锐!” 白钦闻言,面色大骇,连忙左右呼喊:“快关门快关门!” 也是如今之局势,实在凶险麻烦,四大元帅,石宝在杭州兵败,退到了富阳,邓国师在富阳把手。厉元帅杭州城外兵败不知所踪,司元帅领着厉元帅之溃兵与胞弟厉天祐,驻在了新城。 而这乌龙岭之处,本不算前线,精锐其实不多,如今精锐分了两部,一部在前线富阳与新城,一部跟着圣公在建德与清溪。 怎的官军之主力,忽然就出现在了乌龙岭这里?还是那苏武之嫡系精锐? 这哪里能是对手? 就看那官军铁甲,不得多久就到岭下,只管是赶紧关了堡寨之门,也管不得许多还没进来的人了,只管让他们先往山林里去逃去躲,只待官军退了,再回不迟。 倒是官军也在岭下止步,武松正在打量岭上堡寨,便也来说:“此处倒是要冲所在,若从陆路来打,此处还真不好打。” 石秀便问:“那打是不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武松摇着头:“不打,咱也没得攻打乌龙岭的军令,再说,要打此处,当要匠作队帮衬,此番咱是肃清水道之职责,回吧……” 武松已然转头在回,左右军汉,都是却有不舍,也多少有些失望,虽然不敢多言,但心中不免也想:贼人那么多,又不打…… 自是往水边再回,却是水寨那边,正在灭火,刚才烧起来,此时有要灭,倒是水边灭火,并不很难…… 武松寻到吴用身边,倒也颇为疲惫,却是来问:“怎的又灭火呢?” 吴用便又是拱手一礼,慢慢来说:“武指挥使,在下有一计,正要与指挥使禀告商量!” “你说来听听……”武松却也微微拱手一礼,态度着实有变。 吴用认真来言:“在下是这么想的,此处水寨,倒也保全住了,若是放一支人马守在此处,便可断得贼军前后之联系与接应,将军来了,更也可从此处登陆,此处还可用来存放粮草,便于水路运送……” 武松便也点头在想,却问一语:“不远乌龙岭还有不少贼人……” “所以,便是想留一支强军在此把手,武指挥使……最多守六七日去,在下带船队顺流而下,飞快就能接上将军,再回,要得几日。” 吴用打的是这个主意,谁留在这里最稳妥?不言而喻。 武松便也明白了:“那自是我留在这里就是!” 吴用立马就笑:“那自也不当是指挥使一千人在此,朱仝统领也留在此处,他听指挥使差遣就是……” “好,六七日算不得什么,便是这几天,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那乌龙岭打下来,若是真把乌龙岭打下来,那就真彻底把贼军前后断成两截了。”武松认真在想。 却是吴用听来心中一惊,只道一语:“武指挥使守住本寨就是,不必去想那乌龙岭,只待将军到了,一切自是水道渠成!” 武松只管点头:“我知我知,我自不会犯险,也不会逞强做那做不到的事情,你自带人快回就是,莫要让将军久等。” 吴用闻言放心不少,也点头来说:“水军也分两路,我带大部先回,去接将军。也留小七继续带百十船只往前头去,水战倒也无甚了,只管是沿途焚烧抢夺船只,只管教贼人一艘船都用不上。” 吴用本也不必这般与武松细致禀报,但他还是这么认真来说。 也是武松身份着实不同,他是苏将军最信任的兄弟,其实就是那监军的角色,吴用倒是在这些人心之事上,拎得清。 武松也懂得,也受用,知道吴用是在做人做事,只管点头:“好!” 吴用如此,才心下一松,拱手再礼,便是去忙,准备率船东返。 武松此时,倒也认真拱手回礼,便是心中,已然也有认可。 只管是那朱仝也来,武松嘿嘿就笑:“朱统领,你这水军打得不错。” 朱仝还在拱手,只听得这一语,便是喜笑颜开,还回头左右先看了看,身后众人皆是面色大喜。 当前何人也?苏将军座下第一猛将也,苏将军最亲信的兄弟也! 得如此一夸,一切都在这一语了。 朱仝行了礼,答道:“多谢武指挥使!” 武松摆摆手:“诸位,从今往后,都是自家兄弟!兄弟们如此用命,只待将军一到,赏钱一个不少。” “武指挥使,再拜!”朱仝又是一礼,便是身后众人也跟着行礼。 “罢了,走,随我入水寨,我也有事与朱统领商量一二。”武松面色又沉。 水寨着实不大,倒是也住得下两千多人,里面粮食也多,军汉们只管四处收拾一下,便是安定下来。 议事堂里,武松朱仝石秀等人落座。 “不知武指挥使有何事要商议?”朱仝拱手来问。 武松左右去看一圈,便来说:“咱虽然只有两千五百余人,职责也是守卫这水寨之处,接应将军大军来登岸,但某想了想,咱要是在将军来之前,把那乌龙岭打下来,如何?” 石秀便是一愣:“指挥使不是说那堡寨不好打吗?要匠作队的人来帮忙?” 武松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没有匠作队,着实不好打。只是呢……若是打下来了,岂不给将军省事,咱就把这贼军前后切成两截,只管让那谭稹打富阳打新城,将军一来,咱就直接去打睦州治所建德城,便是桐庐来了援军,也可堵在乌龙岭以东,如此……诸位想想?” 朱仝立马就想到了:“那方腊之贼,岂不尽在我军之手?” “嘿嘿……是这个道理,哈哈……咱得擒住那方腊贼,不可让贼首教旁人抢了去!”武松想定了此事,便已然也是有了谋划之能。 显然,吴用也是这么谋的。 这大概就是一个词,主观能动性。 武松也想一事,便是又说:“以往啊,咱们都是跟着将军四处去打,听的都是军令,往后,将军权柄越来越大,自是要放人独当一面,将军以往就与我说过这般话语,让我多读书,便是此意,我便做这一回试试,打不下来也无妨,若是打下来了,将军心中必然欣喜。” 武松把话说得直白非常,便就是内心由衷之语。 朱仝便是来问:“指挥使可有定计?强打怕是难下。” 武松点头:“有,有从哥哥那里学来的一计,围点打援,咱先往乌龙岭的堡寨去叫阵,贼人出来打,那再好不过,贼人不出来,便是日日叫阵,乌龙岭西,必有援贼来,咱先把援贼打个丢盔弃甲,再把援贼尸首摆到那岭前去,把俘虏都压到岭前去,一一砍头!且看那岭上的贼人怕是不怕!再喊缴械不杀之语,且看他们降是不降!” “啊?”石秀懵懵一声。 “怎的?”武松以为石秀有什么话说。 石秀摆摆手:“无事无事……” 朱仝却有话说:“倒也不知援贼是多少?” 其实也有一些担忧,援贼若是来得太多,精锐太多,自家两千五百人,有点少了。 武松大手一挥:“此番,自我来陷阵,便让朱统领压阵!” 朱仝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若是那岭上之贼还是不降,如何是好?” 武松便答:“便也造一些长梯,咱攻他一阵看看,打得下来,兄弟们都有大功,打不下来,那自就退回来守水寨,等将军大军再来!” 朱仝点头:“如此甚好!” 朱仝倒也不是怕什么,便是想要个前后稳妥,武松如此前后说定,便也不是做傻事了,那就稳妥了。 却是武松忽然一问:“今日拿得多少俘虏?” 朱仝答道:“我这里三四百。” 石秀也答:“咱陷阵营,一百多……” “怎的这么少?”武松皱眉来问。 石秀又懵,只管答道:“一路追击打杀而去,来不及抓……” “唉……”武松叹息一语,却又精神奕奕:“无妨,明日大早就去叫阵,三四百,一百多,那也有五百俘虏,明日,就在那乌龙岭下,一个一个来砍!且看贼人是否出战!” 石秀都懵一圈了,到底是要俘虏还是不要俘虏啊?到底将军要不要做工的? 武松还来解释:“咱这是……为了打击贼人之军心,诱使贼人出战,往后还能抓到更多!” 石秀无奈,看得一眼武松,行吧,你怎么说都对! 就看水道上,大批船只开始顺流东归,留得两艘大船与百十小船,继续溯游而上,不得多久,水军便都离开了。 水寨之内,一边加固一下寨墙,一边也开始埋锅造饭。 有鱼吃,水贼头前打的鱼,浙江水道之鱼,当真鲜美! 且待第二日,大早吃罢,两千铁甲押着五百俘虏出寨去,留五百人守卫水寨。 只管往那乌龙岭下! 选大嗓门十几人,披甲端盾,靠近去骂:“方腊小儿到处去躲,便是爷爷们追来了,尔等还不出来投降?” 这骂得一般,换个人来:“方腊直娘贼,直娘生方杰!” 直娘这个词,其实……就是那个意思。 这个有点东西,便是左右皆哈哈笑得不止。 换个再来:“直娘生方杰,方杰直娘贼,再生方天定!” “唉,你这不押韵啊,我来我来!” 便是再喊:“狗贼们听着,爷爷来了,哪个敢出来一战?你们这些直娘生的,一个个胆小如鼠……” “啰里啰嗦,我来!汝彼娘之大去老妪!” “傻屌!” “投降便操之留汝!” 前头骂得热火朝天,听得武松是哈哈大笑,只管挥手去。 五百贼人往前押,军汉长刀在手,一个个绑缚押跪在前。 这般架势,要做什么,自不用说。 堡寨墙头之上,白钦面色又白又红,每一句骂,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再看那架势,还问:“这是作甚?这是作甚?” 白钦岂有能不知这是作甚? 景德来说:“指挥使,要不,你先往下墙头去?便当不闻不见……” “岂能如此行事?两军交战,何以还有这般之事?”白钦已然激动起来了。 “指挥使万万不要中计,宋军引我等出战也,只待再等一等,睦州不远,定要精锐援军赶来,只待援军一到,我等便杀将出去,定将这股官军斩杀殆尽!” 景德连连来劝,便是生怕白钦忍不住要出击,官军之能,他是深刻体会了。 莫看己方人多势众,官军铁甲,战力着实超乎想象,出去当真打不赢! (兄弟们,今日七千六,堂妹有喜事,这两天只在七八千,大后天开始,更新回归以往万字!) (本章完) 第188章 无卵直娘贼! 第188章 无卵直娘贼! 就看得堡寨外不远,一排一排的俘虏押跪整齐了。 便有那大嗓门来喊:“投降则免死,负隅顽抗,死路一条,腌臜之贼,且看好负隅顽抗的下场!” 众人回头去看武松。 武松一点头。 一排排的大刀整齐划一举起,只待武松大手一挥,刀光一闪,五百个人,犹如五百血红喷泉,喷出去的血液在空中竟是能形成雾气。 好似有那么片刻,空气都带着一股氤氲之红。 砍完人,圆形的头颅还在地上滚动,军汉会加上一脚去,把那没有了头颅的身躯踢倒在地,倒也无人收尸。 便是收刀入鞘,军汉们站成一排,只往那堡寨去看。 那堡寨之上,贼汉无数,竟是没有一人说话,甚至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多少目光都看得呆愣,人这辈子,会见识很多场面,但五百人同时砍头的场面,着实不可想象,冲击力实在太大。 连守将白钦都看得有些愣神…… 不等白钦说话,景德先说:“指挥使,万万不可中计也!” 白钦转头来,当真问了一语:“我堡寨之内,挤满了人,两三万之数,敌人不过两千,当真打不得?” 白钦岂能不是睚眦欲裂? 景德摇头:“打不得……” 景德心中知道,真要去打,会败得很难看,若是几大元帅在此,或者皇侄方杰在此,他们带着手下精锐几千人,那自是可以拼上一拼。 但眼前这乌龙岭,当真没有一拼的资格,只管转头去看左右那煞白的面色,这还怎么打? 只看得堡寨之外,有那军汉,竟是在解腰带,腰带解出,便是有那黄色液体在洒。 那哈哈大笑的声音,此起彼伏,便是许多军汉有样学样,皆是这般举动。 甚至有军汉还互相在比,比谁更远,比谁更持久。 只待一般耍弄之后,骂声又起,此起彼伏在骂,换着样来骂。 白钦看得许久,陡然转头就走,不看了…… 景德也心中一松,跟着也去,便是当真怕这位白指挥使一怒之下,会开门率兵去打。 堡寨远处,武松也在叹气:“直娘贼,属王八的,这般也还能缩着头。” 一旁朱仝便说:“指挥使,倒也是早有预料之事,既是不出来战,倒也无妨,只管是被吓住了,只待咱们击溃了援军,这堡寨定是军心大失,不堪一击!” “也罢,明日再来!”武松点着头,鸣金,回水寨。 却也在等消息,想来睦州治所建德那边,援军应该也要出发了,只是武松没有游骑,斥候靠步行,怕是有消息也来得不快,倒也不急。 打硬仗,或者遭遇战,武松一点不虚,他是陷阵营的指挥使,也从来打硬仗。 便是里胡哨的不多,硬桥硬马最合适不过。 前面来也好,后面来也罢,一营陷阵是五百,两营是一千,正着打也行,反着打也行。 曾几何时,有那大唐之精锐,分了两边,铁甲无数,一锤一锤,数万人,就这么锤了好几个时辰,一直锤到双方都几乎损失殆尽。 武松这两三个月,或是在东京,或是在船上赶路,或是在湖州过年,无事,真还读了不少书,也是哥哥苏武推荐他读的…… 这一段大唐的故事,苏武读来,只觉得悲哀可惜,心中郁郁。 武松读来,便是读得眉飞色舞,只读出了一种热血豪情,且不说什么是非对错,只管连夸好汉,大唐好汉! 甚至也说,这么打仗,胜败都心服口服,要么你把我杀死,要么我把你杀死。 那浙江水道之上,顺流而下,再加风帆桨撸水轮,日夜不停,速度极快。 不得一日一夜,吴用已然就又到得苏武身边,把事情禀告得清清楚楚。 苏武看着吴用在舆图上点来点去,便是来问:“如此,岂不是桐庐也不管了?直入睦州治所建德?” 吴用点头:“卑职正是此谋!打下建德,直扑清溪,那方腊末日到也!” “太快……”苏武如此一语。 “嗯?”吴用愣了愣。 太快了也不好? “桐庐还是要打……”苏武自有苏武的谋划。 吴用一时当真没想明白,为何太快也不好?太快哪里不好? 兵贵神速,战争不就是要快吗? 一旁许贯忠来答:“桐庐是睦州大城,桐庐城里有钱粮。将军之意,便是怕一旦我等打破建德与清溪,拿住了方腊,富阳也好,新城与桐庐也罢,万一贼人皆作鸟兽散去,到时候,这些城池里的钱粮,皆入谭稹之手。” 吴用陡然明白过来,皱眉再去想,然后又道:“将军可作两手准备……” 苏武点头:“说来听听……” “将军有快骑,还有大船,可先打建德城,只管放一支游骑盯着桐庐,一旦贼军真作鸟兽散,骑军也快,大船顺流而下也快,直扑桐庐,定比那谭稹在官道上去得快。” 吴用脑瓜子也是灵光,只要控制住了水道,便是先打上游,再打下游,时间空间,都好调度。 苏武又看了看舆图,果真转了笑脸,环看军师四人,也看了看众多军将,他其实心中很高兴。 军中就该是这个氛围,各抒己见,各有见地,从容而议……而不是他苏武一人来决。 一个人,再如何高明,总归不能面面俱到,乃至商议,就是思考与决策的最佳过程。 苏武知道一个词,军事民主,这很重要。 眼前这氛围,极好,苏武还得再鼓励一下,只去看吴用那还在忐忑的表情,苏武便是一语:“吴押司今日所谋,着实不错,即日起,升任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衙门都虞侯!” 吴用一时呆愣,随即大喜,苏武此语,着实让他意外非常,他深懂人心之道,却是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一遭。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苏将军真正的信任? 这是苏将军把他吴用当做自己人了? 吴用激动而起,躬身而下,拱手往前,话语都有几分颤抖:“拜谢将军之恩。” “好了,就依此计,先打建德,事不宜迟,诸位回营,今夜就收拾东西,明日大早,上船就走,莫要拖沓。京东之兵与王渊将军所部先走,刘总管,六日之后,再来运你麾下……” 一次运不走这么多,得分两批。 刘延庆只管笑着点头:“甚好。” 各将自是回去忙碌,有先忙的,有后忙的。船队也是连夜在忙,得调头,把船都驶到等候位置去下锚,排队往简易的码头去装人与物。 第二天大早,便是忙碌大起。 只待苏武这边忙着要登船,却是远远看得一队快马从西边而来,也就是从不远处的富阳城方向而来。 苏武倒是有些意外,因为他远远看得头前一人正是谭稹,这厮……竟也学着会打马了? 苏武也不去迎接,反正面子上已经撕破了,无所谓。 只管等着谭稹近前而来,苏武才敷衍一拱手:“谭相公……” 谭稹倒也不翻身下马,只待身旁军汉下马到得他身边来扶,他再下马,显然谭稹打马也是初学。 只待谭稹站定,便也是趾高气昂的模样,斜眼看了看苏武,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爽。 再听谭稹开口:“你这上船是往哪里去啊?” 显然,谭稹也一直派人盯着苏武军营动向。 苏武直接就答:“孤军深入。” 谭稹面色有急,立马就问:“深入何处?桐庐?建德?清溪?” 苏武敷衍:“且看哪里贼军薄弱,就深入何处去……” 谭稹立马就是斥责的语气:“岂敢如此犯险深入敌后?兵法岂有如此道理?” 谭稹显然是急了,不急也不会来。 苏武也有话语:“谭相公在这富阳城久攻不下,末将这不也是帮着谭相公想点办法吗?末将入敌后去,这富阳城便没了策应支援,也断了后路,如此岂不是人心惶惶,也好教谭相公早早打下富阳城不是?” “两浙路制置使军令,不准你犯险而去!”谭稹这么急着赶来,显然就一个目的,不准苏武去。 苏武岂能理会他?不外乎就是不想他苏武争得功劳,苏武只管一语:“已然兵分两路,谭相公就不必如此操心友军之事了。” 谭稹立马把斜眼摆正,人也站正,便是一语怒斥:“放肆,童枢相不在军前,我便是你的上官,更是战线之主帅,我不允你孤军犯险,你岂敢违抗军令?” 苏武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夺权?还是要摆官威? 有一些人,有一个错觉,以为权柄是官职地位带来的,一个职位名头在手,权柄就自动有了。 甚至很多人都有这个错觉,以为这就是权力运行的逻辑。 其实不然,权力权柄,在于人,是多少人的支持与拥护,名头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开始。 苏武也会斜眼,他也斜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谭稹! 谭稹还有话语:“你这些船只,皆朝廷之船也,在两浙之地,当受两浙制置使之节制!” 苏武斜眼打量了上下,竟然忽然……转身而去,转身去了还不止,只管是大手一挥:“上船!” 谭稹在后,已然跳脚:“大胆,大胆大胆!目无上官,目无朝廷,此大罪!来日,这般浑汉,定也是无君无父之徒,朝廷逆贼之辈!” 这是在恐吓苏武。 苏武当真脚步一停,转头来。 谭稹面色一轻,只当苏武是怕了,大宋朝的军汉,特别是有名头名望的军汉,有大军在手的军汉,何人不怕这一语?何人不怕人说一句“无君无父”? 却不料苏武短暂转身,竟是为了说上一句:“无卵直娘贼!做人做事不行,领兵打仗不行,拖后腿倒是一绝,休要在某身后聒噪!” 说完,脚步再起,走得更快,当真就要上船而去。 “你你你……你,贼军汉,你说什么?你,岂敢骂我!”谭稹双脚连连在跳,也往前走,好似要去追苏武。 真追几步去,却看苏武身后,有一个军汉转头来瞪得一眼,正是韩世忠。 谭稹脚步下意识就止住了,却又抬手去指:“苏武,我定当把你今日无状,告到官家当面!告到朝堂上去,让世人皆知,你乃无君无父之辈!” 苏武已然看都不看他,当真在登船,心中也想,这位谭相公还是没把话说全,他最后应该还加一语:这苏武,来日必是谋乱之贼! 怎么不说这句呢? 倒是刘延庆赶来了,远远就对着谭稹躬身拱手,上前也有谄笑:“谭相公,谭相公……” “你来作甚?”谭稹没好气喝问。刘延庆也不尴尬,依旧是笑:“相公,何必与这粗鄙年轻人置气……” 还能作甚,给谭稹一个台阶下,也好让谭稹赶紧回自家军寨。 “我乃两浙路制置使,官家亲封,一路权柄在握,竟是受这贼军汉之鸟气!”谭稹面色全红,浑身冒气。 刘延庆自是接着笑,更有几分谄媚:“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啊!” 谭稹又是气道:“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不然,他一个小小军汉,安敢如此?定是身后有人授意他如此,他才敢如此不遵军令!” “诶……言重了言重了,枢相岂能是这般人?相公若是有暇,这边请,末将中军,倒是有一些江南好茶,相公不若吃上一杯?也容末将细细与相公道来此番孤军深入之事……” 刘延庆,其实也不容易。 却是那谭稹闻言,大袖一挥:“谁要吃你的茶,你以为我不知?你与那苏武,一丘之貉!” 这回,刘延庆是真有些尴尬了,脸上都写着尴尬,便还是挤着笑来说:“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天子分忧,怎的这般说呢……” “哼!”谭稹,拂袖而去,便是两个军汉推着他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刘延庆那笑脸还保持了许久,保持到那谭稹马匹当真远走,立马就收,也是皱眉。 一旁还有儿子刘光世,忿忿来言:“这般人,这般人呐……” 忿忿是忿忿了,终究忿忿之后,不敢妄议天子,这般人,岂也能得天子看重? 刘延庆摆着手:“儿啊,事难做,屎难吃……” 刘光世也明白,只管也看了看那正在提锚要起航的大船,说道:“父亲,我倒是羡慕我这兄长苏武,当真脊背硬直,刚正不阿,难怪他上阵如此善战,却是也担忧……唉……为苏将军之未来担忧……” “人的性子啊,天生就定,能如何是好?”刘延庆也认同儿子的话语,便是真去想想,将来,往后,苏武的前路,可当真不好走。 “父亲,这个谭稹,来日不会当真要掌管枢密院吧?”刘光世这么问,便是满心担忧,苏武前路不好走,若是谭稹当真执掌枢密院,这老刘家的前路,怕也不好走…… 不是已经被谭稹打成了“一丘之貉”吗? “唉……”刘延庆唏嘘一声,幽幽再道:“这枢密院,还有得争夺……” “有得争夺就好,一定要争,争赢才是……”刘光世心中期待无数。 要争赢,自也不是他老刘家去争,明眼人如何也看出来了,有位程相公,虽然没见过,不熟悉,甚至以往听都没听过,还是近来听说的,但最好,是这位程相公争赢才是。 如此,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真是让那帮人得了势,让京畿那些猪狗物充了枢密院,这大宋朝,就难了。 西北本来就难,再难下去,还如何面对西夏党项? 大船起航了,小船跟着也去,在浙江水道里,有东往西,逆流而上。 带了近万的军汉,带了无数的器械与粮草,还有数千马匹…… 乌龙岭下,叫骂连连,连着三日大骂不止,没什么用处,堡寨之内,两三万人,那是挤得满满当当,连如厕之地都无,更也是臭气熏天。 其实堡寨之外,本还有不少简易住所,乃至还有许多军帐之类,此时早已空荡荡,被官军翻找掳掠一番,一把火烧了去。 两千官军,每日是吃完了饭就去轮着骂,骂完了回来吃饭,虽然骂不出来人,武松也不急,其实这把辱骂邀战,其实是在催促,催促堡寨之内每天夜里派人去求援,催促那援军快点来。 别到时候苏武都到了,这援军还没了,那到时候,怕是援军就不敢来了。 陷阵营的兄弟们是该赚一波钱了,跟着二哥,不能总是吃糠咽菜。 今日,又在骂,各处山头之上,皆有斥候在眺望。 终于,骂着骂着,西边有个山头之上,有一棵本已经被伐倒的小树又被立起来了。 石秀一直盯着看,只看那小树立起来后,便是激动不已:“指挥使,快看快看!” 武二哥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就有笑:“兄弟们,终于等来了。” 左右之人,一个个喜笑颜开。 朱仝更是来问:“武指挥使,是否依照计划列阵?” 武松点头:“嗯,我带两营陷阵,面西列阵,你带麾下一千人,面对堡寨列阵,你也别急,若是贼寇从堡寨之内冲出来,你只管顶住,待我打散了援军,回来助你。” 朱仝便是一语:“指挥使放心,只要堡寨开门出贼,我自也带着麾下兄弟猛攻猛打,争取直接打进堡寨里去。” “不强求!”武松一语,已然转头去招呼军汉面西列阵。 却是这一语“不强求”,朱仝还真就要强求,他面色严正,抬头看那高处堡寨,只希望贼寇当真出寨了,不出寨才是麻烦。 按照兵法道理来说,援军一至,贼人就当出城来,如此才是前后夹击,遥相呼应。 两千人,背对背开始列阵,动作极快。 那寨墙之上,白钦看得变化,心中大喜:“哈哈……援军来了,建德的援军来了,定是祖丞相派来的援军!” 景德也是心中一松,面色大喜:“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白钦忍了三日,此时更是大喊:“快快击鼓,让兄弟们都知道,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出城杀敌!” 景德闻言,却是一愣,连忙问了一语:“指挥使慎重一二……” “这还慎重什么?若援军到了,我等还龟缩不出,回头去,在祖丞相那里,在圣公那里,我等岂不是大罪?再说,两千官军罢了,虽然皆是披甲精锐,但我军三万,援军必也是精锐成千上万,两边夹击,岂能不胜?” 白钦说得激动不已,好似这三天的恶气,就要发泄而出,挨得不少多少辱骂,此时,更是来说:“当把那些骂人的嘴巴,一张一张全部撕烂,舌头也当都拔出来割掉,如此才解我心头之恨。” 景德看了看白钦,又看了看城外列阵的官军,再又往寨内去看那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对比一二,心中也稍稍一松,那对面堡寨列阵的千余人,当真不过小小一撮。 堡寨之内,正在击鼓,无数汉子懵懵起身,倒也不必如何列队,已然就是满满当当,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再去列阵整备,只待寨门一开,冲出去反而也是新鲜空气。 只听得堡寨内击鼓,朱仝也是大喜,只管左右看了看已然列好的军阵,便是开口:“随我往前,往前压一些,莫使贼人冲出来排开了。” 朱仝,也是自己的头脑,只管带着麾下军汉往前去,尽量把堡寨之外的空间压缩到最小,目的就是不让冲出来的贼寇当真排开。 只要排不开,再多的敌人,也不会给不出那排山倒海的压力来。 若是打得好打得勇,说不定还真能冲进堡寨之内去。 也听朱仝呼喊之语:“兄弟们,这回立功,回去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咱们是贼寇了!便是父老乡亲,人人敬重!” 这话,其实朱仝私下里说得无数次,此时还是要再说一次。 还来说一次,左右军汉听来,心中依旧能起一股子劲头,憋了许久的劲头。 只看西边,慢慢出现了大批人马,为首百十骑,随后呼呼啦啦是铁甲,也有三四百,这些铁甲昔日里,都是各地州县里的存货,被贼人拢在了一起,着实不差。 然后,便是麻衣之贼,一眼望去,倒也望得到边,武松如今经验十足,稍稍一估摸,便笑:“来得倒也不多,只有五千来号!” 只问来援之贼将何人?永乐之国右丞相祖世远座下,正将,夏侯成,领睦州五千军来援乌龙岭! 如今武松,也是心大,连带陷阵营军汉,也都心大。 见识了几番无穷无尽的场面,那什么十万二十万的场面,如今看五千人,那就不是场面。 石秀在问:“指挥使,咱是等着还是去迎?” 武松一语:“先等着,再去迎,只待他们近些了,堡寨之上都看得清楚了,咱就去迎!” “得令!”石秀点着头,还别说,大大咧咧的二哥,如今当真有头脑,好似是最近两三个月,跟着将军读了一些书,不白读。 也不知道读的是什么书…… 倒也有些奇怪,朱仝在往那堡寨压去,是上山的态势,那堡寨里鼓声是有,号角也起,一时之间也不见人冲出来。 朱仝倒是左右来说:“鼓声响得这么久,贼人也不出,便是怕了咱们,想着让援军先打。” 这是说给左右听的,朱仝其实心中也担忧,便是想尽办法提升麾下士气。 西边,也起鼓声,忽然是喊声震天,冲啊杀啊,响彻寰宇,朱仝也回头看了一眼,援贼已然在冲锋,武二哥更也迎着冲去,便是就要打起来了。 朱仝连忙又看堡寨之内,还没开门,朱仝只管喊:“再往前再往前!” 其实是仰攻,堡寨之上,箭矢一番在射,射得甲胄叮当作响,朱仝依旧来喊:“还往前还往前。” 若是贼人还不出来,那就直接堵到门口外二三十步去,只要不挨檑木滚石,把门口堵住来打也不是不行,那堡寨头前,还当真有一片比较平缓的小空地,也更适合厮杀。 果然,贼寇开门了,也是喊杀震天,呼呼啦啦而出,一眼看去,那门洞之内,那门洞里面,皆是人头攒动。 “随我冲上去,堵住他们!”朱仝喊是在喊,但他脚步最快,人也最前,便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 一身铁甲,两个大锤头,迎面就去砸,倒是这堡寨之内,铁甲着实不多,头前在水寨那般损失惨重,此时所剩铁甲,不过零星而已。 朱仝自是寻着铁甲去,当面铁甲之人,其实与他打过一次,就是景德。 自也互相不认识,两人照面,只管互相来敲。 朱仝左右之人,也帮着上前来敲,战阵也讲不了什么武德,就是仗着铁甲多,便是更奋勇,一拥而上去敲就是。 只看得那呼呼啦啦而出的贼军,陡然脚步皆是一止,当真就被堵在当场,前面在打,后面在拥,惨叫哀嚎,连连就起。 这般场面,朱仝也管不得许多,脑袋也空,心思全无,只管一个一个照头去敲。 再看西边,更是惨烈,武松陷阵第一,一柄大朴刀,无招无式,只管去抡,抡到人身上,就好似牛拱车撞一般,必把人抡得悬空而起,重重落地,那骨骼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管你是穿甲还是不穿甲,莫不如是。 陷阵陷阵,就是往敌阵去陷,也就是陷入敌阵。 武松一马当先,只管往敌阵去深陷,身后石秀,左右百十女真,杀起人来,那更是一往无前。 瞬间,一千陷阵勇士,成了人字型,武松在“人”字尖顶,众人左右雁行排开,只管跟着脚步往里去。 贼人军阵之中,有正将夏侯成,他赶来驰援,也见敌军不多,本以为一阵而去,前后一夹,便是局势就解。 却哪里料到,被这般悍勇之人迎面撞上,局势变化太快,好似那官军锋矢突击,无人可挡,犹如无人之境。 夏侯成当场有些懵,初一接阵,怎的会是这般! 万万不可,自是一定要挡住官军进攻之力,只要挡住了,便是稳住了阵脚,人数的优势才能再发挥出来。 挡谁也就不用说了,那披甲持大朴刀的巨汉,太过显眼,不看他都不行。 那就只管往那巨汉去迎,去堵截,只要堵住那朴刀大汉,官军进攻之势立止! 这也不必如何谋划,也不必如何犹豫,下意识里就是决定。 夏侯成来也,来拦武松武二郎! (兄弟们,明日过后,恢复以前,开始万字。) (本章完) 兄弟们,今天堂妹有喜事,请假一天,明天开始,多来! 兄弟们,今天堂妹有喜事,请假一天,明天开始,多来!兄弟们,今晚应该赶不及了,今天堂妹有喜事,在外地,请假一天,明天开始,多来! (本章完) 第189章 好贼!(万字回来了) 第189章 好贼!(万字回来了) 夏侯成披重甲在身,一杆浑铁枪在手,只管带着左近百十号披甲汉横向而来,便是要堵住官军锋矢。 倒也不远,四五十步的距离而已,还真是那武松过于显眼,不仅人高马大甲胄鲜明,更是他面前之贼军,那是人仰马翻,上下翻飞。 那夏侯成,既不是什么神将,也不是什么飞将,不在这些所谓组合之内,他名号单独一人,武艺高强非常。 故事里他能与鲁达打得来去,虽然落败,但也能从容而走,为了追他,连鲁达自己都追失踪了去…… 可见,他不是那些什么神将飞将可比,也可见为何右丞相祖世远会派他带兵来援乌龙岭。 只看横向四五十步而来的夏侯成,竟是能连连打倒陷阵营的好几个披甲军汉,横向突来,快速无比。 武松正是打杀冲击得起劲,哪里注意到横向而来之人,只待武松朴刀再挥而去,又把一人横向击飞,陡然只感觉耳旁风声作响。 武松下意识里一低头,果然有一杆浑铁枪从脑袋上空横扫而过。 便是这一下,武松立马知道有高手近前,脚步不冲,稍稍一止,朴刀先往旁边一扫。 只待扫去,也没扫到人,如此是为了争一个反应时间,只待扫这一下,千军万马之中的武松才身形一定,转左去看。 来人也是壮硕非常,一脸棱角分明,那浑铁枪已然收去再来。 武松朴刀也起,只管先挡,便是此时,武松略有一种被人有心算无心之感,贼将好似偷袭,略占去了上风。 只待挡这一下,其实,就是整个陷阵营冲击的锋矢陡然一止,局势对整个陷阵营而言,皆是不妙。 若是不能凿穿击溃贼阵,真到了对峙拼人数的局面,那陷阵营的伤亡就会放大不少,乃至也有落败的可能。 武松立马牙关一咬,只看那目光就红,面色狰狞之下,朴刀连连挥舞! 按理来说,一般人,哪里挡得住武松这般日夜打熬出来的巨力。 偏偏当面这厮,就真的能挡住,好似还并不十分吃力。 只道武松会急? 他还真不急,反而狰狞的面色之中出现了一种难看至极的摄人笑容,口中也还有话语:“许久不曾遇着敌手了!” 那夏侯成其实心惊不已,不为其他,只因为他其实从未在战阵之上遇到这般敌手,要说强人,他也见过,比如四大元帅,皆是强人,但他与四大元帅之间,虽然有过切磋之事,但从不曾真正搏命。 便是切磋起来,夏侯成虽然稍有一点点不足,但也不曾真正落过下风。 只看今日,本是占了上风的夏侯成,便是被这官军将领几番朴刀大力来挥,倒是成了下风之感,那官军将领竟是还能从容说话。 夏侯成手中动作完全不停,只管再去搏,浑身的力气,浑身的武艺,最快最大力,浑铁枪也着实不轻。 架住朴刀就去抢攻,攻势不成就再来架,只管是有来有回。 当真是这般两个大汉在打,左右近处,那是无人靠近得来,也说军阵之中容不得什么武艺比拼…… 其实,也不一定,为何?若是两人皆有巨力,旁人碰上就倒,擦上就伤,击中就亡,那这两人搏命之时,左右就真能形成一片领域一般,旁人是真的上不来。 还真就容得这两人在千军万马的密集战阵之中,比试起一番手段。 只看武松喉头之间,发出某种低沉的声音,不似呼喊,不似嚎叫,就是嗯嗯呜呜嗡嗡的某种低鸣。 伴随这般低鸣,便是武松浑身解数完全使尽,那大朴刀在来去,还有那双极为猛捷的鸳鸯脚,永远都能在刁钻之时也出。 只看那夏侯成,他若与旁人比,本也是硬桥硬马的路数,却是此时与武松一比,武松才真是那硬桥硬马的路数,夏侯成反倒成了那个左右来去、上下翻飞、闪转腾挪之人。 只待来去十几二十合,武松已然就知道,眼前这厮……武艺绝顶的好! 但眼前这厮,却有一样缺点,那就是精通的两样,既打熬出了一身巨力,又练了一身灵动的枪法。 便是这两样,哪一样都是极强,放在江湖上,都是少有敌手。 但也就是这两样,哪一样都没有练到真正巅峰绝顶之强,或者是……这厮以往没有见过巅峰绝顶之强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就好比武松,他其实只把一样练到了巅峰绝顶,那就是浑身巨力,武艺之道,却走的是精干之法,就是简单有效,横来直去。 好比鲁达也是这个路数。 又好比卢俊义、史文恭之流,他们自是另外一个路数,身上巨力不差,但把武艺精通到了巅峰绝顶。 按照武松的理念里,这两样东西,总要有个主次。但眼前这厮,没有主次,便是两样皆强横非常,但就是两样没到个巅峰绝顶之处。 因为这两样东西,到得绝顶之处,必是有冲突的,力气过大,一招而去,去势就大,回势就会慢。 换句话说,力气到得绝顶,就不可能过于精妙灵动。精妙灵动若要求绝顶,那就不可能还带无比巨力。 强求两者兼具,那必然两者皆不到绝顶,此武艺之道也! 那该如何胜? 武松心下就有定计,以己之长去拼,那就拼力气,拼悍勇,拼那一往无前。 就看武松,朴刀已然不挥了,人只管往前去,去作甚? 去堵住那左右灵动之夏侯成,因为当场人数太多,再如何避让,空间也狭小有限,先不拼命去挥兵刃,先把距离缩短,把人堵在一处。 却是那夏侯成的浑铁枪还在挥来,武松脚步不退,兵刃不挡,只管身形一躲,躲过一下,那铁枪又来。 武松如何做?竟是不管不顾,伸手去捞,他在搏命之时,频频如此犯险,那就是抬手去抓那挥舞的兵刃之长杆。 夏侯成目光岂能看不见?心中一愣,怎的还有这般犯险之人? 是犯险,那自也有险处,若是捞不到,岂不被兵刃打个正着?哪怕若是捞到了,如此巨力挥舞之兵刃,又岂能是手臂抓得住的?不免那手臂手掌也当受伤或者断裂。 武松不在乎,只管去捞,眼疾手快,不知多少次生死之时的拿命去搏,搏出来的敏锐之感…… 竟是真让他再次凌空抓到了兵刃长杆,便是以往,他连林冲的兵刃也这么抓过,虽然满手鲜血淋漓。 这一次不同,他抓到了,却是感觉手掌炸裂一般的疼痛,小臂更是已然剧痛之感,大臂更是被震得麻木一般。 但他在这霎那间,就真的抓到了兵刃,何以? 日夜不辍,打熬出来的巨力也! 蓄势已久的朴刀,已然在空中挥去,武松竟还有那自得的笑容:“该我了!” 夏侯成连忙去拔长枪,那猛力一拔,昔日里引以为傲的巨力,在这一刻竟是瞬间没起到作用。 武松要的,就是这一瞬间,巨大的朴刀泰山压顶而来,带着武松浑身十二分的力气。 夏侯成本欲再拔长枪,便是知道,一下拔不出,再拔一下,定然不可能还拔不出,不可能有人以一手之力超他两手之力。 只可惜,那朴刀来了,不给他第二拔的机会,若是还执意去拔,便是拔出来了也来不及。 夏侯成唯有双手拿住枪尾,奋力往头顶一抬,便是把长枪枪杆去挡那硕大的朴刀。 噹! 就这一声,好似两人都是瞬间静止了一下,好似那铁枪的枪杆,已然弯折,那朴刀更是崩缺了刃口,刀是好刀,枪也是好枪。 那人,那夏侯成,已然身形一矮,两只手臂早已麻木得好似没有了。 便是地面,好似都起了尘土在扬…… 瞬间再看,鸳鸯脚飞踢而去,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就在夏侯成那胸口之上。 夏侯成只感觉天旋地转,脑袋昏懵,胸口骨骼之脆响清晰无比,好似整个心肺都要炸了一般。 武松稍稍一顿,也是缓一口力气,便再去杀。 却是哪里想到,那倒地去的夏侯成,第一时间竟还能翻身站起,只是站起之后,转身要往人群里钻。 这是要逃? 武松也是不解,这般还能站得起来?还能有力气去逃? 武松一口气只缓了半口,奋身就去追,崩了许多大小口子的大朴刀,挥砍而去。 那夏侯成面如猪肝,也能转头来看,手中弯折的长枪还能回头来挡,这厮,真不愧是能在鲁达手下从容而走之辈。 又是一声巨响,夏侯成再次翻滚落地,下意识里又翻身而起要走。 武松哪里还容得他走,只管是大朴刀连连再挥,管得身上还有多少力气,只管全使了去。 那弯折的浑铁枪竟还能护在夏侯成身前。 武松哪里管得这些,只管一下一下照着那地上的人就去,噹噹噹噹…… 只待武松再是一停,把那剩下的半口气再缓过来,低头一看,那护在贼人身前的铁枪不止弯折了多少处。 那贼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许就是被那铁枪一下一下压死的,许就是刚才就要死了,还回光返照了一下,此时终于死了,便是连胸口都塌陷了下去。 “好贼!”武松竟还这么一语,然后甩了甩刚才那麻木疼痛的手臂,甩松了筋骨血液,便又能再用。 只待武松抬头来,那如狼似虎的目光往前一扫,眼前,皆是煞白面色之贼,便是无一人上前来打。 “随我往前冲!”武松的脚步已然迈在了话语之前。 却看一个贼人,脚步往前一迈,锤头往头顶一举,便好似要来拦武松的身形。 却是飞快之间,迈出来的脚步又往回一缩,锤头也是没有挥打出来,就好似做了一个作势欲打的姿态一般…… 便是已然失胆气。 他不来,武松自然去,大朴刀奋力一挥,那锤头顺势就挡,然后锤头随着贼人身形一起,便栽去地上。 再去看后贼,已然没有正脸,只有背影。 武松追着去杀,锋矢陡然再起,更比刚才还要锐利,只看脚步能跑多快,这锋矢就能陷阵有多利。 再看乌龙岭堡寨之外,正是激战不止,贼人想打将出来,官军要堵在门口。 寨墙之上,箭矢不断。 但贼人却也并不迂腐,前后左右寨门皆开,官军堵得住一门,堵不住四个门。 呼呼啦啦左右冲出,便往正门转来,好似几万人就要把千余官军团团围住。 朱仝便也大喊:“稳住稳住,片刻武指挥使就到!” 倒也不必朱仝来喊,左右两边之官军,竟是主动去迎,便是铁甲对布衣,瞬间砸倒无数。 一时间,合围之势,还真不成型。 那白钦就站在城头之上,呼喊无数:“围上去,围着打!不要怕,官军人少,官军人少!” 还真就有人怕,好似围住了,但就是许多贼人在第一线,畏畏缩缩不敢近前,着实是近前去的人,被砸得个满地都是。 这官军,过于悍勇! 千余人的局势,朱仝左右一看,就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一松,便是脚步再起,锤头往前再砸,也在呼喊:“随我冲进去。” 便是迎面又砸倒数人去。 此时朱仝所想,其实简单,就是这乌龙岭堡寨的门既然开了,你就万万不能让这门再关上。 且不论胜败,也不论能不能真的凭借一千铁甲打进堡寨,但一定要占住这个门洞,让这门如何也再关不了。 只要门洞关不上,只待武二郎大败援军而来,再来死战,这乌龙岭就还能胜。若是堡寨之门再关,又回到那爬墙攻坚之局。 顶不顶得住,不知道,朱仝只管往那门洞去打杀,也看左右,还有不少人跟着,跟着就行。 水泊汉子,郓州也好,济州也罢,京东汉子,随苏将军几千里而来,今日莫名就觉得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个人样,要的就是舒坦。 今日,以命相搏,搏个舒坦人样出来! 人以群分,只有一念,往后,我就当是这一群人里的一个,若问是哪一群?精锐京东兵这一群,苏将军麾下这一群! 朱仝看不到,但白钦在墙头高处,他看得到,他抬头就去看那一眼,视野并不远之处,五千援军,竟是在溃,只看那一千官军铁甲,入阵凿阵,好似摧枯拉朽。 白钦刚才还看得是僵持住了,怎的转眼间就成这么之局? 何以五千睦州精锐,打不过一千官军铁甲?那睦州精锐麾下,铁甲也是不少。 由不得白钦不解去想,下意识里,他已然往下大喊:“快,回堡寨里来,都回来!” 却是纷乱场面,哪里听得多少呼喊军令,听得到的,转身在跑,便是再回各门而入,听不到的,还在畏畏缩缩,进也不进,退也不退。 白钦大急,转头就喊:“鸣金……” 却是景德连忙来拦:“指挥使,可不能鸣金了,唯有把眼前这一彪官军打退了才能鸣金!” “不鸣金不鸣金!”白钦立马改变主意了,道理很简单,这若是打不退眼前官军,还去鸣金,那就是寨门大开,放着官军冲进来。 “击鼓击鼓,继续击鼓!”白钦继续来喊。 鼓声一直在响,此时更是响得急迫! 景德也知道此时情况之危急,若是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便是牙关一咬:“指挥使,我下去打退官军!” 白钦点着头:“好好好,只管快去!” 着实是现实与预想差距太大,预想之中,两千官军而已,只待援军一到。 睦州援军必是精锐,定能把官军打得节节败退,毕竟官军不多,只管那边援军在胜,这边三万人倾巢而出,一冲一围之下,官军大败也! 却是从第一步开始,没有一步是能按照预想进行的。 许多人只以为打仗,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道理倒也不假,但这个道理里,永远只说那运筹帷幄之人,只把这人拿来大夸特夸,史书里也只把这人拿来大书特书。 便是真正的道理,再如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之下,也还是军汉奋勇去短兵相接,去贴身肉搏。 运筹得再好,终究要靠人来执行,靠着一个个悍勇之士,前赴后继去搏命。 就好比没有那一个个精锐敢死之秦军,又岂能围得住四十万之赵括? 便是白起再如何运筹帷幄,依旧还是一个一个的精锐秦军,把四十万赵人一次一次搏命的突围堵得死死。 也好比此时,白钦想得再好,前后夹击好似成了,眼前的官军,就是死战奋勇,就是军心士气如虹,就是不败,如之奈何? 哪怕局势再变,即便这彪两千人的官军真的深陷十数倍的重围之中,便是这彪官军要突围而走,又有哪一部能把他们堵得死死? 只看远处,援军已然在溃,武松早已冲到贼军大纛之下,那持纛护纛之贼,便被武松打杀驱赶一空,哪里还有什么大纛高耸? 只看那援贼,哪里还有一个正面对敌?皆是漫山遍野在奔。 武松追击不过一二百步,脚步就止,大笑回头:“随我去夺乌龙岭堡寨!” 左右众人,皆是大喜,披甲之贼可没逃多少,剩余的不追也行,回头去,乌龙岭上,那里更多,都是钱。 赶紧回头,去杀那乌龙岭上的! 要问累不累? 不累! 去捡钱,再累也不累了,一点都不累,手快有,手慢无!捡钱都慢半拍,那就是活该! 只看武松左右的军汉,还互相催促:“快快快,可莫让水军他们都赚去了。” “快奔快奔,乌龙岭贼可多,快奔……” 那乌龙岭上堡寨门洞之下,朱仝已然冲进去了,眼前之贼,那是密密麻麻。 倒也不一定是这些贼寇如何悍勇敢死,着实也是无奈,堡寨之内是满满当当的人,刚才往外冲,更是挤得密密麻麻。 此时,门洞之内,还狭窄非常,即便是怕死要逃,前也是密密麻麻的人,后也是密密麻麻的人,如何去逃? 若是这般密集人群里,一人倒去,不知多少脚步在踩…… 那景德下了寨墙,也往人群里挤来,挤了许久,才挤到门洞之处,迎面去看,就是朱仝与铁甲无数。 景德与那门洞里无数铁甲之间,还隔着好几层的人。 这是去还是不去呢? 一时间,景德脚步定在了原处! 那墙头上的白钦,更是着急不已,只看得那援军当真溃去,那一彪官员也在奔来,此时着急之外,不免多想…… 怕是要败了,当真要败了,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这乌龙岭? 还有办法吗? 真是被援军害死了,都怪那些援军不堪用,便是没有援军来,这堡寨每日四门紧闭,倒也还好好的…… 援军一来,只当援军如何了得,却是堡寨一开,真是害死人,害死人!那么,罪责在何人?罪责在何处? 白钦想到这里,左右看了看,呼喊一语:“快,随本指挥使往北门再出,去击官军!” 说着,白钦脚步就动,直接在墙头上往北去,身边跟着亲卫二三百,飞快走,甚至有人挡路,便是左右推搡而开,快走快走。 堡寨不大,在墙头上移动也快,不得多久,已然就到北边,白钦下城出门就去。 飞奔就走,左右之人也是一脸懵,怎的…… 怎的不是往正面去迎? 只待白钦带着亲卫奔出去一百几十步,墙头上立马有人喊道:“指挥使跑了,指挥使跑了……” 那北边城门,便是鱼贯在出,墙头之上,也是鱼贯在下…… 连锁反应一般,不得多久,朱仝只感觉眼前贼人陡然在松,这种松,就是密度在减…… 满身甲胄沾满血污的朱仝,岂能不是大喜,更是奋力去挥锤头:“打进去,随我打进去!” 竟是再往前,门洞已然全过,眼前就是那堡寨之内的场景,贼军密度更是大减,不知多少人纷纷在回头,只看其他三门,皆是人头攒动在挤。 却也不知多少呼喊哀嚎,不知多少自相踩踏…… 朱仝倒也不急了,左右一看:“上墙头去,再各门下城去堵!” 却是武松也来了,他不入堡寨,他已然看到了奔逃之景,只管往左右去围去堵,便也是去杀人。 杀人就是钱。 陷阵军汉,皆是如此,遇到谁,便打杀谁,由不得一句分说,连投降求饶也是兵刃一下就去。 只管往外去堵那门洞。 朱仝上得墙头,便立马看到城外之景,也是大喜,连连呼喊:“先奔远处,先堵北边。” 一时之间,朱仝只恨自己人少,若是有得三四千军就好了! 如此,不知跑得多少贼人去,好生急人,可惜可惜了,有得三四千军,那这堡寨两三万贼,岂不尽数在手? “快快快,堵住北门,再堵两边……”朱仝自己也在墙头上奔,更也在呼喊。 跑的跑,踩的踩,堵的堵,截的截…… 一时间,着实是乱作一团。 闹闹哄哄之中,有人跑脱去了,有人被堵个正着,打杀也好,踩踏也罢。 到处是气喘吁吁,却也不知多少绝望无奈…… 终是堵住不知多少贼寇在堡寨之内,四门都是披甲的官军,墙头之上,也是铁甲攒动。 朱仝在城头上大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 就好似主人站在自己羊群之边,想把失惊的羊群再拢住。 便也有军汉跟着大喊,投降不杀之类的话语。 只看得那些四处惊慌失措的贼人,在呼喊之中,慢慢镇定了下来,开始抬头去看,开始丢下兵器,往地上跪去。 朱仝心下终于一松,也看得武松从阶梯上来,一边看着满堡寨的人,一边来问朱仝:“这是多少?” 朱仝抬眼估摸去,答道:“一万五六千吧……” 武松连连在笑:“好好好,这般好,一把拿住这么多,哥哥当夸我做得好。” 一旁还有石秀,也是笑:“指挥使,杀也是你杀得欢,拿也是你让拿……” 石秀终于是把这一语吐槽出来了。 武松转头来:“就问你,这回拿得多不多?” 石秀苦笑点头:“多,岂能不多……” 只有朱仝一脸可惜:“那门洞着实大,至少奔逃出去了五六千不止。” 武松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好交差。哥哥至少一个贼人给十贯,朱统领,咱们如何分?” 苏武自是从自家军汉手里买俘虏,买去挖铜挖煤挖铁挖水晶,十贯一个免费的苦力,这买卖不可能亏,只有大赚,若是把伙食与生活条件再提好一点,这苦力能挣更多,划算得紧。 把这些人弄到京东之地去,便是逃都逃不了,整个京东两路的百姓,都是苏武的“狱卒”。 当然,苏武倒也不一定要困着这些人一辈子,只待来日,苏武若是真做到那个地步了,所谓坐拥天下,也就是这些人的自由之日。 兴许那一天的决断,不会太远,许是五七年,许是八九年…… 朱仝只管来答:“武指挥使此番,功劳更大,就八二来分吧,陷阵得八,水军得二,如何?” 说完这一语来,朱仝心中还有一些忐忑,毕竟,他心中有些虚,他一个贼寇出身之将,面对武松这般将军座下最亲信的兄弟,他如何好争? 更也怕要多了,这位武二哥心中不快。 武松闻言一愣,左右一看,大手一挥:“朱头领这是说的甚么?若是如此来分,岂不是我欺负自家兄弟?我武二往后还如何做人去?” 朱仝闻言一愣,就愣一语“自家兄弟”,却也心中一暖,脸上就笑,满身疲惫瞬间就无,说道:“毕竟,陷阵营的……兄弟,打得更难。” 武松抬手就挥:“不说这话,八二不可,这般,只管二一添作五,咱们一人一半,你会麾下兄弟,近来日子也过苦。” 武松说着,也看身后之人,身后军汉们倒也无甚不快。 朱仝岂也是在看身后之人?身后军汉们,哪个不是满脸有笑?哪个不是畅快非常? 朱仝点了头,却说:“六四,我等拿四就行。” “看不起我?不拿我当兄弟?”武松这话,从哥哥那里学来的,听多就会。 “诶,哪里话哪里话,指挥使看得起我等,那就按照指挥使的意思来就是!”朱仝连忙有笑。 “好说,那就辛苦水军的兄弟们,把贼人们都串绑起来,看管住。我那边也还有不少贼寇尸首,披甲也多,当去打扫一二。” 武松安排起来,也是打心底里,把朱仝高看了几眼。 此来,算是监军,监得不错,只管如实与哥哥去说,水军兄弟,着实不错,是自家人也。 朱仝拱手一礼,只看武松转头去,也再回头,与麾下众人对视,那一眼去,好似什么东西从此就消失了。 皆是心中畅快非常,头也抬起来了,心里也舒坦舒畅了,便也想来日回了家乡,当也是抬头挺胸做人,脸面带着荣光。 人生,好似陡然都是光明,再也没有了阴霾。 朱仝忍不住,开怀来:“哈哈……兄弟们好样的!” 就看众人,个个在笑,左右之间,亲朋好友,互相搂抱拍打,立马也是山呼海啸而起。 只待众兄弟们呼喊一番之后,朱仝大手一挥:“干活!” 众人自就忙碌。 这乌龙岭,着实是好,与水寨互为犄角,拦住山下要道。 只管把这里守住,贼军东西,从此断作两截,往东去,可击桐庐、新城、富阳。 往西去,立马就是睦州治所建德城,过了建德就是清溪,方腊近在眼前。 只等苏将军大军到来,东也好,西也罢,自都不在话下。 苏将军,当是三天,最多四天,就到此处。 朱仝想得实在是多,更想,不知苏将军来了,见得这般局势,该是多么惊喜。 此时此刻,苏武自还在船上,听不到什么消息,只管还在舆图上看来看去,先打哪里后打哪里…… 南边婺州,其实也不远,二百里之外,王禀已然入婺州,连浦江城都不打,地形实在熟悉非常,直接过了并不宽阔的浦阳江上游,竟是先去义乌。 沿路之上,跟随在走的百姓,不知几何,还不都是青壮,更多是老弱妇孺,只要碰上了,知道是王禀带大军而回,那便是拖家带口相随。 一时间,王禀有最初的八百兵,外加后来招揽的三四千人,此时更又有了青壮三四千,老弱妇孺上万不止。 只管一路洋洋洒洒往义乌去,婺州治所在金华,他也不急,便是想着只管绕着金华把各县都走一圈之后,再去打金华。 要问为何? 其实也是想定之谋划,王禀担忧一件事,就是招兵不足苏将军之托付,苏将军要好兵精兵之精锐,那就更还要遴选。 他要先在婺州各地走一遍,各地还有贼,就好招兵。 各地若是贼寇大溃,怕又不好招兵了…… 王禀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念想,倒也有效。 至于贼人若是敢出城来战,那是更好,野战可比攻城容易。 若是贼人不出城来战,那就把婺州各地,都先滚一圈,其实……还真是看贼寇裹挟之法生出来的计策。 昔日里,对朝廷不满的人不少,贼寇就是这么各地去裹挟,然后以巨大的兵力优势再围城而攻。 如今里,贼寇不做人,对贼寇不满的人也多了去了,王禀岂能不也“裹挟”一通? 裹挟之后,再开战,如此,也好再来遴选其中精锐,战事结束了,只管再把遴选不上的众人退回家乡。 反正苏将军给的钱粮多,还能源源不断从浦阳江水道再送钱粮来,苏将军要两万精锐。 王禀其实心中也有一点别样的预想,苏将军要的精锐是什么样的?王禀心知肚明。 那这两万精锐,着实难养,方腊贼寇一去,江南两浙,短期之内,当是不可能再有贼祸,最多还有那三五伙的小贼流寇…… 那何以还要养出两万之精锐? 虽然不知未来之事,王禀也能猜到一些别样的事情,养出来,自是有用处,往后只怕还要用…… 如此想去,又岂能把这件事有任何敷衍之处? 既是要精锐,那就要精锐之中的最精锐,要对得起苏将军的恩情,也要对得起苏将军给出来的甲胄钱粮之物。 义乌自是第一站,义乌出好兵,王禀心知肚明,随后,再去东阳、永康、武义、兰溪,浦江已然路过了,“裹挟”不少。 最后,直接围困金华,各地城池之贼,当是来救来援,来了也好,一战鼎定。 不来也行,金华一克,各地之贼岂还能有多少士气可言? 其实,也是昔日贼寇之法也,王禀看到了,也就学会了。现在攻守易型,昔日贼寇是人多势众,而今里,当是王禀人多势众了。 显然,王禀着实是可以独当一面之将帅大才,就这般操作,自生其心,高明非常。 若真是一城一地去打,入婺州先攻浦江,那此时定然还在浦江城前抓耳挠腮,难开局面。 这边王禀在忙。 越州之处,姚平仲带着关中军与关胜的河东军,倒是麻烦一些,正在萧山城下准备攻城,便也是做了攻城的准备,拖沓了几日。 倒是萧山就是浦阳江的下游水口,离杭州近在咫尺,姚平仲那是粮也不缺,钱也不缺,连攻城之器械,都就近从杭州南拆卸运来,巨大的云梯车石砲车,只管组装就是。 有得这些大军械,越州无强贼,且还都是方腊看不上的“加盟商”,攻城也就简单了。 只管诸般大军械往前去推,摆开来,关中河东的军汉先登就去,一阵就下,贼寇毫无还手之力。 却也是这般“加盟商”,对城池与百姓的祸害,最是残忍至极…… 过了萧山,还分兵,姚平仲直奔越州治所会稽,河东关胜顺流而去,往诸暨,也是苏武有军令,要确保浦阳江小水道的畅通,快打诸暨,就是为此,哪怕城池可以不下,但一定不能让会稽之贼袭扰浦阳江较为狭窄的水道。 因为浦阳江,是婺州王禀的生命线,便是诸暨不通,“裹挟”无数的王禀就要饿肚子。 这般战局,都在苏武一张舆图上,都在苏武一个脑袋里,各处如何互相呼应配合,苏武谋划得清清楚楚,也是苏武越来越会谋划了,越来越懂得如何执掌大战局,如何指挥大兵团。 这些都是苏武之历练,学着干,干着学。 当然,苏武座下,几位军师,出力良多。 而苏武自己,又得三天,已然就在乌龙岭下水寨登陆,水边大小船只,忙碌不停,卸人卸马卸货。 诸多军汉都在忙碌,船队还要回头,去接刘延庆。 只待苏武自己也上岸,那武松当面迎来,哈哈笑着,开口就说:“哥哥,你道如何?” 苏武闻言就笑,猜到了一点,武松干了大事,正在得意开心,便问:“你只管来说。” “哈哈……哥哥,我与朱统领,拢共两千五百人,还留了五百人守水寨,便是两千人,打下了乌龙岭三万之贼把守的堡寨,还击退了睦州来的五千援军!” 这是武松第一次单独作战,他自是有那显摆的心思,却更多是希望得到一个认可。 苏武闻言一惊,只问:“当真?” 武松身后有朱仝,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笑容,武松点头:“军中岂敢说戏言!” 苏武惊喜自不用说,便是来来去去看了武松与朱仝好几番,答道:“快与我细细说来!” 武松立马就说,正是水边刚下船,人多,军师也在,兄弟们都在,只管一一道来。 武松还在说…… 苏武目光便看向了朱仝,朱仝连连拱手。 便是苏武的目光又看向了吴用,吴用也只管拱手,脸上皆是笑容,这回,吴用也是长脸了,官职升了不说,一众兄弟们竟也是这般争气。 吴用知道,从今日起,从今往后,这军中,他吴用便是站稳了站定了站住了。 只待武松慢慢说完,鲁达一语就来夸:“打得好,二郎打得好,朱统领也打得好!” 武松自是一脸自得,却还来摆手:“区区小战,算不得什么……” 朱仝自是一礼:“全赖兄弟们用命!” 苏武来言:“二郎可独当一面也!只管报来,大小功勋,报到朱虞侯处,只待船只卸完,立马来赏。” 武松就等那一句夸赞之语,此时听得心中激动不已,却也不多表达,只管立刻就问:“哥哥,咱再去打何处?” 苏武大手一挥:“睦州治所建德!” “好好好,打完建德打清溪,便是把方腊那厮擒来与哥哥磕头!”武松自信已然爆棚,当真骄悍之将也。 “选个大军宿营之处。”苏武给武松派差事。 武松只管开口:“早就选好了,且带哥哥去看,看看我选得如何!” 众人皆是喜气洋洋,只管随武松去,且看武松把这宿营之处选得如何。 却是众人皆不知,方腊此时,并不在清溪,他就在建德,刚刚赶到建德城。 正也在招呼永乐之国文武百官大朝会。 (兄弟们,我回来了,万字万字,么么哒!) (本章完) 第190章 与童大伴谢罪来也! 第190章 与童大伴谢罪来也! 建德城内,永乐之国的大朝会,其实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小,整个朝廷的文武百官,其实所剩不多。 方腊头上依旧是黄金平天冠,赭黄衮龙袍,碧玉带,白玉圭,无忧履。自也就是天子的规制,倒是这天子的规制,东京的那位天子平常里却从来不穿。 方腊也是一脸痛苦模样,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方天定会死在杭州城中。 便听方腊左右看来开口在说:“朕失太子,国失储君,何人之罪也?” 众人听来皆是抬头,大多有些诧异,因为以往圣公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今日着实有些奇怪。 右丞相祖世远来答话:“战之罪也!” 却看方腊手一摆:“非战之罪也,实人之罪也,本来议定大计,三十万军稳守城池,只待官军攻城之时,再有二十万军夹击城下官军,此,必胜之策也,何以能败?人之罪也!” 众人都听明白了,圣公是在怪罪,怪罪娄敏中,怪罪石宝,怪罪厉天闰,怪罪司行方。 众人并不答话。 便听方腊继续来说:“此战,若胜得宋军,便还可乘胜而去,诸位之富贵还可再有,此战若是再败,便是国破家亡,诸位与朕,同赴黄泉!” 众人又听明白了,原来圣公是在激励大家奋战之意。 圣公再来说:“头前何败?诸军诸部,各自为战,各怀鬼胎,人心不齐,而今何以能胜?唯有勠力同心,生死置之度外,方可得胜!”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众人听来,也是点头,众人或多或少也知道这永乐之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圣公也知道症结所在,此番,勠力同心再拼最后一次,已然这般局面,胜则大胜,败则同亡,焉能不拼命去? 祖世远第一个起身来:“圣公在上,兄弟们昔日,本就是跟着圣公向死而生,今日亦然!” 既然圣公已至,拼了就是,几个月前,众人也是从清溪建德之处搏命而起,而今里,又回到这里,再次搏命一番。 亲军都太尉、骠骑上将军杜微,立马也来表态:“便与这建德城共存亡!” 众人便也起身:“此番自当死战!” 方腊显然还有几分人心在手,便是再来说道:“那苏武,杀朕之太子,此番谁若斩杀苏武,朕定封他为王!” 祖世远就答:“圣公放心,只要有人在战阵上碰到苏武,必奋勇而去,取他狗命!” “甚好!”方腊点着头来,激励了一番士气之后,却也皱眉,便问祖世远:“丞相可有破敌之策?” 祖世远也是皱眉,士气是激励了,但而今之战局,着实危险,各地求援之信件,如同雪片一般飞来,越州也好,婺州也罢,乃至处州衢州,皆在求援。 唯有后方歙州,暂时还算安定。 祖世远慢慢来说:“那苏武仗着大船,已然打通浙江水道,大军正在乌龙岭下集结,乌龙岭也已落他手,不日就到建德城,而今,城内……” 祖世远环看一圈,再说:“而今建德城内,只有四五万之数,但好在这四五万人,多是心腹之辈,其中许多都是最早随着圣公起事之人,上下一心,守城不难。” 这话倒也不假,如今还能跟在方腊周近的人,那都是方腊心腹之辈,那什么四元帅也好,枢密也罢,都是股东。 他们裹挟之快,甚至快过了方腊,当然,那些人也是有能耐,能打。 所以,方腊也把这些人放在第一线,把自己的心腹放在身边。 而今之局,那就是股东都靠不住了,只能靠自己了。 反倒是这四五万人,多是睦州歙州本地人。 所以,众人还是有几分心气的,乃至方腊,也还觉得自己有一拼之力。 杜微也来说:“圣公放心,我自与这建德城池共存亡。” 杜微其人,那也是强横得紧,故事里,便是他帮助方杰打杀霹雳火秦明,那孙二娘郁保四,也死他手。 却是方腊陡然激动而言:“杀苏武,定要在此战杀得苏武,不仅仅是为朕之太子报仇雪恨,更因为那苏武乃朕之大敌,尔等之大敌,此战,既要胜,也要阵斩苏武,苏武不死,来日必然卷土重来,苏武一死,复杭州,克江宁,兵指汴京,再无敌手!” 杜微听来,也觉得有道理,只管拱手:“定杀苏武于城下!” 众将皆是起身来言:“杀苏武!” 祖世远莫名也有几分激动,如此军心,当真可用。 却见那圣公也激动而起:“那就拜托诸位了,此战若胜,四大元帅之职,也定在尔等之中!” 众人岂能不激动?便是互相对视,只看谁人功劳更大。 方腊起身迈步,再有一语:“朕在清溪,等候诸位得胜之捷报。” 说着方腊往那屋外走去,皇侄方杰跟在左右。 却是这般话语动作一出,满场众人,皆是一愣。 杜微连忙去看祖世远,祖世远也愣了愣,往前跟去几步:“圣公,圣公……” 方腊脚步一止,便问:“何事?” 祖世远一时又语塞,顿了顿之后,才说:“圣公可还有交代?” 方腊闻言,便答:“最后还有定计,只待宋军攻城,朕会派方杰从清溪带兵来援,便也是前后夹击之策,定把宋军败在建德城下!” “那……”祖世远当真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便是知道方腊性格,不敢,也不愿多言。 “好了,诸位好好守城!不必相送,以城防要务为重。”说着,方腊再迈步而去。 祖世远停了脚步,看着方腊已然远去,不免叹了一口气。 转头去看屋内众人,刚才还士气高昂,此时,不免稍稍泄去一口。 杜微出门来,便也是叹息一声。 祖世远与杜微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本都以为圣公前来,便是要与众将士同在建德,如此一心守城。 原来不是…… 建德才是坚城,有高大城墙,有兵丁人口,有粮草无数,清溪只是一个小小县城,城池低矮,人丁也少…… 缘何不以建德为主,还退去清溪作甚? 想不通,想不明白…… 其实也想得明白,近来,那些金银财物,一批一批往清溪去运,甚至也听说都在往那帮源洞里去运…… 一边说着要上下一心,一边又做这些,这是做什么? 只问这满屋百官,都傻吗? 谁又真傻? 都是不言罢了。 圣公车驾,已然往西城出去,当真回了清溪,所有人都看得见。 只问,以地理战略而言,清溪与建德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几十里路的事。 祖世远,着实不明白这位圣公的脑袋到底想什么,却是又莫名觉得不出所料,非雄主之姿也! 不免又是叹气…… 杜微也来对视,慢慢摇头。 “报!!!”令兵激动的呼喊就到眼前。 “说!”祖世远皱眉不松。 “城东,已然看到官军之游骑。” 祖世远只管转头去喊:“都随我上城墙去看看!” 众人呼呼啦啦而去,上东边城楼,远远去眺望,说来真就来了,还以为要得一日。 没想到,那官军之轻骑,已然就出现在了视野远处,两三千人,不算多,却是五六千匹马。 那马在奔,轰鸣之声虽远,却也在空中激荡不止,隆隆隆隆,好似闷雷在苍穹。 杜微一语:“来得真快!” 祖世远便说:“官军精锐多北地而来,便是马匹也是北地之马,眼看开春气温要起,官军是要速战速决了,若真拖得三五个月去,这些人这些马,岂能顶得住南方之盛夏……” 杜微听出来什么,便问:“丞相之言,岂不是说,只要顶住三五个月去,官军必然疲敝?” 祖世远点着头:“哪里有出征数月而不疲敝之兵?只是……三五个月,难也!” 杜微大手一挥:“我看不难,城中粮草多的是,建德城墙又高又坚,守得三五个月,不在话下!” “那你是没见到那杭州攻城之战……”祖世远不敢乐观侥幸。 “杭州城大难守,睦州不同。”杜微依旧如此来言,甚至又道:“我军人不算少,多精锐奋勇之辈,兴许还可出城去击!” 祖世远摆着手:“且看战局吧……” 就看得城外轻骑,正在绕城观瞧,数千马匹,动静实在是大。 杜微也言:“宋军,便是仗着这马军之利也,若无这马军,便是这就出城去打。” 祖世远也不多言,倒是杜微也不傻,知道官军这马军之强横,出城去占不到便宜。 苏武,当真来了,快马而来,兵贵神速,他自己亲自先来侦查。 绕城一周之后,便也皱眉,把马立在一处半坡,看着建德城,便也开口来说:“这城池,当真不好打,头前想得简单了。” 一旁是吴用与许贯忠,吴用便来答:“是卑职想简单了。” “战略战术上,此法不差,睦州就是建德,打下建德,其他之处不在话下,睦州更是贼军老巢之所在,此番,该来!” 苏武倒也肯定了吴用之谋。 一旁许贯忠来言:“只怕又要围城一段时间了……” 苏武点着头:“该急的急,该缓的缓,事缓则圆,便是老法子,大挖大建就是,而今水道畅通,人手钱粮物资,畅通无阻,此我之优势也,便要把这优势发挥到极致,等一等,兴许还能把王禀等来,更是好事!” 许贯忠闻言大喜,只道:“只怕将军急……将军不急,此事便不难。” 苏武知道许贯忠刚才是担忧什么,却是一语来:“但也不能干等着!” 许贯忠便问:“将军还有哪般谋划?” 苏武看了看许贯忠:“许先生不若先谋一谋?” 许贯忠点头来,皱眉慢慢来想,都不急,便不急着说,这半坡之上,风景还当真不错。 想得片刻,许贯忠才来开口:“既然水道畅通,水道也通清溪,两地不过数十里……” 苏武便笑:“说到我心上了,许先生继续说就是……” “那在下就直言了,既然能分兵到此,岂能不分兵再去清溪?只待刘总管大军也到,既然要围一段时间的城池,不若……就把建德与清溪皆围!” 许贯忠话语铿锵在说。 苏武慢慢点头来:“两地,不过数十里,有轻重骑兵七千在手,来去如风,又有水道畅通,两座城池当一座城池来打,倒也未尝不可,若是先破清溪,那更是有趣……” 苏武说着说着,便是有笑。 许贯忠也笑着来言:“将军早有定计也,却还来问在下,哈哈……” “一人之智,岂能比得上两人之智?如此商议,才更是稳妥。”苏武有意如此来言,便是越发要把一种理念植根在众人心中。 那就是军事民主,各抒己见,人人都能谋大局,形成习惯,减少失误。 也是培养,培养每一个人大局观,对大战场大兵团作战指挥的那种感觉,什么事,都是干着学出来的…… 许贯忠便是又来问:“将军,若是同围两城,那西边还有歙州,听闻歙州也还有一支强贼,乃方腊之叔父方垕统领,此方垕倒是寻常,但他座下之军将,听说善战非常,一个唤作王寅,一个唤作庞万春,听闻皆是骁勇。” 苏武听来也在皱眉,这两人还真不好相与,那王寅是方腊的兵部尚书,就这官职也知道此人甚强。 故事里,单廷圭、魏定国,都死他手,李虎、石勇,也死他手。 另外一人庞万春,那更是了得,外号“小养由基”,一手射术惊天,故事里,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勇、欧鹏,都折在他军中。 庞万春,那就是好汉收割机。 苏武岂能不知这两人,只问:“你是怕他们从歙州来援?” 许贯忠点头:“是啊,我军此来,其实兵马不多,不过两万六七千人,便是加上水军,也不过三万出头,再加辅兵,也不过四万来人,围困两城,本就捉襟见肘,再来援军,难以对付……” 苏武慢慢来想:“清溪是小县城,五千人足以围困,这建德城,两万人也足够,七千骑兵,可来去驰骋,虽然也难,倒是支应得开。” “嗯,算是支应得开,那王寅与庞万春之辈,许守城不差,但出来野战,自也胜不得七千之骑,这么想来,倒是安心不少,只是攻城之事,即便军械良多,也着实会损失惨重……” 许贯忠说到这里,就看苏武,也知道,这话语之意,苏武心知肚明。 苏武果然便说:“那就催促王禀,速速肃清婺州之敌,着父子分兵,让王荀速带精锐来睦州汇合,着王禀往处州衢州之地,处州衢州,皆零星蟊贼也,不必派去太多兵将。” “该是如此!”许贯忠连连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几言几语来去,便是已然定计,苏武已然直接插到了方腊心脏之处,只管把两座城池一围,一面等着王荀带婺州兵来,一面也要打歙州来的援军,一面还要建造攻城器械之物。 最后,只待时间一到,便是决胜。 如今,便是时间了…… 苏武不免也想,若是没有自己来,就是西北与京畿各军来,此时战局,该是如何? 也就是历史上的战局,本来的模样是什么? 其实也不难猜,刘延庆发财是发财,但刘延庆与姚平仲王渊等人,该也是损失惨重,面对这些困兽,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去打,一面想着城池里面的钱粮,一面也是朝廷与童贯的催促…… 有一语评价,说方腊加速了北宋的灭亡,本来也看不出其中具体的逻辑。 而今算是看出来了,刘延庆、王渊、姚平仲等人,发了这一波财回去,精锐之兵,不知损失多少,只待再去宋辽战场,刘延庆之所以表现那么差,许不仅是他个人的问题,更也是他手下实力着实不堪了…… 苏武也知道,自己兴许改变了许多事,至少,西军几部,在这江南两浙之地,并不曾真正的损失惨重,也还能收获应得的利益。 也不知这般,好是不好…… 好似把这北宋之实力加强不少,是否会对来日苏武自己之事造成麻烦? 苏武不知,却在想,想得极多,甚至也想未来宋辽之事,宋金之事。 更也想,到底该怎么把这大宋朝掀翻了去? 或者……最后,当真也来个陈桥兵变?就是个兵进汴京? 也不是不行…… 那得等……等许多人老去……或者也可以是不管不顾,顾不得那些老头的感情了,那一刻的时候,说干就干? 便是一时思绪纷杂,许贯忠也注意到了苏武这一刻的失神,轻声一问:“将军何难?” 苏武笑了笑:“无数之难!” “眼前可难?”许贯忠又问。 “眼前倒是不太难,只管按部就班去做。”苏武答得直白。 “那就是将来之难,不外乎权柄,官职,军将,士卒也!”许贯忠虽然猜不透,但知道,所有事,都是这几个核心罢了。 苏武当真被他点了一下,头脑里开朗不少,却是又说:“那士大夫呢?” “士大夫?”许贯忠愣了愣,慢慢来言:“在下虽然不知将军到底何难,但天下之事,士大夫最是难伺候,但也最好伺候。” “说来听听……”苏武真需要听这番话。 “利益罢了,自古而下,变法也好,革新也罢,商鞅而下,就一件事,能把利益越做越大,那革新与变法之事,就可成。若是不能把利益越做越大,只是从一帮人身上刮取利益,那革新变法之事,定不能成。将军许不是想那革新变法之事吧?” 许贯忠说得认真,最后却还来问这么一语。 苏武也笑,便是许贯忠再如何猜,也还是有这个时代的人的局限性,也不可能猜得到他苏武此时此刻就打定主意要去掀翻大宋朝。 猜到最深处去,许贯忠也只以为苏武那最大的大志,不过是想革新或者变法,这事吧,大宋朝的人有惯性思维,庆历也好,王安石也好,变法几番了,皆是一塌糊涂。 大概许贯忠说得对,变法革新这种事,能做大蛋糕的,就能成功,做不大蛋糕,只想着重新分配蛋糕的,必然失败。 前几千年,后千百年,古今中外,皆是如此,没有例外。但许贯忠这话,也给了苏武启发,这个思路里,士大夫,其实也好说,那就是利益罢了,有新蛋糕来分,那就都好说,若是只刮他们身上的分给别人,那必然引起巨大的反扑。 当然,杀人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就好比那赵匡胤把孤儿寡母一赶走,只要把蛋糕多分出去一些,也不见这大宋坐不稳江山。 但赵匡胤这办法,苏武是万万不能再用了。 苏武笑着来说:“许先生想得远啊……” 许贯忠来言:“是将军行事,不似旁人!” “嗯?”苏武转头来看。 许贯忠立马就说:“将军从来不在乎钱财之物,其志可见一斑。” 苏武心中一紧,许贯忠从这一点就看出了什么…… 苏武一时间,还有些心虚起来了,这么容易发现的吗? 心虚之下,苏武又去看了看吴用。 吴用立马惶恐低头。 苏武却又不放过吴用,只管与吴用说:“你也来说一句。” 吴用抬头来,硬着头皮说道:“回将军,许先生之意,便是……嗯……若是为军将,从唐而下,五代到我大宋,军将敛财便属正常,为公也当敛财,为私也当如此。若是将军要权柄,便当沽名钓誉,将军……其实有诗词文章之才,却有并不真正往那文官堆里去谒见……所以……将军大志也!” 苏武明白过来了,自己兴许“做错”了某些事,错在哪里?那就是做得太对,做得太完美。 这般形象,在外还好,在军中却着实不好,到京城里去,这般做派,那更是不好。 谁能看不出来他苏武心怀大志? 苏武也问:“那我该怎么做?” 问在场两人,却先看吴用,便是苏武觉得,吴用在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上,兴许更胜一筹。 吴用一语就来:“立马上书,痛陈谭稹之弊,由枢密院,呈送天子座前。” “先发动党争之事,是个办法!”苏武明白,就得蝇营狗苟,不能真的当个“圣人”一般,什么都做得那么对。 吴用再言:“为天子寻祥瑞!” “嗯,好办法!”苏武在点头,只是,这祥瑞还真不好弄,一般之物,赵佶可见多了去。 苏武便问:“寻个什么祥瑞呢?” 许贯忠来答:“眼前,那自是方腊,活的最好,此,天命也!” 苏武点头:“好,就要个活方腊!” 吴用再说:“将军既是能填词作诗,岂能不多多来行?” “这个……”苏武多少有些为难。 许贯忠立马答道:“无妨无妨,将军若是无暇,只管偶尔真写一些,其余的,我等可以来代笔……” “是极,将军偶尔出佳作,我等时不时为将军出些拙作,凑个文章成百上千,大名传天下!”吴用也连连在点头。 其实道理很简单,即便再大的文豪,没有谁人每一首都名流千古,佳作大作,那只是偶尔有之,但要沽名钓誉,还得稳定输出。 稳定输出,就是一次一次给文人灌输一个观念,苏武是个“文人”,苏武是个“士大夫”,苏武是自己人……什么事都好商量…… “将军当要有个进士出身。”许贯忠又来说。 “对对对,此番回京……若是能与天子当面奏对,天子若开口问将军要何赏赐,将军只管爵位不要,官职不要,馆阁不要,什么都不要,就要个进士出身,若是当面如此一语,当今天子心善宽厚,定然不好不允!” 吴用真能钻营人心。 苏武更是豁然开朗,也在点头,这操作,不是吴用还真想不到。至少苏武自己是想不到的,头前还想着什么四品将军之类…… 四品将军与五品将军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实际意义? 不如就要个进士出身! 只道那梁师成的进士甲等是怎么来的?不也是这么主动要来的吗? 许贯忠又是来说:“将军,事可为也!” 吴用也有激动:“大有可为!” 苏武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竟是真让他陡然头脑清晰无比,好似道路就在脚下。 “二位助我!”苏武左右拱手。 许贯忠立马躬身一礼:“士为知己者死!” 吴用更是躬身大拜:“岂敢相负!” “攻讦谭稹之奏疏,二位执笔来言!”苏武怕自己还干不好这个活,这个活也是要学的,与人斗,与那些人精去斗。 第一课,引经据典,遣词造句,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把事明里暗里,表达得清清楚楚。 “得令!”许贯忠与吴用二人,抬手一礼。 “回!”苏武拉转马头,打马而去,一时间,心胸之内,也起激荡,好似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奏疏,八百里快马去! 书信,也快马往婺州。 刘延庆来了,军中会议一开,开始围城,挖壕沟,造拒马,造军械。 刘延庆与王渊,并鲁达一部,围建德。 武松带五千人再顺流几十里,去围清溪。 苏武带林冲、史文恭等各部之骑,并韩世忠带西军之骑,共七千,往建德与清溪两城之间立寨,每日游骑斥候来去驰骋。 呼延灼带两千战兵,一千辅兵,守在乌龙岭。 朱仝守水寨,水军只管在浙江水道上下运输,更也巡视来去,不使一条非官军船只下水。 富阳城外,谭稹再次暴怒非常。 军械也造了不少,这富阳城,就是攻打不下,邓元觉石宝二人,着实坚挺。 谭稹也慢慢清晰无比的知道了问题所在,那就是京畿之兵,太不堪用。 便是大帐里喝骂来去之后,又把辛兴宗一人留下,两人对谈。 谭稹直白而言:“辛将军,此番攻城,只怕当真就要靠你一部了。” 这话听来,辛兴宗只管皱眉不止,他不是不愿意,他也试过了,很难,若真是不计得失去打,熙河兵也就这么多,打完富阳,还要打新城,还要打桐庐。 熙河兵就算真死尽了,能打到哪里去? 更何况,如今熙河兵也士气不高,为何?只看友军如此不堪,熙河兵又如何士气高涨?人都是感性动物,都是有一颗对比之心…… 辛兴宗也不藏着掖着:“相公有知,实不是末将不努力,而是……友军皆如此,麾下军汉士气也低迷……” “你要多少钱?”谭稹直白一语来,他知道,没办法了,就得给钱,给大钱,让熙河兵冲这一番。 辛兴宗连连摆手:“非是末将要多少钱……” 谭稹不等辛兴宗说完,抬手一止:“不必说这些,就问,多少钱赏赐下去,熙河兵可搏这一番?” 话语至此,辛兴宗便也不矫情,当真去想,便是来答:“搏这一番兴许可行,只怕损失惨重之后,第二番第三番就难了……” “先说这一番!”谭稹已然是焦头烂额,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真的寸功未立,就这么回京去。 总要回去带点脸面,也好见人。 这一次,谭稹知道自己,输得彻底,彻彻底底输给童贯了。 谭稹从来不是愚蠢之辈,只是人的见识有高低,如今来,算是长进一回,懂了,懂了很多。 所以,要保住颜面,颜面保住了,那就还有第二次机会。 童贯,总是要死的,六十七了,活不久。 辛兴宗当真开口了:“末将麾下,不满五千之数,只看西北同来之军,皆斩获颇丰,盆满钵满。一人……四十贯,兴许可买奋勇!一人八十贯,必买效死!” 辛兴宗本也没多大胃口,但而今,不是辛兴宗胃口大了,而是西北同来之人的对比,以往在西北赏军,五贯十贯就不算小手笔,这回,着实也见着世面了。 谭稹皱眉去算:“一人四十贯,便是二十万贯,一人八十贯,便是……四十万贯。” 辛兴宗点头。 谭稹立马就骂:“苏武猪狗之辈也,在军中抬出如此价码来!” 谭稹也骂得对,苏武若是不如此抬价,怎能在军中搏得那般人心?怎么能让众人都说他义薄云天? 又怎么能把这仗打得如此顺利? 往后,苏武必然还要抬价,兴许真到决胜之时,五百贯一颗女真头颅的价,苏武也开得出去! 只管是一颗女真人头就成小富人家,有良田有大屋,孩子能读书进学去考试! 谭稹骂苏武,辛兴宗自不接话,价码如今是这般了,给就干,不给难说,非辛兴宗个人能决定的…… 也是其中还有区别,苏武可以胜了之后赏,谭稹这里,只能开战之前就给! 为何?因为苏武口碑已然建立,这倒是其次,更是将士们对苏武得胜的信心极大,对未来的预期极好。 但在谭稹这里,对未来的预期,着实一点都没有,那就只能先给,这也才是大宋赏军的常态模式…… 辛兴宗之意,谭稹也听懂了,给四十贯,可以奋勇,但不包胜。给八十贯,包赢! 剩下的问题,就是谭稹该从哪里弄来每人八十贯钱,拢共四十万贯之数。 只看谭稹起身,左右踱步,想来想去,说得一语:“你等我两日,我往杭州去一趟!” 辛兴宗拱手一礼:“末将只等相公回来!” 说着,谭稹出门而去,带着几百骑,上马就奔。 奔去杭州寻谁人? 自是寻童贯,已然无奈。 大半日奔去,就到得杭州城中,杭州府衙门口,谭稹自是拜帖而去,等候着。 府衙之内,童贯看着程浩送来的拜帖,微微一笑:“这厮,真在长进啊……” 程浩便说:“倒是在门外有礼了许多。” 童贯便答:“就是这个有礼,所以长进得真快,毕竟是宫中出来的,当真能屈能伸。初时,他许是被那些相公们吹捧得飘起来了,而今还真就落了地。” “倒也不知他来寻枢相何事?”程浩问着。 “何事?猜了也无趣,不就是那些事吗?让他进来吧。”童贯一摆手。 程浩出门去带人。 那谭稹有礼有节进门来,躬身行大礼,拱手九十度不止:“后进小辈,拜见童大伴。” 童贯倒是一愣,这是宫中的话语,不是官场的话语。 “坐一旁……”童贯手一摆,又与程浩说道:“看个茶来……” 程浩自去忙碌。 “何事啊?”童贯老神在在。 谭稹坐下去的半边屁股又抬起来了,再是一礼:“与童大伴谢罪来也!” “这是从何说起?”童贯只当不解。 却见谭稹双膝就跪,趴服而下:“晚辈不知天高地厚,大罪也!” “起来说话,两浙路制置使,岂可这般!”童贯已然微微有笑。 “没有两浙路制置使,只有宫中后进,再拜大伴!”便又是一个头磕下去。 就听童贯叹息:“宫中出来的人,难呐,宫中也难,你啊,能在宫中熬出头来,着实不易,不易啊……当真起来吧。” 如此,谭稹才慢慢起身,站定一旁。 “说吧……”童贯带着微笑,程浩的茶水也来,端起就喝,水温刚刚好,不烫不冷。 “还请大伴大人不记小人过,留一条微末之路,晚辈此时,只想安然回京即可,拜谢大伴之恩,定当铭记五内,来日必报。”谭稹求人,当真态度诚恳。 “嗯……”童贯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打座椅扶手,也道:“你要破富阳,算是一功,便也不算无功而返,没钱赏兵,是吗?” “大伴高明,远甚晚辈!”谭稹只管躬身拱手。 “按理说呢,我不当允你这番!”童贯依旧老神在在。 谭稹心中一紧,只管躬身再下,把头几乎靠在膝盖上了。 却听童贯之语:“但是呢……你也不易,以军情战局来说,你也合该打破富阳,如此,也是牵制之法,也好教新城桐庐之兵不敢轻易回援睦州,此大局也……” “大伴明鉴!”谭稹不起身。 “多少钱?”童贯问。 “四十万贯!”谭稹只有诚恳可用了。 “不算多……你回吧,先回军中,两日就到。”童贯如此一语,并不当真为难人。 谭稹双膝就下,再来跪服,却看此时,童贯起身了,抬手去扶:“不必了,既然允你,你自快去。” 谭稹跪不下去,只以为童贯当真魁梧有力,便是躬身叉手再拱:“拜谢大伴,拜谢枢相!” “自去。”童贯摆着手。 谭稹连连拱手,慢慢退去。 直到谭稹退出屋内,转身去了,程浩忍不住立马来问:“枢相何以当真这般允他?” 童贯已然满脸是笑,便是心中畅快非常,前倨后恭,再让人舒爽不过,却也来说:“富阳城破,于大局有利,于子卿有利啊!此其一也。” 程浩稍稍点头:“那其二呢?” “其二嘛,我只要不死,他便欠我这个人情!”童贯笑着答。 “枢相,还有其三吗?”程浩听得认真。 “其三,他来要钱,我不就给了吗?不曾为难吧?不曾怠慢吧?来日汴京城里,若是有哪位相公说我在前线厚此薄彼,说什么任人唯亲,那便是假话了吧?” “哦……”程浩恍然大悟,也道:“那谭稹功少,更也是他才能不行,不是枢相之过也。谭稹自己,也不好在天子面前多说什么攻讦之语了……如此,便也更显是他无能,非枢相之为难也!” “你倒也学得快……”童贯笑着来说。 “枢相高明!”程浩当真有醍醐灌顶之感。 却是童贯摆着手:“不是我如何高明,是那谭稹,被子卿逼到这个地步了。他岂能不知这么来求,会失去什么?他是用这些失去的东西,换一个来日的机会罢了。换得不亏……” “啊?”程浩努力去想,想来想去,问:“换的可是来日再上战阵的机会?” “打破富阳,终究也算有功,天子面前,也还能有脸面。”童贯在点头。 “那他着实换得不亏,难怪他会来求,他定是知道能从枢相这里求到这笔钱去。”程浩明白过来了。 “子卿啊,做得极好!”童贯笑着来夸。 程浩也与有荣焉在笑,只管在想,这妹夫,真厉害…… (兄弟们,最后免费加了一小段,也还是万字章节,也是写到十二点之前,这一章还没写完,发了之后立马加一小段,把这章的主旨内容写完了才舒服……) (本章完) 第191章 剥皮抽筋,油锅煎肉! 第191章 剥皮抽筋,油锅煎肉! 四十万贯,由杜兴押运,程浩也来,押运到杭州不远的富阳城下。 程浩此来,还有任务,他带来一份公文。 钱先不入营,就在营门口等着,程浩先入营去,在中军大帐见到了谭稹。 程浩自是有礼有节与谭稹行礼:“谭相公容禀,下官奉童枢相之命,押来四十万贯钱,还请谭相公派人点算……” 大帐里,其实没什么人,只有辛兴宗一个军将,还有一些文书之类。 谭稹摆手说道:“不必了,只管送到大帐头前来。” 程浩却答:“谭相公,点算还是要点的,枢相自是不会克扣,但也怕路上有人手脚不干净,下官这里还有一份文书,也还要谭相公签字画押,如此枢密院里也好入个账册,相公莫怪,哪里钱,都是这个章程,劳烦谭相公……” 程浩又是躬身一礼。 谭稹面色其实不好,却也叹了一口气去,抬手一招:“我与你签字画押,辛将军,你带人前去点算。” 辛兴宗起身一礼:“得令!” 辛兴宗出门去了,程浩拿着文书给谭稹过目,也没什么内容,就是证明枢密院交给了谭稹四十万贯钱,正儿八经的公文,谭稹看了看,提笔就签。 程浩拿着签好的公文,躬身就去,便是出得大帐之后,飞快去追那辛兴宗。 营门口处,自还有一番点算,开箱都是黄澄澄的铜钱,军中文书虞侯之类,慢慢来算。 一旁程浩岂能不说话:“诸位,枢相可等着你们打破富阳的捷报呢!便是谭相公一说此事,枢相立马就拨了钱款,大赏为国之勇士,诸位可万万莫要辜负了童枢相与谭相公的期望才是!” 辛兴宗在一旁,面色也并不好看,却也来答:“程编修放心,只管把这钱发到儿郎们手中,定然破城!” 程浩嘿嘿笑着:“诶呀,此番战事,旁的部曲,都是上阵得胜之后再来赏赐,唯有此番,先登之前就大赏了,可了不得,当真是寄予厚望。诸位此番,自是一定要破城立功才是!” 辛兴宗听来这话,岂能舒服?却也发作不得,他也更知道为何程浩要当着许多人的面来说这些…… 便也不答话了。 程浩岂能不继续说:“还别说,这富阳城,着实难打,谭相公把这四十万贯赏赐下去,定然破城……” 营门口,这般热闹的事情,岂能没有围观之人?即便军中不准随意走动,便是守门的部曲这么近,岂能不来看看? 只看那守门的京畿军汉,脸上的羡慕自不用说。 也还听程浩来言:“按理说,四十万贯钱嘛,赏得两万人去,一人赏个二十贯,着实不算少了!” 辛兴宗面黑如水,只管看着那点算的军汉,忽然开口大喊:“好了,点完了,拉进去拉进去!” “慢!”程浩立马上前来,又道:“辛将军,你也有一份公文,也当签字画押!” 辛兴宗闻言一愣,问道:“不是谭相公已然签字画押了吗?某又何必再签一遭?” 程浩又是嘿嘿笑:“谭相公是上官,但不是经手人,你是经手人,由你点算了,也由你带走了,做个证明,如此,枢密院里的账册,才算做得完备,来日里有什么御史要问要查,才是无懈可击,章程而已,哪个衙门都一样。辛将军请看,无甚多话,就是经手在你而已。” 说着,程浩已然将公文摊开在了辛兴宗面前,手中还夹着一支笔,便是笔都舔好了墨。 辛兴宗看得一眼公文,又看左右围观之人,把笔接过,往上几下便签了大名,立马就喊:“拉走拉走!” 自是还没点算完毕,许多人都是愣愣模样,却也不继续干了,只管拉着车往营里去。 却是程浩又喊:“辛将军,车架要还我,我在这里等着你,箱子就送你了!” 辛兴宗一语不发,只管先往里去。 只待车队进了门之后,程浩还故意往门口岗哨之处站了站。 便等那守门的军汉来问:“敢问……” “姓程,枢密院编修,幸会!”程浩不等人家话语问出,已然如此开口。 那军汉也笑:“见过程编修。” “不必多礼,都是为朝廷效力,我啊,一个文官罢了,做的都是一些杂事,不比你们,当真上阵用命杀敌,我心中敬佩得紧呐!”说着,程浩还真拱了拱手。 那军汉自也不是一般守门人,他是都头,岂能不是立马回礼?便也开口:“哪里哪里,也不知编修刚才话语可是当真?当真四十万贯赏两万军攻城?” 程浩却是来答:“当是如此吧,我也是下官,乱猜的,谭相公运筹帷幄,当是智计深远,且看谭相公安排就是,反正呐,谭相公一开口就要四十万贯,童枢相就立马派我等把钱送来了,童枢相可也在等捷报!” “哦……” “怎么?你也想赚这份攻城的赏钱?”程浩随口又问。 “倒是想挣,不瞒程编修,从京畿而来,这么久了,除了那少得可怜的饷银,我等军汉,那是一钱都没多见到,倒也听闻头前谭相公有过一些拨款,也不到咱们手中来,想来也是不多,军汉这么多,也未立功,想来军中也无钱啊……” “我倒是也听说,苏将军那边,赏赐好几回了,是真是假?”程浩还装个不知。 “当真,岂能有假?便是一到湖州,听说苏将军就到处送了不少钱,破了杭州,那更是大手笔,有功的重赏,没有捞到功劳的,那也有,辅兵都有,而今里,只怕又在赏……” “何以军中如此不同?” “人家立功,麾下军汉功劳多……” “哦,那无妨,此番破了富阳之后,谭相公想来也当大赏!”程浩说得认真。 “那当是如此!” 程浩又是嘿嘿笑,心中却有腹诽,希望富阳城里,当真有大笔现钱吧…… 却是那大帐之内,辛兴宗正在问:“相公,何以……唉……那姓程的编修……” 谭稹叹了口气去:“许多事,无奈也,此番来回想,若是当时打破了杭州北城,许就不一样了,奈何……话也说回来,只要此番能破富阳城,来日啊,战阵之上,你就还能看得到我来监军,我这辈子啊,自小入宫,受的委屈多了,便是一日又一日,这不也熬出来了吗?再熬一熬就是,不会太久,不会太久啊……到得那天,不说我自己,便也是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辛兴宗唯有点点头,却道:“只怕这钱不好分……” 谭稹大手一挥:“有什么不好分?还分什么?还能靠得住他们?你只管把钱运到营中,一个一个发下去,明日攻城,便让他们都看看你是怎么攻城的,且看他们有没有脸……” “得令!”辛兴宗拱手一礼,也知道,事情到这个地步了,这回,无论如何,也当真正舍命一搏。 大营门口,接回了车架的程浩,还与那守门的都头拱手一礼:“兄弟,一定凯旋!” “慢走啊,程编修!”那都头倒还有几分依依不舍,也是这位程编修,当真没有架子,看得起人,这般的文官,可不多见。 回了杭州,等着就是,等那一份捷报。 杭州城内,一片萧条之中,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机,街面上也开始有人走动了,一些铺面,勉强也开门营业了,虽然没什么能卖的,但也把门打开了。 但街面上,更多还是那大门紧闭的铺面,乃至也有许多大门紧闭的宅邸。 杜兴四处在忙,到处购买屋舍宅邸铺面,李应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得杭州来…… 捷报连连在往东京城里送,杭州克复的消息便也传到了东京城。 天子自是喜不自禁,起初,这件事还真把赵佶吓坏了,连罪己诏都下了。 便是那贼势之大,骇人听闻,一说就是百万之贼,州府城池连连陷落,杭州也破。 赵佶是读书人,岂能不懂得这些?黄巾也好,黄巢也罢,也怕有个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赵佶这些日子来,那真是睡觉都睡不踏实,只待杭州一复,官军连连在胜,睡觉立马就踏实了。 又能执笔写字画画了,今日天子兴起,于宫内龙亭,摊开绢帛,再画《瑞鹤图》。 身旁跟着不少人,有王黼梁师成,自不用说,还有许多翰林书画院的人,随着天子作画,打下手是其一,天子亲自教授画技是其二。 其中,有一个小小年轻人排在人群末尾,踮起脚尖往里看,便也想多学一学,此人名叫张择端,只是眼前场景里,他也并不重要,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罢了。 只看赵佶那一抬笔一落笔,那白鹤之神采,跃然纸上,活灵活现,他也往左右去说:“都看看,当是千姿百态,各朝一边,点黑点红留的白……” 王黼在旁,自是夸赞:“官家如今,功力比以往深厚得多啊!” “多观多瞧多看,以往画的鹤啊,匠气多了几分,多少有些千篇一律,且并不自然,今日再画,着实不同!” 天子当真也沉浸其中,今日亲自开课,更也认真。 “官家丹青之造诣,古今来说,也堪称绝顶!”梁师成更会夸。 天子摆摆手:“不敢如此去说……” 说完,便是把笔一搁,今日自是不会完画,只在教学,左右抬手:“诸位都来看看……” 众多翰林书画院的人,便都围过去看。 夸赞之声,自也此起彼伏,有那张择端,更是凑头踮脚。 天子往亭下去坐,茶水吃食早已备妥。 拿起一个小小糕点,吃得一口之后,天子开口来问:“谭稹怎的无有捷报来啊?” 王黼立马来答:“许是他初次上阵,多以谦逊,并不居功。” “唉……童枢密年岁大了,事事都靠他,还能靠得多久去?你去个信,只管问谭稹,有功不必藏着掖着,只管来报,便也是在考教他……” 天子吃完了糕点,又端茶水。 “臣遵旨,回头就去信。”王黼答得认真。 “便也不能都把这枢密院的事皆寄托一人去,你也想想,可还有堪用之辈?若是谭稹不成,总要有人接手。” 天子有天子的思维方式。 王黼便当真作思索状,思索良久,答道:“官家,且再等等,谭稹谦逊,兴许那些小功劳他不好意思报来,只待有了大功劳,那藏也藏不住。若是万一……谭稹真不堪用,朝堂上下,想来想去,知兵者,真不多也,知兵且稳重之人,更是一时难想……” 天子把茶盏一放:“嗯?不然,朕倒是想起一人来,此番捷报里,连连都是苏武苏子卿,王相公岂能把程万里给忘记了?那苏子卿就是程万里拔擢而起,听闻也是程万里已然定了亲的女婿,那程万里知兵事也!” 王黼立马就笑:“诶!还真是,官家不说,臣还真一时把他漏了去,起初也想,京东剿贼,那贼寇不过三五万人,与这方腊逆贼一比,算不得什么,便也未想起他来,此时再想,那苏武善战非常,程万里自也不是庸碌之辈。” “对,就是这个道理!上次见他,倒也没有与他多说什么话语,倒也可惜,那时候就当考教一二才是。” 天子自也在笑,颇有得意,便是识人之明。 “官家,倒也不急,只待南方贼寇平定,童枢相好似也还康健,只待再来一一考教就是,谭稹若是堪用,那自就是谭稹了,他毕竟是内侍出身,若是谭稹当真不堪用,程万里再来考教不迟……” 王黼如此答着。 天子便也点头:“嗯,不急不急,只是而今,又听说辽人在节节败退,北边的事啊,既然定下了,时机怕就要来了,良机不可失也,要复燕云才是!” “若复燕云,官家定是名留青史,万代颂扬!” “只愿对得起列祖列宗!”天子微微笑着,眼神中的期待掩饰不住,又道:“也还念童枢密身体能再康健一些,这般大事,交给谁,朕都心中难安,唯有交给童枢密,朕才觉得稳妥啊!” 王黼闻言,面色微微有变,却也还是笑:“是啊,说起来,兵事战事,而今无人可比童枢相,也唯有他,才能教人心安。” “有得你们这些柱国之石在朝堂,当真是朕的福气。”赵佶之语,也说得认真。 “岂敢岂敢,臣万万当不得官家如此之语。”王黼自要谦虚。 “好了,不说这些,那苏武在湖州出了新词,当真填得好,着乐班来唱!”天子对着梁师成一招手。 梁师成自就去安排。 要问天子何以知道苏武新词?湖州知府邢岳之功劳也,其实也不只是邢岳之功劳,也还有那些魁女子之功劳。 赵佶在某些场合里,还有消息来源,那就是樊楼李师师,没事,赵佶就去私会一下李师师。苏武那咏梅,婉约非常,最是曲子里唱起来好听,楼宇里正流行。 王黼在旁,便是也夸:“允文允武,当真允文允武!我大宋人才辈出,皆天子之德行!” 却听赵佶忽然又说:“那苏子卿,也当考教好教,他虽年少,将来成就必然不凡……” 王黼连连点头,倒也不是无奈,只是心中生起了不少念头来。 只待把天子陪得痛快了,王黼出宫去。 路上,梁师成同行。 两人关系甚笃,这两人关系能好到什么地步呢? 王黼故意把房子买在梁师成家的隔壁,以往王黼还没起势的时候,贵重礼品之类的来去只是寻常,他更是待梁师成如父一般。 两家宅邸,甚至还在围墙里开了便门,互相串门,只如自家一般。 走在宫道上,便听梁师成来言:“官家说那苏武,可喜欢得紧呢……” 王黼自是听出话音,立马就说:“其实好说,此番战事结束,就让他入京来!” “你是何意?”梁师成来问。 “梁相,你说他一介武夫,频频填词来,是为何?”王黼笑着。 “哈哈……沽名钓誉?”梁师成似乎已然明白了。 “不外如是,想升官,想当文官,只要有此念,童贯能帮他的就不多了。”王黼便是拿捏。 “你来做?”梁师成问。 “我来就是……”王黼点着头。 “那自无忧,人心之道,还是你看得通透啊,若是真能把这苏子卿招揽到门下来,程万里也当见一见,如此……反倒省事了。” “有得苏武,就不怕没有程万里,那童贯还活得几年?程万里岂能不为将来考量?”王黼脚步在迈,却还慢着梁师成一个身位。 便显出这两人关系高低,显然梁师成才是那个上位之人。 却听梁师成又道:“近来,蔡攸频频入宫来,每次来都有新样,官家甚喜……” 话里有意,王黼也是皱眉,不免一语:“蔡京那老匹夫,莫不是还想着再起之事?人都要入土了,还想着拿权柄?” 梁师成不多言,意思也简单,便是让王黼要防备,要加油。 王黼再来一语:“梁相放心,我自万不能让蔡京那老匹夫有再起之日。” “官家重情……”梁师成还来提醒一语。 官家当真重情,那蔡京,乃至整个蔡家,这么多年陪伴官家左右,这份情义,才是关键。 王黼又是皱眉:“我自再多想办法讨官家欢心。” “你自省得就是……”梁师成倒是个老神在在,他自是千年不倒松,也因为官家重情。 两人慢慢聊着,慢慢往宫外而去,回家,家也在一处。 倒是二人走后,枢密院里往宫中送来一份奏疏,堆在天子案头。 天子放松一天,坐到案前,随手翻了翻案头奏疏,大多也懒得多看,倒是一眼看到了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之名。 倒也起了兴趣,随手拿来翻看一二,看着看着便也皱眉,头前还说谭稹谦逊,苏武弹劾谭稹的奏疏就到了,历数罪状…… 天子看得是眉头就皱,把奏疏往桌案一扔,便是来喊:“来啊,把这道奏疏送到中书门下去!” 便是送到王黼手中去,烦心事,真心烦,一天大好的心情,陡然没了,便也懒得管。 只管起身,左右一想,夜里何处去,樊楼李师师,最是解心意。 富阳城外,正是辛兴宗在发钱,在动员。 诸多军汉拿着钱,正是高兴不已,八十贯,真是重。 一边发着钱,辛兴宗一边语重心长去交代,明日当如何如何…… 大早而起,天还不亮,埋锅造饭,开始列队,尸山血海里就要去了。 建德城外,正也在大挖大建,军汉们汗如雨下,匠人们忙碌不止。 清溪城外,苏武亲自带武松与几千军汉连夜而来,开始下寨,也带着轻骑绕城在奔,便是侦查敌情。 方腊本还在睡觉,忽然就听得方杰在外呼喊:“圣公圣公,宋军围城了!” 方腊睡梦中陡然转醒:“什么?” “宋军到得清溪城外了!”方杰再喊,便也只有他敢如此来喊。 方腊连忙起身,左右自有宫女伺候,披得赭黄袍,开门而出,竟是真有几分慌张:“宋军怎的就来了?建德那边怎么回事?城破了?” “建德也不见溃兵退来,当是安然无忧。”方杰如此来答。 便也是如今斥候不通了,那官军游骑实在太多,建德与清溪之间,已然被封锁了一般。 方腊闻言,心下一松,转念一想,便道:“他苏武有几万兵?竟敢同时围困两城,随朕去看看……” 便是出门打马,往城头去。 只管放眼去看,官军下的寨子,也并不宽广,方腊心下更松,便是人数不多。 方腊来言:“凭借这点兵马,也想来打清溪城!那苏武真是异想天开!” 方腊自信又回来了,原因有二,第一,自就是清溪城内的兵马,着实精锐,都是方腊最亲信之心腹,几个月前,这些人随他起兵,那是悍勇非常。 第二,就是方杰在侧,方杰其人,甚至比那四大元帅还要强横几分。 官军几千人来,想破清溪,那自是痴人说梦。 方杰便来问:“圣公,要不要侄儿出战一番?定把官军打个七零八落。” 方腊自是看到那绕城而奔的快骑,摇摇头:“不必,只管仗着高墙,城内粮草充足,且教那苏武在此拖沓着!” 方杰也正看到绕过来的快骑,便也来说:“这些快马,若在我手,那是多好!官军便也就仗着这些快马逞凶,只待来日,我若有一彪快骑,定是所向披靡。” 南地,少马,且还是山马矮马。 方杰岂能不羡慕城外那些健马快马? “只待胜得此番,你自也当有一彪快骑在手。”方腊自是鼓励。 “圣公放心,清溪之兵,皆是精锐心腹,清溪百姓,也多心向咱们,此战必胜!” 方杰之语不假,方腊还真没怎么祸害这清溪之地,清溪之地自也是方腊真正的根据地,人心当真在他。 这也是方腊怎么都要回清溪的真正原因之一,唯有在这里,他便多有心安。 哪怕几十里外的建德,其实也有过一番烧杀抢掠,那时候,刚起势头,第一次破大城,要什么没什么,连明日的饭都吃不饱,唯有如此…… 建德之后,方腊自己,反而又并不那么去烧杀抢掠了,却是立马来了各路股东举旗呼应,许多城池,还真就不是方腊打下来的,他还没到,人家义旗一举,城池就陷,等着迎接圣公方腊就是…… 州县五六十座,多是如此情况。 此时,就看那一彪快骑,忽然就停在了城下不远,那领头一人,也在打眼往城头上观瞧。 那人是苏武,正在城下,城头之上,赭黄袍过于显眼,这就是苏武停在这里的原因。 方腊、苏武,第一次面对面对视,其实也看不清楚对方面容。 苏武忽然打马再靠近,直靠得百步之内,七八十步才停。 方腊也在看他,只看城头之上,正在张弓搭箭,方杰在问:“圣公,射是不射?” 方腊一时未答。 苏武见城头并无羽箭,领着亲卫百十人,脱了大队,再靠近一些,三四十步再止。 两人就真的对视上了,甚至能互相看清对方大概的模样。 苏武先开口:“可是方腊?” 方腊面色一沉,好久没听过自己的大名了,便也来问:“你就是苏武?” “某乃苏武!”苏武点着头。 “贼子,莫要猖狂,定教你还我儿命来!”方腊已然激动非常。 “你儿子的命,我是还不上了,你的命,我也想要,不若你带麾下,出来与我一战如何?”苏武在城下笑语,更也在左右观瞧,城头上的铁甲,还当真不少,放眼看去左右,皆是。 这城池虽小,定是难打! 建德也难打,清溪也难打,这功劳还真难捞。 “直娘贼,你且待着,你且待着……”方腊赭黄袍在身,抬手指着苏武,浑身激动在颤抖。 苏武便听这两语,心中就知方腊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了,那赭黄袍虽然穿在身,终究掩盖不住乡野村夫的本色。 这番试探,倒是大有收获。 苏武还真就答:“我等着你!” 说完,苏武打马回头。 就听方腊大喊:“射,快射快射!” 苏武倒也不怕射,一身铁甲,城头上也没有庞万春,方腊更也造不出什么床子弩,只管打马去,众多亲卫,簇拥在旁,片刻就远走。 却是不久又回来了,何也? 带来了十几具床子弩,挨了一通射,苏武自也要射回去。 方腊没见识过的东西,得让方腊见识见识。 三四百步之外,床子弩嗡嗡就响,硕大的羽箭飞驰而去。 那赭黄袍还在城头,却是陡然又无,正是方杰抱着方腊躲在了垛口之内,还开口来说:“圣公快下城去。” 方腊躬身低头,只管大骂:“直娘贼,直娘贼!定要将他拿住,剥皮抽筋,油锅煎肉!” 这不是假话,州府五六十个,但凡拿到当官的,不论名声好坏,都是这一套操作,方腊恨这些大宋官员恨到骨子里了。 骂着骂着,方腊自也下城而去。 就听方腊下令来:“夜里派人出城,速速往歙州去调拨王寅庞万春带精锐前来,此番定要在清溪城下,拿住苏武!且看到时,那苏武如何与朕磕头讨饶!” “得令!”方杰在一旁点头。 (兄弟们,七千多字,直接先更了,今天人难受,不舒服,实在写不动,海涵!方腊的剧情快要结束了……) (本章完) 第192章 那就不给,一钱不给。 第192章 那就不给,一钱不给。 围城,挖壕沟,造拒马,还要建一些小高台作瞭望,小堡寨作屯兵,如此围困城池。 清溪城下,中军大帐。 苏武一遍一遍研究着舆图,几位军师皆在,武松也在。 苏武眼神只在舆图之上,喃喃有语:“歙州之军,当是要来……” 许贯忠点着头:“将军所言不差,歙州之军,定是要来救援城中方腊,将军是在担忧此事?” 苏武慢慢抬头,在竖起来的大舆图面前,左右踱了几步,再说:“既是料定歙州之军要来,那就要想方设法让他们来得不那么舒服,就得想办法应对一二。” 许贯忠直接就笑:“那将军心中是否已然有了定计?不若说来商议一二?” 苏武闻言一愣,他本准备问许贯忠等人,许贯忠却是先来这么说,却也笑来:“倒是有一些谋划,诸位听听看……” 苏武也看许贯忠,这厮,当真聪明得紧,好似也在拿他苏武的脉搏,还拿得挺准。 倒是苏武也觉得挺好,麾下谋士,当是越聪明越好。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苏武身上,便听苏武继续来说:“方腊之地,越州也好,婺州也罢,乃至处州衢州,皆不重要,其中心所在,不外乎沿着浙江水道这两州,睦州歙州,而这两州之城池,皆在水道之边……” 说到这里,苏武故意一停,去看许贯忠。 许贯忠收到信号,便也接话:“将军之意,莫不是说……水军还可溯游而上,直去歙州?” 苏武点头:“无甚不可,如今之局,一战定胜负,既然歙州之军要来,那再好不过,就把这清溪与建德当做决胜之地,一战彻底鼎定,也免得来日还要大军发歙州,歙州也有坚城与要隘,昱岭关也着实不好打,如此,反倒省事了。” 说到这里,苏武去看众人,众人也都在点头,许贯忠开口来说:“将军所思,倒是正理,只管把方腊麾下还能战之人,皆引到此处来,一战而决,便是大功告成。将军莫不是要再派人马,从水路而上,去袭昱岭关与歙州城池?” 苏武摆摆手:“想来此番,只要那王寅与庞万春在此处一败,方腊一擒,那歙州余贼,也就不战自溃了。不攻坚了,拢得这些好军汉,着实不易,不必在这江南两浙之地再多有伤亡。” “那将军之意是?”许贯忠满脸不解,也不知是装作不解,还是当真一时不解。 苏武也直白来说:“但兵还是要往水道上游派去,贼人失了水道之运力,便只能依靠官道,歙州之贼赶来驰援,定是多带不得粮草之物,还要仰仗官道持续运送,只要那王寅与庞万春一到这里,只管派人从水道而上,上岸堵截歙州官道,那援贼要不得几日就要断粮。” 许贯忠立马一语:“将军此计,高明得紧。如此,那王寅与庞万春,便是进退两难!” 苏武闻言一笑,左右问:“此法如何?” 吴用只管点头:“甚好甚好!” 朱武却是微微有笑:“到时候,那王寅庞万春二贼,进退两难之下,不外乎两法。要么大军回头去驱赶我军劫道之兵,要么……便是生死一搏,在断粮之前与我军决战。” 闻焕章来说:“他若少量人马回头去护粮道,当是战不过我劫道之兵,他若大军回头,我军七千骑,只管随后追击掩杀,他定大溃。那唯有一法也,就是生死一搏。” 吴用又言:“将军此法,就是逼着歙州二贼难与清溪城内之贼配合,逼着歙州二贼求战心切。” 四个军师,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对,比苏武刚才想的还要深入一些,看来这般谋划,当真可行。 苏武便问:“那当派何人去劫粮道?又该派多少人去?” 许贯忠闻言便答:“此事,还是将军来定夺更好,将军对各部军将更加熟悉,至于多少人,本已是捉襟见肘之局,当真不可太多,一两千人即可。” 吴用皱眉来说:“如此,此军将当万夫莫当之勇,此一二千人,更要有百战敢死之心!” 谁? 武松已然开口:“哥哥,我去!” 苏武摆摆手:“你不能去,你两营陷阵,要在此处与敌决战。” 武松闻言,竟是想得一想,忽然也说:“嗯,哥哥说得对,我自随在哥哥身边冲锋陷阵!只管护着哥哥就是!” 苏武尴尬一笑,这厮……还别说,苏武是这个私念,便是要把武松留在身边才安心,从阳谷县斗西门庆到如今,不论什么局势,只要武松在身边,苏武心中就莫名安定。 所以如此决战之时,苏武不愿派武松去。这般私念,被武松直接说破了,苏武自是多少有些尴尬。 许贯忠便来问:“鲁达将军在建德,那该派何人?” 苏武眼神一扫,校尉韩世忠已然起身一礼:“将军,某愿前往,带一千五骑,逆流而上!” 苏武正看韩世忠,虽然与韩世忠交际时间还不算长,但这件事,抛开武松,韩世忠当真就是不二人选。 另外,也该是再给韩世忠送点功劳了,此战之后,韩世忠也当混个五品将军的名头,就要一个真正拿得出手的大功劳。 一千五百骑,深入敌后去劫粮道,这般功劳,听起来就大。 也主要是此时此刻的韩世忠,官职品级起点太低,不搞个听起来就牛逼的功劳,还真升不到将军之位。 至于为什么非要把韩世忠弄个将军之位呢? 因为,若韩世忠还是校尉之职,就不好差调,他名义上依旧属于王渊部下,难以单独领一军之职位。 只要韩世忠有了将军之职,那就可以自己有自己的一部了,背后,还有更大的方便,韩世忠就不属于王渊部下,而是属于朝廷,属于枢密院直接管辖。 换句话说,把韩世忠调到哪个州府当个兵马都总管都可以。 苏武已然在想后面的事情,只管此番之后,直接把韩世忠调任京东或者河北,最好是京东,甚至苏武已然想定,就是莱州,莱州兵马都总管。 到时候,让韩世忠在西北带一二百骨干军汉,赴任莱州,苏武钱粮甲胄兵刃,只管鼎力支持,要不得几个月,韩世忠当在莱州拉起一支强军出来。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韩世忠这个人,有一种战阵魅力在身,只要他在一支军中,这支军队,必然能打。 这一套操作下来,这支强军,那就属于苏武了,韩世忠这个军将,也就完全属于苏武了。 苏武想定许多,韩世忠只以为苏武在犹豫,是信不过他,便更是来言:“将军,可立军令状,一千五百骑,从水道往西,上岸之后,但有一粒粮食能从歙州运到此处,可斩我头!” 韩世忠话语说在这里,人看起来有些气愤。 苏武头一点:“只待歙州之军到了此处,便就你去!” “得令!”韩世忠拱手一礼,似真觉得自己刚才被看轻一般,憋着一股劲在身。 “你也把舆图多看,大道小路,皆要熟稔于心!”苏武叮嘱一语,也怕此时此刻从未单独领过兵马的韩世忠,并不那么成熟。 韩世忠只管点头:“将军放心就是,岂敢拿项上人头来说笑!” 苏武也微微一笑,他知道以后怎么用这个泼韩五了,激他就是。 苏武点头:“就此议定,二郎负责围城之事,骑兵还当往清溪城西去再立一营寨,堵在歙州与清溪城的中间,到时候,便以五千五百骑与歙州之贼决战!” 许贯忠便也来言:“只要击溃歙州之贼,清溪城内,士气定然为之大减。” 苏武也点头:“那就各自散去,各自准备。” 众人散了去…… 却是不得多久,韩世忠又回来了。 带来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苏武倒是见过,吴玠。 韩世忠自己先来一礼,便是往后来说:“快,都来见过将军!” 便看吴玠领头来一礼:“卑职吴玠,拜见将军!” 再来一人,这人与吴玠长得有些相似,便是一语来:“卑职吴璘,拜见将军!” 苏武心中就知,今日,才把这兄弟二人都见到了,显然吴璘此时还无甚拿得出手的官职可言。 这兄弟二人,便也是抗金之名将,吴玠战绩,着实不差。 倒也不知为何韩世忠此时忽然把这两人带来了。 不等苏武多想,却还有一人来说:“卑职折可存,拜见将军!” 苏武闻言一愣,这是谁?好似想起什么来,便问了一语:“你是否有个兄长叫做折可求?” 折可存也愣了愣,点着头:“正是。” 西北折家这兄弟俩,说起来,也叫人唏嘘。 弟弟折可存,与金人大战,战败被俘,却还能逃出来,只是随后就病逝了,拢共三十一岁人生。 哥哥折可求,却是以三州之地与上万的精锐,投降了金人,最后被金人毒死。 折家,本也是大宋西北领兵的世家,世受皇恩,乃至那杨家将的故事里,佘太君的原型便也投胎于折家,此时此刻,说一句满门忠烈倒也不假。 只是未想这折家最后,子孙会是这么一个名声,便是折可求一人,便把满门忠烈的名声毁于一旦。 只看眼前折可存,还真年轻,才二十出头岁,便也跟着出征好几千里来讨方腊了。 苏武打量着折可存,心中岂能没有想法? 西北之强军,以大的军头来说,刘延庆是一个,种家是一个,然后就是折家了。 此时,已然遇到了折家之人,唯有种家相公还未照面。 至于小军头,那也还有不少,比如刘法之子刘正彦、姚平仲、杨惟忠、刘仲武之子刘锜…… 显然,西北但凡是个军将,便都是个小军头。 苏武看到折可存,便想得许多,显然苏武心中,对于此时此刻大宋朝的局势里,关注这些武将反而比关注文官要多得多。 韩世忠突然领来这三人,苏武便问:“这是?” 韩世忠来笑:“将军,我本小官小职,如今将军把西北各部骑兵拢在一起,由我来领,本就是抬举,我这就要往敌后去劫粮道,岂能不托付一二?此三人,便是西北骑兵之中,上阵最骁勇也,带到将军面前来,将军往后,只管倚仗就是!” 苏武明白过来了,心中岂能不暖?韩世忠这汉子,起于微末,以乡勇入伍,当真直爽讲义气,还真就有某种江湖好汉们推崇的做派。 苏武打量四人,竟是一拱手:“兄弟,我感怀良多,此去,定要安全而归!” 韩世忠忽然也是动容,眼眶微红:“哥哥,你我一个头拜了天地神祇,便是生死与共,此去,不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一颗粮食从歙州运来。我知哥哥身边猛将甚多,但这三人,近来与我共事,也甚是交好,都是敢死的汉子,麾下士卒悍勇得紧,哥哥上阵只管带在身边!” “多谢兄弟,多谢三位!”苏武再来拱手。 吴玠连忙也是躬身:“不敢不敢,将军乃我大宋之栋梁也,正是吾辈楷模!” 吴玠年岁也不大,二十七岁。 吴璘更也来说:“能与将军同上阵,乃卑职之荣幸也!” 吴璘,此时还不满十九。 折可存更是来说:“与将军同阵,此当效死而往。” 就看几人这西北的口音,粗壮豪爽,话语之间,郎朗铿锵。 要说这北宋朝……怎么就亡了呢?连皇帝都被人抓走两个! 苏武只管一语来:“我与良臣,已然结义,三位乃良臣力荐之人,定是军中最悍勇,我生平,就愿意与悍勇之军汉结交,此番,正是决战之时,生死难料,也不知来日几人生来几人死,此时此刻,既是这般托付,别无二话,我等年岁皆是上下,愿我五人,在此一拜,生死与共!” 韩世忠,字良臣。 苏武,又祭出了老办法,这种事,处卑微之时,算不得什么。若是来日当真各人都有高位了,那就不好做了。 也是这个时代,民间风气如此,这大宋朝的民风之中,真有一股子“黑社会”的风气,说结义,说好友,说生死。 乃至,大宋朝上到达官显贵,甚至赵家皇室,下到黎明百姓,外加士大夫,竟还都有一种喜欢纹身的风俗,称之为“绣”,那是纹得满身满背都是,还要来比,谁比谁纹得更漂亮。 甚至,哪怕是那达官显贵之家,一言不合,就脱衣展示。到了节假日,那大城池里,还有专门的“锦体社”,社员都是满身绣之辈,上街游行展示。便是女子也喜欢绣之辈,就好比故事里那燕青,李师师第一次见他,就说他有一身好绣,好奇不已,就要看看。 也可说军汉脸上刺字,以社会风气而言,便也不是那么屈辱之事。 如此大宋朝,苏武这老办法,岂能不用?更何况江湖汉子与军汉,更也是这般风气。 只听苏武之言,韩世忠当真就喜,喜的是哥哥当真把他看得重,便是举荐几人,立马就有信任。 韩世忠只管来说:“那再好不过。” 却是吴玠稍有顾虑,左右看了看,说道:“将军乃名声显赫之上官,允文允武之大才,我兄弟二人,不过是粗鄙武夫之辈,地位低微,着实不敢高攀。” 这话倒也不假,吴玠与吴璘也是出身低微,以良家子从的军,而今不过是小军官。 此时苏武,何许人也? 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还是枢密院里的都承旨,是枢密院使座下最倚仗之人,更也是封疆大吏程相公之女婿,这已然就高攀不起,只待此番战后,苏武更当还要高升。 如此去结拜,吴玠哪里能没有顾虑? 反倒是折可存没什么顾虑,因为折可存世代忠烈,出身不同。而韩世忠头前没有顾虑,是因为韩世忠就不是想这些细节之人。 这一语来,苏武只管笑:“这是哪里话?我本也不过是出身低微的武夫罢了,县衙里小小一个都头,你我之间,有何分别?” 却听韩世忠也来一语:“吴晋卿,你这厮,怎的还娘们唧唧的?我辈军汉,自是意气相投,就好比我昔日与哥哥结义,哪里想得这么多?你还是良家子,你还读过一些书,我却还是个乡勇而已,入军伍之前,大字都识不得几个,还是后来学了一些字,我都不想这么些,只管一个头磕下去,你却还想着这么多去,莫不是看不起我家哥哥?” 吴玠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韩世忠再来说:“只当此番,决战之时也,生死由命,你也不是不知,我家哥哥向来领兵悍勇,冲阵之时,那也是身先士卒,十万军二十万军也去得,怎么还屈了你?此番,就是同生共死之义也!” 吴玠已然是个大脸红,急得连连摆手摇头:“不是此意,我不是此意啊,我岂能……我是怕污了将军之威名!” “那就不用多说了,只管摆来香案,咱与哥哥拜了就是!”韩世忠大手一挥,亲自出帐门去喊:“来啊!” 自有人来忙前忙后。 韩世忠真是直爽人,苏武嘿嘿笑着:“一年光景罢了,我本也是低微粗鄙武夫之辈,能到而今,上仰赖看重,下倚仗兄弟,便是同生共死之义,从来不负!上阵皆是生死与共之兄弟,何愁大战不胜。” “对,就是此理!”韩世忠立马答话,便是这话,他当真喜欢,真真是都说到他心坎上了。 这个时代,军队之战力,只靠情义来维持,上下之恩情,同僚兄弟之义气。 大宋,就是这么立国的。便是从唐末到得五代,再到大宋,虽然背信弃义之事良多,但那些成事之人,无一不是靠此道而成。 只管香案一摆,几人往地上一跪,苏武说来话语,同生共死之言先说,再说为国为家,还说此番决战大胜之祝愿,最后一语,便求兄弟们,都有个前程似锦,都有个富贵在身。 只管众人皆来盟誓,哥哥之语,便是此起彼伏。 韩世忠哈哈笑着:“如此托付,正得我心,三位兄弟,上阵之时,万万护住哥哥周全。” 不满十九的吴璘,第一个说话:“放心就是,此战定然大胜,不会有任何万一,我自第一个效死在前!” 折可存也是来说:“能与哥哥结义,便是回家去,叔父兄长,也当夸我如今是个人物!此番,只管效死就是。只可惜,此番战罢,哥哥在京东,我却在西北……” 最后,才是吴玠开口:“此番同生死,定无二话。” 苏武左右一礼:“良臣,你也不必担忧什么,过几日,安心去就是……” 韩世忠点着头:“我知哥哥担忧我初次单独领兵,怕我……做得不好,更知哥哥一心想要抬举擢拔,哥哥看重之恩,何以来报?唯有一死罢了。有那话怎么说来着……” “士为知己者死!”吴玠接了一语。 “对,士为知己者死,哥哥放心,既是哥哥抬举,我岂能是那烂泥扶不上墙?” 韩世忠显然也知道,此番,是个机会,以眼前来看,兴许是这辈子最大的机会。 “唉……不说不说,咱都是军汉,用命搏前程,说不得什么……”苏武摆着手,其实也有些伤感,他自己就是这么搏过来的…… “那就不说,只待战罢,与哥哥痛饮就是!”韩世忠脸上皆是期待,他最是好酒,只可惜,这军中饮不得。 “得胜班师,便与兄弟们,日日畅饮!”苏武许下一个承诺,他酒量并不大,但此时莫名也有这份豪情。 “那就不叨扰哥哥了,我自回军中去准备!”韩世忠拱手一拜,便是退去。 苏武点着头,看四人拜去,大帐之内,已无旁人,便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极好。这个时代,也极坏。 军中皆在忙碌,阮小二带着船,再运来许多军械之物,还有匠作营的大批工匠,便更是忙碌。 阮小二也得了军令,先带少数船只再往上游去,去探路,看歙州与清溪之间的水道,哪里适合再登陆,哪里适合藏身,还要选一处地点作为联络之处,来日送韩世忠上岸,也要藏一点粮草在其中。 以备韩世忠一千五百骑之需,若是劫到了敌军粮草,那倒也就不缺了,但准备还是要做的。 这些都是细节,乃至万一战事不利,韩世忠该怎么撤退,一个撤退点,两三个备用撤退点。 整个浙江水道,弯弯绕绕由西往东,千里之长。歙州到清溪这一段的水道,弯弯扭扭,也有二百里不止。 其实空间不算小,只管让阮小二侦查来去,选定诸般地点。 看着壕沟日益多起来,拒马围成一团,石砲车再一次高耸。 游骑已然来报,歙州之贼,来了,其实很近,却是五六日才来。 歙州之贼来了,韩世忠便开始登船。 这边韩世忠在登船,那边,游骑不断来报,歙州之贼,五十里,四十五里,四十里…… 这游骑,当真好用,用在这个战场,甚至有些欺负人。 但苏武也在想,与辽战,与金战,这游骑大概就没这么好用了,因为辽金,那才是真正的骑兵如云,比起来,苏武这点骑兵,着实不算多。 那时候,互相之间,定是游骑斥候互相伏杀,那场景之激烈血腥,可以想象。 不免也想,如何应对? 重甲,大兵刃,紧密不散的军阵,好似唯有如此应对了,岳飞就是这么应对的。 当然,也还有骑兵,当是越多越好,从哪里去弄马呢? 辽国…… 这燕云之战,越发重要,要真正有大胜才是,如此才好缴获,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待再一日,歙州之贼军,已然就出现在苏武的视野里。 只问苏武为何不带骑兵前去突袭?因为睦州歙州之地形,乃丘陵多山之地,其实不太适合骑兵作战,唯有城池所在,才有广阔平地。 便是得等着歙州之贼靠近城池而来,如此,骑兵才真有用处。 只问歙州之贼多少? 其实不多,三四万人而已,其中披甲辈,不过两三千人。 大纛两面,王寅,庞万春。 却是这两人也聪明得紧,岂能不知苏武麾下骑兵如云?便是也不太过靠近城池,就是不往广阔空地上来。 只管就在官道一个路口扎营,便是那山丘周近逼仄之处。 两军相距,其实还有七八里地。 苏武带着游骑前去查看,只看那路口,铁甲列了阵,作防守姿态等候,后面的灰布麻衣,那是伐木不止,先造拒马摆在路口,再去立寨。 苏武看得也是直皱眉:“这些贼寇,倒是越来越谨慎了。” 许贯忠也答:“那贼寇所谓兵部尚书王寅,看来着实不差,对得起这个官职名头。也是将军之威名如今传扬出去了,他岂敢冒然?” 吴用来说:“好在,将军早有应对,便是多待几日就是,只要贼寇粮草送不上来,定然就急。” 苏武点着头:“倒是咱们急不得……” 苏武这话,是提醒自己,便是来的时候,苏武就一心求快,因为时不我待,此时此刻临阵,却万万不能心急,就得慢慢来。 苏武也问:“建德那边怎么样了?” 许贯忠便来答:“今日之报,刘老总管也在围城打造军械,无甚进展。” 其实每日有报,大差不差,都是僵持之局。 却是苏武不知,富阳那边,谭稹已然入城了。 辛兴宗带着熙河兵猛攻而上,也是云梯车多了不少,让他奋死而登。 石宝邓元觉,城破之后,轻松突围而出,更又把别处的京畿禁军杀得个人仰马翻,带着余贼,往新城而去,新城有司行方与厉天闰的弟弟厉天祐。 富阳城内,自也在犒赏军功,便是富阳城中,只是富阳城中,粮草不少,钱财之物,却着实不多。 谭稹坐在县衙里,面黑如水,缺钱闹的。 辛兴宗面色更也难看,脸上悲戚更多,此战,他麾下损失惨重,便是来言:“相公,熙河兵,战死就有七八百人,重伤一千余,轻伤无数,抚恤之钱财,万万不敢拖沓!” 这般伤亡数目,可见攻城之战惨烈程度。 辛兴宗也是第一次说这般硬话,他心中着实是难受不已,四五千熙河兵,算是一战打废了。 破城,京畿各部,都是喜上眉梢,只以为怎么都有赏钱下来。 唯有熙河一部,军中没有一丝喜悦,活着的人,便是那八十贯拿在手,死了的人,八十贯却又不值得,只管等上官再赏,同袍带回去交给遗孀活命。 辛兴宗第一次如此与谭稹说硬话,便是不愿军心就此散去,他带出这点人马来,不是一年两年,这些年来也着实不易。 谭稹只问:“你可算了个数目?” 辛兴宗点头:“相公,便是战死抚恤,一人一百……五十贯,轻重伤员……也当一百贯到二三十贯不等……其次,那些先登之功勋,也当……” 显然,辛兴宗也见着世面了,抬高了价码在说,便是抬了价码,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却是谭稹打断来言:“说个总数。” 辛兴宗那就硬着头皮一语来:“四十万贯。” 谭稹闻言,面色一变,正要驳斥,却是看了看辛兴宗的模样,便道:“四十万贯……只待城内拢一拢,再把城内多余的粮草运到杭州去发卖一批,如此与你凑来。” 应该多少是凑得上的…… 便是谭稹又气怒:“这些贼寇,留得这么多粮草,却是怎么不留金银钱财!” 辛兴宗便答:“许是……那方腊之贼先前有过收罗,也许是……那石宝邓元觉突围轻松,从容不迫,便拢着带了去。” 说来说去,辛兴宗还是阴阳友军,若是各部皆善战,岂能让熙河兵伤亡至此? 谭稹也跟着来说:“便是这般,各部还有脸来讨赏!” 虽然如此在说,但谭稹心中,却也知道,多多少少,不得不赏赐一些,再不赏赐,京畿只怕真的要闹哗变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谭稹已然扶额,叹息摇头。 辛兴宗便是气愤一语:“那就不给,一钱不给。” 辛兴宗自是个人私念,钱都留给他最好不过。 谭稹答不得这话,便是知道自己又被童贯摆了一道,只说:“且先拢了钱,卖了粮,再说吧……” (兄弟们,这回,我可能是真的病了,浑身肌肉酸软,头晕脑胀,怕是甲流了……) (本章完) 第193章 延州乡勇泼韩五 第193章 延州乡勇泼韩五 歙州之贼已然到了两三日,就把营寨下在那山口逼仄之处,路口前方更是用拒马围了一层又一层,就是避免官军骑兵来冲。 这般操作,看起来简单,其实不可谓不高明,放在头前,贼人还真没这点见识与经验。 苏武倒也不急,只管带着骑兵营寨,堵在歙州之贼与清溪城池中间,每日游骑来去。 便也知道,再如何游骑来去,夜里,也挡不住城池内外的信息交流,如果苏武真有五万兵,才能真正把这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清溪城内,方腊哈哈在笑:“朕倒要看看,那苏武如何应对此般局面。” 方杰便也是轻松来言:“圣公,不若,就让臣带兵出去打他一阵,城内也有骑兵三四百,臣只管出城去转一圈,定有宋贼前来阻拦,且让臣杀他几个宋军之军将,挫一挫宋贼之士气。” 方腊闻言,却在摆手:“不可犯险,宋贼之马,非你麾下马匹可比,宋贼之军将,也有不少悍勇之辈,宋贼也就仗着马军之利也,城外宽阔平坦,不利于战。如今,城内粮草准备充分,只待拖下去,便不是咱们急了,是那宋贼苏武要心急了,心急必然就要出错,只管等着,等着宋贼心急攻城,只待他们久攻不下,定是军心士气尽丧,到时候再来决战,有胜无败!” 右丞相祖世远是听得连连点头:“高明!圣公之谋略,高明非常,当依照此法行事,可得大胜!” 方杰点着头:“圣公,臣也都知道这些道理,就是心痒难耐,只看宋贼在外耀武扬威,着实难忍。” 方腊笑着来说:“只待一些时日去,那时候,苏武也就猖狂不起来了。” 也着实是苏武猖狂,每日带着骑兵来去纵横,乃至那些游骑,甚至敢贴着城池打马飞奔,便是射也射不及,打也打不到。 便也只想,若是庞万春在城内架起硬弓,宋贼必不敢如此猖狂。 只看好几里外,那王寅庞万春的营寨之处,宋贼就不敢如此猖狂去奔,倒也看得教人心中又舒爽不少。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苏武特意嘱咐,歙州贼之营寨,不可过于靠近,岂不也是忌惮庞万春? 虽然苏武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庞万春射术之能,但已经就给了足够的尊重。 那官道山口营寨中军之内,王寅与庞万春也坐在一处。 王寅自是主帅,便是在说:“此番来援圣公,想来便是决战了!” 庞万春答道:“是啊,当是决战,此战若胜,只待圣公大军东出,当无阻碍,再克杭州,北上大江,据江宁润州一线,可稳江南之地,当可再图江北……” “此战若败呢?”王寅却问得这么一语。 庞万春,一个健硕高大的汉子,竖圆脸庞,看起来并不是那般极其凶恶之徒,便是答道:“若败……败又能如何败,一败则永乐之国从此倾覆,便是万万不能败……” 王寅,读过一些书,看起来好似一个儒生模样,其实不然,他也有一手好武艺,算得个允文允武之辈,心中也有智计。 便听王寅来言:“此番……我心中着实不安。” “何处不安?”庞万春立马就问。 王寅却说:“倒也不知何处不安,就是有些不安,就说眼前事,何以一两个月前,圣公百万之众还势如破竹,转过头来,就连连溃败……” “何以?”庞万春来问。 “因为啊,咱们都没见过世面,头前的胜利来得太容易,以至于诸部之人,当真以为朝廷之军不过尔尔,好似入了杭州就能立国,立了国之后,百万之众就能横扫天下……” 王寅,还真有过一番深刻的反思。 庞万春听得也是点头:“那如今,咱们算是见着世面了?” 王寅却还是摇头:“咱们只是听说了世面,还没真正见识到,所以,只管是谨小慎微,你当不要怪我过于谨慎。” “岂敢!王尚书智计远胜我也,自是谋划得当。也是到得这里,才看到那苏武麾下数千之骑,果真骇人,若是头前不谨慎,此时只怕已然被他骑兵冲的七零八落了。” 庞万春心中,显然也有后怕,数千之骑,没见过的时候,当真想象不出来,只以为就是个数字,当真见到了,就在不远驻扎,那骑兵不说数千,两千骑一奔起来,便是排山倒海之势。 王寅也在点头:“是啊,又见了世面,所以心中越发不安,头前也想,怎的吕枢密与三大王,十万军二十万军,如何能败在苏武万人之手,而今再看,才知其中,这叫我心中如何能安!” 庞万春心中明白,却是说道:“王尚书放心,只管把守这营寨就是,苏武来攻,且教他先吃我与麾下军汉几箭,保准让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庞万春,是个做事的人,这些日子在歙州也没闲着,他还真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组建了一个神弩营。 他亲自训练士卒弓弩之术,也还遍访工匠,好多番试验,还真的打造出来不少硬弩。 他自己射术惊人,也喜欢这个,更擅长这个,有了权柄军汉钱粮在手,也钻营这些,便是神弩营成军虽然不久,但训练效果着实不差,此番正是第一回上阵,正也要施展本事。 荣与庞万春,常常拿来对比,只比两人之射术,当是半斤八两。 但个人之射术,放在千军万马里,其实大多时候并不能真的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庞万春,带出了这一支神弩营,显然就超过了昔日还在清风寨的荣,便是庞万春的部下,普遍善射。 故事里,庞万春能成为梁山好汉收割机,并非都是他一人射杀,更多还是部下善射,真正死在庞万春亲手,只有史进与欧鹏。 所以,苏武才让麾下骑兵不要过于靠近这座寨子。 此时此刻,庞万春也信心十足,有他麾下这一彪神弩营在,他其实并不惧怕官军来打。 王寅也在笑:“庞将军着实是好军将啊,若是此番建功,圣公定然重用。” 庞万春也是意气风发,这些日子,他在歙州,别的没干,就干了这件事了,干这件事的动机不用多言,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这也是为何歙州昱岭关那么难打的原因所在,有庞万春与麾下人马守在昱岭关,那真是得用人命去堆。 如今,苏武谋划之下,庞万春脱离的昱岭关来援,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庞万春被夸了一番,也是信心百倍:“且看那苏武哪日来攻营寨,且教他好好吃一番苦头才是!” 王寅也点头:“只等着,怕是要不得多久,那苏武就要来攻营寨了,不先打咱们,他何以能安心攻城?” 却是两人正在说话之间,忽然有一人匆匆忙忙进来,此人名叫计稷,正是庞万春的副将,他一脸惊慌开口:“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惊慌?”庞万春一语怒斥。 计稷连忙稳了稳心神:“运粮队来了……” “来了就来了,何必如此惊慌?”庞万春问。 计稷立马来答:“只来了三五十号残兵败将,说是有官军在官道劫粮,一两千骑,来去如风,一千多号人,被杀得七零八落,二三百车架,更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什么?”庞万春陡然站起,就问:“官军如何能在我后背劫粮?” 王寅闻言,心中那股子不安更甚,口中只道:“不好不好,大事不好,定是水路,官军定是水路绕到了我军身后劫粮!” 庞万春陡然也反应过来了,点头:“对对对……” 计稷就来问:“那……那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三四万人行军二百里来,便是带不得多少粮草,却是消耗极大,本来车架也不多,此番烧去二三百辆,损失着实惨重,若是再这般连连损失,那这三四万人可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粮道安全,定要解决。 王寅连忙稳住心神,慢慢说道:“不急不急,你说劫粮的官军……多少人?” “一两千骑。”计稷再答。 “还好还好,不算多,那苏武定也是在兵力上捉襟见肘了,一两千人,皆是马军,来去如风,要堵截去杀,倒是有些难度,但只要运粮队多配人手,便是五千人去护送,当是能安全运送……” 王寅立马就分析出了利弊,劫粮之官军,皆是骑兵,便是追不上也躲不开,那就只能多派人手护送。 却是刚说完,王寅一时之间,又想了想,改了主意:“一万人,派一万人去护送粮草,如此那劫粮之官军,定就不敢滋扰了。” 便是觉得刚才说的五千人,还是不保险。 计稷便是皱眉:“这么多人去运粮草,是不是过于臃肿?” “不不,就当这么做,好在歙州不远,一趟不过三四天罢了。”王寅又道。 庞万春点了头:“那就听王尚书的就是,粮道万万要通,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谁去?”王寅就问。 庞万春直接看向计稷,计稷便也拱手一礼:“下官去!” “好,你去!”王寅点头,又道:“速去,军中粮草可撑不到几日,你马上出发,万万不可拖沓,一定不能让军中断了伙食。” 便是真如王寅所言,这一趟再运不来,那军中真就要断粮了。 “得令!”计稷连忙就走。 庞万春早已皱眉:“王尚书,便是千算万算,算不到那苏武竟会行此奸诈之计也!” 王寅摆摆手:“正是见世面,又见了一番,长见识了!书上得来终觉浅,真遇到了才知其凶险。” “苏武,当真不可小觑也。”庞万春也是心有余悸,心中不安,万人护粮,可一定要护来才是。 “岂敢还小觑,只管再是谨小慎微,定要如履薄冰,还当学他像他才是!”王寅这番话说出来,岂能不是个人才? 不得多久,万余人马,已然往西在回,便是要往歙州去护粮,这也是个苦差事,便也不是一趟两趟的事,便是这战事要打多久,就得一直源源不断去护。 三四万人之靡费,那可不是小数目。 几里之外,苏武游骑便也来报,说贼人忽然有万余人从后寨而出,往西而去。 苏武便是大喜:“韩良臣,好军将!” 许贯忠便也来说:“韩校尉成事一番也,只是将军,这万余人去,自是护粮而去,韩校尉身边不过一千五百骑,倒也不知他敢不敢……” 苏武手一抬:“他岂能不敢!” “将军何以这般信任?”许贯忠自是担心,因为不了解,所以有担忧,人之常情。 苏武便是一笑:“韩良臣,定是世间少有之猛将!” 许贯忠听来一愣,倒也不知将军是哪里来的这般笃定,却也不多言,只道:“将军既然如此说,那定然是差不离,那我就不担忧了,想来万贼护粮,韩校尉当也无惧,定能再成一番。” “只待几日就是,也教诸部准备妥当,且看是追击掩杀,还是当面一战。”苏武也是拭目以待。 便看真要断粮了,那王寅与庞万春到底会如何抉择,是战是退。 许贯忠直接来答:“必是来战!” 苏武点点头,他也猜的是这个答案,却是苏武又道:“我看这王寅与庞万春,有几分手段在身……” “将军之意是?”许贯忠问。 苏武不言,又看了看吴用去…… 吴用起身来言:“将军之意,定是……想要拿住这二人!” 苏武点头:“倒是有这般想法,当然,拿得住最好,若是乱军之中打杀了去,那也无妨,只怪他们命不好。” 吴用立马拱手:“若是当真拿住了,下官愿来说项,准保说得二人纳头来拜!” “好,若是真拿住了,这事就交给吴虞侯。”苏武还真就相信吴用搞得定。 吴用心中也喜,便是如今在这军中,好似越发如鱼得水,除去了那些隔阂嫌隙之后,那真是舒爽得紧。 似……建功立业之事,真的触手可及了,将来之前程,便也可以畅想一二。 真说起来,谁能想到,一个胆大包天的村学究,一个拢得好汉去劫生辰纲的中间人,一个贼寇窝里的大军师,如今能走上这条路,正儿八经混个官身,好似不难…… 往西百多里外,山坳之中,韩世忠正吃着干粮喂着马,已然开春,南方的嫩绿早已抽了出来,马匹啃得正欢,嫩绿可口非常,却是军中健马,还得再喂精细饲料,人吃的最好。山坳之后,有一片不大的水湾,水湾之处,有小船不少,大船回行到水湾之外停下,便是这些小船会运来粮草之物,这里也是一个万一之时撤退之处。 山坳另外一边,其实有些远,三四里之处,有那小山顶,便也有人在其上趴伏,下面就是歙州往睦州的官道。 先前已然劫过一回了,如今是换了一个位置,往歙州方向多靠近了三四十里,便再等,也知道定然能等来。 不得多久,却也先等来了睦州方向过来的护粮之军,竟是有万余人。 韩世忠得了报,也亲自往官道旁去看了看,当真万余人,便也皱眉。 一旁有韩世忠的亲信赵得胜来言:“这般大军往歙州去护粮,看其中也有铁甲四五百,怕是着实不好劫了。” 却是韩世忠大手一挥:“不难,若是这些人列成紧密之军阵,即便不好打,冲起来有些棘手,那也不难。何况这些人是护粮,便是难成军阵,到时候只管他们回头带着粮草来,只管随我猛冲猛打就是,便也不需真把粮草劫走,把引火之物也备好,冲上去就烧,如此,更不难!” 赵得胜便就来笑:“反正,与韩校尉一道,刀山火海也不难。” 韩世忠点着头:“兄弟们只管跟着我,此番立大功也,到时候,苏将军定不亏待。” “那就等着粮草来,只管烧得两番,大事就成!”赵得胜也明白其中。 韩世忠点头:“你亲自在此处盯着,麾下之人,轮流盯着,日夜都不能放,等到他们再回来了,立马来知会与我!” “韩校尉放心!”赵得胜拱手在前。 韩世忠再回那山坳水湾处去。 只待又过三天,就看那官道之上,三四百个车架在万余人的簇拥之中,慢慢来了。 韩世忠自是早早就准备妥当,甲胄早已穿好,马匹也安抚了几番。 便是不急,还要把油脂火把都点燃! 如此,便从山坳里快马而出,韩世忠一马当先,赵得胜随行在旁,铁甲健马冲杀而去。 就看那官道之上,计稷也好似有预料,知道官军要来,听得马蹄轰鸣之声,只管大呼:“快,把车驾横过来,人都站在车驾之后!” 显然计稷也有过准备,把车驾围成圈已然是来不及了,只管把车驾都横在官道上,人都在车架之后,如此也可不免被骑军轻易冲散。 韩世忠只冲对面路来,就看得车架一辆一辆在横,他更有对策,稍稍勒马,放慢马速,只管一马当先去,手中铁枪往前猛力就刺。 刺的不是人,而是拉车的牛,正也横在路中央,南方大水牛,着实有力,吃疼之下,立马迈腿狂奔。 身后赵得胜,自是有样学样,官道足够几车并行,很宽,他快马在旁,便也去刺那横在路中间的水牛。 只看一队快马在官道上狂奔,连连刺得水牛拉着车架四处在奔。 计稷心急不已,更又大喊:“铁甲列阵,快,堵在官道上!” 带了铁甲四五百,岂能没用处,便是要挡列紧密战阵,挡住官军铁蹄,只要铁蹄一止,正面厮杀,人多才有优势。 就看韩世忠一马当先奔去,牙关也咬,手中长枪紧握,也有呼喊:“兄弟们,就此一遭了,随我冲杀!” 就看那西北健马,马头比人还高得多,迈着铁蹄狂奔往人群而去。 韩世忠一杆长枪在手,头前铁甲一丛丛,便是冲杀进去,长枪左右挥舞,着实狠厉,生死置之度外,眼中只有贼人。 却看贼人,哪里有他一合之敌? 马蹄所过之处,只管是人仰马翻不止,韩世忠冲阵,就是一个勇,勇往直前之勇。 他好似真有一股气势,千万人我亦往矣! 身边西军之骑,没有一个是吃素的,甚至真论单兵素质,比京东之骑兴许还高上半分。 他们才是真正与党项之骑硬桥硬马打过硬仗的,而京东之骑,其实从未与真正悍勇的骑兵有过对垒。 甚至京东之骑打过的敌人铁甲,也都是大宋之内的贼寇,虽然也不少悍勇,但真论起来,又岂能比得上党项之兵悍勇? 说来说去,这彪西北骑兵,只是装备上差一些,但战斗力上,着实强横。 前赴后继在去,即便有人落马,也丝毫不皱眉头。 那计稷就在几百铁甲之后压阵,就看官军头前一个黑皮军汉已然打马冲了过来,他情急之下,拿着朴刀就去迎。 便是知道,这一回若败在此处,那三四万歙州之军,就真要断粮了。 计稷也不是庸手,只看那快马长枪来,他先作一个要与那骑士决死的模样,只待那骑士近前长枪一捅。 计稷却立马往地上去滚,他不决死,他要砍韩世忠马匹之腿!也可见计稷也沉着冷静。 却是韩世忠长枪当真没捅刺到计稷,便是马腿还被砍到,马失前蹄,韩世忠当场凌空飞去。 计稷大喜,临阵小小之计策,也是灵光一闪,却当真奏效,却是大喜之下,立马眉头有皱。 那黑皮汉子竟是神乎其技,马失前蹄,身形凌空,却是还能稳稳站定落地,站定之后,还能从容左右避开自己马匹冲撞。 更还有奇怪,那黑皮军汉落马了,也算是深陷敌阵,他竟不跑,不跟着自家骑兵往外去跑。 不仅不跑,还错过几匹马之后,往计稷身边冲来! 竟还有话语:“直娘贼,今日竟是还在你身上落了马!” 显然,这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愤怒,打得多少仗了,韩世忠何曾落过马? 今日,岂不是奇耻大辱? 若说回头说与哥哥去听,岂不丢人丢到家了?便是西军之威,也在今日失了不少。 韩世忠岂能不要计稷之头颅? 韩世忠说来就来,丝毫不惧自己深陷贼寇之中,其实倒也并不深陷,他在几百贼军铁甲之后,而再往后,是那散落的灰布麻衣之贼,并不是那紧密之中的阵势。 便也容得韩世忠来取贼头。 就看那长枪来了,计稷连忙抬那刚才砍马腿的朴刀去迎,只迎得一招,计稷心中便是大骇,这西北来的黑皮汉子,好生大的力气。 倒是计稷也有见识,只听得韩世忠开口一语的口音,就知道韩世忠来自西北。 计稷转身就走,刚才压阵,在自家铁甲最后,此时,只想躲到自家铁甲阵中去。 “哪里走!”韩世忠目眦欲裂而来,泼韩五,怎么泼?就是有时候,容易上头,“泼辣”的泼。 此时,就在“泼辣”,“泼辣”说的是一种性格,就是战阵上吃不得亏当,吃了亏当,那无论如何也要讨回来。 韩世忠脚步连连在追,管得那里有多少铁甲,他自就要追去。 自也有那铁甲回头来助计稷,只待身边有了七八人,计稷也就不跑了,回头再来迎韩五。 韩五一人在此,便是铁枪连连,瞬间抽倒几个,就到计稷当面。 计稷长朴刀也来,便是寻了空档,寻着韩五抽旁人的空档,朴刀就到韩五肩膀之上。 韩五竟是危急之前,身形往前快速一拱,不挨那刀刃劈砍,而是主动去挨那刀刃之后的长杆打砸,这是什么技艺? 这不是技艺,就是军中搏命之法,要说搏命,韩世忠比苏武还搏得多,一个乡勇之辈,能在西军混到校尉之职,不知是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厮杀中搏来的。 就看那长朴刀的长杆砸在韩世忠肩膀铁甲之上,韩世忠是顿也不顿,长枪奋力往前捅出。 计稷双眼一散,不好! 果然,那长枪照着喉咙就入,一刺一拔,当场飙血! 容不得韩五高兴,左右还有铁甲来打,他只管顺势抬手拿过肩膀上的长杆,便是左手持长朴刀,右手是大铁枪,身形大力一转,便是横扫千军而去。 周边陡然为之一空,倒地四五个,韩五脚步微微一退,便是不让贼人将他包围。 只看当面之贼,皆是一顿,都转头去看那地上飙血的计稷。 韩世忠之悍勇,只有一种即视感,那就是命,他不要了,怎么不要命怎么来。 贼人不来,他本退了几步,却又主动往前去,便是浑身力气使尽,左右两手兵刃,连连在挥。 可惜,今日苏武不在,不曾真正见到韩世忠此时此刻这般无比骁勇的模样! 却是身后,赵得胜连连在呼:“延州营,勒马,快回头,去援韩校尉!” 赵得胜似也并不过于担心韩世忠的安危,便也不是第一次随着韩世忠上阵了,知道韩世忠万军丛中,依旧能撒泼去也。 便是骑兵分了两部,一部千人,随着赵得胜继续往前去冲,眼前依然唯有灰布麻衣,都要冲散,即便躲在车架之后冲不散,也要冲得贼人不敢来挡,先把这一阵打到末尾去。 一部五百来人,便是延州营,立马转头来,去汇合落马的韩世忠。 却看那韩世忠,一人在几百铁甲之后,竟是还能杀进杀出,虽然并不深陷,甚至时不时还后退不少,但他兵刃之下,已然杀得十几二十个人去。 这般悍勇,不仅是心中无惧,更还有头脑清晰,进退自如。 也是那铁甲之贼,一时间真被韩世忠给震慑了一二,主将计稷说死就死,当面这黑皮将,竟还连连在杀,这场景,以往如何都想象不到。 这黑皮将,这一刹那,当真如天神下凡一般。 却看那五百来骑回头奔来,数百铁甲,也有大呼小叫:“快快快,快紧密列阵。” 便是唯有列阵,才能有与马军一搏之力,若不列阵紧密,那步卒就只得任由马军掩杀。 要说这些铁甲贼人不勇?倒也不能这么说,此时此刻不溃,其实就是勇了。 只看身后骑兵再来,韩世忠更好似借了势头一般,更往前去打杀。 也有军汉在喊:“韩校尉,马来了,马来了!” 是提醒韩世忠注意,不是注意避让,而是注意有空马,当翻身再上马。 韩世忠回头看得一眼,却也不等,还往前去,他要寻一物,计稷的头颅。 韩世忠也知道计稷倒在哪里,只管猛打几番,低头一看,大朴刀就去砍,那脖颈之间,岂能不断? 再看贼军铁甲,正在忙着列阵,着实顾不上韩世忠,兴许,也是刹那间胆怯不敢,只看韩世忠从容把那计稷的头颅揪在手上。 再回头看,一匹空马疾驰路过而来,韩世忠眼疾手快,手只在空中一搭,就搭在了疾驰的马鞍之上,一借力,脚步一跃,翻身就上,当真稳坐疾驰马背。 苏武若在此处,他定要问一语,什么是好骑士?这才是好骑士! 京东之骑,操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有一人能比韩世忠这般神乎其技? 那几百铁甲,哪个看得韩世忠从头至尾这几番操作不是目瞪口呆? 又冲杀进来了,韩世忠一手揪着计稷之头发,一手铁枪左右来去,口中谩骂不止:“直娘贼,直娘贼,直娘贼!” 每出一枪,必然配合一骂,当真如泼皮街头斗殴一般,打一下就骂一句。 便是打得兴起,手中计稷的头颅,韩世忠也顺手挥起来去砸人,一个头颅也有十斤,砸人也是好用,只是这头颅不太经用,不得几下,就面目全非,骨骼碎裂迸溅,脑浆到处在洒…… 若看韩世忠脸上表情,凶恶其实不多,气愤才是主要,便是络腮胡上,气得根根竖直,扎在左右,看起来好似满脸长了刺! 一阵再冲去,勒马回头来看,就看远处,已然火起。 赵得胜,干得好! 韩世忠却好似还不解气:“随我再杀,把这帮贼寇杀个干干净净!” 延州马军营,哪里还有二话,只管随着去就是,韩校尉是在找贼来杀,哪里贼多聚集,便往哪里去。 延州是何处?还有一个名字,延安府,便就是延安所在,有朝一日,延安也会成为龙兴之地。 延州军,当真善战非常,韩世忠便是其中最佼佼者,延州乡勇泼韩五。 再看战场,这万余贼军护粮,如何还护得住? 只问那歙州之贼,就要断粮,该如何是好? 韩世忠还在战,苏武正在等! (本章完) 第194章 是他们求战心切了! 第194章 是他们求战心切了! 歙州往睦州的官道之上,三四百车架,到处在奔,拉车的牛更是惊慌失措,更还有四处火起。 韩世忠再一次扎入敌阵之中,手中铁枪只在索命,铁甲之贼,阵型已然不紧,竟还有不少反抗之力,那灰布麻衣之贼,早已开始在逃散。 只看那一千五百铁骑,当真就在官道与周遭来去纵横,便就是韩世忠凶得无以复加。 火在起,不得多久,连周遭枯枝落叶也被点燃,一时间浓烟笼罩在空气之中,呛人非常。 马蹄来来去去,贼人呼喊四处在起,脚步也四处在奔,有贼人早已奔去几百步外,有贼人竟还在当场,乱如麻! 此时此刻,韩世忠颌下的虬髯胡须,终于柔顺了不少,脸上的愤怒也减去,打马来去,开始收拢骑兵,救治自家伤员,收拢自家马匹与尸首,准备撤出战场。 倒也不知杀得多少人去,只看的官道之上,到处横七竖八…… 慢慢的,一切归于平静,也有不少奔逃而去的贼人开始返回来,四处大火,大火已然开始往山林蔓延,车架粮草,已是荡然无存,还有许多拉车的牛,也正在火海里挣扎…… 铁甲贼,布衣贼,皆是看得无奈非常,懂得的,便是知道这般一场,王尚书与庞将军那边便是危机四伏。 便是不懂的,也多在心疼这么多粮食,就被这么付之一炬…… 战争,你死我活,又能如何? 那山林大火倒也不知要蔓延多久,更也无人去可惜,春风再吹,一日不知要烧去多少山头,倒是这江南之春,细雨绵绵就要来,想来要不得几日,慢慢也就会熄灭了。 韩世忠撤走了,回到了那个山坳,先派人把捷报送到水道上的大船去,然后带上一些粮草,再沿河又往东边去,便是要再换一个地方,一来防备贼人临时再运粮,便是一颗也不能让贼人运到前线去。 二来,韩世忠也想往东近一些,他甚至还想参加那场决战,他知道苏将军一定会把那歙州之贼军击溃,他想靠近一点,防备堵截,或者直接去参战。 官道之上的贼人,也反应过来了,开始收拢人手,也派人飞快往东边去,事已至此,当让王尚书与庞将军赶紧知晓消息才是。 苏武也在等候,等候韩世忠报捷的消息,他也知道,捷报就在这一两日了。 许多事,是可以预料的。 倒是消息还没收到,苏武就闻到了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气味,草木燃烧的气味。 站在大帐门前的苏武,抬头去看,不知哪里飘落而下,一片小小的茅草灰,落在苏武的手臂之上。 苏武大喜,放眼往西去远眺,其实看不到什么,但这片飘荡而来的茅草灰与空气中淡淡的味道,已然就预示着某些事了。 苏武已然大喊:“韩世忠得手了!” 苏武很相信韩世忠,却也免不得心中担忧,担忧韩世忠第一次单独领兵,会出什么差错。 许贯忠听得苏武高兴的呼喊,也出大帐来,他似乎也发现了空气中的某种变化,也是喜上眉梢:“将军,当是真得手了,水道上来报捷的人当也很快就到。” 苏武看向西边官道山口的那歙州贼军营寨,淡淡一语:“要开打了!” “将军当行军令!”许贯忠说着。 “二郎领五千步卒列阵城西,防备城内之贼冲出来。我亲自领兵,与歙州贼决死!”苏武军令简单,其中细节,早已商定,还有许贯忠与朱武等都虞侯,会去督导落实各部细节之处。 而今,苏武这支军队,乃至这支军队的指挥系统,已然成熟非常,慢慢不需要苏武事必躬亲,苏武的战争系统,运转起来极为高效。 西边官道山口之营寨,王寅也站在大帐门口,闻着空气里飘来的淡淡草木焚烧气味,摊开手掌,也能接到空中慢慢飘落的草木灰屑…… “不好了不好了……”王寅嘟囔着。 庞万春也走了出来,眉头紧皱:“这……王尚书……” “烧起来了,哪里烧起来了!”王寅看向庞万春。 庞万春岂能还不知,却是安慰一语:“兴许不是粮草,只是哪里发生了山火。” “山火……会是这么巧合吗?”王寅再问。 庞万春点着头:“确切消息未来,王尚书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王寅点着头,却忽然又问:“庞将军,若当真是呢……” 庞万春被问得面色一紧。 王寅继续说:“许真是……那该如何是好?” 庞万春答得一语来:“那就退兵吧……” “退兵?”王寅摇着头,看向东边,看向那座官军营寨,慢慢来说:“大军到了这里,就走不了……” 为何?退兵这种事,哪里有那么容易?敌军数千骑,随后掩杀而来,你回头列阵去打,他不自就不来,你不打了准备走,他又追上来掩杀…… 便是你撵他也撵不上,你躲他又躲不开,你转身去,屁股就要咬,你回头来,他远远看着你…… 如何还退得兵去? 官军这一彪骑兵,当真太欺负人了。 这也是战马在战场上的真正意义所在。 庞万春也明白其中之意,面色一凛:“那就拼了!” 王寅闻言,又是摇头,却是无语…… 主动抛开这山口逼仄地形,抛开拒马与寨栅,出去与骑兵野战对垒,还是与许多重装骑兵野战对垒。 结果并不那么难预料,若真要想那侥幸得胜之事,其实不敢去想,对面那支军队之强,容不得有那太多侥幸。 两人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庞万春便是再说:“兴许,咱们拼了去,圣公在城内看到,便也精锐尽出,如此东西并进,前后夹击,许有一胜之机……” 王寅抬头去看那座不大的清晰城,唏嘘一语:“圣公……” “怎么?”庞万春也问。 两人再对视:“你说,咱们拼命去,圣公会出来死战吗?” “会吧……”庞万春如此来答。 王寅挤出一个笑脸,也点了点头:“会吧……” 两人同去看那清溪城,便是王寅再说:“已然如此了,别无他法,唯有一搏,只待消息确定,夜里便当派人偷入城去,面请圣公出兵夹击。” “嗯,好……”庞万春点头,也挤出个笑脸来:“消息还不确定,许就是哪里陡然起了山火。” “但愿如此!”王寅点头,忽然又是一语:“庞将军,若败,你说咱们到底败在哪里?” 王寅,好似已然开始复盘了。 “王尚书是问此战,还是问大局?”庞万春问。 “都说说,随便说说,不当真……”王寅答道。 庞万春正色一番,认真来答:“若说此战要败,那就败在敌强我弱,败在官军强横,我军操练时日尚少,没有经历真正的鏖战,更败在官军水军强横,骑兵众多,甲胄军械精良,还败在那苏武智谋不凡。” “大局呢?”王寅点着头。 “大局……我心中万般有感,但大局我却说不来多少……”庞万春如此一语。 王寅点头:“那就先不说,最后来说吧……” “兴许大局还可胜……”庞万春心中觉得王寅过于悲观了。 王寅摆摆手:“我是胡思乱想,随便说说,不当真不当真!” 庞万春好似想到了什么,自己也叹息一语:“我这一营神弩兵,最擅守势,若是守在一处,营寨也好,关隘城池也罢,那便不知能射杀多少敌人去,若真要出去野战,当真可惜……” “那就把他们留在营寨里就是,只管是留到最后,此般对垒,多一营不多,少一营人也无妨……”王寅如此来言。 庞万春立马点头:“我便是此意,不好说得……” 王寅摆摆手:“无妨无妨……已然是这般生死境地了,还有什么不好说得……” “定然是旁处山火!”庞万春陡然加大音量如此一语,好似祈祷一般。 可惜了,往西看去,视野尽头,已然出现了好几匹马,三四个人,正在往营寨狂奔而来。 庞万春连忙看向王寅,王寅却是眼睛一闭,抬手扶额。 坏消息要来了。 庞万春连忙上马,拍马而去,便是去迎。 真到近处,那是四个人,十几匹马,马上的骑士,一个个狼狈不堪,面色更是难看至极。 庞万春呼喊就问:“计稷呢?” 头前一人带着哭腔来答:“阵亡了!” “什么?”庞万春也感觉两眼一黑,好在,只黑了瞬间,便又问:“粮草呢!” 那骑士近前勒马,沙哑带哭:“没了,都没了,一把火烧去,干干净净了……” 虽然猜测无数,甚至也觉得可能真就是粮草起了大火再烧山林,但真听到这个消息,庞万春陡然就失了神,慢慢勒马转向,坐在马背之上,双眼好似定格在了一处。 就随着马匹慢慢往营寨里回。 王寅早已不在大帐门口,而是坐在了帐内正中,也有几分失魂落魄模样。 只等庞万春再走进来,王寅稍稍抬头,轻声一语:“是吗?” 庞万春没说话…… “是了,当真是了!”王寅口中嘟囔,只道:“唯有一搏了,明日,最晚后日。” 庞万春坐到王寅身侧,接了一语:“圣公麾下精锐良多,皆是清溪之兵,随着圣公从危难而起,最是善战,皇侄方杰,也是悍勇非常,官军不多,拢共五千步卒,五六千骑,我军就有三万,圣公城内更有三四万,只待两军合力一击,胜算兴许也不低。” “嗯……”王寅点着头,心中其实有一个预想,只是不开口来说。 “今夜,今夜就派人摸进城去,禀奏圣公出兵,时间就定在明日午后,如何?”庞万春再问。 “好!”王寅点头,又说:“那就明日早间,教兄弟们吃饱喝足,中午稍稍进食,午后,奋勇一搏。” “就依此计,必胜!”庞万春面色坚定不少。 王寅也还点头:“必胜!” 东边,水道边上也有顺游而下的船只靠岸,也是那快马飞奔入营去。 苏武在大帐之中便就得了消息,哈哈大笑:“韩世忠,真乃绝世之虎将也!” 许贯忠也连连点头:“烧得好烧得好!这一烧,烧出个局势大变,烧出个决胜之机,大功也!” 吴用也激动而起:“只等着那歙州贼军出寨了!” 苏武陡然问了一语:“歙州有什么好物出产?” 许贯忠不明所以,却也来答:“歙州出墨,天下最好的墨,奢侈之物也,一个墨条在汴京,能卖出几十贯钱!” “好东西,到时候多带一些回东京,乃至,这门生意,也当拿捏在手。”苏武想的是谁?自是赵佶那厮,此时此刻,开始想未来之事了,该忽悠就得忽悠。 吴用立马来答:“只待城池打下来,此事好说,卑职去办!” 吴用,总是这么能干活。 苏武很欣慰,对吴用点了点头,却看左右,又问:“你们说,歙州之贼若是出营决战,那清溪城内之贼,会不会出来?都说说……”四个军师谋士,四位都虞侯,皆是皱眉沉思,便都知道,将军这是考教了,这个问题在将军心中会很有趣。 许贯忠想了又想,答得一语:“当是会,以兵法来论,自当出击。” 朱武也点头:“嗯,将军,我看是会,武指挥使当有一番苦战,好在陷阵营骁勇非常,定不会败。” 闻焕章便也来言:“武指挥使只需要守住阵型即可,骑兵决胜极快,只待将军破得歙州贼再回头,可一战而决也!” 苏武听得点头,常理而言,三人说得都没错,便是放个正常军将在城内,必然要出战。 却看吴用在摇头,开口说:“我看不会……” 嗯? 众人皆去看吴用,苏武也含笑去看,问道:“再说说……” 吴用点头:“此在人心,那方腊之辈,连基业所在之杭州大城都不亲自守,建德大城也不待,跑到这小小清溪城来蜗居,何也?此人,瞻前顾后之辈也,舍不得富贵,乃至私心极重。” 许贯忠闻言,便也深思起来,他与吴用不同,他是正,吴用是奇,他之谋略,在于大开大合,吴用则是……难听之语来形容,那就是旁门左道。 便是吴用还有一点,人心之道,当真擅长。 许贯忠想得一想,也犹豫起来了,似乎也觉得吴用说得有道理。 便是朱武在问:“那方腊之辈,冒死行事,揭竿而起,岂能是贪生怕死之徒?” 吴用摇头:“他许不是贪生怕死,人呐,总是这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乃至仇恨在心的时候,便是拿命一搏,真搏到一些什么了,搏到富贵了,便开始瞻前顾后,怕失去,怕再回到穷困潦倒之境地,这般念想之下,便是心有戚戚,犹豫不决,刚愎自用,患得患失……” 朱武便也皱眉,好似也觉得吴用说得有道理。 朱武之辈,与吴用自也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战争谋士,谋打仗一道较为擅长。许贯忠,则是谋全局大局,多有建树。 再说闻焕章,又有不同,闻焕章是见过朝廷高层的世面,便是回京之后,苏武定会多倚仗闻焕章。却闻焕章也擅长于战局,是战略的擅长,朱武也擅长于战局,但是战术层面的擅长。 这几个人,苏武慢慢也摸得清楚了,便也来说:“好,诸位都说过了,便是打个赌在这里,谁猜得准,赏二百贯钱……” 众人也笑,也知道苏将军在活跃气氛,打趣说笑,几人也并不在乎钱财之事。也还知道苏将军也不会因为谁猜错了而有看轻…… 便是许贯忠来问:“将军是如何预料的?” 苏武笑答:“我猜,那方腊,不会出战,除非城外歙州之贼大胜之势,否则方腊万万不会派兵出城。” 众人点头,许贯忠再问:“那将军之依据呢?” “我之依据,吴虞侯倒也说得差不多了,我只有一语,方腊之辈,无人主之姿。”苏武如此来说。 便是有些事,苏武心中也有想过,有两个人,很像。 就是赵佶与方腊,这两人当真是像。 历史上,金兵要来了,赵佶做了什么?第一时间,就是赶紧把皇位传给儿子,抛弃还有二三十万大军的汴京城,直接往南方就跑。 就好比那杭州城,苏武要来了,方腊把儿子放在杭州,自己就跑到了睦州清溪。 只道是方腊无人主之姿?赵佶也一样,两人都是一回事。 甚至苏武用词,都不是雄主,只是人主。 皇帝,可以死,国家可以亡,就好比那历史上的金国,到得最后,皇帝战死就换一个,一个一个都战死。 也好比大明崇祯。 也说司马篡魏,人家大魏的皇帝,甚至也可以让人赤裸裸当街捅死。 南宋的皇帝也能跳海去…… 偏偏这北宋…… 苏武出的题,大家猜完了,苏武自己也猜了,这永乐之国的皇帝方腊,就看他出来还是不出来了。 第二日午后,吃罢饭食。 歙州之贼营寨之中,号角也起,鼓声也震。 苏武军营里,随后也是如此,大军快速出寨列阵,五千五百骑兵,中军是重骑,两翼是轻骑,就这般的骑兵战法,千年不变…… 便是蒙古人来日也是如此,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倒是苏武远远看着那贼军列阵,慢,很慢。 但苏武也夸:“那王寅庞万春之辈,当真不比头前之贼!” 许贯忠也点头:“是啊,这两人,算是善战。” 为何要夸,按理说,此时贼军列阵慢,苏武列阵快,合该击鼓就冲,还容得贼军慢慢列阵? 却是冲不了,贼军列阵之时,竟是先把那无数的拒马都往前来排来摆,就是防备官军骑兵趁势就冲。 苏武又岂能不夸那王寅庞万春?这两人显然并未有什么真正苦战鏖战的经验,他们甚至以往就没见过真正成建制的骑兵,但他们就是会,好似天生就会,就能想得到这些。 苏武便是开口:“我倒是越发想要生擒此二人了。” 许贯忠闻言便有担忧,生怕自家苏将军会临阵之前搞点什么感性的事情来,立马来答:“那就看他们的运道了。” 苏武也说:“许先生放心,我不学魏武。” 许贯忠嘿嘿来笑:“甚好甚好……” 其实许贯忠又想,还真别说,自家苏将军,许多方面,许多事情,许多念想上,其实……很像魏武曹操…… 一念至此,许贯忠又陡然一惊,这是什么念想?怎的把自家将军去比那魏武曹操? 好生骇人的念想! 许贯忠又看了看苏武,目光之中有些复杂。 苏武也发现了,便问:“许先生这是怎么了?” 许贯忠连忙避开眼神,摇头:“无事无事……” 却是身后有一人,正是吴用,他一直在后听着话语并不插嘴,此时两眼之中,陡然竟是起了几分神采,却又低头去,不教人看见什么…… 苏武再看敌阵:“只待他们摆好阵型,主动出来就是了……” “嗯,是他们求战心切了!”许贯忠笑着说,敌人被逼得以短击长,参与谋划战事谋划到这个地步,岂能不是一种成就感? 苏武又回头去看,看那清溪城,竟是有看到了一抹赭黄之色,这圣公方腊,几城之主也,就是要时时穿着那身赭黄衮龙袍,便是如此显眼。 那城头之上,方腊也看得激动,左右在问:“王寅庞万春二人,善战之辈也,诸位觉得,此番他能不能胜?” 祖世远皱眉来答:“善战之人不错,但手无强兵,那苏武麾下,过于悍勇,怕是胜少败多。” 方腊闻言,面色不喜。 方杰来道:“圣公,只管打起来后,我就领兵冲出去,咱们人多势众,城内更是精锐良多,此战可胜也!” 方腊却是并不回话。 祖世远便去看方杰,方杰也来看祖世远,两人都在担忧同一件事。 祖世远自就开口:“圣公,当临机决断,一旦开战,就要出兵相助。” 方腊却是一言来:“且看看那宋贼之骑,到底是个什么威势!” 其实,没见过,在场之人都没见过,只听过,这个来说宋骑如何善战,那个也说宋骑如何骁勇,冲阵如何锐利…… 都没见过,得先看一眼。 祖世远点着头:“也是,且看王寅与庞万春二人,能不能来去战得几阵不溃,若是能拢得住,就可决胜也!” 这个道理很重要,若是王寅庞万春,一战就溃了,那这城池是万万不能出的。 若是王寅与庞万春,经过几番冲击,还能暂时不溃,那就一定要出兵了。 只看得远处,歙州之贼,三万余人,开始列好了阵,官军这边,那是一动不动,已然列阵许久了,健马如云,竟是令行禁止,一排一排,一列一列,也还能整齐划一。 就这份军阵之架势,在那城头高处看来,其实已然骇人。 鼓声在起,歙州之贼军,已然开始往前迈步,由不得他们不主动,不开这一战,过不得第三日去,全军就要饿肚子,哗变逃散之事就近在眼前。 脚步咔咔在响,一步一步,三万多人,似也能踩得大地震颤。 为何震颤?若是乱贼,便是十万人,也踩不出这种动静来,何以三万贼就能踩出呢? 因为同频共振,因为这三万贼似乎也经历过简单的战阵操练,至少脚步上较为齐整。 苏武不免再把王寅与庞万春高看几眼去。 许贯忠等人已然打马往营寨而回,并不留在军阵之中。 一旁林冲就问:“将军,是不是该击鼓了?” 苏武摆摆手:“不急,让他们靠近过来,也多在敌人后面留出宽阔之地,如此好让骑兵凿阵来去好回旋。” 林冲点着头,满是蜈蚣疤痕的脸上,目光凛然。 左右之骑,那是个个面色坚毅,十万人二十万人的军阵都打过了,三万人又算什么? 那城头之上,也有祖世远来夸:“王寅与庞万春,当真练得好军阵。” 说着这话,也去看圣公方腊。 方腊只是轻轻点点头。 祖世远又夸:“看这歙州军阵之势,当是轻易溃败不了。” 方腊还是轻轻点头,一语也无。 祖世远心中,已然有急,但也说不得什么,便是一语:“那就先看那宋骑,到底如何……” 近了近了…… 苏武陡然抬手:“一通鼓,左右两翼轻骑先出,滋扰骑射。” 鼓声在响,咚咚咚…… 左边荣,右边史文恭,两人皆善射,一边一千骑射之骑,已然出去。 片刻之后,就到贼阵两旁,又是那贴近去射,二十步十步却贴,当面去射,一轮一轮! 也有那贼人军将,呼喊不止:“不要乱不要乱,向前向前!” “不要管,不要去追,更不要散乱,只管向前!” 呼喊大作之中,两翼之贼,却还是出现了一些混乱,混乱之下,倒也不是散乱而去,两翼之贼竟然加速在奔! 兴许,这是王寅与庞万春头前议定之计,便是知道官军会有两翼骑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唯有快奔,与官军中军打起来再说,打起来混在一处,官军之骑射也就不好施展了。 一时间,两翼贼军,竟然超过了中军进军之速度!那紧密的阵型,陡然就散乱不少,奔跑起来,更是队列开始不齐。 苏武已然看到,便也是在阅读敌人。 一旁林冲有语:“贼人这般,倒也算是个应对,虽然不算好,但也不差。” 苏武阅读来去,陡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中军重骑,每每都冲敌人中军,要不……换个法子? 敌人中军多铁甲,两翼多布衣,何不就直接冲敌人侧阵? 反正,骑兵就是快,打这种无成建制骑兵的敌人,那就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自是寻敌薄弱而击之! 想定,苏武大手一抬:“击鼓,随我去!” 身后众骑,早已异口同声:“随将军效死!” 好似这口号,已然形成了惯例! 鼓声再密。 苏武一马当先就走! (兄弟们,差不多一两天就结束方腊之战,今日七千三,见谅……) (本章完) 第195章 他总比那圣公要好吧? 第195章 他总比那圣公要好吧? 重甲骑兵冲锋而起,马蹄奋力迈步,启动速度着实不快,奔起来,也显得臃肿非常。 但真奔起来了,便是泰山压顶之势,大地正在震颤。 苏武比了一下敌军左右两翼,阅读来去,直奔右边飞奔! 右边是庞万春之军,有那旌旗大纛格外显眼,苏武甚至也并不朝着那大纛而去,而是越发转向,几乎就是要往侧阵。 重装骑兵正碾过刚刚抽出嫩绿的草地之上,战甲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血光。苏武握紧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坚毅在脸,铁兜鍪里的目光微微眯起,似是杀机,也是寒光。 贼人军阵似也有一股子气势,哪怕是布衣贼,也并不显得那么慌乱,真对比起来,今日这三万贼,仿佛还真就比昔日那十万贼二十万贼更像一支军队。 只待那铁蹄当真碾在贼人身上,苏武看到的,竟当真不是那面色煞白的惊恐,还真有不少布衣贼往前扑来,似乎也在想办法在阻挡健马身躯。 奈何,人力有穷时,钢铁洪流一来,肉身如何可挡?那肉身,多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左右栽倒。 就好似铁锤击打在碎石之上,那四处迸溅的,就是每一个贼人。 铁蹄入阵了,似有一条巨蟒在泥地里奋力翻滚,被巨蟒滚溅起来的,也是人。 那一杆一杆催着人命的长枪,就好似那巨蟒之鳞片,带走的还是人命。 这支铁甲重骑,已然越发熟稔这般冲阵的场面了,他们也学会了,学得熟练无比。 大纛之下,庞万春看得稍稍有些呆愣,他其实很努力,训练士卒,他认真非常,虽然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他并不曾懈怠过。 一来是因为他在大后方,在歙州,并不曾去见识那杭州之繁华。 二来,是他真的喜欢领兵练兵,他并不如何去裹挟,也不要那什么十万贼二十万贼,他就一两万人守在歙州,所得的钱粮,吃的用的,都紧着这一两万人。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支官军骑兵,甚至也想过战争细节会是如何,却还是万万没有料到,重甲骑兵入阵,那压迫之势,当真是一种不可匹敌之感。 就好似侧阵之中,即便是布衣之贼,也不曾躲避溃败,甚至还有许多人迎敌而去,却就好似无力一般,丝毫不能阻止那巨蟒在泥地里翻腾的动作。 这是一种绝望,并不因为那是布衣贼还是铁甲贼而改变,庞万春也知道,即便是身边铁甲面对这汹涌而来的重装骑士,也并不会有多大的反抗之力。 庞万春甚至一时在想,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挡住这般奔驰之铁蹄,到底有什么办法可用? 古往今来的战场上,这般的铁甲重骑,应该出现过很多次,别人又都是怎么应对的? 又可惜,许没有下一次了,今日一番见识,没有机会再去认真思索这件事的答案,也没有机会再让他面对一次这般的铁甲重骑。 庞万春也还庆幸,自己麾下之人,并不那么不堪一击,即便那巨蟒在搅,泥潭依旧还在。 却也抬头去看,看那清溪城头,圣公,该出兵了! 城头上有一抹看不真切的赭黄,他站在那里,好似一动不动。 另外一边,是永乐之国兵部尚书王寅,他这边,只有侧阵轻骑在滋扰,并无正面之敌,越是这般,王寅却也更急,频频往庞万春那边去看。 担忧许多,担忧庞万春所部,顶不住太久就溃了,友军一溃,后果不堪设想。 更是也想,那苏武,当真过于老辣,两军同阵,那苏武却先集中力量去打一部。 怎么办? 是往前冲去,一冲到底?冲谁?冲那官军之营寨?且不说那营寨里也是铁甲熠熠,寨栅也高,只问,这么干有没有意义? 哪怕冲进那营寨里,就得胜了吗? 还是说冲到清溪城下去就得胜了? 王寅不是慌张,反而冷静非常,这场仗,开得憋屈,开得无奈,甚至有些不知所谓。 他不免也抬头去看看那清溪之城头,赭黄之色也是那小小一点,看不真切。 他知道,圣公不会出来了!笃定了! 圣公就在那里站着,看着歙州三万之军,被几千官军骑兵打得落流水。 他不会出来! 目光四顾,跑是在跑,冲是在冲,打也在打,喊杀之声,哀嚎之声,响彻寰宇…… 心却茫然…… 有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王寅很羡慕,羡慕苏武,羡慕官军,竟是有如此多的马,竟是会有这般重装铁骑。 大军此时此刻,转向去援助庞万春?那是不现实的,临阵如此指挥,压根就指挥不了。 那就往前冲吧,冲到官军营寨,冲到清溪城下…… 胜也好,败也罢,不知是哪般了。 王寅闷头往前冲杀而去,除了侧阵之轻骑,头前也不曾有什么阻碍,奔得便也是飞快。 清溪城头之上,方腊板着面色,好似毫无表情,似也格外威严。 祖世远开口在问:“圣公,出击吗?” 圣公并不答话,只目光坚定往前看着。 祖世远也看远方,他早已看得心惊肉跳,那几千轻重之骑冲杀入阵,这场面,第一见。 给人带来的震撼,其实是一种无力之感,那着实是挡不住,如何也挡不住…… 不散不溃,还是挡不住,就只能眼睁睁这么看着那铁蹄入阵驰骋。 马,真好! 一个人骑上的马,就好似有了一种上天赋予的超能力,变得力大无穷,变得快步如飞,变得不可阻挡。 难怪那苏武,如此善战,许也不一定是苏武如何善战,许就是因为他有了这么多马…… 祖世远如此想着…… 一旁的方杰,心中更也震撼,震撼之外,他没有那么多感性的思维,他是羡慕,真羡慕,羡慕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他也来说:“圣公,什么时候,臣麾下也有这么多马就好了……” 圣公依旧不言,天子之威在身,目光依旧坚定而去。 祖世远正在说:“圣公,王寅已然就要冲到敌寨之下了,定是苦战,此时当出兵去助他,前后夹击,打破官军之寨!” 圣公终于说了话:“再看看,看看那敌寨好不好打……” 这什么话? 祖世远听得一愣,敌寨好不好打?那自是不好打! 那这话什么意思?不好打就不出兵了? 祖世远去看方杰,方杰已然请战:“圣公,臣愿领一万精兵出城助战!” “不急……”圣公坚毅的面庞中,出得如此一语。 “五千精兵也行!”方杰再说。 “不急不急……”圣公好似还语气轻松非常。 不急,那就再看看…… 看着王寅所部一万余人,冲击到了营寨之下,那官军营寨里,箭矢如蝗灾降世,密密麻麻嗡嗡在空中飞舞不止。 大的小的,长的短的。 有甲也被透甲,无甲就被钉在当场,一时间,冲锋之贼,哀嚎遍野。 大宋朝军队,以何为最?便是弓弩箭矢,大宋之强弓硬弩,已然就发展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 曾几何时,宋辽之战,在那澶州,辽国主帅萧挞凛,只是视察战线,就被宋军一弩射杀当场。 如此,才有了宋辽两国澶渊之盟,宋辽之间,从澶渊之后,到得如今,已然百年不战,那是真不战了,连边境的冲突都鲜少发生,从此兄弟之国,交好了好几代人。 如今已过百年,百年之后的今天,宋军早已武备废弛,制作的精良军械越来越少,乃至许多匠人的手艺都慢慢失传。 就好比那神臂弩,苏武翻遍整个大宋,也就从东京里弄来了七八百张,这还是枢密院使童贯的能耐。 那神臂弩,发射起来,也很繁复,先要把弩弓放在地上用脚踩着弩臂,然后躬身双手拉住弓弦,使劲往后伸直身体,才能把弓弦拉到扳机之上。 亦或者,弩手直接就坐在地上,双脚踏弩臂,双手拉弓弦,用大腿之力,腰腹之力,手臂之力,合在一起,才能把弩弓蹶张而开搭扣扳机。 一般汉子,便是如何都蹶张不开,唯有那军中大力者,才能使用。 武备废弛百年,军汉都成了老弱之辈,又有几人真用得上这般弩弓?也唯有苏武,每天好饭好菜好肉养出的兵,每日打熬操训,才能用得起这七八百张神臂弩。 也就七八百张神臂弩射去,不知洞穿多少肉体凡胎,其中惨状,不必多言。 王寅就在军前,看得也是目瞪口呆,庞万春有一营神弩兵,也研究打造了许多硬弩来用,他见识过操练的场景,与眼前一比,却又不知差了多少。 那弩弓之威力对比,着实也不可比,眼前这官军之弩,穿甲之声,清脆非常,眼前铁甲汉子,说倒就倒。 王寅脚步在往前,却又抬头去看那城头之上已然清晰起来的赭黄之色,他看得入神了几分,也入神了片刻…… 他不相信圣公没有看到城下前赴后继之人,没有看到他王寅何等奋勇在前。 但他知道,圣公不会出来了,一定不会了。 寨栅就在眼前,三丈左右的高度,去爬吧? 那寨栅之内,那铁甲军汉,一个个目光如炬,好似那目光里就在说:你来啊,来,你爬! 那些铁甲军汉,长枪在手,竖得直直,就在等着,也不骚动,也无话语,更没什么呼喊,就这么往外看着。 爬吗? 寨外许多人,脚步已然放慢,心中起了犹豫,便也有许多人目光看向王寅,好似在问:怎么办? 怎么办? 王寅回头看了一眼,去看那身后的庞万春,大纛还在,却已是乱作一团麻。 不是庞万春麾下的汉子自己要乱,是无奈而乱,那重骑在前,轻骑在后,三四千骑,在一万多人之中踩踏来去,又如何还能把战阵站得住? 箭矢还在飞舞,就在王寅眼前,又轻易洞穿一身甲胄,那被射中的汉子,捂着肩膀连连在呼:“快帮我拔出来,快!” 左右立马去帮,倒也不拔,只是先断箭杆,也有那简易木盾挡在王寅身前。 王寅忽然心中一动,莫名之下,喊出一语:“大纛转头,撤下去再说,撤出箭矢射程。” 那大纛说转就转,回头之人,快步在奔。 一万余人,潮水而来,潮水而去。 那寨栅里的铁甲军汉,面目之上,竟还有一种失望之感,怎么到了面前了,就不爬了呢? 苏湖之地,那贼人还会爬寨栅,怎的到得清溪的贼人,就不爬了呢? 钱,钱没了!军功赏钱都没了。 有军汉回头就问:“都头,能不能问问武指挥使,咱打出去吧?” 那都头也急,转身去看,看营指挥使,那营指挥使名唤解宝,他也急,稍稍回头二三十步,就到得武指挥使面前,便问:“武指挥使,敌军在退,咱是不是出去追击掩杀?” 武松摆摆手:“不追!” “啊?那……”解宝心中也是不解。 武松转头看了看:“你看那城头上,那人,黄色的,那人就是方腊,咱们得防着他出来。” 解宝点着头,也问:“那他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出来?” 武松转头一指,面带不屑,一语:“无卵之辈!” “他不出来,那咱们就追出去啊!”解宝又言。 “将军军令如此,不可妄动!寨外,将军可胜!”武松鉴定一语。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解宝点着头,往前在走,回到自己站位之处。 武松身边,石秀忽然也开口:“要不,分兵一二?指挥使坐镇此处,卑职带五百陷阵铁甲追出去打上一打?” 武松有些意动,却是又回头看了看那城头之上,忽然点了头:“可以,允你一营陷阵,你追出去,作驱赶之势,若有贼人回头来战,你看情况,若是能战就战,着实不好打了就回!” “得令!”石秀拱手一礼,往前飞奔,就喊:“解宝,随我走!” 解宝,虎背熊腰,身形宽大,穿上铁甲,更好似熊罴一般,闻言面色就喜,他一营人,都在面前列阵,不多,五百。 石秀铁甲在身,骨朵在手,便是专业陷阵,专业敲打铁皮,直往那寨门奔去。 解宝来去呼喊几语,令兵飞奔一二,五百人,列队随后就跟。 还有武松呼喊:“着解珍所部,补到刚才解宝之处列阵。” 令兵在去,一切有条不紊。 石秀已然追出,王寅岂能不知?先是转头看看,也怕是寨内官军倾巢而来了,只看得片刻,出得五百来人。 王寅立马大喊:“亲卫营止步,随我回头。” 王寅也是悍勇之辈,他那一万多人,不可能进退自如去指挥,但他一营亲卫,那是可以说进就进、说退就退。 亲卫营,也是数百之数,大概六七百人,皆是铁甲,更也是遴选挑选,也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王寅兴许还有不服气,他要碰一碰,或者,此番太过憋屈了,总要有一处能发泄一下…… 圣公看着,只道他是不战而退,他自也要证明一下自己。 更也还有王寅的茫然,这一仗,最后也不知会打成什么样,甚至退兵,也不知退到哪里去,又该干什么…… 便先正经打一仗吧…… 大纛还在退,该走的走,该停的停。 王寅列阵在等,他更是身先士卒,他知道圣公也看得到他,他也看得到圣公。 只待四五十步,王寅迈步就奔,便也要奔起脚步,奔就是势头,势头在这般之时,也很重要。 叮叮当当就起,那千锤百炼的铁片,被砸得火星四溅,连接铁片的牛皮绳,向来牢固,此时断裂起来却也简单非常…… 骨骼在碎裂,毛细血管在破损,肌肉撕裂,军汉更是龇牙咧嘴。骨朵击打在面门之上,鲜血带着唾液与牙齿横飞而出,鼻头之上是一片酸疼,眼睛再也睁不开…… 骨朵砸击在铁盔之上,立马塌陷,带着头骨一起塌陷,人本顶天立地,却也轰然倒塌。 要问当面之精锐贼军,你们砸过铁甲吗? 倒是不少人真的砸过,便是身上这身铁甲,本来是穿在官军身上的,砸了那官军,才抢到自己手上。 再问当面之贼,你们与铁甲互相砸过吗? 有没有呢?可以说有,但眼前这般场景,却是第一次,第一次如此铁甲互相来砸。 还有许多贼人,压根就没有砸铁甲的工具,手中还拿着长刀或者长枪,却是官军那边,骨朵,圆锤,连枷锤,鹤嘴凿……五八门。 就是没有人手中拿着刀,刀都在腰间的刀鞘里放着,并不拔出来拿在手。 这是经验,此时此刻,还是钝器更好用。 杀人,就好似吃螃蟹一般,得把一个一个的螃蟹壳子打碎砸碎。 石秀已然过于熟练,熟练地一下一下去砸,稳准狠,就是脑袋与面门,一击一个,若是一击不倒,那就再来一下。 王寅,并不那么熟练,他手中也有一杆长枪,浑铁枪,倒也可当钝器,只是人群之中一拥挤,便不好用,不好发力,因为敌人要太勇,便是贴脸贴面…… 他若有那武松的巨力,便是一手就可把人甩出去,可惜他没有,便是又推又拱又撞,显出几分狼狈不堪…… 就看身边之人一个一个栽倒,王寅在某一瞬间,有一个灵光乍现的念想,他服了,这回真服了。 打不过,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与借口,就是打不过。 若要在想,经验不够,操练不足,力气也比不上,军心士气也有不同。 就是打不过,又还能说什么呢? 圣公! 非战之罪也! 王寅稍稍退了两步,抬头再看一眼圣公! 圣公自也在看他,那威严坚毅的脸上,泛起了一些心中的涟漪…… 祖世远眉头紧皱,不再说什么出战之语了,他知道,这个局面,圣公是万万不会再出战了。 也更知道,圣公如何才会派兵出击? 要么,城外是胶着之势,互相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皆要到那强弩之末。 要么,就是王寅庞万春要大胜…… 这两种情景,不会有了! 所以,圣公今日万万不会派兵出战了。 一旁方杰,看得是咬牙切齿,正在大骂:“王寅,临阵退却,宋贼五百他转头来打,看似又要溃退,着实无能之辈也!” 再骂远处:“那庞万春,说什么练兵练得好练得勤,此时一看,如赶猪羊……皆是无能之辈,无能!” 便又再说:“圣公,臣愿出战,胜败不说,臣当出城死战一番,也好教那王寅庞万春看看臣是如何死战的,也好教官军知道咱们的厉害!” 却看那赭黄袍,忽然,转了头,不再去看那城外战场,也忽然起了步子,往那城头阶梯而去。 低头去看阶梯的瞬间,方腊脸上,再也没有了天子的威严与坚毅,便是看着阶梯,快步而下。 祖世远连忙去跟,也还说:“方将军,你坐镇城头,我随圣公去!” 方杰本也起步,闻言脚步一止,点头再看城外。 还有祖世远的话语传来:“方将军,没有军令,万万不得带兵出城!” 城头之上,不是一个两个的人,守城之兵,不知几千,都眼睁睁在看…… 看那歙州之军,一部如锅上蚂蚁在煎,煎得四处在跳。 一部,如潮水再退,却也不知要退到何处。 还有小小一部是铁甲,在最近处,正在激战,明显被打得难以还手,就看那铁甲一排排在倒,如镰刀收麦。 那一小部铁甲,忽然也转身在走,边打边走,好似暧昧,说他在溃败,却也不像,说他在勇猛,更也不是…… 谁能看不出?这是要败了,三四万歙州兵之大败。 败得人心中在紧,喉咙在堵,好似出不得气一般,观战,真的紧张,紧张到上气不接下气,紧张到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冒汗。 那王寅,岂有能不知自己在败?他转头去,看那两个大纛,一个属于自己,一个属于庞万春。 他转身飞奔,先奔自己大纛去,其实不远,二三百步而已,至于身后如何,他顾不得了,他也不是胆怯要逃。 他要去指挥,指挥自己的大纛往那庞万春的大纛去,至于到底能指挥多少人,他不知道。 他只想在这乱军之中先见庞万春一面。 那庞万春,似乎也在往王寅这边靠近,似乎此时此刻,两人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庞万春似也管不得麾下一万几千人的麻团,那铁甲重骑,过于无解。 那苏武,也过于轻松,这已然不知是他第几次亲自带重骑冲阵,没有什么意外,说不上如何简单,但也说不上什么困难。 就好似按部就班,这般冲去,怎么出,出去之后,怎么再来,三万人的军阵,并不如何宽厚,马力还有,再来再来。 遇到人,那就捅,遇不到人,那就从马镫上站起来看看左右,看看局势。 还有那浑身铁甲的范云在前面挡得死死,还能回头大呼小叫:“将军,那边贼多!” 将军站起来看,点着头:“就往那边去!” 范云回过头去,坐定身形,也会回头再看将军,反正,就得把将军挡在身后,那一日,欠了将军一条命,如今倒也不是想着要还什么,反正就是挡住将军就是。 不远之处,有那贼人,视线里,那轰鸣的重骑奔来了,奔他而来,双目之中,那重骑由远及近,由小到大,高耸在前,好似山压而来。 他得抬头,仰着头,才能看到那骑士的头颅,那骑士面目皆无,唯有双眼之处,露出那一线目光,那目光发寒在闪,摄人心魄! 然后,他就看不到什么了,他就倒地了,感觉身上被许多马蹄踩来踩去,不疼,只是不能喘气,想喘气,使劲喘…… 喘着喘着,舒服了,浑身都舒服了……酥软如,浑身畅快,眼皮沉重,睡得安心…… 其实,死的那一刻,并不难受,反而是某种意识里的解脱,也不是黑暗,也不是恐惧,就是无感,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寅,不知身边还有多少兵,但大纛还在。 庞万春,也不知身边还有多少兵,却也还有大纛在侧。 两杆大纛,聚在了一处,一个在喊:“庞将军!” 一个在应:“王尚书,我在这里!” 两个铁甲见面,一时间,两人都觉得鼻头一酸,战前是有预料的,只是真到这一刻,怎一个悲怆悲戚了得? “怎么办?”庞万春在问。 王寅摇着头,举目四望,再摇头。 “那就死了吧!”庞万春负气一语,目光却在清溪城头,看不到那一抹显眼的赭黄了,他心中负气很多,只是不知如何来说。 “死了吧……”王寅重复一语,叹息连连。 “王尚书,这清溪就不该来,我若守在那昱岭关,这万余官军,能奈我何?”庞万春又道。 “圣公啊圣公……”王寅如此一语,心若死灰一般。 “什么狗屁圣公!什么天神降世,什么天道轮回!都是狗屁!”庞万春终于知道如何说了。 便是这一语去,周遭铁甲,一个个目瞪口呆来看,再是呆若木鸡一般…… 庞万春便更来言:“不必看我,且看那圣公在何处呢?我等是来助他,他人呢?” 若是以往,王寅定然要呵斥呵止庞万春,此时,王寅却也不多言,只道:“便是圣公出兵来,又能如何?又能挡得住数千铁蹄来去踩踏?许……紧守城池才是对的吧……” “既然紧守城池是对的,那就不该着我等来!”庞万春在说了第一句后,再也没有顾忌了,便是连连再说也无妨。 就看三四千冲阵之骑,忽然转向而来,自是看到这两杆大纛合在了一处,这里还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岂能不来? 庞万春大喊:“快,环起来,环成一个圈!” 众多汉子,连忙四面去环,把两杆大纛护在环形中间,严阵以待,面色发白,便等那官军铁蹄来踏。 那铁蹄说来就来,却是不踏,绕着这大环在奔,奔得是尘土飞扬而起,奔得人两耳嗡嗡在鸣。 这个时候,王寅才知道,两杆大纛之外,不过七八百人。 却被三四千骑环在了一处,已然再无奔走的可能。 远处,很多人,有人在飞奔逃跑,有人不跑,远远驻足在看,有人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定也是不可能有人往此处奔来! 一时间,这战场好似还真凝固住了。 倒也是奇事。 铁骑绕了几番,慢慢远去一些,轻骑再来绕,绕了几番便慢慢停了下来。 又来几百铁甲,正是那营寨里出来的五百来人,从马匹缝隙之中慢慢走进来,一个一个,皆是浑身浴血,看起来如地狱而出。 王寅与庞万春,对视一眼,庞万春正是来言:“已然走投无路了,便与他们拼了就是!” 王寅却是伸手微微一拦,左右看得几番,大声呼喊:“苏将军,苏将军!” 苏将军听得见,从人群而出,闷哼哼回了一语:“哪位?” 王寅看到了他,只看他满身铁甲,座下高大马匹,也是满身披甲,铁兜鍪遮了脸,看起来着实又威武又强悍。 王寅答话:“苏老将军,小人名叫王寅,乃是此处头领,如此一败涂地,心服口服,愿……投降!麾下之人,本也都是穷苦之辈,望苏老将军仁慈,放他们一条活路!” 苏武听得发了愣,苏老将军? 哪里老? 还是说苏湖杭州之地,传到睦州之西歙州,许多事传出了变化了? 传他苏武是位老将军? 苏武把遮脸的兜鍪往上一掀,目光如炬扫视几眼贼兵,座下马匹左右来去几步,头一点:“可活!” 说着,苏武勒马转身就去。 倒是那王寅一脸错愕,与庞万春对视,庞万春也是一脸错愕,显然,两人真以为苏武是位老将军,京东与此处,几千里之遥。 以往不曾听闻,乃至苏武是前锋大将的时候,二人还没听说苏武之名,直到苏武真的连连大胜,苏武之名,才初到歙州。 不是王寅与庞万春有什么问题,就问,一个枢密院六十七岁的枢密相公最看重的人,一个已然领了朝廷数万精锐的将军,在这大宋朝,能不是位老将军吗? 却看刚才,那铁兜鍪一掀,一张年轻的面庞,两人岂能不错愕当场? 林冲已然在喊:“放下兵刃,跪在地上!” 七八百贼,皆看大纛之下的二人。 王寅给庞万春点了点头,便往地上跪去,然后,七八百人,皆在跪地。 唯独,庞万春不跪,一个人站定当场! 林冲在笑:“这厮,求个死!” 便又转头去喊:“将军,这厮求死!” 看不到将军的人,但听得到将军之语:“射杀了去!” 却看那王寅,忽然起身,便是把那庞万春一抱,口中有语:“你且听我的,其他容后来言,兴许……是另外一番际遇,不亏了兄弟你的本事。” 抱其实是拖,拖其实是摁压,跪且不说,先把人矮下来,人群之中,不要显眼。 王寅本也好武艺,庞万春一时不备,自也就被抱得矮身,王寅急忙再说:“那苏将军,故意来围,并不用马蹄踩踏,定是看得中你我……” “什么看得中?”庞万春来问。 “就是看得中你我的本事……”王寅急忙又说。 “你我都败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本事可言?”庞万春又是一言。 “有有有,肯定有,不急不急,这般死在此处,此生岂不白活了?”王寅连连在说,还伸出手臂架在庞万春的肩膀之上,生怕庞万春又站了起来。 也有那骑士林冲笑语:“嘿,倒是躲去了……不求死了!” 庞万春闻言,竟是又要站起,王寅连连拖拽:“兄弟,你听我的,那苏将军,许当真不同旁人!你看他麾下强兵悍将多如牛毛,如此如臂指使效用,定不是一般人等!” “他……”庞万春一时有话,又不知如何说。 王寅急中生智:“他总比那圣公要好吧?” “嗯?”庞万春愣了愣,身上当真不再使力气……好似王寅这句话,莫名就有一种无比的说服力。 (兄弟们,我人舒服多了……) (本章完) 第196章 原来是我同道中人 第196章 原来是我同道中人 当真投降了,远处,不远处,逃跑的贼人,观望的贼人,不知如何是好的贼人,此时却还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在下马休息的苏武有话语:“着那王寅庞万春,带着大纛,去招降部属。” 林冲立马就答:“得令!” 就看林冲下马,带着十几个铁甲骑士,往那七八百贼走去,也在问:“刚才那个王寅呢?” 王寅在人群之中站起来举手:“此处此处……” 林冲笑着走过去,又问:“庞万春是何人?” 王寅不等庞万春说话,直接就答:“也在此处,我二人在一处!” “好,你二人带着大纛,随我走!”林冲便不往里挤了,抬手就招。 王寅拉着庞万春连忙起身来,那庞万春一脸便秘模样,看了看那清溪之城头,又看了看周边之铁甲,似有一种不愿,又没有什么反抗,被王寅拉着往人群外面去。 不得多久,就看两杆大纛,到处在奔,左右还有不少铁甲步卒与骑士跟随。 却也没想到,当真还能收拢不少人来,苏武远远看着,那大纛中间是王寅庞万春两人与一些扛纛之人,外面石秀带着一圈铁甲汉子把他们包得紧紧,便防止二人再生反复。 再外围,就跟着许多歙州之贼,左右便有许多骑士来回巡视,也是来去驱赶…… 这仗,便算是打完了。 苏武也松了一口气去,却也让史进、荣、史文恭、杨春、陈达等人莫要放松,也是防备贼人万一反复。 战场受降之事,显然也很复杂,不是那么简单。 苏武站在踏雪乌骓马的前面,正在抹着汗水:“春寒要过去了,这江南之地,要温热起来了。” “将军,咱是不是要趁着天气热起来之前回去啊?”身旁答话的人是范云。 苏武点着头:“对,一旦热起来了,这甲胄可就穿不住了,马匹怕也不那么奔得动了……” “说起来,还真有点想家了……”范云嘿嘿笑着来说。 “想家?是想那小枝娘吧?”苏武也打趣。 “将军……”范云一个大脸红,还真有几分羞涩,却又来说:“嗯,带着小枝娘回家,再好不过……” “到时候啊,拢一营,要带回去女子,孩童,都拢在那里,单独坐一船。”苏武显然想过这件事,军中如范云这般的情况,不多,都是个例,但真把这些个例加起来,也不少,好几十人是有的…… 甚至,苏武也想过,在那杭州城、睦州建德城这般地方,真正受到贼人祸害的地方,收拢一些失了父母的孩童带回去,对于如今的苏武而言,养孩童一口饭食并不难。 其实时间是很快的,六七岁八九岁的孩童,乃至十一二岁的孩童,快则三四年,慢则七八年,就都长大了。 男童便是汉子,穿上甲胄就能上阵,女童便能做后勤,织布缝衣做饭,乃至救治看养伤员。 往大义里说,这是慈善,甚至什么时候有条件了,也教他们认几个字。 往私心里说,救活这条命去,几年之后就长成的毛头汉子,嗯……随着苏武冲进汴京城的时候,当是不眨眼的…… 也是那杭州城里,太惨了,苏武也交代过杜兴,能施碗粥,就多施一碗,能拢得孩童就多拢几个…… 到时候,都用船运走,一趟不够,就多运几趟,至于这种操作会不会受人诟病攻讦,苏武也懒得多管。 其实苏武也想定了许多事,有捷径,有难路。 去东京就是捷径,若是这捷径走得通,就好比说皇帝好忽悠能忽悠,什么都不是事。 若是这捷径走不通,天子就是要看他苏武不爽,那苏武就只有选难路了,回京东蛰伏就是,暗中积蓄,只待天下大变。 反正,先试一试捷径行不行,最好是行,苏武也更愿意这条路能行。 因为若是这条路能行,对天下来说,都是好事。 若是这条路不行,非要走难路了,苏武就要心思里硬起来,把那矫情与圣母的心思完全收起来,坐看天下风起云涌,坐看无数达官显贵与黎明百姓水深火热,直到时机最好的时候,一举收拾残局,鼎定天下。 其中之差别,道理也简单。 范云闻言自是高兴,跟着官军走,至少安全无虞,若是真让小枝娘自己去京东,这一路去岂能让人放心,只管拱手:“拜谢将军!” 苏武只道:“兄弟们跟着我,自是不能让兄弟们还有这些后顾之忧。到时候,你也与小枝娘交代,她也有差事……” “那最好不过!将军吩咐就是……”范云嘿嘿笑着,其实是憨厚。 “到时候会带上许多孩童,让小枝娘负责照料看管一下……”苏武说着。 “嗯,这般差事算不得什么,嘿嘿……将军,我回去了,也搬到东平府里来住,我也置个小宅子……” “好,就怕回去之后啊,咱府城里的房舍要涨价了……”苏武笑着,其实是提醒,家乡的房地产,必然是要涨价了。 这就是“热钱涌入”的负面效果,军汉们都在发财,回去之后,便是要大量钱爆买,只等市场反应过来了,许多东西就都要涨价。 “那我一回去就买,定不拖沓。”范云还真听懂了。 苏武转头看了看范云,这小子看似憨愣,其实不然,聪明的…… 苏武显然也要应对东平府这些涨价之事,房地产是没有办法了,但民生物资一定要控制住,不外乎粮与布,好在大宋朝的物流体系还算不差,只管从外地买粮布之物进入东平府,大量进入,就可抑制基础物价暴涨。 只有基础物价控制住了,军汉们发的财才真的值钱。 如今苏武自己也有船队了,这件事便更不难,但要提前操作,不能让民生物资真的迎来一轮暴涨之后再来应对,那就晚了,许多百姓的生活就真要大受影响。 苏武如今这个身份,真的满身都是事,处处都要想。 清溪城内,方杰此时也正在暴怒大骂:“直娘贼,竟是投降了,竟真是在投降!” 边骂着,方杰也快步下城去,往圣公去报。 见到圣公,方杰更是怒不可遏,一通来说。 方腊闻言,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略白,只问一语:“你是不是看错了?” “岂能看错,那大纛还在,到处拢兵,官军动都不动,王寅与庞万春带着许多人马,也不打了,来来去去,已然就要往官军营寨处去了……” 方杰连连在说。 祖世远脸上却并不意外,他只皱眉看着圣公。 方腊自也大怒:“此二人,原来只道他们骁勇忠心,没想到,竟是临阵投敌之辈,还有数万大军,却就这么降了?” 方杰也说:“圣公,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有两三万人,都不打了,都在投降!便是他们不姓方,自就苟且偷生去了!” 这话说来,祖世远便更皱眉。 方腊气不打一处来,更问:“两万多人都跟着降了?” 方杰头一点:“都不打了,只跟着那大纛来来去去了。” “这般二心之辈,叛逆之贼,若是擒来,诛灭九族,破腹剜心,油锅里炸!”方腊咬牙切齿在诅咒。 祖世远终于开了口:“圣公……” “何事?”方腊转头怒目,倒也不是瞪祖世远,只是心中气怒。 祖世远试探一语:“不若,咱们也派人出去与那苏武谈一谈?” 方腊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方杰便已然暴怒:“老贼,你莫不是也想要投降?” 祖世远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圣公,将军,容我慢慢来说!” “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来!”方杰还真就怒目而瞪。 祖世远连忙来说:“我是如此来想,那苏武受得王寅与庞万春之降,想来正是意气风发,咱们派人出去寻他谈,便是拖沓之策也,而今之局,城中粮草充足,越是拖沓,对咱们越有好处。天气在热,那苏武麾下多是北兵,便是那高头大马,也多是北地之马,但凡多拖沓一日,便是多一份好处……” 如此一说,方杰面色好看多了,也看圣公。 方腊想得一想,问了一语:“谁去?” 祖世远立马说道:“那就让皇侄方将军去,如何?” 皇侄就是方杰,方腊看了看方杰,似在犹豫,原因也简单,方杰是他安全的保障,有方杰在侧,方腊心安。 方杰却是也答:“我去也好,便去见一见那苏武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方腊又看了看祖世远,心中似有多想……一时间,竟是当真犹豫不决了。 还有旁人吗?自是有的,比如还有杜微,高玉之辈……虽然不在当场,但也还可一用。 方腊只问:“丞相,若是派人见到那苏武,到底该谈什么呢?” 祖世远便来答:“谈其他的,他自不感兴趣,也达不到拖沓之目的,唯有谈招安。” “招安?”方杰话语又来。 祖世远又在摆手:“自是假的,假招安,拖沓之策也,咱还有大军数十万,何必招安。但只要是招安之事,那苏武必然愿听,便也来去可谈,诸般条件慢慢来拉扯,岂不也好拖沓?方将军去,只管照着这么说,来来去去,自好哄骗……” 方腊左边一看,右边一看,终究还是看在祖世远身上,便也知道,这般事,方杰操作不来,便开口:“丞相想让朕这侄儿去,他怕是做不好,不若丞相亲自走一遭?” 祖世远却在摆手:“臣怕是难以取信苏武,怕他疑心,方将军身份不同,将军一去,那苏武自就真信了……” 方腊点着头,也有道理,又看方杰,却还是把头转回来了:“还是丞相去更为妥当……杰儿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怕是受不得气……” 这话一出,方杰倒也点了头:“教我去与那苏武卑躬屈膝,我自忍不得!” “那……”祖世远却还有犹豫模样。 方腊便来一言:“丞相莫不是担忧安危之事?” 方杰也道:“丞相莫不是贪生怕死?” 祖世远如此才答:“为圣公,为大计,岂能顾得这些,那臣明日就走这一趟去!” 一番来去拉扯,自也是祖世远有意为之,他大概也知道,圣公频频在试探,此时才算试探得差不多了,可以应下来了。 若是早早争取此事,一语就应下来,这位圣公与这位皇侄,岂能不疑? 至于出城去,真见到苏武,该说什么做什么,且看临机应变吧…… 城外,官军大寨。 苏武正在中军大帐里坐定,左右军将二三十人,还有军师等人。 那王寅与庞万春已然进得大帐之中,王寅立马在跪,庞万春左右在看,更也观瞧苏武模样。 有那武松呵斥:“狗贼,败军之将,还要耀武扬威,二爷我一刀斩杀你去!” 二郎岂是说笑,当真拔刀而起。 就看那王寅连忙起身挡在庞万春面前,赔着笑脸来说:“将军勿要怒,我这兄弟名叫庞万春,身上有大本事,是他无礼,他无礼啊……见谅见谅!” 说着,王寅回头,连连去示意庞万春,又拉又拽的…… 倒是武松来问:“他有什么本事?” 武松这人,还真就喜欢有本事的人。 王寅连忙来说:“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辕门射戟,偶也能成!” “当真?”武松面色好看多了。 王寅立马又要来说,却是苏武先说:“二郎,当真的,哈哈……” 便看苏武,眼神玩味看着这两人,又道:“王寅,一个贼之兵部尚书,倒是有些智计,故意演这一番戏码,想要抬高一些身价?” 王寅闻言一愣,看一眼苏武,却又不敢对视,头前投降的时候自不作假,但这进帐见人之事,王寅还真有一番设计,庞万春这个场面,就是他设计的…… 自也真被苏武看破了,王寅岂能不尴尬心虚? 尴尬心虚,王寅也只有硬着头皮,再说一语:“苏将军,我这兄弟当真有绝技在身,只是头前还来不及展示……可取弓弩来,且教将军看一眼!” 众人去看苏武,苏武摆摆手:“不看,他庞万春有一手弓弩之绝技在身,你呢?兵部尚书,总也该有不同凡响之处吧?” 王寅便是一愣,怎的与他头前想定的都不一样? 本来想着,只管如此一闹,只待庞万春一手射术惊呆众人,便是那英雄惜英雄的场面,好酒好菜也就来招待了,大家推杯换盏哈哈来笑…… 怎得都不按照这个套路去走呢? 便是无奈,只能来答:“将军,我……武艺也算不差,还有几分智计!” 苏武便笑:“那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苏武一语,满场皆笑,苏武的场子,怎么让败军之将占据主动? 王寅无奈,又看了看庞万春,庞万春偏着头去,颇有几分桀骜不驯。 苏武陡然起了身:“不是要表演射术吗?我军中,也有射术高超之辈,荣!” 荣上前一礼,也是在笑:“将军,我正要看看,此贼口气不小,辕门射戟偶也能成,那就辕门射戟!持弓不持弩,我与此贼比试一番!” 百步穿杨,那是精准到了极致。 但辕门射戟,用弓射一百五十步,二百多米,不仅是精准到了极致,更是臂力强到了极致,那得最硬的弓,用手臂拉开,再能稳定瞄准,还得眼神极好…… 苏武大手一挥:“看看……” 王寅大喜,连忙拉着庞万春就往帐外去,卖身也要卖个好价钱,套路虽然不顶用,但没想到,兜兜转转,效果是一样的…… 只看帐外,两张二石硬弓就来,箭矢也来,有那大戟,往辕门之处去立,也在一百五六十步的样子。 荣拿了弓,稍稍试了一下力道,在箭囊里挑了一支好箭,张弓搭箭就射。 没有什么仪式感,只当是玩乐,也不需要什么装逼的模样,弓也稳,拉弦也稳,拉满就放,毫不拖沓,一箭就去。 就看那辕门之处,大戟上挂着麦穗,应声而落。 远方已然传来军汉的喝彩…… “好!”苏武立马就夸,苏武可是被荣射过的人,那是一身好铁甲都射透了,让苏武搏得个“亲自先登、身中两矢”之名。 射术这种事情,有时候真是天赋,苏武连辕门处的那杆大戟都看得模模糊糊,更别说那大戟上的小东西了。 再挂麦穗其上,荣一比手,把箭囊往庞万春一递:“你来!” 庞万春倒是真有些紧张了,频频在看荣,他是如何也没想到,苏武军中,竟还有这般射术好手。 王寅显然也紧张不已,刚才那官军一箭而去,当真辕门射戟就成了,他也知道此事之难,也说了,庞万春是偶也能成,便担忧庞万春偶也不成。 庞万春定了定心神,挑出一支好箭矢,试了试弓弦,看了看王寅那一脸的紧张,便也搭弓就射。 只看一箭去,王寅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目光跟着那抛物线一直看去,却是来问:“中了吗?” 其实他也看不清。 还是荣来说:“嘿,此贼当真不差!” 看来是中了。 苏武也笑:“不错!” 说着,苏武转身就回了大帐,众人连忙跟着进去。 荣来说:“将军,此贼倒也不算吹嘘,这手射术,与卑职算是不分上下。” 苏武其实知道,闻言却不理,只道:“你二人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吗?” 王寅立马来答:“我二人麾下,还有一彪精锐敢死之士。” 苏武不语,头都不抬…… 王寅立马又说:“还有还有……我这兄弟麾下,还有一营神弩兵,着实不差!” 苏武抬了头:“我有一件事……” 王寅心中激动:“还请将军吩咐!” “破清溪!”苏武直接一语,众人皆是禁声,目光立马聚集在苏武身上。 王寅忐忑来问:“不知……将军是要让我等先登?” 苏武却问:“你登得上去吗?” 王寅心中忐忑更甚:“怕是……怕是难也!” 武松也道:“靠你先登,岂不是笑话!” “那是那是……”王寅连连点头,又道:“还请将军吩咐。” 苏武抬手在指,先指王寅:“你做坏人。” 再指庞万春:“你做好人。” 王寅闻言一愣,一时不解。 苏武也不多言,就看王寅,就看他解不解。 王寅想得一想,恍然大悟:“将军莫不是要让庞将军想办法入城去?” “然也。”苏武点了点头,这王寅,还真有点东西,是聪明的,还真就解了,这也是苏武试探,庞万春的技能好展示,王寅的技能就得这么试探一下才展示得出来。 却是王寅又道:“将军许有所不知,那方腊最是疑心,怕就算庞将军入城去了,也难以再取信……” 说着,王寅又看了看庞万春,庞万春此时才明白过来,这是要让他去当二五仔,二五仔之中的二五仔。 庞万春一时也急了,终于真说了话:“你就不怕我真进去了,不帮你们了?” 苏武横眼一瞥,并不理会那庞万春,只管与王寅说道:“你既然如此了解方腊,那就你设计此事,如何才能取信方腊?” 王寅满脸是难,苏武这是逼迫一般。 苏武又岂能不逼迫?他如今不缺人,真说起来,王寅庞万春,草莽之辈也,是有点本事,但也没有到曹操看关羽与赵子龙的那个地步。 王寅与庞万春二人,多了也行,少了也无所谓。 所以,投名状,那就要纳一个大的,也好教二人知道,你们啥都不是,干了,往后可用,不干,或者干不好干不成,死路一条。 苏武怕他庞万春进城去了又变心? 变就变了,这城池怎么都是要破的,时日长短而已,进去了,岂不也就是在牢笼里? 再说,明眼人看大势,王寅看大势,当也看得到将来之胜败,还能让庞万春真的做傻事? 王寅在想,庞万春入城去,如何能取信?取信不了啊…… 想来想去,其实有一个办法,但王寅想到这个办法,心中就大惊失色,便是惊慌问道:“将军不会是要我项上人头吧?” 苏武闻言一愣,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庞万春拿着王寅的项上人头入城去,自就取信了。 苏武却答:“你自己想……有其他办法就用其他办法,若是没其他办法,那就此法!” 便是要让王寅知道,他在苏武这里不值钱,庞万春也不值钱。 说完,苏武抬手一挥:“去吧,下去慢慢想,明日午后,想定了来说,想不定呢,就此法了!” 王寅岂能不是失魂落魄?那庞万春,满脸有怒,却又无人在乎在意他。 只管来得几个铁甲军汉,把二人带出去,还推搡几下让他们快走。 营寨之内,满地坐的是俘虏,卸了甲,缴了械,一团一团绑坐在地。 大帐之中,吴用在笑:“将军,本还以为要卑职来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事情这般简单,将军于人心,也是大成!将军之处置,更比卑职高明!” 苏武看去,知道吴用是在奉承,倒是这奉承之语说得轻车熟路,也是吴用如今越发如鱼得水了。 许贯忠也说:“还想待价而沽,自以为本事在身,将军如此处置,着实高明,只待把价码先压下去,来日之恩情才是恩情,若是起初价码就高,来日若是稍有慢待,当还生嫌隙了,人心如此也!” 吴用也点头:“是极是极,将军麾下,猛士如云,这二人不免自视甚高!” 武松荣等人,才明白过来,再看苏武,也是一脸的豁然开朗,武松心想,学,这得学。 苏武只道:“该把韩世忠招回来了……” 许贯忠点头:“稍后就安排人去,将军,这些贼人俘虏怎么处置?” 苏武答道:“不急,先看王寅庞万春二人如何,若是当真可用,只待他们挑了精锐心腹,其余人,送回水泊寨子里再说。” “也好!”许贯忠点头,便又问:“若是可用,那庞万春入城而去,里应外合,这清溪倒也省事不少,方腊一擒,此战落幕不远。” “我是这般想的,只愿顺利,若是不成,那就等王荀带兵来了,猛攻城池!”苏武也在看在等,不免也是捷径与难事之间的取舍。 “将军用兵,已然是出神入化了。不过那王寅所言也是不假,方腊,难取信也!”许贯忠说道。 “那就以王寅之头,取信之!”苏武当真面露凶光。 “若是如此,那庞万春兴许入城之后又生反复……”许贯忠再言,便是知道,王寅与庞万春,当是王寅为主。 “他做就做,不做罢了!”苏武都是试,试一试,成就成,不成拉倒,反正也是计划外的事情。 吴用却在点头:“当是如此!将军好计策!” 这计策,岂能不符吴用心中所想? 只待大帐里散去,诸将各自去忙,还要把堵在西边官道山口的贼军营寨给拆了,把寨栅营帐都拆过来,再建个俘虏营寨,也好统一看管关押。 工程量倒是不大,只管忙一日即可。 到得第二天早间,苏武正在大帐,忽然有人来报:“将军,城里出来了几个人,领头一个说是有要事要来与将军商议。” 苏武倒是意外非常,只问:“人呢?” “看管在营寨之外。” “带进来!”苏武大手一挥。 片刻之后,祖世远走进营寨,躬身一礼:“我乃圣公座下右丞相祖世远,见过苏将军。” 大帐之内,军将不多,军师都在,苏武上下打量祖世远,祖世远也在打量苏武,自也诧异,苏武着实年轻,却也威武。 又看苏武身旁坐的几个谋士,这几个谋士,看起来也不同凡响。 “何事?”苏武就两个字。 祖世远直接开口:“圣公派我来,愿议招安。” “招安?”苏武听得就笑,笑着去看许贯忠吴用等人。 许贯忠也笑:“小贼还可招安,大逆之贼,妄称天数,如何招安?” 祖世远便又答:“天子有好生之德,圣公也有慈悲之心,如此,停了兵事,免去生灵涂炭,自就是招安也!” 苏武目光随意,身形后躺,挥手:“你回去吧,就说本将不日破城,要他方腊头颅去见天子,如此才是大功,去吧……” 祖世远闻言一愣,脸上也急,这位苏将军听得招安之事,怎么是这个反应? 招安之言,说起来是招安,岂不也是投降,有条件的投降而已,投降有何不可?怎么不是大功?怎么非要尸山血海? 人命如此不值钱?军汉们打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想家?难道还愿多死? 钱粮靡费,苏将军难道不想省一省,省了岂不是在自己口袋里?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祖世远岂能就这么走了? “借一步?”苏武一看左右,也没啥人,便道:“你只管说。” 祖世远看了左右之人,明白过来,这位苏将军便已然是借了一步了,左右没有需要回避之人。 祖世远叹了一口气,却又在犹豫,一时还有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是什么事,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苏武眼神一眯,心中就有念想,在猜…… 更想王寅与庞万春…… 苏武先开了口:“你……年岁几何?” “回将军,我……四十有六。”祖世远答道。 “因何事从贼啊?”苏武再问,这得主动出击一二,试探一番。 “自幼读书,家财不多,几番落第,身无分文,一时心中郁郁,时有激愤,无路可走,无奈……无奈从……随了圣公。”祖世远倒是真答。 无奈,两声无奈,苏武听得精准。 吴用也听得清楚,便是眼神中精光一起,说得一语来:“原来是我同道中人……” 吴用故意如此来言,苏武岂能不懂,便道:“吴虞侯说得有点道理,你名唤祖世远,没错吧?” “正是……”祖世远点着头。 苏武抬手一指吴用:“他唤吴用,乃我军中都虞侯,昔日里,他便是水泊宋江之军师,交椅排在第二。” 苏武试探得更直接了,便是吴用都能成为军中大帐之僚,且问祖世远,是不是心中真有此意? 祖世远当真去看吴用,一拱手:“原道是江湖人称智多星吴学究,失礼。” “嗯?不想些许薄名,睦州也知,有礼。”吴用也是一礼。 祖世远笑道:“圣公起事之前,正在密谋筹划,到处寻访江湖义士,正也听得宋江吴用领头之好汉,大闹江州之事,江州可并不远,岂能不闻?” “惭愧!算不得什么,误入歧途也!祖兄如今,莫不也是误入歧途?”吴用自嘲一语,却是眼神目光,精光更起,直往祖世远看去,等待一句回复。 话语说到这里,那就清楚明白了,里子面子都给了,且看祖世远要是不要。 便是读书人,就得是这个套路,矫情人的套路。 苏武看向吴用,眼神是赞许,吴用当真敏感,二人这一套配合下来,也是天衣无缝。 若是此事成了,有祖世远来帮衬庞万春入城之事,那王寅的头还真就保住了。 (本章完) 第197章 今日拨乱,正是吾辈! 第197章 今日拨乱,正是吾辈! 吴用一语而出,苏武便去看那祖世远的眉目神情。 就看得祖世远稍稍有得一愣,那欲语还休的口中,终于说出了话语:“我辈,自幼进学,想的是榜上有名报效天子,奈何……” 吴用已然就笑:“祖兄如今,岂不就是以身饲虎?祖兄饱读圣贤诗书,岂能是那祸国殃民之辈?所行之事,不也是为了伏脉千里?贼寇肆虐之下,生死旦夕之间,无奈之计尔,祖兄忍辱负重至此,不就是在等着朝廷大军而来?这岂能不是忠义?” 苏武听得这番话来,看向吴用,内心里直呼:牛逼牛逼! 就看那祖世远,更是一脸惊讶模样,口中呆呆一语:“这……” 苏武立马也说话:“原道是如此?当真教人敬佩也!此般之事,若是传到汴京,传到天子耳畔,天子必也是潸然泪下!” 吴用已然起身,上前去把祖世远的手臂一拉:“坐,祖兄快坐,祖兄之苦,实难感同身受,且坐且坐,听祖兄慢慢道来……” 祖世远便也落座,左右看了几番,又看苏武,又看吴用,心中岂能不懂? 众人都在等他一句话,里子面子给上了天,这句话说是不说? 就听苏武再言:“委身于贼,日日期盼,只为有命来拨乱反正,书生本无力,却也动乾坤!” 祖世远已然抬手在拱,先与苏武,再与吴用,再与几人,终是开口来言:“天可怜见,那般时日,身无分文,腹中几日无食……” 苏武连忙抬手一止:“诶,不说这话,忠义诗书,言犹在耳,今日拨乱,正是吾辈!上报家国天子,下安黎民社稷!” 祖世远认真点了点头,便是眼眶之中,已然湿润,抬起大袖微微一拭,再抬头来:“此城,难打,长久围困也不是良策!” 苏武心中大喜,却是眉头一蹙:“哦,正是一筹莫展,今日却有大幸,竟得……祖兄之助,还望祖兄赐教。” 祖世远坐正身形,已然知道自己当真重要非常,这价码也卖得着实不低了,便是来言:“这清溪城池不大,那方腊之贼经营得却如铁桶一般,若是强攻城池,必是那精锐军汉损失惨重,唯有里应外合,才是破城之良策!” 苏武更是来说:“正是此理,祖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听祖兄此番一策,真如醍醐灌顶一般,教我神清气爽,此番破城,祖兄当居首功!” 苏武连连两番话语,吴用也听得一愣,却是许贯忠听来微微有笑,轻轻捋着胡须。 祖世远当真坐得更正了,两手大袖也扫到左右,再来开口:“但若要成这里应外合之策,却还多有难处……” “哦?”苏武做个请教模样。 祖世远故意停顿,再来说:“那清溪城里,多是方腊心腹之贼,犹以方杰为最,还有杜微高玉之辈,其余人等,也多如牛毛,我不过一介书生,麾下效死之辈不多,却还有入城去好生甄别联络,才可成事也!” 苏武闻言,自是皱眉苦思,吴用正要说话,却是身旁许贯忠稍稍伸手拦了一下,吴用便把话收了回去,只管等着苏武苦思。 只待苏武苦思一番,再来开口:“倒是我也有一策,陡然乱想,祖兄顺便听一听?” “哦?将军既然有计策,岂能不听,将军请!”祖世远一抬手。 苏武点着头:“不是头前那王寅庞万春之辈兵败而降吗?不若这般,可有一法,让庞万春带一些人手入城而去?如此,里应外合岂不轻松?” 祖世远闻言也在沉思,想来想去,说道:“方腊之辈,疑心极重,若是轻易入城,必得猜忌。” 苏武哈哈一笑:“这有何难?我也不过一万军在此,俘虏却有两万余人,如何看守得住?只管是夜半生了乱事,那庞万春带人打杀出寨,奔逃而走。入城之后,只管说是那王寅投降,庞万春走脱不得,无奈被俘……若是这般还不妥,不若就是祖兄见到了庞万春,与之商议了此事,就在今夜,到时候祖兄还可在城内接应与他,如何?” “倒是不差……”祖世远当真点了点头,却是又说:“只是在下又如何好在这里见到庞将军?” 苏武大手一挥:“这也不难,我让那王寅与庞万春,分别来与你说降,想让你弃暗投明,如此,你不就见到这二人了吗?但你不从,自归清溪去,这般与那方腊来说,岂不更显真实?” 祖世远却也惊讶不已,抬头去看苏武:“将军当真智计高明!” 苏武摆摆手:“诶,若无祖兄委曲求全,焉有此般小小计策,计策之道,小道也。祖兄所为,才是家国大义!” 祖世远岂能不感动?起身一礼:“将军如此厚待,在下铭感五内,拜将军之大恩!” “万万不可,读书人,岂能不敬重?”苏武答着,便是又说:“此事过后,我便斩杀王寅,把他头颅挂在高杆,在城外巡游。” “嗯?”祖世远一愣。 苏武又笑:“当然,自不能真把王寅斩杀,只在城外巡游,城内之人便也看不正切,弄个五六分相似的人头就是,便也只为了让此事更加真切,到时候,那庞万春更在城头一哭,只管说害了兄长之命,更动人心!” “好好好,这般着实是好!”祖世远听得是连连点头,再看这年纪轻轻的苏武,便又是一语:“将军之智计,远超方腊之辈!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苏武又是大手一挥:“便把王寅庞万春二人叫来,想来王寅心中定是大喜,这事啊,祖兄慢慢与他二人来说,许先生与吴虞侯在旁帮衬,我便先去安排那夜半营啸之事。” 说着,苏武已然起身去,便是他在这里,反而有压力,他们许多人有些话还不好说,只管让他们尽情交流,尽情发挥。 没有苏武在场,其实人心之中,是会少一种背叛之类的心理负担,乃至到时候吴用也要发挥一下,说不得也要说一些苏武在场不好说的话语。 祖世远见苏武去,连忙起身一礼,算是相送。 只待不久,王寅与庞万春就到,见到祖世远自是惊骇一番,只待寒暄几句,众人落座,慢慢来言。 王寅是越听越高兴,这不一条小命就保住了吗? 祖世远也是越说越激动,便是此般事成,那真是柳暗明又一村,拨开云天见月明,人生大起大落不外如是,一份前程说有就有。 还谈什么从贼不从贼,那方腊大船,照眼前局势看,那是说翻就要翻。 只待事情说得差不多,众人去看庞万春。 庞万春从头到尾那都是一语不发,此时众人看着他,他也是一语不发,便也不知心中有什么纠结。 王寅也急,便问:“兄弟,大计已定,何以这般时候,你还不说话啊?” 庞万春看得左右之人,又是低头不语。 王寅急得来回踱步几番,便是拉着庞万春的手,与众人说道:“我与他私语一番,诸位稍候。” 王寅便把庞万春拉着到得帐外,帐外铁甲许多,一个个手握刀柄虎目在瞪,倒是吴用跟出来了,吩咐左右,远远跟着就是。 王寅拉着庞万春走出二三十步,左右无人了,王寅开口:“兄弟,此番,是前程,是前程啊……咱不说别的,求一番自己的前程有何不可?” 庞万春终于说了话:“那圣公自有诸般不好,但昔日里揭竿而起,是为何?是官府欺压我等,我等忍无可忍,方才揭竿而起,此番,岂能为虎作伥?” 王寅倒是知晓症结在哪了,叹一口气去:“兄弟,起事之时,我自也如此去想,但起事之后,数月来,你没见到吗?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庞万春问。 “你我,且不说你我,就说圣公方腊,就说那圣公座下的文武百官,那些一起揭竿而起之辈,那些后来投效之人,他们,与官府,有何两样?这说起来,劫掠无算,奸淫四起,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寅话语朗朗,就看庞万春。 庞万春一时语塞,却听王寅又道:“永乐之国,谁之永乐?起初,本以为是百姓之永乐,而今再看,何人之永乐?” 庞万春却也有一语:“那苏武,就永乐了?照你这么说,我庞万春,要么是方腊之鹰犬,要么是朝廷之鹰犬,我不当鹰犬行不行?” “行,有何不可?你可以去游走江湖,你也可以去隐姓埋名种地做工,都可。但眼前之局,早结束早了啊,不结束,又有多少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永乐之国,已然成了一场闹剧,此无关背叛,无关忠义,咱们大慈大悲,就把这场闹剧结束了,如何?” 王寅苦口婆心,便也是对庞万春了解非常。 此时庞万春,眉宇里真有了几分松快,却还是一语来:“清溪城里,不少是咱们昔日里的手足兄弟……” “对,你说得都对,但你想想,若是此城破得简单,兴许那些手足兄弟还有命在,就如你我一般,若是此城真是尸山血海去填,能活几人?” 王寅顿了顿,再看庞万春,又来一语:“兄弟,我最后说一语,此时了,你我命悬一线,不说其他,你救我一命如何?” “唉!”庞万春双手往身边一摊,摆头而去,说道:“咱打不过,咱也斗不过,咱……” “此事一罢,大慈大悲做了功德,你远走江湖去,我……我许奔个前程,兄弟们有条活路,就这般吧……” 王寅说着话,只管把庞万春的手再拉起,往那大帐里再去。 庞万春跟着再入大帐。 祖世远急忙就来问:“如何了?” 王寅笑道:“妥了妥了!” 祖世远却又去问庞万春:“庞将军,当真妥定了?” 王寅看向庞万春,庞万春抬头看向众人,又是一偏头:“只管如了你们的意就是……” 祖世远也是高兴不已:“好好好,就此般,我还有从随几人在帐外远处看着,这般,诸位都出去,先让王……兄弟与我独处一番,再让庞将军与我独处一番,如此,入城之后,方腊去问,便也无有漏洞……” 许贯忠点头,最先起身,众人随着出门,只管让王寅先与祖世远独处一番。 那庞万春就在帐外,等着再与祖世远独处一番,只当是苏武派两人来轮番说降祖世远。 许贯忠带着吴用、朱武、闻焕章,聚在一处,便也说笑。 朱武在言:“那祖世远,当真也卖力气。” 吴用便笑着说:“将军如此抬举他,他岂能心中无感?只管是破城首功是他,醍醐灌顶是他,他便是世间第一忠义,世间第一聪慧,来日啊,那自是高官厚禄前程远大,哈哈……” 却是许贯忠一语来:“慎言呐……” 吴用收了笑容,点头:“将军啊将军,倒也不知将军那心思是怎么长的,将军年岁也不大,世间竟是有这般天生早慧之人,世事人心,如此透彻高明!” 朱武便也点头:“吴虞侯与将军配合起来,那也是天衣无缝,若不是知晓,还以为你二人头前就有过商议……” 吴用摆摆手:“倒还是差了一筹,若不是许先生拦了一下,我兴许过犹不及,多言了一语,许先生当真高明也。” 许贯忠却唏嘘一语来:“倒也不知来日,将军会如何待那祖世远。” 闻焕章其实少言,此时也是一语:“这倒是有些为难,若是慢待了,这祖世远只怕心中不快,觉得受了欺骗。若是厚待,此人,却又并不那么高明,难当大任。将军倒是有为难……” 吴用大手一挥:“我看不为难,只管在你我座下当个差事,他当得好就当,若是当不好,若是觉得受了怠慢,只管随他心意,要走便走……” 许贯忠摇头:“不是那么简单的……” 显然,这四人经常这么聚在一起议论事情。 吴用也答:“也无甚繁复,狡兔死走狗烹,他便不是那般高明的人,自也就该安分守己,若是不安分守己,还当如何?再说,即便慢待了他,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再说再说……”许贯忠摆摆手,只看那边,庞万春也进了大帐又出来,戏码演完了。 众人只管再进大帐,与祖世远再交代许多细节,片刻之后,那祖世远气呼呼出门去,并上几个从随,往那清溪城里回。 倒也不打不杀,放人而回。 城头之上,用吊篮把几人吊上去,那祖世远只管飞奔去见圣公。 大帐之内,苏武回来了,也问了几番情况,众人来答,把细节之处也一一说定。 苏武点头:“甚好,那就依计行事,倒也是意外之喜,千算万算,不曾算到此战会如此落幕……” 许贯忠来言:“世间之事皆如此,大势要成,那便是处处皆有助力,人人都是好人。大势要落,那便是处处都有阻碍,人人都是奸恶。” 吴用点头:“是极,那祖世远,岂不也是知道大势所趋,所以才前来投效?他来日啊,最好莫要真以为是他自己忠义无双了……” 苏武听得懂这话,看向吴用,便也一笑:“无甚无甚,忠义无双有何不好?” “将军宽厚!”吴用拱手一语。 苏武再看吴用,只觉得这厮,当真如鱼得水了。 清溪城内。 祖世远正在禀告,事无巨细在说。 方腊时不时插嘴来问:“你说,那苏武不准招安?” 祖世远点着头:“嗯,他说小贼可以招安,还说……” “只管说!”方腊厉声一语。 “那臣就无状了,还说,大逆之贼,妄议天数,不可招安,还说……要提着圣公之头上京受赏……” 祖世远如实来答。 方杰在一旁就是愤怒:“岂有此理,天数在圣公,谁要招安!只管打就是,便是一年半载去,清溪城也固若金汤,且看他到时候如何撤军,只待他撤军去,我百万之众再起,横扫天下!” 祖世远只管点头:“此拖沓之计不成也,想来要不得多久,那官军就当真要攻城了。且让那苏武吃点苦头再说……” “还再说什么,丞相,你这计策也不行啊,我还以为你出城去,当真能成呢,还是要让我与他来打,只管与他打个天昏地暗,打个一年半载再说。”方杰自是有几分自得。 祖世远连连点头:“是啊,哪里料到那苏武如此自大自傲。倒是这般出城去,也并不是没有收获,有一大事正要与圣公禀报。” “说来……”方腊一挥赭黄大袖。 祖世远慢慢来说,说苏武如何派人策反他投降,他如何先见王寅,再见庞万春。 王寅如何谄媚,如何卑躬屈膝,如何千方百计来策反,他祖世远自是坚决不从。 便是庞万春再来言,哪知道,庞万春竟是说出了战败之真相,原来是王寅懦弱要降,裹挟之下,庞万春没有办法,双方还在争执,却是已然被官军骑兵围困…… 如此种种…… 方腊破口大骂:“王寅之辈,只道他昔日忠义,能文能武,方有兵部尚书之官职与他,未想竟是这般首鼠两端之贼,当杀,当千刀万剐!” 方杰也骂:“只待我寻得机会擒住他就是!” 祖世远便是再说:“圣公,我与庞将军议定一事。” “何事?”方腊立马就问。 “庞将军说,今夜子时过后,他要带着麾下死士,试一试……”祖世远故意停顿。 “试什么?”方腊岂能不追问。 “他说,他要试一试,说是官军兵力不过万余,此番俘虏两万不止,看管起来捉襟见肘,他要带着麾下死士试一回,若成了,便往清溪城池奔来,让我在城上备好长梯放下,让他上城,也帮他放箭阻挡追兵。他也还说,若是不成,死便死了,不枉圣公之恩义!” 祖世远说完,立马就看方腊。 方腊眉头就皱:“此言当真?” 祖世远点着头:“当真,他假意来劝降与我,私语里,说得此语几句。” 方杰立马就道:“错怪庞将军了,原道他是这般忠义,倒也不假,昔日里,庞将军何等好汉?江湖上哪个不说他好!” 方腊依旧皱眉:“不会是官军之计策吧?” 祖世远想得一想,说道:“且不管真假,反正不开城门,放一些长梯下去,若真是零星之人而来,放上来也无妨,若真是许多人拥来,那自抽了长梯,一通打就是,方将军带着麾下悍勇亲自在城头,当是万无一失。若此事当真,也怕庞将军冲不到城下来……” “倒是有点道理!”方腊慢慢点头,又看方杰。 方杰也答:“若庞将军真冲得到城下来,我自百般也要救他,而今危局之时,越是这般忠义之辈,越是要舍命搭救。” 方腊眉头依旧紧皱:“那万一……庞万春是来里应外合……” 祖世远便也皱眉思索,方杰也听得一愣,他自是没想到这一点上。 只待片刻,祖世远开口说道:“到时候,只把随着庞将军回来的人,皆一个一个单独审问就是,且问问当时投降,到底是什么情景……” 方杰立马点头:“对,只问当时投降,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总不能所有人都能把谎言编得妥妥当当,但有不妥之处,只管关押起来再说。” “是啊,多是目不识丁之辈,便是编谎话,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编得那般妥当……”祖世远又岂能不知其中详细? 投降之场景,自是王寅主动,庞万春从来不曾主动,甚至差点还因为没有跪地而被射杀当场。 却是祖世远也在想,那苏将军麾下的谋士,谋起事来,当真事无巨细想定。 方腊如此,才皱眉略松,点头说道:“好,那就这般议定,丞相啊,你先下去休息一二,吃些饭食茶水,今夜怕是要忙,多多辛苦!” 祖世远点头,躬身一礼,往外去,出门便也是大气一松。 屋内,方腊却又再次皱眉,先说一语:“且去问问,问问那几个随丞相同去之人,是不是有王寅庞万春轮番与他说降。” 方腊岂能没有后手?岂能当真不派人监视? 方杰自是转头去,好一会儿才回来,点了头:“臣都分开审问了一番,倒是有这事,都说得很细致……” 方腊微微叹气:“诶……不得不防啊……” 方杰也说:“唯有咱方家人,才是一心,王寅之辈,不知多少,兴许那王寅还真以为能在官府奔个前程!那赵家人何曾重用过反贼?” “杰儿,依你之谋,庞万春之事,可能当真?”方腊皱眉问道。 方杰也想了想,才道:“应当是可以当真吧……且不说他兴许成不了,即便他真的半夜冲到了城下来,想来随行之人也不会太多,最多百十号人罢了,到时候再把这些人分开严加审问,那庞万春再如何,也做不得假了,若是圣公还不放心,只管他回来了也不用他就是……” 方腊点头:“嗯……” 又问:“丞相……当是没有二心吧?” “祖丞相?”方杰又好生想了想,说道:“他一个文官,手下并无兵卒,兵卒都在我手,他二心又能如何?若是他手握重兵,倒也还担忧几分,既是无兵,圣公若是担忧,那就防范着就是,不过……他若有二心,回来也不该说什么轮番策反之语,他只管不回来就是了……” “他不回来能如何?” “他不回来,只管去建德也好,去那新城也罢,假传圣旨之类,岂不也是大用?”方杰当真动了脑子。 方腊慢慢又来点头:“道理是如此,但朕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今夜之事,你一定上心,即便那庞万春真来了,你也一定小心防备。不过,回头也想,若庞万春真是如此忠义之辈,便也是幸事!朕之天命天数,可见一斑!人心之所在也!” “那臣这就去准备今夜之事!只管弓弩擂木滚石,铁甲在侧,谨慎应对!”方杰拱手一礼。 “好好好,好侄儿,你速去。”方腊满脸慈祥慈爱。 方杰转身就去…… 方腊却又叹气…… 这伯侄二人,都有心思,心思里倒也说不得什么好坏。 只管是一个失了太子失了儿,一个起了心思要继永乐。 方腊知道侄子的心思,自还要用,还要倚仗,却也有不愿,最近夜里,方腊努力非常,许也还想再来一个,而今不比以往,以往生儿育女何其难,而今里女子多的是,想要谁就是谁。 方杰自是一门心思要表现,不仅表现给方腊看,也表现给众人看,只希望来日,是那众望所归,继承永乐。 夜里,子时早已过去。 方杰与祖世远在城墙之上等了许久,依旧不闻动静。 方杰已然在问:“丞相,时辰已经到了多时了,怎得那庞将军还未有动静?” 祖世远只答:“许是时机不对,便是后半夜越晚,看守之人才会越松懈吧……” “他不会不来了吧?”方杰再问。 祖世远却答:“我也不知啊,我只听得他这么一说,他若真不来了,我也难知其中详细……” 正是两人说着话语,忽然只听得远方营寨里呼喊大作。 然后喊杀之声大起,便看那灯火处处在点,灯火摇曳之中,人影无数,影影绰绰,这边来那边去,热闹非常。 追啊杀啊一片混乱…… 就看一撮人影飞奔在跑,时而隐在壕沟之中,时而翻越而起再奔,那拒马无数,更是一跃而过。 便也有人喊:“快跟上,快跑,快!” 祖世远大喜:“来了来了,快,方将军,弓弩箭矢准备好。” 方杰也是心中一喜,便是大喊:“准备准备,把长梯放下去。” 其实还远,只看得那撮人黑乎乎一片,越来越近,已然有人在喊:“丞相,丞相……” 祖世远连忙答话:“这里这里,我在这里,长梯也在这里。” 便又听得马在嘶鸣,马蹄在奔。 祖世远好似急不可待,又是大喊:“庞将军,快呀,快,宋骑要来了!” 一时间,倒也紧张不已,方杰放眼去看,那火光影影绰绰也在追来,那定是宋军的士卒跟来了。 方杰立马左右在喊:“看那火光,近得一二百步就赶紧射!” 城墙上众多汉子,也都紧张不已,生怕奔来之人被截住。 却也听得弓弦嗡嗡在起,竟是当真把头前奔跑之人射杀好几个去。 庞万春咬牙狂奔,已然就到城下。 “这里这里,长梯在这里!”祖世远大喊。 方杰也连忙跟着大喊:“这里啊,庞将军!” 庞万春已然就到城下,寻着长梯就爬,身后之人,倒也真就是百八十个。 长梯又放几个下去,众人皆是在爬。 那追来的官兵也近了,城头上弓弦不止,黑夜里,看不到箭矢去处,只听得咻咻在响。 说快也快,百十人,片刻就上来了,长梯连忙就抽。 那官军之追兵,步卒也好,骑兵也罢,竟也就到了城下,当真惊险,若是慢得片刻,庞万春可就万万上不来了。 便是官军也射,城头也射,一番对射之后,许久,官军在骂骂咧咧之声中,慢慢退去。 却有那军将一语:“庞万春,你倒是逃了,你那兄弟王寅,定是斩首,他便是被你害死的!” 庞万春闻言就回答:“我逃了,与他无关,他自一心投效你们,我自不愿,何必杀他?” “哼!”那军将说走就走。 再看天色,已然渐明。 方杰立马就夸:“庞将军真忠义之勇士也!” 庞万春拱手回礼:“我随圣公起事,岂愿为朝廷鹰犬?反正我不愿投效,他们也要杀我,便是搏这一番,死便死了,未想当真能活,多谢丞相,多谢方将军。” 祖世远也拱手回礼,却是也想,庞将军也演得不差。 方杰只管点头:“好好好……但有一事,将军勿怪。” “方将军说就是……”庞万春点着头。 “我要将你麾下这百十号人分开关押一日,审问甄别一二,将军放心,定是礼遇,不会亏待。只是甄别一下其中有没有奸细之辈,将军海涵。”方杰有礼有节在说。 庞万春左右看了看,点点头:“也当如此,稍后,只管带我去见圣公!大败一场,自当请罪请死!” “将军哪里话,不怪你啊,皆怪那王寅,将军忠义无双,哪里有罪,圣公定还要重赏才是。”方杰点着头,却是转头看去,天色更明,几骑快马就来。 自是长杆上挑着人头,还有白布为幡,上书:贼首王寅之头颅。 只看那骑士由远及近,庞万春立马趴在垛口去看,众人也皆去看,看得几番。 庞万春便是哭出:“兄长啊兄长,我害你也!” 祖世远也说:“真是王尚书……唉……就说了,官府之人,怎可轻信啊!” 方杰也去看,看得几番,就看那骑士侧面而去,便是要围城而巡。 方杰只管去骂:“这般首鼠两端之贼,合该有此下场,庞将军不必伤心,他自作自受,与你无关!” 庞万春却道:“兄长待我,从来不差,虽然是自作自受,却又如何教人不去伤心……” “唉……”祖世远只叹气。 “走吧,庞将军,圣公待你多时了!”方杰也懒得多看,王寅就该死,死得轻松简单了,若是拿在他手,少不得一番折磨。 祖世远也来说:“庞将军节哀,先见圣公为要。” 庞万春点着头,擦拭一番泪水,低头慢慢跟去。 (兄弟们,月底快到了,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 (本章完) 第198章 权柄之下,亲儿子尚且如此 第198章 权柄之下,亲儿子尚且如此…… 见圣公。 庞万春站定当场,行了礼节,却是心中五味杂陈,无数唏嘘在心,表情上也是复杂非常。 方杰自是在一旁说得来去,方腊看着庞万春,问得一语:“王寅当真被宋贼斩首?” 庞万春低头不答,祖世远便来答:“回圣公,正是他啊,那头颅挂在高杆之上,惨不忍睹……” 庞万春此时才说一语:“是我害他!” 方杰立马又言:“自作自受,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庞将军当真不必伤感,圣公,庞将军如此而回,是不是该封赏与他?” 方腊闻言,笑着点头:“当有封赏,那就……封庞将军兵部尚书之职,以往所托非人,今日才知忠义!” 方杰也笑:“是极是极,该当如此。” 庞万春拱手一礼:“拜谢圣公,唉……也不知是不是会连累我麾下那些兄弟,我这一走,许那些官兵会拿我麾下兄弟出气……” 方杰微微皱眉:“庞将军还是那般重情重义!” 方腊大手一摆:“再赐金锭二十,银锭一百,三万贯钱!” “再谢圣公!”庞万春再拜。 祖世远便来说:“圣公,庞将军,不……而今是庞尚书了,他整夜未眠,冲杀而出,当让庞尚书先去吃些东西歇息一下……” “对对对,去吧!”方腊摆着手。 庞万春一礼之后,出门去也。 便是方腊笑容已收,微微皱眉,只问:“杰儿,那些随行而来之人,可都分开审问了?” “正在审问。”方杰答着。 “你去,你亲自去盯着,多盯几个,速速来报!”方腊吩咐一语。 “得令!”方杰飞快奔去。 方腊又问祖世远:“该不会是官军奸计吧……” 祖世远此时看着方腊,听着方腊的语气,便是来答:“圣公对庞将军,也是熟识,咱们许多人都熟识庞将军,庞将军这般的人,当是不会做这般的事,更何况是拿兄弟之人头来去搏前程,当更是不会……” 方腊点着头,却道:“也不能掉以轻心……” 祖世远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定要仔细甄别调查,只待方将军审问了那百十号人,一切当是不言自明,如此之事,今日不知多少兄弟亲眼所见,倒也是激励人心,振奋士气!” “是啊,若真是他庞万春做到如此,朕自不会亏待于他!”方腊也明白庞万春做成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人心之聚,要的就是这种事迹激励,可以笃定信仰,笃定自己做的是对的,笃定很多事。 也不必说,那庞万春,而今必然就是军中的英雄标杆,便是谁见得他,都要多敬佩几分。 只待许久之后,方杰再回来,一进门,那就是面带笑容。 方腊立马就问:“如何?” 方杰连连说道:“不假不假,当真不假,只待庞尚书睡得一觉起来,我当去请他吃酒!” “如何不假?”方腊要一个彻底放心。 “圣公,随庞尚书回来之人,八十七个,那日战败之场景,都说得事无巨细,皆是一样,不曾有一人有那心虚之状,说的细节也是眉飞色舞,一个个与有荣焉,定是不假。那王寅跪地投降,庞尚书大义凛然而立,当时,甚至有那军将就要来射杀庞尚书,还是王寅百般拖拽,才把庞尚书摁蹲在地,便是如此,庞尚书也不曾跪地乞活。” 方杰说得也是激动,这般英雄事,他自听来高兴,还有一点,是他亲手救庞万春上的城,这般不说什么大恩大德,那也是人情,如此再与交好,那自也是水道渠成。 往后之庞万春,必然得圣公信任,步步高升,身居高位。 有庞万春支持,方杰的许多事,那自是助力极大,众望所归就进了一大步。 方腊此时,才真正点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好啊,当真是好!不枉朕昔日对他百般信任!” “圣公,庞将军行如此忠义之举,生死置之度外,定要重用才是,如此为全军之表率也!”方杰所言,便是来日对庞万春的恩德。 祖世远便也顺便接了一语:“是啊,如此振奋人心士气之举,全军不知多少人亲眼得见,圣公重用,正是招揽安抚军心之举也。” “给他一彪精锐人马!这彪人马与他,必是上下皆得激励,作战定然勇猛!”方杰笑着来说。 不想,祖世远立马来言:“不可不可……” “怎么不可?”方杰就问。 祖世远却说:“圣公,方将军,我觉得吧……最终……最后,还是要留一手,防备一下,万一呢?万一……虽然咱们都如此笃定笃信庞尚书,也怕万一……” 方杰立马就怒:“这还有什么万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又要用又要疑,如何服众?若不重用,兄弟们心中,岂不多想?圣公,万万不可听信丞相之言。” 方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便是祖世远又道:“那便不能给多了,最多给他……三五百人即可,如此,就算有个万一,三五百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如此,再立功勋,圣公慢慢来封赏,此为恩情也!” 方杰气得满脸通红,只以为祖世远是要坏他好事,祖世远也着实是坏他好事,他方杰的恩情,被祖世远这么一弄,自就慢慢都成了圣公的恩情。 方杰忍不住,只管抬手一指:“你这老贼,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正是用命厮杀之时,你却还在这里勾心斗角,着实是不知死活,你一介书生,不知领兵之难,不知效死不易,只会胡说八道。圣公,当万万不能听他的!” 方腊岂不为难?左也看,看方杰,便也知道方杰是打的什么主意。 右再看,看祖世远,也知道祖世远是在帮他收拢权柄人心。 这事,其实很复杂。 方腊左边不能真的让侄子方杰有什么不快不爽,右边也不能让祖世远心寒。 便是一语来:“你二人说得都有理,这般吧……三五百太少,便定个七百之数,加他自己还有八十余人,如此也算八百兵,便都给他挑选精锐之兵,让他自己去挑也行,如此一彪精锐,也堪重用!” 方杰自是面色不快,却也无奈,只道:“那臣就带他亲自去挑。” 祖世远却还皱眉,却也无法,点头:“如此,也好……” 方杰也不多言,拱手一礼:“那臣就去看看庞尚书,他许正在吃饭,与他同饮两杯,只说是代圣公招待与他,如此,也是圣公看重之意。” 方腊点头:“那你速去,一并把挑选精锐之事也与他说,只待他一觉而起,自去操办。” “得令!”方杰拱手一礼,转身就去,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庞万春拉拢住,庞万春之勇,他是知道的,而今更知他忠义,来日定是权柄在手,只管把私人关系处好。 方杰转身去了,祖世远便叹息一声来说:“圣公,方将军如今……唉……” 方腊摆着手:“你所言之意,朕心中知晓,此时此刻,不必多言,只待此番战事罢了,官军退去,再来说这些……” “臣是读书人,只是想到许多事情来……”祖世远又道。 “什么事?”方腊问。 祖世远便说:“史书之下,那大唐之乱,安禄山如何,史思明如何?两人皆亡儿手。且不说远了,就说那西夏党项李元昊又是如何亡的……权柄之下,亲儿子尚且如此……” “休要胡说八道,出去!”圣公抬手一挥,当真勃然大怒。 祖世远自是战战兢兢退身就走,只是心中并不真的惧怕,他太了解方腊了,所以才说出这般一番话语来…… 既然方腊知道侄子打的什么主意,那怀疑之心,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种点一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祖世远是出去了,勃然大怒的方腊,早已没有了勃然大怒的模样,只在皱眉沉思…… 城外,清溪之事已然计定,苏武终于心下放松不少,带着百十快骑往东而去,去几十里外的建德城。 那里,刘延庆正带着西北各部围困城池,倒也未开打。 只待一日去,入夜就到了建德城外大营。 大帐之内,济济一堂,苏武也显得有些疲累,吃了东西喝了茶水。 苏武开口:“清溪当是要先破,清溪一破,建德当也就撑不住了,接下来要想的是往东去,桐庐城。还有那新城,而今谭稹破了富阳之后,正在围困新城,桐庐许也不难,却是新城不同,那所谓四大元帅之兵,如今皆聚在新城,事要先议,便说说此事!” 刘延庆脸上就有惊喜,便问:“当真清溪已然要破?” 苏武点头:“两三日之事!” 刘延庆大喜:“苏将军既是如此之言,那定然不假,哈哈……” 再看满座,皆是一片欢喜,正是一筹莫展,都想着这般攻坚爬墙,怕又是损失惨重,大家的老底子其实都不多,自也不是怯战,就是不免伤感,苏武带来的这个消息,着实太好太好。 不必损失惨重,再好不过。 苏武又道:“嗯,此来,便是还要调拨个七八千人往清溪去,既然清溪要破,就要把方腊堵截住,万万不能让城内之人还有逃脱,如此,反倒建德这边越发捉襟见肘,诸位辛苦!” 刘延庆立马就答:“这有何难,苏将军为主帅也,只要能胜,怎么调拨都不在话下,至于建德这边,壕沟拒马早已齐备,围困不难,定不会让贼人有机可乘。” 苏武点着头:“好,那就议一下新城之事。” 刘延庆只管来答:“将军来此,必是已有定计,只管先听将军所言,再来商议。” “也好!”苏武点头,起身走到舆图之前,开始指点:“清溪之处,当是要生擒方腊,再派快骑往歙州,歙州本也空虚,也有办法快速再擒方垕,如此,把这两人押到建德城外,建德破之不难。桐庐亦是如此,那新城……新城必有大笔钱粮……我之所念,在乌龙岭与桐庐之处封锁消息,到时候带快马速去新城……” 刘延庆是听明白了,苏将军那是汤都不愿给那谭相公喝一口,刘延庆便也看向众人,苏武与谭稹有这般仇怨,但众人与谭稹,却并无这般仇怨…… 其实也是苏武有把事情做绝的动机,众人其实没有,乃至也有人想着是不是要做人留一线,日后若是万一谭稹得势,也还好相见一点。 且不说别人,刘延庆就是这么想的。 苏武见得刘延庆忽然沉默了,便是一语来:“我这般谋划,便是想着既然如此了,与其把那些钱粮让京畿猪狗辈分去,还不如给诸位,诸位在西北着实过得苦,难得有这个机会出兵远来富庶之地,自是要多多得利,如此回去也过几天好日子,多买甲胄弓弩,多买一些党项高头大马……” 说到这里,苏武眼神来去一扫:“诸位放心,自是我与那谭稹去得罪,与诸位无关,事情我来扛,诸位得利就是!” 这话一出,刘光世立马起身一礼:“苏将军大义!” 王渊也转了笑脸来:“这般……唉……” 刘延庆却说:“而今啊,那谭稹说咱们是一丘之貉,也是分不开了……” 苏武就笑:“一丘之貉又如何?真说起来,他们才是一丘之貉,上阵没一个能打,抢功劳倒是第一,我等奋勇爬墙,他们作壁上观,京畿之军,猪狗辈尔!他们有什么资格得那钱粮?” 刘光世点头:“是这个道理!” 苏武继续说:“再说,来日即便他谭稹真得势了,把我赶出军伍又何妨?我在京东,又无外敌。诸位在西北,面对的是党项强军,他还能把诸位都赶出军伍去?他自己去鄜延守边疆?” 刘延庆点着头:“那就这般吧,封锁消息!” 还是苏武说得有道理,西北之军务,向来独立于全国,枢密院下,有单独的西面房,只因为党项之外敌也。 哪怕政治斗争,他谭稹上任枢密院,便也要用人,苏武自是不会用,大概会杀鸡儆猴,但西北诸军,谭稹岂敢轻易去动? 到时候,刘延庆服个软,讨个饶,大礼来送,应该也就这么过去了。也是刘延庆等人,其实也并不曾真正得罪谭稹…… 刘延庆也还来说:“苏将军之情分,自是不必多言,多谢!” 竟是刘延庆当真其实拱手一礼,随之王渊也起身拱手,刘光世、杨惟忠等人自不必说。 只管再看此时苏武苏将军,那身躯莫名就高大不少。 还有苏将军也拱手左右一语:“我自也不是为了个人私利,为家国社稷也,钱粮就该用在该用之处,不该让猪狗辈糟蹋了去!诸位,告辞!” 说着,苏武转身就去,这一刻,苏武背后,已然泛起光芒。 刘光世在看,苏将军此刻,就是伟岸起来了。 再看苏将军上马就走,连夜而回,日夜兼程来去百多里,就为了这几言。 苏将军也容不得相送,打马飞快就去。 大帐门口,众人互相对视一番,刘光世便来说话:“我这哥哥,着实义薄云天!” 王渊点头:“是啊……只愿他这般性子,能在官场中少一些坎坷,天子当是圣明才是……” “真说起来,我这哥哥也是允文允武,若是枢密院真有那无人可用的一天,用他也不是不行……”刘光世如此一语来。 就听刘延庆呵斥:“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个甚,凭得你也敢妄议家国大事!” 刘光世连连点头:“我胡说,我都是胡说……不当真不当真……” 老将王渊在一旁摆着手:“无妨无妨,也无外人,不当真的话,无妨的……” 杨惟忠来问:“苏将军说要八千人,明天大早自就该去,刘总管,不知何人去?” “我去!”刘光世立马说道。 刘延庆看了看刘光世,忽然眼神里也起了几分柔弱:“你啊,年岁不算小了,却是心思还如此不稳重,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才是……” 刘光世听得教诲,便也来说:“父亲,我省得……” “你若真省得才好……明日,就你去吧,到得清溪,一定听从苏将军之令,万万不可有何差错。”刘延庆语重心长。 “父亲放心,我只去立功,定不出错!”刘光世拱手一礼,心中大喜,他岂能不知,这是提拔抬举,父亲是给他机会,立功的机会。 “自去点兵,今夜都准备好,明早就出发,不得拖沓误事。”刘延庆岂能不也是寄予厚望? “得令!”刘光世立马转身去。 却是刘延庆也看左右,再看王渊,莫名一语:“我许是老了……” “不老不老,刘总管可不算老。”王渊笑着来说。 刘延庆摆摆手:“五十有三……” “五十二……”王渊又道。 “马上就五十三了……”刘延庆也笑,便又是一语:“按理说,我这般年岁,该是在家中饴儿弄孙,不想,却还在战阵奔波……” “总管善战,所以多用!”王渊如此一语。 刘延庆捋着胡须来笑:“哈哈……” 天还未彻底明朗,刘光世已然带着八千兵,往几十里外的清溪而去,多少有些急不可待。 走得一整日,天色黑尽,大军才到清溪城外驻扎。 官军来了援军,自是要速速报到圣公知晓。 圣公倒也并不惊慌,只说:“已然调来援军,宋贼怕是要攻城了!” 祖世远来答:“恼羞成怒,自要出一口气,想来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定是激烈之战也!” 方杰却在摆手:“圣公放心,清溪城池固若金汤,臣亲自督战城头,便是再如何来攻,定也无妨。” 方腊点着头,却也叮嘱:“杰儿啊,你也莫要过于小觑宋贼,你也看到了,宋贼着实善战,一定不可有懈怠轻敌之心!” “圣公放心,我知晓的,岂能懈怠,定然奋勇一战,把宋贼打疼,往后宋贼便也不会轻易攻城了!”方杰躬身一礼。 “杰儿啊,战事皆要仰赖与你,你天定兄长,已然身亡,这永乐之国,自也都在你了!”方腊慢慢来说。 方杰听得一愣,立马说道:“圣公,臣万万不曾想过这些事,此时此刻,臣只愿打败官军,再复杭州!” “好,好啊!”方腊点着头,还来一语:“好孩子!” 一时间,岂能不是伯慈侄孝? 祖世远在一旁,只管一语来:“如此一心,大事何愁不成!” 却是方杰斜来瞥得一眼祖世远,便是这祖世远,方杰越看他越是不爽。 “城防之事,你当多多巡查,万万不能有何纰漏!”方腊是叮嘱了再叮嘱。 “这是自然,稍后便去,圣公容禀,臣想让那庞尚书也领兵上墙,不知可否?”方杰来问。 自是祖世远立马就说:“怕是不妥吧……还是要防备一二……” 祖世远这几番操作,前后有一宗旨,那就是正话反说,是人心之道,是有高人指点,高人名叫吴用。 方杰更是把那斜眼瞟来,只道:“有何不妥?他兵丁已然挑好,皆是精锐善战之辈,此番守城第一战,岂能不用?” 祖世远便又来答:“终究是……方将军,唉……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晾一晾为好……” “圣公!”方杰只管去看方腊。 方腊又是左右一看,为难之下,来说:“不急不急,且先看看守城之情形,再来定夺也不迟。” 方杰点着头:“那臣就去巡城防了!” 方腊点头摆手,方杰退去,退出门,便是脸上气呼呼,心中大骂祖世远。 只管寻到庞万春,又把刚才之事说于庞万春,还道:“庞尚书,本该让你也得功劳,那祖世远着实奸佞也,唉……无奈,莫怪……” 庞万春来笑:“方将军何必如此,总有机会!” “我自一心信你,但那老腐儒却不做人子,他哪里知道咱们这般英雄好汉之辈的做派?”方杰自也是为了拉近情分,便是又道:“也无妨,只管打起来了,战事胶着,我再调你上城来援。” “还是……不要这般行事得好,以免圣公不喜。”庞万春也摆手来说。 “胜了敌,立了功,有什么不喜?便是要让圣公知晓,那祖世远,乃摇唇鼓舌之奸佞也!”方杰大义凛然一语。 庞万春连连摆手来:“不必为难,机会多的是,不在这一遭。” “你不必管,且听我的就是,到时候庞尚书也得功勋,再看某些人嘴脸!”方杰胸脯一拍,只管去城头。 庞万春笑脸里,慢慢凝固下来,叹了一口气,又转头去看这不大的清溪城。 街边,一处小宅,破败不堪,也门窗紧闭,大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狗洞,那狗洞里,探出一个小小脑袋,许两三岁,许三四岁,面黄肌瘦,目光惊恐…… 那脑袋探出来,看得一眼,看得庞万春,立马又缩了回去…… 再往街道去看,街面无人,皆是萧条…… 远处,走来一队手持兵刃之人,押送的是三四十个女子,破衣烂衫慢慢在走,走到庞万春近前,却也不闻哭哭啼啼,那些女子脸上,皆是麻木不仁,双眼更是毫无神采。 汉子们推推搡搡,只管催促:“走快些,莫教圣公好等,若是教圣公看中了,是你们的福分,死后也可升去仙界。” 仙界,庞万春听得这个词,便也叹了一口气。 转身,回宅子,是庞万春如今的驻地,一处大小的宅子,里面挤满了人,大多数人席地而眠,也还有人在来去忙碌,伺候着这些精锐汉子。 几个老妇人,十几个老汉,还有七八个孩童,这边要水喝,那边要米饼…… 不免也还有催促之语,骂骂咧咧…… 庞万春自不用挤在这里,他有单独的小屋,进去,也有单独的人伺候,一个怯生生的小娘,十二三岁,正在整理被褥,一见庞万春进来,便是立马站在一边不敢抬头。 庞万春摆摆手:“你自也去歇息……” 那小娘没动,只是吓得一颤,依旧还在一旁站着。 却是庞万春转念一想,又道:“那你就不要出这门去,就在那边吧,床上的被褥分你一床,你睡那里……” 那小娘自也还是不动。 庞万春无奈,往床边去,抱起一床被褥,往那墙边一放,稍稍一摊,一边垫来一边盖的模样,便是一语:“去吧……” 说着,庞万春就往床上一躺,不再多言。 这永乐之国……已经难以言说了…… 第二天大早,城头鼓起,庞万春飞快起身来,只看得一眼墙角边蹲着的小娘,飞快出门去:“快,鼓起了,聚兵聚兵!” 城头之上,更是忙碌非常,只因为城外鼓声号角先起。 就看官军正在出营寨列阵,有游骑已然在来去驰骋,有那重骑,开始往城池各边分去。 那步卒也开始分边,只看分来分去,便也知哪里是主攻方向。 四面围城,围城不缺。 西城主攻,那造了好些日子的云梯车轒轀车,已然在摆,那床子弩更是在推,还有那石砲,早已架了许多日。 那城池各边壕沟拒马之后,一队一队的铁甲军汉开始各分区域,防止突围。 也有人列队往前,东南北三面,云梯车不多,长梯不少,攻城之人也并不很多,千八百人而已。 唯有西城,那是阵势严整,威势十足,诸般器械应有尽有。 圣公方腊,更是赭黄衮龙袍在身,亲自上城来看。 也听方杰在报:“圣公,四面皆在围!也好似四面都要打……” 祖世远便是一语:“自古,攻城之战,围三缺一,那苏武却处处皆围,分兵四面,本不过两万兵,还有几千之骑,何以敢如此来战?兵法有云,十倍围之,岂能是这般?” 方腊闻言也笑:“他是怕朕跑?笑话,如此城池,凭得他这点人,也想破城!” 当然,苏武头前是没想的,只在等着王荀带婺州兵到了,再来攻城。 方杰更是来说:“若不是宋贼苏武有那几千好骑,凭他这点人,我早就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了!” 也都是自信,也该自信。 却是城外官军,哪里管得这些,只管击鼓。 石砲车已然准备多时,开始嘎吱在响,巨大的石块从空中飞来。 祖世远连忙先护到方腊身前,再来说:“圣公,快,宋贼军械实利,圣公身系社稷,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方腊自也转身去,先下城头。 就看那巨大的石块砸来,砸得城楼木屑横飞,砸的垛口砖石飞溅。 城头之上,倒也不乱,该躲在垛口后的便躲在垛口后,该先下城的都先下城去。 石砲连连在砸,床子弩也开始发威在射。 城外脚步咔咔在响,轮子嘎吱在转。 接着,便又有那羽箭在飞,一时间,城头之上,没有一人敢冒头出来。 却还是哀嚎不少,有那被砖石迸溅伤到的,有那倒霉的就是被羽箭高抛落中的,还有那石砲打翻了滚烫火油浇得满身的…… 云梯车来了,城头之上也起密鼓,城外的石砲与床子弩怕误伤友军,已然停歇,城头上的贼人,一个一个都在出现。 弓弩在射,火油在煮,檑木滚石只管去砸城下的轒轀车。 云梯车架上来了,带钩的长梯也架上来了。 官军开始爬! 武松所部,左边先登!刘光世,右边先登! 武松攻城,早已过于熟练,上那云梯车,脚步连连在蹬,不过几瞬间,他浑身铁甲套了三层,便从云梯车顶一跃而下,就是城头。 先不挥舞兵刃,便如蛮牛一般,先总有冲撞几番,先撞得个人仰马翻之后,再来挥舞硕大的朴刀。 身后石秀,早已也从已然燃起大火的云梯车里跳了出来。 随后铁甲,那是鱼贯而出,瞬间出来十几人,却是那云梯车已然被大火笼罩,再也跳不出人了,这里提不来水,只能坐视云梯车被熊熊烈火包围。 也无妨,一旁长梯上也是蚁附在爬。 那城头之上,武松三层铁甲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管把那硕大的朴刀挥舞来去,那是擦着就伤,碰着就死! 至于那打来的兵器,打在武松身上,武松浑然未觉,只管左右突击,在这城头狭窄之地占到位置,便是长梯之中,源源不断是铁甲在上。 只看不远处,方杰一时大惊失色,他说了无数,想了无数,自信无数。 但他从没有真正见过这支官军攻城之景象,今日才是初见。甚至,方杰也是第一次打这守城之战…… 在他想来,官军有石砲车,躲着就是,官军有床子弩,躲着就是,官军有云梯车,点燃就是…… 居高临下,官军来爬,那只管是檑木滚石一应招呼,上城来了几个,也是无妨,城内大军精锐多的是,只管打杀下去。 想法自也不差,却是万万没料到有那官军之军将,上来就能立马站稳脚跟,好生悍勇。 方杰已然心急,只管呼喊:“高玉,高玉,速速带人去把那边之宋贼赶下去。” 自有那叫做高玉的军将立马拢得无数铁甲往武松那边冲去,当真也是悍勇,狭窄的城道上,瞬间水泄不通,铁甲对铁甲,敲来砸去,一时间激烈非常。 便是武松,再如何大力冲撞,竟也不太见效了,只因为人挤人,实在密密麻麻,武松便是再如何大力,也撞不动这般密密麻麻的人群。 便也只管挥着朴刀去打,一时间,自也是正在苦战支撑。 敌人援助来得极快,武松身后,自也密密麻麻在爬。 这般苦战鏖战,一时间,只有胶着。 (昨日生日,三十五岁整,谢谢兄弟们的祝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明显精力大不如前,尴尬的年岁。) (本章完) 第199章 走走,圣公快走! 第199章 走走,圣公快走! 战事胶着在打,如此战局,若是这么长久消耗下去,要破城池,实在千难万难。 也是苏武此番,也走了捷径,若是苏武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来打,带着几万大军连克数个城池,再打到清溪,数万大军围孤城,效果定然不是如此。 那时候,苏武自是兵强马壮,城内自是人心惶惶。 奈何苏武仗着水道之利,绕过数个城池来围,兵力上捉襟见肘不说,这城内之贼,本就是方腊亲信嫡系,更还多几分士气在身。 其实还要说可悲,可悲在于方腊这些嫡系,大多数本是真真正正的官逼民反,这也是他们士气与战斗力的来源。 方腊败在一事,他并没有真正的革命纲领,更没有真正去执行某种革命的纲领,真把这些最底层活不下去的百姓发动起来之后,却又成了更加暴力的压迫者与加害者。 如此,这般局势就成了一场情绪上的发泄,并非一场来自被压迫者的革命。 本是值得怜悯的好人,如今也变成了坏人,说不得好坏了,便只有又可怜又可恨。 这岂不就是可悲? 苏武带着大宋的军汉,本也是底层最苦的人,来打另外一群本也是底层活不下去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可悲的? 也许也还有过吧,就好比大唐那香积寺里,全大唐最精锐的军汉,穿着铁甲,分成两边,互相死战不退,死伤殆尽。 苏武坐在将台之上,看着悲剧在发生…… 却还依旧在喊:“加鼓!” 鼓声似比雨点还要密,那击鼓的汉子,在这还并不暖和的春初,浑身肌肉鼓动,汗如雨下,把那牛皮大鼓敲得震颤不停。 西城墙,不过二里多长,上面爬满了人,听得鼓声在加,不知多少军官在呼喊催促,上啊冲啊杀啊…… 军汉们铆着一股劲去,前赴后继,不断攀爬。 数千骑士,来回驰骋,其他几面城墙,也早已在爬,虽然不过千八百人,也爬得奋勇非常。 不免也想,若真是这么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去打,这西军的精锐,要消耗多少去。 换句话说来,底层百姓的反抗,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之大,也着实不可想象。 历史上自古如此,但凡底层百姓真正揭竿而起了,成了一番势头之后,不论成败,每一次都能给朝廷与国家带来无比巨大的伤害与打击。 却听苏武还有呼喊:“再加鼓!” 那城头之上,密密麻麻的人,贼寇与官军,对峙胶着,互相厮杀,来去拉扯。 那武松,更是悍勇,身后已然站上去了七八十人,当真就在城头上稳稳站住了脚跟。 他依旧一马当先在前,左冲右突,手中的大朴刀每一次都奋力去击,即便密密麻麻之下,也依旧势不可挡。 来了,高玉亲自往前头来,高玉,官拜兵部侍郎,理论上他还是王寅的下属,但其实方腊麾下的官职,并非真成了系统,反而像是分出去的名头与利益。 那高玉上前而来,当然是去挡武松,三层铁甲在身的武松,臃肿庞大得不似人形,真如一个杀戮机器一般。 便是兵刃打在他身上,他好似浑然不觉,他的兵刃打在别人身上,非死即伤,便是推也推不倒,打也打不倒,就是屹立当场,步步推进。 若是不把这武松解决掉,这城墙之上的争夺战,官军必然会慢慢占尽优势。 高玉持锤就来,从一人之后拥挤而出,奋勇向前,高高一跃,一锤子就往武松头颅而去。 不是他托大,是这巨大的汉子,浑身上下,唯有头颅是破绽,身上能披三层甲,但头上万万不可能戴三个铁盔。 人,最脆弱的也是头,只要头部受到重击,再强横的汉子,也会昏懵倒地。 高玉来此,就是为了把武松这一步赶下城头,他也无奈,唯有如此一搏,如此战阵,一搏的机会也就一次,容不得什么里胡哨的来去。 武松身材实在高大,高玉唯有高高跃起才能击打到武松的头颅。 其实这一跃,岂又不是先露破绽,即便先露破绽,高玉依旧如此选择,战阵用命,就是生死一搏。 只寄希望于如当面这般巨大的汉子,定然动作缓慢,反应迟钝,搏命一番,精准一击就倒。 就看高玉高高跃去,武松抬头一瞧,那面目之中,狰狞凶恶,已然不似人间表情,武松又岂能是那身形巨大却反应迟钝之人? 只看武松,一只手迅速伸出去,双脚弓步往前一迈,凌空之间,那巨大的手掌已然就要抓到空中那人的脖颈。 高玉锤头已然也打下来,当真也精准,却是武松头颅稍稍一偏,那锤头贴着武松脸颊之甲击打而下,打在了武松肩膀之上,一时间火星四溅。 却是武松身形岿然不动,那手掌立马抓在了高玉正要落地的脖颈之间,随后奋力往下一摁,一个大汉之躯体,就这么陡然被武松凌空摁往地面。 只看武松弯腰,这大汉高玉,当真就这么重重砸在地上,再看武松抬腿去,便是猛里去跺。 也还能看到高玉脸上惊恐万分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只管是那大脚板跺来,就跺在面门之上,一下,又一下。 两下之后,武松直起腰板,看也不看地面之人,迈步越过,再往前去。 前头,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人,武松能看到一个一个的表情,只管是哪个贼人的表情越惊恐,他便越是往哪个贼人去打杀。 武松适合这般长久鏖战,鲁达适合一阵冲锋。 城楼之旁,方杰左右去看,刚才右边过来,只看得刚才派高玉去赶官军下城,此时再看,左边竟是官军越打越多。 方杰便是喝问左右:“高玉呢?” 旁边自也有人帮他观战场之情况,立马抬手去指,一语来答:“没于阵!” “什么?”方杰一时大惊,哪里敢相信,只不过是往右边去看了一会儿,转回头来,高玉就死了? 方杰连忙往后奔了几步,去看看城内之下,便是一语大喊:“着庞尚书带兵上城来!” “得令!”立马有令兵飞奔而去。 却是一旁有人提醒:“方将军,庞尚书不在二阵之列,当真如此调拨?” 方杰便是一语呵斥:“那你去?” 提醒之人立马不言。 方杰岂能不是私心?正是危急时刻,也正是立功之时,岂能不上庞万春? 至于什么二阵也好,三阵也罢,谁在城头指挥,就自然听谁的,打胜了,谁也无话可说,便是他方杰指挥得当。 到时候,庞万春既得了功劳,也证明自己,岂能不把他方杰之大恩记在心中? 就看城头之下,远处一彪人马从大道而来,越过好几个部曲,直上城头。 庞万春来了! 上城击宋贼而来。 祖世远岂能不关注战事情况? 第一时间报到圣公当面,便是开口:“圣公,方将军竟是不按事前议定,直接着庞尚书带兵上城了!” “嗯?”方腊自是意外非常。 祖世远立马再加一语唏嘘:“方将军,当真如此心急乎?当真如此要急着收买人心乎?” 只待这一语,方腊面色已然铁青,却说:“无妨,庞万春乃忠义之将也,忠的是朕永乐之国!” 祖世远点着头:“但愿如此!” 就看城头之上,庞万春带兵上城,自也是要去阻挡武松,赶武松下城去。 许多时候,城池之战,并非登上城头就是大胜,许多战事里,城头之拉锯,不知要来去多少次,要攻多少番,甚至攻得几个月之拉扯,依旧不下。 所以先登之难,就难在这里,并不是登上城头就是先登之功,而是要真正经历反复拉扯之厮杀,经历敌人密密麻麻,己方难以为继。 然后,苦战鏖战之下,坚持住,活下去,一直活到真正胜利了。 如此,才是先登之功。 庞万春已然到场,眼前之景象,就是一片小小区域内,已然站着一百多号官军,两边密密麻麻都是贼军。 那官军进攻的方向,正是刚才庞万春登城头的台阶,那领头一个,正在大杀四方,庞万春岂能不认识他? 他名唤武松,真是苏武将军麾下第一骁勇。 前方还拥堵了不少人,正在那第一骁勇之下死伤不断。 庞万春来,站定当场,一时间并不去挤。 便是左右有人来问:“庞尚书速速下令,我等冲上去堵住他们!” 庞万春皱着眉头,却答一语:“圣公与方将军有定计,我等要引贼。” “引贼?什么引贼?”这说话之人,便是庞万春之心腹雷炯,便也是副将之一,一直随着他上阵,此番也随着他趁夜而逃。 庞万春看了看雷炯,终是一语来:“引贼,听我的就是,随着我,看我如何做,你便如何做。” 庞万春并不解释,便也是知道,雷炯从来都对自己无比信任。 果真,雷炯当真不多言,便随庞万春站定当场,身后还有不少人,皆是有些不解,却也并不去拥挤向前。 这一群人,就这么堵在城墙城道之上,也堵在上城的阶梯之处,既不退也不进。 武松陡然感觉眼前压力一松,往前去,脚步越迈越快,他如今早已是老战阵,岂能不知为何? 战阵之道,所谓前赴后继,前赴之人,即便心生胆怯,但拥挤在前,退不得,唯有进。 一旦后继不拥,那前赴之人,就容得胆怯了,容得犹豫不前,甚至也容得脚步后退。 武松心中更知,定是庞万春来了! 倒也并不如何大喜,武松只管加速推进,既然敌人前难赴后不继,那自是武松身后,前赴后继飞快。 本还只有一百多人上城来,不得几个片刻,便是三四百人上城来。 庞万春身旁雷炯,已然大急,又问:“将军,到底哪般引贼啊?” 庞万春只答:“圣公与方将军自有定计,你不必多管。” 雷炯岂能不急?这着实不符合常理,他又看了看庞万春,庞万春只管一脸坚毅站定。 雷炯对庞万春之信任,从来无以复加,但此时此刻,雷炯还是心生疑窦,这是打的什么仗? 甚至也真去想,守城之战,到底还有什么计策,比在城头御敌还要好? 庞万春却又一言来:“圣公正在开坛做法,你今日有幸,当见识到圣公法力之威!” “啊?”雷炯愣愣一声。 这一语来,且不问雷炯信不信,身后不少汉子,还真就一脸的激动,其中不少人,显然是真信了。 若是不信,今日这清溪城里的贼人,又岂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圣公起兵之初,连战连捷之时,哪个不信圣公法力加身?哪个不信圣公有天神庇佑? 这清溪城里,最是圣公嫡系,其中不知多少人把圣公当天神一般看待。 庞万春更来一语:“诸位,万万不要误了圣公大计,圣公开坛做法,照护全城,只待敌人多上一些来,一举雷霆而下,个个神魂俱灭!” 便是左右已然呼喊而起:“圣公威武,圣公威武!” “熊熊烈火,焚我身躯!” “熊熊烈火,焚我身躯!” 雷炯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似乎信了,似乎也有怀疑,便是一时呆愣,不知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庞万春却是心中叹息,圣公啊圣公,你真能招来雷霆吗?以前你也真说过的,不知说过多少次,说你法力无边,天命在身…… 只听得呼喊大作,那城楼之处的方杰,看得庞万春上城的时候,便又往右边去看,右边也是打得激烈非常,那鄜延兵前赴后继之势,也不比京东兵差。 此时听得左边呼喊之声,方杰还心中一喜:“庞尚书,真良将也!” 却看武松身边,已然不知登上来多少官军铁甲,脚步之快,甚至就要到得庞万春身前。 两人甚至在这狭窄的城道之上对视了几眼…… 武松认得庞万春,庞万春也认得武松。 庞万春陡然转身,呼喊一语:“随我下城!好让圣公神通施展!诸位今日皆是有幸!” 众多汉子喊着熊熊烈火,跟着庞万春往城道而下,雷炯好似神游天外了一般,愣愣跟着下城。 方杰正从城楼右边赶过来,准备看一看左边城头上庞万春悍勇的威势,却是刚过来一看,便是大惊失色,只问左右:“那里怎么回事?庞万春怎么回事?” 自有人答:“呃……呃……庞尚书下城去了。” “我看到了,为何啊?”方杰再问。 “不知,我也不知……” 方杰已然来不及多想,只管呼喊:“快,快下城去,着二阵上城去!” 令兵自又飞奔,且不说来不来得及,就说那边城头阶梯,拥挤无数,哪里还容得二阵之军上城去? 只管是武松带着官军铁甲,跟着庞万春,飞奔就下。 一切都晚了,庞万春上城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切都晚了。 方杰哪里看不到那源源不断上城而来的官军铁甲?岂能又看不到无数官军铁甲正在下那城头阶梯。 一时间,方杰急得大骂:“庞万春误我,庞万春误我。” 却也还有理智:“快,着二阵去迎敌,着三阵之兵去堵城门!” 他此时此刻还知道,官军铁甲下城去,定然是去争夺城门,若是城门从内而开,那一切都完了! 武松已然就下了城池,直往那城门奔去,身后源源不断是铁甲。 庞万春,带着麾下之人,却直往那大道而走,头也不回。 倒是雷炯频频回头,他甚至心中已然想到了,想到了是不是自家庞尚书投敌了?但他就是不敢去信,应该是圣公真的开坛做法了吧! 城下部曲无数,一时间也看得呆呆愣愣,有人已然上前去拦官军,厮杀也起! 却是部署全乱,战阵也无,仓促去,一时间又哪里拦得住。 武松只管沿着城墙往那城门去奔,也不远,二三百步而已。 方杰就在城头之上,趴在垛口来看城内,心急如焚也好,五内俱焚也罢,那呼喊之声,好似连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一般。 “快,挡住他们!快快快!” 转头去看,那左边城墙,源源不断的官军铁甲,一眼都望不到边了,方杰又来喊:“快,冲上城头去!” 喊声再大,又能如何呢? 方杰抄起自己的方天画戟,脚步就起,往左边城墙去,身后亲兵也有,下面要挡,上面要堵。 他一时间赶不到下面去,那也就只有先把上面再堵。 这小小清溪城池,没有瓮城,但凡有瓮城,许也还多一番应对之法。 其实不用方杰去,那官军铁甲也往城楼这边杀来,只待城道奔去三四十步,已然就是官军铁甲。 方杰又岂能不勇?一杆方天画戟,上前就捅破一个官军之铁甲,把那官军当场捅倒。 却是官军更多铁甲也来,诸般兵器在挥舞。 方杰更向前去迎,口中也大呼:“打,快打快打!” 此时再看,密密麻麻的不是贼军了,反而是官军,打杀一个两个,也解决不了那密密麻麻官军铁甲压迫之力。 方杰再如何向前,脚步也频频在退。 那城下,更是激战连连,无数的贼军也在拥,无数的官军也在冲,城门说到就到,着实是城下之贼,一时间反应不及,更也是这城池着实是小,二三百步就到城门。 城门之后,堆了许多重物在门后,其中多是条石,武松把兵器放在一边,上前就抬,二三百斤的条石,他一人抱起,还能从容放在后面墙边。 汉子拥进来无数,只管去抬! 城门洞处,一时间挤了数百官军铁甲,更也围上来不知多少贼军,双方拉锯对峙,冲杀不断。 却也还有越来越多的官军从城上而下,里也在冲,外也在杀,犬牙交错,混乱不堪。 门洞之内,汉子们只管去搬去抬,甚至还有手递手往外扔。 二三百斤的条石,直有上百之多,在城门之后堆成一个坡道,一个直角三角形,这堆放得也很科学,仿佛一座重力水坝一般堵在门后。 若是在外用冲车来撞,便是再如何也撞不开这个城门。 却也好搬,搬了上面搬底座,快速非常。 汗如雨下在门洞,尸山血海,在城内。 只看得门洞之内的人陡然都在出去,又听得嘎吱在响,门洞有光线照入,豁然开朗。 轰鸣的马蹄随之就起,那重甲骑兵正在奔驰。 武松大喊来去:“让开大道,让开大道!” 他自己更是奔到门洞之外,一屁股就坐了地上,脸上嘿嘿在笑,周边却还血气升腾喊杀震天。 来了,马蹄踩在门洞的青石地板上,哒哒清脆,泛着寒光的骑士从武松身边飞速而过。 武松侧眼去看,哈哈大笑:“待我歇息片刻,去寻方腊!” 却是话音刚落,武松已然站起,好似歇息完毕了。 就看头前那人马俱甲,瞬间冲入贼群之中,刚才还悍勇无比之贼,此时如同纸糊一般左右在倒。 “跟我走,跟我走!”武松左呼右喊,脚步飞奔在迈,大道让给重骑,小道他自去奔。 圣公驾前,一直关注战况的祖世远,此时飞奔而入,手忙脚乱,口中颤抖:“圣公,不好了不好了,官军入城了!” 方腊猛然站起,脱口而出一语:“胡说八道!” 祖世远抬手指了一下天:“圣公,你听!” 方腊侧耳去听,听到的是什么?是马蹄好似在轰鸣! “胡说胡说!”方腊口中连连在呼,脚步却飞快在迈,先出屋,再听听,脚步更起,奔出宅子大门,左右去看。 这城池也小,宽阔大街不过南北与东西两条交错,南北与东西,都不过二三里地,他这宅子,正是县衙,不远就是十字街口! 二三里地的大街,那重骑一奔,片刻就是一里地去,那马蹄之轰鸣,已然响彻全城! 方腊就站在县衙门口,一时好似浑身就软,人也呆愣。 祖世远跟在一旁,就问:“圣公,这可如何是好?” 方腊大手在挥:“快去杀敌,快去杀敌!” 这县衙门口,县衙周近,自还有数千之兵,不是方腊如何在乎自己的安危,而是城池太小,兵马太多,城内到处都是军汉驻地。 门口之贼众,自也不少,拥挤非常,听得方腊之命,众人立马便往那十字街口奔去,呼呼啦啊一大堆人。 只看众人往那十字街口去,方腊惊慌稍定,立马就问祖世远:“怎么城池就破了?” 祖世远只管说:“臣也不知!”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方腊连连在呼,又问:“为何?为何啊?” 祖世远茫然在脸,却答:“莫不是……莫不是有人有意为之?” 方腊岂能不知祖世远指的是谁?却问一语:“这般对他有何好处?” 是啊,这么做,方杰能得到什么好处? 祖世远立马又答:“他……他许……圣公,他自是年少力强,勇武善战,麾下兵多将广,精锐用命,官军围城不多,他自能杀得出去,去桐庐也好,去新城也罢,依旧还有数十万之众……圣公……咱们……” 方腊一时又是呆愣,只感觉天旋地转…… 祖世远连忙一扶,又道:“圣公,难怪,难怪庞万春越过二阵与三阵之兵上了城头,莫不是……莫不是……” “竟真是如此狼子野心?啊?”方腊瞬间好似老了十岁,面容之上,陡然沟壑纵横,嘴唇乌紫,面容发白。 祖世远只有一语来:“太子不该没于杭州啊!” 方腊一口黑血涌在口中,喷涌而出,那马蹄轰鸣越发隆隆,转头去看那十字街口,高头大马,正冲在连阵都未立的贼群之中,人仰马翻不止,死伤无数当场。 不知哪里有人在喊:“寻方腊,快寻方腊!” 方腊一言:“走!” 祖世远呆呆在问:“圣公,咱往哪里走?” 往哪里走?方腊左右又看,小小城池,兵马多的是,若不是方杰包藏祸心,哪怕官军进城,只要苦战,其实还有机会…… 奈何…… 往哪里走? 自是要寻人多之处走,此时哪里人多? 方腊抬手一指:“往东走!东边定还有许多兵马,冲出城去!” 方腊当真还有理智,奈何这城池着实破得太快太诡异,太不符合常理! 祖世远只管点头:“走走,圣公快走!” 祖世远也扶着方腊就起身,左右,还有不少方腊亲卫人马,数百之多,皆是铁甲,立马把方腊簇拥在人群之中。 却是方腊也言:“不走大街,走巷弄!” 那大街着实走不得,那官军铁骑,只在大街来去驰骋,撞上了,那就完了。 祖世远点着头,那就走吧,跟着走! 城池破了,瞬间冲进来的官军,先有二三千的铁甲步卒,又有二三千的骑兵,再有七八千的步卒,此时此刻便是连军中辅兵都在往城内冲来…… 苏武呢? 早已不在将台,正在带着余下之骑,四面在奔,小小城池,且看哪边再开门,只管就去堵哪边,甚至骑兵还可再分,配合各边步卒,配合壕沟拒马,便要把这座城池四面堵得死死! 方腊,万万不能走脱! 方杰,还在城头之上,就在城楼之处,城楼已然被团团围困,方杰带着数百亲卫在奋力抵抗。 只管往射孔去看城内,已然是乱做一团,四处厮杀,也不知圣公在哪,更不知那天杀的庞万春在何处。 军令已然不出,二阵也好,三阵也罢,早已乱得兵将不识,也不是此时才乱,便是官军冲下城去的那一刻,已然就开始乱了。 此时城内,已然是一窝一窝,一伙一伙,皆是无头苍蝇一般,又好似山野之中成群的羊,这边奔来,那边奔去…… 陡然,就听有人在耳边来报:“方将军,城楼外的官军正在搬运柴火!” 不好不好,方杰抄起方天画戟便是大喊:“随我冲出去!” 便是大门一开,方杰一马当先冲出城楼之门,门外铁甲一丛丛,他也悍勇得紧,就要去杀。 却是当面,一个军汉也来迎,他名唤史文恭,得了军令,围困城楼之方杰,他是寻着方杰来的,竟也是一手方天画戟。 方杰冲出,他自去挡,只管是一招来去,方杰冲出去的脚步陡然一止,便是大喊:“快上快上!” 方杰左右之铁甲,蜂拥就出,再不出去,真就要被烧死熏死。 却是史文恭身边,更是铁甲一丛丛,骨朵与锤,只管去砸。 一时间,又哪里冲得出去? 刚才就不该进来! 但又不是方杰自己能决定的,便是城上城下大乱之时,无数官军奋勇而至,他已然就在这狭窄之处被围困当场,退入城楼是权宜之计,但如今,已是陷入死地。 只待官军当真围紧了,城楼内哪怕还有数百人,一个小小的门口,如何还冲得出去? 不知冲得多少番,那方天画戟史文恭,就带着人堵在门口,甚至还有余力清理门口的尸首。 左右已然火起,正是烟熏火燎。 “再冲一番,再冲再冲!”方杰泣血在喊,曾几何时,他这一辈子,何曾遇到过如此绝望之境地? (兄弟们,这章难写,写慢了,只有七千七百字……) (本章完) 第200章 朕乃永乐圣公,朕乃天子,天命在朕 第200章 朕乃永乐圣公,朕乃天子,天命在朕,天命在朕! 再冲? 史文恭就站在城楼门口之外,甚至此时,有那神臂弩都上来了,就架在门口。 只看着铁甲之贼往那并不宽大的门口冲出去,却是冲出去七八个,便被堵得死死,后面的人如何也出不去了。 那神臂弩破起甲胄来,实在过于轻松,破甲之声刺耳非常,听得人抓心挠肝!上前来的锤头更是围着在砸…… 方杰不知呼喊了多少次,他也再一次一马当先而出,史文恭一步往前就来阻挡,两杆方天画戟打在一处,左右锤头更往前来,还有那神臂弩弓弦嗡嗡在响。 皆是片刻瞬间,方杰身上锤头中得不知多少下,胸口更是羽箭插了六七支,史文恭方天画戟再来,一下将方杰捅倒在地。 方杰双眼看着天空,浑身不是疼痛,而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难受,难受得浑身肌肉抽搐,面庞肌肉更是拧成了一团,目光之中,许是滔天恨意,许也还是无数的不甘…… 刹那间,不知多少铁甲围了上来,锤头刀枪一片混乱…… 战阵之中,再如何英雄好汉,死的时候,便也容不得什么仪式,更不存在什么特写镜头。 便是霸王项羽死的时候,也是无数人蜂拥而上,诸般兵刃一通来,甚至分尸而夺,有一个姓杨的小军汉夺得项羽一条大腿,从此成就一个几百年弘农杨氏世家。 手持方天画戟的方杰,死得透透,才有史文恭大声呼喊:“放下兵刃出门者不杀!” 熊熊大火早已燃起,甚至有人已经开始从射孔往城下去跳,便是死不投降,视死如归,其中心思,各种各样,许是有人还想逃出生天,有人觉得与其被俘虏,不如一死了之…… 许也还有人真的信那摩尼,觉得这般一死,许真能得道成仙。 也还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放下兵刃,夺门而出。 清溪城池之内,越发在乱,四面城门皆在开,不知多少人正在逃窜。 方腊更是往东城在去,再去寻那还未奔散的部曲,自也教他寻到了一部,一千来人,加上方腊亲兵,便也有两千出头,正也护着方腊从东门而出,沿路也还在收拢。 其实,若是指挥通畅,人心在定,提前准备好巷战之计划,即便官军入城了,也还可以巷战,胜负还远未分出,乃至贼军还有。 为何忽然三四万军如此崩溃,溃在城破,更也溃在方腊。 但凡方腊不慌,便是到处收拢部曲,来去冲杀,许也还有翻盘之机。 但方腊就是慌了,慌在他真以为方杰包藏祸心谋他身死,却又哪里知道此时方杰已然早一步身死在城头之上。 此时,东门一开,方腊只管往城外去走,身边跟着的人,也已然有了三四千之多。 出得门洞一看,先不说那一条一条的壕沟拒马,不远处,已然有一千来步卒列阵以待,这城池着实是小,小到一千多人真就能挡住正面道路。 不远处,还有骑兵在奔。 方腊更也在呼:“冲出去,快冲出去!” 除了西城,东南北三面,皆是如此场景,蜂拥而出的贼人,已然与一千多堵门的官军步卒打在一处。 南北两边,有人往前去冲,便是想冲过去,有人边打边绕,便是想绕过去,有人直接往两边先跑,便是想着让别人去打,他只管绕道去跑…… 越是如此纷乱,便也越是冲不出去。 反倒是西边,方腊拢了成建制的部曲,冲锋起来,还真是威势不小,与那堵路的一千来官军步卒打得激烈非常。 只管是远处还在观战,沟壑纵横,着实还冲不过去,只待这些贼军当真能把官军击退一些,让出一些空地,才可从侧阵去冲。 苏武更也绕城打马在奔,这不大的城池,绕起来倒也便捷,只看哪一面贼军突围最奋勇,苏武便去支援哪边,常理而言,方腊必然就在其中。 苏武的马蹄,自也就停在东城,跟随在他身旁的骑军有一千五百来号,还能从容更换坐骑。 就等着东城这些贼人露出侧阵。 清溪城内,还有一彪人马,几百号人,回到了自己的驻地,并不奔逃。 那大宅之内,挤得满满当当,几百号军汉,都是一脸懵圈。 说好的圣公开坛做法呢?说好的天降雷霆呢? 大宅正厅里,庞万春坐定当场,雷炯站在当面。 雷炯开口在问:“庞……兄长,这是为何啊?” 庞万春看着雷炯,只答一语:“兄弟,你有一遭富贵……” “我……”雷炯当真就愣,他如何能信? 庞万春继续来说:“本是我与王寅兄弟之定计也,圣公颓败之势已然不可再逆,便也是为了给众兄弟们求一条出路,少造一些杀孽,如今这事啊,早已与以往咱们揭竿而起的时候大不同了,该停下来了!” “那……”雷炯不知说什么,便问一语:“那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庞万春摇着头:“说不得什么,早说事就不成了,兄弟,我自不会害你,其实我要说什么道理,你都懂,圣公……成不了事也,咱们在城外苦战之时,他闭门不出,坐看我等惨败……唉……就看这清溪城池,永乐永乐,哪里永乐啊……” 雷炯吞着口水,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庞万春便接着道:“你啊,往门口去,但有官军要来,你只管说,咱们是城内之内应,请官军军将来……官军许多军将都知晓的,以免误伤。” 雷炯愣愣转身迈步,出门而去,却是出门之后,转头又看了一眼庞万春…… 只看那门外,无数双眼睛都看向大厅之内的庞万春,庞万春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雷炯出门还有吩咐:“你们,守在大厅门口!” 这里,还有庞万春最心腹的八十来号人,便是他们守在门口,旁人也就做不得什么了…… 雷炯自到门口去等去看…… 城池之内,到处都是被堵截在街巷之中的贼军,便也有无数呼喊,跪地投降不杀之类…… 有人奋勇去打,也有人绝望之下,跪地而去,大势已去,人心如此。 打来打去,厮杀几番,再不成了,便也有更多人跪地投降…… 那第一时间冲得去城外的,自也到处厮杀,官军也在第一时间去占领各门,便也是要堵截逃贼。 整个清溪城,已然成了一个大闷罐一般。 武松带着陷阵营,到处奔走厮杀,只为一事,寻到方腊。他先去县衙,再拷问沿路遇到的不少俘虏,也猜也想,甚至也听。 猜方腊会往哪里走,东边最可能,东边还有方腊的几十万大军,还有建德城桐庐城…… 听是听哪边厮杀之声最是激烈,城池不大,来去几番,倒也能有分辨,自是东城那边最是激烈,喊杀震天…… 那就往东城去,去擒拿方腊! 东城,还在激战,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不远处还有骑士健马。 前也在杀,后也在杀。 方腊在人群之中,只管大骂:“方杰,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定落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一旁还有祖世远,他来答话:“圣公,只要逃出此番,那方杰之奸计,定不能得逞!” 方腊焉能不知,只管抬头去看,看那不远处动都未动的骑兵,逃出去? 何其难也? 方腊一直在环顾左右,便是头前,哪里想过清溪城池会破?哪里想过会如此奔逃而出? 这几天,还在想着多努努力,再生一子…… 转眼间,竟是已然落到如此境地。 再转头去看,只看那城门洞处,奔出来的已然是那官军之铁甲,如洪水一般泄闸而来,一时间当真前也是官军,后也是官军…… 还听得身后有人大呼之语:“擒方腊,擒方腊!” 不知多少人在喊,自也是武松第一个喊出来的,当真就这一语,麾下军汉士气如虹,本已是疲累不堪,陡然一个个好似打了鸡血,疲惫尽去,奔跑厮杀卖力非常。 连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的苏武也听到了呼喊之声,嘿嘿一笑:“方腊竟是当真在此,妥了!” 本还有一些担忧,担忧方腊不在此处,是所谓什么声东击西之法,此时笃定了,便也知道,如此仓促之下,小小城池,方腊也用不出什么声东击西。 便是城门那边在喊,堵截这边忽然也在大喊:“擒方腊,方腊就在这里,擒方腊!” 苏武已然开口:“快,把西城那边的神臂弩都调过来!” 游骑立马去奔,区区二三里地,哪怕绕城而去,也不过三四里而已,来去不会慢。 苏武再有言语:“来人,到处去喊,擒得方腊者,赏钱五万贯,官升三级!若是众人合力,皆可分赏,官职皆升!” 便是游骑与令兵到处去奔,边奔边呼,赏钱五万贯,官升三级,合力皆可分赏升官。 当面最先听到的,便是城外堵截的一千来号军汉,闻得此言,本已被贼人冲击得有些显出散乱的军阵,陡然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瞬间就往前在推。 只待那令兵翻越一排排拒马与壕沟,到得城下不远再呼几番,霎时间,喊杀震天在响。 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城外围困之地,长度不过二百步而已,宽度也不过三四百步,这片小小区域之中,挤着三四千贼军,外围里的官军却是越来越多,起初两边步卒加在一起,不过三千来人。 此时,已然有了六七千人。还有苏武一千五百骑,起初也还有五百骑在此,合在一起两千骑兵。 也有那漏网之鱼在壕沟拒马之间频频翻越在奔,苏武远远看得,抬手就指:“左边巡去三百骑,右边巡去三百骑,便是一个都不能放走!” 那两手两脚翻越壕沟拒马的速度,岂能有骑兵驰骋来得快? 便是那漏网之鱼还没有走出壕沟拒马的范围,壕沟拒马之外,那骑兵已然就在远处等候着了。 若是生产力更足的时代,这些壕沟拒马之中,还会拉上一层一层的铁丝网,从古至今的阵地战场,其实大同小异,道理都是一样。 官贼双方,一万多人,挤在清溪城东这片小小的区域之中,尸山血海在杀。 官军里,所有人都知道,人头就是钱,此时围困当场几千贼,每杀一个都是钱,还多是精锐之贼,更是值钱,已然都是案板上的鱼肉,只管一刀一刀去切,若有幸拿到那方腊,更是从此跨越阶层,官职且不说,立马成为豪富人家。 甚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那一声投降不杀的话语都没人去喊。 若是贼军投降了,赏钱虽然也有,但那肯定不会很多,亲手斩杀一个,只管看一眼大小队头,还有押官,副队头、旗牌官,谁都行,乃至看都不必去看,呼喊一声也可,钱就落了自己口袋里…… 苏武本也还没发现这一点,久了之后,忽然有些觉得不对劲,陡然也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许也懂得此时此刻军汉们的心思,一时间心思里也有些复杂。 人若不给一条生路,困兽之斗,岂能不强? 岂能不给军汉们造成不可避免的伤亡? 还是苏武在喊:“再去传令,贼军可以投降,投降免死!” 令兵就去,只去几个。 苏武一看,又道:“去百十轻骑,四处大喊,我之军令,投降不杀!” 一彪轻骑散去在奔,苏武也微微皱眉。 只看到处是呼喊的游骑令兵,却是那军汉冲杀起来,依旧尸山血海在搏,好似浑然未觉苏将军之令。 是贼军没有投降的吗? 显然不是! 苏武已然皱眉,他知道,这种情况,是他一手促成的,是他有意无意把军中的氛围推到了这个地步。 苏武以往,从未想过这件事还会有负面效果。 但苏武后悔吗? 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虽然觉得此时情况略微有点失控,但他心中,莫名又觉得合该如此! 好! 越是这般越好! 那就这么打! 苏武一边看着那游骑令兵不断飞奔去喊投降免死,一面又看着尸山血海杀得不可开交。 许多事,都是矛盾的,只看苏武心中真正要什么! 神臂弩来了! 立马架在那一千来号堵截之军身后,弓弦不断在震。 一时间惨烈非常,好似屠杀一般。 苏武身旁,有那骑士范云,正在哈哈笑:“这般杀起来才爽快呢!” 苏武看了看范云,点了点头,忽然有一种安心之感,麾下这支军伍,好似真养成了,军汉之心,一个个剽悍非常。 这两浙江南一趟,来得值! 这件事,远比得了多少钱粮要重要得多。 范云看得激动,又道:“将军,咱们也下马去杀吧?” 苏武摆摆手:“你当也不缺钱了吧?” “啊?”范云转头来看,他如今可是大功在身,小功无数,身家真算起来,已然就要超越城市中产,连老婆都娶到了。 却听范云笑着一语:“将军,我是不缺了,但我麾下兄弟们可还缺呢,我日子过好了,他们若是吃糠咽菜,我还如何见人?便是兄弟们都要置办房舍,还能娶妻生子,更还要把儿子都送入学堂,如此,我便才有脸面!” 苏武笑着点了点头:“以后啊,有的是机会。” “将军,此言当真吗?”范云有些不信,又道:“这般方腊贼一擒,往后还有仗打吗?” 苏武认真点头:“有的,还有很多,咱们还要去打辽人,那辽国城池,可富庶得紧呢!” 苏武直接泄露了军事机密。 “当真?”范云激动不已。 苏武心中也欣慰,这不是闻战则喜,什么是闻战则喜? 苏武更是严肃认真来说:“当真!” 苏武得把这军事机密泄露一下了,倒也算不得什么了,便是要把军中的士气吊住,不能泄了这口气去。 “好好好!”范云激动回头,便是大喊:“兄弟们都听到了吗?” 众人也在点头,不少人都听到了。 苏武更是来言:“这些贼寇,不值钱,来日打辽人,辽人还要涨价码,便是一个精锐辽人之头,五十贯!” 苏武不开玩笑,他付得起,辽人如今堪用之兵也不多了,童贯二十万伐辽之时,真正面对的精锐辽军,不过数千之众,一个五十贯如何付不起? 只要钱真能买得来,苏武一个一个去买。 打完辽人打金人,五百贯一个头兴许有玩笑意味,一百贯两百贯一个头,苏武更也一个一个都去买。 也就是这大宋,田地都有了主,若是有田地能给,只管给。 乃至功爵,只要苏武做得了主,有什么不能给的?大秦在那个生产能力之下,都能给,如今之大宋,更要给得多! 其实,没多少敌人,辽人不多了,女真也没几个人,乃至党项,也没几个人。 也就这点仗了! 范云更是激动回头去喊:“五十贯,将军说了,辽人精锐,一个五十贯!” 头前尸山血海还在杀,此处,诸多骑士,已是喝彩连连在呼喊。 苏武也转头去看,此时此刻,莫名想问一句,问一句那能将所有人都吓呆的话语。 就问诸位兄弟,敢不敢随我苏武打马冲进东京城里去? 当然,苏武未问。 只看着众人激动的呼喊,欣慰在笑…… 那神臂弩依旧在怒号,并不瞄准,只是抛射,抛射是避免伤到友军。 那方腊,在人群最中央,手中不知哪来的一柄剑,举在手上,来去呼喊不止,冲啊杀啊…… 一旁祖世远,有些累了,并不说话,就看着方腊脚步来回,前后左右,也看着方腊把剑举过头顶到处去挥舞。 也看左右之军汉,一个个面色早已有变,头前的凶狠,慢慢变成了此时的惊恐。 四面都是官军,前后左右都不能进,包围圈反而越来越小,人群越发紧密。 厮杀哭喊哀嚎…… 讨饶求情…… 还有那官军令兵来去不断在呼:“投降免死,投降不杀……” 空中的箭矢,如雨在飞,倒也不知道是什么箭矢,如此巨力,便是祖世远身边,铁甲汉子,竟也一箭就透…… 祖世远只管躬身低头,左右都是人墙遮蔽。 那圣公方腊,早已不管不顾,左右来去不停…… 许久之后,祖世远忽然开口了:“圣公!” 圣公依旧左右不停来去呼喊…… “圣公!”祖世远大声再呼。 “何事?”方腊听到了,转头来问。 “圣公,咱降了吧……”祖世远问得一语。 方腊利剑在手,指来喝问:“你竟敢扰乱军心!” 祖世远陡然把躬着的身形站直了一些,左右去指:“圣公,出不去了!” 方腊更是呵斥:“出得去,一定能冲出去!” “圣公,还有建德、桐庐、新城,还有歙州好几座城池,还有数十万军,圣公,降了也还有大用,定能活命,兴许还能谈个好去处……”祖世远更是来说。 方腊只管热血在头,跳脚来言:“能出去,定能出去!” “圣公,那方杰只怕已然奔出去了,他不论去何处,去哪座城池,他便是新的圣公。圣公若身死在此,他就真是新的圣公了!岂能让他如意啊!” 祖世远绕过方腊的利剑,附耳去说。 还说:“那方杰若成了新圣公,圣公若是帮着官军建功,许还有大功劳!” 只说这一语来,方腊陡然身形一定,呆愣当场,目光无神。 祖世远并不多言,他知道方腊在思索什么,等他思索就是。 就看方腊,面上阴晴不定,一时皱眉不止,一时舒展在开,一时咬牙切齿,一时骂骂咧咧…… 却是陡然,方腊抬头,把手中利剑指向天空,又大呼而起:“朕乃永乐圣公,朕乃天子,天命在朕,天命在朕!” 祖世远便接一句:“圣公,此番若是能活着,许还有天命!” 方腊低头看向祖世远,眼神里皆是复杂,是犹豫,是彷徨…… 却听身后已然听得有那汉子粗嗓在喊:“方腊近了,方腊定就在眼前了!” 祖世远转头去看,那汉子巨大非常,在官军人群之中,格外显眼,手中大朴刀早已卷成了大铁条,奋勇不止,冲杀极快,就在身后四五十步了。 那是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麾下第一骁勇,东平武松! 此时武松,早已发现了方腊,那赭黄袍已然过于显眼,近前了,哪里还能看不到? “圣公,再不降,当真死于乱兵加身,一切皆休,万事皆休矣……”祖世远也怕,也担忧,担忧自己也死于乱兵加身。 他还有大好前程,还要去见天子驾前,他已然是大宋忠义之士,岂能如此死于乱兵加身? “降……”方腊转头去看,四处去看,口中话语像是呢喃,连连在说:“降……降啊……” 便是呢喃几语,方腊又暴跳如雷:“方杰,朕死也不放过!” 祖世远却是立马凑近:“圣公你说什么?是不是降了啊?” 就看方腊手中利剑,忽然垂落,双手无力垂在身躯两边,人也佝偻弯腰,头也在低,轻声一语来:“降吧……” 祖世远立马站直大呼:“圣公有令,投降投降,快,快跪下,都快跪下!” 祖世远急不可待,甚至下意识里伸手去拉左右之人跪地,人群最中心,周边众人,都来看圣公,看圣公躬身低头…… 还听祖世远再次呼喊:“圣公有令,都降了吧……” 只看祖世远左边拉一个跪地,右边拉一个跪地,再看左右,立马也是跪得一圈去。 跪地之人,好似多米诺骨牌一般在“倒”,由内而外,一圈一圈在扩散。 其实,三四千之众,此时早已损失过半。 不得片刻,就看得中心区域,跪满了一片。 武松人高马大,已然瞧见,便是大喊:“罢了罢了,不必冲杀,贼人降了!” 却是眼前之贼,还站着呢,军汉们自还有惯性,向前去冲杀。 武松更是大喊:“罢了罢了……” 因为眼看着那跪地之势,就要扩散过来了。 石秀也喊:“罢手罢手……” 随后营指挥使,都头也在喊罢手,大小都头,便跟着也喊罢手,也是扩散而开。 这边,惯性终于要止住了,只看那跪地之人扩散过来,已然眼前皆是跪地一片。 只有那中心之处,有一人持剑在手,佝偻在站。 武松嘿嘿一笑:“那是方腊!” 却看另外一边,苏武在高头大马上,早已看到了中心在跪,已然下令神臂弩不再去射。 只待满眼皆是跪地,这边厮杀慢慢也止,倒也有那倒霉的,在军汉惯性之下,跪地瞬间也还丢了命去…… 慢慢,全场皆止。 苏武驱马向前,范云在前开路:“让一让,将军来了!” 众多军汉转头来看将军,一个个嘿嘿在笑。 苏武也左右点头致意,人群中让开一条路来,让苏武打马进去。 方腊,也就越发近了,苏武到得最头前,端坐马上,把那方腊上下一打量,看不到人脸,便是把马鞭抬手一指:“着他近前来!” 其实还有四五十步远,范云在旁就呼喊:“说你呢,那个人,过来!” 方腊微微抬头,自也去看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骑士苏武。 苏武被众多骑士簇拥在前,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苏武,每个军汉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笑容,笑容之中,是那眼神里的热切,那是崇敬,是崇拜。 范云怒目还再喊:“我家将军叫你过来!再不来,射杀了你去!” 祖世远,本也跪地,此时连忙起身,扶了一下方腊,说道:“圣公,无妨无妨,卧薪尝胆又如何!” 方腊甩了甩手臂,示意不要祖世远来扶,再把手中利剑插入泥土,抬头,挺了挺胸膛,在人群中往前来走。 范云嘿嘿一笑,与苏武来说:“将军,那厮来了,还穿个了赭黄袍呢!” 苏武点了点头,伸手去拍了拍坐骑的脖颈,示意坐骑安静不动。 踏雪乌骓马自是通人性,立马站定不动。 范云再去呼喊:“直娘贼,快些走,还教我家将军慢慢等你不成?” 方腊脚步并不加快,竟是还要保持某种天子的威严与风范。 倒也不远,终也是不得多久就走到了苏武近前,那方腊抬头再看,开口一语:“将军年轻!” 倒也不知此语是何意……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 苏武不笑不怒,上下一瞧方腊,倒真是个好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还真有几分宝相端庄的味道,再加上发髻胡须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此时双手一负,站定当场…… 再加一身镂金平天冠,赭黄衮龙袍,龙纹碧玉带…… 似见故人,故人名叫赵佶。 苏武抬手一指:“脱了去!” 方腊面色一愣,就看范云翻身下马,左右还有几个军汉立马围过去,一把就把方腊摁压在地。 那方腊下意识里还想反抗一二,却是几个粗鲁军汉摁压在身,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刚才那风范威势,哪里还有?自是荡然无存。 三两下去,赭黄衮龙袍已然拿在范云左手,镂金平天冠在范云右手,那条龙纹碧玉带搭在范云肩膀。 范云还提起两手与苏武献宝:“将军,还别说,这贼厮穿得还挺好看!” 苏武点着头:“再把这厮提起来!” 再提起来,方腊自就不一样了,拔了毛的公鸡,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兄弟们,二月最后一天了,看一眼月票,千万不要浪费了,拜谢!) (本章完) 第201章 莫不是要血溅五步? 第201章 莫不是要血溅五步? 方腊站在当场,身上沾染了泥土,发髻也是散乱,显出了几分狼狈,他抬头去看苏武。 苏武却也并不如何将他侮辱,只是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 方腊闻言,陡然心中起了一些变化,再次开口:“将军,敢问朕……我那侄儿方杰在何处?” 苏武没答话,只是抬头看了看眼前还剩下的一千多号贼人,稍稍一抬手,便是示意众人开始收尾工作,收拢兵器甲胄,把人都串绑看押了去。 他自己打马转头,自是回那军寨,方腊也安排了一匹马,范云等人看押着,跟在苏武身后。 范云许是好奇,还在打量自己手上的东西,便也还有言语:“将军,这是真的金子吗?” 苏武转头来笑:“你说那平天冠啊?那自是真的金子……” 范云自是以往从未真正见过金子,越发好奇,也是高兴,只管把那平天冠上的金子看了又看,却问一语:“将军,咱赵官家是不是也戴这样的冠帽?” 苏武面色一沉:“休要胡言!” 范云立马点头,也问:“将军,那这东西怎么处置?” “到时候装起来,带到东京去,进献给天子就是。”苏武答着,这个战利品,可以证明赵官家依旧是天命所在,妄议天数者,定受天罚。 诶……历史上方腊是怎么死的?历史上的方腊好像也是被活捉了,好像最后……在东京被处死了,凌迟处死? 苏武转头又去看了看方腊…… 见苏武频频转头来看自己,方腊又开了口:“苏……苏将军,你当真好生年轻!” 苏武知道,这是开场白,却并不答话,他不想在人前与方腊说什么,一会儿到得大帐里,自有一番交谈。 其实,苏武对方腊个人,内心里有几分怜悯,虽然不多,但真有。 方腊与宋江,在苏武心中有区别。 宋江,一个地主家的大儿子,一个考不上进士的读书人,一个在县城里当吏员的豪强,一个做梦都想做官的读书人,想尽办法,用上各种手段,邀买人心,作奸犯科,不知多少人为他而死,只为了一个官职。 方腊不同,他是真正受到统治阶层迫害的人,他是真正无奈之下揭竿而起之辈,碍于见识与格局,失败了。 就方腊个人而言,有值得苏武怜悯之处,方腊也带来的那些悲惨之事…… 世事复杂,从来难以非黑即白来说。 入得大帐里,军师们、虞侯们、军将们都还在忙碌,收尾工作还有很多。 大帐里范云伺候着茶水之类,便就站在一旁。 大帐里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偶尔进来禀报事情的人来来去去。 苏武看着方腊,方腊站定当场,心中似也稍稍安定,他本以为要受辱一番,但这位苏将军除了剥去了一身衣装,并不真正折辱于他。 方腊想了很多事,也想到,不折辱自就是礼遇,既然礼遇,那定就还有所求,还有所倚仗,想到这里,那边更是心中安定不少。 苏武正在喝茶水,也卸甲,还擦拭满身的汗水。 方腊先开了口:“苏将军,不知那方杰在何处?他当是逃了去,他一旦逃了去,那定然会再称天数,拢得旧部……” 苏武不等他说完,也不转头看,只管是范云帮他卸甲,却是口中直接一语:“死了!” 方腊双眼一睁:“死了?” “死了!”苏武点头。 “那……他是如何死的?”方腊再问。 “死在城楼之处,弓弩射了许多,刀兵加身无数!”苏武答着,他也是从西城调拨神臂弩的时候知道的消息。 方腊心中一喜,便真是老天有眼,却陡然又心中一慌,方杰死了,那…… 那没了方杰,好似许多事又不那么重要了,比如方腊他自己。 苏武甲胄终于卸完,拿着布巾自己擦拭几番身躯,转头来,直接又是一语:“明日大早,你随我去建德……” 方腊下意识点着头。 苏武再问:“建德杜微见了你,当是会开城投降吧?” 方腊一时间,却又犹豫起来,是会还是不会?这不重要,是方腊心中无比纠结,若是杜微轻易打开了城门,那…… 好似永乐之国,也就瓦解了,余下几城又能如何?仿佛顷刻都要瓦解。 若是杜微不打开城门,那…… 方腊心中纠结无数…… 苏武却来开口:“你啊,不必多念,你这永乐之国,注定成不了事,那建德城门开是不开,其实都不重要,只要你出现在城外的那一刻,让许多人都看到你,把你看清楚,你用摩尼来鼓动人心,神话一落,那什么军心也好,士气也罢,就差不多都去了!” 方腊便是头一低,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也是这苏将军,也不打也不骂,还不羞辱,还真就慢慢来与他心平气和聊天…… 苏武已然去落座,也比手:“你也坐吧……” 方腊看向苏武,神色复杂,但也当真去坐,就坐在苏武身侧不远,苏武竟然也示意范云再上茶来…… 苏武还在那叹息:“如此,少死些人也好……” 方腊陡然问了一语:“为何我这永乐之国,就注定成不了事?” 苏武微微一笑:“原因很多……” “愿闻其详!”方腊好似不服气一般。 苏武点着头:“说来话长,但你当是聪明人,简洁来说,不过两事,一是裹挟太快,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也导致你对各部难有约束。二来,你把一切都想简单了,志向是有,但不知具体如何操作,没有真正的计划,这计划里,也好包括军心民心,一切都失控了,而你,真的也在一段时间里,享受起了权柄所带来的滋味。说起来,短短数月而已,你自也忘记了初心……” 方腊闻言,皱眉不止,面色也变,似也真在想苏武这些话语。 只道苏武这些话语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吗? 其实不然,方腊有时候也能感受到,但他只是感受到了,没有真正去着手解决,甚至大多时候,还有一种放任之势…… 无意也好,有意也罢,乃至无奈也好,方腊都放任了…… 方腊沉默之间陡然一语来:“若不是那方杰包藏祸心,你今日定破不得城池!”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方腊啊……我也懒得与你说那些什么真相,你这城池啊,守得今日也守不得明日,越守下去,只会人心更散,你说我今日当破不得城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却是来日,不得多久,婺州当有数万人来,那些报仇雪恨的人到了这里,哪个不与你拼命?” 苏武慢慢说着,也顺手在整理条案上的那些公文。 “只要我守得下去……” 苏武一抬手:“婺州尚且能来数万报仇雪恨之辈,杭州呢?越州呢?” 方腊终于再次沉默了…… 苏武与方腊聊这些,也不是没有目的,他在劝一件事,劝方腊接受这个结果,然后带他去建德,带他去桐庐,带他去新城…… 如此,事半功倍,赶紧的,把这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方腊入京之后,会如何死去,苏武不去想这些,那是赵佶的事。 但苏武劝人,也有方式手段,便是他并不主动去说,让方腊先说先问,他再来答。 自是方腊再问:“苏将军,若你是我,你当如何?” 苏武微笑摇头:“我不会是你……” 方腊却就是要问:“你与我说这么多,好似你都明了,若你成了我,你莫不就能成事?” “这个问题,我不答你,但我与你说另外一件事……”苏武还是假装无意,一边看着手中的公文,一边说着。 “何事?”方腊就问。 苏武如此才把视线从手中的公文转向方腊,开口:“我,官职是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麾下其实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余兵马,带到两浙江南,水军也算上,也不过一万出头,还是在湖州招了一些辅兵,算是有一万四五千人……” “此语何意?你莫不是在自夸?莫不是在说你凭着一万余人,就能打败我百万之众?如此好来将我贬低?” 方腊此时,情绪显然不太稳定。 苏武摇摇头:“我不是自夸此事,而是说……何必要这百万之贼……又好比江南两浙之地,本也有十几万官军,你揭竿而起的时候几个人?这十几万官军,岂不也被你摧枯拉朽败了去?” 方腊闻言,情绪好似又稳定不少,叹了一口气:“唉……你说的,我知晓,此时知晓,头前不知,头前啊,两个月去,几十州县……” “自古,有何人成事,是有这般两三月而百万之众?”苏武再接一语。 方腊当真点了头,忽然又问:“苏将军何以与我语重心长说这些?你竟敢与我说这些?你不怕旁人知晓……” 苏武微微一笑:“你也算是豪杰人物,心平气和谈论一番,有何不可?” “你要功劳,是也不是?”方腊再问。 苏武直接点头:“那自是如此,此番擒了你,功劳就大了去了,不过,我倒是也想问,你在这建德城里,到底拢了多少钱粮?” 方腊只管一挥手:“都是你的了……” “具体多少?”苏武还是要问。 “粮食太多,只管是三四万军,吃上三四年去吃不完,钱财之物,折价约莫六七百万贯……”方腊偏头去说。 苏武并不十分惊骇,有过预料,却也问:“你拢得这么多钱财作甚?” “自是为了赏赐部将,难道你不赏赐部将?”方腊把头转回来。 苏武不多言,挺好挺好,却也又想到了一点,方腊从来不曾有过要经营根据地的想法,许是他真以为,天下就是靠百万兵将打出来的。 苏武低头再去看手中公文…… 方腊又来问:“苏将军,我若帮你取了建德诸城,解了那几十万众,是否……” 苏武直接摆手:“放你走,那万万不可能,只管宽待你几分,带你上汴京,兴许你还能见到天子,至于天子如何定夺,那就与我无干了。” 方腊又沉默了去…… 苏武自也是真看公文,却是苏武陡然又抬头问了一语:“帮源洞是何处?” 方腊两眼一颤,显然,帮源洞这个地方,很是机密。 除了方腊最早起事的那些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乃至这个地名也从不出名。 何以前言苏武知晓得此处?若是过几日,苏武来问,那倒也合理,自是有人招供了,此时此刻,苏武就能问出这个地名来,方腊着实有些不解。 却听苏武再问:“帮源洞处,应该还有不少钱粮之物吧?” 那是自然有,按历史而言,方腊在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回到帮源洞负隅顽抗。 “苏将军何以知晓?”方腊不解,直接来问。 苏武只管来答:“你莫不是还有侥幸,还想着有什么脱身之法,想着再回那帮源洞取了钱粮再起事吧?唉……想来会有人带路去,只是想问一问你,帮源洞里有多少钱粮之物?” 方腊无奈,知道苏武所言不假,再如何,总会有人不得多久就说出这些,哪怕一个人说出来,也就瞒不住什么。 “也还有许二百万贯钱财吧……”方腊低了视线。 “加在一起,八百万贯,再有见得桐庐新城之处,许加在一起也有二三百万贯,再有歙州,歙州当是一二百万贯也有,一千二三百万贯左右,当真是一笔大钱啊……” 再加上头前杭州那一笔,便是两千万贯之数都有了,这还不算朱勔那笔,苏武也有些头疼,这么多钱,第一反应已经不是高兴了,是想着该怎么办…… 诸多友军,童贯,谭稹,朝廷…… 粮食,苏武是带不走的,若是真把粮食带走了,那这江南两浙之地,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去,要想江南两浙之地真的能恢复起来,那就一定要把粮食就撒在这里。 苏武再说一语:“你倒是敛财有方。” 方腊只道:“自古成王败寇,我自说不得什么豪言壮语来了!” “成王败寇这句话,其实很没有道理,自古,失败者,各有各的失败,但成功之人,多是有共通之处的……” 苏武慢慢说着,脑子里也在想接下来这一千多万贯,该怎么弄,如何分,分多少出去,如何与童贯商量,在两浙之地如何购买产业,乃至……又如何安然运回京东…… 钱太多了,这么多钱,连遮掩之事,都得事无巨细去想。 苏武又越发觉得自己摊子太小,权柄太小,组织架构太小…… 却听方腊莫名其妙一语来:“苏将军与我说这些,说得这么多,苏将军莫不是也有反心?” 苏武闻言,哈哈大笑:“你啊……想得许多,想得太多……” 方腊却是面色一变,再道:“你就不怕我若见得天子,当面告发你与我私自谈论之事?” 却听身旁范云忽然就怒,手在拔刀:“你这厮,我家将军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还想着要害我家将军性命,今日一刀宰了你去,一了百了!” 苏武抬手一拦,只一语来:“你啊,出身寒微,努力半生,只可惜一事……” “何事?”方腊就来问。 “只可惜识字太少,并不曾真读过几本那种字迹紧密且无趣的书,可惜在这里。”苏武笑着,又道:“至于你要告发与我,等你真见到天子了,再说吧……” 苏武抬手一挥:“范云,出去叫匠人置个囚车,要加盖子能遮风挡雨的,也吩咐火头,平常里,莫要克扣这位的伙食。” “得令!”范云气鼓鼓收刀入鞘,先出门去。 却看方腊陡然站起,站起之后,却又定在当场。 苏武抬头来问:“帐中无人,莫不是要血溅五步?” 方腊面色一沉,又落了座,却道:“你年轻,我年迈,你腰间有刀,我手无寸铁,血溅五步,怕也胜不得你。” 苏武眼神一眯,一语来:“本还想着要将你痛打一顿,却不想,你倒是忍住了。” 苏武心中也不是没气性,打仗打这么久,死伤这么多,怎能没点气性,只管想着让方腊自己来找一顿老打…… 却是不想,方腊竟是没动。 苏武心中不免又把方腊看轻几分,方腊,不是拼命的人,兴许以往的方腊是,但而今,当真不是了。 也是这个道理,不然,历史上方腊又何以会被擒到东京去凌迟? 自古枭雄,哪怕失败,也没有谁人是这么死的吧? 眼前方腊,竟是不敢死! 这人性之变,倒也奇怪,这一切,莫不就是个邪教头子野心发作?蛊惑人心而已? 只听方腊还言:“你欺我老无力罢了!” 苏武笑笑不言,真是起初高看了几分,只管一语来:“到得建德城外,你当开口喊上几语才是!” “我若不为你去喊呢?”方腊陡然又来了骨气,话语铿锵,面色严正。 苏武一时也懵圈了,一会儿拼命都不敢,一会儿又好似骨气在身。 这是有骨气还是没骨气? 人之复杂,竟到了这般地步? 苏武摆摆手去:“到时候再说吧……” 却听苏武一声喊来:“来人呐,将此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门外进来甲士:“得令!” 是拖是拽是押?倒是方腊大义凛然,两袖一挥,自己转身去走。 范云不久回来了,苏武自在忙碌,他也来问:“将军,那匠作也问,要不要把囚车包一些软绵之物?便也说此番关押之人过于重要,怕他寻了死去,那就亏了。毕竟活人押东京去可不一样!便是自戕不死,自残了也坏了卖相……” 范云,显然也聪明,也想事。 苏武笑着摆手:“不必,他当是不寻死的!” “哦,好!”范云转头再去。 就听门口一个西北粗嗓在喊:“怎的这么快,怎的这么快啊!” 原来是韩世忠回来了,进帐来那是一脸的难受,拱手见礼之后,便又说:“哥哥,这也太快了,我竟是没赶上!” 苏武笑着说:“你一千五百人深入敌后,断敌粮道,大功也!” “唉……”韩世忠还是两手一摊,遗憾非常。 却是苏武又道:“你还有一功等着去取?” 韩世忠立马来了精神:“哥哥,快说快说,快下令,何处?” “那条路你再快马走一趟,速去歙州,歙州之处定还不闻清溪城破之事,兵贵神速,你立马带两人同去,轻易可破城池!”苏武说着。 韩世忠急不可待就问:“带何人去?” “王寅庞万春二人,你带这两人去,只管快马到得歙州之城池,叫门必开,叫门之法,便是清溪大捷,你擒住那方腊之叔父方垕,当场斩杀其头颅带回来!” 苏武此计,早已想定多时,若是韩世忠不回来,只待军中马军歇息一会儿,自当派旁人立马就去,既然韩世忠回来了,那就韩世忠去,一举给韩世忠弄一个将军之头衔。 “得令!那王寅庞万春降了?”韩世忠也问。 苏武点头:“你速去寻二人,找朱虞侯去寻,寻到就立马出发!他们两个,也可带一些亲卫人马,百十号人就是。你也不必苛责二人,好生款待,但也要严加管制!” “我都记下了!”韩世忠转身快去,岂能不知又是自家哥哥抬举之功劳? 城内在忙,忙忙碌碌,至于那钱财之事,早也有一些定计,那就是先不动,城内放在何处的,只管封存还放原地。 只待大军离去,苏武会留武松在此,万万不可陆路运输,只待船队闲下来的时候,让船队来装,最好还是武松半夜押送出城上船。 至于帮源洞,也还得是武松去取。 唯有武松,最让苏武放心,便是回头去打几十里外的建德城,苏武也不准备让武松去了,武松如今的军功,已然也是足够,先登而擒方腊,将军之名定是少不了。 赏兵抚恤之钱,苏武暂时还有,今夜立马就有军中大赏。 清溪城内外,安置百姓,发放粮食,那自都是武松要做。 乃至还有看管俘虏,这都是事,俘虏也是要登记造册的,还要留一个吴用在此,以及一批军中文书。 一条一条的军令,苏武都动笔在写,今夜都要安排妥当,明日大早,苏武会带快骑与方腊去建德。 一切从速! 摊子还是小了,苏武这摊子,得再往大里支,军汉体系,行政体系,组织架构都要扩张! 苏武想起一人来,宗泽!政务之事,一定要一个真正鼎力的帮手,苏武看上了宗泽。 但宗泽也有宗泽的麻烦,这老头过于中正。 宗……颖,宗泽之子!但好似又要重新培养,先用就是。 还有谁? 苏武挠着脑袋,这北宋之末,堪用之辈,着实不多,能让苏武用的,那更不多,如今,苏武已然不需要那种草莽或是山野之辈,他要大格局之人,能力极其出众之人。 苏武这摊子,再扩大,那就不比以往了,他要真正的读书人。 虽然读书人群体,是出极多的懦弱无能之辈,但这个时代,政务之才,也一定出在真正读书人群体,没有例外。 军中忙忙碌碌,夜半还不成眠,时不时有人来禀报事情。 苏武一一处置,事无巨细,连发钱的事,苏武也要亲自过问。 所有人来问,都是一个范式,这个事,怎么办,还请将军定夺,那个事怎么办,也请将军定夺…… 将军自是一一定夺来去。 夜半才眠,睡不得片刻,天还不亮,又起身来,两三千快骑,两匹马拉着一个囚车,往东疾驰! 只待第二天午后,苏武已然出现在建德城外。 军中大小军将上百人,早早在营门等候,便是昨天半夜就知道,清溪城破,方腊被擒。 苏武来了,脸上疲惫不堪,却是整个大营门口,都是笑脸,个个躬身在礼,连刘延庆这老头,也是躬身大礼。 那左右守门的军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苏武还在马上,多话不言:“击鼓聚兵!” 众将立刻转身上马,往大营各处飞奔而去。 刘延庆却不上马,竟是上前来牵苏武缰绳。 苏武一时就惊,连忙说道:“刘总管万不敢如此!” 没想到,刘延庆当真就把苏武缰绳牵去,拉着苏武的马匹入大营,却也转头来一语:“苏将军,不知我儿昨日在清溪可有建树?” 苏武便点头:“并先登之功!” 刘延庆大喜:“好好好,如此甚好!” 苏武就要下马,着实不好意思让刘延庆一个老头为他牵马坠蹬。 哪知刘延庆已然转头来,好似身形拦在了苏武下马之侧,说道:“苏将军,无妨无妨,此番,我鄜延之军,皆靠苏将军之利也!” 苏武还是下了马:“我与令郎,八拜之交,岂敢让您老如此待我,万万不敢!” 两人并排在走,刘延庆也嘿嘿一笑:“只愿你们年轻人,兄弟一心,战阵驰骋,建功立业。” 苏武点头:“定当如此!” “好啊好啊……”刘延庆点着头,已然入营,便是抬手一请:“苏将军请往将台去上!” 苏武却答:“当是刘总管坐镇将台,我带那方腊,往城头去!” 刘延庆闻言,倒也知道苏武不是客气,而是有谋划,便点头:“如此也好!” 只看大营之内聚兵列阵,建德城西,两万军汉,左右排开,威武非常,其他之门,也有一二千军汉不等,围困堵截。 还有那诸般大军械,自不用说,一直都是在为强攻做准备。 苏武已然打马就到城下去,范云当前呼喊:“我家苏将军亲至,贼首杜微前来答话!” 城头之上,自早也是严阵以待,铁甲许多,弓弩箭矢,檑木滚石,火油在煮,金汁在沸。 不得多久,一个铁甲军将当真出现在城头垛口往外来看,便也有话语来答:“只管来打,何言好说?” 范云就要叫骂,却是苏武抬手一拦,往前去几步,扬头去看,开口:“杜微,清溪城已破,贼首方腊就擒,尔等还不快快开城投降,只待杀将进去,定将尔等斩杀殆尽,若是早早开城,可留活路。” 这话本不必苏武亲自来说,但苏武故意来说,自有意味。 城头之上,杜微哈哈大笑就起:“哈哈……苏武,你无可奈何了?啊?如此哄骗孩童之法,也想来赚取城池?当真是笑话,你连建德都打不破,还敢妄言打破清溪,笑煞人也!” 苏武却还来说:“方腊在擒,就在军中,杜微,你竟不顾他之生死?” 杜微更是大笑,却不与苏武说话,而是左右去说:“兄弟们,都看到了吗?这个苏武,就是官军那领兵大将,他奈何我等,竟是用这般孩童伎俩……” 只看城头之上,笑声一片。 苏武也不言了,只转头去,抬手一挥。 一个囚车从军阵之中慢慢往前走来…… 苏武故意如此来言,要的就是城头上的那一片哄笑,要的就是贼人心中的那一种云端与地狱的心态爆炸。 只看那囚车来,城头之上,果然笑声一止,皆是凑头出来仔细看。 莫不真是圣公? 倒也看不清,杜微心中也一紧,只管去喊:“休要如此费尽心思来哄骗,只管打就是,这建德城固若金汤,料尔等也无法!” 杜微还在喊,苏武依旧不答话,只管等那囚车由远及近,慢慢走来,走得着实是慢。 苏武就是要这个过程,他都有过设计,就得慢慢走。 杜微越发在喊:“苏武,你弄个相似之人,就想哄骗我不成?” 也是慢慢近了,看那身形,偶尔一眼看到的模样,好似真是,不,不是,只是像而已。 也是方腊抬眼看了几番建德城。 倒是近前了,方腊低头,也不看建德城了。 苏武有语:“来啊,把囚车打开,让贼首方腊站近一些!” 范云自去开囚车,那车内方腊还不出来,范云立马进去就拉拽,三两下就把方腊拽下了车。 “站直,抬头!”范云还有呵斥。 方腊并不配合,站定当场,依旧低头。 苏武此时下了马,走到方腊身侧,便是轻声一语来问:“头前啊,我问你,到建德来帮我喊上几语,你答我,若是不喊如何?便再问你一语,喊是不喊。” “哼!”方腊鼻孔出气,自是不爽。 许是因为苏武在这件事上,并不客气,慢待了人。 既是有求于人,何以是这般方式? 凭什么喊? “也好!”苏武点头,方腊自还想拿捏点什么,也好也好,苏武便把手伸向了范云! (兄弟们,月初也求票,拜托了!) (本章完) 第202章 不是!不是我家圣公! 第202章 不是!不是我家圣公! 苏武看着方腊,把手伸向范云。 范云递过来的是一支马鞭,苏武把马鞭拿在手中,换了一下左右手,便把马鞭倒持在右手。 然后苏武先抬头去看了看,城头之上的人,全都在注视着这一幕,笑声早已没有,都在盯着方腊! 显然,众人不信,不信下面低头站着的人是圣公方腊,方腊在许多信徒心中,已然是神佛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一个囚车拉到这里来? 苏武知道,此时城头之上,除了高层军将之外,越是精锐之贼,便越是信徒信众! 苏武要在这些人面前,举行一场祛魅仪式。 就看苏武倒提着马鞭,先一手将方腊猛推一把。 就看方腊踉跄几步,栽倒在地,转头看向苏武便是来问:“你要作甚?” 苏武倒提着马鞭的右手,已然猛力扬起,重重抽打而去。 方腊下意识抬手护着脸,便出一声惨叫,却还有话语:“你岂能如此待我,你岂能鞭打与我?” 苏武马鞭连连在挥,口中也来了话语:“圣公?神佛护佑?嗯?装腔作势?嗯?” 苏武手中的马鞭抽打不止,每一下都使尽力气,他这种祛魅仪式,也不仅是给城头上的信众看的,更也是让方腊知晓,此时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局势,是个什么境地? 兴许也是苏武头前对方腊过于礼遇了,脸色太好。 再把让方腊认清情况,还有几座坚城,苏武哪里舍得让军汉再去用命? 着实是头前之法不对,对方腊过于尊重怜悯,更是这方腊,着实交流不了,思维与苏武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就来点直接的,每个人都听得懂语言。 就看方腊满地在滚,忍不住满地在滚,苏武手中倒提的马鞭,满地追着去抽打。 每一下去,都是方腊痛苦哀嚎的惨叫。 苏武好似发泄一般,显然不是三下五下就能止住的,只管一直追着地上打滚的人抽。 片刻,那方腊满身已然都是血痕,少量的血迹已然映衬在衣服之上,又被满地泥土遮掩。 再有马鞭抽打而下,抽开泥土,抽裂衣服,便是鲜红的血肉。 还有苏武冷冷的话语:“直娘贼,阶下之囚,还要拿腔作调,好生与你说话,你却不懂!” 方腊惨叫之中连忙答话:“你要我作甚?你要我作甚?” 苏武听得这话语,更是马鞭不断来挥,噼里啪啦一通来去,再看方腊面庞,已然没有了那些拿腔作调的模样了,痛苦,哀嚎,乃至也有乞求! 苏武一通抽打,不知多少下去,稍稍一歇,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说道:“还有神佛护佑你吗?” 躺在地上的方腊也看着苏武,下意识里摇了摇头。 苏武再抬头去看城头,喊得一语来:“都看清楚了吗?看到了吗?满地打滚这厮,是你家圣公吗?” 城头上无人答话,噤若寒蝉,那杜微更是皱眉不止,一时沉默。 苏武还说:“许是还没有看清楚!” 苏武马鞭一扬,再次往地上之人抽打,方腊下意识翻滚去躲,却又哪里躲得过,便又是一声惨叫而出。 苏武连连追去再抽几下,一语来:“站起来,站直抬头!” 马鞭再停,苏武怒目看着地上的人,看他一下一下爬起来,站定当场,动作虽然配合了,但态度也不对,动作太慢,头还没抬起来。 苏武马鞭再横着去,便是这一鞭子,方腊立马抬头去看城头之上。 范云走了过去,一把抓住方腊的散乱头发,把方腊的脸强行对准城头,便也来喊:“是也不是?” 城头上已然面色发白的杜微,下意识里答了一语:“不是!不是我家圣公!” 说着杜微还左右去看了几眼,还说:“这人不是圣公!” 不是? 苏武气笑了出来,便把马鞭一扔,从腰间拔出腰刀,走到方腊身边,并不去喊了,只与方腊说:“没想到,你竟不是方腊,倒是我抓错人了,也好,既不是方腊,那方腊定是逃了,你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那就斩杀在此,祭旗攻城!” 苏武如此来说,范云自就得令,便拽着方腊的头发,抬腿去踢方腊的小腿,便要把方腊压跪在地,好让苏武来砍这厮头颅。 却是哪里想到,方腊忽然对着城头大呼:“杜微,杜微,我乃圣公方腊是也,尔等见我,岂敢不认?” 城头之上,杜微面色更白,左右去看,只看得左右铁甲之贼,一个个都是呆愣当场…… 信徒信众,能认不出自家神祇? 还有苏武笑着在问:“杜微,他到底是不是方腊啊?若还不是,那本将可就宰来祭旗了!” 杜微依旧不答,这与忠义已然无关,只问,这该到底怎么去答? 倒是苏武身旁的方腊在答:“将军,我是方腊,我是,将军,只管把头前与我一起的那些官员军将都提到此处来,只管把那……方杰,方杰的尸首也带过来就是……” 苏武瞟了一眼急切不已的方腊,却问一语:“为何非要如此?本是体体面面之事,你为何非要如此?” 方腊带着哭腔立马来言:“将军,我之罪也,我之罪也!” 苏武点着头:“与那杜微说,与城内所有人说,开城投降,留得一命!” “嗯?”方腊又犹豫了。 范云好似没有苏武这么多的耐心,此时气出一语来:“将军,只管斩杀了这厮就是,我与兄弟们爬墙先登去!” 苏武又抬头看了看杜微,再看了看方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柄保养得极好的腰刀。 范云已然再押方腊跪下! 却听方腊忽然急着又喊:“杜微,兄弟们,开城投降吧,苏将军有命,饶诸位一条活路!” “大声点,再喊!”苏武轻声一语来。 方腊立马再喊:“开城吧,降了吧!兄弟们各自回家去过日子……” “你倒是比我会骗……喊,一直喊!”苏武微微有笑,他可没答应谁能安然回家去过日子,没有的事。 “降了吧!永乐之国,亡了,没有了!圣公方腊,也降了!”方腊撕心裂肺去喊。 苏武正在收腰刀,此时的方腊,才是好方腊,啥都会说了,也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武还来一语杀人诛心:“你,若是寻个死,倒也罢了……” 说着,苏武转身去,捡起被他扔了的马鞭,提在手上,再翻身去上马,坐在马上,稍稍喘气,一番鞭打其实也耗费力气,心中还有气,此时倒也顺了不少。 方腊依旧在喊:“我以圣公之名,命尔等开城投降,此乃天命之意!” 城头上早已骚动起来,不知多少茫然无措,多少面色煞白,多少躁动不安。 杜微身旁,也有人焦急来问:“杜将军,如何是好啊?” 杜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依旧环顾左右,投降……似心有不甘。 不降,左右看去,已然人心士气,早已大变。 一时纠结无措的杜微,也有话语喊来:“圣公啊圣公……你何以至此啊!” 这是一句唏嘘。便也是再说此人不是圣公,那也没有意义了,见过圣公的人,乃至昔日在圣公身边走动过的人,城头上不知多少…… 堂堂圣公,何以至此? 方腊泪水在脸,也去答话:“城破至此啊,我又如何想得到会到此般地步?” 杜微又说:“圣公,当真要降吗?” 方腊点头,无奈一语:“降了吧……” 杜微也在落泪,说:“圣公,你若不来,我等还能打,还能守城啊!” “徒增死伤罢了……”方腊脚步竟是往前在走。 范云便也押在他身后跟着。 苏武还抬手示意了一下,便是再去几人。 杜微泣血在语:“圣公,咱们就这么罢了吗?” “罢了罢了吧……”方腊脚步靠近去,声音渐小。 杜微又左右去问:“兄弟们,咱们就这么罢了吗?” 左右之人,虽然一个个目光来看,却是没有一人答话,打下去?还是罢了吧?杜微不定,这叫谁人来定? 城头之上,一片寂静,只有烧开的油脂在汩汩而响,还有那金汁的腥臭四处弥漫。 那圣公之尊,神佛之护佑,百战百胜,天命所归,改天换地,转头来,都成了一场梦去。 那些信徒信众,天就塌在眼前,只感觉本还有浑身的力气,忽然被抽空了一般,脑袋里,更是一片嗡嗡…… 方腊依旧在喊:“让兄弟们都回家去吧……” 杜微左也在看,右也在看,也往下来看…… “降了吧!”方腊的声音。 “降了吧……”杜微口中的呢喃。 左右之人,似听得清,似也听不清,呆呆愣愣在当场。 却看苏武一语:“来人,往后传令去,击鼓进军,攻城!” 方腊立马擦一下脸上的泪水,更来呼喊:“杜微,快降了吧!” 方腊显然知道,真攻城了,那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无用之人,还能有什么活路可言? 那令兵快骑飞奔在去。 苏武有命:“把那厮拉回来,走了!” 范云得令,与几人一起,便把方腊左右手一架,再有两人去架那方腊双腿,便把方腊就这么四脚朝天架了起来。 方腊更是大喊:“杜微,快啊,开城投降吧!” 苏武已然打马转头去! 就听城头之上,那杜微喊来一语:“降了降了,开城门!” 苏武身形一止,转头去看,看那杜微在城头上呼喊来去,便是下令开城,催促贼汉快去。 苏武咧嘴一笑,却还有一语轻声:“麻烦!” 便是又道:“范云,把方腊放下来,站好,便等那杜微与他来叙叙旧吧……” 范云照做就是,也是来笑:“将军,是挺麻烦的,便是只管攻城去,那多爽快!” 苏武笑着来说:“兄弟们鏖战苦,就这么罢了,早早归家就是!” “兄弟们可不一定这么想呢……”范云笑着。 苏武点着头,他明白范云之意,许也还有许多人等着先登之功,官职连升,赏赐丰厚…… 不得多久,城门在开,杜微第一个奔走出来,甲胄已卸,兵刃也无,飞快奔出,来到方腊身边。 苏武懒得看,打马回头去,只管让范云在这里盯着,便是令兵早已先去,王渊带着众多军汉前来接应。 只看城门洞处,一个一个的贼军正在出来,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多如行尸走肉。 苏武只管打马回到将台。 刘延庆早已等在将台之下,众多军将虞侯,都在行礼。 苏武也在回礼:“诸位客气,刘总管万万不必如此。” 刘延庆笑着来答:“兵不血刃下一大城,只再去桐庐,如此睦州已定,歙州在苏将军谋划之下,想来很快也定,两浙江南之贼,肃清也!” “倒是还有新城,新城之处,怕没这么顺利。”苏武皱眉在想。 “将军是忧那谭相公?”刘延庆问。 苏武摇着头:“倒也不皆是忧那谭稹,是那新城里的贼头,许与这杜微不同。” 新城有谁?石宝,邓元觉,别的不说,就邓元觉,还真有些捉摸不透,这个和尚,还真不是蝇营狗苟之辈。 “若是一场苦战,最后一战,倒也无妨。”刘延庆如此一语。 苏武点着头:“是啊,最后一战,无妨无妨!” 苏武此时,已然不知给这大宋朝续了多少血条,就这几部西北堪战之兵的保留,来日面对辽金,就多了几分底气。 “苏将军,战事许还真不是大事,那谭相公,如何相与?”刘延庆来问,他也知道还真有症结。 “不理会他,只管一路快去,军械步卒,上船顺流而下,我已然去信王荀,教他带兵往新城去聚,事到如今,那谭稹,当也知道自己无力再做什么了。” 苏武只想事情。 刘延庆却还想其他:“那谭相公怕是还想拿捏……” “我已然把他得罪至此,还担忧什么,倒是你们,到时候啊,该往那谭稹帐下去走动走动……” 苏武深知人心人情,也知道刘延庆这些人会担忧什么,只管是一个大度,只管是什么事都为他们考虑。 刘延庆便是尴尬一语来:“惭愧惭愧啊……” 苏武摆着手:“不必惭愧什么,朝堂如此,宦海沉浮,本就艰难,咱都是军汉,本也是低头做事之人,我自得罪去,你们却也不必,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何其难也!” 刘延庆便是一礼来,左右军将虞侯之辈,也皆跟着一礼,便听刘延庆叹息来说:“只以为将军是那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原道也是深知世事艰难,还能如此体恤我等,唉……多谢苏将军了!” 苏武也是叹息:“只管是我等军汉,同生共死这一遭,不相负就是。其他的……我自也问心无愧,无愧朝廷无愧社稷,无愧天子无愧诸位!” 苏武一礼。 “定不相负!”刘延庆立马回礼。 “定不相负!”便是众人皆来一语。 苏武点着头:“到新城之前,就在桐庐吧,与诸位分一分……” 刘延庆一时没会意到:“嗯?” “分一分,打完仗,都要回家过日子,钱财之物,我如何又好一人独占?最后一番了,分完了,诸位也心安,我也无愧诸位情义。回家了,大家都过几天好日子,军汉们给家眷置办些东西,诸位呢,便多置办一些强弓硬弩甲胄兵刃,马匹,要多弄马匹。” 苏武语重心长慢慢说着。 众人心中,岂能不知感动感激? 刘延庆更是来说:“我代麾下军将与军汉们,大拜苏将军之恩义无双!” 刘延庆真是大拜的模样,苏武哪里会受,只管去扶。 刘延庆却非是要拜,苏武大力来扶,却说一语:“得了钱财回去了,一定要多多置办军中作战之物!” 苏武在此叮嘱这一语,刘延庆岂能还听不出其中有深意,便是来问:“将军此语……” 苏武左右一看,点点头:“对,不得多久,最多年余吧……此事本是朝廷机密,但此番我去京中,将来也不知如何,只管与诸位说透就是,咱大宋与辽,定要开战,诸位回去,一定要早作准备!” 一语去,自是惊起千层之浪,满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刘延庆下意识里本要问一语“当真否”,却是没问,他知道,苏将军定不可能胡言乱语,那这事,必然板上钉钉。 苏武左右再看了看:“诸位心中知晓就是,早早与你们说这些,便也是为了让你们回去之后能准备妥当,辽人不比这方腊之贼,定是善战非常。也想,若是此番我入京去,下场不好,年余之后军阵之上,便也不能再与诸位相会了!一应战事,皆仰仗诸位用命……” 说着,苏武伤感非常,似还有泪水在眼眶…… 只问左右,哪个心中不是伤感? 只管是刘延庆来说:“不会不会,苏将军此番如此大功在手,入京之后定是加官进爵!” “对对对,加官进爵!” “苏将军步步高升,加官进爵,天子圣明,岂能不知苏将军一心为国?定是重用!” …… 众人争先恐后都来说话。 苏武笑着,笑中藏点苦涩,摆摆手:“我辈是军汉……哪里说得那么多事呢?那些相公们如何商议,便也就定了我的命去……” 这么一语来,配合苏武的表情,此时,岂不更显伤感? 哪里还有兵不血刃拿下大城池的胜利喜悦? 只问,此时苏武,何其动人? 却还看苏武忽然爽朗一笑:“哈哈……说笑说笑,堂堂男儿,刀里来,火里去,死都不惧!今日莫名矫情,诸位见谅。” 刘延庆摇着头:“诶,苏将军哪里有什么矫情,吾辈之难也!” 苏武还是一脸爽朗:“好了好了,,这建德城里怕是钱粮也不少,那些俘虏都要登记造册严加看管,诸位自去忙碌,我偷个闲,去补一好眠,明日大早,只留一部在此驻守,大军都要开拔,直去桐庐城,一百多里地,骑兵一日,步卒两日,皆要到,不可误期,误期当斩!” 众人拱手:“得令!” 刘延庆得令之外,还来一语:“将军速去好眠。” 苏武点头,离了将台而去,自有人带路去个清净好军帐。 当真说睡就睡,从昨天在清溪,到今天在建德,实在疲惫不堪。 方腊,再次回到那囚车之内,诸部各军,不知多少军汉围观来看,如同看猴戏一般,若不是有铁甲守在左右,军汉们甚至都要上手去逗弄。 这显然也是苏武有意为之,方腊这厮,本是体面的,他自己不要了,那就彻底给他击碎了去,方便之后行事。 军汉们看方腊,看得也激动,几千里到此来打仗,为了就是这个人,此时当真擒拿到了,岂不激动? 妄称天数,岂不教人气愤? 来去话语里,少不得那些谩骂嘲笑。 算个什么东西,有得几分本事,就敢装神弄鬼,登基称帝…… 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又丑又老又无力,浑身伤痕累累倒是还上了药膏,却是看起来,与那囚牢里的犯人有什么两样? 一波看完去了,一波又来接着看,话语来去,也差不多。 方腊只管低着头,不言不语,让散乱的发髻把脸面全部遮盖…… 那河道之上,大小船只来来去去,朱仝与诸多水军,也是忙碌非常,要从清溪运人运物。 忙碌之间,夜半营帐之中,众多军将坐在一堂,苏武还在好眠,不在此处,至少要到下半夜才会醒来,范云等人自也在眠。 刘延庆说得话语来:“苏将军其人,当真不似一般人呐……” 王渊也点头:“是啊,建德城内,粗略点出二百万贯财货,他却也不问一语,只管放在我等手中……” 杨惟忠便也点头:“谁说不是呢,他自得罪人去,好处一分不少咱们……” “童枢相真识人也!”刘延庆这一语,便也把在场之人都夸了去。 “也是为了枢相,他才如此恶了那谭稹。”王渊如此一语。 刘延庆换了个话题:“苏将军说的那机密之事,诸位如何看?” 众人互相对视几番,王渊先来说话:“既然知晓了,那自是好事,也如苏将军所言,此番回去,那自是厉兵秣马,多多准备,只希望真到那时,战阵之上,还能与苏将军一会。” “但凡到时候能与苏将军一会,战事我便放心了七八分去。”杨惟忠如此来说。 刘延庆问得一语来:“若到时候是那谭相公呢?” 这么一问,只听得这帐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不敢想象,若是与辽国开战,谭稹在阵前为帅,这仗还怎么打?还如何打? 世间之事,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众人心中自是不安。 刘延庆好似也察觉到了自己问的话语不对劲,立马说道:“无妨无妨,到得新城,诸位与我,皆同去拜会那谭相公吧……” 众人低着头,却也说话:“也好也好……” 刘延庆立马换了个话题:“若是要强攻新城,诸位当用命!” “那是自然!” “放心就是,只管苏将军点着哪一部,必是用命!” 刘延庆点头:“嗯,此番那就算是全一桩情义,以免让人觉得我西北之军,鄜延之军,皆是无情无义之辈,算是留个好念想。” 说着,又伤感了。 众人便又不言。 只待大早,天蒙亮,大军开拔,留杨惟忠在建德继续善后。 苏武快骑再走! 桐庐在两水相夹之处,东就是浙江水道,北是浙江支流天目水道,把这城池夹在水口之处。 只管是船只便利非常,苏武一人数马一日就到,船只也到得极快,船只是先一日从清溪出发。 便是刘光世八千军也就来了,还有王寅与诸多俘虏之辈也带来了。 水军也还封锁了北边与东边的水道,便是要封锁消息,不能让只言片语到得新城。 夜色里,营寨在扎。 城内之人,岂能不知官军来了? 城中是谁?是从杭州战场退下来的护国大元帅司行方与镇国大元帅厉天闰的弟弟厉天祐。 两部人马,各还以十万自居,便是二十万之多。 至于具体多少,没有实际数目,苏武猜测,其实各自都在三五万上下,加在一起,也就是六八万的样子。 且其中少精锐,多灰布麻衣。 这个城池,若真强攻,当也不难打。 只待天色再明,苏武照惯例,还是会亲自打马绕城侦查一番。 那司行方也早早就在城头上观阵,看官军之情况。 只看旌旗一眼,司行方也就皱眉:“是那苏武亲自来了!” 苏武何许人也,其他名头都不重要,就是那个在杭州城下,打败他司行方的那个人。 一旁是厉天祐,兄长失踪之后,死活不知,当是没于阵中……如今镇国大元帅这支人马,自就由厉天祐来领。 厉天祐却不是皱眉,而是仇恨在脸:“苏武来了正好,正要为我兄长报仇雪恨!” 司行方却是一语:“怎的苏武忽然出现在了此处?倒也不知建德清溪二城如何了?” 厉天祐却来答:“定是固若金汤,若是有败,岂能看不到一个残兵败将而来?既是无残兵败将逃来,那定就是苏武束手无策,两城难打,便来打桐庐了,想在咱们这里试一试而已。” 其实有道理,司行方点着头:“那就当给点颜色与他瞧瞧,他占得水道,来去无阻,便以为孤军长驱直入,就能建得大功,当真是痴人说梦!” 却看城下,绕城而奔的骑兵已然退去,那军寨之中,也并无什么击鼓号角之声。 厉天祐一语来:“看来是作长久打算了,那也不急,城中粮草充裕,便与他耗上一耗!只待寻到机会,定当为我兄长报仇雪恨!” 司行方点头:“许你报仇的机会,真在此番!你我下城去也……” 便是转身而去…… 只待下午半晌,二人又上城头来,只看远方,不知多少官军在来,由西往东而来。 厉天祐皱眉一语:“莫不是清溪与建德之围撤了?苏武全军皆来先打桐庐?” “怕真是如此!”司行方点着头。 “定是官军在清溪与建德知难而退,司元帅,他苏武莫不真以为胜了咱们一阵,就当咱们是那软柿子来捏?”厉天祐说得咬牙切齿。 司行方却多了几分担忧:“如此,当速速派人请援才是,建德与清溪当来援军!” 厉天祐闻言眉头一挑:“怕他苏武作甚,他能有几万兵?咱们城内,二十万之众,能怕了他?” “当请援。”司行方还是心中不定,那苏武手下兵马之凶悍,犹在眼前。 “我看不必!只管教他来打!”厉天祐还就是不服不忿。 司行方看了他一眼,也不争辩,只回身点了点头,自有人去办此事,定要求援,两边去求,建德清溪去求,新城也当去求,求个万无一失。 却看城外,陡然击鼓了,已然下午半晌,还有兵马多是远来,也不休息,也不看时辰,就已然击鼓了…… 司行方都愣了愣,这般时辰还如何攻城?那刚来的人,也不必休息? 厉天祐却是大喜:“这是小觑我等,好好好,轻敌冒进再好不过!” 就看城外,官军当真开始排列战阵! 更看得一彪铁甲骑士,百十人,直接往城头而来,身后还有步卒…… 不对,不是步卒,是许多破衣烂衫之辈被串绑在一起,步卒铁甲,正在驱赶他们…… 司行方心中一紧,远远眺望,也问:“那是……” 厉天祐只管一语:“他自是想拿昔日俘虏的人来充当护盾,以为咱们下不去手!司元晒,你不管,只管让我麾下之人射杀了去!” 更又看得一个囚车慢慢再来,这一回,苏武显然没那么麻烦复杂了,只管是把方腊直接推到前面来,众多文武百官皆在,方杰尸首也在,那杜微更也在。 还有王寅,由他来说话,今日苏武,便是连口舌都懒得去费。 只待一切布置慢慢清晰,司行方哪里还发现不了问题,便是又道:“不对不对,事情不对!” “何处不对?”厉天祐问。 “那领头之人是谁?那不是……王尚书吗?”司行方已然认出了熟人。 “是他吗?他不曾串绑,他投敌了?”厉天祐已然就要暴怒,左右去看,就要引弓射人。 司行方连忙来拦:“别急别急,稍安勿躁!” (兄弟们,求一张月初的票!爱你们!) (本章完) 第203章 天子?天子算个屁! 第203章 天子?天子算个屁! 王寅已然就到了城下,还有几个持盾军汉护在他左右。 事情显然不太对劲了,司行方眉头早已紧皱,再看那慢慢押上来的人,不知多少熟悉面孔,方杰的尸首更就扔在头前。 还有军汉上前去切割,把那方杰的头颅切割下来,放在长杆之上挑着,这动作就在城下不远之处。 建德守将杜微,此时也走到了王寅身边…… 司行方更也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里一语说来:“清溪破了,建德也破了……” 再看一旁的厉天祐,更是震惊不已,刚才那凶狠要报仇的脸上,此时只有个目瞪口呆。 那一架囚车也来,正也有军汉催促方腊下车站定。 此番,方腊倒是配合得极好,没有丝毫拖沓,甚至还主动抬头去看那城头。 城头之上,司行方一语惊呼:“圣公!” “不可能!”厉天祐接话大呼。 圣公在说话:“司元帅,是我啊……” 苏武打马并未近前来,而是在四五十步之后,听得呼喊,微微一笑。 司行方立马就趴在垛口之处,把身形往垛口之外凑出来,就问:“圣公何以……” 方腊也真答话:“唉……败了!” “这……”司行方好似脑子里一时停机了,看一看厉天祐,两人对视,一时竟都不知说什么。 便有王寅在城下来喊:“司元帅,厉将军,大势去也,而今,就剩下桐庐与新城了,新城被数万大军围困,桐庐,此番苏将军亲自来了,也是数万精锐来围,罢了吧……” 那厉天祐听得苏将军三个字,立马就喊:“苏武呢,苏武何在?” 便也真是一心报仇。 苏武被这一喊,竟也当真打马往前,答了一语:“某家在此,你待如何?” 就看厉天祐抬手指出去:“你……你还我兄长命来!” 苏武还问:“你兄长何许人也?” “我兄长乃是镇国大将军厉天闰!”厉天祐激动不已,一旁司行方却还被眼前之事冲击得不太回神。 苏武倒也奇怪,只管答:“哦?他死了?死在何处?死在杭州?倒也有趣,一员大将死在战阵,某倒是还不知晓,想来也是那尸首被万马踩踏,辨认不出了,死就死了吧……” “你可敢与我一战?”厉天佑已然站在了垛口之上,浑身上下皆是暴怒模样。 苏武抬头看了一眼:“那你出来吧,便与你一战!” 苏武是认真的,既然有这般深仇大恨,那就没有什么谈判的余地了,既是求战,自然应允。 就看那厉天祐左右一看,陡然回神,冷静不少,却又道:“你可敢与我捉单一战?” 苏武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仗都打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有人会说这种话? 便是苏武左右,军汉不少,皆是一个个哈哈在笑。 那司行方一时竟也不说话,显然此时此刻,他也陷入了一种左右无奈之局,不知如何是好。 王寅在喊:“厉将军啊,事已至此,少造杀孽吧,让兄弟们都留条活路,都安然归家去,早早作罢了吧……” 那厉天祐也答:“不论如何,我要为兄长报仇!” 苏武忽然答了一语:“那你一人先下来吧,某允你这一场!” 便是苏武如此一语,左右军汉,皆是侧目来看,范云已然开口:“将军何等贵重,何必与这厮搏命?” 苏武摆摆手,他也不是要与这人搏命,而是他知道,那厉天祐显然不是太聪明。 “聪明”这种事,有好有坏,太“聪明”的人,就太算计,就容易怂。 不“聪明”的人,就认死理,甚至很固执,乃至多忠义。 显然,这厉天祐属于后者,那就很麻烦,此时之局,只要厉天祐在城池里,开城投降这件事就会有一个大阻碍。 既然厉天祐一心都在报仇,要与他苏武捉单,那就应下来,先让这厮出了城再说。 却听城头上厉天祐就问:“你所言当真?我若当真单枪匹马而下,你当真与我捉单?” 苏武点着头:“双方阵前,千军万马当面,岂能有假?某自也是悍勇而名,既然你说你家兄长死在我手上,要报仇,那便只管来!” 只听得苏武当真要与人捉单,范云立马打马转头,往大阵中去,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得禀报所有人都知晓。 苏武看着范云回头去,自也不拦,甚至也笑。 只看那厉天祐还在城头上犹豫,苏武再喊:“你来是不来?你若不来,不论是开城投降也好,还是攻城大战也罢,你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厉天祐此时脸上的愤怒少了许多,当真冷静了下来,开口:“苏将军,如你所言,你本也是悍勇得名,如今身为官军先锋大将,必也是名声在外,定是条好汉,你既答应与我捉单,那更是教人敬佩之举,生死有命,我来也!” 说着,便看厉天祐转头而去,便是去安排吊篮之物。 片刻之后,苏武身边来了不少人,刘延庆也好,韩世忠也罢,鲁达等人自也赶来,还有那许贯忠…… 只看众人围来,必是皆要来劝。 苏武抬手一语:“不必相劝,既是应下,军中无戏言,皆是兄弟们冲锋陷阵,奋勇先登,今日,我自也当搏这一番。” 苏武如此说完,看了许贯忠一眼。 许贯忠点了点头,往旁边走去。 众人倒也不说那些劝说的话语了,刘延庆来说:“将军既是如此定计,定是有深思熟虑,我自不好多说什么,将军自得胜就是!” 刘延庆心中,苏武从来就不是做傻事的人。 苏武自然不是做傻事,他知道厉天祐并不强横,便是吕方也能捉单斩杀于他。 苏武自己,这么久的军中生涯,日日勤学苦练,手段早已不差。 此其一也。 其二,既是如此千军万马当面,苏武再把自己的名声抬一抬,也是挺好,为了兵不血刃拿下城池,苏武代全军将士搏命一场,若是文人看来,那自是呆傻,但军汉心中,就喜欢这种英雄人设。 其三,苏武更也不傻,岂能不准备一下后手?就暗示许贯忠那一眼去,苏武视线里的许贯忠,已然就寻到了荣当面,事情也就更加妥定了。 只管去战,若真遇险,那荣一手神箭,定也就来了。 若是苏武真要败,败又何妨?如今之战局,败也影响不了什么,至于苏武个人名声,只问一语,苏武为何要答应与贼将捉单?岂不感人? 只看那城头之处,两个吊篮而下,一个把那厉天祐吊了下来,一个把一匹马吊了下来。 也无人上前,只管让厉天祐整备好甲胄,拿好长枪上马。 苏武这边也自拎着长枪往前而去。 那许贯忠站在荣身侧,拍了拍荣的后背,荣点了点头,便是左手硬弓,右手摸着腰间箭囊。 苏武何曾是怂人,打马往前几步:“厉天祐,将士难免阵前亡,你兄长没于我阵,你要报仇,也无甚不可,今日你我捉单一战,但有一事说在头前!” “你说!”厉天祐已然也引马过来,两人二十步对峙站定。 “你既下城捉单,你若胜了,你安然回城里去,我麾下之人定也不拦你。你若败了,你麾下人马,出城来降,如何?” 苏武还是在玩弄人心,刚才不说,等厉天祐下城了再说此番话语。 自是厉天祐这般不太“聪明”的人,哪里又玩得过苏武这般人。 便就是直接把这座城池加进赌注里,苏武捉单,岂能白打一场? 厉天祐闻言,转头去看那城头之上,就是去看司行方。 王寅立马也开口:“我看如此极好,一军主帅与一将捉单,本就已是自古不闻之事,苏将军念你忠孝,允了此番,岂能不把这些事提前说好?” 方腊便也抬头去说:“司元帅,就如此吧?” 还有厉天祐的话语:“我若败了,自死在此处,我麾下兵马不多,皆是我兄长之麾下,我若再死,我厉家无人也,众人自降了去!” 若真死了,这城池还有没有,对厉天祐而言,也没什么意义了,胜败之事,更无意义。 这话不仅是说给他兄长麾下那些军将的,也是说给司行方听的,局势已然至此,圣公都擒在当前,什么永乐之国的事,他是不多想了,至于司行方如何想,也怪不得他。 方腊再喊:“司元帅,应了吧。” 王寅也喊:“司元帅,如此,少了那么多的死伤,也还体面!” 城头之上,司行方终于点了头:“那就如此吧……” 苏武把缰绳一拉,开口一语:“好!” 那厉天祐更是开口大喊:“来!” 马匹陡然就起,苏武胯下,踏雪乌骓,几步就加起了速度,长枪在手,那些苦练不辍且不说,不知多少战阵下来,苏武早已把这长枪耍得如臂指使。 那厉天祐也是奔着拼命来的,却是他的坐骑矮了一头,几步马去,眼前就看那苏武浑铁枪泰山压顶而下,快速非常。 显然,厉天祐先落了一下风,那就是对苏武座下马匹的马速算得不对,也就是两人相遇的时机没有把握住。 只管是连忙抬枪到头顶去架,这一架,炸响一声,虎口就麻。 厉天祐当真也不差,两马在错,便是立马也知道还当往后再架一下,人还未转头,长枪先往后背去。 果然,当啷一声,那苏武当真有那回马一击。 两马错开,厉天祐心中大急,便是已然知道,苏武好本事! 只待两马远处停住,转头打马再来。 也不知是谁,先喊一语:“将军威武!” 只看左右皆是跟着大喊,便是连后面大阵都喊了起来,将军威武之声,回荡来去,不绝于耳。 倒是那城头之上,也有人喊,却是声音明显小了不少,被那将军威武之声掩盖而去。 两马又遇几番,两人噼啪在打,此时苏武也知,这个能被吕方捉单斩杀之人,竟也当真不差,并没有他头前想的那么不堪。 苏武倒是不紧张,只管更冷静一些,慢慢来就是。 却是周遭之人都紧张不已,许贯忠更是紧张,连连在呼喊之中去问荣:“荣将军,你可盯紧一些,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荣点头:“虞侯放心就是,将军游刃有余,我自看得清清楚楚,真要动手,我这羽箭瞬间就去!” “好好好,万万不能出的差错!”许贯忠又是叮嘱。 荣只管定睛去看,只看苏武陡然变了战法,不再两马相错,而是相遇之时用座下宝马去挤那贼将之马转向,便是要两马并行。 道理也简单,交错来去,只容得一二合,便是这么打,便是有了优势也难以步步紧逼。 如此两马并行,苏武自是占了优势,居高临下的优势,那厉天祐不仅马矮,人也矮上苏武不少,如此一比,苏武便比厉天祐高上一个头不止,两人皆是披甲,那就只管又砸又戳。 厉天祐此时立马再落下风,越落下风,便越是只能招架,越是只能招架,便越落下风。 眼前看去,那自就是苏将军出尽风头,正在大展神威。 左右喝彩之声连连在呼。 “好!” “将军威武!” “将军好武艺!” “将军神勇!” 苏武却越发冷静,占优之下,便更不心急,敌人赌的是命,敌人会急,敌人越急,他便更要冷静。 厉天祐又岂能不急?此时说什么马匹差距之类,已然也晚了,只管是想尽办法去抢攻苏武,哪怕是用枪尾去扫一下苏武腰腹,也要奋力去搏。 苏武双手持在长枪中间,一边打砸一边格挡,两马绕圈在奔。 不仅苏武在奔,场外荣竟也在奔,他并不打马,双脚来奔,只管是不能让将军离得太远,随时随地,神箭就去。 只看那两马并行之间,一直是踏雪乌骓在挤压厉天祐的坐骑,便也挤得两马绕成了圈子。 苏武此时当真游刃有余,便是冷静在想,如何一击而胜。 来去之间,已然打去二十几合。 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那就想定一法,就看苏武右腿慢慢从马镫抽出,枪头再去一砸。 那厉天祐自又举枪一挡! 苏武再把枪头横来往那厉天祐面门一扫,厉天祐腰间往后,堪堪躲过。 便是轮到厉天祐抢攻了,便是枪尾也再去扫苏武腰腹,哪怕即便打上去并不能有多大伤害,也猛力去打。 苏武枪尾来挡,却是莫名之间,一条腿已然从马镫抽出,奋力往侧边去踹。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绝技,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早早几番,苏武就要抽腿去踹了,一直等到此时此刻才出这一腿去,也是高低之别,苏武抬腿能踹到厉天祐,但厉天祐抬腿是万万踹不到苏武。 只看眨眼之间,苏武腿去,结结实实皆在厉天祐腋下之处。 厉天祐身形应声就偏倒而去,下意识里腰腹发力,不愿落马,乃至重心也失,却还用脚在勾那马镫想要借力。 厉天祐倒也着实厉害,还真就没有落马而去,摇晃几下,又用长枪撑了一下地面,竟真又坐正。 其实,不该坐正的,落马也无妨,马速并不太快,落马翻滚几下,起身站定还能再战。 却偏偏不落马,强行坐正起来,只管抬头还未来得及看什么,就是两眼一黑。 一杆浑铁枪,重重砸在只顾着要翻身坐正的厉天祐头颅之上,那铁盔砸得是火星四溅,人更是两眼昏黑,直接栽落马去。 厉天祐在地上翻滚几番,昏懵之间,起身来站,也还要左右看看,耳朵嗡嗡在响,左右去看,便是看苏武在何处。 苏武在何处? 已然打马就来,长枪夹在腋下在挺,最基础最简单的冲刺之法。 那落地站起的厉天祐,自也发现了苏武又到,连忙持枪要去格挡,人却还是昏昏蒙蒙状态…… 嘎吱一种抓耳挠心之声,马速带着苏武,苏武的手臂奋力去捅刺,极致的稳准狠。 便是捅过去后,苏武手臂一松,再是一拔,打马而过。 苏武头都不回,只管往那城门之处再去。 那苏武身后,是厉天祐满脸紫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喉咙里呜呜而鸣,随即,双腿先软,双膝跪地,身形在栽。 呼喊喝彩,已然震天在响,将军神威,将军神勇,将军威武…… 军汉们刚才岂能不也是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上了? 此时那颗心再落胸腔之中,那股子激动,便是手掌捏拳,猛力砸向空中,脚更也在跳。 许贯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算是顺了一口气去,荣此时回来了,还笑着说:“许虞侯,这算不得什么,昔日里,将军可是当真自己身先士卒爬墙之人,与个贼人捉单,何必如此担忧?” “诶,事关重大,事关重大!”许贯忠连连说道。 荣转头去,近处看看,远处眺望,只道:“你看军中,不论是京东军还是西北军,哪个不喜?” 许贯忠挤出笑脸:“但此番,不妥不妥,着实不妥!” “这不已经妥了吗?”荣哈哈笑着,便是他心中,也喜。 “与你多说不得……”许贯忠摆着手。 却看城头那边,将军稍稍抬手,示意众人禁声,军汉们由近及远,慢慢停了那欢呼雀跃。 苏武先看方腊,方腊本也在看苏武,此时连忙避过眼神。 再看王寅,王寅连忙抬头开口喊:“司元帅,大局已定,开城吧,圣公念你,愿与你相见来谈……” 城头上,不知多少人目光已然起了呆滞,不免还是那圣公金身已破,世界也塌。 司行方左右看了看,谈了一口气,却还问一语:“圣公,当真就此降了吗?” 方腊点头,往上招手:“罢了吧……” “唉……”司行方长出一口气去,把自己的兵刃放在垛口靠着,慢慢卸甲,慢慢转头。 苏武已然打马转头,把那长枪往范云一扔:“擦洗一下,上桐油!” “嘿嘿……得令!”范云高兴不已,把苏武的长枪扛在肩上,打马随着苏武往大阵而回,便是一边走,一边扬头左右去看,那叫一个与有荣焉。 便是左右军汉,哪个不来看苏将军?眼神热烈热切,一直跟着苏将军远去。 范云不免也还有话语:“将军神勇无比,天下无敌,万夫莫当之勇也!” 苏武还装一把:“小贼罢了!” 范云神采飞扬:“那可不是小贼!将军,今日此事,我回了湖州就说与小枝娘听,往后啊,生得七八个儿子,都给他们说!” 苏武转头笑来:“你这厮,三句话不离小枝娘,五句话不离生儿子。” 苏武所言显然不假,两人近来几乎形影不离,范云最近就是这般。 “嘿嘿,将军,你难道不想念那孟娘子吗?”范云也问。 苏武笑容就止,叹一口气去,不说话。 范云又道:“将军,听说孟娘子有身孕了?也不知几个月了,也不知咱赶不赶得上……” “算起来,四个多月了吧,快五个月了。”苏武答得认真。 “将军,咱离家也有四个月了。”范云记得很清楚。 “是啊,该回家了。”苏武点头,双眼往北看了看,回去就要成亲了,一个程小娘,一个孟娘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愿呢? “回家好!回家就生儿子,多生几个,能读书就读书,读不进书的就……嘿嘿,当军汉!”范云憨笑不断。 身后嘎吱在响,范云转头去看,又说:“将军,贼人出来了。” 苏武并不转头,只管打马往前走,回那大营去,善后之事,自有人忙碌。 许久之后,大帐之中,济济一堂。 苏武左右去看,只说一句话:“议一议分钱之事,此时分好,免得到了新城,或者杭州,还有变数,我自做主,一应来分!” 刘延庆一礼就来:“将军义薄云天,我等铭记在心!” “不说这话,都是自家兄弟!”苏武大手一挥,又抬手去招,招的是朱武。 朱武手中有账册,便往前来。 苏武先说话:“诸位,清溪之钱财,我不言,诸位不问。” 苏武直白非常,刘延庆立马就说:“这是哪里话,将军不必如此来说,将军之义,军中哪个不知?将军从来亏待过何人?只管是将军怎么分,咱们怎么应!” 王渊立马也道:“是极是极,将军此时来分,就是情义无双!” 刘光世更是来说:“哥哥切莫说那些羞臊人的话语了!” 苏武点头,再示意朱武。 朱武来开口:“建德城,钱财之物,折价二百二十万贯,桐庐城,钱财之物,约莫折价一百七十万贯,拢在一起,共三百九十万贯左右……” 苏武又是一语:“那我再添十万贯进去,拢共四百万贯,诸位,还有越州姚平仲将军,与河东关胜之部,分了去。” 就听满座,皆是那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还有那啧啧之声。 刘延庆甚至来说:“这这……这也太多了……” 这着实太多了,便是再如何分,刘延庆一部,人也多将也多,至少能分一百多万贯去,这般的数目,刘延庆这辈子几十岁的人生,何曾见到过? 苏武摆着手:“不多不多,回去之后,军械马匹之类,样样都贵!” 刘光世都点头愣愣来说:“是是……是有点多。” 苏武还言:“新城再下,想来也有不少,到时候,皆分了。” 这件事要结束了,来日战阵还要相会,苏武只希望到时候再看得诸部军伍,那也是铁甲一丛丛,匠人无数,健马驰骋。 苏武如今,格局也越发大了起来,种家军还不知如何,反正眼前这些人,苏武已然当做嫡系看待,想的也是刘光世,韩世忠,吴玠吴璘折可存…… 年轻人马上就要登上舞台了,这些年轻人,往后定也是苏武手中的利器。 至于那什么信仰忠诚之类的事,苏武并不多担忧,许多事,真到了那一步,错综复杂之间,不免也是个裹挟。 便是他赵匡胤陈桥兵变之时,难道天下之军将都与他一心?显然不是,也是个裹挟而已。 王渊说的一语来:“是不是把婺州王总管给忘了?” 苏武笑着摆手:“此事,我自有安排,忘不了的。” 婺州兵,那更是嫡系中的嫡系,苏武能亏待?如今所分,是西北遥远,苏武手插不过去,两浙之地,河运海运,苏武的手就在这里。 王渊点着头:“那就好那就好……” 苏武已然起身:“好了,不多言,今日分定,诸位自去装运,到得新城与杭州,便也不会再有反复了。只管也……藏着掖着一些,莫要对人言。” 刘延庆连连点头:“知晓知晓……” 王渊也点头:“将军放心,岂敢对人言。” 刘延庆也问:“苏将军,那我等是按照人来分?” 苏武点头:“只管每个部曲人数多少,按人来分。其他再赏功抚恤,我自再来,枢密院里也有定夺。” “好好好!”刘延庆虽然年老,却也心中激动,这笔财发得太大。 “明日再开拔,往新城去,想来王荀之婺州兵,也当赶到新城了。”苏武掌控着大局,掌控着各部动向,着实也劳心费力。 刘延庆却还唏嘘一语:“最后一战了……” 苏武起身,左右拱手:“最后一战了!诸位用命!” 众人起身一礼:“定当用命!” 一时间,气氛又掉下来了,竟是众人真有几分离别之不舍。 那韩世忠更是来言:“哥哥,分别之后,我定与你多来书信。” “好好……”苏武点头,却也一笑:“还不是分别之时,分别的时候再来矫情,哈哈……” 刘延庆也来笑:“也是也是,分钱分钱……” “刘总管好好分……”苏武已然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大帐之外,放眼左右去看,苏武竟也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千军万马在手的感觉,着实是男人真正的享受。 许贯忠也跟了来,在问:“将军,说起来,这些贼汉,许多人真有那悍勇的本事。” “你是何意?”苏武笑问。 “将军,而今降者众多,从那王寅与庞万春,再到司行方……我的意思是,许多悍勇之辈,军将也好,军汉也罢,既是要带回京东,此番回去,京东当也要扩军才是……”许贯忠说着。 “此事……可以!”苏武点头。 “但也怕他们……心思不端……”许贯忠又道。 “不难,先遴选降将心腹精锐,再遴选一些悍勇健硕充厢军辅兵,严加操练,发粮发饷,当也慢慢心思定下来,军中,有同袍,有一层一层的军将,皆是管制,若是打外敌,当不至于心思不端……” 苏武也有分析。 “嗯,那就先试一试诸降将之心腹,若是不差,再往其他人去遴选。将军要多少之数?”许贯忠问。 “如今,加上湖州兵,堪堪两万,我要……”苏武抬了一只手。 “这么多?”许贯忠有些吃惊,他本以为是再加个三五千之数,没想到是要五万之数,那就是还要三万人,许贯忠岂能不惊? 苏武点头:“京东兵也还要招,贼兵不能太多,一万为好,一万五最多了,且看京东兵的招募情况,若是京东兵好招,那贼兵多用于辅兵之用,若是京东兵招募不顺利,那就把贼兵充入战兵。” 许贯忠还在吃惊:“将军,这么多兵将……” “多多益善,马上宋辽开战,上阵只怕损失不小,既要胜,还要保住实力,若是实力不在,那女真,许也是虎狼之辈也!驱虎吞狼,还要防着虎呢……”苏武说战略。 许贯忠是聪明人,自是认同:“就怕……这般之数,枢密院何以成得了名册?” “我来想办法……”苏武说着,许多事,苏武想定了,便也是苏武的野心在发,此去京城,顺利也好,不顺利也罢,但凡有五万兵在手,捷径也好,难路也罢,进退自如。 天子?天子算个屁! 从此,命运才真正在自己手中。 苏武一直有一种不安之感,唯有如此,唯有真得五万兵,才能治好苏武这不安的病。 (兄弟们,感谢大家的订阅与票票,拜谢!爱你们!) (本章完) 第204章 谭相公旗开得胜! 第204章 谭相公旗开得胜! 新城,并不大,却也说是有二十万贼,至于哪里来的二十万贼,到底实数多少人,着实无从考证。 谭稹之军,在此围困许久,倒是打过了几次,自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熙河军不卖命的情况下,这城池是万万不可能破的,即便熙河兵再卖命一番,这城池也不一定就能破。 只因为那国师邓元觉着实与旁人不同。 这些日子,谭稹也就老实了,老老实实围城,老老实实吃饭睡觉。 大帐之外,只管是那游骑来报:“禀报相公,苏将军之前锋骑兵,已然到得西城不远。” “什么?怎么就到了?”谭稹惊讶非常,他并非惊讶苏武会来,只是惊讶苏武怎么来得这么快! 一旁辛兴宗也惊讶不已:“是啊,头前怎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是说……战事不利?” 那游骑摇着头:“小人不知。” “再探!”谭稹抬手一挥,游骑自去。 谭稹忽然笑了起来:“许真是战事不利,哈哈……否则不可能回得这么快,若真是战事不利,孤军深入,如此退军……是不是罪责?” 谭稹还要问辛兴宗,这种事着实有些不好界定。 辛兴宗认真答:“若是损兵折将,大败亏输,那自是罪责,若是安然退回来了,枢密院里、朝廷里,倒也论不得什么罪。” 谭稹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又笑起来:“也无妨,即便不是大败亏输,他自退到新城来,那就得与咱们一起重新来过,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去打,如此就算是两军合为一军,好说,好说好说……” 辛兴宗点着头,却忽然一语:“总不能是……睦州歙州皆定,如此回军吧?” 谭稹只管一语:“不可能,万万不可能,那苏武即便再善战,也万万不可能这么快平定两州之地,那方腊麾下皆是信徒信众,其中不乏精锐,若论野战,苏武麾下骑兵自是可以逞凶,但攻坚之战,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去打,岂能那么简单?” 倒是也有道理,辛兴宗点着头:“若是一二月去,许真是两州平定,这般短短十几二十日,许是真不能也……” 却听门口就报:“禀报相公,苏将军大营之外请见!” “嗯?”谭稹起身了,颇有疑惑,苏武随前锋而来,第一时间就来请见,莫不是…… 谭稹再笑:“大败亏输,定是大败亏输也,否则何以如此心虚?” 苏武在谭稹心中,只管是那年轻不懂事的愣头青,有小聪明,无大智慧,肯定是心虚才如此急着来见。 辛兴宗便也点头:“那……相公见是不见?” “不见!且也教他吃瘪之后,知晓厉害,教他一番人情世故。”谭稹大手一挥。 辛兴宗点头准备往外喊话。 却是谭稹陡然又改了主意:“还是见一见,哈哈……既是大败亏输,那我着实有些等不及要看那苏武面色如何……又如何与我分说……” 一旁辛兴宗愣了愣,这谭相公,真是…… “那就把人请进来吧……”辛兴宗往外去喊。 就看谭稹,端坐正中,忽然开始捋了捋官帽上的左右黑色帽翅,然后顺了顺身上的衣衫,袖子也甩了几下,甩得平平顺顺…… 然后,端正坐定,便把表情板了下来,甚至还有虎目微微一张,便是威严得紧。 片刻,苏武进来了,龙行虎步而来,身后几个大汉跟随,进门之后,拱手一礼:“见过谭相公!” “嗯……”谭相公自是鼻孔出气,斜眼打量。 苏武自顾自去坐,谭相公已然就皱眉,这厮依旧如此,好生无礼,目中无人。 谭相公岂能不给点威严出来,便是浑嗓来问:“战事如何啊?” 这谭稹一个自小阉割之人,嗓子一浑起来,便如公鸭子在叫。 苏武还在左右看呢,怎么连茶水都没一盏,头也不抬就答:“回相公,托天子之洪福,托枢相之威势,战事顺利非常,歙州睦州,已然拿下,如今之贼,就剩下新城一处,正要来打。” “什么?”谭稹下意识站起身来。 辛兴宗也是双眼圆睁,立马出言:“苏将军此话当真?” 苏武只问:“茶呢?怎么连茶水都不招待一盏,我日夜兼程,行军打仗,生死置之度外,到谭相公这里来,怎的连茶水都喝不上?” 谭稹看着苏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说话。 自还是辛兴宗来说话:“上茶上茶……” 然后辛兴宗又问:“苏将军,军中可无戏言,谎报军情,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苏武随意点了一下头:“方腊已然擒在军中,贼人那些什么丞相、尚书、将军,我抓了无数,方腊之叔父已然也刚刚擒获,方腊之侄,已然伏诛,等得两日,就都到了。” 谭稹陡然感觉有些泄气无力,呆呆一坐,叹了一口气去,不言不语。 辛兴宗挤出一个笑脸:“恭喜苏将军,贼众皆擒,社稷之福也,天子之福也,朝廷之福也!” 苏武摆摆手,笑道:“虽然贼人悍勇,但战事倒也不难……” 谭稹闻言,忽然抬头,心中早已不爽,一语要去生气,又吞了吞口水,收了回来,又认真打量了一下苏武。 不免也想,怎的这个苏武打仗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 凭什么? 谭稹生气是自然,却也有羡慕,着实羡慕,这般大功,若是在他谭稹之手,那真是回京就要入枢密院,不是什么枢密院使、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那是不在乎下的,立马就是大权在握,甚至也就与童贯平起平坐了,京中之人,哪个不称一声谭枢相?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谭稹显然就是这么想的,乃至,那些相公们也是这么说的,天子也是这么寄望期待的…… 如今,事情已然要收尾了,一切成了梦幻泡影。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导致事都成了,却与他谭稹无关? 却听辛兴宗来问:“苏将军,既是如此连战连捷,怎的我这里却不曾听闻什么消息?” 苏武直白一语:“浙西多山,那自是我有意封锁了消息……” “这般是为何啊?”辛兴宗不解问道。 苏武看了一眼辛兴宗,又看了一眼谭稹,不答话。 谭稹气得又起身来,好似就要骂人,却问了一语:“想来,此番苏将军得了不少钱粮吧?” 苏武点头:“不少……” “那……账目如何?”谭稹再问,他如今明白了一些小道理,第一个小道理,那就是在大宋朝领兵打仗,有钱就什么都好说,没有钱,什么都难。 “哦,谭相公问的是这事?那还没具体点算下来,只管是兵贵神速在打,到时候点算下来了,自是往枢密院里去报备,相公到时候若是想查问,只管往枢密院里去看账册。” 茶水终于来了,苏武端起来在喝,还有点烫,吹了几番…… “那你今日何事?”谭稹问这话,就是要赶人走了,这叫他如何受得了? 苏武把茶盏一放,开口:“那就说正事……是这般,新城,已然是贼人最后一处,我麾下大军一日半或是两日就到,这战事怎么打,岂能不来与相公商议一番?” 谭稹下意识里就要拒绝苏武,便是挥手一语:“我领兵在此处,已然打得这么些时日了,克城就在须臾之间,苏将军连番大战,想来军中疲惫不堪,且观战就是,看我如何破城。” 苏武起身了,拱手一礼:“也好!那就告辞!” 说着,苏武出门就走。 谭稹陡然暴怒,俯身而下,双手一挥,条案上的诸般公文与文房之物,掉落一地。 更有话语来说:“小贼欺人太甚!” 辛兴宗连忙起身来劝:“相公何必与他见气?他不过一介武夫罢了,狐假虎威而已,来日方长,自有相公扬眉吐气之日。” “我岂能不知此理?便是气煞我也,此番,无论如何,也要攻下新城,无论如何!”谭稹此时,那是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辛兴宗心中无奈,却也不得不去想一想,想来想去,答道:“许……不那么难。” “说,详尽来说!”谭稹一语。 “既是那方腊与诸多贼首皆已就擒,想来那石宝与邓元觉知道此事,定然惊慌,那城里的贼人更会惶恐,此军心士气,大减,许真能打下城池!” 辛兴宗如此说着。 “对对对,你说得对!”谭稹闻言大喜,若只破一城回京,虽然不至于太丢脸,那也没什么脸面,若是破得两座城池回京,虽然不是那么长脸,但脸面至少是保住了,他还是第一次上阵领兵,甚至天子说不定还挺满意。 辛兴宗又说:“若是还有那苏武数万大军集结在此,即便是观战,那也是场面,必更能震慑城内之贼,教贼人士气更落!” “有道理,此城可下,速速聚来军将,商议攻城之事,先与诸将好好说一番,只管把那在杭州卖了粮的钱拿来全部战前赏赐了去,虽然不多,城破定再来补!”谭稹已然激动起来,还真别说,这么一分析,这城池还真不难打。 诸般军将立马来聚,只管先说苏武之事,众人其实很高兴,总算是要打完了,可以回家了。 再说一番辛兴宗的分析,众人更是高兴不已,这番分析着实太有道理,好似就要白白捡到一个便宜,一时间气氛倒也热烈起来。 甚至还有人主动请缨,立马又有不少人起身请战,便是最后都想捞一点功劳去。 苏武那边,自是在选地方扎营,先扎个小营,等到大军皆至,再扎大营。 便是要坐看谭稹攻城。 倒是苏武麾下骑兵,慢慢又来不少,四五千之众。 只待第二天大早,那号角在鸣,诸军开始围城列阵,苏武已然骑马前来观瞧,甚至就到谭稹将台之上去坐。 今日谭稹,还真不与苏武一般见识了,甚至还能有笑。 只看眼前千军万马,着实威势不凡,当真也是全军皆出,虽然列阵不快,散散乱乱,到就这个架势,作为一军之主帅,岂能不是一种无比的成就感? 这一点上,苏武还是能与谭稹共鸣。 若是再想自己要破此城池,谭稹不免心中更是爽快,看到苏武来,还真能笑出来。 苏武拱手一礼:“谭相公,预祝旗开得胜!” “好说好说……”谭稹挥着手,倒也并不多看苏武,只管等着诸部站定,起鼓攻城。 攻城之前,也当还有一番事情要做,那就是城下喊话,把方腊就擒之事告诉城内之人。 倒是谭稹也问:“那方腊什么时候会运到此处?” 苏武也答:“今日一天,明日定是能到,就看是上午到还是下午到。” “好好好,今日一战,若是不克,明日再战,定可城池!”谭稹如今也懂得不少了,事情不必急,慢慢来,今日城内之人许多是不信,明日等方腊到了,由不得不信,如此也是攻心。 苏武也明白了,今日看来只是“操演”,明日才是真章。 那就看看操演也好,只管看得来来去去的军将步卒,苏武看得也认真,这些京畿之兵,苏武得认真看…… 也看看哪些人实在不行,哪些人兴许还有一点点本事。 来日,若是万一真要领兵入东京,这些人自就都是对手,把对手都做一个真正了解。 不得多久,鼓声就起,开始攻城,呼呼啦啦去…… 打得一番,不得多久,又呼呼啦啦回来…… 一旁谭稹只管说:“今日不错,明日再战!” 苏武也就起身了,说起来,这新城之战,若是谭稹不主动让苏武来打,苏武还真不好去打,不大的城池,几边营寨围困,位置都给谭稹占着了,去抢也名不正言不顺。 苏武回营,只等明日再来观战,明日应该京畿诸部就真的要使力气了,要建功立业,到时候真看看有没有哪一部当真有几分战力。 下午半晌,苏武也忙起来了,王荀到了。 来了不少人,铁甲也有两三千,灰布麻衣那是满坑满谷,但人人兵刃在手,王禀父子做事,着实不差。 苏武看得是欣慰不已,王荀见得苏武激动非常,上前躬身大礼。 苏武站在大帐头前,问:“你此番带得多少来?” 王荀答道:“将军,此番我带了两万六千余人。” “那你父亲那里还有多少?”苏武又问。 “父亲那里精锐还有五千,从者还有万余,共一万六七千!”王荀嘿嘿笑着,便是知道此时此刻,是给老板汇报工作的时候,便是要让老板知道,给的那些钱粮甲胄等物不白给,都用在了实处。 苏武当真欣慰,只道:“如此,数目倒是多出来不少。” 王荀立马回话:“家父说,此时先平定贼乱,只待平定之后,战兵辅兵,再来遴选汰除。” “嗯,也好,到时候啊,你与我入京去,你父亲坐镇两浙,诸多城池皆是空虚,到时候啊,就先都有婺州军分兵去驻。” 苏武早已把这些事都想定,他若是大军皆走,那些城池自要人去守。 “末将自当牵马坠蹬,随在将军左右!”王荀大礼来拜,岂能不知其中之意?从此他显然就是苏武身边亲信之人了。 “不说这话,生死与共一遭,都是自家兄弟。你且带人先去扎营,缺什么东西,只管来说……”苏武笑着说道。 “拜谢将军之大恩!更代父亲再拜将军一礼!”王荀大礼而下,深深去躬。 苏武抬手就扶:“不必如此,你我军汉,刎颈相遇,情义相交,说那些什么提携抬举,更也是你父子二人,用命在搏,前程也好,官职也罢,是你父子用命搏出来的!” 王荀听得这话,感动不已,非要把这个躬身大礼拜下去,便也使劲。 苏武微微笑着,做了几番拦阻之后,也就让王荀拜下去了。 自又是忙碌而起,一夜过去。 翌日,陆陆续续又有大军在来,军队一旦过于庞大,就不可能每一部都同时到达一个地点。 苏武也是最近才知晓这些事来,这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也不是有什么深层的道理,但这种事,没看到没遇到,就会不知道。 行军打仗,有时候说起来简单,但当真复杂。 一部一部,皆在到达,西城之外,那是热火朝天,战事要定,军汉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一想是马上要回家了,二想,那就是马上要带着不菲的钱财回家了,男人之成就感,在这一刻,无以复加。 其实,军心有些散了,苏武便也知道,往后万万不能再这般早早散了人心,这样其实很不好,这是他的问题,以后一定要注意。 不免也想,这一战,还有一支“怨军”在,就是婺州兵,其中不知多少是来报仇雪恨的,正憋着劲在。 战事倒也还在掌控之内。 中午,方腊等人也到了,那谭稹的游骑盯着在看,自也知晓了消息。 吃罢饭食,京畿诸军再次列阵。 苏武自又往那将台去坐,京畿诸军,此时当真嗷嗷叫,精气神不比以往,各部列阵去,那是兴奋不已,好似破城信手拈来。 苏武落座将台,刘延庆自是也在,谭稹开口在说:“今日,定当破城!” 刘延庆也说一语:“谭相公旗开得胜!” 自是就在今日,就在头前不久,刘延庆带着不少人去拜会过谭稹,也送了一些个人的礼物,不算小。 谭稹此时,当真心情大好,许也是刘延庆之前拜会的时候,会说话,说的话格外好听。 苏武这厮,非要打破这个氛围,说得一语来:“谭相公,城内那个邓元觉,着实非同一般,不好相与啊……” “想他也看到了那方腊的囚车,还有那些贼寇的文武百官……”谭稹如此来说。 “怕是没看真切……”苏武还真是老实人,他还想着帮一帮谭稹,是不是要让城里的人看真切一些。 没想到谭稹来说:“我如此大军围城,加在一起十数万人,便是这个架势,一个小小新城,如何不下?那城中之贼,只怕早已惶恐不安。” 苏武闻言,嘿嘿一笑,那就看着吧…… 那邓元觉,正就在城头之上,和尚的光头之上,长出了一下发茬,又高又壮,若是苏武在此看到,必然觉得此人真是一个翻版的鲁达。 他还与鲁达不同,而今之鲁达,早已是个军汉模样,此人却还是一身和尚打扮,连兵器都还是一柄锃光混铁禅杖。 一旁石宝在说:“莫不当真圣公已然就擒?” 邓元觉只管一语:“有圣公要打,没圣公也要打,我等揭竿而起,便是要反这个无良之赵宋,要建那众生平等之国度,即便兵败身死,也当奋力一搏!” 石宝心中担忧,但又把话说回来:“对,远远的也看不清,许那只是官军奸计,乱我军心而已。” 却是邓元觉叹口气来:“唉……许我等真要兵败在此,但……一定还可激励后来之人,就好比那陈胜吴广,虽然未成大事,却是他做第一个,后来人便是无数,即便是败,也要多多杀敌,多杀一个,赵宋也就多衰落一分,后来人,定然可成!” “大师真大义也!”石宝点头说着。 “休要多言,官军起鼓了,来了!儿郎们,多多杀敌,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尔等随贫僧起事,便是活不下去了,那就是早就死过了,是死里求来的几日多活,死便罢了!” 邓元觉大声呼喊来去。 他周遭一圈人,还真就一个个面色坚定。 石宝一时之间,也觉得眼眶微微有红,点了点头,也招呼自己身后诸人:“兄弟们,把命干了去!” 城头之上,自也到处忙碌。 京畿诸部,倒也冲得快,不得多久就挨上了擂木滚石。 还真就有京畿军汉开始爬墙,双方已然开始鏖战,倒是那辛兴宗并不卖力,他只在二阵,只因为前一番着实损失惨重。 苏武认真在看,看看京畿哪一部当真能做到爬墙鏖战,会不会真有那意外之喜。 一旁谭稹已然站起,走到将台之边去远眺,苏武倒是看不到谭稹面容如何,是不是会有紧张…… 正是此时此刻,杭州城内,童贯也在招待客人。 来客杭州钱塘人士,名叫唐恪,本是户部尚书,后来得罪王黼,被贬滁州知州,此时此刻赶到杭州,只为一事,上任杭州。 唐恪拱手在礼:“多谢枢相举荐之恩。” 童贯并不托大,也是起身回礼:“哪里哪里,昔日见得唐相公上书河北边军废弛之事,便知唐相公乃大才也,是那王黼不识良才,而今,杭州大城,萧条至此,我上书天子让你来,却也说不得是举荐,反而是给你添麻烦啊……” “枢相谦虚,下官心中却知,杭州乃两浙之要地,数百万人之州府,鱼米之乡也,实乃抬举也!”唐恪答着,两人也互相作请,前后落座。 “此时之杭州,虽然稍稍恢复了一些,却也难治,唐相公多多费心。”童贯正经在说。 “既是来了,那定是不敢懈怠。”唐恪还真就是个中规中矩之人。 童贯也还有正事,便问:“昔日里,你接送过辽使,也亲身走过宋辽之边境,说一说旧事……” “枢相若问军备,唉……着实不可谈也,河北之军备,真要去论,只当是无有一般……”唐恪曾经就为此事上书大骂。 童贯其实没真去过河北边境,但每年拨钱都经过他手,已然就有怒,又问:“当真这般?无有?” 唐恪点头:“只当无有,无一部真正堪用,枢相问此,莫不是要河北用兵?” “辽国大限将至,那女真金国,连连在胜了,再胜下去,就要到燕云了。”童贯没有完全来答。 唐恪立马皱眉:“蛮夷皆虎狼也,枢相掌兵事之要,定要早作防范。” 童贯只管点头:“是极是极。” “托付你一些事!”童贯再又严肃。 “枢相吩咐就是……” “杭州乃两浙中心要地,更是钱粮财货聚集之地,我若要理河北边事,定少不得钱粮物品之供应,到时候船只走河海而来,你在此地,定要多多照拂安置帮衬。”童贯真正目的在此。 “枢相放心,家国大事不敢误也!”唐恪认真点头。 真说起来,唐恪与童贯,本不是一路人,也不是一党,更不是什么门生故旧。童贯挑中唐恪,并不全因为唐恪与王黼有恶,还因为唐恪就真的是一个而今少有的办事之人。 而今这般局面,只要是真能办事,是不是一路人,不那么重要。 也不是童贯如何心胸宽广,是他真的想做成那件事,把燕云十六州拿到手上。 却听唐恪又说:“真要理清河北边事,枢相就当快刀斩乱麻,当真亲自去,便是从上到下捋一遍,唯有此刮骨疗毒之法,方能见效果。” 童贯摆摆手:“我怕是去不了……” “那……”唐恪立马担忧。 却听童贯又说:“却也有一个人选,他去,当也无妨……” “不知枢相所言是何人?”唐恪问道,事关家国安危,唐恪当真上心,他关注河北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武,你看如何?”童贯还问。 “莫不是说的那连战连捷的前锋大将苏将军?”唐恪来问,说起来,如今苏武之威名,江南东西路,两浙路,荆湖,两淮,已然传遍,甚至可以说,名震南国。 童贯微微一笑:“是他!” “苏将军去,那是合适,只是也怕苏将军以武夫名分,镇不住那河北错综复杂之事,兵事,岂能不是官场?”唐恪答得依旧认真。 说是兵事边事,其实还是诸位相公们的事,并非那些军将之事,就好比说大名府,那就是梁中书坐镇,与索超等人,真有多大关系吗? 搞不定梁中书,说什么大名府? 苏武一介武夫去,岂能镇得住? 便是童贯亲自去,怕也不一定真的好说。河北官场,何人之势?往上找,岂不就是蔡太师? 这些事夹杂其中,又岂是苏武能解决的? 童贯也叹息一语:“尽人事罢了,真若是用兵的时候,河北兵用不了,那也当从旁处来调,让苏武先去看一看,也好有个了解,如此,来日若真有事,也好多一分准备。” “唉……”唐恪有一种无力之感。 就听门口有人奔了进来,正是程浩,他正激动不已:“枢相,枢相,大捷,大捷也,苏将军大捷!” “哪里大捷?”童贯立马起身来问。 “睦州歙州大捷,方腊就擒,方腊拿着活的了。”程浩之激动,已然无以复加,他这妹夫,如今真是有那盖世之功了。 也是这消息,此时此时此刻,才刚到杭州。 “当真?”童贯已然也是激动,一把老骨头,竟也能快步往前走。 “当真当真!”程浩往前迎,手中还有报捷公文,只管递过去。 童贯接在手中,立马就看,连那刚刚到杭州的唐恪,已然也上前来围观报捷公文。 (兄弟们……我就喊喊大家……) (本章完) 第205章 新城,你来吧 第205章 新城,你来吧…… 看得报捷之文,童贯已然就笑:“哈哈……快,着实是快!” 那唐恪也是震惊:“百万之贼,已然就剩下个小小新城,何以这般快速?” 童贯立马解释:“唐相公细看,战法得当也,谋略之道高明,人心之道拿捏,此苏武,已然大成!” 公文很长,事无巨细在说,诸般部署,诸般谋划,如何破城,如何拿人,其实,其中更重要的就是何人立了何功。 苏武是认真汇报,便也知道,捷报到得童贯这里,还要再润色一番,由童贯再发往东京。 只当当真看完,童贯连连在夸:“好,好得紧!” 一旁程浩,早已也凑到一旁在看,他显然也没看到其中详细,边看边说:“苏将军真乃当世名将也!” “嘿嘿……”程浩笑来。 “战事要结束了,好啊……着实是好,战火一止,百姓安居,好得紧……”唐恪慢慢说着,似也深出一个大气去。 他来这杭州,显然也担忧,担忧战事反复,担忧杭州还是前线,担忧自己这官当不安宁…… 童贯显然也知道,便笑着说:“如此,唐相公好好在杭州安心就是,却也还有一事要与唐相公托付一二……” “枢相吩咐就是……”唐恪点头。 “苏武……嗯,我呢,在这杭州里还有一些产业,万请唐相公照拂一二。”童贯还微微拱手一礼。 “小事,小事尔……”唐恪点着头。 童贯显然也很满意,便道:“唐相公初到,我已然安排好了,州衙里里外外都重新布置了一番,人手也配得差不多了,唐相公就在这州衙里住下,那些行李都好好收拾一下,明日起,就开衙办差。” 童贯之手段,也可见一斑,便是这杭州府衙,本来已然空无一人,此时,童贯却已经把衙门里的大小吏员差人都配置齐了,唐恪一来,摊子已然就铺开,只管干活。 换句话说,这衙门里的人,里里外外,都是童贯之布置…… 唐恪躬身一礼:“那下官就先去安置一下……” “自去,辛苦!”童贯又是微微一拱手。 唐恪去了,童贯刚才那比较严肃的表情陡然就变,立马又是哈哈大笑:“好子卿,好子卿!此事做得当真漂亮!” 一旁程浩也笑意不止,也问:“枢相,这般大功劳,回京去,当升官加爵吧?” “升官倒是不好升,但有一事,比升官还重要。”童贯脚步轻快走到条案之前。 “啊?枢相,还有比升官还重要的事啊?”程浩不解。 “那当然!”童贯已然执笔,却是看了看程浩,又把笔放下了。 程浩还在问:“枢相,那是什么事?” “出身!”童贯一语。 程浩立马就懂,恍然大悟之间,更是笑得开心:“若是子卿当真能有个出身,那……那才真是前程似锦!” “不多言,你来执笔,教你一样本事,好好学。我说,你写!”童贯抬手一挥。 程浩立马听话,落座一旁,摊开纸张,舔笔等候。 童贯慢慢开口来说:“臣童贯谨奏,请圣人安,臣得圣命,年初携十数万军南下讨逆,日夜兼程,夙夜忧叹,感念陛下垂爱之恩,未敢丝毫懈怠,自念以死报之,陛下神武昭彰,将士皆奋勇效死,终大破贼寇,勇擒逆首方腊于清溪,再叩陛下安……” 程浩自是奋笔疾书,听到此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学的东西,心中还在疑惑,只听童贯继续来说,慢慢说着…… 忽然话锋一转:“于湖州城南,前锋将军苏武百死,以七千众,击逆贼十万之众,奋勇杀贼,更遭贼内外夹击,人心惶恐,败局已定,惟苏武孤胆以对,身先士卒,奋死再前,几番没于贼阵,险象环生,几番冲杀而出,苦战三个时辰,兵刃加身,大小伤几十处,依旧来去冲阵,终于击退逆贼,斩首四万三千余级,俘虏三万七千余贼……又再战,逆贼二十万再来……湖州城内一片死气沉沉,惟苏武……斩首七万三千余级……筑京观于城外,逆贼闻风丧胆……” 程浩懂了,原来是这个道理…… 童贯慢慢在说,一场一场,慢慢润色,程浩陡然间感觉自己好似真的学会了…… 再是杭州,再又是如何孤胆深入敌后,如何智计百出,如何奋勇当先…… 一篇下来,洋洋洒洒万字不止…… 写完还要重新誊抄一遍,程浩是痛苦的,但也是高兴的,这篇报捷之文到了天子面前,程浩都不敢想象苏武在天子面前,该是什么形象。 又是智计百出,又是百死敢战,又是体恤百姓,又是团结同僚,不知多少次艰难之中,还能振奋士气,不知多少次危难之时,更能力挽狂澜…… 汇报工作,那真是一门学问,真得学!这案牍工作,其实也很辛苦。 童贯也是说得口干舌燥,哪怕誊抄之时,童贯也盯着看,时不时还要删改,遣词造句都要仔细琢磨,可见童贯对汇报工作的事情何等认真。 程浩更是频频起身,也是腰酸背痛,手也开始麻木…… 程浩也有笑语:“这枢相可真不好当……” 童贯也来笑:“世间之事,都难,何其难也!” 这边,正战于案牍。 那边,新城,正战于城头。 只看得那城头之处,攀爬而上的军汉也是无数,却是哪里又有人真爬得上去? 自是那城头之上,抵抗之力着实不小,那邓元觉更是身先士卒,在城头到处来去,麾下军将更是个个悍勇…… 这一彪人马,与其他贼寇,显然真有不同,虽然邓元觉麾下,真正敢战之人并不多,不过四五千号。 却就是这四五千人,堵在城头之上,那些怀着捡漏心态上阵的京畿军汉,又怎么可能轻松爬得上去? 谭稹站在将台头前,已然呼喊不止:“命督战队往前驱赶,退者,立斩!不前者,也斩!” 军令倒是没什么问题,若是在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里,这般军令,那自无妨。 但此时…… 将台上的苏武也起身了,往前走去,他知道,这道军令下去,只怕要起乱事。 第一个问题,督战队是哪些人组成的?他们是不是真的敢阵斩那些不往前去的?他们以往杀过人吗? 第二个问题,是进者多?还是不进者多?若是不进者多,杀得过来吗? 第三个问题,不进者若多,当真杀人,一旦内讧反抗起来,如何是好? 苏武就看着,当真也有督战队前去驱赶,第一个问题就发生了,督战队还真不太敢阵斩自家军汉…… 第二个问题也随之发生,城头上不去,岂不就是许多军汉拥挤在城下?退不退且先不说,进也没处去进…… 将台之上谭稹岂能看不到?便是再去呼喊:“来人呐,速去传令督战队,若是督战不利,督战队也斩!” 苏武听得一愣,这是发了疯了?也知,这更是谭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今日还不能破城。 第三个问题,就要发生了,只待军令去也,督战队里当真就有人开始硬着头皮狠辣起来了。 随之,就是内讧而起,稀稀拉拉,一团乱麻,督战队骑马,要用长枪去捅刺那不前之人,那不前之人转身来,也用长枪去捅那马背上的督战之人…… 苏武已然没眼看,他再一次反省了自己,深入去想这个问题。 一支军队,真要有一个最核心的东西,这个东西可以用很多次来形容,军魂,作风,制度…… 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氛围,这种氛围有了,许多事就都顺理成章有了,若是没有,怎么做都会适得其反…… 眼前就是这般。 苏武也在想,自己麾下人马,这个氛围是个什么状态? 什么样的状态,才是一支军队最好的状态? 苏武想的问题,就是军中思想政治工作的建设,以往可以不想,从今以后,那必然就要把这件事当做重要的大事来做。 这城池,必然是破不了。 连一旁的辛兴宗都知道,已然开始皱眉低头。 辛兴宗也来看苏武,苏武也看去,两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但没有话语。 谭稹已然跳脚在骂:“直娘贼,何以如此不堪一用?” 恼羞成怒,大概就是如此。 苏武还出言劝解:“谭相公,这新城之贼,还真不同旁处,颇为善战。” 苏武是真心之语,他甚至也知道,若是头前强攻清溪,想要彻底破城,必也是千难万难。 但谭稹听来,岂不就是讽刺?便是回头怒目看得苏武一眼,说道:“强军皆在你手,你却说得轻松……” 苏武倒也不在意谭稹的误会,便道:“谭相公,可从长计议也!” 人命就是人命,京畿之军的命,也是命,那城头之上檑木滚石,火油在烧,箭矢在射,城池攻不上去,白白死伤而已。 这事,怪不得京畿的军汉,怪不得个人,人家本就是泥瓦匠灯笼匠,人家在京畿之地,饭都吃不饱,何以指望他们能奋勇效死? 苏武是真劝,人家毕竟也是丈夫、儿子、父亲,也有家人在苦苦等候,没有必要的死伤,何必呢? 谭稹自是不听,转头就喊辛兴宗:“你去,你带麾下部曲速去,驱赶军汉向前!” 这是要辛兴宗去做那心狠手辣之人。 辛兴宗无奈,只得得令而去。 也不知道辛兴宗会不会偶尔也后悔……后悔自己昔日的决定…… 辛兴宗打马去也,不得多久,就出得两千来人,开始驱赶军汉,手段自也狠辣,熙河兵是真要杀人,杀人不眨眼。 还别说,真有点效果。 一时间,本来已经有些散乱的阵型,陡然紧密起来,不知多少京畿军汉被赶到城墙之下,密密麻麻。 也有人还在爬墙,奈何就是不能上城站稳脚跟。 更多之人,都在城下挤作一团,城上的箭矢滚石,又哪里会吝啬…… 唉…… 苏武看得叹气…… 转头去,不看了,生在这个时代的普通人,真是悲惨,是造孽。 也想历史上童贯伐辽之大败,那些军汉,被辽人杀的也并不多,竟是还有许多人是被自己人踩死的…… 所以说,百姓、普通人,是不能用来责怪的。 时代之悲哀,历史之失败,归根结底的责任,一定在精英阶层,在统治者,一定不在百姓,也不在军人。 辛兴宗在奋力驱赶,这城池能破吗? 显然还是不能! 谭稹跳脚在喊,左右在呼,骂骂咧咧,愤怒不止…… 直娘贼,傻屌,蠢豚,米虫…… 那脚步跳来跳去,撕心裂肺骂着骂着,谭稹也累了,转头来看苏武。 苏武沉默无言…… “谭相公,鸣金吧……”苏武这没有看笑话的心态了。 这还是内部战争,这若是外部之战,苏武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哪怕是进攻方,大军定然早已开始逃散…… 谭稹转头慢慢走来,落座,又看一眼苏武,莫名问了一语:“苏将军何以破城?”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许多,苏武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谭稹再问:“是因为你带的兵马都精锐,我带的兵马皆不堪,然否?” 苏武答案太多,却点头一语:“然也!” 谭稹无力摆了摆手:“鸣金吧……” 那早已等不及的令兵,飞奔就去,鸣金之声,立马就起。 不知多少人如蒙大赦,潮水在退,最有感触的,莫过于辛兴宗,他在阵后,真是长舒一口大气去…… 谭稹忽然也问:“何以强军?” 苏武看着谭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有许多,一时间,又从何说起? 谭稹再是一语来:“苏武,我若执掌枢密院,定然重用于你,倚为心腹!” 这是橄榄枝,是谭稹最失望最失落的时候,抛出来的橄榄枝。 苏武无奈一语:“人心之道,便是如此,我若此时应了谭相公,天下之人,如何看我?麾下军汉,又如何看我?此,军汉之所念也,军心之所在也!” 谭稹叹了口气,又问:“若是初见,见童枢密,我谨小慎微以对,是不是一切自用不同?” 此时再看谭稹,苏武其实有一种可怜他的感觉,奈何,政治不是玩笑。 苏武挤出笑脸来:“谭相公当是知晓宋辽之事,若真是让谭相公领兵去收燕云,谭相公心中当真不忧愁?” 不想谭稹一语:“若是有你为我之心腹,我当真不忧愁!” 苏武一笑:“相公高看我也!” 谭稹叹着气,起身看了看那潮水而退的场面,看着四处乱哄哄的场景,叹息一语:“新城,你来吧……” 苏武起身:“那明日……我就来了!” 谭稹点点头,浑身上下,皆是失落模样,却是又来一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武啊……你啊,终有后悔之时。” 苏武笑着点头:“时也命也,左也好,右也罢,非人力所能谋。” “傻啊!”谭稹还是叹息。 “许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苏武也答。 “哼哼……年轻好,说起来,我也还算不老,也还年轻……”谭稹笑着,笑出了某种蛰伏。 “预祝谭相公前程似锦。”苏武拱手一礼。 “哼!”谭稹转头就走。 一旁刘延庆,皆听入耳,也已起身,与苏武拱手一礼之后,便跟着谭稹而去,快步去追。 苏武也回了一礼,点头有笑。 我来! 苏武起身走到将台头前,左右去看,那壕沟走向,看城墙高度,看许多事…… 看得许久,苏武下了将台,上马归营,不得多久,数千骑兵,分了几部,绕城在奔。 先防备一事,防备城内之贼趁乱出城袭营,怕的是谭稹营寨被袭,怕谭稹炸营。 第二件事,大帐开会。 诸多军将济济一堂,苏武开口就问:“明日攻城,谭相公把战事教在我手!” 众将皆是一脸高兴。 请战之人已然开口,谁也没有王荀快,只管起身拱手在说:“愿为先锋!” 苏武直接点头:“好,婺州兵先登!” 要来硬的了,来硬的之前,苏武还有准备:“明日,把方腊与他麾下诸般贼首的囚车就推到城下去,让他们看着婺州兵攻城,也让婺州兵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去先登!” “好,再好不过!”王荀高兴不已,他麾下之人,哪个不是仇怨深重?就是来报仇的! 方腊囚车就在城下跟着看着,岂能不是士气高涨? 当然,王寅庞万春等人,不在其中。 “二阵何人?”苏武再问。 刘光世已然起身:“鄜延军!” “好!”苏武点头。 “得令!”刘光世一礼,落座。 “左翼?”苏武眼神扫视。 “末将愿领!”王渊开口。 “好!”苏武点头,再问:“右翼?” 杨惟忠也起身了:“末将领命!” 苏武哈哈一笑:“可!” 这会议,开得简单,甚至不谈细节了,便是熟练非常,不必担忧。 “主攻东城,其余人南北列阵也攻,围三缺一,留西城为退路,骑兵不动,若是贼逃,便去追击。”苏武视线再是左右一扫。 众将皆是起身:“得令!” 便也各自散去,开始准备,河道之边,许多货物也在往大营运送。 军械长梯之类,要往谭稹营寨去运,还有许多就丢弃在了战场之上,也要去收拢。 苏武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帐,也出去看了看热火朝天在忙的各部军汉…… 仗要打完了,苏武心中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觉,有一种舍不得…… 又好似是一种离别之念…… 第二日大早,苏武上将台稳坐,依旧坐在谭稹身边,只是今日,谭稹是来观战的。 将台之下,也站满了人,京畿各部之军将,此时都只能站在将台之下,一个个是那垂头丧气的模样…… 显然谭稹将他们骂得不轻…… 谭稹看着排兵布阵的情况,也来问:“苏将军这先登之军,是哪一部啊?” 显然他是看出了不同,苏武也答:“婺州兵。” “婺州兵?”谭稹疑惑,再问:“婺州哪里有兵?” “那婺州有个军将叫做王禀,他带了八百来人在婺州辗转坚持了三个月,后来我到了,他便来投,又招揽了一些旧部,这些日子,他在婺州招募了许多乡勇,如此,便有了两万多人。” 苏武没有什么隐瞒。 谭稹惊讶来问一语:“这般之军,你让他们先登?” “其中多是与贼寇有仇恨之人,此来报仇雪恨也!”苏武答道。 “嗯?”谭稹忽然明白过来了,又说一语:“我当在杭州也招一些乡勇才是……” 说出来,不免是悔之晚矣,便也想,即便是杭州乡勇,也肯定比京畿之军打得好…… 也是头前着实没想到,京畿之军,竟能不堪用到这个地步,来之前,那些京畿军将,哪个不是在谭稹面前拍着胸脯自吹自擂? 谭稹最初,还真就信了!此时岂能不悔之晚矣? 只待各部就位,倒是婺州兵就位最慢,甚至婺州兵之内,也有分别,头前铁甲军汉,那是早早就位,后面那些缺甲胄之人,着实也是有些散乱。 倒也无妨,只管击鼓。 王荀亲自扛着长梯,已然迈步去,那新城之墙,倒也不高。 十数万大军围在此处,这新城,怎么都是要破的,不可能有意外。 那方腊在囚车之上,已然就被推到了城下。 邓元觉岂能看不到?文武百官一大堆,囚车上百辆,摆在前面,只当木盾来用。 那方腊还不断在喊:“邓元帅,邓元帅啊,莫要再打了,莫要再打了……” 邓元觉泣血大喊:“圣公,你我,陈胜吴广也!今朝同死,自有后来之人,自还有沛县刘邦,自还有江东项籍!” 方腊听得一愣,不免更喊:“邓元帅,兄弟们归家去,也是条活路……” “圣公,杀身成仁,来日史书之上,也有你我一笔啊!”邓元觉,真的有一种“觉”,这和尚,真不怕死。 昔日里,方腊不知多少次生死,最最倚仗,便是邓元觉,乃至,摩尼教许多理念革新,也是来自邓元觉,还有许多基层传教的工作,也多倚仗邓元觉。 国师之名,从来不假。 容不得二人多少呼喊,婺州兵的长梯已经架了上前,不知多少人正在攀爬,王荀更是身先士卒,顶盾在上。 婺州兵,只看那脸上的表情,那就是要杀人喝血吃肉。 其实,邓元觉麾下那三四千心腹之辈,不曾做过什么真正奸淫掳掠之事,奈何,仇恨就在他们身上了,谁让他们与贼寇是一个组织? 一边要杀人吃肉喝血,一边要推翻赵宋统治。 一边悍勇在爬,王荀第一个上城站定,把命豁出去,不在话下。 一边早已活不下去了,多活的日子都算是赚的,此时杀一个不赔本,多杀一个就是赚的…… 这般厮杀,其中惨烈,就看那人临死之前,抱着敌人不撒手,牙齿也要咬上去啃几口…… 甚至,啃下一块敌人脸上的肉来,嚼吧嚼吧就能真吞入腹中,为家中父母,为家中姊妹,为自己的女儿,为许多许多…… 当时无奈,无以抵抗,此时…… 便是死,也并不悲伤,乃至嚼得满口鲜血,还能咧嘴去笑…… 邓元觉那大禅杖,也不知打杀了多少人去。 将台之上,苏武言简意赅:“加鼓,南北也当猛攻,二阵压上去,若是城门打开了,立马冲进去!” 苏武并不紧张,就是填人命,往里填就是。 苏武也不悲伤,婺州兵有婺州兵的追求,邓元觉此时此刻还在抵抗,便也有他自己的追求,苏武也不去深究邓元觉到底追求什么…… 不免也都是心甘情愿……这一仗打去,那些婺州来的人,许就真能解开一个心结吧?往后也就能活得舒坦一点…… 谭稹看得有些呆愣,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的攻城场景,便是在杭州,他也没有亲眼看到,此时他当真有些看呆了。 世间竟是真有这般视死如归之前赴后继? (兄弟们,今天我真萎了,精神萎靡,萎靡不振,最近一直是这种感觉,浑身上下好似每天劳累非常,青山尽墨劝我速去体检一番,说可能甲亢……我真是想哭……我还年轻啊……) (本章完) 第206章 一场乱事,功过是非,对对错错 第206章 一场乱事,功过是非,对对错错…… 眼前攻城的这一幕看来,与昨日实在是区别太大。 谭稹终也叹息一语:“攻城,何其难也!” “所以,兵法有云,攻城为下……”其实眼前场面,苏武看得也心中有感,人命去填,既不热血,也不激动,看在眼中,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悲壮。 不免也还想,历史之中,王禀困守太原孤城八个月,又是何等悲壮? 苏武其实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般冷血之人,有时候甚至还会有些矫情,不免也矫情去想,战争,着实是人类社会里最大的悲剧。 邓元觉,凭借四五千心腹死命在守,王荀,两三千铁甲,两万多布衣,前赴后继在上。 石宝,却不在正面,而在南北两侧,攻守之战,自也激烈。 眼前之死伤,惨烈非常,苏武不悲伤,但怜悯,甚至有想过是不是要鸣金,是不是想一想其他办法。 比如攻心之法,或者也不去追求速胜,多围困一些日子,看看能不能瓦解一下城内守军之士气…… 抬头再看去,看那些布衣之婺州兵,即便身中箭矢,也奋勇在爬。 苏武也忽然明白,为何王禀王荀,能在太原孤城面对数万最鼎盛之女真,还能坚守八个月,这一彪婺州兵马,着实悍勇强横! 许也是苏武改变了一些什么,就说历史上,王禀就是第一个冲进杭州城的,想来也该是损失惨重,之后战役,王禀带着婺州兵,当也是诸般攻坚,奋勇在前。 按理说,婺州兵应该是死伤惨重,而今苏武改变了这一点,婺州兵真正攻坚,只有这新城一回,当也不知多活了多少人去。 如此,王禀从一个小小的步军虞侯,一跃成了童贯座下倚重之人,直接去坐镇太原之边关重镇! 许苏武还会改变许多,来日,钱粮军械甲胄兵刃,王禀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 当也让王禀比历史上更强,兵马更强,乃至,权柄更大。 苏武此时也想,本计划是两万婺州精锐之数,此时看来,三万也可! 这一切,都是王禀王荀父子与婺州兵,自己争来的,争气争来的! 就听谭稹有那惊叹:“好军将,好士卒!” 说这话的时候,谭稹在看苏武。 苏武听出来了,谭稹动了心,想要…… 苏武一语来:“那谭相公当多多照拂才是……” 苏武之语,有一种对谭稹的诱惑,王禀要扩军,要升官进爵,也需要多方配合,即便不配合,至少不能有阻碍,谭稹乃天子近侍,有时候一语来去,当真就能阻碍大事。 谭稹看了看苏武,有些意外,意外苏武怎么会说这话? 苏武再来一语:“待得战罢,着婺州王禀,来拜会一下谭相公才是……” 谭稹闻言倒也高兴,但也越发意外,这苏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心腹悍勇之人,当真能往外推? 苏武在乎这个吗?且不说什么他与王家父子的那些什么恩德,就说一人,王荀,苏武只要把王荀带在身边,潜移默化,婺州兵就不可能成为别人家的。 苏武忽然直白一语:“我自与谭相公仇怨深重,不可开解,但如刘总管,王总管,乃至婺州王禀,他们与谭相公,那自是无仇怨可言,来日谭相公若真是身居高位,只管将我来惩治就是,何必迁怒旁人?谭相公以为然否?” 苏武直白真诚之语,更也是在忽悠谭稹,目的也简单,就是在谭稹这里,摆脱一种军中结党的感观。 这不仅是忽悠谭稹,更也是忽悠皇帝,不能真让许多人觉得苏武在军中结党,此乃大忌。 苏武如此直白真诚一语,谭稹听来一愣,心中疑惑更深,便问苏武:“苏将军,本以为你是年轻痴傻,今日竟又说出这番话来,那定然不是痴傻之辈啊……” 苏武也笑:“痴傻之辈,何以真能领兵连胜?” 谭稹点着头:“倒也是这个道理,那……” 苏武摆摆手:“军汉重义,往后的事啊,说不清道不明,但既是童枢相与我有知遇之恩,有拔擢抬举之恩,我自涌泉相报!此全军汉之义气也!” 不知为何,谭稹忽然心里舒服多了,慢慢点头来:“童枢相,倒也教人艳羡……” “终也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昔日里,童枢相初出深宫,去那西北监军,与党项人战,岂不也是谭相公如今一般?只待童枢相临阵几番,许也才得人心。” 苏武继续忽悠,当然,说的是真话,用真话来忽悠人,威力更大。 “然也,然也!”谭稹点着头,此时此刻,似乎陡然原谅了苏武不少,虽然没全部原谅,但着实心态有变。 不免谭稹自己也想,自己到底哪里真出问题了? 莫不是被东京相公们忽悠大了?又被天子忽悠上头了? 就听苏武继续忽悠:“天下善战者众,相公如今也算踏进了军伍之中,慢慢看,慢慢发掘,来日自当也有自己一彪善战人马。” 此话听来,谭稹陡然还真起了一种憧憬,是啊,人生不就如此吗?只待慢慢经营,慢慢发掘,慢慢拔擢,来日麾下,岂能不是今日童贯之景? 却是谭稹又骂:“京畿之军,二三十万,着实如土鸡瓦狗尔,枉费朝廷每年上千万贯的钱财供养!” 显然谭稹此番,真是气得不轻,也让他彻底看破了京畿禁军之底裤,一种上大当受大骗的感觉,哪里能舒服。 苏武忽然调笑一语:“谭相公,若是我今夜备三万贯私财前来拜见,不知可否来日不拿我惩治?” 谭稹闻言忽然一愣,官场上哪里有这么说话的人?便是一语来:“你这是说的什么孩童话语?” 苏武点头:“我自年轻,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谭稹连连摆手,着实接不了这话,只管说道:“莫如孩童之举!” 苏武还要来问:“那我今夜,备是不备啊?” 谭稹看苏武,只觉得这厮没大没小,说话放肆,胡说八道,脸上一板:“谁要你的钱!” “哦,那也无奈,许是三万贯私财太少,多的我也拿不出来,那就不备罢了。”苏武点头,还装个失落。 谭稹看来,气得发笑:“你好生大胆,拿我打趣?” “误会,误会啊!”苏武如此来言。 “哼!得意忘形,必有灾殃!”谭稹大袖一挥,转头去看那攻城之战,却又来一语:“此番南来,我就是你前车之鉴!” 苏武只装作没听懂,只道:“还是谭相公容不得我啊,许也是头前得罪过甚,难以弥合。” “哼!”阉宦谭稹只用斜眼瞟了一下,懒得与无赖多言。 还真别说,苏武陡然觉得这谭稹,有点意思,但也不多。甚至苏武还觉得这自小阉割入宫的谭稹,与妇人也有几分相似。 人与人之间,着实复杂,人心之道,探究起来,也着实有趣。 苏武转过头去,不免脸上笑意也无,也有后悔之事,当是提前多给王荀一些甲胄的,多给两三千套就好了…… 哪怕昨天临时来给也行,哪怕清溪建德那边的战利品还没运到,便是把京东军中的甲胄先借给王荀用呢…… 着实不忍多看,那布衣之婺州乡勇,实在是过于惨烈,死伤太多…… 唉…… 何以身着布衣,还能此般悍不畏死?不过都是匪乱之后的孤魂野鬼罢了,求的是一个心安,求的是一个再活下去的勇气与借口。 深仇大恨,杀到贼了,才能活得心中少一些亏欠愧疚,才有资格再开启新的生活…… 苏武起身,下令:“着刘光世越过婺州军后阵,速速压上去爬墙!莫使城头之军后继无力!” 令兵打马飞奔就去! 这军令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远远看着,执行起来,却不顺利。 因为婺州兵并不让开道路,一个个拥在诸多长梯之旁,只管等着去爬。 鄜延军也无奈,总不能真把友军拿来打杀驱赶。 苏武叹口气去,许他也是在让自己少几分亏欠愧疚,如此,也心安不少。 苏武已然看到那城头上的铁甲婺州兵,真就是一锤换一锤,一刀换一刀,一命与一命在换,正在撕开城头防线,正在往那能下城的阶梯去涌。 苏武也看到那城头之上的布衣婺州兵,只管往那铁甲贼身上去抱,无奈之举,只管抱着铁甲滚,抱紧了,铁甲贼也就使不上力气了,布衣兵就能多扛几下击打了…… 便也能多控制住一个铁甲贼一些时间,若是侥幸,兴许还能打杀一个去,若是没有那些侥幸,也能让同袍同伴更好打杀被他抱住的这个贼人…… 连邓元觉多少有些不解,他不解这些破衣烂衫的军汉,何以这般悍勇? 只待邓元觉听得一个临死之人呼喊一语来:“母亲,我来了,我下来陪你,我帮你报仇了!” 邓元觉听得懂这婺州话,此时心中立马大骇,他知道……造孽啊!造了孽,就要还,现世报! 这一刻,邓元觉手中的禅杖,甚至都有些无力了。 只待一个破衣烂衫的军汉朝他冲来,便也是要来搂抱,邓元觉下意识里禅杖击打而去,那人当场脑浆迸裂…… 邓元觉杀了人,却有那么一瞬间呆愣,他转头再次看向城头之下,圣公的囚车还在那里,文武百官的囚车皆在。 为何会败?邓元觉头前并未多想,此时,明白了! 举目去望,无穷无尽的婺州人还在前赴后继而来,举目再望,身边的心腹,越打越少…… 还是要败! 邓元觉泣血去喊一语:“圣公!” 无数厮杀呼喊之中,方腊仿佛听到了,抬头去看。 邓元觉再喊:“圣公,胜不得此番了!” “啊?”方腊听不清,也喊:“罢了吧……” 邓元觉也听不清,只管又喊一语:“你我,来世再会!此番,无力回天,你我做错许多,泉下再议!” “啊?”方腊还是听不清。 听不清也无甚,邓元觉转头去,从无数铁甲之中慢慢退去,眼前这些铁甲,依旧在往前去阻拦官军推进的脚步,当真也毫不后退! 邓元觉去了城楼,入了城楼之内,左右也还看看诸般战况,胜不了,只要婺州兵这般前赴后继而来,只要婺州兵不退,城头之兵,总有耗尽之时。 至于城内那些人马,他们是造孽之人,那些造孽之人,更也挡不住这些婺州报仇索命的厉鬼。 不得多久,城楼之中,青烟就起,熊熊烈火在燃。 邓元觉坐在烈火之中,犹如坐在寺庙佛像前的蒲团之上,打坐入定,动也不动。 只让这熊熊烈火燃尽身躯,这一世,也不知有罪还是无罪,更也不知做对了多少,亦或者做错了多少,只管一把火都烧了去,烧个干净。 有人,已然就在城楼之外痛哭流涕,更也在跪地磕头,在那人生最苦难之时,邓元觉显然真就是那佛陀降世,拯救大苦大难。 也有人,依旧在用命阻挡官军上城的步伐。 苏武看着熊熊烈火在燃,却也不知是邓元觉入定自焚,但他却知道,今日婺州兵如此死伤,今日城头之贼如此奋死…… 这一切的悲剧,只有一个来源,不是那已经死在苏武手上的朱勔,而是端坐在东京垂拱大殿上的赵佶。 甚至,赵佶定也不知道自己做下了多大的罪恶,他定是还自我感觉良好。 这才是为君者,最大的悲哀。 人,终于慢慢死够了,厮杀还在继续,城门也终于被婺州兵从里面打开了。 刘光世从城门洞里冲了进去,城内不知还有多少贼寇,只管厮杀。 苏武早已站在将台之边…… 此时谭稹也走了过来,阴阳一语:“恭喜你啊,又得一功勋在手!” 苏武摇着头,无语来答。 “怎么?又立大功,怎还不高兴了?”谭稹更来阴阳怪气。 苏武叹气:“谭相公,你不知我心中所念。” “还有什么念?南下剿贼平叛,到今日,已晋全功,诸般功劳,皆在你苏武一人身上,我连个衬托红的绿叶都算不上……你还不喜?” 谭稹言语真是讥讽。 苏武看了看谭稹,他知道,自己与这个时代许多人有一个大不同,谭稹似乎真不在乎人命,哪怕他自己年幼之时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苏武只有一语来:“我,其实是个矫情之辈。” “我看你着实矫情!”谭稹真心骂人。 苏武笑了笑,真点头,也问:“你说咱好好的大宋,何以自家百姓,如此自相残杀?” 谭稹一语答来:“此事何必矫情?乱贼,便是作乱的那一刻,就非宋人也!只怪那方腊妄想天数,蛊惑人心,野心驱使,才有如此之乱!” “谭相公说得对!”苏武不矫情了,没必要了,只管把这大宋朝掀翻就是! 苏武下了将台,上马:“入城!” 打马就走,左右亲卫,跟随而去。 也有那辛兴宗来问谭稹:“相公,咱们入城吗?” 谭稹气不打一处来:“入什么城?那苏武还能分给你钱粮?还是说你能从他手上抢夺得来?” 辛兴宗不语,将台之下,更还有许多京畿之军将,一个个更是连忙低头转头,回避谭稹视线。 苏武入城,城内依旧还是厮杀大作,婺州兵早已进来了,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乃至跪地投降之人,也只管打杀。 婺州兵,杀疯了,但凡青壮男人,只管去杀。 苏武并不下令阻止,他知道,这城池之内,只有女人孩童老人才能保护住男人。 只有老人说这是自己的儿子,或者有女人说这是自己的丈夫,或者有孩童说这是自己的父亲,这个男人才能活命。 苏武慢慢打马走着,也遇到,或者是寻到了王荀,王荀只管告罪:“将军恕罪,着实是少了军中操训,失了部曲管制,许多乡勇,已然管教不住了。” 苏武摆摆手,只打马继续往前去,沿路看着,倒也没有婺州兵冲进什么屋舍里奸淫掳掠,如此,就行了。 苏武不免对历史上的某些屠城之事,有了一种新的认知与见解,当然,说的是某些。 杀吧杀吧…… 整个城池犹如一个巨大的屠宰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甚至连阳光照射之下,这小小城池里的空气都泛起一种淡淡的妖艳之红…… 也不知是多少鲜血喷涌在了空气之中…… 范云在说:“将军,这当真是深仇大恨啊!” 苏武点头:“便是永远,不能让人如此恨了你我……” 范云听来一愣,只管说:“咱们才不会做那些贼寇所行之事!咱们去哪里,都是秋毫无犯!” 苏武点头,难怪一支军队秋毫无犯,如此重要!以往得来终觉浅,今日才深刻有感受。 一面城破,四面皆破,一部一部的官军入城来! 甚至铁甲马蹄也来踩踏,三面无路,西面逃贼,更在快骑掩杀之下,杀得也是昏天暗地。 也不知里里外外要杀多久。 苏武把主干道走完一遍,从另外一边出城去,只往营寨而回。 石宝,石宝纵有万般之勇,想来也活不得命了。 所谓四大元帅,只独留司行方一人。 苏武要见见司行方,司行方自也就被带到了大帐之中。 苏武山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汉子,三十多岁,自也是人高马大,壮硕非常。 他本该是二三十回合打杀了插翅虎雷横,指挥失当,败在了卢俊义、呼延灼、索超等大军的围攻之下,被逼入绝境,失足落水而亡。 苏武看了着,问了一语:“你因何从贼啊?” 司行方低头答话:“小人本是乡下豪强富户,平日里善用枪棒,喜欢结交江湖好汉,后来……应奉局之人来了,每一番摊派都有小人之名,小人自是疲于应对,后来着实不堪重负,愤而……愤而从贼……” 苏武点着头:“倒也是你这般,才能一呼百应,才能当得上贼寇之元帅。” 司行方也问:“此番投降,不知……不知是否也算招安?” 问的是前路未来。 苏武想得一想,抬手一挥:“算吧……你自下去。” 司行方拱手而去,便是苏武有了一个决定,留司行方一命,在军中效用,他自有罪也好,无罪也罢,即便要死,就让他死在辽人之手,或者金人之手。 方腊之事,到司行方这里,就算彻底结束了。 一场乱事,功过是非,对对错错,暂时到此为止! 只有江南两浙之百姓,才是悲哀,苏武能做的,就是不把粮食运走,都留给他们。 只待天黑,婺州兵开始出城归营吃饭,那杀人之事才止。 苏武也往婺州营去,满营上下,并未有什么喜悦兴奋,反而有许多汉子,疲惫之下,脸上还有泪水在流。 苏武慢慢打马逛了一圈,入得营帐之中。 苏武落座,王荀在旁站定,也给苏武介绍起来。 大小军将,一一引荐与苏武认识。 苏武点着头,也说一些勉励之语,乃至也说赏军,抚恤,还说加官进爵。 王荀带着众人拱手拜谢。 苏武再来勉励:“诸位当随王总管,好好把婺州兵马操练妥当!” 众人只管遵命就是。 苏武又对王荀来说:“你把军中功勋与抚恤都统算妥当,速速送到中军大帐,明日大早,我便派人把钱送来!” 王荀岂能不感动,只管来说:“苏将军以心腹待我等,我等自也当以命报之!” 便也有人随之拱手:“将军之恩,犹如再造,将军擒获方腊,平定贼乱,便是我等再生父母,来日若得机会,定报将军之恩!” 又有人说:“没有苏将军领兵来此苦战,我等便是此生也无报仇雪恨之能,拜谢将军!” 又有人来说…… 苏武抬手一止:“不需多言……” 却还是有人开口:“将军,万不能让那方腊活命啊!若是那方腊还能活命,我等……我等必也当寻去斩杀此獠!” 此人开口,脸上有泪。 “他活不了……”苏武算是给个承诺。 只管这一语去,满场在跪! 苏武点点头,起身,不多言,往外走去。 王荀跟出门来相送,也说:“将军不必挂怀,自是把那方腊与众多贼首带去汴京,由陛下发落就是!” “他自活不了的,如此也算给你麾下之人一个交代,你忙正事,莫要拖沓,我走了……”苏武如此一语,上马离去。 第二日大早,解决了一下军中公务,苏武先行打马,直去杭州城,杭州不远,百多里路。 快马大半日就到,便再直入府衙,亲自前去报捷。 童贯正在衙门里听曲,一班人正在咿咿呀呀唱着…… 苏武也不要什么人禀报,直入内来,当面就拜。 童贯看得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起身几步去扶苏武:“子卿,你缘何陡然来了?” 苏武只答:“新城已破!” “啊?什么?新城也破了?好好好,大事成也!子卿快坐!”童贯甚至拉着苏武的手在手,走到座位之旁。 旁边本坐的是唐恪,却也见机,竟是主动起身让了座位。 苏武自是一屁股坐去,童贯连连在呼:“换茶换茶……” 程浩亲自去忙。 童贯就问:“何人破新城?” “婺州王荀!”苏武言简意赅。 “好少年!”童贯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只管又说:“你如今也有识人用人之名,这婺州王禀王荀,也是捷报连连在来,婺州也是戡定,也说衢州那边小贼自散,只在搜山检海去缉拿,越州那边也在班师,好好好!” 这些消息,苏武早就知道,但童贯又说一遍,着实是兴奋,又听童贯来说:“我已然把捷报往东京送去,要不得多久,圣旨也当前来宣恩,想来官家在京城里,那也是开怀得紧,定会把你我,好生夸赞一番,哈哈……” 是啊,童贯说得也没错,当是如此。 天子也好,童贯也罢,没有苏武那么多矫情…… 什么对对错错是是非非,什么百姓之苦,什么罪责之由,平定了就是天命,立功了就是大喜…… 苏武点头笑着:“恭喜枢相!” “诶,同喜同喜!”童贯眉飞色舞,又抬手一指:“这一班,你看,西湖画舫里最佳的魁班子,便是贼寇入城来,也不曾苛待,唱得极好,吴侬软语,教人浑身酥麻!” 苏武点头:“倒是还真不曾听过……” “那是,来去军情何等之急?而今已晋全功,此时听来,正好正好,便教她们唱你填的词,唱一曲那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来!” 童贯大手挥着。 倒是那一班魁女子,听得这一语来,才知道眼前就是那位苏武苏将军,好生威武一男子,这词已然传遍,着实也填得好。 这词,岂不也填进了风尘女子的心事里?正说那梅独自开得苦,却还零落成泥碾作尘…… 快唱快唱…… 快唱与苏将军当面来听…… (本章完) 第207章 你管我睡哪里! 第207章 你管我睡哪里! 唱得好,童贯所言不假,这吴侬软语,当真能听得人浑身酥麻。 杭州真是好,杭州人也好,杭州的女子更是好,要说天下之人,哪里的女子最好,苏武此时此刻,当真觉得杭州的女子天下第一。 那一颦一笑,那一词一句,那不胜娇羞…… 童贯看向苏武,笑着来说:“子卿啊,两浙江南,甚妙啊……也难怪,白居易说江南好,咱们回去了,不免也是白居易说的,能不忆江南……白居易就在这杭州当过官,苏学士也在杭州当过官……” 苏武点着头,这些他倒是知道的,便道:“士大夫,最喜江南好!江南,从汉末东吴开始,到晋朝衣冠南渡之后,再到而今,更也是文风鼎盛,富庶非常……” 童贯点头:“对,就是此理。子卿啊,回京去,你当不一样了……” 苏武也问:“枢相所指哪般?” “哪般?子卿啊,你要变一变了……”童贯不再笑脸,开始说得认真。 “还请枢相指教!”苏武已然会意到了。 “说话用词,言谈举止,都要变!”童贯再言。 苏武彻底明白了,点头答道:“只怕学不好。” “你是读过书的人,军中武夫,在一个直来直往,在一个义薄云天,士大夫,自有士大夫的做派,你其实懂得,此事不难!” 童贯说着,又看了看头前那一班人,说道:“这一班人呢,我自赎买来了,送给你,随你入京,东京达官显贵之家,岂能没有这么一班人在府邸之中?来了客人,岂不寒酸?这一班,杭州最好,你带回东京去,便是最有派头,你填词来,他们唱,岂不妙哉?文人雅士来去,岂不就是大名?” 苏武心中有感,这童贯真是手把手教,也不拒绝了,便自己一语:“回去面圣,下官是想功勋之类,全可不要,只求天子当面,赏一个进士出身,枢相以为如何?” 童贯眉宇一展:“大善!” 苏武本还还担忧多少有些唐突,童贯说大善,那这件事就这么干了。 童贯又说:“但……功勋还是要的,官家心善得紧,只要官家高兴,赏个出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往啊,官家一高兴,那梁师成自己把名字加在进士甲等,官家不过也是抬手挥一挥而已,还哈哈来笑,你这般,又算得什么?功勋还是要……” 苏武意外非常,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还是把许多事想严肃了。 还是有那种“皇帝用金锄头种地”的心态。 原来这件事,竟是可以不严肃到这般地步,苏武本想用此番盖世之功去换个一个出身,那就是对皇朝制度的那点敬畏。 未想,天下之主,自己一点敬畏也没有。 “那……”苏武就说一个字。 童贯便也来答:“你啊,代我走一趟……河北。” “不知去河北做何事?”苏武又问。 “边事,边军之事。”童贯对于燕云十六州这件事,还是认真的,人生最后一个追求了。 苏武也皱眉:“此事,难也!” 能不难吗?不说别人,第一个就说梁中书,苏武是见过的,那是太师蔡京的女婿,是好相与的吗? 这河北之地,是苏武一个外人能搞得定的吗? 童贯也说:“是难,不论难易,且不说这边事你能巡得如何,至少,要做点有用之事,也看看河北诸部,到底哪一部堪用,来日调兵遣将,也还知道点谁的名头。” “明白了!”苏武点头。 童贯又说:“你也到最前线去看看,宋辽之边境,看看各地辽国城防如何,辽国边军如何,且也要查探一下地形地貌,为不远之事来计也,不免也还是你我之事。还有就是辽国内部情况,能打探多少,便也打探多少回来,到时候,让赵良嗣同你一起去……” 童贯要求着实不高,他就是要一个前线第一手资料而已。让苏武去一趟,也是让苏武亲自上前线去侦查一番。 赵良嗣,就是辽人马植,也是宋使李良嗣,而今已然被天子赐姓为赵,就是当初苏武护送着他渡海去见金人的那个宋使。 “得令!”苏武严肃一番。 童贯点头,叹息来说:“而今呐,我麾下,最信你不过,大事要事,便都要你来操持……” “下官本份之事也!”苏武点头。 “嗯,这一趟入京,也不着急,来去时间也还充裕,我呢,回去还要与官家多多禀奏,还要与诸位相公多多商议,要当真想促成伐辽这般天大之事,也还有许多难处。你呢,在京中多留几日,置办个宅邸,也算有个安身之处,不论是此番,还是往后,你总是要来东京长住久居,早早备好总没坏处,京中之人,也当多多走动……” 童贯这话语里,看似说闲常,其实有深意,说是置办宅子,其实就是暗示苏武定会往权力最中心去,暗示苏武要当东京人。 苏武只管说道:“拜谢枢相提携!” “是你自己有本事,我不提携你,自也有人提携你!”童贯虽然这么说,却也满脸是笑,心中蜜甜。 童贯又道:“人生,苦短。一辈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倒是你,如此年轻,二十二了?” 苏武点头:“满了!” “真好,二十二,不过二十二岁!岂不就是霍去病?”童贯满脸是笑。 “枢相谬赞。” “你我之间……唉……子卿啊……你……你若是我儿,该是多好……”童贯陡然断断续续,如此一语。 苏武闻言,心中一紧,这是某种暗示,一定是。 也是这个时代,拜个干爹也好,义父也罢,都是常有之事,民间很盛行,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 苏武知道,童贯显然是在暗示苏武做这件事,也知道童贯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苏武却答:“枢相好似是祥符人士,我想……当是近宗已无,但远宗肯定还有,只待入京去,下官着人去寻访一二,寻得远宗之子弟,找几人来伺候在身边,且看枢相看重哪个,如此岂不是美事?” 苏武要给童贯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 童贯脸色稍稍有变,摆摆手说道:“不必了,要做此事,我早就去做了,你知我意也……” 苏武点头。 “但你不愿……”童贯是问。 苏武其实尴尬,童贯不是恶意,但苏武着实做不来,那能如何? 说什么辈分不合适,其实苍白。 苏武只管换得一个话题:“枢相要那燕云十六州,我豁出命去,定把燕云十六州夺回来!” “好!”童贯点头,摆摆手:“你许是有心气,有大志,我老了……” 苏武拱手一礼:“枢相恕罪!” “罢了罢了,许也是我陡然间多想了,你是好汉子,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一个阉宦之辈,不合适,不妥当,是我想差了去!”童贯好似心中也有难受。 苏武陡然一想,自己差点真就成了曹老板,有个宦官之先辈。 其实,并不是不能,在这个时代而言,不算什么。只是苏武如何也接受不了,他的观念着实不一样! 一旁有唐恪,他是士大夫,此时去看苏武,不免心中也高看几分。 苏武自不在乎唐恪是不是高看自己,只是说正事:“枢相,此番班师,是所有军伍皆先往汴京,再各自归去?还是半路各自散去?” “先往汴京吧,军汉不易,来的时候,也不曾真正在汴京里见见,都在城外军营,此番大胜,又都得了钱财,当让他们也去汴京看看……汴京之百姓,见得强军,想来也是心生欢喜,可安定民心,若是天子也想看看,那更好不过,此乃枢密院之荣耀也!” 童贯想得真多。 苏武多说一语:“京中诸位相公若是看一看,也更利于促成伐辽大业!” “哈哈……然也,正是此理,京中许多人,其实还是反对真正出兵去伐辽的……”童贯答着。 “那两浙就交给王禀,如此稳妥。”这是苏武自己的安排,需要在童贯这里认证一下。 “他人手够吗?万万不可让江南两浙之贼,死灰复燃,便是大军班师,也要清剿得一干二净。”童贯担忧在这里。 苏武点头:“够,他招募了三四万之乡勇,只管清剿各地山林残贼,再把江南两浙之禁厢补充了数目,其余再解散了去,如此便是妥当。” 童贯点头:“有你在我身侧,着实省心省力,就依你此般谋划行事,王禀大功,先行擢升王禀为两浙路兵马都总管,枢密院的文书你来草拟,要说清道明,我来签押盖印。” “得令!”苏武拱手,事成了。 却听童贯一语:“那婺州王禀,往后啊,是你的人了,本也是你一力发掘抬举,往后你自己还要多多提携,多多督导,堪用就要多用。天下堪用之兵不多,到时候,都要到河北去!” 还是燕云十六州的事,童贯如今,好似一切都围绕着这件事在做。 “得令!” “回京了,最好还要给你谋一个官职,枢密院里的官职……”童贯自己也在沉思,显然这件事很难。 苏武也在想,还能怎么谋?他已然是都承旨了,枢密院直学士的名誉头像?还是签书枢密院事的实权官职? 苏武显然也够不上…… 却是童贯忽然一语来:“无事啊,这回去的路上也好,入京之后也罢,你多填词,多填!嗯……这回去一路,你呢,再写一篇《淫祀十论》之策论,写好了,让你麾下那些僚属好好润色,回京呈报天子当面。嗯……写诗会不会?若会,也写……” 淫祀,就是不合礼制的祭祀,换句话说,就是邪教。大宋朝,或者说历代皇朝,对神仙都是有官方规定的,受百姓香火供奉的神仙,那都要在朝廷登记,受天子来封。 这对历代王朝而言,是一件很严谨很严肃的大事,特别是赵佶这种道君教主皇帝,更是很重视这种事。 摩尼显然就是淫祀,童贯是要苏武写一篇策论,这个策论可不仅仅是说邪教之事,更是要借着摩尼作乱之事,详细来论其中邪教蛊惑人心的方式方法与手段,怎么管理,怎么处置,怎么应对…… 诸如此类,定是要说个详细,说到赵佶这位道君教主皇帝的心坎上去。 又要苏武写策论,要要填词作诗,苏武也还要弄个进士出身的名头,这是做什么? 苏武陡然有点会意到了,这是摁着苏武的头去弄个枢密院直学士的头衔。 苏武谦虚一语:“枢相这般,怕是……于规制不合,到时候只怕御史言官……” 哪里知道,童贯抬手一挥:“无妨,先这么谋划,成与不成,尽人事,看运气,只看官家如何说,那宰相王黼,超晋八级,于规制也是不合,天子不也一手促成?这些事啊,就要趁着此番大功大喜一并来,过了这个村,那就没有这个店了,机会难得,往后再想这般机会,那就难了……哪怕是不成,也无妨,官家之性子,此番若是未允了你,他来日心中还会生出愧疚,下一次,就更好说一些……只当补你这次……所以,这些事,成也好,不成也罢,都当这么来谋……” 童贯是真把赵佶研究透彻了。 苏武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难怪说,君心难测,当皇帝的人,就要保持威严,不可与臣子过于亲近…… 为何?道理就在这里,一个上位者,就是不能把底裤露出来给人看清楚了,否则,下面的人,就会有一万种办法来引导、对付你。 也是赵佶其人,过于容易让人琢磨透彻,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心计城府在胸。 也说这赵佶,当什么皇帝?当个邻居热心好大哥不好吗? “多谢枢相教导。”苏武拱手来,童贯这么直白来言,岂不也就是在教导苏武,让苏武知道来日怎么与皇帝打交道? 一旁还有唐恪,耳朵竖起来听,那是听得……心中大喜,仿佛也学到了什么武功秘籍一般。 童贯还来看一眼唐恪,未想唐恪也拱手一礼:“多谢枢相不吝教诲。” 童贯点了点头,也说:“杭州之事,就都托付唐相公了!” 唐恪连连点头:“皆是小事尔,好说好说!” 杭州什么事?童贯与苏武的巨大资产,房产地产的巨大投资!一定要唐恪配合,才能真正完全铺开展开。 “拜托唐相公!”苏武起身,也与唐恪一礼,刚才初见的时候,童贯自是抽空介绍过了,基本礼节。 唐恪摆摆手:“哪里哪里,来日同朝为官,苏……相公也多多照拂。” 唐恪,就是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人,中规中矩的官,为官之道,没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突出,甚至还有点老实。 但此人,却也能办事。 “好了,吃饭!”童贯抬手去招,自有美味佳肴一一来摆,那魁班子,自是轮番来唱,这个唱罢,那个登场。 酒也来斟,童贯自言:“我老了,不多饮,唐相公也是不胜酒力之人,今日倒是无人能陪子卿多饮……” 童贯说着就笑,只管也是眉头一挑,程浩岂能不安排? 那自是几个唱罢的魁,就往苏武身边来坐。 程浩还得亲自安排这些事,便是到得苏武旁边,轻声耳语:“妹夫啊,你你……好生着些。” 苏武也笑:“要不,程编修同坐?” “我不坐,你……我家妹子虽然泼辣难缠,但也是个好女子,你要待她好才是……”程浩给苏武这边安排两个,又给苏武那边安排两个…… “哈哈……”苏武笑得前仰后合。 童贯侧目来看,也笑着一语呵斥:“你这厮,休要聒噪!去去去……” 看着童贯抬手在挥,程浩低头就走…… 便是苏武也来言:“枢相,其实我也不宜多饮,回头去,就当写一写那《淫祀十论》,只待军中僚属到了,再细致商议,定把此策论写好,让官家满意。” 童贯笑道:“你啊,自便就是……” 苏武点头,只是左右魁,颇有失望,显然她们也知道当面这位苏将军往后就是自己的主人了。 这个主人当真好,年富力强,身强体壮,长得英俊,才华横溢,更能通晓音律平仄,还已然身居高位前程似锦,不知比那些老头老汉好多倍去。 若是真能在府中得个小小的名分,得几分小小的宠爱,再生个一儿半女,那这辈子,也不白活了…… 可惜可惜……今日可惜…… 却听童贯还要笑语:“这还没成亲过门呢,便是家有悍妇!哈哈……” 苏武也不尴尬,只道:“枢相,来日方长,正事为要。” 一旁程浩,只管在想,得赶紧去信东平府,让妹子赶紧回京来!这还了得? 当然,这不仅仅是简单之事,苏武年轻,那些事少不得,但嫡长嫡长,最好是个又嫡又长。 程浩自是不知苏武还有一个孟娘子,已然身怀六甲。 童贯那边在笑:“子卿啊,你这人,就是这般好!对人有情有义,对麾下如此,对亲眷如此,对我也是如此!可惜可惜……” 当是又说到义父之事去了,苏武只管笑着拿起酒杯:“枢相,请!” “与你满饮一杯……”童贯刚才还说多吃,此时当真满饮。 酒宴结束得不快,慢慢来说,慢慢来言,也慢慢来饮,说不多吃的童贯,也吃得个脚步虚浮满脸通红。 只待当真要结束了,程浩去扶童贯,也与苏武交代一语,说一会儿聊两句。 只待把童贯安排好了,衙门偏厅里,程浩与苏武坐在了一处。 程浩面前,也还有酒菜,他刚才其实饿着,都伺候人去了,主要是伺候童贯,此时才吃。 “你这也不容易……”苏武笑着。 “这有什么不容易的,哪般伺候人,不是这般伺候的?童枢密以往伺候官家,不也当如此?”程浩狼吞虎咽在说,着实饿得不轻。 “你回去也当升官……”苏武笑着。 程浩狼吞虎咽的动作一停,两眼有光,就问:“妹夫,我当升个什么官?” “枢密副承旨吧……”苏武说着。 “能这么快?”程浩不信。 “七品而已,有什么快不快的,这才刚入踏进官场之门。有些人步步有难,有些人,就该是如此步步而起,这世间之事啊,从来都是这般。” 苏武如此说道。 程浩口中还有食物,却是莫名就去抹泪…… “你这是怎么了?”苏武一时不解。 程浩嚼了几口一吞,来说:“以往哪里能想到如今这般?哪里能想到?万万想不到,恩荫入仕便进枢密院,就伺候在枢相身边,跟着来去走一趟,就能官升七品,当真在枢密衙门里握个权柄,真是做梦一般……” 苏武此时才明白过来,真代入程浩的视角里,几个月前,他还跟在那些东京同窗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着,说不受委屈,那是假话,乃至,他也是被人退过亲事的。 转过头来,他已然在枢密院里有了一点真正的小权柄,那是坐着火箭飞升。 家中,父亲忽然是封疆大吏了,妹妹找个夫婿,竟是当朝……怎么形容?当朝第一武将,百战百胜。 他自己呢?不说官职,就说这陡然间,耳边都是国家军机大事,朝廷诸般要闻…… 程浩这泪水,不假…… 苏武笑着:“吃,先吃饱。” 程浩又扒拉两口,一语:“妹夫,你可真是好妹夫,真好!” “你我一家人,说这些作甚,吃饱吃饱,先吃饱!”苏武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好似真有一个家了,有家人了。 这大宋,当真鲜活无比,就在眼前。 程浩继续扒拉,然后筷子一放,一个饱嗝之后,那酒饮得几口,心满意足,看向苏武:“妹夫,我一定在枢密院里好好干,往后啊,枢密院就是咱家的,我为咱家自己干!” 苏武听来一愣,只道:“莫说这般话语……” “嗯,我不说的,我知道……”程浩点着头,眼中微红,却是精神奕奕,仿佛对未来有无尽的憧憬。 “交代你一件事……”苏武要说正事。 “好!”程浩精神十足,双手拍了拍,转头就去拿纸笔。 “大军实在是多,十数万人,皆要归京,更要归家,你把归京路线规划一二,也当去问问大江沿线诸般渡口船只情况,军汉们大多归心似箭,一旦拖沓,必生埋怨,到时候不好安抚收场。” 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繁琐得紧,十几万人渡江之事,还有物资马匹,在这个时代,需要非凡的统筹能力。 这是考验,更也是培养! 程浩点着头:“我知晓了,这件事,一定办妥!” “嗯,我明日会禀奏枢相,让你先带人北去,快马也有,联络州府,安排船只,也安排诸部行军时间,不可拥挤,不可拖沓,不可出那翻覆之事,诸般事情,不可出错。”苏武严肃一语。 “得令!”程浩当真起身拱手得令。 苏武笑着出门就走,这大舅哥,是安稳逍遥一世,亦或是重任在肩,就看此番了。 出门的苏武,还有话语:“当有个详细章程成文来报。” 苏武还有点担忧,这件事本该他自己安排,因为童贯不可能来安排,指望谭稹更也指望不上。 程浩是连连点头:“万万不敢有误。” 程浩似乎也知,自己此番,要做好,不仅是做给妹夫看,更是做给枢相去看。 两人同行出门,程浩已然也是眉头紧皱,压力在身了,却忽然问得一语:“妹夫,今夜你睡哪?枢相倒也不曾着我来安置……” “你管我睡哪里!”苏武故意板脸来说,便是逗弄。 “啊?你你……你不会……” “不要你管!”苏武大步出门去,快步在走,自是要回营,还有一彪骑士在城外驻扎。 “妹夫,你忍一忍啊……”程浩脚步在追。 “要不同去?”苏武转头还来笑。 “我去无妨,妹夫妹夫你慢些,你是好人,你不该啊……你……当是军务繁忙啊……” “好了好了,我出城去……”苏武笑着,已然到了门口,只管翻身上马。 他今夜当真还有公文要写,连夜要快马去送,便是安排众军回杭州之事,诸部杭州哪里驻扎,都要有一个清晰的军令。 不然,明后日诸部,十几万人到了,那必是一团乱。 苏武上马就走,只留把苏武送到门口的程浩,站在风中,略有凌乱……真出城去了?不会是托辞吧? (兄弟们,么么哒!) (本章完) 第208章 啊?在下李纲! 第208章 啊?在下李纲! 北归,队如长龙,前后不知在何处,童贯在车架里,苏武也在车架里。 两人并无什么交谈,那车窗外时不时有快马到来,送进来各种书信与公文,两人在看,看完还要批示或者回复,再派快马把批示与回复送走…… 各部大军今日到了哪里,在哪里宿营,哪一部粮草存粮几何,几日要补。还有前方州府道路,大江边的船只情况,临时调整的各部渡江地点…… 东京枢密院里来去的禀奏,天子来的信件。京东来的公文,京东来的私人信件…… 连头前那些失职的武官如何审判,都有公文来报备……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繁琐至极,这是权柄带来的麻烦,在没有先进通讯手段的时代,还要掌控全局,其工程量无比的繁重。 到湖州。 湖州百姓万人空巷而来,站在官道之边,问着一列一列过去的军汉,苏将军在何处? 苏将军的车驾到了,外面那呼喊之声,当真此起彼伏。 湖州知府邢岳,更是站在路边等候多时,童贯并不下车,苏武下车去,便也还有好一通拉扯。 他身边带着湖州的官员,带着湖州的士子,来来去去说得许久,依依不舍才上马去追前头的车架。 到得苏州,场面小了些,但也还是这般场景。 倒也有意外,秀州也近,秀州的文武也来苏州官道送别,倒也合理,头前秀州,已然起贼,眼看着贼势就要大起,苏武前锋就到苏州,连战两番大胜,秀州之贼也就偃旗息鼓了。 苏州官员大小也都见过,苏武拉扯几番,自然再见秀州官员。 倒是有些意外,湖州苏州的送行,那都是一车一车的东西来送,这也是苏武愿意拉扯几下的原因所在。 但这秀州,只来了人,没看到一排一排的车架, 苏武不免有些不喜,只管一拱手:“多谢秀州诸位同僚远来一趟,军事繁忙,我这就上车去也!” 却是一人上前来:“在下知秀州李纲,多谢苏将军与将士们奋勇,保得秀州之平安!” 苏武一愣,就问:“相公唤个何名?” “啊?在下李纲!” 苏武立马打量起眼前这人,面容清瘦,甚至瘦得脸颊都有些凹陷,年纪其实不很大,三四十岁,当是不满四十,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却是眉宇目光之间,显出几分硬朗。 “李相公在朝廷可有同名之人?”苏武莫名一问。 李纲闻言也愣,自己也想,还有哪个李纲?官场之上,好似没听说还有谁人叫做李纲? “苏将军,好似不曾听闻,不知苏将军何以如此来问?”李纲也纳闷。 “那就是你了,只听得……”苏武现编,顿一顿,编好了,立马再说:“昔日只听得有个御史叫做李纲,最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定然就是你!” 李纲闻言,哈哈就笑:“在下倒是昔日里当过监察御史,兼殿中侍御史。” “那李相公怎又在此处?”苏武也问。 李纲尴尬一笑,也不知从何说起,主要是不好说,便道:“当御史,自是时常说错话……” 其实不然,李纲是把天子赵佶拿来喷了一通,说赵佶只知道享乐,不问民间疾苦,吏治更是不清…… 这不就倒霉了吗?一竿子给打到福建了,到沙县去吃鸭腿饭,当然,这是说笑,是到福建沙县去当个小小税官,负责收税。 他几千里去沙县不久,税还没收几天,朝廷又折腾他,又让他到了秀州来当知州,到了秀州,就碰上了这档子事。 苏武不知这些,自也不好问,只管又道:“李相公国之干臣也,言官之楷模!” “不敢不敢……”着实是给李纲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武虽然不知李纲因为喷天子而倒了霉,但苏武岂能不闻李纲之大名? 大宋到得而今,脊梁不多,李纲就是一个,甚至还是他在关键时刻提拔的宗泽。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大宋主战派的领头人,那真是一心要往死里干。 乃至第一次金兵围困汴京的时候,整个朝廷都在逃跑与推卸责任的时候,是他临危受命,在东京掌军,负责城防工作,奋勇抗金,守住了东京城池。 只可惜,最后还是势单力薄……慢慢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 苏武此时遇到在秀州当知州的李纲,那真是意外之喜,只把李纲上上下下打量个清楚明白,便有一语:“如李相公这般的人,直言敢谏,言官楷模,当再回东京才是!” 李纲却尴尬摆摆手:“唉……怕是回不去了!” 苏武想得一想,定是能回去的,不然李纲怎么可能在金兵第一次围东京的时候临危受命? 便是一语来:“李相公放心,定有归京之日!” 李纲笑了笑:“多谢苏将军好言!” “我走了,来日,东京再见。”苏武拱手一礼,转身而去,李纲没带钱来送,苏武也不生气了。 人家刚到秀州不久,大概是真没有…… 便是苏武骑马去赶车架…… 李纲左右之人,却也来说:“哎呀……相公,本以为咱这般空手来,会触霉头,那童枢相只怕要发火,那苏将军只怕也要黑脸,倒是未想,苏将军还有礼有节……” 李纲一语来:“我头前就说了,苏将军是那般身先士卒悍勇无当之辈,必然就是一个爽快之人,更是一个刚正之辈,如何?” “还是知州识人!” 李纲望着苏武去的背影,再说:“如此之人,当不是那般在乎小节之辈,果然如此,这般好军汉,我当真也喜欢……” “他不会当真去请那童枢密运作此事吧?” 李纲就问:“何事?” “相公,他刚才不说了吗?要与相公东京再见啊……” 李纲微微皱眉,摆摆手:“不必当真,场面之话语而已。” “相公既然说他是那刚正之辈,爽快之人,军汉们也都传他义薄云天,他既如此说了,许真就去做了呢?” 李纲一时无语,只看苏武打马的背影远远消失…… …… 只待从苏州再离,苏武打马赶上车。 车架之内,童贯忽然来问:“刚才在苏州城外,我想起一事来,这朱勔倒是死得蹊跷,听说杀朱勔的贼寇,操船出海去了?” 苏武点头答着:“杀朱勔之人,乃太湖水贼,他们不愿从贼,也不愿投官,杀了朱勔出海逃去也……” 童贯点头:“那倒是一桩悬案……” “是啊,便是要抓也不知往何处去抓。”苏武好似闲谈,心中也完全不慌,只管低头继续看公文。 “唉……就是说,人呐,命运难料……”童贯莫名起了几分唏嘘。 苏武抬头看了看童贯,不多言,低头继续干活。 童贯似真起了一些思绪,看向窗外,久久不回神来。 不知多久之后,童贯忽然又问:“子卿,你说……这宋辽之战若是败了,我又如何?” 苏武微微皱眉,这问题如何去答呢? “没事,你随便说说……”童贯轻轻摆着手。 “若败了,后果不堪设想!”苏武答道。 “嗯?细致说说……”童贯似乎真想听。 那苏武直白来说:“如今,辽之强军,皆在北方与女真作战,我军若是北去,辽人定然是仓促应对,且还是腹背受敌,若是这般也败,那大宋之军威彻底扫地,女真人如今节节在胜,女真游牧渔猎,虎狼之辈也,他们若是知道你弱,且还富庶,定起虎狼之心,那一个小小盟约,约束不得任何人,若是辽亡,不需多久,女真定然南下开战。若是辽不亡,真的撑过去了,回头来,定也要报仇雪恨!” 童贯已然深深皱眉,一时无言。 苏武又道:“所以,万万不能败,一败则征战不绝也!即便是胜了,来日与女真为邻,少不得也还要起战事……” 童贯有些意外,就问:“何以?” “一个以勇武而起之新国,得辽之遗产,正是兵强马壮地广万里,野心最是难以抑制,若是不在战阵上分个高下,定无和平可言。” 苏武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童贯便也点头说:“有道理啊,就如昔日宋辽,打得那么多年,唯有打到澶渊之盟,打得谁也奈何不得谁,才会罢手,才有这承平百年。” “是啊,要么分个高下,要么谁也奈何不得谁。”苏武说着。 “头前是想,这战端轻易开不得,而今听子卿一言,却又知,这战端开也得开,不开还是要开……” 童贯想到了这个层面。 一个新兴大国,还是一群山林而出的悍勇之辈,靠着打仗得利,又岂能不挑战这天下之秩序? 苏武其实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只道一语:“所以,燕云一定要拿在手中,如此,才有燕山之防线,即便再与女真开战,有此防线,总好过中原一马平川。” 以往苏武未想,而今也不得不想,开宋辽之战,不论是战略上,还是战术上,其实都是极佳之谋。 这个谋略是没错的,抵抗北方民族,从来都是这个战略,从汉唐到大明,都是如此。 燕山山脉,就是中原在北边的屏障,就是后世子孙去北京看长城的地方,燕云在手,才有这条防线可言。 且,进可攻,退可守,就好比大明之山海关,满清如何都越不过,只能等到李自成把崇祯逼在煤山自尽,吴三桂主动把山海关打开。 只是宋太菜太菜,战略再如何对,执行下来一滩烂泥,战略又有什么意义? 童贯也在应:“是啊,这燕云十六州,如何也要拿在手,如此,才有保中原太平之可能。否则,真就是昔日宋辽鏖战之局。” 苏武看了看童贯,知道此时童贯心中之难,便也给童贯打个鸡血,再来一语:“枢相放心,伐辽必胜,燕云定然在手!” 童贯也看苏武,听得此言,心中莫名一安:“有你此语,我心甚慰。” 苏武便也问起一事来:“枢相,那秀州知州李纲,枢相以往可知道此人?” 童贯点头:“嗯,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言官之中鼎鼎有名之人。” “他何以被贬?”苏武又问。 也是闲聊,童贯把李纲那喷天子的事一一说来。还说了更多细节,李纲还不仅仅是因为喷天子,更还喷朝堂救灾不力,喷朝政与官员玩忽职守,那时候正是蔡京为相,蔡京才是真正动手把李纲赶到福建沙县吃鸭腿饭的人…… 苏武这才知道情况,不免对李纲更有几分敬重,便道:“那此人还真是个……” 苏武顿了顿,本想说其忠义无双,但换了个词:“此人还真是个刚正之辈。” 童贯摆摆手:“台谏两院,御史言官,自古而下,以直博取名声而已……” 这么想也不能说错…… 苏武又道:“枢相,此辈可用乎?” 童贯转头来:“你是说用在何处?” “巡边之事也!”苏武答道。 童贯在想…… 苏武继续说:“此人既然敢言,那就让他言,言论也是利刃,乃至他与蔡太师有嫌隙,下官此去河北,若有他同行在侧……” 童贯点了头:“好谋!” 苏武嘿嘿一笑:“直名,有时候最是好用。” “那就用他一用,他在御史言官之中,倒是交际广泛,有不少人很推崇他。”童贯不免也笑。 却是童贯又说:“我乃枢密相公,这是朝堂之事,还牵扯台谏,真要把他弄回来,这件事,不太好做。” 苏武一语:“王黼王相公当也乐见其成!” “嗯?”童贯两眼放了光,再看苏武,只一语来:“子卿大才也!” “都是在枢相身边耳濡目染,稍许长进!”苏武谦虚。 童贯摆手在笑:“你在我身边越久,越发觉得你聪慧得有些惊人,往后啊,前程当真不可限量也!此事,王相公定是会乐见其成,只待我与他勾兑一二。” 却是童贯又叮嘱苏武:“倒是你,莫要惹火烧身才是,李纲之辈,博直名,那是六亲不认,你若教他拿着把柄,便也教你好不了。” “枢相放心,我最擅于这般人打交道。”苏武不是吹嘘,他喜欢君子,也知道怎么跟君子打交道。 宗泽也好,张叔夜也罢,苏武都弄得门清,来个李纲,亦然。 “你省得就是……”童贯点着头,双眼看向窗外,显然还是思绪万千。 童贯许是想事愣了神,忽然问得一语:“前方是何处啊?咱们往何处渡江?” “回枢相,前方进常州,枢相往润州渡江,下官还当往江宁那边去,刘总管与王总管从江宁那边渡江,如此,不拖沓。”苏武答着。 “哦,润州,润州就是镇江?”童贯随口问着。 “嗯,是,润州镇江口也!乃大船入江南之要地。”苏武也随口答着。 童贯视线在窗外,只是轻轻点头,嘟囔来说:“我知,我知……那李纲,以往也还知过润州……” 便真是无心闲语…… 车架在摇,苏武依旧伏案在看在写,一路慢慢走去,常州官员也等下路口,不免也要拉扯一二。 其实,拉扯也有好处,不论是苏州湖州还是常州,送行拉扯,收获都不小,唯独秀州李纲,穷困潦倒。 再走,进润州。 润州知州,自也在官道要处迎接并送行,车架不少。 童贯与谭稹等人,都在润州过江。 苏武还往西去,去江宁府,那里也是江南之中心要地,大江航道之关键节点,六朝古都之所在,秦淮河畔之盛景,自也不必多说。 西军大部,从这里渡江,苏武不急着过江,便是沿途到处看看,一是苏武自己工作认真负责,二也其实就是检查作业,看看程浩安排得怎么样。 倒是无甚乱事,沿着江边来,一路都有条不紊,大小渡口,大小船只,渡江都算顺利。 江宁府,京口,也是繁华热闹。 苏武与一众西军将领,便也有宴席来摆,程浩也在此处,大军沿着江宁府到润州一线渡江,这里就是最后一站了,算是交卷的时候。 这宴席,不免也是程浩来安排,程浩更也尽心尽力,酒菜不用说,歌舞伎者也有,乐音更有。 苏武落座,先与诸多将领见礼,便要把程浩拿来夸,但也不直接夸,只问左右:“刘总管,王总管,姚总管……诸位,此番一路,可都顺畅?” 刘延庆自来说:“嗯,无甚不爽利,一路来,处处都好,安排得当,便是这过江,也有有条不紊。” 苏武却更来问:“还怕如此大军,要生乱事!” 王渊也笑:“安排得好,哪里能生了乱事……” 苏武如此才道:“那看来,程编修着实办差还行。” 刘延庆抬眼左右去找,也说:“将军是说这一路,都是程编修前后操持?” “然也,特别是这过江之事,我倒是未曾操心,只管是程编修一力来做,所以我才不放心,从润州沿路看过来,未想还都顺顺利利,不错不错!” 苏武连连在说,也看程浩。 程浩自也上前来拱手:“诸位战场用命,下官不过是做点小事尔,不敢居功。” 众人也笑,只管是好酒好菜好音乐好舞蹈,这程编修会办事。 却听苏武陡然一语:“诸位许是不知……” “何事不知?”刘延庆来问。 “诸位不知,程编修,其实乃我未婚之妻兄!”苏武左右笑着,便是要正经把程浩介绍给众人。 也是这一路来,苏武对程浩的工作有了认可。 刘延庆闻言,哈哈大笑,一杯酒在手中洒去了半杯,也说:“苏将军,你怎知我等皆不知此事?” “啊?”苏武左右一看,看满场是笑,那众人定然都是知晓了? 尴尬…… 这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程浩也是个大红脸,只管拱手:“末学后进,诸位抬举!” 王渊便来解释:“苏将军,怎能不知呢?京畿此番,来得数万之军,枢密院下,殿前司里,军将也好,虞侯也罢,多少人,怎么可能无人知晓?” “也是也是……”苏武点头,抬杯:“敬诸位一盏!” 只待一杯下肚,苏武再说:“我这妻兄啊,只算是刚刚入仕不久,只怕他办差不力,诸位担待。” 刘延庆笑道:“将军一路来,也都看到了,做得着实不差,往后啊,可带在军中,为我等操持后勤后备之事,如何?” 刘延庆从苏武口中知道了辽宋之事,他说的往后,那就不言自明了。 苏武嘿嘿在笑:“只望诸位抬举。” 程浩是个恩荫的文官,要想在枢密院里出头,自是要靠上官提携,但苏武却想把程浩往另外一个方向培养,那就是真能办事,真能顶事。 虽然不一定要程浩去顶多大的事,但程浩要有一个角色,关键时刻用得上、能说话的角色。 刘延庆自是摆手:“自家兄弟,不说这些话语。” 苏武闻言,便把程浩一招,两人提杯,再敬众人。 岂能不是其乐融融。 却是那边,苏武忽然发现韩世忠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里好似被什么事情吸引去了。 苏武顺着韩世忠的目光看去,嘿,他在看女人! 苏武也看那女子,身材高大,颇为健硕,长相上却也不差。 只看那姑娘在干啥? 就在屋外院子里的一根悬空绳索上剑舞,便是一边走绳,一边舞剑。 苏武一时也看呆了,还真是神乎其技。 只待苏武也看,众人目光皆是看去,全场顿时不言,皆看那女子技艺高超。 苏武看了一眼程浩,会安排!这节目,哪里轻易看得到。 只待剑舞走完,苏武大手一挥:“赏!” 程浩出门就赏,那女子收了剑,竟是又往琴前去坐,拨弄几番,也是好技艺,甚至还能开口来唱。 倒是屋内众人,夸了几番,又开始热闹起来,杯盏来去。 却看那韩世忠,一时还不回神,虽也杯盏,但却敷衍,目光只在屋外院子里。 苏武嘿嘿就笑,这事情再简单不过。 只待一曲作罢,苏武抬手:“让她进来说话。” 自有人去招,片刻姑娘进来了,一福礼,再低头:“拜见诸位将军!” 苏武开口问:“你唤个何名?哪里人士?身世如何?何以能有这般允文允武的技艺?” 苏武要做的事,不必多言。 “奴家姓梁,小名红玉,祖父与父亲皆是驻在杭州周近的武将……奴家自幼学文习武,能打马能舞刀枪,能开硬弓……也能懂得平仄之音……方腊贼起,败了战,失了城,便也获了罪,奴家便充了官卖……” 女子慢慢在说,说的是悲伤之事,却也并不落泪,也不显出那种柔弱可悲。 苏武闻言,脑海中便是一惊,原来是她! 这个姑娘可不简单,历史上,她就该是韩世忠的,这还不止,这姑娘是巾帼豪杰之辈,能弹琴唱曲,能提枪上阵,能力挽强弓,与韩世忠一遇,从此夫唱妇随,一直在军中。 韩世忠杀敌,她来击鼓,韩世忠苦战,她也随行! 苏武哪里还有多言:“程编修,往京口衙门里去,赎来身契!” 只待苏武一语,却是韩世忠心中一凉。 却是苏武转头就看韩世忠:“良臣兄……” “在!”韩世忠连忙起身。 “嗯……”苏武一时又尬住了,人家两人本该还有一番交流,情感的发酵,苏武一把就把事情推向了结局…… 总不能直接与韩世忠说送给你吧?这也不好。但苏武当真就是要做这件事,做这件事的意义不必多言。 苏武脑筋极快:“此女不同旁人,我已赎买,你且带在军中,一路送到京城,也看她是不是说假,能不能骑马提枪,能不能开得硬弓。” “哦,好!”韩世忠愣愣来答,却是心中大喜,脸上却还忍着只如寻常。 “嗯,吃酒吃酒,继续吃酒!”苏武左右说着,便把这件事先弄过去,反正过江之后,苏武会离开西军所部,一路去,还有不少日子,够两人慢慢情感交流了。 (兄弟们,再么么哒!) (本章完) 第209章 只问,苏武事何人? 第209章 只问,苏武事何人? 大军在过江,顺顺利利。 苏武早已离开了西军所部,打马去追童贯的车驾,也不参与韩世忠与梁红玉之间的事情。 在扬州,童贯苏武便上了船,顺着运河水道,先往汴京而回。 京中,正也收到童贯的捷报。 天子喜不自禁,诸般相公皆是进宫来贺。 左掖门外,那是列班站了一大堆,官居一品之太师蔡京,七十三岁,老态龙钟的模样站在最头前。 其次才是王黼,后面还有许多人,蔡攸,白时中,李邦彦,张邦昌…… 众人也是互相寒暄,来去拜见。 王黼也在给蔡京行礼:“太师,近来可好?” 蔡京站在最头前,双手插在袖笼之中,微微闭眼,好似还未睡醒一般,却是口中答话:“老了,行将就木,有什么好与不好,老而不死是为贼,许也偷活不得几日……” 王黼笑着来说:“太师这是哪里话?听太师说话,依旧中气十足,看太师这体态,也是康泰非常,且还长寿呢!” 蔡京依旧是闭眼,却笑:“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活得太久有什么用,徒增嫌弃而已……” “谁敢嫌弃太师啊……”王黼又道。 蔡京忽然微微睁眼,看了看王黼,笑着说:“老了,自就让人嫌,老了,自就不讨喜。” 王黼哪里能不懂蔡京这话语深意?却也无所谓,便是换了一个话题:“童枢密此番回京,带着大胜之势,想来也是兵强马壮,那马植之事,已然许久了,此番童枢密回来之后,只怕就要议这件事了……” “老夫一个山野之人,王相公与我说这些作甚啊?”蔡京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太师乃是柱国之石,岂能不过问一二?”王黼如此说着。 “唉……过问又如何?谁还能听老夫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的话语?” “太师,毕竟这战事在河北河东之地也!” “嗯?与辽之事,那自就在河北……有何不妥之处?”蔡京又问。 哑谜算是打不动了,王黼便直白一语来:“太师有所不知,头前啊,童枢密来捷报,也还有上书之事,说是河北河东之边事,要巡一巡,过问一二,以备不时之需……” “哦……好事好事!”蔡京点头笑着,笑容里话语里,充满了那种老狐狸的意味。 王黼有些无奈,想得一想,又道:“还请太师指教提点一二,这巡边之事若是真要去做,这朝廷里,又该如何与童枢密相与,总归是要和和气气才是……” 蔡京便又睁开了眼,只管往后看看,放眼望去,这朝堂上下,哪个不是他的后辈? 真论起来,这朝堂内外之人,哪个不受他蔡京几番抬举之恩? 只管是蔡京视线往后看,众人哪个迎着目光,不是躬身拱手? 就说眼前这王黼,如今也是翅膀硬了,不是昔日了,昔日里,王黼王相公可没少受蔡太师之恩惠,那时节,王黼给蔡京拍的马屁,能用箩筐来装。 倒是王黼能钻营,会做事,先攀上了梁师成,再又得了天子宠爱,超晋八级也不是事。 如今里,不一样了…… 蔡京看王黼,这点小手段,算个什么呢? 蔡京只问一语:“王相公,这马植之事,你是何意啊?” 王黼被反问一语,便是来答:“依我之见,战端不宜轻开……” “那你就去禀奏陛下就是……”蔡京答着。 “倒也不知太师之见如何……”王黼又问。 “我啊,老了……” “哪里哪里,太师老成持重,这般大事,我辈后进不敢轻易定夺,还盼望太师来主持大局……” “话语是真好听,那我就说了?”蔡京睁开眼了。 “太师请!” “那就打,打嘛,辽人如今苟延残喘,此时不打,更待何时?”蔡京脸上含笑。 “那……太师既然如此说了,那就打,我便与官家说,打!”王黼正色来说。 蔡京又笑:“你啊你啊……这门心思真是活络,我说,打也挺好,不打也挺好,打有打的好,不打有不打的好……” 王黼面色微微有变,好似被耍弄了一番,却还挤着笑脸来说:“太师当想定此事才是!如此,官家问来,也好有个答复。” “这事啊,没那么重要……”蔡京摆着手。 “天下大事,在祀与戎,此事便是天大的事也!” “嘿嘿……功劳在谁才重要!”蔡京如此一语,便说直白了,也就把王黼所有的心思都挑出来了。 王黼也不尴尬,只道:“那谭稹,不争气啊……” “你啊,年轻,年轻人呢,就是锐意进取,你若想打,你就去与童枢密好好商议,你若不想打,那你也当与童枢密好好商议,何必来问我一个老朽?” 蔡京不粘锅,更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王黼在一旁,有些无奈,便是沉默起来,也想其中复杂之势,其实简单。 他显然是赞同出兵之事,但要一个完美的方式,这个方式要保证一点,若胜了,要有功劳。若不胜,要不负责。 现在所想,不是如何推进此事,而是先要保证自己对不好的结果不用负责任,再去想好的结果有功劳。 王黼也急,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插手不上这件事,河北的事他插手不上,军中之事,如今童贯更是如日中天,他也插手不上。 只看,那左掖门就开了,众人跟着蔡京鱼贯而入,倒是蔡京脚步不快,众人脚步也就慢了下来,只管慢慢往皇城内走去。 只待众人到得垂拱大殿,天子姗姗来迟,端坐明堂。 一番拜见,天子早已喜上眉梢,开口:“贼寇之辈,妄议天命,如今俯首在擒,当祝捷太庙,祭告天地祖先,此事啊,要盛大,更也是要昭告天下之人,九鼎安定,天命之所归也!” 王黼立马就接:“为社稷贺,为天下苍生贺,为陛下贺!” 随后,众人连连来贺。 皇帝接着来说:“此番,有功者大赏,还当天下大赦,以仁义传扬!” 王黼还是接得最快:“陛下之恩德,远播四海,泽披天下!” 这话语,听来真是舒爽,皇帝已然从端坐站起:“朕也想见见那贼首方腊,且问问他,大宋何处不好?何处亏待,他为何要如此蛊惑人心为祸一方!” 王黼又道:“陛下,狼子野心罢了!” “朕要当面问问他!”皇帝说得认真,他显然真要与人理论一番,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到底何处失了德?那方腊非要如此祸国殃民? 这不免也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不仅要在军事上审判逆贼,更也要在思想与道德上审判逆贼。 这般,岂不是成就感? 所谓好大喜功,往往就是这种成就感在作祟。 接下来,就要议一下太庙祝捷之事,这也很重要,祭祀从来都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 朝会也无其他,今日就是高兴事,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庆祝。 宰相王黼,自是最会,如何组织百姓净街,如何献俘仪式,如何太庙祭祀…… 过得好几日,童贯与苏武先行入京来,也要配合这些,把流程都弄清楚,然后再去下令诸部,怎么配合。 入京的苏武,便也是第一次在中书门下政事堂里,参与议事。 当然,也议论不了什么,其实是安排工作,宰相王黼亲自安排工作,苏武拿笔记好,一一配合。 先是要挑选那些雄壮精锐之军,以为检校来观,就是阅兵,阅给百姓看,阅给天子看。 然后献俘大庆门前,再把方腊带到天子面前,由天子亲自审理定夺。 再往太庙祝捷大典…… 其实,繁复非常,听得苏武头都大了,也不用选,他显然就是阅兵总指挥。 城外怎么驻扎,哪些部曲入城校阅,怎么进城,什么路线去走,怎么出城,怎么在一百万多人口的城池里维持秩序…… 还要加紧采买许多东西,旌旗要多,多到遍地招展,甲胄要明,兵刃要光,马匹要壮…… 领导们可不干活,就出一句话,苏武跑断腿。 他甚至还得亲自在汴京城的街道里走几圈,选定路线与进出的城门。 苏武也知道,宋辽之战要开了,一切都为这件事在做准备,阅兵也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信心很重要。 政事堂里开完会,苏武就回枢密院,枢密院里再开会,把那些部曲入京校阅之事定下来,再发公文,哪怕各部还在路上走,也要忙起来。 身高挑一挑,体格挑一挑,长相挑一挑,甲胄该修的修,马匹该洗的洗…… 忙来忙去,再回家,苏武给老丈人买的宅子,如今倒也多了不少奴仆下人,只是没主人在家住。 程浩还没回来,他还在路上忙着大军沿路之事。 睡得一觉起来,继续忙,各种章程,各种细节,都要一一落实完善,也是钱。 童贯也在忙,忙着见一见天子,见一见蔡京,见一见王黼,见许多人…… 乃至大家一起都见一见,都坐在天子昔日抚琴的龙亭之旁。 天子一袭道袍,依旧是那出尘道人家,心情无比愉悦。 谈得三五,童贯在说,也就是说此番战事,怎么怎么打,怎么怎么险,怎么怎么力挽狂澜,诸如此类。 还真就是童贯的主场,众人也没办法,只能听着童贯一人当主角,说个不停。 谁也架不住天子爱听要听。 只待说了许久,算是暂时说完了,便听天子也怒:“淫祀何其可恨也!竟是如此大行其道。” 自是万般之错,错在淫祀,错在摩尼,错在蛊惑人心,这是童贯的归因,也是在皇帝面前能说的归因。 童贯立马就言:“此番,那苏子卿,作战最前,也最悍勇,智谋不凡,允文允武,更是一场大战,他想得许多,还写了一篇《淫祀十论》之大策,臣见之如宝也,带在身边看了好几日了……” 天子一听,立马说道:“快来与朕瞧瞧!” 童贯自然从怀中就掏出来了,连忙递上去。 显然,童贯老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是童贯事前想定之事。 一场乱事,一场如此大战,总要最后做总结,做归因。 总不能总结归因天子无德而逼反百姓吧? 那这归因童贯早就选好了,淫祀乱人心。既然是淫祀乱人心,那就要治理天下淫祀之事,苏武不就刚好有见地见解吗? 这显然是一套组合拳,目的不言而喻。 众人看童贯,蔡京也好,王黼也罢,那也都是侧目,只能暗自夸一语,童贯真是高明啊! 天子正在看,苏武这一篇,自是见地非凡,治理邪教,古今中外,苏武不知见识多少,也有作业可以抄。 教育先行,经济为重,施行良政,外加重拳出击,如此种种,一一详细说明论证。 私货里,苏武还加一个,那就是大举推行正祀,推行道佛两家,这一点,才能真正说到天子心坎之上。 这天子就是道君教主皇帝,岂能不喜? 还加一些见解,那就是在全国各地施行祭祀普查,其实有很多地方还有一些地方信仰,比如福建……那就要把这些地方信仰纳入正祀之中,朝廷进行加封,乃至以朝廷名义,进行教义上的梳理与整合。 再加一些见解,那就是抵制外来信仰,摩尼最初就是外来信仰,虽然已经很本土化了,但它就是外来的。 这一点上,还是要说福建……此时此刻,福建泉州,那是诸般庙宇遍地,什么婆罗门,什么景教祆教犹太教,世界上的大宗教,此时泉州是样样皆有,也因为此时泉州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商人。 只管全部推平了去,要打要杀也要推平,趁着这个时候,天子心有余悸,说干就干。 也因中国自古民间起乱,大乱之中,定有宗教在其中,黄巾也好,方腊也罢,天子岂能不怕? 其中也有苏武之私心,从周而下,天地在上,祖宗在上,中国有自己的一套,什么六教八教的,全都给你灭了去。 乃至苏武私心里,将来,此时之佛与道,也要来一番大整治,什么方士术士,什么大师大神大仙,一概干倒。 只管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天子看得心中大喜:“好好好,这苏子卿之策论,着实见地非凡,实乃大才也!” 童贯闻言也夸:“陛下,臣也是看得这篇策论喜不自禁,研读数日,越发觉得其中之言,乃治国良策,为保社稷之安,朝廷便当行苏子卿此淫祀之发也!” “好,着中书门下去照此办理!”天子把苏武这篇策论直接交给王黼。 王黼接过,也去看,看得几番,还真别说……这苏武,还真有点东西,还真不是一个粗鲁武夫…… 却听童贯立马趁着机会就说:“陛下,此番若论战事,苏子卿当居首功,若论治乱之基,苏武又出此策论,也居首功也!” 天子点头:“大才,大才也!合该重赏!” 童贯笑着来说:“朝廷科举,不过也是策论为重,乃至也说诗赋之能,也说苏子卿,臣是阉宦出身,少读诗词,不同平仄之道,只听说苏子卿也能填词,陛下与诸位相公都是此道高手,也不知那苏子卿填词如何?是那瓦舍小道,还是颇有几分才华在身?请教一二!” 便是童贯当真是请教模样,苏武不在当面,便只当是他童贯文化低,当真不懂。 反正,只当是与天子闲谈,天子最喜欢这些事,这方面的话题,天子必然感兴趣。 天子笑着来答:“平仄之道,苏子卿俨然也是出类拔萃,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他,只是他大作不多……” 童贯来说:“年少尔,刚刚二十有二,一直从军伍征战,倒是没有机会多来填词,只在以往啊,与那易安居士同坐之时,有过几曲……” 天子闻言,也问:“是吗?他还与李易安同坐论道?” 童贯点头:“也是听说,后来易安居士之夫君不是出了差错吗?也是子卿六百里赶去剿贼……” 童贯只当是与天子说点八卦…… 天子八卦听在耳中,点头叹息:“可惜了那赵明诚啊,出身高门,本也是才华横溢之辈,唉……说不得,也好在最后无甚大事……嗯,说苏子卿……” “哦,陛下,臣是想着,此番天下无战事,那苏子卿入京来,当空闲许多,二十二岁,正是起名头的时候,这京中啊,有趣了,热闹了!” 童贯笑着。 天子也笑:“天下,人才辈出,文风鼎盛,武运昌隆,正是祖宗庇佑,天命所归,社稷之福也,越热闹越好!” 童贯顺口一接:“陛下,是不是就此番,论一论如何封赏那苏子卿之事?” 这话一出,左右皆笑,都来看童贯,这一手操作,着实滴水不漏,环环相扣,丝滑顺畅…… 天子也问:“诶?也说那苏子卿先行回京了,怎不见他来拜见?” 童贯解释:“他得了诸位相公之差事,正忙那献俘与校阅之事,不得陛下召见,他一个枢密院都承旨,如何又能来拜?” “哦,是这般,倒是朕的不是了,也罢也罢,那就议一议,如此大才,又得盖世之功,该重赏!”天子自己也说得激动起来。 童贯开口一语:“陛下,不若叫那苏子卿先去太学里读读书?读个三五年,先有个出身?” 而今这太学,只要去读书,读出来就能当官,可以不通过科举那一道,也算出身,当然,也可以科举,正儿八经得个进士及第。 童贯故意这么说,说完,立马关注天子的反应。 天子大手一挥:“如此良才,更是良将,已然出得这般大策,平仄之道也是炉火纯青,只待他读个三五年去,岂不暴殄天物?许正是用人之际,何必如此麻烦?这般,就赐他一个同进士出身!” 童贯还说:“这般……怕是不妥,那御史言官,弹劾起来,可如何是好?” 在场之人,都看着童贯表现,其实,也不羡慕嫉妒,能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这般在天子面前的高光时刻? 倒也此时此刻不愿把童贯真来得罪,大事要起,正是拉拢童贯之时。 各方斗争是斗争,争夺是争夺,其实,童贯一方面对被人盯得紧,一方面,又最不被人忌惮。 原因简单,童贯年纪大,没儿子,没家族,没亲眷,更没有那些真正的门生与联姻之类的政治势力。 赵佶面色一沉,大手一摆:“就这般,如此大才,还不能得一个同进士出身?只管把这《淫祀十论》往御史台与谏院去传,朕知人善用,岂不是美名?” 童贯却说:“陛下知人善用,臣不及也!臣还是顾忌良多,一介阉宦,不敢乱议朝堂之事。” “就这般!”天子赵佶,那好似也有脾气,又道:“门下拟旨,中书去发,礼部登录,吏部存档,赐苏子卿同进士出身!” 童贯有言:“可惜苏子卿不在当面,陛下如此厚爱,他岂能不是五内有感,热泪盈眶?” 天子笑答:“只念他为国家为社稷,再接再厉!” “那……”童贯一语停顿。 天子一顿,又道:“也是也是,同进士出身,只是个名头,当不得封赏,那就议一议,这般,该如何拔擢?” 王黼看了看天子,看了看童贯,更也看了看老神在在的蔡京,心下一动,答了一语:“陛下,如苏子卿这般之才,深晓兵事,自还是枢密院里听用!” 童贯转头来,与王黼一个笑脸。 王黼自也回了一个笑脸…… 童贯直接来说:“王相公所言不妥,枢密院都承旨,已然不小,可不能再随意升迁了,不若还是调枢密院外去,他如今是从五品,功劳大,要重赏,升个四品,从三品,已然泼天之恩也!枢密院里,也就不合适了。” 天子便也皱眉,左右问:“台谏两院?还是中书门下?还是六部?亦或者外放?” 王黼细致来分析:“台谏言官,以建言献策监督百官为职,苏子卿不合适,中书门下,在政事堂与陛下身边奔走,不符苏子卿之才,六部为政,来来去去也都是案牍之事,苏子卿乃勇武辈,怕是不合适……” 天子也来气:“何必兜兜转转?直接来说。” 王黼一笑:“陛下刚才也说,许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本就心中有定计,臣斗胆猜测一二,还是枢密院听用为好。” 天子立马就笑:“是啊,就留在枢密院吧……且看怎么留……” 童贯此时一语:“若留枢密院,无官职可赏,那就给他赏个名头吧?陛下以为如何?” “就这么定了,你们挑一个,朕听听看……”天子最是好人。 童贯立马不等,直奔目的而言,却是嘟囔之语:“学士,怕是不当,苏武之才,得学士之名,怕是难以名符其实!” 天子忽然大笑:“老伴当啊,原来在这里等着朕呢,那就枢密院直学士。” 童贯好似受到惊吓一般,立马起身:“陛下,臣万万不是此意,枢密院直学士,正三品之衔也,御史中丞与知开封府,也不过三品,如此超晋,二十二之年岁,怕是举世皆惊!历朝历代,上下几千年,怕也只有甘罗、霍去病如此而已!” 童贯拿捏赵佶,那真是熟稔非常,正话反说,那只是小道。 甘罗事何人?秦始皇嬴政! 霍去病事何人?汉武帝刘彻! 只问,苏武事何人? (兄弟们,明天,我弟弟,亲弟弟,那个西藏当兵立功的亲弟弟,结婚!怕是要断更一天,提前请假!拜谢诸位,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210章 枢密院直学士 第210章 枢密院直学士 童贯拿捏的,还是赵佶某种“好大喜功”的心态,或也是昔日章惇所言的“端王轻佻”。 “轻佻好大”之人,便有一个特质,那就是“凑热闹”,凑一种“他有我也有、他行我也行”的热闹。 果然,赵佶是笑的,哈哈笑着:“识人善用之事,古今亦然,秦王也好,汉武也罢,择良才而用,所以成大事,苏子卿,廿二年岁,今日有才有能,有勇有谋,自当用之,便也是考教,他若来日犯下过错,自也当认罪认罚,如此,才是朝廷之开明,乃大宋治国之本!” 要说赵佶不懂,他也懂得多……毕竟也是正儿八经读书人。 童贯只管是一脸惊讶,左右看了看,还在摆手:“怕是不妥,怕是不妥啊……” 童贯越说不妥,赵佶好像个反叛少年,越是来说:“好了,此事就议到这里了,就这么定了,今日诸位皆在,便当说一说其他事……” “唉……”童贯还叹气,嘟囔轻声:“如此年轻,这般圣宠,倒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他啊……” 这话没人接了,便是童贯表演落幕的一语。 便听王黼在问:“陛下要议何事?” 天子面色便也严肃了几分,说道:“北边之事……金人来信几番了,也在询问此事,毕竟结成盟约有些日子了,若是不动,也该商议一个回复之语,不好得罪盟邦,若是动,那又该如何动?” 说着,天子左右去看。 蔡京,那是老神在在,一语不发,他之所以如此,其实不仅因为他城府之类,更也因为最近一些日子,天子有些讨厌他。 为何?一来因为蔡京掌权太久,年岁也大,七十有三,以往还在皇帝面前或多或少表现过某种倚老卖老的情绪。 二来,蔡京不好玩了,或者说是天子对蔡京已经有些腻了,一个人的样与手段,总是会使完的,时间一长,蔡京是着实变不出样来。 谁能有样呢?或者说新鲜感?那自然是年轻人,王黼何以能超晋八级?就是太讨天子欢心。 能讨天子欢心到什么地步呢?或者说王黼与天子能互动到什么地步呢? 一个天子赵佶扮演商贩,一个宰相王黼扮演乞丐,不亦乐乎。 天子还能骑在宰相的脖子上,然后天子喊王黼为司马光,王黼喊天子为神宗陛下…… 这就是王黼与赵佶两人互动玩乐的真实写照。 只问,七十三岁的蔡京能来吗?蔡京再如何,也没有王黼这点能耐。 但蔡京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多少次起落了,他自也知道,天子如何“喜新厌旧”了,也正常,等着吧,等着看,等着就是…… 更也知道,这位天子,也不是那种冷血无情之君王,即便如今对蔡京有些厌烦了,但也依旧对蔡京这位老人老臣,保持着尊重。 蔡京不言,那王黼自是来言:“陛下,臣以为动有动的好,不动有不动的好!” 蔡京听得心中一笑,这话,不就是左掖门外他对王黼说的吗? 天子也问:“那就都说说吧……” 王黼开口:“陛下,若是动呢,此时辽人还未真正陷入死地,多多少少还有一战之力,便是最初那女真势如破竹之势,此时也稍稍有些不济了,也看那金人频频来信询问,便是知道,越是金人询问得急,便越证明金人打得也不顺利,所以,若是轻动,则也怕那辽人困兽之斗,若是全力与我军来战,岂不让金人坐收渔翁之利?” 有道理,天子点着头:“继续说……” 王黼再说:“若是不动呢,也怕那女真当真在何时一击大胜,摧枯拉朽而下,辽人一泻千里,咱反应不急,反而燕云落入女真之手。或者,也怕辽人当真缓过来了,女真反而退兵了,到时候再想燕云,更也麻烦……” 王黼正话反话,说了个遍,都有道理。 道理这种东西,经常是这样,怎么说都有理。 赵佶不免就夸:“王相公大才也!” 此时,王黼就去看童贯,童贯也笑着与王黼点头,两人好似头前有过什么交流。 便是童贯说苏武之事的时候,王黼可也卖了力气。 此时,该当是童贯卖力气了,便听童贯来言:“陛下,王相公谋略之道,已然绝顶,臣想借是王相公之言,多禀奏两句。” “说就是了……”赵佶点头。 “有一计,可在动与不动之间,即可回复金人,也可牵制辽人,还可随势而动,坐收燕云!”童贯答着。 “嗯,还有此般妙策?”赵佶感兴趣。 “陛下容禀,其实简单,屯兵边境尔,金人来问,就说大军正在集结,也不是假话。辽人来问,就说防备辽国遍地战乱,屯兵防备的是乱军乱民,也防备女真。只待局势而变,若是辽人精锐皆在北,伺机就动。若是辽人还有余力在南,那就对峙以待。” 事情到底怎么办,这话语,还得童贯来说。 胜败之事,都得童贯负责,王黼是不能说的,也不能负责。来日若胜,那自也有王相公分析利弊掌控大局之功也! 来日若败,那也都是童贯今日出谋划策之锅也! 童贯也是此时最适合背锅之人,不是因为他掌管枢密院,而是因为他年纪也大,时日也少,也没过多的政治羽翼,背锅的后遗症也小。 童贯自己也乐意背锅,原因也简单,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时日少,搏的就是这一把,搏成了,那当是古今第一宦官,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搏不成,也影响不了什么子孙后代之前程。 赵佶听得那是连连点头,左右去看,满脸是笑,就眼前这些大才之辈谋国事,谋得如此高明,岂能不欣慰? 却是赵佶也问:“老太师何不也说几语?” 赵佶对蔡京,也还是尊重的。乃至对蔡氏一族,也极好,不说别说,就说蔡京之子蔡攸,那也是很有趣的人,天子很喜欢,蔡攸之宠,那是可以不等召见就能入宫。 蔡攸今日也在当场。 老太师说啥呢?他左右看了看,微微笑着:“王相公所言,利弊其中,一清二楚,童枢密所言,那自是进退自如,二位之议,已是妙不可言也!” 这老头无趣,赵佶点了点头,只当是走个过场了。 却是不想蔡京忽然又道:“陛下,老臣但有一言,若复燕云,史书万代,陛下之名,永世流芳!百年千年,不知多少诗词文章里,溢美之词不可想象!” 就这一语来,赵佶两个嘴角,眼看着的就咧开了,声音也出:“哈哈……朕不慕这些名利之事,只愿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后人,如此而已。” 赵佶说完,又左右看了看,众人皆不言,他自再说:“那就依照童枢密之言,如此准备!” “陛下,只待此番,军汉们各自归家一番,解了相思之苦,安定了家中亲眷,再出军令召集,来去,三四个月差不多了……”童贯答着。 “还要三四个月?”赵佶已然有些急了。 童贯点着头来解释:“军汉离家久了,此番大胜又得赏赐,人心思归,只待此番先在京中见了天子,沐浴天子之恩德,归家去安定了亲眷,再召集而来,必是士气如虹!” “如此,也好!”赵佶无奈点头,却也接受。 正事大事议完了,赵佶还要说点私事,左右看去几番,再来说:“朕那艮岳,想移一些景致,动一些草木,毕竟景致看久,不免生老,少了趣味,近来有了新的念想……不知……” 艮岳是什么?起初名叫万岁山,是皇城东北角的一个极大的景观园林,那里是走兽驰骋,飞禽来去,鸟鱼虫,怪石奇木…… 一步一景,一景一别,那艺术造诣,那艺术价值,老高老高了,那是大宋最高审美,审美之最! 不知费皇帝赵佶多少心血在其中,倾尽了赵佶全身上下所有的艺术细胞。 顶级的园林景观设计师,顶级的当代艺术家,那自是创意一个接着一个,创意来了,第一时间里,那就要付诸行动,若是行动不起来,就如满身都是蚂蚁在爬。 这是什么? 这就是石纲! 一个拥有无限财力人力物力的艺术家,他对艺术的追求,那也是将是无限的,高雅的人生,不是匹夫能懂。 皇帝之意,就是要重启石纲项目。 怎么办? 王黼知道,自己失职了,没有提前先来说这事,而是让皇帝自己来问,这岂能不是失职? 王黼立马开口:“陛下,翻修艮岳,此陛下毕生之心血也,臣自当尽心尽力。” 赵佶闻言就笑:“倒是还缺个人选……” 皇帝也有难处,缺个经纪人,策展人,也还缺个赞助商。朱勔本来干得极好,甚是完美,可惜,死了。 王黼立马满脑袋去想,谁? 哪里知道,蔡攸忽然起身:“陛下,臣愿往江南两浙,只是臣这一去,便与陛下一隔千里,怕是难熬想念陛下之相思苦。” 蔡攸脸上,还真有那种我真要去,又舍不得的模样。 赵佶一看蔡攸,心中感动不已:“爱卿……” “陛下,臣若去了,陛下一定保重!”蔡攸真是红了眼眶。 这件事,甚至好似都已经决定了一般。 岂不就是决定了?天子来言:“爱卿远去,朕亦不舍……” “陛下,千般万般,臣多归就是,便是换了旁人,只怕陛下难合心意……”蔡攸几欲落泪,已然抬袖来遮。 也别说,这种事,艺术上的事,讲究共鸣,就是你得懂它,也得懂他,要审美一致,情绪点感情点能通。 不然,随便派个人,送来的东西,天子这也不喜,那也不喜,那还谈什么艺术? 艺术家,都是孤独的! 唯有赵佶,他的艺术,是幸福的!至少,蔡攸共鸣了好多年。 昔日蔡京能起复,也在于这份艺术的共鸣,二十年前端王赵佶登基之时,蔡京在杭州抓住机会,一把击中。 子承父业,也是子学父之法。 话都说到这里了,王黼心中已然无奈,蔡家父子,他是千方百计想弄,奈何弄不动!又让蔡攸这厮得逞了。 唉……王黼远远看一眼皇帝身边站着的太监梁师成,梁师成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皮子往下看了看…… 王黼懂了,再从长计议吧…… 童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赛道,他是不参与的,只陪着。 也是童贯今日收获甚大,盆满钵满,已然足够。 至于童贯自己,他也没什么能升的了,看天子随便选吧,加个什么楚国公,加个太师,都行。 这些,都是人臣绝顶之处,该有就会有的,童贯看来,多少有些不太值钱了。 收复燕云,那才是极致,古今之极致,竹帛之极致。 苏武正在忙着呢,汴京城里到处跑,他自己也想,如此也好,提前把这汴京城好好熟悉一番,各门各街各道……乃至巷弄,都转悠一下。 这汴京城有一点好,其中道路,基本上都是横平竖直,好走好记。 然后回到枢密院里,就要写计划了,大计划一份,然后还得分成各种小计划送给诸般军将,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与作战计划是一回事。 却听门外有人大喊:“喜报,喜报啊!” 诸多官员皆往院子里来,只看是那枢密院编修程浩,呼喊不止。 有人问:“程编修,什么喜报?” 程浩身后,大门之处,童贯刚刚下车,走了进来。 程浩又不说话了,只拱手与童贯。 童贯摆摆手:“你既是喊了,你就说……” 说着,童贯含笑往自己班房处去。 程浩再喊:“苏承旨,苏承旨……” 苏武才出门来:“何事?” “喜报,你的喜报。”程浩激动不已。 “你说……”苏武好似不太激动。 程浩先走到苏武身边,再来说:“你……圣旨还未来,礼部与吏部的人也还未来,我先告诉你,也与诸位来说,苏承旨如今可是学士了,枢密院直学士,陛下也赐了同进士出身。” 苏武一愣,真成了? 这事,苏武看来何其难也?这般也能让童贯办成了? 就凭借一篇《淫祀十论》,就能当学士? 学士这种名头,在大宋而言,那是什么概念?放在以前,那都是学富五车的人才有资格得享,就好比苏轼。 便说包拯,他当知开封府的时候,当御史中丞的时候,乃至当到三司使的时候,他都没混到个学士,直到当了枢密副使的时候,才混到一个龙图阁直学士…… 苏武甚至有些尴尬,只问,出门去,人家拱手一礼来,称呼一声“苏学士”,苏武是应还是不应? 苏武自是也不知童贯是如何一套组合拳给皇帝打懵了。 苏武只觉得,如今这大宋朝,他妈的真有趣! 程浩看着苏武面色一些奇怪,便还来问:“怎么?此事岂能不是大喜?” 苏武转了个笑脸:“倒也不是不喜,是天子恩宠如此,不免教我受宠若惊!” 一边说着,苏武还一边与左右众人拱手致意。 左右众人,那自是贺喜之声此起彼伏,至于是真贺喜还是羡慕嫉妒恨,那也管不了这么多。 同僚之间,苏武这回再来,那还得各家各户,都上门走走,亲自去。 汴京之高门,这门不是自己请木匠做的,而是诸位一起抬起来的,苏武知道,人性是通的,用对待军汉的方式对待文官,必也奏效,只是文官麻烦一点而已。 如今,苏武显然就是这枢密院里第二号人物了,虽然官职不大,但他就是。 一旁程浩嘴角都咧到后耳根了,只管来说:“苏……学士,快去见过枢相。” 苏武自是左右再拱手,多谢同僚们的贺喜,转身去童贯在后面的班房。 童贯见苏武来,嘿嘿笑着:“你知道了?” 苏武那能不是躬身大礼去:“拜谢枢相抬举之大恩。” 童贯摆着手:“先坐先坐……” 程浩忙里忙外,看茶,上点心,这些事,本都有差役小吏来说,但自从程浩来了,但凡是童贯这屋子里的事,他事无巨细,都包揽下来。 今日,那更是把脚背在后背来跑,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头,笑容更是一点都不收,就是个心里高兴! 童贯说着话语:“那些什么拜谢之语,就不必多言了,还是要叮嘱你,士大夫要有士大夫的做派,学着来……” “只怕担不起这学士之名!”苏武还是担心这个,他还是对这时代与社会的规则有敬畏。 学士学士,出门就要装逼,开口就要圣贤,说出话可以不多,但一句说出,那就得是有逼格有哲理的话语。 场合上,那更要如此,引经据典那只是寻常,诗词那也是小道,文章更不用谈,学士学士,饱学之士,那是要给皇帝与朝廷时不时洋洋洒洒来一篇的…… 至于聚会之类的时候,那自是文人雅士,哪个不是出口成章?哪个不是挥毫泼墨? 弄个同进士出身,苏武泰然处之,弄个直学士,那真是要人的命! 童贯只管来笑:“学士而已,以你之谋略,绰绰有余!不必担忧……” 苏武也笑:“倒是枢相对下官多有信任……” “说正事……”童贯面色严正了一番。 “下官恭听!”苏武那是会谦虚的。 “你要多见一见官家了……”童贯如此说着。 苏武点头:“还请枢相指教。” 童贯自就是真来指教的,也还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慢慢来说:“官家什么喜好,其实你明白,喜好之外,官家啊,是个好人呐,与好人打交道,其实不难,但其实也难……难在何处呢?” 苏武不插话,知道童贯是会自问自答的。 就听童贯继续来说:“难就难在,让官家这么一个好人,永远都能认为自己做到了好人所为,万万不能让官家这个好人做不下去,明白这一点,便可成事也。此言许也复杂,你聪明得紧,当悟。” 这话,还真不好悟。 苏武似懂非懂,真在悟,似也悟到了一些,似也并不十分透彻。 童贯再来一语:“也不急,伴君之道,其实难以一言蔽之,你多见几番,慢慢就会明悟许多,无甚之难!” 童贯这话,不假,无甚之难,就看天子身边那一圈人,只要有点聪明,哪个悟不到呢? 不外乎都是心照不宣,各有各法,也就都把天子拿捏住了。 苏武点头:“多谢枢相指教。” “有一事,你要准备一下。”童贯说着。 “枢相吩咐……” “天子想来是也要见那方腊的,天子为何要见方腊,你要明白,便也要做准备。”童贯说得很认真。 苏武立马就想,天子为何要见方腊? 胜利者要装逼? 苏武所想,一语中的,胜利者既然要装逼,那就得有人配合,就怕方腊不配合? 若是方腊不配合,怎么办?总不能把方腊的嘴巴缝合起来,也不能把方腊的舌头割掉,若是如此,那天子这逼就装不出去了。 或者先把方腊弄服帖?只管在天子面前,磕头不止,知罪知罪,再去求饶? 那天子一身的逼,也装不起来,天子要的就是那个过程…… 要的就是方腊临死之前,大义凛然,然后语出惊人。 如此,天子出言,一番一番驳斥,驳斥得方腊哑口无言…… 凸显的是天子之圣明,天命之所归,贼首方腊之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天子是万万不可能放过方腊的,他要的是这个过程。 如此,这个逼才能让天子装爽了…… 苏武想明白这些,才知道这个事,要求真的高! 头疼…… 只看苏武为难不已,童贯又说:“此事若你在天子当面办成,天子待你,必如股肱!天子用你,必是深信!” 苏武更明白了,这是要苏武当面帮天子装完这一把。 也是童贯那一句“天子用你,必是深信”,实在诱惑力极大,那这事得办,搜肠刮肚去办。 还要提前模拟准备一二。 想死到临头的方腊会说什么,如何应对…… 却听童贯一语来:“与你说件事,石纲又要开始了,蔡攸亲自往江南两浙负责此事。” 苏武听来,也是一愣,这他妈还干呢? 童贯也说:“非你我之难也,是邢岳与唐恪等人之难也,是王禀之难也!” 苏武也是皱眉,这不倒霉催的吗?邢岳唐恪这些人,出钱出物,王禀大概是要人出力的…… 最倒霉的,又哪里是这些人?百姓才是倒霉催的。 不知谁人说过一句名言,那就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这回,百姓应该是不敢再反了! 说着,童贯已然起身,也没啥事了,只道:“今日就到此罢了,我也归家,你也下值,这汴京之繁华,你当耍弄一二去,莫要总是操劳在公事之中,如此,人生无趣也……” 童贯在笑,其实也是苦笑……许多人生之乐,他懂得,他近成年才阉割,岂能不懂?可惜不成…… 若是自小阉割,不懂反倒也还更好。 说着,童贯走了出去,程浩自去备车,苏武到大门前去送。 童贯上车走了,程浩随车相送而去。 不得片刻,程浩又回来了,便笑:“枢相赶我来,说不必我去送,说让我带你好生见识一下繁华汴京城……” 苏武点点头:“往哪去见识啊?” “那自是往樊楼去见识!”程浩大手一挥。 “去樊楼吃酒?”苏武问。 “吃酒只是其次……”程浩笑着答。 “那什么是主要?在杭州之时,你可不是这样的……”苏武玩味来笑。 程浩稍有尴尬:“那不同,杭州那一班人,那是送到你家去的,咱们去樊楼,那是在外,岂能一样?再说……而今,是吧,与以前大不同了……” 苏武其实懂,程家如今可不同了,苏武如今也大不同了,程浩可还没装过逼呢,难得今日,忙里偷闲,奉命去耍…… 程浩等这个机会都不知多久了。 “走吧……”苏武抬手一挥,一旁门口站着一帮不穿甲胄的大汉,范云就在其中,已然去牵马来了。 汴京城打马,那就是皇城根下飙跑车,还是敞篷跑车。 程浩坐在马上,只管摇头晃脑,正眼不带瞧人。 樊楼并不太远,只管去,苏武这几天,那也路过了许多次。 只待那门楼近前。 路旁就有人在说:“可是枢密院程编修?” 看过去,一个士子模样的年轻人,一身青色儒衫,手中折扇在摇,拱手在问。 程浩转头看去,已然也笑:“是我是我,竟是徐子良,幸会幸会!” “诶呦,当真是程兄,贵人贵人,许久不见,竟是回京了!可是往樊楼去?” “是也,今日带贵人往樊楼里坐坐。”程浩嘿嘿笑着,也不下马,只管让马随步在走,让那徐子良跟在马侧来走。 “还有贵人?”那徐子良眼神立马一变,左右去看,看来看去,岂能不看到苏武身上,便是一躬身:“不知是哪位贵人当面?” 苏武点头一笑,只算客气。 自有程浩来说:“当面是枢密院苏学士!” 苏武还有些听不习惯,苏学士…… 只管大名一出,那徐子良一边纳闷哪位苏学士,哪里有了一位苏学士? 却也一边先行礼:“拜见苏学士!” “不必多礼。”苏武正在感受,感受一下这种感觉,要习惯。 樊楼说到就到,那徐子良立马开口:“想来苏学士与程编修公事繁忙,不曾订厢间席位,在下有席,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二位同席而坐。” 就看那程浩抬头先看门楼,再来答话:“皆是故旧,无甚不可。” 苏武懂得了,程浩许正享受这一刻,以往,鞍前马后者,都是他程浩,如今当真不同了。 “请!”徐子良已然躬身作请。 程浩却等一步,等苏武往前,他再往前。 自也有小厮来招呼,只管往徐子良的厢间去,自也是来去安排…… 不得一会儿,又换地方,往后面雅苑去,这樊楼之地,不是一座楼,前后左右,五座楼,甚至还有高空廊道相接。 徐子良自是在安排,前面吵杂,后面曲径通幽,自有鸟鱼虫亭台楼阁之雅苑,雅苑里节目也不一样,消费自也不是一个档次。 如此道理。 苏武只随安排就是,看着程浩装逼,他其实内心里也挺高兴,人生在世,其实大多时候,不过如此而已。 不得片刻,便是左右之间呼朋引伴,来了不少人。 一个个皆是有礼有节,又拜苏武,又拜程浩,所有人都纳闷,哪里有个苏学士,显然就是今日刚刚有的苏学士,还来不及传开,只待明天后天,苏学士之大名自就不同。 但也没人真敢问,只管是到处打听来去。 程浩端坐,笑脸迎接一个又一个的人,并不当真如何言行举止去装逼,只是享受这一刻的氛围。 富贵不还乡,岂不就是锦衣夜行?程浩的锦衣,就当穿在此处。 正当程浩享受其中,却是这雅苑之中,又来一人,便是此人一到,众人皆往那里去迎,个个躬身拱手去拜。 连那徐子良也告了一礼而去,程浩这边,陡然一空。 却也听人在喊:“状元郎到!” 苏武也抬头去看,只见那状元郎走进了雅苑正厅之中,昂首阔步,抬头挺胸,那真是说不尽的风采。 程浩也来为苏武解惑:“此乃政和二年之一甲头名,名唤莫俦,字寿朋,如今好似是太常寺少卿,拔擢极快,已然四品!” “他年岁几何?”苏武也问。 “年纪不大,仿佛三十上下……”程浩答着。 三十上下,正四品,那真是牛逼人物,程浩他爸爸程万里,当初快五十了,才拜童贯拜来个五品官。 太常寺负责祭祀礼仪之类的事情,可也不是什么闲差闲职,祭祀就是大事,太常寺少卿,基本就是太常寺的主官,极大的官,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过几日,天子要在太庙有大典,这事定然也是这个莫俦来负责,莫俦,自也是天子近臣。 苏武说一语:“状元郎真不错!” 那状元郎自是龙行虎步在走,往大厅头前而去,落座最头前不在话下,左右围满了人,个个都想上前攀谈几句,乃至自我介绍一二。 苏武也在打量,这不得学吗?状元郎岂能不是最最牛逼正统的士大夫模样? 苏武哪里又知道,这厮来日靖康之时,背主求荣,卖国最快,亲手草拟《大楚受命册文》,言称金国灭宋,天命所归。 苏武坐在莫俦对面,只听看着对面来去聊得畅快,人声鼎沸。 忽然听得莫俦高声在问:“听说今日来得一位学士相公,我看得几番,倒是不曾熟识,不知哪位学士驾临?也好拜见才是……” 学士这种名头,所得者,大多发髻斑白之辈,就没有年轻人。这里是年轻人来的场合,放眼望去,也皆是黑发之辈…… 不必多言,这是一种变相的质疑。 倒是有点尴尬,连程浩都转头来看苏武,苏武微微一笑,程浩显然也是不自信,面对昔日同窗,他有信心装逼,但面对太常寺少卿,且还是个状元郎,他还是心虚的。 这就是心态也还没起来,与苏武一样,还没学会在东京里当一个上位者。 这也是某种底蕴上的事,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就是趾高气昂,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陡然“乍富”了,真遇到牛逼人,还是有点自卑。 苏武推了推程浩的背:“无妨,有礼有节就是。” 程浩点点头,只管是苏武一语,他好似信心又起来了,答了话语:“枢密院编修程浩,见过莫少卿!” 就这一语去,那莫俦哈哈一笑:“哦,京东程相公之子,敢问,哪位是学士相公啊?” 显然,莫俦并不把程浩当回事,也是程浩年轻,也显然,他也并不真觉得程万里有多少面子,因为他后面也有人,短短几年,从一个进士到四品少卿,那也是坐火箭的速度。 其实,莫俦身后,就是张邦昌,张邦昌何许人也?中书侍郎,这是个什么官呢? 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宰相,就是管着中书省与门下省,门下侍郎,如今大概就等于门下省的主官,就是宰相的副手,约等于副宰相,乃至,也约等于熬一熬资历时间就是宰相。 至于莫俦自己,那也是常伴天子左右之人,也得圣宠,只凭他一手绝顶的书画绝技,岂能不也是如日中天? 圣宠这种事,那从来不是一人独享,而是许多人都有。 莫俦之父,名叫莫卞,昔日里本是兵部郎中,而今已然也是兵部侍郎,不过兵部侍郎与中书侍郎,那还差得远,兵部侍郎不过从四品。 但也要说的就是莫俦,那才是正经汴京高门出身。 如此莫俦,自有他装逼的资格。 程浩面对莫俦,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那都是差得远,心态如何能定? 不免还是回头看一眼苏武。 苏武还是笑着,又推了推程浩的背:“你怕他作甚?” 武夫之语也。 程浩深吸一口气,郎朗开口点头:“莫少卿,下官身旁所坐之人,乃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枢密院都承旨,枢密院直学士,上苏下武,大字子卿,是也!” 一番话语落地,只看得满场陡然噤声,一个个转头来看,皆看苏武那年轻非常的面庞。 苏武还起身一礼:“诸位,幸会,今日无事,来此消遣一二。” 便听人群之中一语来:“可是……那勇擒反贼方腊之苏承旨?” 程浩面色一正:“然也!” 其实,很多人想问,怎么就成了枢密院直学士,当然,也还没有正式成为。 但也没人问。 这般事,如此说出来,定也就做不得假了。 莫俦面色先是一黑,却又一正,终究是不情不愿,拱手一礼:“那就在此见过苏学士了。” “莫少卿,有礼了!”苏武也拱手一礼,终究还是武夫做派,刻在骨子里了,学不太来。 莫俦点点头,只算是个基本礼貌,然后左右摆手去:“罢了罢了,各自落座去,一会儿李大家若是当真有暇出来了,诸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苏武闻言陡然一愣…… 李大家? 程浩一脸惊喜:“妹夫,这不来得巧吗?听起来好似今日李大家要现身,平常里,一年到头她鲜少露面……” “谁?”苏武附耳来问,土包子进城,城里的事,他着实得问。 程浩也附耳来说:“李师师……” “哦,是她啊……”苏武点头,知道知道,如雷贯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真要露面……”程浩一脸期待。 陡然,苏武也明白了,莫俦今日为何会来,这不也是门道吗?李师师何许人也?天子床笫之人也! 天子家虽多,但野也偷,虽然两人相会并不十分频繁,但一年总也有不少来去。 知道这件事的人,显然也不少。 可见,今日所到之人,还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怕都是达官显贵之后。 只看众人都各自落座,那徐子良也到程浩身旁坐定,所有人都在整理衣衫冠帽,然后等着。 酒菜在上,乃至也上笔墨纸砚之物,显然这里今日不谈其他,只谈风雅。 头前倒是来了一班人,琴瑟琵琶,笛箫尺八,胡笳小鼓…… 便也有女子上前来唱,定然也是这樊楼里的魁人物,平时里必也是拥趸不少,但今日,显然并不是主角,众人也并不十分激动。 只待等着等着,只看那一袭靛蓝带青,犹如春日之色,聘聘婷婷从侧门而入,莲步款款往头前站定,微微一礼之后,才起头颅,才露脸面。 苏武一眼看去,还真是个秀气美人。 程浩激动不已:“真是李大家,她今日真会客,咱们今日走了大运道……” 李大家,这个称呼吧,苏武总能想起李清照来,想到这里,不免也想,也不知易安居士李清照最近如何,近况可好,乃至……身在何处? 许久了,战场厮杀,一直真没问过一语,毕竟也算朋友一场。 就听得众人起身回礼,程浩也起身去拜。 苏武后知后觉,也才起身来,只管观瞧,倒也未有什么大礼。 那李师师开口来,软软糯糯:“不敢受诸位大礼!再拜诸位厚爱,近来也是无趣,楼里的旧词已然唱老,想请几首新词,还望诸位不弃!” 不是什么考教,也不是什么正式诗会,就是大明星想出张新专辑,想来也是那天子要求高难伺候,没点新鲜玩意,天子来得就不勤了…… 就看满场之人,那一个个就激动起来了,莫俦自来开口:“好说好说……李大家稍候就是……” (兄弟们,我昨天请假了啊,怎么有书友在书评区里说我停更也不说一声,真是冤枉。) (本章完) 第211章 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 第211章 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 李师师自是有礼有节再拜,满座之人,那就是提笔就是疾书。 显然,皆是有备而来,不知积攒了多久的大作,此时就要一股子倒出来,谁人不知,这里可以直达天听? 倒是苏武与程浩,没什么准备。 就看程浩也急得抓耳挠腮,笔在手中握着,左顾右盼几番,也来看苏武,轻声说道:“妹夫,你怎么连笔都不拿呢?快写啊,不论如何,也试一试……” 苏武倒也不是清高,他笑着点头:“我想一想先……” 自是要想一想,得对症下药,一个姑娘,要讨皇帝欢心,该是如何? 苏武也知道,今日许多人,肯定要搞错路数,许多人肯定要写什么家国大义,忠义君王…… 或者就是把天子拿来一通夸,夸得赵佶是天上没有,地上一个…… 苏武所想,这对症下药,不仅要对症天子,更主要的是要对症李师师,先要想想李师师与天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然后,李师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天子才会不厌烦她,乃至更喜欢她,更把她来高看…… 这就显出一种逼格,一种格调…… 这事,也难…… 苏武不急着动笔,只左右去看,却也看程浩,那抓耳挠腮的模样着实有趣,只看程浩挠来挠去几番,却是把笔一搁,一脸失落…… 也转过来说:“哎呀……我脑袋里一团空……” 苏武随口来说:“女子喜欢的诗词,你便想想就是……” 程浩点头:“我想了,不就是月圆缺,思念苦,忧愁心,开落,镜妆泪,容貌瘦……便是一想吧,又好似觉得这些写来写去,无趣无趣……便是再如何写,又岂能写得过旁人?便是哪个男人一天到晚喜欢这般哭哭啼啼的东西?更何况是天子?” 苏武陡然一想,也还真是这个道理,不免也觉得自己这个大舅子,好像也不像他爸爸说的那么没用,也有点东西…… “那你就想想其他的……”苏武随口说着。 程浩摇着头:“罢了罢了,想不来想不来……” “这就放弃了,此番那可是天子所好也!”苏武还有些可惜。 程浩还是摆手:“天子何等造诣?要动天子之心,何其难也?我若真有这能耐,在哪写都行,也不在乎这一番……” 还真别说,这大舅哥,其实通透! 却看左右之人,已然大笔写就,一张一张的词作往前送去,然后就是一个一个翘首以盼的目光…… 苏武自是要装逼,他已然深谙装逼之道,学士,岂能没有逼格? 他得等,他得压轴,他得千呼万唤始出来…… 他就是不动,乃至众人抬头之后,他看都不看众人了。 只管头前一通忙碌,词作,大多简短,少则三五十个字,长则百八十个字,词作这种东西,看多了,一语见高低。 李师师过眼看,那真是几秒一张,行是不行,真是扫描去就知道。 换句话说,填词,对于在场之人而言,其实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操作,乃至对于整个大宋的读书人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连燕青这般混迹勾栏瓦肆之人,也能随手就来。 难就难在,不落俗套,且还能回味无穷。 就好比苏轼,一辈子两三千曲,大多也只是随手填下,真正流传千古名扬天下的,也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曲而已。 就看李师师一张一张的翻,翻来翻去,倒也留得一些,着实不多,便是更多人翘首以盼,好似真与考科举殿试一般,好似李师师就是殿试阅卷官,好似只要阅卷官选中了,那天子必然喜欢得紧…… 天子来日听到之后,那肯定就会高兴不已,然后记住名字,夸奖无数,大才大才,国家栋梁,提携扶摇…… 当然,莫俦不会这么简单去想,他想得要深入许多,这般之事,不再一词一作,而在滔滔不绝,抓住一切机会露脸出彩,不断加深印象,在于一个润物细无声…… 只待李师师把几十张纸翻过,留得六七张去,便起身来感谢。 莫俦自在感谢之列,状元郎可不是开玩笑,乃至李师师还要单独再来感谢几番:“再谢莫少卿厚爱,今日莫少卿之才,略胜一筹,可当第一。” 倒是左右没有什么羡慕嫉妒恨,也都起身夸赞莫俦之才,羡慕嫉妒恨这种事,向来只在同阶层之内发生,差距太大,就不存在这般事了。 莫俦自也起身左右拱手:“李大家谬赞,寻常之作也,来日若真得佳作,定然第一时间给李大家送来就是……” 李师师自再是一福:“再谢莫少卿。” 就看莫俦左右看了看,忽然一语来:“李大家许是不知,今日可来了一位学士相公,学士相公好似不曾提笔……” 来了,苏武等了许久了,差点以为自己等不到了,心中刚才也稍稍急了一下,不应该啊…… 不应该等不到啊!学士那是开玩笑的吗? 就看李师师当真一愣,左右去看,却说:“少卿莫要说笑……” 莫俦摆摆手:“岂敢说笑,今日可当真来了一位学士相公,枢密院直学士苏相公!就是那位……” 循着莫俦的手,李师师自就看到了苏武去,上下一打量,就问一语:“少卿当真不是说笑?” 莫俦还要开口,苏武却先答一语:“莫少卿自是说笑……陛下旨意还未下来,朝廷的诰命文书也还没有,岂能称学士相公?苏某,一介武夫而已。” 虽然虚伪了一些,但装逼就是这个套路,就得这么来。 就看那李师师,当真震惊在脸,心中不免也想,竟是真学士?如此年轻的学士! 怎么却又说自己是个武夫呢?苏…… 好似前段时间哪里听过一嘴,说是有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善战非常,也能填词,天子好似也夸过他? 是当面这位? 李师师岂能不认真?立马起身再来一福:“奴家拜见苏学士!” 苏武还笑:“不敢不敢……” 却听莫俦来言:“苏学士才学可是不假,今日怎的不提笔呢?” 李师师闻言便也笑着来说:“是啊,莫不是奴家今日这般怠慢了哪里?” 苏武微微捋了一下自己颌下并不长的胡须,笑看左右:“非也非也,着实也是刚才在想,想着樊楼里以往都唱的什么词?不免也想先贤,大苏学士,小苏学士,秦博士,柳大家……亦或是如今之易安居士……这般之曲,已然绝顶,想李大家要请几曲新词,若是不出得那绝顶之作,又岂能在此献丑?” 便是这一语来,满场之人,个个一脸尴尬。 连莫俦都面色黑了不少…… 这不是骂人吗? 李师师也是一脸尴尬模样,但她何等情商,连忙微微一笑来打圆场:“苏学士不必如此去想,人各有岂能,词曲一道,岂能人人都比先贤?本是平仄之乐音,娱人而已……” 苏武闻言,却是忽然一语:“娱人之道,岂不也是文才之道?若是娱己,倒也无妨,若是娱人,岂能写得教人耻笑?那岂不真成了以己娱人?我乃武夫也,战阵杀人夺命的本事,那就是一击要中,出刀见血。词曲一道,在我这里,亦是如此,要么不出,一出就当传扬天下!” 苏武一语而出! 李师师的表情,就看着那本还保持着的笑脸,慢慢保持不住了,似也当场就愣。 再看左右,一个个面色大变,这位苏学士也太狂了一些! 那莫俦更是脸色铁青,干嘛啊?这是干嘛啊? 这位苏学士还真当自己旷古烁今了?人还能狂成这样的?读书人还能狂成这样的? 也对,他说自己是杀人的武夫…… 那他怎么能得学士之名头?当今天子,最以文才一道见长…… 不知天子听到这位苏学士今日这番言语,又会作何感想? 却是众人哪里知道,苏武此时此语,有目的,刚才人家填词的时候,他认真思索了许多事情,那就是要立一个狂放的人设。 世间之事,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苏武没有那么多能力,像苏轼一样,一辈子填个几千曲。 乃至苏武当文抄公,也抄不出来那么多。 更重要的是,苏武能会的,也就那么些,还都是牛逼炸了的词作,一般水平的,他也不会。 如今得了学士之名,少不得这些事来,没办法了,逼着苏武想招。 什么招?我他妈的一个武夫,拔刀就杀人,你别让我写,你让我写,我就让你们都没面子,我还真有这个能力! 以后,少在这方面点我的名,我不好惹,我就是这性格,我苏武一出手,你们就都要相形见绌。 只能这样了! 苏武活得也累。 状元郎莫俦,今日高高兴兴来,刚才也高高兴兴出了彩,此时苏武这么一番话来,他岂能舒爽? 不免开口:“苏学士今日之语,着实狂放不羁。” 苏武点头:“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 意思就是说,这点小玩意,有什么狂放不狂放的?我都看不入眼的玩意。 苏武是主动拱火,他知道,文人讲究一点和气,莫俦也不是那种没有一点修养的人,苏武不想和气,就得拱火。 也是莫俦这身份好,苏武看重的就是莫俦的身份,大宋的状元郎,能不牛逼吗? 不堪一弄…… 场上之人,甚至都有些目瞪口呆了,吹牛逼能吹成这样子,大宋朝也是独一份了。 连一旁的程浩都吓得在拉苏武的衣袖…… 苏武仿若不觉,只管再说:“今日李大家在此请词,诸位之才,想来也有不少出类拔萃,但真若想起来,怕是没有一人能懂李大家之心事,更也不懂天子之所念,写来写去,不过尔尔!” 莫俦是有点素质的人,更是有傲气在身,此话再听来,那真是佛都要气得七窍生烟。 只管看莫俦起身,往前走得几步,眉宇一挑:“苏学士能得官家看重,必有大才在身,今日在此狂言,定是才华横溢,还请赐教!” 旁人,那是敢怒不敢言,唯有莫俦,有资格讨教一番,此时莫俦一语来,众人心中大快,甚至也想,状元郎,怼他怼他,干他干他! 苏武板着脸,如今他是学士相公,那岂能没点做派? 左右一看,有语:“你们为得今日,想来不知在家中挠耳挠腮搜肠刮肚了多久,只管是李大家一开口,便个个都是奋笔疾书,好似才华横溢到就要漫出来了……不外乎想通过李大家,把脸露到天子面前去,此更乃小道也!” 苏武好似疯了一般,这一语去,那真是把满场之人都得罪干净了,满场哪个不是尴尬大红脸? 连李师师的脸面也要挂不住。 却是莫俦来问:“既是如此,那苏学士何以今日也在?” “我今日,恰逢其会而已,我乃京东之人,也不知这樊楼是如此场面,往后,不来就是!”苏武往后,那是真不来了。 他哪里又看得上这此时此刻大宋朝之文坛文人? 他此时想定许多事,他得超然物外,还得教这些文人又不喜他又无奈。 更还得坐实一件事,那就是他苏武,是文人圈子里的异类。 这事很有意思,异类是重点,但文人圈子更是重点,不免就是潜移默化,让所有人都下意识把他当做是文人圈子里的人。 但又不喜他,还拿他苏武没办法。 这般做的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苏武可以免去许多文人的麻烦,却又可以在捷径上得到许多好处。 比如,只要接受这一点,再就不会有人轻易怀疑他苏武还谋反造反了。 李师师哪里知道今日就是请几首词而已,还会吵起来,哪怕再尴尬,也还是要来圆一圆:“诸位,苏学士,莫少卿,无妨无妨,文才之事,向来如此,难分高低,读书人有傲气,也是正常,无妨无妨,再坐再坐!” 莫俦哪里还会坐?这逼让这位苏学士装成这样了,他岂是那不自信的人? 便是一语:“李大家,此事与你无干,既然苏学士如此而言,若是今日就此去也,那天下之人如何看待?只请苏学士一曲,好教我等心服口服……我莫寿朋乃天子堂前点的一甲头名,何曾教人如此轻慢?” 苏武已然不言,只管开口:“程编修,你来执笔!” 程浩早已呆呆愣愣,甚至想哭,今日是来装逼的,但也没想过要这么装啊…… 妹夫,这还是装逼吗? 心中念想无数,程浩也连忙那笔拿起来,眼巴巴看着妹夫。 妹夫开口:“来一曲短的,不必浪费笔墨与时辰。” 莫俦靠近过来,昂首挺胸,偏头横眼,只把手一比:“请!” 苏武开口:“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程浩欻欻就是写,心中就急,妹夫,这也一般啊…… 莫俦嘴角微微一咧。 苏武继续:“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枝俏。” 程浩心中一定,还行还行,可以可以……但这也接不住刚才那般的大话啊……妹夫啊…… 莫俦嘴角微微收了一点,也横眼去看在场所有人,那一个个又是一种翘首以盼,逼都让一个人装了,且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翻车翻车,最好翻车! 苏武再继续:“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程浩彻底急了,脸上都出汗了,这已然就是《卜算子》啊,这两句真行,已然把逼格顶上去了,但还不够啊,就剩最后两句了,只待写罢两句,程浩抬头看了看妹夫,慌…… 莫俦已然低头来看,就剩下最后两句了,这底子一出,高低就显。 苏武还故意顿了顿,起了身,往前走两步,走出坐席,走到程浩身前,环顾四周看了看,再说:“此曲去,那是李大家之品性,官家之所念……” 妹夫,你还说这个干嘛?赶紧的啊! 众人屏气凝神,也是陡然泄了一口气去,那李大家也急,一会儿不会真打起来吧? 就看苏武最后一语来:“待到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语落罢,只看程浩奋笔疾书几番,墨迹落定,苏武大袖左右一拂,开口一语:“走!往后,再也不来!” 说着,苏武迈步就走。 程浩好似惊慌失措一般,站起来,抹了抹额头,赶紧追去。 莫俦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一语:“你……苏学士稍待……” 苏学士哪里会等,出门就走,龙行虎步,并不理会。 莫俦也急,低头再去读一遍。 这这……这是好是坏…… 这着实有点好…… 却听那李大家还在回味:“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好不好?你说梅来,那已然极好极好。 却又哪里只说梅呢?岂不就是说人? 刚才苏学士也说,此言李大家之品性,哪般品性? 若是李师师唱来,唱来与天子听,其中之意,岂不动人? 岂不就是说他李师师是那百丈冰上的寒冬枝俏?俏也不争春,岂不就是告诉天子,我不争什么,只要你心中之挂念就是? 更不也说,不论什么时候,寒冬之梅,只为那位官家在等,没有愁苦寂寞伤感,只有开开心心在等…… 诸如此类,情绪之间,那真是应有尽有。 既说恩爱,也说相思,但并不悲戚,并不惹人厌烦……更说自己……也说这段感情之坚定…… 李师师回味一番,心中有感,抬头去看,哪里还有那位苏学士龙行虎步的背影? 却是低头再看,不说自己,也说那苏学士,此番一曲,岂不也是在自述高洁? “我知道了……”李师师忽然莫名其妙一语。 众人抬头去看。 李师师伊一脸惊喜:“我想起来了,苏学士还有一曲咏梅,也是这个词牌,诸位许也听过……” 莫俦就问:“哪一曲?”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李师师信手拈来,便又再说:“只听说此曲,乃是湖州于二十万贼寇面前写就……” 便是此语说罢,满场众人,皆不作声。 莫俦开口……吞了吞口水,收回去了。 便是还有苏武一语,此时还在绕梁: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 李师师慢慢来言:“此二曲梅,真是说透奴家这心事……可惜……他当真再也不来了!” 便是这话说来,莫俦更是难受,李大家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怪我了?是怪我把他弄得不来的? 莫俦低头去看,这一曲,得说个不好出来才是……但……再看看也说不出来不好…… 再听头前还有一首同个平仄音律的咏梅…… 非要说不好,着实有些说不出口。 唉…… 莫俦左右看了看,众人也看他,这好像是干不动了…… 就看莫俦落座去,开口来:“斟酒,我再琢磨琢磨,再填一曲……” 这是挽尊,也是期待自己还能出一曲力压两梅之作。 李师师立马圆场:“诸位大才,刚才只是误会,过一二日,奴家自派人去与苏学士说项开解,不在话下,奴家今日,献唱一二,诸位杯盏莫误,请!” 气氛便也转回来了,李大家亲自献唱,那可不是一般人听得到的,岂不荣幸? 苏武带着程浩出门去,上马就走。 程浩心中还在狂跳,也说:“妹夫啊,往后,咱们能不能……就是……” “不能!”苏武一语来,自己也笑,今日其实开心,想来今日之事,要不得几天去,就汴京皆知,往后只怕也要传个天下皆知。 这般的狂放,再来一二次,人设就立起来了,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烦。 “妹夫……实是……” 苏武又打断:“怎么?我还能怕他们?他们怒起来了,还能打得过我?便是他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 程浩陡然也笑了出来,这是这么回事吗? 就看苏武还挥着手呢:“他们要是敢来动手,我一巴掌一个,都给拍到墙上去!” “哈哈……妹夫,你啊你啊……你……”程浩笑得是前仰后合,他知道自家妹夫不是浑人,只是打趣而已。 却是身后范云忽然一语来:“将军,要打谁?” 程浩也转头去看,身后十来个壮硕大汉,陡然一个个虎目在瞪,程浩连连摆手:“不打谁不打谁……” 范云再说:“莫不是有人在我家将军面前耀武耀威?谁人,自去老打一顿就是!” “不打不打,诗会诗会,已然大获全胜了!”程浩连连解释,他如今岂能不知这些浑汉的手段? 这要是冲进去一通打,明日整个汴京城都要炸开了。 苏武也摆摆手在笑:“东京城里,不打架!打架也不是这个时候。” “哦!”范云点着头。 苏武收了收心思,说道:“这汴京城的繁华也算见识过了,其实也就这么回事!无甚乐趣……” 程浩此时也明白了许多,笑问:“妹夫,这还没乐趣呢?这乐趣都让你一个人享尽了……倒也不知明天后天,汴京城里如何传你……” 苏武一摆手:“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 程浩看去,满眼是光,就是学不会啊,若是把妹夫这一手学会了,那真是人生巅峰。 却是也说:“妹夫,其实今天,我也高兴……” “嗯?你怎么高兴了?”苏武也问。 “其兄莫俦,其妹莫俪……”程浩苦笑。 “是她?”苏武就问。 程浩点头:“是她,昔日其父莫卞,乃是兵部小官,其实官职算不得高,我父当年,那也算是年轻得中,他家在汴京许久,如此,其实也算门当户对……” 显然,程万里以往,也有过高光时刻,那就是年轻得中,不知多少人考了几十年才考个进士及第。 所以,程万里当年那也是青年俊才,定个娃娃亲事,配那莫家女儿,那也配得上。 只是哪里知道,程万里后来十几年兜兜转转,人家莫卞,连连在升,升郎中,就开始拉开距离了。 再等长子莫俦高中一甲头名,又得天子喜爱,这莫程两家,那就彻底拉开了鸿沟,再有张邦昌在后,人家成了东京高门。 程万里,还是兜兜转转。 这亲事,又岂能还作数?只管是昔日一语笑谈罢了。 苏武明白这些,也是有点狗血。 难怪,头前程浩故意那么先介绍自己,然后莫俦却又只说原来是京东程相公之子,便没有第二句…… 其实,两人认识,只管是一句礼节都多。 苏武莫名一语:“走,再回去坐坐!” 程浩连忙来拉:“妹夫,不必不必,陈年旧事了,刚才已然舒爽畅快,不必当真去横生枝节。” “将军,去何处?打人呐?”范云在后又问。 程浩连忙转头来:“不打人不打人……” 苏武也笑:“你若早说,我当再多言几语,好生与他说说才是……” “也不怪他,这事,终究是父母之命也……”程浩答着。 “他爹叫什么?莫卞,对……记住了……”苏武当真记下了。 有道是,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年之约已到,恭请龙王回归! 兵部侍郎,兵部侍郎怎么了? 苏武还问:“那什么莫俪,许了谁家去?” 程浩连忙摇头:“不知也!” “我自问得到……”苏武说道。 程浩叹息一声:“唉……何必当真在意去?而今,只待父亲再归,上门提亲的,怕是门槛都要踏破了去……大丈夫,何患无妻?” 苏武也看程浩,这程浩,当真越来越像个大丈夫了。 不多言,打马往前去,也说正事:“慢慢有部曲要到了,京中各处驻扎之事,你多奔走一二,这件事,你负责到底……” “好!”程浩点头。 “那方腊到了之后,只管先押到皇城司的牢狱里去,与皇城司说一声,派咱们自己人去看押。”苏武接着说。 “嗯,得令!” “回家吧……”苏武夹了一下马腹,马屁稍稍加了一点步伐。 家不远,苏武买的房子,挺好的房子。 按理说,真要成亲,还当再买一个宅子才是,一边是程家,一边是苏家,看看隔壁邻里,有没有得出售,也当去寻一寻天子家的买卖,店宅务,他们家在京城里,几万套房的产业。 夜稍稍有些深了,汴京城的热闹也慢慢退了去。 却是有人在惊喜,樊楼李师师,正喜不自禁,不为其他,竟是今夜如此晚了,那位贵人竟是来了…… 好在,妆容还在,稍稍一补,就可去迎恩,不必如何重新梳洗装扮。 贵人坐在榻,手臂在后撑着,似躺似坐,一脚伸长,一脚落地,一柄合起来的折扇,轻轻敲打着膝盖…… 只待美人来,贵人轻轻一笑,笑出了无比的风雅。 “奴家……” 不等话语说,贵人一抬扇:“坐朕身旁来。” 美人自就去,轻轻一坐,贵人把折扇往前一伸,轻轻一挑,挑的是那颌下的白润。 只待四眼一对,美人伸手轻轻拨开折扇,低头去,不胜娇羞。 “嘿嘿……”贵人也笑,这一幕,就是好,男儿的心都软了去,贵人说:“且先唱一曲。” “官家,唱曲之前,先说一点新鲜趣事,官家听是不听?”美人也问。 “听,你说来,朕怎能不听?”贵人不坐正,更斜躺而下,有个大枕,刚好倚腰背。 “官家可知今日谁人来了樊楼?”美人先问,讲故事的方法,向来如此。 “谁人?哦……莫俦。”贵人也猜。 “嗯,他是来了……” “他填的曲啊,已然老气,几年前,状元正少年,正跳脱,正得意,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那还有几分意思,而今里,学差了……”天子点评这些事,那是手到擒来。 “不止他来,还有一人,官家猜都猜不到……” “哦?”贵人稍稍坐正。 就听美人来说:“苏学士!” “苏学士?”天子错愕当场,能称为苏学士的人,天子是见过的,好多年前了,去世很多年了。 便是到得而今,天子依旧想念,为了缓解相思之苦,头前不久,他还把苏学士的儿子苏过请到宫中来画了一幅《枯木图》,颇有几分乃父之风。 美人也笑:“不是那个苏学士,大苏学士岂还能见得到?那不是托梦了吗?” 天子也笑:“朕还说呢,那还有哪个苏学士?” “官家想想……”美人一颦一笑一语,岂能不是调情。 天子当真一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今天白天的事吗?只管拍了拍额头:“哦,朕知朕知,哈哈……竟然是他,他来如何?什么趣事?” 美人便是眉飞色舞一说来。 天子哈哈大笑再起:“狂傲不羁,战阵军汉,有趣有趣……有意思!填得一曲什么?” 美人自起身去,把那琵琶抱到榻边来,那软糯之口,轻轻张合,乐音之美,美不胜收。 天子那合起的折扇,轻轻敲打在膝盖之上,一下一下,皆是节拍。 一曲唱罢,美人含羞微微抬眼。 天子开口:“好,真是好,着实是好,头前一曲,再又一曲,一曲在战阵,一曲在灯火,一曲附来一曲和,两曲一出,天下无梅也!” “嗯,官家可真会评!”美人也会说话。 天子笑道:“送你这一曲,也送得好,自也是在说他自身,高洁之辈也!” “官家点的学士,岂能差了?”美人更会说。 “朕,识人之明如何?”天子还要问。 “好,古今贤君,皆不过如此!”美人已然放了琵琶,又坐榻边,却还有一语:“只是他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天子摆摆手:“大才之辈,自有怪癖,无妨无妨,若是有暇,朕与他说说,教他来!” “当真吗?”美人大喜。 “当真当真,君无戏言。”天子笑着,又道:“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哈哈……有趣有趣,朕喜欢,把朕连带也骂了一番……倒是他那《淫祀十论》,当真大道也。” “官家之诗词,那自不是小道,官家还擅书画丹青,还擅琴棋之道,官家会得可多,不在那苏学士所言之列……”美人只管一通夸,情绪价值拉得满满。 “嘿嘿……”天子一眼去,忽然神秘一笑:“朕还有擅长之处也,师师,来,来!” 来来来……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天色已明,苏武在家,洗漱几番,吃些早食,走得一通枪棒拳脚,准备出门再去办差。 却是门口忽然来了一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送来的是一封书信。 书信上书:苏学士亲启。 苏武自就在门口打开来看,先看落款,看得一愣,李易安! 李清照? 李清照在京城? 再看内容,苏武直挠头,是来骂人的,可能“骂”字不太贴切,是来怼人的,怼的竟然就是苏武昨夜一语,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 怎的消息传得这么快?这大清早的就知道了? 洋洋洒洒一大篇,从风雅颂说到曹植,从曹植说到李杜,从李杜说到晏殊…… 苏武看得头疼,其实懂得,就是一点,诗词,可堪一弄,有大意义! 服了! 苏武就问眼前送信的小厮:“你是哪家的?” “小人乃是文恭公之王氏家仆……”小厮答着话语。 文恭公?苏武乡下人,得想想,嗯……元丰宰相王珪,哦……儿子王仲山,哦,李清照舅舅家…… 李清照是投奔舅舅家了,还真不是一般女子。 这是惹到大宋怼王了,李清照,那是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人,王安石也怼,苏轼也怼,赵明诚也怼,舅舅王仲山也怼…… 如此,也合理了,昨夜在场,定是有王家子弟,回去肯定是好一通眉飞色舞来说…… 大宋李怼怼,这是惹上了,人家词道绝世,名满天下,苏武非要说人家是不堪一弄…… 当然,也还怼的客气,是跟苏武论道,有礼有节,引经据典,以好友来交,比怼王安石苏轼,那可话语好听多了…… 苏武有点头疼,开口:“那个……” 王家小厮,立马躬身而下,只等指示。 “你回去就说,我最近忙得紧,等忙完了公事,回头与易安居士论一论此道。”苏武如此一语。 “拜学士!”小厮躬身大礼,转头就去。 苏武忽然又说:“回来,你还是说……我昨夜饮酒颇多,一时狂妄,嗯,就说易安居士之诗词,大道也!旁人皆是小道,来日有暇,再与易安居士论道,就这么说吧……去吧……” “再拜学士!”小厮起身再去,走得慢,也回头,回头几番,见学士不叫了,再走快。 “唉……这不倒霉催的吗?”苏武嘟囔一语,上马去也! 只待到得枢密院,先去拜见领导。 领导见他来,只管一语:“去,速去皇城,官家早间派人来召。” 苏武一愣,回来好几天了,怎么陡然来召?莫不又是昨夜之事?当也没这么快吧? “还愣着作甚?岂能教官家好等,我嘱咐你之语,你记着就是,官家其实好相与,莫要多想,莫要心慌,越是多想心慌,反而弄巧成拙。”领导在叮嘱。 “明白明白。”苏武一礼,赶紧回头去,出门打马快走。 直往左掖门等候通传。 通传来了,跟着一个宦官就去,倒是来过一次,走着走着,却好似又没来过,不太熟了,这皇城着实是大。 走着走着……我擦,好精致,不免也就是那亭台楼阁,怪石奇木,鸟鱼虫,还有层峦迭嶂,真就是一步一个景,前后左右各不同,连那回廊的窗看过去,都能框住一丛景致,每一个窗,还各不相同…… 苏武明白了,知道自己这是干哪来了,这是万岁山,这是艮岳。 鹿在走,鹤在鸣,鸳鸯戏着水,双兔在傍地…… 天子坐亭台,琴弦拨清音。 苏武站在亭台外,躬身一礼,慢慢听…… 空灵如峡谷之渊,激烈如银河泄地…… 怎一个好字了得? 一曲作罢,只待天子慢慢收手,轻轻睁眼,转头看来,苏武连忙就拜。 天子微笑:“近前来坐。” 苏武只说:“不敢……” “学士何必如此客气?”天子再言。 “那臣就坐了……”苏武点头,也想,啥事啊,火急火燎把我弄来一趟?我忙得是脚不沾地的…… (兄弟们,应该是有趣的……再再再么么哒……) (本章完) 第212章 苏卿以为如何? 第212章 苏卿以为如何? 只待苏武坐定,天子却也上下一打量,只道一语:“当真好身板……” “陛下谬赞……”苏武不知何事,稍稍还有几分紧张,但转念之间去想了想童贯之语,便也定了一下神。 就听天子来问:“说说你年少之事……” 年少之事?这个问题有点麻烦,苏武得编一下:“少时,家中不算贫困,吃得饱穿得暖,读过一些书,后来……父亲早去,母亲也走,半大之时也是无奈,卖了大屋换了小屋,如此长大,也帮着邻里做些活计,也在街面浪荡一二,与江湖辈学了几手拳脚,后来入了衙门办差,得知县相公看重,也就成了县衙里的都头……” 其实都是真话,但真话没说全,留了一些可以脑补想象的空间。 天子点头来说:“想来少时多读书……” 苏武不答话,只管让天子这么想就是了。 又听天子来说:“程万里着实不错,乡野之中拔擢了你,还把你变成了他家女婿,哈哈……聪明人啊……” 苏武明白了,这天子寻他来,就是拉家常的,这位天子好似也喜欢拉家常,但显然也有目的,大概就是想要对苏武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苏武也笑:“程相公抬举之恩,自不能忘,未婚之妻,更也是良人,此乃臣之福也。” “是吗?如此良人,那寻个机会朕当也见一见才是。”天子笑着,当真没有那般天子之威严,这一刻,天子仿佛就是邻里长辈一般。 “陛下如此隆恩,更也是臣之福也!”苏武如此说着。 皇帝摆着手:“你也不必如此拘谨,寻你来,也是有事要问,毕竟你是那战阵骁勇,就问问你辽国之事,你当说几番肺腑之语来与朕听听……” 原来是真有正事,苏武便也在想,这件事,那些相公们与天子定然不知商量了多少次,此时还来问苏武,那当也是有担忧…… 不免也是怕输,真若输了,许多事难以收场。 苏武不免再想,天子来问,问的是什么?问的当是一个信心。 苏武便来答:“陛下所问伐辽之事,臣以为,定当要战,不仅要战,还要大战,自古北地游牧渔猎,虎狼之辈也,也向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伐辽得燕云,乃国门之大计,至于北地,不论是辽胜也好,还是金胜也罢,只要得了燕云,得了燕山,我大宋万年无忧!” 天子便是再问一语:“胜败如何?几分胜来几分败?” 苏武立马就说:“此番,精锐大军就要入京,陛下当亲自观瞧各部之雄壮,若臣来言,百胜而无一败也,陛下仁德,将士效死,钱粮丰足,辽人本已是强弩之末,更也腹背受敌,我军岂有不胜之理?” 天子闻言,好似真松下一口气去,点头:“好啊……” 却听苏武又来一语:“臣也请命,此番若战,臣定当百死阵前,不负陛下之恩!” 天子陡然还真有几分感动模样,看向苏武的眼神里都有激动,只管一语来说:“好好好,有你此语,朕无忧也!” 苏武还觉得有些诧异,这位天子,这么容易感动的吗? 那苏武再来:“若伐辽而去,臣以项上人头作保,攻城拔寨,若不复燕云之地,有死无生!” 天子立马摆摆手:“不必如此而言,朕不知读了你多少捷报,岂能不知你是乃奋勇敢死之人?小胜小败,乃兵家常事,只管从容而战,只要克服燕云,朕定当将你重重封赏!” “拜谢陛下之恩,臣当百死无悔!”苏武只管把话说得满,他好似悟到了一点,这位陛下,其实真的很好打交道。 这位陛下身上带着一种天真! 很少见很难得的天真,或者也可以换个词,纯真。 天子笑着,忽然说道:“听闻你昨夜狂放不羁?” 苏武一愣,装个尴尬点头:“陛下恕罪,许是多饮了酒……” “狂放不羁也好,自还真有大唐之风韵也,不比朝堂之上,老气横秋无数,文人也好,骚客也罢,岂不知真性情才最动人,朕最喜欢真性情,如那书法丹青,最是要个不羁,不羁才是上上乘……” 天子含笑而言,笑容里,教人如沐春风。 苏武心中也是意外,没想到,这般还对到天子的脾气了? 头前,苏武是想着文人如何起名头?办法有很多,捷径也有,那就是与人吵,与人骂,把自己放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如此,搏名极快,即便有人不喜,但所有人下意识里,就会真的把苏武当做一个文人来看。 此时再看,没想到天子竟会喜欢这样的人。 也许,艺术,就是追求一种自由,灵魂与思想上的自由,艺术造诣高的人,莫名就会亲近自由,喜欢某种特立独行。 苏武这算是歪打正着,还真对了天子的脾气。 但苏武也知道,艺术家干不好皇帝,就好比有一个人,是一个落榜的艺术生,便是政治能量巨大。 艺术家的自由与奔放,乃至特立独行,在政治上,会是灾难! 苏武只言:“也是臣无状,不曾真有座师,也不曾上过府学太学,不曾真考科举,对许多事,少了几分规训与敬畏……” “就当是这般,这般才是好,哈哈……就如你而言,那些规训与敬畏,便教那些人老气横秋,无趣得紧……”赵佶哈哈在笑。 却是又道:“苏卿,你既是狂放之辈,便来看看,便来说说,说说这艮岳如何?” 苏武一个头两个大,便也假模假式举目四望,这艮岳如何?自是牛逼炸了,但得说出个所以然来。 得找词! 苏武知道,自己好似找到了与天子相处之道,每个人与天子相处的办法不一样,都有独门秘诀,苏武好似也摸到了门槛。 那就得好好想…… 苏武起身,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评价艺术,这是一件极难之事。 但好在苏武有见识,慢慢来开口:“陛下,要说景致,已然到得绝顶之处也,视野看去,不论哪边,那是层次分明,构图巧妙,色彩搭配更是一绝,乃至轮廓线条也暗含道家至理,连光影都有巧思其中……更带生机勃勃。景观景致画面,不论是书画也好,还是造景也罢,其实通的是人心,通的更是人之情感,情感之处,玄妙不可言也,却可感受……” 苏武说到这里,稍稍一停,也要观察一下老板的反应。 不想天子竟也站起来了,只是一语来:“妙极,书画造景,通的就是人心,通的就是人之情感,且细细再说!” 苏武心中了然,也定了定,那就再说:“感觉知觉而起,表象思维发散,情感联想再通,若简单而言,就好比是看到一个什么场景,心中生出什么感受,或是怡人,或是心旷,或是伤悲,或是激愤,或是五味杂陈,此乃书画造景之意也,意境之道,大概在此!” 苏武已然是侃侃而谈,便等天子反应。 天子已然皱眉在说:“苏卿此语,深得朕心,以往朕心知,却难言,未想苏卿竟能如此深入浅出而言明,苏卿之造诣,当真非凡,旁人不可比也!” “陛下谬赞!”苏武自要谦虚,真说起来,这一番话,什么艺术鉴赏概论,什么艺术赏析原理,不知多少人研究得透彻非常…… 天子又说:“那你再说说,艮岳之造景,还有哪些缺失之处?” 苏武立马皱眉,这真是有点为难人了,脑子里飞快在转,忽悠艺术家皇帝,该怎么忽悠? 想来想去,只当慢慢来说:“不知陛下可当真想过雅俗之分?” “嗯?雅俗……”天子有些语顿,要问他如何分辨雅俗,那他自是信手拈来,当真要问他是怎么分辨出来的,他还真一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天子便道:“苏卿且来说说看……” 苏卿自来说:“陛下容禀,臣斗胆乱言。若是一般雅俗,不外乎德行之别,德高为雅,行粗则俗,不在此论。今日论书画造景之道,那便要说其他,一说独特,便是特立独行。二说突破,便是再上一乘。三说新意,世所不见也。不独特,不雅,无突破,不雅,无新意,也不雅。如此,便是雅俗之别!” 苏武是进状态了,艺术,他懂得不多,艺术家,他懂! 就看天子,竟是双手一击,噼啪一声:“妙,甚妙,此言甚妙也,教朕豁然开朗,艮岳之缺失,便是处处皆精致,但处处不出先人之意境也!原道差在这里,苏卿大才!” 苏武立马把话往回说:“就好比陛下之书法,那便是大雅之道,独特,新意,更从前人之笔触里突破而出,似鹤膝,似竹节,似钩刃,是险中求衡,是柳叶随风,此乃雅到绝处,大道之成!” 天子两眼放光,几步走到苏武身侧,满脸是喜:“苏卿今日来得真好,不召苏卿今日一会,何以能听得如此大言?这艮岳,朕常有自得,却也常有不喜,寻求不到其中毫巅之妙,今日当真醍醐灌顶,但问苏卿,以苏卿之念,造景之道,何以大成?” 苏武眉头已然皱到一处去,这真是赶驴上磨,装一下,就得一直装,装得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么装下去,苏武岂能心中不虚? 也想,幸好不是遇到一个木匠皇帝,木匠之道,苏武便是装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硬着头皮接着装:“陛下,臣以为,道法自然,自然之道,在于浑然天成,所谓造景,不外乎想把自然之道搬进家宅之中,此本就是想偷天之机,何其难也!” “对,对对对,造景之道,便是偷天之道,原来这般之难,如此一语,朕倒是少了几分不喜不快,偷天之道,何其难也!”赵佶点着头,似乎真有深思。 却是苏武再言:“一景去,是云卷云舒,一景来,是疾风劲草,再一景,是遮天蔽日,再一景,是大木参天,又一景,是碧波荡漾。天地为绢,人为笔,水云草木山石为墨,如此勾勒。要说大成,实无以大成也,陛下恕罪,人力有穷时,臣道不破天机……” 说完了说完了,苏武擦着额头。 却是天子也在点头:“然也,朕这艮岳,搬天下入家宅,何以能比天机?怕是此生无以大成了!” 天子言语之中有些失落…… 苏武立马再来:“倒也不然!” “嗯?苏卿高语!”天子还真有点讨教的模样了。 苏武拱手再说:“天下尽在陛下之手,天下之景,便是陛下之景,造景之道,岂不已然大成乎?” “哈哈……”天子立马一手在负,一手捋须:“此言,深得朕心,苏卿,知音也,高水流水不过今日,一遇苏卿,天地皆宽,此今日之大幸,幸甚至哉,当酌几杯。” 却看天子忽然把苏武的手一牵,往那亭台里的桌旁去坐,苏武倒也不反抗,只管让天子牵着走。 不远一旁,还有梁师成,自是要去吩咐酒菜之事,却是面色上也是惊诧不已,只问天下能人何其多也? 当面苏子卿,这都是什么本事?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本事?哪里有教这般本事的地方? 也想,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番话语,梁师成是听都听个一知半解,这真是学不来。 便也更知,这皇城之内,天子身侧,往后又要多加一个人了…… 此人,名叫苏武! 倒也习惯了,天子身边,时不时就要加个人,有人来有人去,有人走有人留,倒也不知这位苏学士,能留多久。 只管把酒菜上去,且看高水流水,相谈甚欢。 天子皱眉在反思,也说:“今日苏卿大言无数,朕也在想,这造景之道,人当在外,不当在其中,人若处处皆显,便是匠气十足,亦如写字,匠气不脱,终究贻笑大方……” 苏武也点头,顺着来说:“陛下所言在理,但若真去深思,造景之道,匠手要去,但人可不去也,人本就是自然之灵,本也就是自然,本也就是一景,有人,才是天道。” “嗯,有理,是去匠手,不是去人。”天子点头,却是又道:“那太湖石,倒也不必来了,虽是奇特,却是匠手,已然足够。” 苏武闻言一喜,这又是歪打正着?千里迢迢运草木等物,虽然也靡费无数,但比起运那太湖石来,不知轻省了多少。 这百姓,可少苦一点了。 却听天子忽然抬手一比去,又说:“那里,当有个遮天蔽日,造景之木,不该全在寻奇,而多在意境,若是那一出遮天蔽日,再得节气一来,迷雾一起,岂不意境深远?” 苏武心下又是一沉,遮天蔽日要什么?要参天巨树,要冠幅伸展,还得从远方运到京城里,还能栽种活下来。 这好似比运石头还难…… 要了命了真是…… 还听天子来问:“苏卿以为如何?” 苏卿能以为如何?具体操作,他自是不行的,若真问苏武,苏武真想说,把艮岳弄成光秃秃的山最自然! “臣只不过是言语来说,并不曾真正造过景致,若真论造景,自还是陛下造诣深厚!”苏武如此来答。 天子便笑:“无妨,造景与赏景,本也两道,只管到时候,再请苏卿来赏就是!” “臣不胜荣幸!”苏武答道,这天子,救不了的,便是如何也不可能停得下这般折腾。 “朕有丹青,稍后赠你两幅!”天子待人,那不必说,自是不错。 “拜谢陛下隆恩!”苏武起身来拜。 天子伸手去拉:“不必客气,往后闲暇,常来就是……” “臣近来也多忙碌,各部皆在入京畿,那贼首就要入京了,校阅之事,不敢懈怠。”其实,就是苏武不愿常来,虽然这是捷径,但他看赵佶,其实来气。 这捷径,有时候真不好走,不是有多少人为的阻碍,也不是苏武不擅长,而是苏武心中有一个关卡,有时候着实难过去。 “嗯,公事繁忙,但人活一世,不皆是蝇营狗苟,更不全是功名利禄,也当常常超脱凡尘……”道君教主天子来言。 苏武听得心中就气,这是皇帝能说出来的话吗?为你阅兵,为你打仗,倒成了蝇营狗苟功名利禄! 最让苏武难受的,便是他还要接一语来:“陛下圣明!” “哈哈……吃酒!”天子竟也作请。 苏武起身一礼来吃。 一顿便饭,几杯小酒,吃得无比难受。 只待吃完再有闲谈几番,苏武才起身告辞。 却是临了,天子还言:“苏卿,有一事要与你说一说才是……” “陛下吩咐就是……”苏武答道。 “那樊楼,你可不能再也不去了,当多去!”天子答应李师师的事,他也当真放心上。 “啊?”苏武还愣了愣。 “多去多去……”天子笑着。 “哦,遵旨!”苏武点着头,躬身慢慢退去。 退远之后,转身再走,行在宫道,本是那小太监引路而来,也本该是小太监引路而出。 却是那梁师成忽然亲自来送。 苏武岂能不是一礼:“见过梁太尉。” 没错,梁师成也有太尉之衔,甚至开府仪同三司!他更也是朝堂内外一方巨擘,能牛逼到什么程度呢?世人称之为“隐相”。 他能胆大到什么地步呢?模仿天子笔迹出诏书。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大才之辈,也写不来诗词歌赋策论,但他就是肯下苦功去模仿天子笔迹,甚至有时候,是天子懒得写,让他来写,能写得许多人辨别不出真假来。 也是此人,惯于吹嘘自己是苏轼的私生子。 梁师成笑着开口:“苏学士大才也!” “见笑见笑……”苏武挤着笑脸,今日这脸,多少有些笑僵了。 “苏学士住在何处啊?”梁师成又问。 “住在枢密院不远,便是京东程相公的家宅。”苏武答着。 “哦,如此啊,多少有些不合适,虽然乃翁婿之亲,但怎能是赘婿之法?旁人听得,不免也是笑话,这般……我啊,给你寻个宅子,你暂住一二?如何?” 说着,梁师成已然就看苏武。 苏武岂能不知,这是试探,试探的是亲近的第一步,这手段也高明,也不说送,先是暂住,若是住习惯了,那就是送。 送了,往后就当多感谢多走动,再往后,自不用说…… 招揽之意也! 还是那种不好拒绝的招揽,苏武一言来:“如此,再好不过!” “好好好,明日,不,今日,今日午后,自有人寻你去。”梁师成笑得开心。 “多谢梁太尉!”苏武一礼。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苏武陡然不那么愿意走捷径了,浑身上下不得劲。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如鱼得水,应该是驾轻就熟,他低估了一切,低估了这座汴京城与他的三观之差别。 他本以为是能忍受的,现在,却难受得紧。 却听梁太尉也说:“你也姓苏,我本也姓苏,我本就是大苏学士庶出之后,你竟也成了苏学士,哈哈……造化也,你我,本也是一家……” 苏武岂能不笑?笑不出来也得笑,只管点头:“那是下官之荣幸。” “苏姓可不多,本是小姓,出门在外,自是一家,互相照拂也是应该,往后有暇,多来走动才是,我的家宅,也好打听,与王相公家宅在一处,倒也方便,无事啊,也往王相公家宅里坐坐,一举两得啊……苏学士如此之才,来日岂能不是前程远大?” 梁师成越说越是起劲,不免也是个拿捏。 朝堂之事,他自是拿捏得住。 苏武点头:“只待忙得此番献俘校阅之事,定来拜会!” “哈哈……好好好,难怪童枢密如此看重于你,真是世间少见之良才!”梁师成只管来夸。 苏武此时所念,得走,得赶紧离京!干完活,就离京。 每天周旋于这些人这些事,每天陪着笑脸,说着谄媚,不是苏武不能接受笑脸谄媚,而是苏武接受不了这些人。 但凡换个人来,换个顶天立地的人来,谄媚与笑脸,又何妨?乃至也能发自内心来说来笑。 但在屎坑里,一定不能多待。 只待出得左掖门,苏武才感觉一身轻松,只待范云牵来了马,上马之后,苏武才觉得鼻子里呼吸的空气都新鲜不少。 自去办差,做事,做实事,苏武才身心舒畅。 往城外去,巡查一下诸部情况,军中粮草供应如何,各部军汉心情心态如何…… 还是军汉们可爱! 只待忙忙碌碌大半天,再回城,在枢密院里处理一些公文,回家去。 明日,方腊就到,后天,诸般庆典就要开始。 苏武就可以想办法出京了……也回家去看看。 只待苏武走到家门口,便又遇到那个王家小厮,那小厮似也等了许久,上前来拜,不免又是一封书信。 苏武拆开了看,李姐发怒了! 为何?只因为苏武敷衍,学术上敷衍人,如何能忍? 就看其中言辞,说什么李大家的诗词便是大道,旁人皆是小道,李怼怼如何能忍这种话语? 当然,怼人是怼人,却又是一番引经据典,长篇大论,有理有节。 就是要苏武从内心深处里,反思自己,认识错误,改过自新。 看得苏武一个头两个大,这么不好打发的吗? 苏武看罢书信,抬手一挥:“你回去吧,明早再来,就说我今夜当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便是一夜无眠,也当深刻反省,洗心革面,认真回信以表心中惭愧之深。” “拜苏学士!”小厮转身去。 当然,苏武还是没当回事,李姐牛逼,让李姐多骂骂,能让李姐骂的人,哪个不是名传千古之辈? 什么晏殊、欧阳修、苏轼、王安石、曾巩、秦观、黄庭坚、柳永……哪个不挨李姐的怼? 什么唐宋八大家,李姐正眼都不带瞧他们的…… 怼,尽管怼! 不怼不是李清照!人送外号李怼怼! 最好写诗填词来怼,如此,苏武就是大宋文坛有一号的人物了! (兄弟们,今天挨李姐骂了吗?) (本章完) 第213章 几十个将军怎么就弄不来? 第213章 几十个将军怎么就弄不来? 第二天大早,那王家小厮果然早早就来,苏武昨夜写了一封书信,只管教他带回去给李姐就是。 意思不多,就是与李姐沟通沟通,那话语说来,苏武也是火力全开。 词,大宋之词,特别是大宋而今之词,婉约一派,靡靡之音也,如此靡靡之音,却受天下追捧,不是情情爱爱,就是悲从中来,此非大道! 男人也写,女人也填,毫无大丈夫之胸怀,皆是女儿家无病呻吟,如此大宋,文武朝野,勇武尽丧,不思进取,奢靡享乐,不成大器…… 此非说李姐一人之罪过也,而是整个大宋之风气,大不如前。 说那大唐之风华气象,说那李白之豪迈,说那出塞之雄浑,而今大宋,只剩下家长里短情爱悲戚,呜呼哀哉! 希望……李姐能理解理解! 反正就是这么一通回怼,也算是坐而论道。 书信去,苏武去忙! 在枢密院里处理一些公文之事,天子圣旨也到,礼部吏部诰命文书也来,衙门里也稍稍热闹了一番。 正儿八经,枢密院直学士,这个官职,还真不只是名头,它还是有一定的差职所在,若是类比来,大概可以类比成参谋长一类的职权。 乃至,枢密院里所有成文的东西,理论上皆由苏武负责。 今日晚些时候,苏武还要处理一些枢密院同僚之间的事情,一家一家,大包小包,都算个礼节。 连程浩的官职也升迁了,枢密院副承旨,配一个从六品的散官朝奉郎。 枢密院内,苏武忙个不停,许多事要快速搞定,那就是诸部诸人立功升迁之事,论功行赏,不能再慢了。 刘延庆与王渊这种老将,乃至姚平仲,其实好说,其职位,是不必动的,只管把将军品级往上拔,再给一些什么节度使之类的名头,都是荣誉。 反而是年轻一代,才是重点,这是这些人的官职起步,各种将军,只看苏武如何来选来定。 官职调派上也要思前想后,比如韩世忠,调任莱州兵马都总管,领从五品游击将军。 武松,东平府兵马都总管,领正五品宁远将军。 鲁达,密州兵马都总管,领从五品游骑将军。 林冲,济州兵马都总管,领从五品游击将军。 这已然是苏武麾下,四大将军了,而呼延灼,本就有将军之职,戴罪立功,在东平府下领兵马副总管,宁远将军。 苏武座下,已然将军五个。 还有许多人,如栾廷玉、孙立、曹正、李成、石秀等人,正六品到正七品之间,昭武校尉,振威校尉,致果校尉不等…… 如杨志,已然也是戴罪立功,从六品昭武副尉。 荣,戴罪立功,正六品,正六品昭武校尉。 史文恭,入伍尚短,但也功勋卓著,领从六品昭武副尉。 水军头领朱仝,从六品,昭武副尉。 李成,也混了个正七品致果校尉,范云也混了个致果校尉。 如此慢慢来排,按照功勋大小,苏武想得很认真。 王禀自是板上钉钉的两浙路兵马都总管,领从五品游骑将军。 王禀之子王荀,两浙路兵马副总管,领从五品游击将军,差充京东军亲卫军指挥使。 这算是苏武麾下第六位将军了,王禀自不能直接算到苏武京东军麾下来。 至于刘光世,他自是不同一般,奉国军承宣使,鄜延路兵马副总管,真论武官品级,已然正四品了,已然就是大宋高级军官,但职权上,也就是副旅长。 乃至还有河东关胜,郝思文,京畿宣赞,关胜自是正儿八经正五品武官到手。 宣赞直接诶调到了枢密院来行走,枢密院承旨,正六品,就跟在苏武身边,乃至苏武不在枢密院的时候,苏武班房里的事,由宣赞帮忙奔走。 当然,程浩更会盯着。 接下来就轮到苏武之僚属,许贯忠,从五品东平府防御使,并京东军都虞侯。 朱武,从六品东平府昭宣使,并京东军都虞侯。 闻焕章,从六品东平府昭宣使,并京东军都虞侯。 吴用,戴罪立功,七品东平府保安大夫,并京东军都副虞侯。 苏武绞尽脑汁,一一排定,便也是做了一件大事,把京东军这个名号,正经变成了朝廷的编制,从上至下有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这事,自也是童贯一手促成,此时此刻,太需要这么一支军队了,面对伐辽之战,这支军队此时此刻,万万不能散了。 忙忙碌碌便又是一天,枢密院里诸般公文都在拟定,便也要派人送出去,诰命文书,大小印鉴,乃至还有调兵虎符,有些现成就有了,有些还要临时开模来铸。 苏武动作极快,便是要一个效果,跟着苏武混,好处大大的有。 正也是各部进京,刚好,诸般东西,第二天大早,立马就一应送到,乃至还有枢密院的嘉奖文书。 倒是刘延庆,他会得到圣旨,天子亲自嘉奖,亲自加封。 苏武也是第二天大早,还要亲自往城外各军营里去送,乃至吴玠吴璘折可存之类,都有,应有尽有。 更也是还要催促诸部,把中下层军官,乃至许多功勋卓著的军汉升迁之事,也都要一一理顺。 这一趟巡视诸营,各营各军,只要苏武到了,那都是热烈非常。 苏武都要一一宣读,这道程序,虽然繁琐,但苏武坚持自己一一来做,甚至把每个人的公文都亲手发到。 便是在刘延庆军中,刘延庆对自己的加封并不太在意,只拿着儿子奉国军承宣使的文书,笑个不停,只管开口:“好好好,这般好!” 也看苏武,拱手说道:“拜谢苏……学士,苏学士,哈哈……苏学士这名头,当真也好,苏学士辛苦辛苦!再拜苏学士抬举。” 苏武只管回礼摆手:“哪里是我抬举,乃平叔兄功勋甚大,乃朝廷之公正,乃天子之恩德!” 刘光世,字平叔。 刘延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自是朝廷公允,天子加恩,更也还有苏学士之提携。” 刘光世便也上前来:“拜谢哥哥!” 刘光世,本也起点就高,昔日里,已然就是正五品耀州观察使的名头了,将门之后,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也是凭借这一点,他才能在历史上,混个中兴四将的名头,人家刘家,本来就兵强马壮。 “刘老总管,我自去也,还去王老总管部曲,今日实在是忙,来日有暇,再来把酒言欢。”苏武忙着要走。 诸般军将,排队来送,刘延庆更是频频拱手。 只待把苏武送走去。 刘延庆也在唏嘘:“万万没想到……” 刘光世便答:“父亲,倒也不出意料,此番大功,正五品到正四品,虽然连升了几番,但也还是在意料之中啊。” 刘延庆摆着手:“不是说这个……” “那父亲是说的什么?”刘光世来问,忽然又恍然大悟,笑道:“哦,父亲是说枢密院直学士?” 刘延庆点着头:“是啊,何以能想到会是如此超晋……” “本事大,功劳高,童枢密大力举荐,想来也是天子更也喜欢,有了恩宠……”刘光世自也是猜。 “嗯,你说得也不错,这枢密院啊,往后……许就不一样了。”刘延庆笑着捋须。 “父亲是说那谭稹这就落败了?来日这枢密院不会到谭稹之手?”刘光世问。 “不谈不谈……”刘延庆摆着手。 刘光世更是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那就是京东程相公,并苏学士,若真是这般,那真是再好不过。” “休要多言,慎言!”刘延庆转身入了大帐之中。 刘光世自是不言了,但脸上的喜悦却还是收不住。 再去王渊营帐,自是一番宣读,恭喜贺喜。 帐内一个个是喜笑颜开。 都拉着苏武要吃酒,当然,苏武吃不成这个酒,只是来去祝贺几番。 王渊升拱卫大夫,宁州观察使,正五品,也是喜不自禁,拉着苏武说道:“此番不吃酒,那过得几日,忙过了,我等归去之前,定要把这顿酒吃了去。” 苏武点头:“好说好说,我来安排,诸位等候就是。” 王渊忽然看向韩世忠,笑脸换了几分伤感,说道:“韩五啊,善战非常,但喜吃酒,有时候鲁莽一些,如今到苏学士麾下奔走,若是有冲撞之处,苏学士一定海涵才是……” 苏武闻言,也转头看了看韩世忠,韩世忠喜也是喜,但也有悲伤之色,毕竟是要背井离乡,也是要与故人辞别…… 苏武点着头:“老总管放心,我与他,与自家兄弟一般……” “唉……你要他去,他似也愿去,我便不多言什么了,只愿前程远大,再立功勋。苏学士啊,我老了,看不得这世间太久,你们啊,年轻,年轻好啊……” 王渊似乎当真伤感。 只看韩世忠陡然往地上一跪,对着王渊就是磕头:“总管,我本街边浪荡辈,乡野粗鄙人,是总管一力提拔,处处举荐,如此大恩,此生难报,给总管磕头了!” 王渊自是去扶,也说:“人生本如此,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征战事,我老了,还能有几年,你们年轻人在一处,生死相依,尸山血海,自都去得。” 苏武一时也有伤感,只道:“不急不急,调派之令虽然来了,但良臣兄只管多留几日,只待诸部各自归去的时候,再来军中报到就是。我自去也,还有许多部曲要去……” “送一送……”王渊已然躬身作请。 众人只把苏武来送,一直送到大营之外,苏武便也都随着步行,出营之后,才来上马。 却是苏武并未急着走,而是抬手一挥:“良臣兄,随我多走几步如何?” 韩世忠便也上马,跟在苏武身边。 苏武忽然就问:“那梁红玉呢?” “啊?”韩世忠陡然心中一紧,又来说:“我把她……她在汴河,就是那边码头之处,租住在客店里,并不在军中,军中也多有不便……” 苏武就笑:“你可把她照顾好了?” “那自是礼节周到,照顾周全。”韩世忠答着,心中似乎有急。 苏武陡然一语:“良臣兄,你要妻子不要?” “啊?”韩世忠坐在马背上,满脸是愣。 “就是那梁红玉,我既是赎买,你若要她,就许给你了,你若嫌弃她出身低微,也无妨,我自带回去,再寻良人就是,这般将门女子,能打马能舞刀枪,还能弹琴唱曲,自当是有人喜欢的……” 苏武头前再说,心中也笑。 却是韩世忠一时还未答话,似也真是呆愣了。 苏武转头一语来:“哦,无妨无妨,你既是不喜,便是我把此事想差了,明日我派人来带去就是……” “不不不,哥哥,我要我要!”韩世忠急忙来说。 “不必勉强,不喜,不要就是,咱们兄弟之间,莫要好似为难人一般。”苏武故意来言。 韩世忠连连点头:“我要我要,我最喜欢她不过,我喜欢她呢!” “哈哈……”苏武哈哈大笑,马腹一夹,踏雪乌骓马奋蹄就奔,也还有苏武之语:“不必再多走了,回吧,把这消息告诉那梁红玉,你也当问问她,看她愿不愿跟你才是……” 韩世忠话语更急:“哥哥,她愿的,她愿的!” 只待苏武马匹飞奔而走,还有苏武爽朗的笑声。 韩世忠也不傻,此时岂能还不明白?头前他还担忧点什么,此时就知,这是自家哥哥早早想定之事,否则何以让他一路护送,何以此时忽然就来问这般话语? 原来如此! “哥哥,来日我自请你吃喜酒!”韩世忠激动大喊,倒也真急不可待打马转头去,去那汴河之边的码头客店。 苏武解决了这件事,只管各个部曲再去,姚平仲,杨惟忠,关胜…… 乃至辛兴宗的部曲,他也跑一趟,倒是辛兴宗最有礼节,躬身最多,拜得最深,足够足够客气。 只待众部都走了一趟,苏武才去京东军大帐。 众将济济一堂,苏武从高到低,一一念到,念去好几十人。 大帐之内,已然是将军好几个,更还有一点,昔日贼寇之辈,而今都混了个正儿八经的官身,从这一刻,那自都是一视同仁。 连吴用都激动不已,虽然官职不高,但这一刻,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众人来去也拜。 这个说:“拜见武将军。” 那个说:“拜见鲁将军!” “林将军……” “呼延将军……” 更也还有:“王将军……” 喜笑之间,便是众人拿着自己的文书,看了又看。 苏武也来开口:“诸位兄弟,此番论功行赏,当是公正非常,从今往后,那是个个官身,以往之事,再也不论,往后之事,还当兄弟齐心,再接再厉,争取人人都弄个将军当当!” 这话,自是提气。 却是武松莫名来得一语:“哥哥,咱们这里这么多兄弟呢,人人都当将军,朝廷有这么多将军给咱们当吗?” 苏武听来就气,这厮,有点翘尾巴了?便也来说:“怎么没有?天下多少州府?二三百之多,只管立功,有功勋,我就给兄弟们弄,几十个将军怎么就弄不来?” 武松哈哈大笑:“好好好,这般好!” 却是吴用也来言:“武将军,只管杀敌立功,到时候啊,苏学士给你弄个什么辅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乃至给你弄个骠骑大将军,如何?” 苏武陡然面色一黑,只管往吴用瞪眼就去。 吴用看得心下一慌,连忙说道:“说笑说笑,我自说笑……” 许贯忠便来圆场:“只要杀敌杀得多,功勋立得多,便是立盖世之奇功,也不是完全不行,天子恩德,皆是天子恩德。” 苏武收了眼神,他知道一点,这吴用,心思里,有问题! 或者说,这吴用,好似看懂了一些什么。 苏武说起了正事:“那方腊送去皇城司了吗?” 武松来答:“送去了,我与吴虞侯一起送去的,还派人在那边帮忙看着了。” 吴用补充一语:“那贼寇所谓文武百官,还有那个方垕,都一并送去。” 苏武点头:“再加派人手去,盯紧了,万万不能出得差错,吴虞侯,你亲自去看着陪着,明日就当献俘了。” 这种事,交给吴用最是放心。 “得令!”吴用点头。 武松也来问:“哥哥,献俘之后,是不是就归家了?” 苏武点头:“嗯,明日过后,可留得一二日,军中轮流休沐,让军汉们都入城看看,如此,再启程归家。” “那哥哥一并归去吗?”武松又问。 “我还待几日……”苏武答着,便也还有正事:“两浙之事,许先生多多操心。” “嗯,学士放心。”许贯忠点着头,心中明了,两浙还有无数的产业,得帮自家苏学士盯紧了。 学士学士,苏武还是有些听不习惯,但也慢慢在习惯了。 苏武再说:“回去之后,扩军练兵之事,诸位都要上心,不可懈怠,不可居功自傲,事关生死大计,定要与以往一样,事事操持,事事关心!” 众人齐齐一礼:“得令!” “我先去也!”苏武点头往外走。 自是所有人都跟来相送,乃至军中军汉,也都围了过来。 这个在喊,那个在叫。 喊得什么? “苏学士!” “苏相公!” 岂能不是与有荣焉?只管旁人问一语,军汉就答,我乃枢密院学士相公麾下军汉,这是何等荣耀? 苏相公,听来还有几分顺耳。 苏武左右致意,也频频出言:“兄弟们辛苦!” “哈哈……苏相公,咱们不辛苦,嘿嘿……” “相公辛苦!” “嘿嘿,苏相公苏相公!” …… 苏武一路出营去,其实他懂得,军汉们的心思很单纯,便是这个团体而今凝聚力着实不低,苏武步步高升,便也是他们前程远大。 这捷径,其实走得不错,走得很对。 人就是要有盼头,一个组织的老大,需要许多光环与背景加身,这就代表了这个组织的其他人,可以期盼的东西越来越多。 若苏武一直都是一个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这个组织,盼头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只管是苏武那一语,人人都弄个将军当当,真是提气非常。 出营去,打马走,苏武回头看一眼,那守门军汉,也跳脚在呼:“相公好走!” 这精气神,好,着实是好! 苏武心中无比欣慰,打马直入汴京大城。 过汴河要上桥,却是没想到,韩世忠竟就在桥边一直等着。 只看苏武打马来,他连忙上前去拦,躬身一礼,开口就是:“哥哥,梁娘子她说她愿意……” 真是给韩世忠吓到了,尸山血海吓不到他,哥哥要把梁红玉给别人,把她吓坏了。 哪怕他知道这件事好似不会横生枝节,他还是非要再来说明一语,彻底定下,如此才能心安。 “嗯,她人呢?”苏武也问。 “她……她在那边茶楼里坐着,她说……我来说就是……”韩世忠抬手指去。 苏武转头一看,那河边茶楼窗户里,正也坐着梁红玉翘首以盼,只管苏武看去,她便低头去躲。 “行,既是如此,你到东平府后,去衙门里去了贱籍,入了良籍,便等着吃你喜酒了。”苏武笑着,打马上桥。 “好好好,拜谢哥哥大恩!”韩世忠在后躬身,便又喜笑颜开往那茶楼去,这算是彻底成了。 这桥,这迭拱桥,苏武走在上面,越发熟悉,还看那桥下船来船往,船工们忙得不亦乐乎,桥上来去行人,两边还有大小摊贩…… 这一幕,会被一个叫做张择端的少年人凝固在一幅画里,清明上河图,凝固千年不止。 却也是这一幕,会被女真铁蹄踏碎,慢慢消失在烟尘之中。 入城,先去枢密院,把明天献俘之事再定妥一番,程浩宣赞等人,皆有任务,引导军汉入城过街出城…… 明日皇城大庆门下,还有守卫工作,也要安排妥当,虽然这是殿前司的差事,但苏武也要做一手准备。 直到夜幕快来,苏武才从枢密院而出,却是刚一出门,就碰到了那王家小厮,显然又是等候多时。 苏武浅浅一笑:“拿来!” 那小厮送来书信。 李姐气炸了,苏武把如今大宋最流行的婉约之词,上升到了几乎就要“祸国殃民”的罪名上,李姐岂能不气炸?还能等到明日? 李姐这回真骂人了,骂苏武粗鄙不堪,骂苏武牛嚼牡丹,骂苏武是听琴的牛…… 当然,这些情绪上的只是一面,另外,主要还是与苏武论道,说李白,李白豪迈,却也吃酒宴饮,炼丹草药要成仙。 说出塞,王维也好,卢纶也好,岑参也罢,除了大漠孤烟直,大雪满弓刀,八月即飞雪,不也还有生活点滴,有家长里短思念悲戚? 大宋怎么就奢靡享乐了? 不也还有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怼来怼去,其实有趣。 那就得给李姐上点强度了,苏武开口:“随我走,回去提笔,写罢你就带回去。” 小厮屁颠屁颠跟着苏武去。 回家,苏武提笔就回信,那小厮也跟了进来,在一旁等候伺候着,甚至也帮苏武磨墨。 这差事其实挺好,不累人,只管来来去去逛街一般,还不用在家中干活,甚至易安居士还给赏钱。 苏武写着写着,也抬头来问:“易安居士今日是不是震怒非常?” 小厮点头:“回学士话语,易安居士自是有怒,倒也未见大怒……” “哦,她可说了什么?”苏武也还问,还道:“好好说,一会儿出门去,给你赏钱。” 小厮点头来:“嗯,说了,说要寻京中小报,说要把学士之……谬论,写到那些小报上去……” 大宋朝东京城里的小报,那是一绝,胆大非常,有时候连皇帝都敢编排……李怼怼来吵架,那更是奇闻,岂能不登? “嗯,有赏!”苏武笑着,有趣有趣,这么干,正合心意。 那就得来点猛的了,苏武要把李姐好好拿来怼一番,往死里怼。 就问,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写的是什么?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容苏武一一道来……各个角度一通喷,最后不外乎……垃圾,垃圾! 一篇写就,俯身一吹,塞进信封里:“送回去。” 小厮躬身接过,苏武自是也喊:“福伯啊,给百十个钱。” 小厮高高兴兴就去,心中也想,最好多送几次。 苏武回了信,自是早早睡下,明日更忙。 却是文恭公王氏府邸,易安居士借居之小院,小院不大,小厮三两个,丫鬟四五个,各个房间之内,都放满了书,还有诸般金石之物。 自从赵明诚在莱州弃城而逃之后,本就是郁郁非常,还被李清照一通怼,赵明诚一病不起,如此呜呼。 李清照处理了后事,在那悲痛之中,离了青州,回京到了舅舅家中。 李清照郁郁寡欢自不用说,这几日,与苏武吵架,更是气得不轻。 今日小厮书信再来,李清照打开就看…… 书信一展,一时看得就要呕血一般,起身几步,好似脑袋一黑,差点没站稳。 便是出了小院就去,小院是偏院,王氏往上,是欧阳修门下,一甲第二名王珪,历经仁宗朝,神宗朝,王珪一直当到宰相,当了十几年宰相。 这也就是三四十年前的事,王氏这一辈主家,乃是李清照的舅舅,也是王珪的次子王仲山,当了许久的官,近几年不惜那个当官了,就回家待着,但也有名头在身,倒是最近,天子还主动来招,非要让王仲山去当官。 这王家,才是正经东京高门,额头上纹着通天纹的高门,这汴京城里,大小官员,上点年纪的,不知多少出自王家门下。 李清照自家父亲李格非,那也不必说,本也是高官,乃苏轼座下弟子。 赵家上面,赵明诚的父亲,那就是宰相,只是已然去世而已。 赵家还有兄弟,赵存诚,赵思诚,而今也在官场,一个在中书,一个在门下。 乃至,王氏王仲山,还有一个女婿,名叫秦桧,这女婿已然在太学为官,不得多久就会是太学学正,这是什么官?不必多言…… 李清照还有一个表兄,名叫晁补之,乃苏门四学士之一,几乎就是李清照词道之师,自小教导。 就这门第身份,李清照但凡是个男人,此时必然也是朝堂之人。 也说李清照之影响力,几乎就涵盖了整个大宋文坛体系,哪个文人雅士,哪个名士大儒,李清照都与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换句话说,李清照之所以能成为李清照,能成为所谓千古第一才女,与这个家庭出身关系极大,没有这般家庭,就不可能容得下这般一个“抽烟喝酒烫头赌博怼人”的奇女子。 但苏武知道,李清照这一大家子,这个关系网,就是北宋末年文人软骨的最佳写照。 秦桧,会是将来最大的历史罪人。 王仲山,将来也是投降之辈,王仲山的女儿,那更也是跟着秦桧一起跪在岳飞庙前的千古罪人。 当然,李清照不同,他怼丈夫,也怼王仲山,怼丈夫无胆,怼王仲山不忠…… 李清照今夜被气得不轻,只管从小院往那大宅里去,见的何人? 自是王仲山,就看李清照气呼呼来,王仲山就笑:“又是那位苏学士与你不快?” 李清照黑着脸,便把书信递过去,坐在一旁,说道:“舅舅,他何以如此看我?” 只待王仲山看过之后,也笑:“唉……还别说,这位苏学士还是有几分见地……” “我竟真是这般之人?”李清照又问。 “哈哈……”王仲山慈祥笑着,便是这个外甥女,太惹人疼爱,自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学得极快,就这般小孩,谁见都喜。 哪怕而今李清照已然三十多岁,却也不知多少人宠爱有加,直到历史上国破家亡,一切才会急转直下…… “舅舅,你缘何也发笑?”李清照气呼呼在问。 “你寻他问问就是,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王仲山捋着胡须,依旧慈祥。 “竟是这般看轻人来……我自要与他分说!明日,明日就让府下小报来誊抄,只管是我与他的,都誊抄上去,教天下人都看看……” 李清照是真来劲了,也是苏武太过分,至于到底如何过分,还待一番分说…… 这王家,通天纹在头,还真就养小报,也不怕事。京中大小奇闻轶事,哪家偷情,哪家杀人,哪家扒灰,诸般丑事,都敢来写。 皇帝与李师师,也不在话下。 大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之高门,就是这么强。 (本章完) 第214章 诸位在上,莫怪莫怪! 第214章 诸位在上,莫怪莫怪! 献俘,十几万大军,挑出来五万人,开始一部一部列队入城! 汴京城内,人山人海在挤,最先头,是天武捧日二军挑选出来的人,其实就是皇帝仪仗队。 造型架势,那比苏武麾下的军队强多了,健马在座,金甲在身,一丈多长的马槊竖在身边,那四条腿的马匹走路都能走出个整齐划一的脚步。 苏武今日不随军去走,而是陪着天子站在大庆门城楼之前。 便看那马槊,苏武其实很喜欢,这般马槊在大唐时候,是制式兵器,而今里,却并不多用了,只有天子的仪仗队还有保留。 只待天武捧日二军过去,再来的第一步,就是鄜延军,就是刘延庆,刘延庆倒也不在队列,而是刘光世在队前。 苏武在一旁介绍:“陛下,此乃鄜延军,骁勇非常,那最头前,是鄜延路兵马副总管刘光世,清溪擒方腊,鄜延军有先登之功。” 天子在一旁笑着点头:“以往是老刘总管,如今是小刘总管了,虎父无犬子,将门之后,着实不凡……” 何以苏武能在天子之侧,当然是童贯提的意,天子高高兴兴点的头。 铁甲一丛丛,脚步咔咔咔,卖相其实不如头前天武捧日之军,但肃杀之气,大不同也,此时此刻,便是军汉们心中荣光在起,昂首挺胸而过,那一个个莫名就让人觉得是如狼似虎。 五万之军,何其多也,那是一眼望不到边,朱雀大街之上,放眼望去,已然看不到尽头。 苏武慢慢来介绍:“陛下,此乃熙州兵,常与诸羌大战,老王总管身经百战,此番亦然,其麾下韩世忠,只以一千五百骑,孤军深入断贼粮道,此番从副尉之职,直升游击将军!” 天子抬手也指:“莫不就是头前那个军将?” 苏武点头就笑:“是他,就是他以一千五百兵,冲杀贼押运粮草一万贼,一把火把贼人粮草烧得干干净净!” 苏武在天子身侧的作用就在这里了。 “好军将,好军将啊!”天子自也高兴,如此文治武功,自古为君者,能有几何? “关中兵,姚总管,凭借五千步卒,贼寇十万,亦不退半步,秀州贼寇,更是一应清扫……” “河东军……稍稍差一些,但爬墙也勇,冲阵也勇,只是精锐少了些,军械差了点……” “此河东军所部,军将何人?”天子也问。 “关胜,副将郝思文。” 天子还问:“按理说,河东富庶,西北贫瘠,何以河东军之军械还比不得西北军?” 苏武笑答:“河东百年不战,西北年年大小战事,自不一样……” 天子立马皱眉:“此番……此番与辽……罢了罢了,往后再说……” 忽然,天子便是眉头一松,笑着就问:“京东军来了,是也不是?” 苏武笑着点头:“陛下慧眼,正是。” 天子兴致更起:“好好说说……” 苏武慢慢来说:“头前这一彪,人马俱甲,此重骑冲阵所用,但耐力不足,一阵力竭。” “哦……”天子点头,也问:“那自是要用在最紧要之时。” 这天子,其实智商上是很聪明的…… “是也,战时不动,只待看敌人哪部破绽,一阵就去。”苏武点头答着。 只待重骑走过,天子自己也问:“再来是轻骑,那轻骑如何?” “轻骑,两翼之骑也,大多时候并不冲阵,便是贴着敌人两翼去打,攒射捅刺,若敌人当真大乱,便再入阵冲杀。” “哦……扰乱敌人军阵之用也!”天子自己也总结。 “陛下若是当个将军,那必是百胜之将!”苏武马屁也来。 天子听得哈哈大笑,还说:“什么时候有暇,当真往军中去耍弄一二,领个将军当一当!” 苏武心中一紧,这皇帝不会真这么干吧?陡然也想,这皇帝也喜欢干角色扮演的事,说不定还真会去干…… 倒也无妨,这不是苏武的麻烦,是京畿禁军的麻烦,是殿前司的麻烦…… 却听天子又说:“这彪步卒,看起来好生悍勇,一个个壮硕非常,甲胄穿在身上,更显威武……” “陷阵营,冲杀在前之军汉也。”苏武简单介绍一语。 天子点头:“那定都是了不得的悍勇之人,头前那硕大的军汉何许人也?” 苏武来答:“东平府兵马都总管,正五品宁远将军,武松是也!百战百胜之将,从来身先士卒,杀敌无算!” “好好好,这个总管不错,看起来就好……好生壮硕,好生高大!” 苏武还来一语:“人也长得周正,美丰姿!正也是他,先破清溪城,再把贼首方腊等人围困在万军丛中……” “竟是如此?岂不就是昔日狄汉臣?”天子想起了仁宗朝狄青,大宋战神,便也是美丰姿。 “陛下如此说来,倒还真有些相似之处,武松也曾在家乡殴斗犯事。”苏武哈哈笑着,狄青是在家乡殴斗获罪从而刺配入伍。 “哈哈……”天子捋着胡须,今日着实高兴,就这一彪一彪的铁甲汉走过去,男人心中岂能不是热血澎湃?此天子之军也,天子心中那成就感已然爆棚。 苏武慢慢介绍,不远就是童贯,也是满脸的笑容,他要的效果,就是这般,苏武显然做得极好。 后面慢慢来,有步卒,辅兵,有车架,有神臂弩,有床子弩,都拖着在走。 “军械精良,好得紧,京东当真强军也!”天子夸个不停,便也把苏武来夸:“苏卿治军,着实治得好!” “也多是枢密院的照拂,头前剿山东贼,枢密院里钱粮甲胄慷慨非常,臣岂敢辜负陛下与枢相?”苏武答着。 “当北去,如此强军,当北去燕云啊……”天子似也激动起来,这阅兵就是阅给他看的。 当然,也是阅给这大庆门城头上的众多相公们看的,不论众人是什么政治立场,但此时此刻,城楼所有人,都是个喜笑颜开。 大宋有强军,怎么都是一个让人高兴的事情。 天子又把苏武拿来打量了一番,又看看城下那威武不凡的京东强军,忽然一语:“苏卿真乃朕之霍去病也!” 苏武连忙躬身一礼:“陛下谬赞……” 却看天子手一摆:“不,此言不吉利,苏卿不当是霍去病,当是……李靖李药师,苏卿多多立功,只待来日,朕把你放进昭勋阁里去!” 大汉有麒麟阁与云台阁,大唐有凌烟阁,大宋有昭勋阁,大明就直白一些,有功臣阁,清有紫光阁……意义都是差不多的。 此时天子赵佶之言,自不是说笑,便是越看苏武越喜欢,苏武不仅是能征善战,也不仅仅是与赵佶有艺术上的共鸣,更还因为苏武给赵佶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新鲜感。 哪哪都新鲜,艺术上的共鸣是新鲜,此时此刻城楼之上,那也是新鲜非常。 苏武只管拱手:“臣愧不敢当!” “诶,论功就是,容不得你敢当不敢当,不急,你还年轻,只待来日!”天子满脸是笑,再去看那一步一步咔咔在走的军汉,一时间,成就感无与伦比。 只待五万人一一走过,苏武也说得是口干舌燥,他在天子身边,连床子弩都要好好介绍一番,甚至也说昔日澶渊,辽国大帅萧挞凛,就死在这床子弩下…… 百十辆囚车慢慢在来,方腊领头第一个,天子面色就板,也伸手去指:“就是此贼?” 苏武点头:“是他!” 天子气不打一处来:“朗朗乾坤,四海升平,便是此贼以淫祀蛊惑愚民,致使两浙江南,如此大乱,该千刀万剐了去!” “其罪,百死难赎!”苏武顺着来说。 “哼!”天子拂大袖转身,又道:“把他提到城楼上来!” 说着,天子已然入城楼而去,城楼之内,自也准备了座椅桌案瓜果点心茶水…… 苏武亲自去下城去提。 大庆门对面,不远,四五十步之处,有一楼宇,今日这楼宇,便是观礼最佳之处,旁人是万万占不到这般座位的。 但王家自是不难,二楼高处,最好的地方,视线最好的窗户,王仲山坐在当场,今日也惊,说道:“这京东军,好生骇人,以往只听得说,说那位苏学士如何骁勇,今日当真一见,如此强军,名不虚传。” 一旁坐着好几个人,李清照自是坐得最近,闻言面色认真,便来开口:“昔日早已见识,苏学士麾下之兵马,杀贼犹如切瓜砍菜,万千贼中,来去自如。” “唉……”王仲山叹了一口气去,想起的不免是那个外甥女婿做傻事,大好的前程,说没有就没有了,人也…… 李清照却也微微低头,定也就是想起那件事来。 一旁有王仲山之子王唤换了话题:“诶,倒也那位苏学士,昔日里是哪位山东大儒门下?” 众人来看李清照,也都知道,这个表姐与苏武是故旧,李清照却也摇头:“实不知也,倒也不曾听说他有名师,倒是京东地面,大小官员,多对他交口称赞。” 王仲山次子王会来说:“也听闻他是小时候进过学堂,后来父母早亡,家境就落魄了,卖了大宅,如此长大……” 却又听一人说话:“如此,便是那寒门出英杰,着实不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自是如此,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说话之人,王仲山之婿,太学学正秦桧! 说起秦桧,他出身不算低,他父亲做过知县,只是父亲也去得早,也没留下什么余财,他读书着实是不差的,但为了生活,为了科举,也曾去当私塾老师,赚取一点微薄的收入,存下一些赶考的盘缠。 却也争气,二十四岁,进士及第,被王仲山看中,招为快婿,已然也是晚婚晚育了。 便是一朝得中,从此人生大不同,老婆也有了,房子也有了,官场上那也是官运亨通。 王仲山忽然开口:“照儿,既是故旧……只待他忙碌了去,你便下个帖子,请他来家中一叙,如何?” 李清照闻言,把头一偏:“正是与他誓不甘休,怎好如此……” 王仲山捋着胡须来笑:“哈哈……便是誓不甘休,那就坐而论道,再怎么说,昔日里,他也算对你与……唉……那点情分,怎么也当念……” 李清照又道:“他如今,自也看不起我来……” “这是哪里话?莫不是因为他的信?他若看不起你,又岂会与你回信?还那般洋洋洒洒一大篇?若当真看不起你,还浪费这般笔墨时辰?” 王仲山好言好语,他想的不是其他,是政治上的利益,俨然一颗新星冉冉升起,既是故旧,岂能不走动? 王家,如今其实已然没有高官在朝了,之所以能在京城里还是顶级高门,只因为父辈余荫,但这时间慢慢过去,那些老人慢慢都老了,连王仲山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这点情分脸面慢慢也越来越少了。 王仲山甚至也想,实在不行,还是自己出山再入朝吧,若是真到那个份上了,也唯有如此了,只是入朝去,王仲山自己的资历,也不可能往那政事堂去,天子重情义,也不免就是个知州知府的品级…… 高门有高门之难,甚至王仲山也想得深入,自从知道李清照与苏学生是故旧,不免就想自己有什么,那苏学士缺什么…… 王家有什么?有名头,有名声,有地位,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暂时而言,四处都有脸面。 苏武缺什么?许就缺这些……草莽出身,军汉起家,虽然也有文才在身,但官场上,倚靠的是一个年老的宦官…… 这不就是……天作之合? 王家能给苏武的,许就是苏武此时梦寐以求的。 苏武能给王家的,其实也简单,这一笔投资去,若成了,这汴京之高门,至少还能持续一两代人。 王仲山也看了看秦桧,秦桧也是投资,只是此时此刻,秦桧这个投资,还需要长久持有。 倒是苏武这个投资,若成,必然见效极快。 王仲山要请苏武来家里坐坐,倒也不是有什么其他,便是这种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多帮忙,五回六回说利益,七八回去,就是自家人了。 李清照听得舅舅之言,只道:“要请舅舅去请,我自是不去,我只管与他论个清楚再说……” 舅舅闻言也笑,这外甥女,没办法,只管笑道:“也罢也罢,照儿不请,舅舅去就是……” “若是到时候请不来,舅舅可莫要气性太大……”李清照还笑来一语。 “那自是舅舅无脸面,不关你事。”王仲山自嘲来笑。 “嗯,如此说好。”李清照舒服了。 只管是王唤也好,王会也罢,秦桧已然,看这表姐,如看神佛,便是向来也知,自家父亲或者岳父,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偏偏在表姐这里,那是一点能耐都没有。 却听李清照来说:“舅舅,这京中啊,也是无趣,住得一段时间我就走,回齐州老家去,小弟还在齐州,我便去与他相依为命……” “怎么好好的突然说到这里了?”王仲山也愣了愣。 “就是京中无趣……”李清照有如此一言,便是她还有一个弟弟,名唤李迒,没什么大出息,但历史上,李清照最晚年,便也是弟弟养着老。 王仲山只能苦笑,便知道外甥女莫名其妙来性子了,倒也不是莫名其妙,其实懂得。 便也只有苦笑来言:“是舅舅不晓事,好不好?舅舅错了……” 许是亲情,自小如此宠溺,许也有利益考量,易安居士如今在大宋,那是名满天下,但凡出门提易安居士之名,名士大儒也好,朝堂官员也罢,哪个不是笑脸? 乃至,许多老人,小时候都见识过易安居士的那份聪明伶俐,甚至也抱过她,捏过她的脸。 哪怕是天子,提起易安居士,也能满脸是笑。 这也是易安居士女子身份的好处,若是男儿,自就不会这般了。 如今之王家,其实也需要这么一个易安居士。 只待王仲山苦笑一番,李清照噗呲也笑:“舅舅……” “好了好了,罢了罢了,今日是来看热闹,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回家吧……”王仲山起身,捋着胡须嘿嘿笑着。 父亲先走,表姐再走,王唤王会随后,秦桧最后,几人下楼,门外有车…… 大庆门城楼之内,正是方腊被押上前来,跪在天子当面。 天子怒目而瞪,厉声开口:“你一介白丁之辈,岂敢妄议天命之数?” 方腊有些惊慌,甚至有些恐惧,抬头看了一眼天子,立马低头:“还请陛下恕罪,是贼民无知!陛下恕罪!” 苏武知道,方腊这状态,倒也正常,许还是有偷生之念。 却听天子呵斥:“你身后可有人指使?” 这是什么话?苏武听来一愣,不过转念来想,倒也觉得正常,天子其实也怕,也怕那黄巾之乱,也怕是黄巢之事,甚至更怕这些事背后,还有黑手。 “皆是罪民一人虚妄,胡思乱想,一时无知,一时无知,陛下恕罪!”方腊只管叩头认罪。 这般认罪,天子岂不无趣,便是一语来:“还想恕罪,不知多少人因你妻离子散,不知多少人因你而亡,你这般大罪,千刀万剐难赎万一!” 却是这一语去,方腊忽然愣了愣神,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当面天子,似乎心中有无数的纠结。 苏武心想,看来是要入状态了,若是乞求不成,那就当据理力争了,不外乎就是想活命。 果然,方腊开口来:“陛下,此事,非罪民一人之罪也!” “哦?果然还有幕后之人?你只管说来,何人怂恿,最初哪里来的钱财笼络人心,如何起事,一一说清道明!” 天子似乎真也有自己的想象,方腊一个底层之民,怎么能弄下这么个大摊子?一起事就能击败两浙几千之兵,钱哪里来的?兵刃哪里来的? 这天子,对世间事物的运行规律,当真缺乏了一些真正的了解。 却听方腊来说:“陛下,罪民身后,便是应奉局朱勔!” “胡说八道!”天子气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更来一语:“死到临头,还敢在朕面前大言不惭!” 方腊更也来说:“陛下说蛊惑人心,若是衣食无忧,若是无人欺压,天下之人,何人会拿命去搏?应奉局朱勔,在两浙江南,欺压百姓,横行霸道,侵门踏户,破家无数,不知多少人已然妻离子散,不知多少人食不果腹,如此,才有罪民一呼百应!陛下明鉴!” 开始了,童贯已然在给苏武使眼色。 苏武却还不开口,还等一等。 天子更是震怒:“你休要胡言,那朱勔不过是在江南两浙弄一些奇异之物罢了,倒教你说成这般?你倒是当真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方腊已然豁出去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岂能不搏?更来开口:“罪民自小,目不识丁,当人学徒,学人做事,到得中年,与许多人一起种了漆树,起了个小小漆园,那应奉局之人,看上了漆树,说要就要,一钱不给,罪民如何能忍?” “且不说此事真假,若真有此事,你怎的不去告官?”天子怒斥一语。 “告官?”方腊摇着头,无奈非常,只得继续来说:“河道上的石纲,一运就是十数船只,那太湖里的石头,不知要多少人去挖去搬,河道上行船,不知多少纤夫奋力在拉,奇异之物,朱勔四处去寻,看得哪家就是哪家,他们怎么都不告官?陛下,那朱勔在苏州,养的私兵就有数千之多,怎不见有官告到东京?” 天子闻言,一时也愣,左右去看。 便是蔡京立马来言:“陛下,这厮好生善辩,应奉局之事,老臣知晓详细,那运河之上,每日多少船只来往?一年又有几船是石纲?那徭役之事,我大宋徭役,与前朝大大不同,皆是付钱征发,岂不也是给百姓多一份营生?说什么奇异之物,看得哪家就是哪家,普通百姓家,能有什么奇异之物?说什么漆树,石纲里,何曾有过漆树?陛下莫要让这厮胡言哄骗……” 王黼也来开口:“陛下,便是天下人皆知,陛下敦厚纯良心善,这厮故意如此来说,好让陛下心怀自责,留他活命罢了……” 天子闻言就道:“正是此理,你这贼厮,心思歹毒至极。” 方腊抬头来,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来看去,就认识苏武,也就看到苏武身上了,便说一语:“苏将军亲自往两浙江南而去,其中之事,当是清清楚楚!苏将军……” 求苏武说话,求苏武活命…… 天子闻言,立马也道:“苏卿,你来说……你说说……” 苏武看了看天子,看了看在座众人,这天子要什么?这天子此时此刻就是个孩童,他要说赢,他要的就是说赢,就是心中能安,如此而已…… 这里几十张嘴,方腊今天,说不赢。 苏武开口:“我去两浙江南,看到的是生灵涂炭,看到的是奸淫掳掠,看到的是满目疮痍,你说任何话语,也遮掩不住百万之贼肆虐无辜,你的命,何以偿得清那么多命去?” 便是如此一语,方腊陡然无力,身形一软。 天子看得苏武一眼,目光是赞许,便是来言:“苏卿此言,说尽了此贼之罪恶,此贼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百姓如此之灾难,皆是此贼一手造成,当杀当杀,千刀万剐而下!” 苏武只管一语来:“拉下去!” 自有军汉来拉,如此,天子也审判了,也解气了。 众多相公们也解气了…… 方腊该说的也都说了,给了他机会据理力争了。 童贯也来赞许一眼,苏武点头回应,便再开口:“往闹市去刮,就在今日!” 天子点头也说:“嗯,便是如此,也便宜了他!只管教汴京城的百姓们也看看,解一解心头之恨!” 只待方腊拉了下去,天子再看苏武,说道:“好在苏卿擒来此贼,此般心思歹毒之贼,若再放任,不知还要祸害多少百姓去!” 苏武躬身:“乃陛下之洪福齐天,天命所归,臣等自然百战不殆。” “往太庙!”赵佶起身,龙行虎步在走,一时间,似也颇有几分威严威势在身,与平常里,大大不同,好似也有霸王之气附体。 众臣工,跟随在走。 那太庙之中,太常寺少卿莫俦,早已准备多时,还有诸多道人,更也早早等候。 跟着去,跪了起,起了跪,听那冗长祷文,看天子认真严肃非常,每一个环节都无比虔诚…… 苏武有些出神,一边跟着跪,一边胡思乱想…… 那太庙神龛满座,一位又一位,若是真的在天有灵,此时此刻,他们都在想什么呢? 天子,上天之子…… 一会儿姓了刘,一会儿姓了李,一会儿也姓了赵,乃至也姓耶律,也姓完颜…… 苏武心中叹息…… 也有祈祷:诸位在上,有初一,有十五,莫怪莫怪! (本章完) 第215章 学士果真不羁之人也!有先贤之风! 第215章 学士果真不羁之人也!有先贤之风! 献俘之事,慢慢也就结束了,汴京城里茶余饭后之谈却还在继续。 大宋朝而今,报纸这种东西很多,邸报,其实从西汉就有,乃至历朝历代都有。 就是朝廷内部的消息通报,类似于参考消息之类,天子政令,朝廷革新,诸如此类,多在邸报之中。 也还有朝报,朝报类似于朝廷对外发表言论的报纸,大概就是人民日报之类的东西,这是需要经过朝廷勘定再发行的日常读物。 小报,不言自明,大宋营销号,也是因为大宋朝识字的人口实在不少,特别是在城池里面,小报的市场着实不小,汴京城的小报那更是如此,纷繁杂乱。 也是这个时代,活字印刷之法慢慢成熟,印刷读物的成本也就大大下降。 只待过得一日去,不论是邸报,还是朝报,或是小报,献俘之事,自当是大书特书。 王家之下,也养小报,倒也不在于敛财,而在于东京高门,士大夫之顶尖家族,有所需…… 献俘之事是其一,却也有一个版面,抬头题目是《易安居士与苏学士之论战》,倒是中规中矩,若是苏武来办这小报,这种题目,怎么卖得出去?哪里会有流量? 不得来个……易安居士与苏学士不得不说的秘密? 当然,这是玩笑,这小报自也到得苏武之手,苏武看着也笑,还真别说,编排得像那么回事,至少观点上是很清晰的。 李清照以文化之传承,士人之表达,乐音之享乐,来说词道之意义。 苏武从靡靡之音,享乐之风,大唐与大宋的诗词风格趋向变化,来说词道之堕落,还真就是正儿八经的论道之法。 士大夫吵架,还是要讲点体面,也并未把苏武喷李清照的词是垃圾这件事登写出来,也着实是没有必要。 苏武算是忙完了正事,再忙就是给诸部安排回乡之事,沿路粮草之供应,也是要安排的,还要枢密院与朝廷里出公文,沿途各地,都要调拨。 打仗,着实是一个大工程,整个国家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各部在走,苏武也去送,走之前,安排一顿酒宴也是早已说好的事,只管又喝得个酩酊大醉。 还有一件事,梁师成当真送了一个宅子,不小的宅子,比头前苏武买的宅子还要大,几进的院子,还带偏院…… 苏武也合该上门去谢一番梁师成,当然也要带礼物,歙州的砚台,湖州的笔,徽州的墨…… 拜帖是先到的,梁师成自然在家等着。 只待两人落座吃茶闲聊,不得片刻,却听外面来报,又来了客人。 说是宰相王黼。 梁师成笑着来说:“巧了巧了,快请快请!” 苏武也笑着起身,算是迎接,巧不巧的,苏武心知肚明,王黼与梁师成的家,就是两隔壁,甚至院子里还有门可以直接来去,这怕不是巧了…… 只待王黼进了大厅,苏武拱手一礼:“见过王相公。” 王黼还一脸惊讶:“本是来讨杯茶水吃,竟是苏学士也在,哎呀,好好好,同坐。” 只待几番寒暄客气,王黼也笑:“此番,你可把易安居士开罪不浅,那易安居士口舌可利得紧,便是他家师公大苏学士,她也是口不留情,哈哈……我劝你啊,还是赶紧上门赔礼道歉为妙……” 自也是随口说笑。 一旁还有大苏学士的“私生子”梁师成,也笑道:“如今,可都在传,连官家今日也看得小报,前仰后合来笑,苏学士啊,你这回可是在劫难逃了!” 苏武也尴尬笑着:“酒醉狂言,哪里知道会开罪这尊大菩萨……我之罪也……” 梁师成便是来说:“都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易安居士,乃苏门之下,苏学士,岂能不也算是苏门之下?只管好生与易安居士说一说,自就无妨了。” 梁师成,这辈子最看重的一件事,那就是苏门,大苏学士苏轼,那是神宗哲宗徽宗三朝文坛巨擘,诗赋文章,书画丹青,样样绝顶。 大苏学士门下弟子,那也一个个不同凡响。 小苏学士苏辙,也曾官拜宰相,一直到八年前才去世,那座下教导出来的弟子,乃至徒子徒孙,不知几何。 梁师成倒也不全是蹭苏轼的光彩,他也为苏轼做过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党争之事,朝廷有意无意,是禁止苏轼之诗赋文章流传的,便是梁师成与天子据理力争,解开了这个禁。 苏门之下那些士人,许多对梁师成,也算有感激之情。 也是这世间之事,都很复杂,人之一物,从来更是复杂…… 梁师成频频把苏轼拿来说话,便也是要试探苏武之意。 苏武只管来言:“下官乡野之人也,哪里敢往苏门去靠,真若如此,也怕旁人笑话……” 梁师成闻言就摆手:“这是哪里话?我一个私生子,自小入宫做了阉宦,都不怕人笑话,苏学士本有大才在身,何必还在乎这些?” 一旁王黼也点头:“然也,我看苏学士,那醉里挑灯看剑之《破阵子》,还真有大苏学士昔日文笔之风采!” 梁师成听来更喜:“对对对,还是王相公懂得此道,我就说当时听来感觉熟悉非常,正是这般……就是这个道理,苏学士之词道,当真有大苏学士昔日之风采。” 不免就是一个婉约派,一个豪放派。 当然,如今,豪放派其实是小众,乃至极小众,婉约派才是大众。 也如王黼之言:“苏学士可知昔日里,那易安居士如何去评大苏学士之词?” 苏武哪里能知道?只管摇头。 王黼哈哈大笑:“易安居士评大苏学士,说他是句读不葺之诗,曲中缚不住者,哈哈……你如今,在她心中,怕也不过如此!” 苏武闻言也是大笑:“竟还有这般事?” 所谓“句读不葺之诗”,就是李清照说苏轼的词,完全没有词的味道,写出来像是没有经过修葺修整而长短不一的诗一样。 所谓“曲中缚不住者”,就是说苏轼的词,合不上词牌的音律,超脱了词牌音乐的束缚,这可不是好话,直白说,就是苏轼的词,唱起来不好听,难听至极。 也是这个道理,就说什么“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西北望射天狼”,这放在女子的口中去唱,又怎么可能唱得好听? 也说苏武,那什么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这唱起来,又怎么可能好听? 梁师成嘿嘿笑着:“无妨无妨,不与她一介女流当真,易安居士啊,当不得真……” 这老太监的话,不是鄙夷,是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宠溺。 就问这天下士族文坛,如李清照这么口无遮拦牛逼轰轰的人物,但凡是个男人,早出门被人打死了,怕是门都出不了,家中长辈就给摁在祠堂里打死了。 你当大苏学士与小苏学士门生遍地,那是开玩笑的?还想当官? 坐牢要不要试一下? 便也因为是个女子,便是昔日里,想来小苏学士几年前还活着的时候,听到李清照说他哥哥不行?大概也是会心一笑,没事没事,只管让她去折腾…… 梁师成让苏武不要与李清照当真,苏武也只苦笑:“下官怎敢与易安居士当真?” 苏武口中如此说,心中却不是如此想,便是想着,还得给李易安上点强度! 李清照牛逼轰轰这么久了,该受点挫折才是! 梁师成听来,更也高兴,说道:“也知你与易安居士在京东有旧,无妨无妨……说点正事……” 便是梁师成一语之后,就看了一眼王黼,王黼脸上的笑容也就收了不少。 苏武心如明镜,便道:“下官只听吩咐就是……” 王黼摆摆手:“诶,也无甚吩咐,只是听说你将往河北巡边……” 这件事,本只有童贯与苏武私下里说过,此时王黼说出来了,那肯定就是童贯与王黼通气了。 苏武点头:“只等朝廷与枢密院的差遣……” 王黼点头:“就说此事……你可知河北之地官员,皆出何人门下?” 苏武点头,但不言,只等着王黼继续说。 “难呐……”王黼如此一语,又道:“难也是难,但事情若是做得好,倒也不那么难……其他人倒也还罢了,一个是真定知府赵野,一个是大名府留守梁世杰……此二人,怕是不好相与……” 苏武懂了,得干他们。童贯与王黼,交换了利益,苏武要帮王黼干这些事,这些事,不外乎也是官场之倾轧。 王黼头上有一座大山,就是蔡京,乃至蔡攸,不把蔡家弄下去,王黼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但王黼自己也不能或者不敢与蔡京当面开战,不免就想到小动作,苏武就是王黼的小动作。 童贯要什么?要一个可以商量谋事的人,对于伐辽之事鼎力支持的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王黼显然就是这个人。 如今童贯与王黼,似乎有了共同利益,短暂联合起来了,为的就是燕云。 苏武点头:“下官明白,一定好生与真定府还有大名府的二位去拜见。” 王黼闻言,很是欣慰:“好,如此甚好。” 苏武也问一语:“倒也不知秀州知州李纲之事,王相公可有知晓?” 如今,苏武也慢慢进入状态了,也是进入身份了,以往,他只是童贯座下一个小小军将,而今,他俨然就是枢密院里实际上的二号人物,也成了朝堂上的一方实权之人。 许多事,便也该他苏武自己开口说与谈,不必再像以往那般谨小慎微,换句话说,就是朝堂之上,有他苏武说话的份了。 王黼捋须就笑:“此人只怕已经在往京中来的路上了,苏学士倒是会选人,此人昔日为御史,以刚正闻名,此番带他同去,许还真是事半功倍。” “多谢王相公!”苏武说道。 王黼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这朝堂之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你知童枢密如何与我说你?” 苏武摇摇头。 王黼便道:“童枢密说,来日啊,许他就驾鹤西去了,说你,战阵之事,最是堪用,说兵事一道,你比他还通晓,也说本相,说我,说我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长久计,只要有你苏学士在朝中,那定是兵事无忧……” 这话,苏武听来,当真教人感动,着实语重心长,这已然也有托付之意,是在给苏武找后路,安排后路。 便是这一言来,王黼与梁师成两人,那自是相视一笑,显然真把这话听进去了。 苏武起身拱手:“拜谢梁太尉,拜谢王相公!” 梁师成摆着手:“教你不必如此客气,你却还是如此客气,你有才能有本事,岂能埋没?” 这话里话外,便是梁师成与王黼,接受了童贯的意思。 许也是那谭稹,着实不堪用,若是谭稹堪用,且还听话,也就轮不到苏武什么事了。 退而求其次之选,好生拉拢一下苏武,自也不错,也算是一拍即合。 苏武点着头:“既然枢相之意,下官自当尽心尽力。” “好,极好,若非你已然婚配,哈哈……”王黼大笑,又道:“那程万里,倒是捡着宝贝了,下手也快!” 苏武也挤出笑脸来:“相公说笑……” 王黼已然起身:“本就是来讨杯茶水,未想遇到了苏学士,多说几语,还要出门去,不多留……” 苏武自是起身来送,这王黼过于鸡贼,也是小心谨慎,与苏武见一面都弄得这么隐蔽,还是苏武来拜见梁师成,他恰好也来了,想来都不是走的正门…… 且还不好多待,只是匆匆一会,立马就走。 也可见,王黼其实不敢正面与蔡京开战。 蔡京经营几十年,何等根基深厚?王黼比起来,年纪轻轻,一个超晋八级,算是一步登天,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根基可言? 王黼鸡贼,也是正常。 王黼去了,梁师成自然要留苏武吃饭,言语来去,不外乎还是苏门长苏门短,这梁师成是打自心里以苏门为荣。 哪怕他只是苏轼家中送人的小妾生的一个破落户,哪怕许多人并不真信这件事,他还是以此为荣,逢人就说。 吃罢饭之后,苏武出门去,骑马往家走。 家门口又有小厮在等,苏武就问:“易安居士回信了?” 那小厮笑答:“苏学士,易安居士此番未回信,是我家主人差遣送了帖子来!” “嗯?”苏武下马接过,倒是有些意外,打开信,自是有礼有节,王仲山请苏武上门赴宴,另有陪客数人,说是感谢苏武在京东照拂李清照与赵明诚之事。 陪客名单上,王唤王会,苏武不知道,但此时知道了,是王仲山的儿子,但秦桧之名,竟在其中。 看到这个名字,苏武莫名来了一千年的气!刻在骨子里的气,脸自是黑的…… 见得苏武脸黑,那小厮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不知学士是否有暇?” 苏武还是点点头:“当去,你回吧……” 小厮大喜就去,脚步飞奔,生怕苏武后悔一般。 有时候苏武也想,这大宋朝的软骨头,何其多也,是好是坏? 当然是坏,但对苏武而言,仿佛也不一定那么坏,软骨头多了,其实也挺好,只待有朝一日掀桌子的时候,这些软骨头都可以一用…… 自有大儒为苏武辨经。 谁来写退位诏书,谁来主持登基大典?谁来解释受命于天?谁来说明大宋气数已尽? 乃至,秦桧其人,历史上也很有趣,汴京未破之前,他是大声疾呼,要打要干。 汴京一破,立马就跪在地上了,从此在卖国的路上一去不返。 这种人,也有用,苏武未把桌子掀翻的时候,秦桧当是大宋中流砥柱,苏武把桌子彻底掀翻了,这秦桧当是许多人的榜样,只管让他带头往地上跪去就是。 这顿饭得吃,只管又准备礼物,第二天前去赴宴。 王家府邸,那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府邸可比,占地之广,不知几何…… 门口早有人迎接等候,王家长子王唤看到苏武马匹到了,便是上前拱手。 苏武自也回礼,下马随着进宅,往那大厅去。 王仲山也在大厅坐着,便也起身来礼。 苏武只管躬身:“不敢不敢,王相公快坐。” 都是初见,来去寒暄,左右来见。 苏武只把秦桧多看几番,妈的,也不是长个尖嘴猴腮的模样,相反还有几分相貌堂堂。 这个时代当官,乃至科举里点名次,讲究一个“身言书判”,这不是什么明文规定的标准,但却是一直通行的规则。 身,就是长相与身材,就是外貌,就是要长得漂亮,乃至体态仪容。 先长得漂亮,才是言,就是说话,口才,沟通能力,情商高低…… 书,不必说,书法与文笔。 判,就是行政能力,对事物的认知能力。 说白了,长得丑,在许多朝代里,当官都当不了,长得好,当官还有优势,提拔任用都能得好处,美丰姿,极其重要。 乃至科举之时,所谓探郎,最早,就是指进士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个。 秦桧,岂能不是一表人才? 苏武很是失望,秦桧,就合该长个尖嘴猴腮的模样才符合苏武所想。 只管落座,酒菜也来,分餐而食,一人一席,一人一座。 王仲山还专门往后去了一会儿,不久之后,李清照便也就往前来了,李清照也不是什么闺房淑女,本也是场面人物,进了厅内,倒也大大方方。 李清照也先开口问:“苏学士近来可都好?” 苏武答:“都好,易安居士近来可都好?” “我有什么好与不好……”李清照如此一语。 苏武只能苦笑,也是知道,二人已算相熟,熟人之间,李清照这般人,就不会那么装了,只有真性情。 还是王仲山来圆场:“都好都好,吃酒吃酒。” 却是李清照一语来:“怎好意思与苏学士吃酒?苏学士最是瞧我不起,岂不为难贵人?”李清照阴阳怪气。 苏武更是苦笑:“易安居士这是哪里话?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人了?” “我那词啊,着实是差,却也天下传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清照自己端着酒杯,轻轻一饮,低头却又斜眼,便是去看苏武。 这是杠上了,王唤王会,那是一言不发,秦桧,更是在长见识。 王仲山本要说点什么,却是忽然一想,也不插言。 只留苏武尴尬,但苏武能尴尬吗?那就给点.易安居士尝一尝,便是苏武开口:“我也只是说那一曲,不是说易安居士所有的词都不好。” “那你便再说说,到底这一曲《如梦令》,哪里不好?”李清照面色难看,却也正目抬头。 便是今日,苏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定是誓不甘休。 苏武当真开口:“易安居士,试问卷帘人,这卷帘人,是何许人也?” 李清照只管来答:“自是身边伺候之人。” 苏武点头:“丫鬟,奴仆,苦命人也,这般人,白日伺候主人,洗衣做饭针织洒扫擦拭,忙碌不停,夜间入眠,也随时要听主人召唤,生怕怠慢,早间更要比主人起得早,生怕起迟,便是这般人,你大早起来,就问她昨夜的风雨,有没有把海棠打落,她只想着下雨不好晒衣,又哪里有闲心去关注那几朵海棠?知否知否,自是话语声急,怪罪那苦命人不怜草,易安居士何其苛刻?这岂能是好词?” 就听这一语去,满场禁声,针落可闻。 王仲山一脸意外,左边看看苏武,右边看看李清照。 三个小辈,那更是瞠目结舌,曾几何时,何曾想过,大表姐何等人物,竟也会被人这么怼? “你……你……”李清照言语之间,竟一时真无言以对,也是苏武说得自也不错。 苏武还说:“自是易安居士高门之女,掌上明珠,日日饮酒作乐,爱得草,忧虑海棠,岂能容不得那苦命之人,无心草,只一心伺候主人,生怕怠慢吃罪?” “我未作此念也,只是一时心急海棠罢了!”李清照如此一语。 苏武更是来说:“我有一新词,易安居士愿听否?” “你说!”易安居士已然把头偏向一边。 苏武自是来说:“文艺女青年之无病呻吟!” “什么?”李清照转头回来,她许一时听不懂“文艺女青年”,但她听得懂“无病呻吟”,岂不就是在说她李清照待人苛刻,自身矫情…… “这算什么好词?着实不堪入目,不值一哂,连儿女情长都算不上,若天下人皆是这般,若士子文人皆是这般,国将不国!若是天下士子,皆是如此顾影自怜,矫情来去,亡国之日,不远也!” 苏武铁拳连挥,只管把李清照拿来胖揍! “你你……”李清照何等善辩之人,一时间,竟是出言不得。 “得罪!”苏武拱手一礼,心中憋着笑,脸上差点也忍不住了。 “我……”李清照起了身,一语不发,拂袖就去。 苏武终于把那忍不住的笑脸笑出来一些,左右拱手:“得罪得罪……” “哈哈……从未有人能将她如此来说,我这辈子啊,也从未见她如此无奈无法,平常里只有她说别人的,何曾有过别人来说她,哈哈……” 王仲山摆手连连在笑,却是笑到一半,陡然一止,往后看了看,生怕李清照听见他的笑声又出来了。 苏武也笑:“怕是往后,易安居士,恨我入骨了……” 王仲山摆摆手:“哪里话,她岂能心服口服?此时气上心头,自是去也,片刻之后,定是想方设法与你来论……不争个长短输赢,她是放不过你了。” “苦也!”苏武苦笑一语。 “吃酒吃酒!”王仲山抬杯来说。 那王唤更是下桌而来,走到近前,与苏武笑来一语:“学士,佩服佩服,我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是昔日小苏学士当面,也不曾占得便宜去,学士之辩才,堪称绝世!” 随之,王会也下桌来,笑道:“正是正是,昔日里,何人与她不低眉?我等自小,不知挨了多少欺负呢……” 苏武点头,一时间,还真有点成就感,只管来说:“都是玩笑罢了……” 却是秦桧也跟着下桌而来,抬杯:“苏学士,有暇往太学来坐坐。” 苏武横眉而去,冷冷一语:“太学?太学我不去!” “啊?”秦桧陡然一愣,这是什么渊源缘故?这是有什么故事吗?也不好多问,那就把酒一敬:“学士请饮此杯。” 却是不想,苏武又道:“太学的酒,我也不吃!” 秦桧当场就愣,太学怎么就把这位苏学士得罪至此? 还是王仲山笑道:“苏学士狂放之人也,都是说笑……会之不必在意……” 苏武也才笑而一语:“适才相戏尔,学正莫要当真。” 秦桧陪了个笑脸:“学士果真不羁之人也!有先贤之风!” (兄弟们,今日早更,是提前紧着码出来了,因为晚上有事要出门。这几章剧情,其实也有深意,此时的大宋是什么样的一个大宋,管中窥豹,且苏武来日要面对的也是这些人这些事,这大宋朝要掀翻,这些人,就要有一个写照,不是黑白分明的角色,是一个个复杂的人与事,甚至将来如何合理过渡,也在这一段中可见一斑,接下来的剧情,也就要往北去了。) (本章完) 第216章 复汉唐之土,尊天可汗之名! 第216章 复汉唐之土,尊天可汗之名! 一顿饭,倒也吃得高高兴兴。 苏武回去之后,王家偏院之中,两个表弟来看表姐。 表姐只管是气呼呼坐在客厅之中,手中拿着一本书,其实一页也没看进去。 王唤与王会进来坐在一旁,两人对视一眼,大哥王唤才开口来说:“姐姐不必与那苏学士见气,他许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随口说说?”李姐把眼眉一抬,着实还有几分“凶恶”。 王会连忙接着说:“姐姐,那苏学士或也只是取乐,打趣,对,就是打趣……” “拿我打趣?”李姐又把眉眼“抬到”王会这边来。 兄弟俩有些尴尬,又是对视一眼,王唤陡然灵光一闪,又道:“姐姐,那苏学士就是恃才自傲,自以为有几分才学,有几分本事,有了学士的名头,就不把人放在眼里,姐姐何等人物?岂能受他欺辱,得好好教训他一二!” 王会立马又接话:“对,兄长说的对,就当好好给点颜色与他瞧瞧!” 李姐便是把书一放,面色好看多了,却还是阴阳怪气一语:“只道你二人是那苏武的亲眷呢,哦,原来还是我的表弟呢……” 兄弟俩尴尬一笑,便是陪着笑脸,还做出几分谄媚,王唤来说:“姐姐,这是哪里话,我自看那苏学……苏武,如何也看不过眼,便是不喜他!” “我也最不喜他!”王会又跟着说。 “哦?你二人竟如此不喜他?那倒也好,你二人可敢上街去寻他?”李清照又问。 “不知寻他作甚?”王唤心中已然知道不好。 李清照幽幽一语来:“自是寻他麻烦,你两人打他一个,只管将他在大街上痛打一番,如何?” “啊?” 兄弟俩是目瞪口呆。 王唤一脸尴尬,连连摆手:“姐姐,我二人……你看那苏武何等壮硕,我二人如何打得过他?” “是啊……”弟弟来说。 “你家中护院小厮,只管带得几十人去,几十人还打不过他?”李清照又问。 “那那……”王唤算是彻底尬住了。 王会苦着脸:“说笑,说笑,姐姐是说笑,他那麾下军汉如狼似虎的,便是去再多护院小厮,那也是打不过……” “哼!”李姐把脸一偏,又说:“你们两个没良心东西,自小我如何照顾你们?你们都忘记了,旁人嘲笑与我,倒也罢了,还听说你们二人在那厅中,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着实气煞人也!” 王唤连忙起身:“没有,万万没有!哪个人如此胡说八道?我怎可能与旁人一道笑话姐姐?天打五雷轰,谣传,皆是谣传,我自是与那苏武怒目而瞪,便是要与他誓不甘休!” “我……我我也一样!”王会更也连忙表态。 如此,李姐好似才心中舒畅一些,左右看了看两人,顿了顿,却是来问:“我当真是那苏子卿说的那般人?” “哪般人?”王唤装作一脸不解。 “他说我什么?”李姐来问。 “我……我着实想不起来了!”王唤答道。 “哼!想不起来,他说我是高门明珠,是苛刻之人,不免也说我不知人间疾苦,也还说我矫情,说我无病呻吟,你们两人觉得呢?” 李清照当真在问。 王唤立马就答:“胡说八道,当真是胡说八道,姐姐从来待人和睦,心存良善!” 王会只管一语来:“我与那苏武,势不两立!” 李姐忽然叹了一口气去,摆摆手:“好了好了,许他说得也对吧……” “啊?” “啊?” “许他说得对,他自立志远大,为国为家,上阵杀敌,入朝为政,看不起我每日饮酒作乐,怜那草,说那情长……但他是男儿,我却是女子,岂能一概而论?他说我苛刻,许我真有苛刻,不知人间疾苦,年少之时,哪里又知道愁是哪般滋味?却又哪里懂得什么是疾苦……” 李姐慢慢来说,视线并不看人,只管看向门外远方。 兄弟俩彻底愣住了。 便听李姐又说:“许那昨夜雨疏风骤,着实不是什么好词……” “姐姐,那是……那是苏学士胡说的吧?不是好词,缘何天下传唱,咱出门去,哪里听不到此曲?天下人都喜欢,凭什么就说不是好词?”王唤似也有些迷糊了。 李姐摆摆手:“天下传唱,也不一定是好词,只当是此词简单易懂,无甚内涵深意……” “此词怎就没有内涵深意?”王唤忽然也不服气了,只管是自家姐姐,天下何人不夸?上哪去提一嘴,那满身都是脸面,哪个不恭维几句? 怎的今日自家姐姐,还自我怀疑起来了? 李姐却也来说:“能有什么内涵深意呢?你说……吃醉了酒,风雨打落了,这有什么内涵深意?你说吃醉了酒,误入藕深处,又有什么内涵深意?不过就是辞藻堆砌罢了,不过就是一点点小小女儿态而已……” “那……那什么有内涵深意?”王唤,大大的不服气。 就听李清照慢慢开口来:“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般好!” “他这……他这……”王唤想了想,顿了顿,又道:“他这倒是有点内涵……” “此,立意之高也!”李清照当真评价。 “但他……定有不好之处!”王唤又道。 “不好之处,就是他说的,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李清照忽然发笑。 “姐姐,你再填一曲,好好填一曲,教他心服口服的词,如此,他便无话可说了!”王会来出谋划策。 李清照摇头:“不在一曲两曲之事也,是我……上半辈子,过得太舒坦,也过得太无趣……” “姐姐这日子,竟还无趣呢?”王唤着实不解,表示大受震撼。 李清照点头:“真要说起来,无趣,无趣得紧呐……不外乎吃喝玩乐……” “姐姐乃女流,总不能入朝为官,上阵打仗吧?”王唤此时此刻,那是一心向着自家表姐。 “罢了,与你二人说不得这些,你二人不过也是吃喝玩乐之徒……”李清照还带骂人的。 “我……”王唤一时也是语塞,也着实反驳不了。 “我又岂能不知舅父之意?他请苏子卿来,是知道祖辈余荫已然要尽,是怕你二人将来落魄,也好多几个人照拂一二,不论是王家也好,李家也罢,乃至青州赵家,唐之刘禹锡有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总是有那一天的,世事轮回,本也如此……” 李清照许真与以往不同了,不说大彻大悟,但也可说是对人生对世事,有了几分思索。 历史上,她也会经历这般心态的变化,但那要等到国破家亡之时。 心态变化之后,前后词作风格与内容上,便也起了剧变。 而今,好似提前了一些。 这话语,也不免说得两个表弟沉默无言。 唯有李清照继续说:“从来都想,我李易安,读书治学,自不输男儿,天下男儿,多也不过如此……如今再想……” “姐姐,可万万莫要如此去想,天下男儿,多不及你!”王唤要李姐振作,可不能这么下去…… 王会只管点头:“对,柳大家一去,只问,如今词坛,何人及你?便是当今官家,词曲一道,也不及你也!当世第一人也!” “罢了,你们去吧,我与苏子卿回一道信去。”李清照已然摆手。 “那当要快,今日听他说,怕是这几日就要离京了!”王唤提醒一语。 “嗯?就要离京?这不刚刚入京履新吗?不是才封的枢密院直学士?怎的不是在京中为官?离京作甚?”李清照很是意外。 “那倒也不知,也不好问,只管是差事吧,如今都说他最知兵事,只管是兵事,朝廷自要用他奔走,也听闻官家恩宠也隆,最喜他不过。”王唤如此答道。 “这话倒也不差,他自是最知兵事,能者多劳,陛下也圣明,识人用人不拘一格……”李清照语气之中,自有几分失落。 不为其他,就是她而今,并无多少友人,有时候,人也怪,哪怕酒宴之中同席几十次,也不过点头之交,各怀鬼胎。 有时候,不过是与人有了几分深入之语,也可交心。 这些,自就是说的李清照与苏武,许也更是如今之词坛,李清照当真一个都看不上眼,低头都懒得去看,陡然之间,苏武入得眼来。 也是上一个时代,上一代人的光芒,着实太过耀眼,什么唐宋八大家,晏殊晏几道,苏门四学士,柳永柳三变,这些人落幕了去,这大宋好似真就为之一空…… 李清照能怼遍大宋文坛,许也有原因是无人有资格与她来辩。 苏武算是横空出世,还把她李易安如此一通老怼,其实,也是高处不胜寒,放眼望去,岂不好似就只有苏武了? 不免,就是惺惺相惜。 李清照又来再说:“他哪天走?” 王唤点头:“倒也不知……” 李清照便又再说:“那你当去问问,他若离京,你们当也要去送送才是……” “哦……”王唤愣愣点头,心中许多不解,但也不问。 王会问了一语:“姐姐想去送送?毕竟是故旧,君子和而不同,无甚无甚……” 李姐立马摆手:“我自如何好去?” “哦,那我与兄长去送就是!”王会点头答着。 “你二人等我一等……”却见李清照忽然起身,向里屋走去,片刻出来,拿出一大迭纸张,再说:“你们去送的时候,把这些书稿送与他。” 王唤接过,问:“这是什么?” “这是……”李清照一时就红了眼眶,再说:“这是你姐夫的书稿,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十余载隐居青州,遍录天下金石要闻,差不多了,也该合遍成书了……” “怎的送给苏……学士?” “苏子卿,最是重情重义之辈,以往,你姐夫与他,常有书信往来,哪怕是最后,他也叮嘱你姐夫要紧守城池,他带大军日夜兼程来救,甚至你姐夫……唉,做下丑事的时候,他竟还有遮掩之心……如今,你姐夫去也,此书,乃金石一道之大成,世间以往从无有,留与后人,便也是一桩功德……让苏子卿去做吧,旁人许看不起你姐夫,我也曾出言讽刺他,更何况旁人呢?唯有苏子卿,许少几分看不起……” 李清照说着说着,当真就在落泪。 王唤叹着气:“姐夫啊姐夫,唉……” 李清照再来言:“也是怕世间之人,只闻是赵明诚之遗作,多是看轻讥讽,唯有苏子卿来做此事,天下之人才会高看几眼,真正看得你姐夫十余载呕心沥血之作……” 金石,金也好,石也罢,是篆刻文字上的考古研究,可不要小看,人类最早的文字考古,都是这金石一道,乃至文字变迁之类…… 赵明诚之《金石录》,自就是大成之作,对一个国家与民族考古自己的文化历史,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千年之后,依旧放着光芒,为一道之权威。 人之复杂,不过如此…… 李清照之所想,也很有道理,此时此刻李清照不是没有能力帮自己的亡夫刊印出书,而是怕天下之人看不起赵明诚,不把他当回事,便是那十几载呕心沥血,付之东流。 如此,李清照才想到这个办法。 王唤听懂了,只道:“如此看来,那苏学士,当真乃义薄云天之辈,父亲与之交好,也是先见之明!” “收好,上下三十卷,万万不能落了一片,更不能损坏一字。”李清照再来叮嘱。 王唤岂能怠慢,便是小心翼翼捧着端着,只说:“姐姐放心,定然完完整整交到苏学士之手!” “也请苏学士作个序……如此,天下之人,必争相去买,想那苏湖江南之地,更能广为流传……”李清照如此说着,何其无奈。 “那我这就去,寻个最好的木盒来装,锁得紧紧。”王唤连忙起身就去,捧着端着,走路都小心翼翼。 只待兄弟二人一去,嘤嘤泣声,就在屋内。 …… 且说要走,苏武这两天四处在跑,该辞别都要辞别,该见的都要见一见,乃至枢密院里的事,也都要安排一下。 还当再见一番天子,上次来,也就是几天前,不曾当真游览艮岳,今日来,天子亲自做导游,带苏武游览艮岳。 要说这艮岳之造景,那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地步,只可惜,苏武看去,并不能心旷神怡,这一步一步踩的,这一眼一眼看的,都是民脂民膏,都是江南血泪。 天子情绪其实也不高,不外乎旧景已老,新景念头无数,还未施展。 便也在问苏武诸般意见,这里如何改,那里如何变,你觉得怎么样? 苏武答得也认真,只管是层次,架构,色彩,线条,创新,创意…… 一圈逛完,天子情绪高涨不少,只管是夸:“苏卿大才也,想来丹青之道,也有造诣……” 苏武答道:“鉴赏还可,但动笔无能,陛下见笑……” 天子笑着摆手:“嗯,此道,要浸淫时光,方可有成,你一来年轻,二来以往不得名师,三来也是无有余财,自是难成,只待往后啊,再来学也不急……朕给你派几个人在身边也不是不可,若是有暇,入宫来,朕也可指点你一二,一二十年去,总也能大成!” 你说这天子待人不好吗? 但你说这天子,一天天的……都干了点啥? 苏武只管来说:“陛下,此番大战也,怕是无暇他顾啊……” “也无妨,只待战罢之后,再说,人呐,也要忙里偷闲,苏卿如此之才,不学书画,那可当真暴殄天物,此时且不说,往后再说,只待伐辽而成,燕云在手,朕再也无甚所求,足够名垂青史,那时候,苏卿当也就闲下来了,岂能无有自娱之道?丹青,最是能自娱自乐!” 苏武看天子如此认真在说,其实,心中越发不快,只管又是一语来:“陛下,臣心中有一个大志……” “哈哈……说来!”天子抬手一挥。 “复汉唐之土,尊天可汗之名!”苏武说得认真,也看天子。 这话,有几分模棱两可,苏武自己一人懂得的模棱两可。 天子听来一愣,也问:“你竟是有此大志?” “如此,才是史书万代留名,不论何时,当也是千古一帝之尊!”苏武又道。 “汉唐之土,何其广也!”天子有些皱眉。 “汉可有,唐可有,缘何宋不可有?当先复燕云,再复河西四郡,如此可出西域,汉唐不远!”苏武所言,不外乎先打辽国,再打西夏党项。 天子更是皱眉,便是想一想这件事,就觉得何其难也,这得操多少心,劳多少累? 苏武又道:“陛下,臣万万不是空想,只待复了燕云,更是兵强马壮,威加海内,再打党项,定是势如破竹!” “嗯!”天子点着头,也道:“先等得此番燕云得胜,再来朝中相议……” 玩物丧志这个词,苏武以往得来终觉浅,甚至还有怀疑,真的有那种极度聪明的人会玩物丧志吗?或者这个词只是给失败者立的一条罪名而已? 今日,才知其中真味。 苏武甚至与岳飞有了一种共鸣,岳飞在喊,直捣黄龙府,赵构不允。 苏武在喊,再复汉唐,赵佶却是皱眉…… “好,陛下只管静候捷报,此番北去,臣定当以死相报陛下隆恩!”苏武拱手躬身。 “好好好,苏卿极好,国之柱石也!”天子也是笑脸了。 “陛下,臣去也!”苏武拱手一礼。 天子却道:“早归早归!” “事成就归!”苏武朗朗在答。 天子语重心长有言:“这艮岳要变景了,朕呕心沥血之作也,旁人来看,百十人不及苏卿一人,若是苏卿看不得新景,不得苏卿评点之语,此景造来,只如未造一般,苏卿早归!” 听来这话,苏武只有个五味杂陈,拱手再礼,慢慢退去。 最后一语:“陛下隆恩,百死难报!” 苏武在去,天子在招手,好似当真千百般的不舍。 苏武也知,许是天子当真将他引为知己。 许是天子难得碰上一点新鲜,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多少,新鲜就要没了。 许也好似那男女热恋,刚刚开始,就要分别…… 也是这天子,男女热恋对他而言无甚难,唾手可得,偏偏一个知己,着实难求,一生难遇。 只管是苏武去也,天子久久不舍,一旁梁师成还来安慰:“陛下,这艮岳移景之事,只待速办快办,苏学士终是要归,归来之时,若是新景还未造好,岂不悲哉?” 天子点头:“也是也是,取纸笔来,速速写信,着蔡攸在苏州快快行事!” 说着,天子也就忙起来了。 当真要走,该辞别的都辞别了,来送的人却也不少,程浩自要来送,他还代表了童贯,枢密院里的一些同僚也来,乃至宣赞也来了…… 梁师成也派人来送…… 王家也派人来送…… 乃至,天子也派人来送…… 天子派何人?竟是谭稹,多少有些意外。 自是谭稹先来说话,先取一个大卷轴送到苏武之手,便再说:“此皇家书画院之小作,官家说送与你手,愿你常念汴京!” 苏武点着头,打开稍稍一展,只展个开头,心中大惊,竟就是《清明上河图》。 这《清明上河图》,怎会是小作? 一旁谭稹来说:“官家说,这界画,耗时力,是书画院里一个年轻人所画,无甚雅致,便是记录了汴京城一角之繁华,送与学士离京,如此以解相思之苦……” 苏武便也知道,界画,就是横平竖直的线条之法,在这个时代,显然不是艺术上乘。 这幅画应该是天子先送给蔡京收藏的,却是阴差阳错先落苏武之手。 苏武卷起开篇,把画作夹在腋下,只管拱手一礼:“谭相公帮忙带句话去,拜谢官家隆恩浩荡!” 谭稹点着头:“好说……” 却是谭稹忽然又说:“苏学士,若是此番开战,嗯……我自也与陛下请战,若是官家来问……还望苏学士惦念一些昔日情分……” 这话苏武听懂了,是怕苏武给他使坏,谭稹还是想往战阵上去,还是想走昔日李宪、童贯这些内侍的老路,还想出人头地…… 也是太监在大宋,大多只有监军这条路能出人头地。 要说情分,其实也是有的,苏武骗过谭稹八十万贯钱,只把谭稹当傻子来弄。 苏武点头:“那便也好说……” 谭稹便也一笑:“多谢。” 天子送完了,程浩来送,也有礼物,童贯送了一副好甲,一柄好腰刀,还有就是在京中各处甲仗库里又搜刮了一番,好几车神臂弩,这些苏武已然都知道了。 程浩已然在抹眼睛:“妹夫,你此去,你代我问父亲好,问妹妹好……” “嗯,一定带到。”苏武点头,此番先回东平府,把工作都安排一下,也把工作都视察一下,会忙几日,然后再带人往大名府去,与此时还在入京路上的李纲汇合,再去巡边。 这巡边,一寻各地军事战备情况,更主要的,就是打探辽国之消息,侦查地形地貌,制定军事计划。 百年不战之宋辽,一切不能仓促,历史上之败,就有仓促之因,苏武来了,那自不同,这回是两国之战,一定要准备到极其完备。 乃至,也当联络一些人,里应外合之事,最好不过,堡垒内部最容易攻破。 历史上本也如此,辽国已然是穷途末路岌岌可危之局,宋在辽人那里,有不少内应,乃至辽国还有叛军投宋,叛军还身先士卒,带路去打,一度还打进了燕京城。 便是这般好的局势,最后还是一个惨淡收场…… 这大宋,太垃圾,垃圾到难以想象! 再是王唤王会兄弟来送,送行之语不必多言,却是送行之物,苏武接在手中,岂能不是个五味杂陈? 赵明诚啊赵明诚…… 打开锦盒,稍稍看了看,便是文辞之中,皆是呕心沥血! 盖上锦盒,苏武答了一语:“你去回复易安居士,就说此《金石录》的前序已然有了,我便个扉页之言,也请她作一个后序,毕竟,其中也有易安居士之心血,不敢贪功。” 这件事,苏武显然是愿意的,文人治学之道,最高追求就是著书立说,苏武若把大名写在《金石录》的最头前,虽然不是他自己著书立说,但也算是蹭了名头。 便也更加向天下人坐实了他苏武,乃大宋最顶级士大夫圈子里的一员,还是名声显赫之一员。 这对将来许多事,都有大裨益。 说什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大概诸如此类吧…… 就好比那王莽篡位的时候,那真是丝滑又顺畅,虽然王莽后来操作上有大失误,但这般操作,不知比赵匡胤带着大军入城赶走孤儿寡母要强多少。 真说起来,一个是“文篡”,一个是“武篡”,王莽最后失败,兴许真正的归因之一,就是并未如赵匡胤那般真正的掌控住了国家的主力军队。 若是把“文篡”与“武篡”,加在一起,强强联合…… 便是苏武把这《金石录》书稿一收,王唤当真感动,拱手一礼:“学士待人之义,义薄云天!” “回吧……”苏武点点头,上马去,招招手,打马就去。 此番去,先走河北,到大名府去看一眼索超,许也先见一见大名府留守中书舍人梁世杰。 更主要的是,苏武要去河北相州访一个人,那人名叫岳飞,今年正一十有八! 以往不好访,那是因为要人背井离乡之事,难以三言两语动人心。 如今可以访了,为何? 因为苏武,已然大名满天下! (兄弟们,么么哒!哒哒哒哒!) (本章完) 第217章 岳小哥着实了得 第217章 岳小哥着实了得 百十骑,不穿官衣,不穿甲胄,一应的黑衣短打劲装,苏武也是一身锦绣长袍,还是昔日孟玉楼置办的。 其中,也就武松随在身边,范云领着亲卫,其他人早已与大军先回。 众人便在官道上狂奔而去,出发的时候,也不曾让枢密院里下公文去,如此,便也省去了各地衙门来去的麻烦,也便于苏武访人。 出汴京,过黄河,一过黄河,就是陈桥驿,本也是个小镇子,由驿站发展而成的镇子,自古开封与河北的交通要道。 苏武也有意在镇子里走了走,也就是百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大军在此云集,许多军将非要害赵匡胤。 都是拜把子的兄弟,都是战阵上过命的兄弟,便把赵匡胤害个不浅…… 想着想着,苏武脸上微微起了笑容,那一幕,应该是挺搞笑的…… 其实苏武也在分析,为何非要在陈桥驿弄这一出?而不是在汴京城里弄这一出呢? 这里面必然有深意,是赵匡胤等人聪明所在…… 集结大军出征,便是把精锐主力大军全部聚在一起,这是为了控制,也是为了裹挟,控制住所有精锐力量,裹挟那些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的人。 如此,刚出汴京,军令一下,转头就回了汴京,孤儿寡母与满朝文武,连反应都来不及,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凑不到…… 想来那时,很大一部分军中将士,人都是懵的,只是两腿跟着倒腾,跟着出京,跟着入京,嘿,改朝换代了! 以往不曾细思其中,只当个故事听,而今真分析起来,那自是神仙一般的操作,古人之智,无穷也。 想着想着,苏武不免也还有笑容…… 范云见自家相公在这镇子里一边打马慢走一边脸上起笑容,以为有什么事,便问:“相公,要不要在此留宿一二?” 苏武闻言摆摆手:“不必,出镇快走,这一路,不宿驿站,皆宿野外,过得封丘,过得韦城,进河北安利军州,入相州可以拖沓一二……” “得令!”范云点头,就看自家相公收了笑容,马腹一夹,便是快走。 出了镇子,百十骑走在官道之上,只管放眼望去,中原大地,当真是一马平川,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田亩,一拢接着一拢,绵延到视野之尽头。 如此平原,平得可怕。 也听过一个事来,说中原之平,地势上本是平的,但平整不到这个地步,也有高低起伏,但为何而今如此平整呢? 只因为几千年来,历代先民,一锄头一锄头在挖,挖出个一眼望不到凸起的平整,是华夏祖先慢慢用手整理出来的…… 这个事,乍一听,便好生骇人,认真一想,什么是农耕文明的写照,中原大地就是。 这般之事,后来也一次一次在发生,在广袤的东北平原,在甘肃的戈壁滩中,在新疆的石子地里,乃至一筛一筛去把地里的石子选出来,留下细沙细土,如此一亩两亩千亩万顷……再来农耕。 这片土地的人,过于勤劳,过于可爱,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如此平整之地打马,那风呼啸在脸,吹得很舒服,官道两边,田地里都是躬身劳作的百姓,也还有成群结队玩闹的孩童。 这是什么? 这岂不就是江山社稷? 那女真之马蹄来的时候,从这里踩过去,也就把江山社稷给碾过去了。 百十骑,一路打马在走,犹如行军一般,风土人情在看,江山社稷就在眼前,苏武想得很多很多,这捷径有捷径的好…… 只说天下,更多是何人?就是这些田间地头里的人,而不是城池里的那些士大夫,走捷径,护住的是田间地头里的这些人,是大宋过亿的人口,人口代表了一切。 发展生产力也好,出海也好,移民占地也罢,人口多,就代表了一切。 但也会留下那些士大夫,没有彻底翻了士大夫的天,就还需要后面更多的整治。 怎么整治? 苏武也有所想……有那伟人做过这件事,一面,是扩大教育,普及教育,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 另外一面,不免也有一个词,贫下中农再教育。 其实,那位伟人解决的问题,就是苏武这个捷径也要解决的问题……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里,社会上再也没有了大规模的所谓士族阶级,极大的促进了社会中诸般人格上的平等,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若是不走捷径,大破大立,也不是不可,自是更好的掀翻了整个士族阶级,却是几千万的百姓更也先遭一波巨大的打击。 这就是其中真正的取舍,是苏武真正在想的问题。 改朝换代,那又算得什么事呢? 如果仅仅的改朝换代?那又算得什么事呢?改朝换代的意义是什么? 其实是一连串的事,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乃至获得更多的土地资源矿产资源,更多的贸易盈余,更大地丰富百姓的物质生活,更好地推进教育的普及化,人的平等,其实归根结底就在于教育的普及与平等。 有了这些,一切才有意义。 一时间,苏武想得太多太多,也转头看向身后那百十健硕的骑士,也想问一语,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显然,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往后,得苏武教他们,这就是整治思想工作。 也还很麻烦,也还很复杂,一切还要慢慢来…… 好在,苏武还年轻!很年轻! 又一天的夜晚篝火旁,苏武想得很多,反而越发睡得安心,一觉睡到大天亮,诸多骑士早早都把马鞍都系好了,苏武才醒来。 苏武也问:“怎的不喊我一声?” 武松在笑:“只当是哥哥累了,我等起来,便是一点声响都不曾发出,只管让哥哥多睡睡……” 苏武点头,却说:“来日再有此般,一定把我叫起来。” “嗯,知晓,哥哥,你的马鞍,我给你系好了……”武松一旁点头答着。 苏武,自从随着武松开始练了武艺,从未有过晚起,日日不辍,生物钟早已定型,今日,却是晚起了,唯一一次,还是睡在野外…… 不想那么多,洗漱一番,吃了一些面饼之物,上马再走。 前面就入相州境内,相州的治所在安阳,而一入相州,就是汤阴。 说相州,不免也要说相州昼锦堂,何也?昔日宋仁宗之宰相韩琦,那个与狄青一个时代的人,也是他在杀狄青麾下一个爱将的时候,说出了那句“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其中之意,就是说军汉不论如何骁勇,也称不上好男儿。 那时,韩琦之圣宠,无以复加,他也有起落,起的时候,只管是朝堂里去当宰相,落的时候,才是真正显示圣宠的时候。 不知多少个朝代,都有惯例,州县之长官,是不能由本地人担任的,这个惯例哪怕千年之后,依旧如此。 但韩琦不然,他能几番回到自己家乡相州来任职知州。 归乡任职主官,韩琦就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昼锦堂,什么意思呢?就是那句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就建了一个昼锦堂,就是富贵还乡了,他韩琦就是“锦衣昼行”了。 这事,还有一个更大的影响,相州韩氏,昼锦堂这一支,如今已然成了相州最大的地主。 如今,几十年后,就苏武走的这官道之边,一眼望不到边的田亩,都是这支韩家的产业,安阳也好,汤阴也罢,但凡好田好地,十之七八,皆是韩家之产。 可见,土地兼并之事,此时已然到了何种地步。 苏武要来访一个人,名叫岳飞,其实好问。 只管看路边汤阴的少年人,开口去问,问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做岳飞的人? 沿路问得几番,自有人答:“知晓,官人往那边去,汤阴南城外有一个大村,你往村里去寻,他定就在!” 苏武点着头,他也知道,如今十八岁的岳飞,已然在乡间声名鹊起,不为其他,勇力出众,什么拳脚刀枪技击之术,乃至二石的强弓,他都不在话下。 这般少年人,正是狂放外放的时候,怎么可能在乡间没有名声? 岳飞,本是良家子,也就是说家中的生活其实还不错,有那么一点点小产业能温饱,且他自己,好似也正在相州韩家下面谋了个跑腿的小差事,收入应该也还不错。 若是没那什么国破家亡之事,他许就这么过一辈子了,上面给韩家老爷们跑腿,下面自己家里还有一些田亩,娶个妻子,再生几个良家子。 苏武问着路,入了村,只在村中来去打马,倒也吸引来许多目光,百十骑的队伍,定就是贵人。 到得村中心的晒麦场,也有一彪少年人聚在那里,也都在看这百十骑,看得目光里都是羡慕。 苏武故意打马近前去,就问:“听说这村里有一个叫做岳飞的少年,武艺极其了得,是也不是?” 只管苏武一语去,众多少年的目光,自动就聚焦在一人身上。 苏武便去看那人,那少年方脸阔额、眉目疏朗、蓄短须,身形魁梧,真说起来,就是端端正正的模样,很是有一股子气势在身,不是那种什么王霸之气,就是少年人那种桀骜与疏狂…… 少年人拱手一礼,也答话:“在下岳飞,不知贵人寻在下何事?” 话语之音,倒也朗朗,不是那尖声细语,还真有几分江湖好汉的做派。 苏武先不答话,翻身下马,上下再一打量,岳飞身高,也是鹤立鸡群,左右两臂,更是能感受到肌肉从衣服里好似鼓胀要出,好生一条大汉,还年不过十八。 苏武再开口:“一路来,听得此处有好汉,名叫岳飞,岂能不来会一会?我这里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不免技痒难耐,要看看河北之好汉,到底如何……” 岳飞闻言,环视一圈,只见当面贵人身后,百十骑,那是一个个翻身下马来,皆是膀大腰圆的汉子,且一个个目光里如狼似虎,其实,有几分骇人。 却听苏武又说:“既是岳飞小哥当面,怎的?比试一下武艺,莫不也怕?河北好汉,是谣传虚名?” 这话说得…… 那岳飞小哥,是两袖一撸,往前几步:“谁来?是相扑是拳脚?还是枪棒?比硬弓,更也不在话下!” 苏武嘿嘿就笑,是这小哥了,这小哥,真也不是一般人,有那么一点倔头倔脑的感觉,不是这般倔头倔脑的人,战阵上又如何脱颖而出?朝堂上又如何被人玩弄来去? 苏武回头左右一看,武松是动也不动,如今武松不同了,心态上大不同,不是昔日那个浪荡少年人,当真稳重不少。 第一个跳出来的,那是范云,哈哈在笑:“我来我来,我来与这小哥试试手脚。” 岳飞小哥二话不说,只管一语:“枪棒我未带,只管借我一杆!” 范云一挥手:“不必,就相扑拳脚。” “那你更是不行!”岳飞小哥拳脚师从何人?昔日,东京御拳馆周同是也,天子赵佶亲封的天下第一拳师,正史所载,名叫周同,不是周侗。 只可惜,周同已然去世,好似就埋在这相州汤阴之地,岳飞时不时还去祭奠他,换句话说,就是岳飞伺候周同养老送终。 一说不行,范云一跃就去,还别说,如今范云身上的手段,也着实不差,且不要看他在战阵上几番生死一线,好似武艺不行。 其实不然,越是生死,越见胆气,越是生死,越见武艺,他本就有一副好身板,军中打磨这么久,更是壮硕如牛,相扑学自燕青,枪棒学自林冲等人,岂能是一般人? 两人只管在场中就架,其实两人年岁也相仿,范云略大一二岁左右。 一试力气,两人竟是僵持了一下,岳飞还有话语:“你好生的力气!” 范云不言,只管换招去搬岳飞小哥的腿。 苏武心中就知,力气上范云输了,那岳飞小哥,游刃有余,还能说话。 果然,范云矮身去搬岳飞的腿,岳飞应对起来着实自如非常,两腿往后,身形往前就压…… 一时间,两人好似形成了一种斗牛一般的姿态。 只管再试力气,范云脚步之下,莫名就在滑退。 范云更要变招,身形一扭,便想把岳飞往侧面摔去,便是大力一甩,岳飞当真也往侧面去,却是稳稳站定,反手也是一甩…… 不想,范云反而被摔去四五步外,若是旁人,此时必然就在地上翻滚了,范云却也站定,站定之后,还要变招,那就是不摔打了,换拳脚,直接双拳交替,往前猛攻。 岳飞抬手嘭嘭就挡,更也眼疾手快,拳脚回击。 打得是噼啪作响,换得几拳,范云是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一声不吭,频频去换,越疼越急越去换拳脚。 倒是那岳飞小哥,也挨了几番拳脚,却面色越发冷静。 如此一比,苏武看来,其实胜负已分,也更知道,范云是死都不怕的人,又岂会怕疼,更也不会认输,只管是岳飞把他打得起不来了,才算完。 苏武一语去:“罢了,岳小哥着实了得。” 范云倒也令行禁止,说罢就罢,只是面色上不好看,转头来看苏武,只当是自己丢了脸面。 那岳飞自然一脸自得,却也还夸一语:“这位力士,其实好本事!承让!” 苏武笑着对那范云说:“无妨无妨,小小比斗,自有胜负,战阵之上杀敌立功勋,才是真好汉。” 便是这一语来,岳飞面色陡然一惊,上阵杀敌? 不等岳飞多惊,却是又有一条大汉走出来,开口一语:“小哥,我与你试一手!” 说话之人,武松是也。 岳飞自也不惧,只把稍稍落下来的袖子再撸一撸:“来!” 武松上前去,也是去架,两人与刚才一样,先来角力。 这一角力,立马不同,岳飞已然咬牙在顶,武松更也面色狰狞。 苏武就在当面近瞧,心中直呼,好家伙好家伙,当真还有这般少年人。 要知道,男人,汉子,十八岁,从来不是力气的巅峰,换句话说,十八岁,其实身体还在发育阶段,武松自已然就是巅峰年岁。 这岳飞小哥,竟是真能与日日打熬身体的武松角力,这就过于骇人了。 两人更是咬牙,呀呀之声,在牙齿根处发出,十分的力气使出了十二分来。 脚步之下,那是踩得鞋底都滋滋作响! 忽然,两人同时变招,好似默契一般,各自大力去摔,这都是基础招式,就是顺着对面的力气往外甩,所谓四两拨千斤。 如此同时一起,便好似两个人都在空中飞起来了,陡然换了一个方向,再次站定…… 再甩,依旧如此! 两人更有默契一般,皆是双手一放,毫不拖沓,拳脚就起,嘭嘭嘭嘭! 谁也击不到要害,却也各自打在对面身上,岳小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武松更是目光如狼面色狰狞…… 苏武大受震撼,这岳飞,只以为他是天赋异禀的领兵之才,个人勇武是其次,未想,个人勇武竟也如此登峰造极。 只管来来去去,苏武已然开口:“罢了罢了,算个平手!” 武松自然就罢,那岳飞好似还意犹未尽,开口来说:“这位官人,长久下去,许是在下要败。” 武松也笑:“嗯,不过呢,你年少,打斗经验不足,少见天下高手,若多几番见识,再长两年身板,你许就胜过我了。但若是你我搏命来打,那可就不一定了。” 岳飞闻言,倒也点头,便是昔日师父也有教导,他也不是那般目中无人之辈,只管一语:“多谢。” 便也更好奇这一彪人马,莫不真是战阵里下来的?哪里战阵?江南两浙的战阵?这些人到底是何人? 却听苏武又问:“你刚才说,你还通枪棒?” 岳飞拱手:“师从相州大侠陈广。” 苏武抬手一招,一杆浑铁枪已然在手,那边岳飞,自也得一杆铁枪送去。 “试一试?”苏武问,他不是什么技痒,他就是有一种遇到偶像的感觉一般,莫看此时是岳小哥,但这位有一个岳爷爷的名号,千年都在。 岂能不与岳爷爷来一手? “好,官人小心,在下枪棒着实不差!”岳飞虽然倔头倔脑,但他并不是莽撞人。 “来!”苏武把枪一横,先手就去抢攻,多少有些不讲武德。 便是苏武也知,眼前小哥,那不是开玩笑的…… 岳小哥倒也不气,只管横枪去架。 不过几招来去,苏武就知道,岳飞所长,硬桥硬马之法,可见其老师,那位陈广,着实会教,因材施教,如此之法最适合岳飞,且,来日上阵,这般之法更也合适。 苏武立马就换了办法,“里胡哨”之法,诸般技艺,那是使得眼缭乱。 一时间还真把岳飞打得捉襟见肘,连连在退。 却是转瞬间,岳飞好似就习惯了,脚步不退了,却也来抢攻,有一种战阵相搏的感觉。 适应得真快,学得也真快。 苏武自是再换,战阵相搏,苏武岂能不熟?岳飞枪棒虽然耍得好,但那一直都是练习,与人比斗也是假打,并不真搏命。 搏命之道,眼疾手快,火中取栗,一二招来去的事。 真搏吗? 苏武也不真搏,只是用那架势去,一时间,倒是又把岳小哥给唬住了,几番又退。 却是岳小哥似乎很快又发现了苏武那只是个唬人的架势,他竟是又抢攻而来,似要真搏! 苏武脚步连退几番:“罢了罢了……” 岳小哥枪一收,也笑:“官人让我……” 苏武笑道:“自不能把你当贼人来打……” 岳小哥只管问一语来:“莫非……官人当真是位战阵领兵打仗的将军?” 苏武把铁枪往范云一扔,手一摊:“你看我像吗?” 岳飞上下一打量,点头:“像!你们……都像!” 范云哈哈笑来:“某帐下攒的贼头,二十七颗!” 岳飞立马连表情都变了,好似一个追星少年,双眼放光,只问一语:“当真?” 苏武也点头:“你猜得不错,我正是那战阵领兵之人,刚才还听你说自己善射,我麾下倒也有两个百步穿杨、辕门射戟之辈,可惜今日不在,不然,也让他们与你比试一番,小哥当真少年英雄也!” 岳飞听得夸,脸就红,笑起来有几分憨态,还挠挠头:“我是以往自大,没有见识,而今几番比斗下来,才知天下豪杰何其多也。” 苏武摆摆手:“你一人,比斗我三人,何其了得。” “嘿嘿,那许是师父教得好,平常练得勤……”岳飞心中,自是激动非常,平常里来去,就在这汤阴县里,早已无一合之敌手,哪个不把他来夸? 今日有了见识,好似浑身更有了努力上进的动力,还听得这般贵人来夸,这夸来的话语,一句就比得上汤阴县的人千万句还多,听来当真畅快。 岳飞不免躬身拱手问一语:“敢问,当面官人高姓大名?” 自也知道,当面之人,定是那大名在外之辈。 苏武笑了笑,正要来说,却听那岳飞身后不远处,一个妇人心急在问:“莫不是我儿得罪了人?是不是我儿与人殴斗?” 来人,岳飞之母,有名有姓,姚大翁。 听得呼喊,岳飞一脸担忧连忙转身,许就是怕老母误会了。 苏武闻言也喜,来得正好,岳飞孝顺非常,要带他走,自还有岳母一道门槛,便是连忙答话:“夫人误会了,不曾殴斗!正是英雄惜英雄,比试手脚,各自欢喜!夫人养得好大儿,世间豪杰也!” 那妇人在往人群里来,苏武一语去,岳飞转头来与苏武,便是一个感激的眼神,显然以往岳飞不曾少与人殴斗,也是这老母管教实严。 也是苏武如此贵人,当着母亲的面夸儿子岳飞,岳飞岂能不喜? (兄弟们,么么……) (本章完) 第218章 相公待我好 第218章 相公待我好…… 那妇人从人群后走进来,却是福礼而下,看似乡野村妇,却又有礼有节,且还有几分不卑不亢,开口来说:“见过官人,我儿年少,若是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一旁岳飞早已扶在母亲手臂之上,微微有笑,当真就是个母慈子孝。 苏武拱手回礼,笑着来说:“夫人当真误会,岳哥儿着实少年英豪,正是惺惺相惜!” 妇人姚大翁,显然放心了许多,也是松了一口气,头前当真以为是岳飞在与人殴斗,既然不是,那再好不过,再是一礼:“敢问官人尊姓大名?” 苏武也还回礼,表达是一个尊重,也来答话:“夫人客气,我名叫苏武,乃京东东平府人士,麾下这一彪人马,也都是京东的军汉。” 岳飞呢喃一语:“苏武?京东?” 便是一语之后,恍然大悟:“官人莫不是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 苏武点头:“是我!岳哥儿年纪不大,见识不少!” 岳飞已然眉飞色舞:“京东与河北,本就不远,那京东剿贼之事,江湖上到处有传,便早早听说苏将军之大名,近来更也听闻,将军南下讨贼,乃先锋大将,连战连捷,百万之贼顷刻覆灭,将军受我一拜!” 苏武只管上前去扶,岳飞激动之间,也还转头与母亲说:“母亲,此乃……世间之真英雄也!母亲昔日,当也听说过的……” 岳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山野村妇,不知礼节,拜见苏将军!” 苏武笑着说:“夫人养得个好大儿!” 岳母却答:“是他自己自小愿意舞枪弄棒,便由着他去了……” 苏武更主动几分:“不知夫人可否容得某到家中坐坐?” 岳母还未说话,岳飞已然激动来说:“快请快请,将军快请!” 却是岳母也来言:“只怕寒舍破败逼仄,招待不周……” “无妨无妨……叨扰一二,还请见谅。”苏武说着,又转头去:“范云,你带着众人在此地等我,左右当也有茶舍酒店,只管去坐坐,我与二郎到岳哥儿家中坐坐……” 岳飞已然头前作请,身旁还有一众村中少年汉簇拥着热闹,便是京东两路都总管苏将军,而今何等大名?今日得见,这热闹怎能不凑? 村中小路,七扭八拐走得片刻,映入眼帘是一座小院,极小极小的院子,院外是柴火栅栏,院内是三间土屋,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寒酸。 只待入得中厅,屋内虽然无甚值钱的家具,但整洁非常,座椅桌案皆有,还有笔墨纸砚书籍之物…… 苏武四处打量一二,岳飞也一脸不好意思来说:“家中着实无甚长物,唯有几本书算是值钱……” 苏武大喇喇去坐:“也算耕读传家,还练了一身好武艺!” 岳飞嘿嘿憨笑:“母亲舍不得吃穿,但却舍得送我去村中学堂里识字……也舍得为我请枪棒教师……” “家中有几亩薄田?”苏武笑着问。 岳飞憨笑点头:“有的……有一段时间,差点就要给卖了,好在而今我也长大,倒也寻了差事,日子算是好了许多……” “夫人不易啊……”苏武转头去与岳母来说。 岳母刚才在忙碌,此时奉了茶,只是微笑点头,也在打量苏武,似有话语要说,但也不急着插话。 岳飞笑答:“我自长大了,一身的力气,便也该母亲享福气了!” 苏武忽然笑道:“寻你去做个差事,你去不去?” “将军说的是什么差事?”岳飞来问,却也激动,但还是先去看母亲。 岳母便也终于开口:“老身倒也知晓将军在江南立了大功,不知将军如今身居何职?” 苏武认真来答:“陛下隆恩,上官提携,而今除了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还在枢密院里谋了一个直学士的头衔。” 岳母立马就道:“那该称一声学士相公才是!” “客气!” “相公吃茶!”岳母作请。 苏武自然端茶来吃,便是这般家庭里,竟也有两个正儿八经的茶盏待客,这位母亲,显然不简单。 只待苏武吃罢几口,岳母再问:“相公莫不是要招揽我儿入军中听用?” 这话一出,岳飞脸上就起激动,但却不说话,只管让母亲来说。 苏武立马点头:“正是此意,岳哥儿这般好身板好力气,还练了一身好武艺,竟也识文断字,军中正缺此等人才,冒昧来叨扰,就是想与夫人商量此事!” 岳母点点头,便去看儿子。 苏武立马接着说:“他这般武艺,到某麾下,自不亏待,只管跟在身边听用,若是上阵杀敌,那自也带在身边,好男儿志在四方,正是他建功立业之时,至于月俸,那好说,一个月七八贯钱,远超一般军汉,这也只是个开始,只待他升迁了职位,立了功勋,那自更多……” 苏武此时,显然就是招聘人的老板,只管一通说。 那岳母闻言,便也是严肃认真的模样,似也在认真思虑,慢慢来言:“一个月七八贯钱,着实不少,但此事却不在钱上,苏相公,我儿敦厚,有时候也执拗,怕是教人不喜,但他……看他此时模样,想他是愿与你去的,来日相公若是不喜他,切莫苛责,只管教他回来就是……” 说着说着,岳母两眼,已然泛红,却又好似在忍,竟是把那几瞬间的动容给忍回去了,好似全无担心担忧…… 苏武笑着摆手来:“夫人放心,我军中,多是浑汉,执拗的,狂放的,鲁莽的,什么样的都有,有本事的人,总有几分别样的性子,我若不是容人之辈,岂能麾下有这般强军?” 武松在一旁也笑:“夫人,我家哥哥,最是义薄云天,待人仁义!” 岳母点点头:“倒也有所耳闻……” “嗯?夫人也听过我家哥哥义薄云天?”武松笑问。 岳母笑道:“虽是乡野村妇,但老身也能识得几个字,与人交际,常也能说一些话语来去,颇有耳闻……” “那再好不过,只管让你家岳哥儿随我哥哥去,凭他本事,要不得多久,自是加官进爵,得赏无数,练就这般一身好武艺,岂能不为国效力?”武松话语,稍显粗俗,但道理不差。 岳飞听得是连连点头,岳飞在这故乡里,早已待得无趣,周遭早无敌手,苏武这军中好手如云,此去岂不快哉? 再说,骑马打仗,领兵打仗,有几个男儿不喜?更何况还是而今大名传天下的苏将军麾下?更说刚才看到的那百多匹健马,看着就让人眼睛生热…… 苏将军亲自上门来请,岂不就有昔日刘备三顾茅庐之情? 只管去,去建功立业,去光耀门楣。 只是…… 岳飞又看了看母亲,他还是没说话…… 岳母在说:“儿大了,终究要离开母亲身边,老身识文断字,也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事,也知道什么是建功立业,老身很早就想过这些事了,我儿自小习练武艺,总有一天,便要这般……” 苏武立马再说:“倒也不知夫人愿不愿意随岳哥儿一道往东平府去,只管同去,我寻个住处,也为夫人寻个轻省的差事,如此,母子也不必分离,少几分思念之苦。至于家中田亩,卖了也无妨,不卖的话,托付村中人看管耕种,也无妨,来日也好再归乡……” 岳飞听到这里,心中喜不自禁,终于开口了:“母亲!” 岳母也看岳飞,抓住岳飞的手,却道:“儿啊,你如今长大了,该是母亲随着你了,你自己决定就是……母亲听你的……” 岳飞也抓着母亲的手:“母亲,我去,你随我一起去,家中田亩先托人耕种着,若是不好,咱再回来,可否?” “嗯!”岳母微微点头,却不是那哭哭啼啼,而是一脸坚定。 “好好好!”岳飞激动不已,转头来,便是躬身一礼:“愿随相公为国效死!” “好,你在家收拾行李,托付家事,我派人去寻个车架,咱先去大名府,再去东平府!”苏武已然起身,其实心中也激动非常,他虽然知道这一趟访人来,只要访到了,带走岳飞定然不难。 但还是忍不住激动不已! 韩世忠已然在东平府,岳飞再去,来日南边还有一个杨再兴,王禀王荀,吴玠吴璘,便把刘光世也算上…… 苏武知道自己好像做对了什么,平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真走那难路,这些人,不免大多都要成为敌人,这是苏武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说是捷径,其实更也是润物细无声…… 说着,苏武出门去,便急着去吩咐范云寻车架,也教人送来几十贯钱,直接送到岳飞家中去,只管说是安家的费用。 便是一切极快处理,说走就走,仿佛生怕岳飞要反悔。 不得一个多时辰,便再次上路。 也匀了一匹备用的马来给岳飞骑乘,此时此刻的岳飞,好似还不那么擅长打马,早学就是。 官道之上,苏武在旁,竟是亲自来教:“岳哥儿,莫要夹得太紧,夹得太紧,马匹便会以为你要飞奔,放松腰腹,只管随着马蹄起伏,对对对……就是这般……” “岳哥儿,勒马你就往后仰,加速你就往前倾,便是上坡下坡,也是一样的道理,上坡你莫往后躺,下坡你莫往前倾……” “岳哥儿,来,把长枪提上,你看,若是冲阵杀敌,你就这般夹着枪尾,夹在腋下,对对对……” “岳哥儿,多抚摸马的脖颈,对对对……就是这般……” “岳哥儿,马镫踩一半,莫要踩太深,是极是极,就是这般,你可学得真快!” …… 苏武慢慢来教,岳飞慢慢来学,学的人长进极快,教的人便也有成就感。 便是岳飞幽幽一语来:“江湖传言不假,武将军也不欺我,相公当真待人极好。” “啊?是吗?”苏武嘿嘿笑着。 “嗯,是!”岳飞说得认真。 “教你打马而已,你若教不会,许我自就来气了。”苏武还要自谦。 “哈哈……相公放心,我学什么都快!”岳飞自信非常。 “那来日还要学骑马冲阵杀敌之技艺,你只管每日早起,我亲自教你!”苏武如此来说。 “我定不辜负相公,日日勤学苦练。”岳飞拱手来说,表情上也真好似憋着劲。 “还有很多,如何列队战阵,如何与同袍冲锋,如何变阵,如何领兵,许多要学……”苏武此时此刻,只想把这些基础的东西,一股脑都教给岳飞。 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只要他走进来了,会了,几番磨砺之后,那就能很快大成! 岳飞心中有感,脸上动容,只答:“只管相公教什么,我就学什么,一定都学会学好!” 苏武点着头,他知道岳飞必然是一个极好的学生! 岳飞这一辈子,也最讲究一个忠义无双。 苏武也不是要用道德或者情感去绑架岳飞,不必不必,万万不必,苏武只想给岳飞一个更好的舞台。 至于往后那些可能要发生的狗屁倒灶的事情,甚至也不需要用上岳飞,可以回避岳飞,这都不是什么事。 只管让岳飞与外敌去争斗! 岳飞,就该闪耀在战场的舞台上,与政治无关! 放在任何人麾下,放在任何一个皇帝麾下,岳飞兴许都容易是一个悲剧。 但放在苏武麾下,苏武可以保证,岳飞一辈子能够不参与政治争夺,只一心关注在战场上的施展! 至于最后到底功业有多大,就看这个舞台有多大了。 赶路,教岳飞,再赶路,再教岳飞,要不得几日,岳飞已然在马上从容非常,乃至兴致起来之时,还能持枪打马飞奔,作那冲阵一般的姿态来去几番。 苏武只管夸:“岳哥儿,好样的!” “相公教得好!” “这打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管是你自己学得好,换谁来教都一样……”苏武总是如此话语。 “那也是相公教得好。”岳飞憨笑。 夜宿在外,几丛篝火,那岳飞自是要先伺候母亲吃饭睡下,才会自己再睡,当然也有帐篷。 篝火之边,岳母谆谆教导:“儿啊,入了军伍,与以往就不同了,苏相公麾下那般百胜的军伍,更是规矩多规矩大,容不得性子胡来,那些将军与指挥使虞候们,都是战阵上功勋之人,你也要多几分尊重,不可狂放……” 岳飞只管点头:“母亲放心,我知晓的……” “这几日看来,苏相公,着实仁义之辈,你便更要多听多从,不可使拗性子……” “嗯,母亲,我知晓的,相公待我好,近来还教我看舆图,与我说天下之地势,我也学得认真,我自也当好生办差,岂敢辜负?” “儿啊,若是到得东平府军中了,无事少归,以办差为主,只待当真闲暇,再归,莫要误了军中之事,你只管争气,争气母亲就高兴……” “嗯,好!我一定争气!” 话语在说,岳飞脸上,却真有几分执拗劲,只管是要争气,让母亲开心就是! “好了,我睡去了,你也早睡,明日早起。”岳母往那帐篷里去。 岳飞,就睡在帐篷外篝火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便是要守着母亲,哪怕夜里一直都会有军汉守夜巡逻,他也要如此。 第二日,便是清水吃食,端到帐外等着,等着母亲起床来,喝水,洗漱,吃饭。 这一切,苏武又岂能不看在眼里? 越是看在眼里,苏武越是对岳飞少了几分担忧,本是有一些担忧的,而今已然尽去,这般人不重用,哪般人还能重用? 一个武松与武大,一个岳飞与岳母…… 再走,不远就是大名府,大名府城里,就是河北中心之地,往北去,还有两府,一个河间府,一个真定府,百十年前,就是前线军事重镇。 而今,军事重镇的意义已经没有了,只是繁华富庶之地。 河北,自古豪富,只因为粮产过于富足,只要黄河不泛灾,这里的粮食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去。 入大名府,苏武在马上,也给岳飞不断介绍,介绍这大名府诸般地方,先去寻卢俊义,再派人去请索超,如此相会。 卢俊义的宅邸,那自也豪奢,岳飞自就是那乡下人进城,什么都感兴趣。 范云等人,也未来过大名府,苏武只管把他们都支出去逛一逛,与武松在卢俊义府中等着…… 只待索超一来,众人几番寒暄,落座的就是酒宴。 卢俊义先来提杯:“兄弟,唉……倒也惭愧,如今兄弟是苏学士,三品的大员,我卢俊义一介江湖草莽,着实高攀!” 索超却也接话来:“是啊,此番南下剿贼,怎的朝廷里不把我也调拨去,哥哥如今身居高位,好生教人惭愧,便是在外,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与哥哥结义之事,只怕人笑话我是攀附……” 苏武把酒一拿,一饮而尽,便道:“拿我取笑,那这酒,吃完此杯,便罢了去……” 说着,苏武好似真要起身就走。 索超与卢俊义连忙来拉,自是两人一个坐苏武左边,一个坐苏武右边,苏武坐在正中。 卢俊义连连来说:“是兄弟我矫情了,谁人不知兄弟乃义薄云天之辈,我自罚一杯。” “那我也自罚,我也矫情!”索超哈哈笑着。 只待酒来去几番,苏武开口:“此来,有正事!” 卢俊义与索超立马正经坐定,侧身来听。 “本事朝中机密要事,不可外传,但事到如今,也就要多说两句了,最快今年末,最迟明年,朝廷就要对辽国用兵。”苏武先说这一语,让两人震惊之后缓一下。 卢俊义与索超之震惊,自不用说,两人脸上皆是错愕。 只待稍稍一缓,苏武继续说:“我有皇差,巡河北之军,此其一也,还有秘差,要探一探辽国之虚实,此其二也,先说这巡边之事,不外乎三府及周边,要为调拨军队民夫之事做准备,要为粮草供应之事做准备……” “那……我能帮上什么?”卢俊义就问,脸上还有惊讶,一百年不打仗了,忽然要打仗,若不是苏武亲口而言,卢俊义只以为是说笑。 “兄长要做的就是把大名府、河间府、真定府各大粮商都联络一二,探一探各自存粮,没事就慢慢买入一些,还有数月到一年时间,要早作准备,若是等到几十万大军动身北来了,只怕粮价要暴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来这些事,是童贯与枢密院,乃至朝廷来考虑的事情。 而今,苏武已然身在其位,不得不谋了,事无巨细,都在他手,与其等童贯高高在上在汴京来谋,不如苏武脚踏实地,正经先做。 卢俊义连连点头,如此家国大事,他竟也能参与其中,心中是荣幸之感,但也觉得压力山大,不免也问:“这要买多少粮食?” “能买多少买多少,钱之事兄长不必担忧,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如此可节省大笔军资。” 苏武认真来说,也是这大宋朝商品经济过于发达,乃至许多地方,收税赋都不收粮食,只收钱。 那么调拨起来,就多一道麻烦,还得把钱再变成粮食,一旦要开战再来,那些粮商岂能是好相与的? 不仅如此,还会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到时候,若真负责任一点,还得出手平抑物价。 卢俊义只管点头说:“知晓了,那我接下来就去做,越快越好,只怕要开战的消息,不得多久就会人尽皆知。” 苏武闻言一愣,他还没想到这一节,还是卢俊义想到了,物价可能提前要涨! 不免也想,是他苏武下意识里只以为朝廷是一个极为严谨的组织,再一想,如今这朝廷,哪里还谈什么严谨,这件事若是当真定下了,如今这朝廷,就是个漏风的墙…… 苏武立马就说:“对对,快做快做,大量买入,哪怕价格稍稍贵一些,也当下手!” “是极,只怕要不得多久,就有许多人也跟着要出手了!”卢俊义对于市场之事,比苏武敏锐得多。 “就如此办,几日之后,就会有钱运到大名府来!”苏武已然有些着急了。 真谋一国之事,哪里是那么简单轻松的,以往苏武屁股还是坐低了,而今也在学习。 苏武又道:“兄长在辽国似也有门路?” 卢俊义点头:“有,但从辽国走私大宗粮草,却是不太可能。” 苏武摆摆手:“不是此事,辽国如今大战连连,粮价早已飞涨,只有从我大宋往辽国走私的,哪里还能从辽国往大宋走私,是另外之事……” “哦,兄弟说来……” “许,我真要去一趟辽国,暗中偷偷去,你联络一二,要寻最信得过的,更要是辽国之汉人,我若真去,万万不能出得差错!” 苏武想得认真,辽国之力,如今虽然大减,但着实不可小觑,这与打宋江打方腊完全不是一回事。 辽国之人,越是要国破家亡,越是会死战不退,更也不能小看了那些契丹贵族,每个国家与民族,到得最后时刻,虽然失败难以挽回,但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从来不缺。 便是辽国,最后,连贵妃都能带人去打巷战,死战死战死战! 耶律大石,何等英雄人物,那更不是开玩笑的! 苏武也怕输。 那就只能倾尽全力去做,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最佳。 卢俊义听得如此言语,心中压力更大,便是一语来:“兄弟真要去,我自随兄弟同去就是好!” 苏武闻言,心中也暖:“好!” 一旁索超震惊又震惊,愣了又愣,却是一语问来:“哥哥这般事,是我能听的吗?我是不是不该听?” 苏武一笑:“你也有事要做。” “我要做甚?哥哥只管说,百死!”索超一语,不仅是情义在心,更是如今随苏武南去的那些人,不知多少加官进爵,只恨没有赶上这回的机会,还只道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未想机会说来就来,那就搏一把,搏他个锦绣前程,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苏武慢慢来说:“那梁世杰,平常里本也苛刻士卒军汉,你麾下军汉过得也苦,你自己过得也苦,而今我将要巡边,第一站就是大名府……” “哥哥之意是?”索超知道这是神仙打架的事,心中其实有犹豫,但也咬牙来问。 “这大名府,乃河北粮草转运之中心,物资汇聚之地,民夫征召之处,不该让梁世杰把控在此,许他不一定会拖后腿,但若万一他后腿,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可留他在此,我要……” 苏武顿了一顿,左右一看,再说:“我过段时间再来,必是正经巡边,要校阅诸部,要清点员额,要查清账册,无他,旁人畏惧蔡京,许会帮着梁世杰隐瞒,你明面上只管听从,帮着隐瞒无妨,但我要一个实际之数,实际账册,只管坐实他梁世杰吃空饷喝兵血……” 索超却问了一语:“是否此番一查,往后朝廷粮饷,皆可落到军汉之手?再无空额与克扣?” 索超这兵,养得可苦,这一点苏武老早就知道了。 苏武认真一语:“只要我在枢密院,枢密院下来的钱,我保证一分一毫,都到你手!” 索超眉眼一睁:“好,哥哥放心,远的我弄不到,近一二年的,我一定弄来,清清楚楚每一笔!” “多谢兄弟!”苏武拱手。 “万死不辞!”索超也是一礼,却又问:“许我三五日就准备好了,哥哥怎的不能早早就来做这件事?” 苏武神秘一笑:“我要等个人,此人到了,这事才事半功倍!” “何人?”索超也问。 “原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李纲!许你不识得他……君子人物也!”苏武笑答。 “哦,那这般人物,当是要等上一等才是……”索超点着头。 卢俊义忽然问了一语来:“此番归来,是不是要成婚了?你与那程相公之女婚约可许久了……你这年纪也可不小,旁人如你这般,孩儿都满地跑了……” “是啊,吃顿喜酒,岂不快哉?”索超也道。 苏武摆摆手:“怕是来不及,李纲早已从秀州出发,这成婚之事,准备起来着实繁琐,我也无心去,怕是还要等一等……巡边之后再说……” “也是也是……再等等就再等等……”卢俊义如此说着,自也是有一种长兄如父的心态,便又道:“你啊,一个军汉,军汉嘛……不说晦气话,但早早成婚,早早有子,终是好的……唉……成家立业,本是人生之重,我多嘴……” 苏武也微微皱眉,卢俊义说的是有道理的,便也点头:“吃酒吃酒!” 酒宴吃罢,苏武竟是一夜都不留宿,接着又走,只管往东,回东平府去,二百多里,已然近了…… 苏武只想快到。 路上,不免还教岳飞:“那舆图可会看了?” 岳飞点头:“会了会了,只是许多舆图相接之处,有些出入,还待慢慢钻研一二……” 苏武明白,这说的是各种舆图之间比例尺上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地图,是有比例尺的,但并不十分精准,有些图精度很高,有些图,精度差得远。 “有暇,我教你一教,你再钻研,弄一个统一的标准出来,传给军中那些虞候,往后,咱们也自己制图,我也教你一门极好的制图之法……” 苏武是认真的,这件事也很重要,乃至还要重新制作一些更方便制图的工具。 “拜谢相公……”岳飞只管欣喜,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不知道,相公对他的期待着实是高,高到出乎想象。 正也是在路上走着,无事闲聊,苏武忽然又说:“你知道燕山往北是何处吗?” “知道,就是辽国兴起之地,东胡所出之地,乃至也是如今那什么女真之地……”岳飞答着。 “嗯,也对,再往北呢?”苏武又问。 “再往北?再往北还能去何处?”岳飞不解,不曾听闻了。 “再往北,依旧广袤,无数的山林,无数的矿产,几千里不止,那草原之地,往北也是一样……” “对,有瀚海,我在书中看过……” “过瀚海,依旧还有几千里之地也,广袤到比咱大宋还大,只是那里很冷很冷……” “哦……”岳飞若有所思,在记。 苏武又问:“你知道京东有海,海的那边是何处吗?” 岳飞摇着头:“不知……” 苏武继续说:“海很宽,约莫三万八千里,过得这三万八千里,那里更有一片广袤之地,也比大宋大得许多许多……且女真之地一直往北,会有一道浅浅的海峡,那海峡过去,也可到海对面那片土地去……” “哦……”岳飞十八岁的脑袋里,震惊不少,有些懵,点着头。 “往南,广南再往南,琼州再往南……” “往西,过西夏党项,过西域,过葱岭,一直去……地广数万里……还有不少强大的国家,兵强马壮……” 苏武好似随口在说……说了很久,就差说地球是圆的了…… 岳飞迷迷糊糊听着,忽然也问一语:“相公何以知晓这么多?” 苏武微微一笑:“天下之大,岂能不知?你可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岳飞点头,虽然还有无数疑惑不解,但一股脑接收这么多,也觉得有趣非常。 也还想问,葱岭以西,那不少强大的国家都长什么样?都是什么风俗什么习惯?兵强马壮有多少?好似也有一本书,说是个唐朝的和尚写的游记…… (兄弟们,晚安!今夜我入诸位梦中去!) (本章完) 第219章 子卿,听你的就是! 第219章 子卿,听你的就是! 回东平府,直入府衙,府衙如今属于知东平府事宗泽,但程万里依旧也在此办公。 入门穿堂过院,直入正厅,府衙里大小官员差役,已然早已呼喊而起,学士相公回来了! 程万里与宗泽,都从各自班房到得正厅之内。 正厅里挤满了人,皆是喜笑颜开,连都总管衙门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大小军将虞候都在往这边赶来…… 甚至也不必什么吩咐,自有人赶紧往孟娘正店去订那桌席。 苏武是人人都拱手,每个人都打个招呼,众人围在一起,诸般话语,都来热闹。 一群身高明显高出一大截的武夫进了衙门里,进来就是一通拜见…… 还有许多差役往正厅里搬着座椅,人太多,座椅明显不够。 只待热闹一番,苏武与程万里同坐头前,左边宗泽等人,右边武松鲁达为首,各自坐定。 这才开始正式说话,程万里先说:“子卿此番辛苦,也算是荣归故里,东平府上下,此番也在天下人面前露了一番脸,如今天下何人不知东平府文武之能?哈哈……” 便是话语一落,众人个个来说,七嘴八舌…… “那是,苏相公许还不知,上次,就半个月前,下官往大名府去办公差,只道如何?一听我是东平府来的,哪个不是高看一眼?哪个不是笑脸相迎?” “正是正是,如今南来的北往的,便是河道上的,但凡到得东平府地面的外地人,哪个都夸咱东平府不同一般!” “也听闻说如今东平府的商户,出门去做买卖,外地人都看重几分!” …… 众人一通来说,苏武也有些意外,他头前不曾多想,着实不知道还会有这么多外溢的影响力。 许也就好比秦王统六合,两千年多来,秦人依旧称道。 也好比三国有诸葛,两千年后,但凡姓诸葛,也被人高看一眼。 如今,东平府之军,名动天下,战功赫赫,东平府的人,好似莫名就多了几分荣光与脸面。 乃至地方官场上,出了个封疆大吏程万里,再出个三品枢密院直学士,好似东平府下的官员,来日前程都不是一般地方可比,岂能不多几分看重? 至于东平府出去的客商,那只管说与枢密院直学士也有买卖,与京东制置使也有来往,那自就不好欺辱…… 这就是乡土,这就是一地之人崛起之后带来的外溢影响…… 连东平府的百姓,精神面貌似也有不同了…… 众人热闹在说,程万里微微压了压手臂,再道:“诸位,而今正是上下一心之时,也不瞒诸位了,朝廷还有用兵之处,诸位只管上下一心,到时候啊,许多事……哈哈……不必多言……” 如今,程万里的话语,那自不一般,就看程万里身边的许多官员,有些人本是府衙之人,如今一跃就是宣抚使司衙门的人,品级说升就升。 只要程万里看得上眼,一个调令的事,许多事就是这么简单,只管程万里步步高升,身旁真干活的,自也随着步步高升。 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衙门里的虞候军将,也是一样。 能坐在这厅里的,哪个不是高升之人? 这个团体,好似就有了一股子向心力,有了一股子精气神。 人,不怕干活,就怕活干了没好处,世间没有几个人当真是懒惰的,只要真看得到前景,自身的驱动力足以让人勤劳非常。 一个组织如此,一个国家更是如此。 这就好似说某种大势所趋,越是大势所趋,这个大势之内的人,就越发憋着劲勤勉奋进。 程万里一言来,自更是激励人心。 苏武自也要说几语来:“诸位同僚,扩军练兵之事,刻不容缓,军中想来都在忙碌,也还请诸位多多帮衬,招揽士卒,修建军寨,钱粮物资,皆靠诸位帮衬,某在此拜谢诸位!” “学士相公这是哪里话?而今,咱东平府就是以兵事军功见长,我等虽是文官,更也得其中好处不少,放心就是,我等只管一力奔走,只管是咱东平府,咱京东两路,奔一个前程去!” 这话说得真好,左右之人,也跟着附和之语。 苏武这个枢密院直学士,还真就是一剂强心针,打在所有人的身上,只念请功报捷的时候,多添一笔,只念程相公与苏相公高升的时候,低头多看一眼…… 苏武起身拱手左右致敬,似也有那么一句话,在中国之地,一县之才,可治一国,若是东平府这般气氛保持下去,一府之才,搏一国之大,那更是绰绰有余。 府衙这边,自还是热热闹闹…… 孟娘正店那边,也听闻苏相公回来了,那自是忙碌非常,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实也是那苏相公也不派人提前回来说一声,哪怕提前一日也行,此时也不必如此忙碌了,还得临时上街是去叫人送肉与菜来…… 如今,孟娘子肚子早显,大肚子六七个月了,脸也发胖,一切都还平稳,便也在店中,也挺着大肚子来来去去。 跟着忙碌的顾大嫂,频频来劝:“孟娘子,你坐着吧……可莫要忙出事来了,那如何担待得起啊!” 孟娘子点着头,脚步却还在往后厨去,顾大嫂连忙追去拉一下拦一下:“你坐着吧,前面有我盯着,后面有冬欢看着,出不得什么事的……” 孟娘子自是被拉到了一旁坐下,也说:“稍后来的,都是朝廷大员,都是朝廷将军,可万万怠慢不得……” 自也是如今这东平府也支棱起来了,以往这里何曾有什么朝廷大员与将军? 如今,那是枢密院相公都来过,也还有那封疆大吏常驻,更还有一位枢密院直学士了。 顾大嫂满脸是笑:“没事没事,又不是第一天开店,谁来不是这么吃酒?枢密院相公来了,不也是这么吃酒吗?嘿嘿……倒也不知我家那位,什么时候也混个将军当当才是……” 顾大嫂这几天,那也是笑脸从没落过,自家丈夫已然是六品的校尉指挥使,自家小叔子亦然,连表弟解珍解宝,如今也是从六品的官,乃至乐和,跟着燕指挥使,如今也混了个七品…… 这一家子,好似混成了个军将世家一般。 顾大嫂的脸面,那自不用说,也还去憧憬,丈夫与小叔子,乃至表弟,混个将军回来,那又该是何等的荣光? 钱,那倒是其次了,苏相公可从来舍得给。 只管是顾大嫂满脸是笑,陡然发现,一旁孟娘子,似有一些心事在脸上转瞬即逝。 顾大嫂开口就问:“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担忧什么?” 孟娘子笑着来也摇头:“我哪里有什么担忧之处……” 顾大嫂看了左右无人近前,轻声来说:“咱们已然熟识这么久了,我还能不知你的性子,不必担忧……咱们那学士相公,何等义薄云天之辈?他对男人尚且如此,对你更不在话下的……你还怕他如今身居高位看你不起?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没有,我不曾这么想呢……”孟娘子连连摇头。 顾大嫂并不多言,却看冬欢匆匆从身前走过,便是喊了一语:“冬欢!” “诶!”冬欢小姑娘忙得是满脸通红,也停住了脚步。 顾大嫂笑着说:“你家主人此番回来,你可变凤凰了!” “啊?”冬欢愣了愣,不知道啥意思。 便也是苏武孤家寡人,冬欢算是苏武家唯一一个成员,虽然是买来的下人。 冬欢倒也反应过来了,说道:“我……我忙着呢……” 说着便奔了出去,正是去接新送来的肉。 孟娘子一边来笑:“大嫂何以如此捉弄于她……” 顾大嫂摇头说:“不是捉弄与他,是让你看看,人呐,不必想太多,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好了,如此,心中就安……” “嗯!”孟玉楼点点头,也道:“我是这般想的……” 顾大嫂并不多言,好似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就问:“冬欢家那李成如今是个几品?头前倒也忘了问问冬欢……” 冬欢嫁了李成,李成其实这次没有直接参与作战,而是在苏州就护送着几百万贯钱去了梁山泊的寨子,苏武未归,他也是一刻也不敢出寨,每日守着苏武从朱勔那里弄来的那笔钱。 倒是冬欢上水寨去看过李成几次。 只管是苏武回来了,李成也就可以从梁山堡寨里解放了。 孟玉楼来答:“李成此番,也是个从六品。” “哦,年纪轻轻,倒是前程远大,不像我家那口气,年岁慢慢大了……”顾大嫂说的就是女人家的家长里短。 如今这东平府,不知多少人家,议论的都是这个话题,这家混了个什么功勋,得了多少赏钱,那家谁谁谁升官了,当了都头…… 独龙岗上,更是如此,虽然有那缟素之家,但带回来的赏钱,也着实丰厚,甚至也听闻学士相公回来之后,还要加赏。 甚至也有人传,若是丧父的儿子,学士相公还免费送人进学堂读书…… 倒也不知真假……反正传是这么传的…… 至于其他人家,那一个个盆满钵满不说,加官进爵也是不少,祝龙扈成等人,稳稳的正六品的校尉,来日再升,就是将军了。 这两日军中休沐,那军汉们一个个打马而回,好生威武气派,家中购置的东西,堆满了厅堂,谁也不少买,甚至比着买,什么布帛,好酒,肉,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吃的茶,用的碗,都要焕然一新。 便是说话都不同了,休沐回来的军汉,只管大喇喇往家中一坐,左右一看,便是开口:“我与苏相公,在那杭州,杭州那可大,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城墙,那城池里楼宇也高,那贼人可多可多,百万之贼,那杀得是尸山血海……” 只道左右都是谁?老父老母,左右邻居,家中兄弟姐妹,隔壁孩童…… 一个个听得是神采飞扬…… 只管再说:“那什么大官小官,那什么相公也好,将军也罢,见得我家苏相公,哪个不是有礼有节?湖州人,湖州城池也大,那湖州的湖,与海一般的宽广,那湖州人最好,给我们送吃的送喝的,连家中的家具,也搬来给我们当劈柴烧……也冷,那地方也冷……” “湖州也繁华,那江南两浙之地啊,真不是咱们这里可以比的,那人家吃的用的,就是好,莫名的好……” “我自打马进城去,那城池里的姑娘也漂亮,比咱这漂亮……” 却听老母来言:“你怎的不带一个回来?我听说有人可在那里带了女子回来要成亲……” “母亲,我知道你说谁,说的是范云范都头,唉……我傻乎乎的,我当时没想这些啊,此时后悔来不及了……” 年轻汉子说来说去,也起身来:“来,母亲,给你的,湖州买的,说是苏绣……咱也不懂,就是漂亮,可贵可贵!母亲裁个……小衣。” “父亲,来,孟娘子家最好的酒,孟楼春,可贵,好几坛,可莫要招待了人去,你只管自己躲着在家吃……” “小妹,这个给你,你道是何物?玉,辽东来的玉,吊的是水碧,这般钗子插在头上,谁也比不得你有脸面……” 汉子左右在分,还有麦,只管往孩童身上塞。 老母脸上是笑,却也来说:“省着点省着点才是……你还未娶妻……” “有,有钱,母亲可不知我挣了多少回来!晚间与你说……娶妻,好说好说……” “有钱咱们置宅,咱们买地,莫要如此销了去……” “嗯,知道知道……” 却是汉子转头去看,看家中那个半大小伙:“二弟,给你买了柄刀,最好的腰刀,还未锻好,铁匠铺子里买卖太多,得等几天……” “啊?我吗?拜谢兄长!”半大小伙刚才还有失望,此时立马高兴不已。 “你也老大不小了,十六了?”兄长在问。 “十七不远了……”小伙答着。 兄长做派十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问了一语:“随我去东平府如何?相公还要兵,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番要不少,往后可能就不会再要了,去不去?” “我我……”小伙脸上激动,却也先转头去看父母。 母亲已然就要流泪了,大儿回来了,却哪里知道母亲这几个月日日以泪洗面,一想到大儿,就止不住…… 却是母亲不说话,父亲来说话:“去也好,有你兄长照顾着你,倒也无甚担忧……” “那我去……”小伙点着头。 兄长来说:“好,如此说定,过两日,你随我一起回城,只管带你去朱虞候那里登记造册。” 厅内,便又有人说:“我也去我也去……” 汉子转头一看:“你,一边去,毛都没长齐,过几年再说。” 十来岁的小孩,嘴一憋:“你不是说往后苏相公就不要了兵了吗?过几年我还如何去?” “你急什么,军中有人年纪大了,老了,不就还需要人吗?”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滚蛋,回家吃饭去……” …… 府衙前厅,济济一堂众多文武,说来说去几番,开始动身去孟娘正店入席…… 府衙之后,闺房之中,也有那丫鬟小厮,频频来去,往前厅去听,这个听来几语就回来汇报,那个听来几语再回来汇报,轮番听轮番汇报。 程小娘自也是喜上眉梢:“说是没瘦,还更壮硕几分,说是眉宇之间,还更有了几分威势……倒也不知到底如何,看也看不到……” 一旁有闺蜜扈三娘,便说:“如今,你们已然过了书,若是想见一面,倒也无甚不可……” “倒也不知他要忙到什么时候去,自是忙正事要紧。”程小娘说是如此说,脸上满是期盼。 扈三娘真有笑脸,她自也还没见到人,便道:“只管忙得差不多了,有暇了,就见到了。” 却是程小娘忽然面色一变:“哼,我兄长从京中来信,说他有了新宅,宅子里养了一班,一大班,从西湖画舫带回来的女子……” 扈三娘也笑,她其实知道这事,哥哥扈成说过,祝龙也说过,只管笑:“那是枢密相公送的,自也不好推脱……” “连你都知道了,怕是军中都知道了,我父亲当也知道了,这般养一大堆,他自逍遥快活了……” 程小娘真来气,也不怪她,主要是他那哥哥嘴巴里不把门,见惯了东京豪门里的事,只管是一通说来与妹妹听,越说越离谱,想着是让妹妹作为一家之主,要支棱起来…… 程小娘其实是没见过多少腌臜的,只管哥哥一通吓,听来岂能不多想? 却是扈三娘摇着头:“苏……相公当不是那般的人……” “唉……书中自有滋味啊,悔教夫婿觅封侯,不过如此了,不过转头来想,许也都是妇人之见,男人谋事,自有艰难,只管到时候看看再说……” 程小娘真不是一般人,自己又能想回来。 “你们都过了书了,你却还想这么多……”扈三娘如此一语,浅浅有笑。 程小娘又道:“父亲也说,高门大户的主母不好当,我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当……唉……我心忧得紧,倒也不是这点什么女子的事,来日真入京了,在那汴京城里,那么多达官显贵要来来去去,我自心里也慌乱……” “你可不知,家中事,家外事,都要操持,乃至,还要与那些达官显贵家的主母与女子来来往往,甚至陛下天恩之时,还要入宫去见……见皇后,见天子……我……” 说着说着,程小娘越发担忧,她其实,又哪里真见过这些世面?她又哪里真是东京高门大户出身? 扈三娘真代入去想了想,不免也觉得是一团乱麻,什么宰相夫人,侯爷夫人,公爷夫人,皇亲国戚家的夫人……此时听来,还有皇后? 便是一想那个场景,扈三娘就觉得屁股下的座椅长了刺,如坐针毡! 赶紧想回来,不必如此代入去想,是程小娘的苦…… “唉……慢慢学就是……”扈三娘这算是安慰。 “学是要学,也怕教人笑话了去……”程小娘岂不真是如坐针毡?但也容不得不想,如今哪个都说苏武圣宠正隆,她就得想这些了。 已然真是正三品之大员,一成婚,那就是三品大员之妻,来日必是要以京城为家…… 扈三娘不知如何再去说,只管一语来:“先别想这么多了,只管先想想,这婚期还未定,程相公也不知如何操持了去……” “那只管听父亲的就是……”程小娘如此一语。 “倒也不知他……何日有暇……”扈三娘却也如此一语。 孟娘正店里,文武好几十人,正在鱼贯而入,程万里与苏武走前面,进门一眼,却没看到孟玉楼,便是孟玉楼自己先避了去。 苏武还眼神左右去扫,还是没找到,只管是顾大嫂嘿嘿笑着来安排。 杯盏来去,很是热闹,也谈正事,城外军营扩建情况如何,还需要如何扩建,还需要买哪些地皮…… 城内最近物价几何,粮食等物有没有暴涨,如何平抑物价…… 东平府哪些商户比较好用,要采买什么东西…… 京东两路各地情况如何,还要再整编各州县士卒员额,一船一船运来的俘虏,要如何安置…… 还有重中之重,各地开矿之事,许多事都是相辅相成,各地裁汰下来的禁厢人员,一部分充入辅兵,一部分再编一支矿丁,就是看管俘虏开矿的兵丁,如此安排……也给个好待遇,以安京东各地治安…… 这京东两路,要以一盘大棋的方式经营起来,以宣抚使司衙门为主,也就是程万里的衙门。 如今程万里的官名,稍稍有变,以往是安抚招讨制置使,而今是宣抚使。 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工作,需要苏武与程万里私下里来商量。 那就是京东两路官场上的大变动,有些人得走,还要找一些人来。 只管酒宴吃罢,诸多文武各自归去,苏武送程万里回衙门里。 还是那个后衙小书房,两人对坐,慢慢来说。 苏武就是这个话题直接开口:“而今,京东两路,州府十八个,各地知州知府,相公想来慢慢也熟悉了,哪些人要换,心中要想定,只管一个一个慢慢来换……” 程万里闻言,倒也一惊,就问:“这是枢相之意?” 苏武摇头:“不是枢相之意,是我想定之事?” “啊?”程万里大惊,惊的是什么? 惊的是苏武怎敢谋这么大的事,十八个州府,十八个从五品正五品的实权之人,这……这是苏武能谋得动的? 程万里便问一语:“若是枢相不曾有此意,这般如何好做?” 苏武看了看自家老岳父,这位岳父大人,其实……是个老实人,哪怕封疆大吏了,心思上其实还是小心翼翼的…… 苏武只管来说:“相公啊,而今你我……不是昔日了,你再升迁,能升迁到何处去?我再升迁,又能升迁到何处去?你我二人,如今要谋大局,谋的是来日朝堂有你我一席之地……” 程万里擦了擦额头:“我知我知……只是这事,你我如何轻易做得成?你我,还不曾有这般能耐啊……” “相公心思里要变一变了,你我而今,当也是朝堂一方大员,来日定也是朝堂一方巨擘,咱们万事要靠自己,要有自己的手段与能耐,如此才真的坐得稳,你来日要有自己的门生无数,我来日也要有麾下军汉拥趸,如此,才走得远走得长……相公不是昔日那个小官小职了……岂能还是万事靠枢相?只当要主动为枢相分忧才是……不然枢相抬举相公作甚?” 苏武话语,直白到底,也是与这老丈人之间,不必说什么机锋,这老丈人,还得扶,不扶不进取! 程万里点着头,却还擦额头:“道理我都懂,都懂都懂,就是听得你言,莫名心中一慌,这般事,便是想来想去,我着实做不来……” 苏武笑道:“做得来,不难不难,如今,正是枢相与当朝王相公亲密之时,便要借此机会来做,昔日里,相公虽然与王相公并不熟识,但而今不一样了,只管派人往京中去,往那王相公与梁太尉家中去,只管大手笔去送,大礼拜见,他们自不会拒绝,还会与相公书信来去……只管好说……然后,先换一个试试,就先换青州慕容彦达……” 程万里看了看自己这个女婿,这京城不白去,这些逻辑,通透非常,便是点头:“如此说来,当真可行,那青州换谁呢?” “只管把青州慕容彦达调入中书也好门下也好,换……赵家人来。”苏武答着。 “哪个赵家?”不是程万里没想到,而是程万里着实不知苏武如今到底与哪些人有交集。 苏武只管说道:“赵明诚之家,赵明诚之兄长赵存诚,如今好似在京中为秘书少监,他们本就是山东人,回山东为官,许多事都好办,赵家如今式微,正也不得重用……” 苏武选赵明诚的哥哥,原因有三,其一他们本就是山东大族,影响力旁人不可比,对苏武整合山东大族能起到极好的帮助,乃至赵家人也可以起带头作用。 其二,苏武如今,与赵家这个圈子,有情分在,乃至与李清照交情其实不浅,王家也好,李家也罢,赵家也一样,其实都走在没落的路上,但他们又是最正统的士族阶级,他们正需要一个苏武这样的合作者。 苏武这辆车,等人来上,上来了,把利益一绑定,那可就不好下去了。 其三,赵存诚也好,赵思诚也罢,不论如何,他们在历史上,不曾有什么通敌卖国或者弃城而走之事。 乃至赵存诚在历史上,好几年之后,他还当过广东安抚使,那时候,正是朝廷无力,岭南匪患横行,更起大贼,他在广东为帅臣,贼寇一度也是十万之众,他是顶住压力的。 可别小看这一点,那时的贼寇,可强悍非常,其中贼寇之中一员猛将,名叫杨再兴,劫掠岭南之地,那是全无敌手。 赵存诚能顶住这般压力,可不是玩笑,只管是后来岳飞领兵来了,与杨再兴大战,甚至岳飞还连战连败,岳飞麾下悍勇韩顺夫,在杨再兴手下重伤而亡,乃至岳飞的弟弟岳翻,也被杨再兴斩杀阵前。 当然,最后杨再兴还是兵败了,岳飞竟也不杀他,从此杨再兴便是岳飞麾下第一骁勇,杀起金人来,那是砍瓜切菜一般,连最后战死都是一番壮烈非常的场景,凶狠无比。 所以,苏武从哪个角度而言,此时要用赵存诚,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先把赵存诚弄到青州来当知州,哪怕苏武见都没见过他,只管先把人弄来就是,定然错不了。 程万里不知苏武这些想法,只管苏武如此开口了,就点头:“那我先与王相公还有梁太尉交际一二试试……” 苏武点头:“以相公为主,我自为辅,联名派人送礼送信去!” 程万里却是又问:“咱们两人,真就这么私自干起来?” 这老丈人,真得逼,甚至得主动安排工作,苏武只管认真严肃来说:“相公听我的就是,保准没错,这是长远之计也,是咱们这一家子将来之前程!真想要身居高位而不倒,岂能不慢慢去经营?” 程万里如此,才点点头:“子卿,那……那那……听你的就是!” (兄弟们,剧情进入全新阶段了,我再努力,努力努力!) (本章完) 第220章 我儿,当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第220章 我儿,当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苏武松了一口气去,这老丈人,还是要推着才走…… 也挺好,那就一直推着走就是。 两人正事算的谈完,却也巧了,就是此时,程小娘端着两盏茶水就进来福了一礼。 苏武看着她,正是下午半晌,极好的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便照在程小娘的脸上,白皙之中泛起淡淡黄润…… 以往不想,而今,未婚夫妻,苏武又岂能不想那些? 一时间,着实有些看得呆愣,倒是苏武也反应得快,起身稍稍一礼,那程小娘却是一脸娇羞低头而去…… 颇有尴尬,但苏武开了口:“多谢……” 程小娘低着头走过来,便去摆放茶盏,也问得一语:“可有吃醉?” 程万里嘿嘿笑着摆手:“不曾吃醉……” 苏武也摇头:“并未多吃……” “嗯,那你们二人慢谈……我去也……”说着,程小娘拿着茶盘,出门而去。 如此,苏武才落座,却是目光收得慢,还跟着程小娘的背影多走了几步。 程万里看看那乖女,又看看苏武,嘿嘿笑着:“好,好呀……” 苏武尴尬一笑:“长久不见,许有几分想念!” “想念就想念,无甚无甚……”程万里笑着,便也不让苏武尴尬,又道:“那小子此番随着往南从军,不曾惹下什么麻烦吧?” “不曾,差事也办得好,还立了功勋!”苏武答着。 “他还办了差事?”程万里不相信,总不能端茶倒水也是差事吧? “相公可不知,十几万大军班师行军的大小事,皆是他一手操办,乃至渡江统筹,粮草供应,诸部进度,皆与他手,办得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各部无一牢骚,顺利非常。” “还有这事?他还有这点能耐?”程万里表示不信,这事听起来没什么,但真办起来,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组织工作,要想不出半点差错,那是千难万难之事。 “这还有假?相公只管问问府下军汉,归来一路,可有哪处拖沓?诸般扎营之处,每日吃食供应,可有一点不快?” “那……那倒是,定是你派人帮着他干,只管当做他的功劳。”程万里是万万不信,自家儿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那程浩还能办得来这般差事? “唉……”苏武摇着头,这老爹,无法说,便苦笑:“若是他不行,我又何必强求什么?十数万大军之事,来日还有伐辽之事当也带他去帮着操持后勤辎重,又岂敢儿戏?” “你此话当真?”程万里忽然站了起来。 “当真当真,相公,我可是那儿戏之人?”苏武如此一语。 忽然程万里莫名又激动起来了,脚步来去踱了两下,轻快非常,脸上的惊喜自不用说,只管还问:“他真有这点本事?” “唉……罢了罢了,你不喜他,我喜他就是!你不信他,我用着顺手!”苏武也装作来气。 程万里又连连摆手:“子卿,不是此意不是此意,极好极好,这厮,他……我儿竟还真有点出息了,着实是万万没想到,我岂能不喜?我自是喜,喜不自禁!” “哈哈……”苏武在笑,这当爹的,也是奇怪。 却是程万里忽然又来说:“可是升官了?他怎的不曾来信与我报喜?” “升了!也有个副承旨之衔。”苏武答着。 “倒是升得快,恩荫入仕才几天?想当年,我进士及第入仕,抄录公文的差事,就抄了三年不止。”程万里如此说着,忽然又道:“年纪轻轻,功劳得来太容易,升迁也太容易了些,子卿啊,你当好生叮嘱与他,万万不能让他得意忘形!” 苏武笑着点头:“知晓知晓,相公放心,只管每日呼来喝去就是,若是做得不好,那就只管打骂……” “倒也不是此意……”程万里又摆手了,却是忽然一看苏武那笑容,自己也噗呲一笑:“你竟是与我调笑……” “哈哈……相公,你放心,程副承旨,不错的……”苏武哈哈笑着。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程万里点着头,说着,便也心中莫名开怀,忽然往门口走了几步,就喊:“乖女,乖女啊……” “诶,父亲,我在呢……”程小娘回应了一声。 “来,嗯……苏学士说要寻几本书,我寻不到,你来帮他寻一寻……”程万里喊着,边喊边往外走。 苏武起身去送,那乖女也奔了过来,三人在门口,那程万里说得一语:“把书寻与苏学士,我吃多了酒,先去歇息一下。” “哦,好……”程小娘点着头。 只看程万里去了,程小娘也不抬头,入了书房小屋,就问:“苏……学士要寻什么书?” 苏武愣得一愣:“呃……欧阳学士新编的《唐书》。” “啊?这般大书,书房里还真没有,东京的家里有……”程小娘答着。 “那……《三国志》……”苏武随口说着。 “有,我找给你……”程小娘往那书架里去寻。 苏武站在后面看着,看不到正脸,看的是那发髻,是那背影,腰肢,襦裙…… 有时候苏武其实也恍惚,这就是我的妻子?要相伴一生的人? “给……”书递过来了。 苏武低头,去接,稍稍抬头就看到了脸,比几个月前少了几分稚嫩,大大的眼眸之中是慌乱,脸颊之间起了红润,头在偏,露出一边下颌,线条一去,就是满目鹅白…… “学士还要什么书吗?” “啊,再来一部《武经七书》……”苏武依旧是随口说。 “这个……这个也没有,过几日,我便托人去买。” “那来一部《孙子兵法》,这般总是有的吧?” “有的有的……” 程小娘回头往书架再去寻,很快就寻来,递给苏武,也还问:“学士还要什么书吗?” 苏武摇摇头:“先看完,下次再来借。” “哦……”程小娘似有几分失望失落一般。 “那个……”苏武又开口。 “你说……”程小娘接话极快。 “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不知可否有空闲……” “有的……” “我带回来一部书稿,极其重要,极其珍贵,便是要编纂成册,然后刊印出来,我却无此闲暇,便想把此事托付于你,东平府里也有书商,你去寻一寻,谈一谈,也校对一下文字,帮着编排一下版面,更要装订精美……不知……是否……” “行,可以!”程小娘连连点头,也问:“那要刊印多少?” “多谢!”苏武拱手一礼,再答:“先刊印个五百册吧……或是一千册也行,到时候要四处送人去……” 这件事,大概就是这么办了,刊印好之后,但凡认识的读书人,苏武准备都寄送一下,王李赵家自不必说,乃至湖州与杭州,苏武也要寄,天子也要送,中书门下,只管按着名单一一去送…… 反正朝廷送个遍,乃至国子学太学也要送,其实也是送佛送到西,既然帮了这件事,就把这《金石录》彻底推广一下,本也是学术巨著,值得这么推广。 其实,校阅刊印,本也不是什么难事,谁都做得了。是苏武亲自写个什么序言,然后再亲自推广的这个动作,才是主要。 程小娘只管来答:“嗯,定把此事办妥,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呢……” “那就不多谢,你想要什么吗?我给你备一份礼物……”苏武直男发言。 程小娘忽然微微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苏武,只管一语:“倒也无甚所需……” “还有,这个刊印的钱,我自派人送到府衙里来,书稿也一并派人送来……”苏武又说。 “哦,好……” “你真没有想要的东西吗?”苏武又问。 “没有……” 苏武挠了挠头,谈恋爱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有点棘手,这方面他本也不是什么手段高明之辈,便是来说:“那我送你一套文房,湖州笔,歙州砚,徽州的墨,宣州的纸……” 如今,苏武其实……多少有些垄断了这几门生意,这一趟江南两浙去,不白去。 送礼四件套,送梁师成也是这个,送同僚也是这个,送程小娘,还是这个。 “好呢……”程小娘点着头,脸上微微有笑,心中更多欢喜。 “那我走了,再谢!”苏武说着再拱手。 “送苏学士……”程小娘连忙低头微微一福去,只待抬头来,苏武当真转身走了…… 程小娘站定当场,失落自不用说,却还有气,嘟囔一语:“原道是个……憨痴。” 气倒也没什么,气着又笑了:“当真是个憨痴……” 说着自己也出门,莫名心情又极好,脚步都轻快不少,却是过得回廊转个圆门,陡然看到父亲站在圆门假山之旁。 “父亲不是歇息去了吗?”程小娘惊讶来问。 “我就在此处歇息啊?此处假山流水有草,正适合歇息……”程万里装作无所事事。 “哦,那我回屋去了。”程小娘点头就要走。 “等等……回来……” “父亲何事?” “心可悦乎?” “嗯?” “就是……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 “父亲说什么呢……” “无妨无妨,你高兴就好,你喜欢就好,如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哎呀,走了走了……我还忙着呢……” “嗯,好好好,去吧去吧,去吧,去去去……”程相公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边抬手挥来挥去,酒意也浓,憨态可掬,自也是那说不尽的宠溺…… 乖女自去,却有那轻声一语:“怕是酒吃得痴傻了……” “岂有此理,哪里有这么编排老父的?不孝之徒,当真岂有此理!” 却听头前有一脸狡黠回头来,轻快出言:“父亲,我说的是那苏学士,不是说你……” “说子卿?”程相公心中舒服多了,却是陡然又道:“说子卿也不可,岂能如此说自家夫君?” 便再去看,哪里还有乖女身影…… 唯有自顾自回那书房里去,也有正事,当要起笔,与那当朝王相公好生写一个拜谒之帖,再把调走慕容彦达,调来赵存诚的事,好生来说,还得配一个极为厚的礼单。 都要亲笔,以示尊敬!更要反复斟酌词句,更是慎重! 苏武,打马到得孟玉楼的宅院,翻身下马,就往里进,那门口的小厮,只管躬身跟随,还有人连忙左右去通知,通知苏相公回来了…… 苏武带着酒意,直往那后院里去,直入后院正厅落座,开口就呼:“茶来茶来……” 随后,才有孟玉楼挺着大肚子从厢房而来,先是一福,再来说:“拜见相公,相公要来,当是要提前知会一声……” 孟玉楼,此时此刻,多少有些一本正经,为何如此? 她又哪里当真见过高门大户的世面?不免也是自己摸索自己在学,甚至还有一些自以为是。 如何自不一样了,那大户人家里,当是严肃的,当是不苟言笑的,当是不能轻佻的,当是样样都有规矩规制的…… 苏相公转眼看去,孟玉楼那微微发胖的面容上,竟是多了一种别样的光辉,许是母性,莫名动人…… 苏相公却是轻佻一语:“怎的还不会笑了?竟是久别重逢还不喜?生了厌?” 孟玉楼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答来一语:“这就伺候相公吃茶……” “吃茶不急,坐过来……”带着酒意的苏武,抬手一招。 孟玉楼也当真听话,慢慢坐过去。 未想苏武就起了身,庞大的身躯好似把坐着的孟玉楼完全遮蔽住了,再看苏武,已然伸手,先挑了一下孟玉楼的下颌,再又伸手去抚摸那大大的孕肚…… 孟玉楼一时还有些无措,以往苏相公也不曾这般轻佻…… 苏相公就问:“可有想念?” 孟玉楼倒也不是娇羞,而是有些呆愣,还是大白日,也莫名有些紧张,稍稍偏头往外看了看,好在外面倒也没人,只管来答:“想念得紧……” 却不想苏武又伸手去,在孟玉楼的脸上摩挲了几下:“我也甚是想念……” 此时,孟玉楼才知道娇羞,低头去,倒也不躲,只管让苏武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来去。 “最近可累?”苏武在问。 “不累……”孟玉楼微微摇头。 苏武又问:“适才你怎的不在酒店里?我还以为我一进酒店就能看到你呢……” “程相公待人好,奴家自也不好教他不快……”孟玉楼说的是心中所想。 苏武脑袋里,却哪里有这事的弯弯绕? 转念再想,才想通一些,州府诸般文武面前,孟玉楼避一避,自就是程万里的脸面。 苏武明白过来,便是一语:“倒是苦了你……” “奴家不苦……程相公与程娘子,都不是苛刻之人,是奴家有福气……”孟玉楼答着。 “你们见过了?”苏武有些意外。 “嗯,年节初见,入府衙里吃了顿团圆饭,近来,程娘子也多来看奴家……”孟玉楼答着…… 自是不假,那程小娘还真时不时带着扈三娘上门来看,看的是孟玉楼的孕肚,问的是女子家的私话,好比怀孕这些事…… 程小娘与扈三娘,哪里懂得这些,却忍不住好奇,那是问了又问,咨询了又咨询…… 苏武微微一笑,却是心中也感动,这事,得承情,是程万里的情分,更也是程小娘的情分…… 苏武也才后知后觉,才陡然知道自己好似真的有一个高门大户之家了?乃至也有这些高门大户的家族家眷家事…… 就好像话本小说里写的那般,也是东京城里看到的那般…… 只是他自己,不曾真来操心什么……都是有人帮他操持操心了…… 苏武慢慢落座一旁,也该认真想这件事了,先问:“置宅的事情……” “置了呢,只等相公回来就去看看……”孟玉楼答着,又多加一语:“程娘子也去过多次……” “哦……”苏武明白了,买房装修,程小娘与孟玉楼都在参与。 也好似什么都不必苏武操心了,苏武只管一心去奔前程即可,其实也高兴,其实也唏嘘…… “你怎么不笑呢?”苏武忽然又问。 “啊?”孟玉楼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笑一个……”苏武一语来。 这般,孟玉楼怎么来笑?只管面色尴尬:“奴家……奴家心中乐……” 苏武忽然又起身,过去便是俯身拦腰一抱:“许是还不够乐,走……” “奴家奴家……”孟玉楼颇有惊慌,但无反抗,以往也有经验,却是轻声来说:“六七个月的身孕倒也无甚危险,只是相公万万不能肆意,一定一定万分小心……” “我省得!”苏武点着头,往厢房里去,耳边轻声一语:“还是苏郎叫着好听!” “嗯嘤……” “你怎的不叫?” “嗯……” “你说,苏郎怜惜,某自好生怜惜……”已然进了厢房之屋内,有苏武抬脚踢去关了门。 “相公怜惜……” “错了!”床边,苏武抱着不放人。 “苏郎怜惜……” 苏武大喜,哈哈在笑,轻轻把人放在被褥之上…… 那拔步床,此番,倒是轻松不少…… 只待风云一去,还当起床来,再吃晚安洗漱,杨宗铁也才回来,不必问哪里去了,只管是去城内军营里耍弄去了…… 洗漱之后,再去入眠,拔步床里,有私语在耳。 说正事,说钱粮来去,说生意之事,也说许多…… 也摸一摸那肚子,感受一下新生命的回应。 许也还…… 日不出,苏武已然起身,只管往那军营里去。 先巡视城内军营,再巡视城外军营,还要巡视即将再扩建的军营,只管是催着赶紧弄,什么事都要催一催,招兵,操练,打造军械…… 军令从苏武口中出去,一道一道,最后一定有一句不可拖沓。 再回到兵马总管衙门,看一看近来账册,看一看来去公文。 东平府知府宗泽来了,带着儿子宗颖同至。 苏武连忙起身去迎,宗泽见礼之间,已然就要开口说话。 苏武连忙先打断:“老相公莫说见外客气之语!” 宗泽一愣,只答:“那还是要说,此番一家老小,皆仰赖子卿关照而救命,兵荒马乱,此恩岂能不言?” 一旁宗颖,只管大礼就拜。 苏武连忙去扶…… 宗泽便又来言:“子卿啊,那就不说那些千恩万谢之语了,我与他交代过了,此般大恩,万死难报,我带他来,就一事,愿他往后,随你身边走动,做个书吏……” “这有何不可?但不做什么书吏,录事参军!”苏武点头就答。 “随你怎么用,多事之秋,战事要起,为国为家,为恩情,皆当如此!交给你,我也放心!”宗泽落座来说,宗颖一旁站定。 宗泽却是有转头看了看儿子,说道:“我儿,当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宗颖立马开口:“父亲放心,生死何易?上有君恩,下有学士之恩,死得其所!” “好,我儿甚好!”宗泽点着头,目光如炬! 旁人说这些,许有虚情假意随口而言,但宗泽父子说这个,其实教人动容。 苏武点头:“好,那也不多言,今日就上值,先帮着整理一下这案牍之物。” 宗颖当真就往条案后去,开始动手干活。 宗泽看着儿子麻利的手脚,点了点头,转头来问:“兵事何时动?” “许是今年末,许是明年初。”苏武答着。 “真想随你同去!”宗泽如此一语来,又道:“燕云十六州,祖先之土也,当归,当归啊!” “老相公若真有此念,同去何妨。”苏武知道,宗泽这个进士末等,其实适合战场。 “当真?”宗泽一时,眼神里也起光芒。 “岂不当真?老相公喜爱兵事,我又不是不知,此番若是北去,差充到军中负责后勤辎重之事,有何不可?若是能亲眼得见我入燕京城,岂不是美事?” 苏武不是说笑,程浩负责后勤这事也不假,但如此大事,需要一个老成持重之辈坐镇,宗泽再合适不过,宗泽总览,程浩奔走,也是程浩一次学习的机会。 “好好好,若是真能亲眼看到我大宋之军入那燕京城去,此生,死而无憾也!”宗泽说得有些激动。 “就此说定!” “只待你来招了!”宗泽起身,拱手一礼,便也不多留。 苏武还要忙,第二天,还要远走,去一趟济州,看看张叔夜,也把张叔夜的儿子带回去看看,张伯奋张仲熊,如今也都是六品的校尉,随军征战之时,也是奋勇。 苏武要与张叔夜说点事,皆是大局,张叔夜放在济州,有些浪费,苏武想着把张叔夜调到齐州去,也就是济南。 齐州此时,算是京东北边之门户,毗邻河北,齐州更富庶繁华,人口更多。 若是开战,京东两路民夫调拨,粮草物资供应,往河北前线支援,齐州定然是集散之基地,张叔夜得去,坐镇那里,责任重大。 这事,谈一谈,倒也不难,张叔夜正是那干活的人,越是重要职责,他自越不会推脱。 接着还要走,往梁山水泊的山寨去,视察一下,也看看自己的大笔钱财,乃至还有羁押在此的众多俘虏,也要叮嘱几番…… 也要去信青州秦明,让他开始收集本地所有矿产信息,只待慕容彦达一走,赵存诚一来,先从青州开始,开矿! 各种开矿,小矿小矿,皆要扩大生产,青州乃至周近,还有巨大的煤矿资源,得挖,大量挖出来,苏武再来推广使用。 一圈转回来,苏武便要动身去大名府,李纲已然到了,此去,三百来骑,武松在旁,王荀跟随。 燕青也去,只是不在明面上走,也带不少人手。 也已然去信京城,请马植,应该是赵良嗣,前来汇合。 伐辽之事,已然开始着手,计划之下,捋清前线与后勤,捋清各处关键节点是官员官场,探清边境之情况,探清辽人之虚实…… 历史上,伐辽打了两次,结果都是一塌糊涂,苏武所想,要么不动,一动就要是雷霆之势,不仅是打辽人,更是打给金人看的! 万万不能露怯! (兄弟们,晚安安……) (本章完) 第221章 得遇苏学士,赴死又何妨! 第221章 得遇苏学士,赴死又何妨! 大名府,是大宋的北京城,留守司衙门的主官,北京留守梁世杰,品级极高,与东京开封知府是一个品级,正三品。 他是大名府知府兼北京留守。 府衙里,梁世杰倒也在会见苏武,毕竟苏武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差事,河北巡边。 虽然百年不战,但大名府,名义上还是河北前线的总指挥所在,也是总后勤基地,北京城里驻防的禁军厢军也就极多。 兵马都监就有两个,一个叫做闻达,一个叫做李成,索超虽然也有过升迁,但而今只是兵马副都监。 苏武巡边,巡的就是兵事,闻达李成索超等大名府的军将,自然都在。 苏武身边,除了武松与几个随身军汉,就是李纲了。 梁世杰自是端坐正中,老神在在,慢慢来说:“世事难料啊,苏学士,本府可还记得你呢,拢共没多久吧?那时节你还擒拿那梁山贼寇到本府这里来讨赏钱,转眼间,你竟是枢密院直学士了……” 苏武笑着点头:“几番搏命,侥幸而已……” 梁世杰倒也不多看苏武,他自有威势在身,自从成了蔡京的女婿,近二十年来,他自是步步高升,只待在大名府待够了时间,梁世杰回京去,官职升迁更不用说。 而今,蔡京年事已高,蔡攸早已崭露头角,许多事,不言自明,将来,当是以蔡攸为中心,梁世杰必然就是其左膀右臂,混个宰相之职,当也不在话下…… 所以,梁世杰的威势,岂能是苏武可比? 便听梁世杰再说:“这大名府,这河北之地,巡边,倒也不知是要巡个什么,苏学士,你倒也说说看……” 苏武便也笑着来答:“朝中大事,想来中书相公已然都有知晓,就不赘述,至于到底巡个什么,各地看一看走一走,终归要心里有点数才是,哪部堪用,哪部不堪用,将来如何调拨,路线如何……如此而已……” 却听梁世杰一语来:“苏学士善战啊!” “中书相公谬赞……”苏武答着,他其实听得出来梁世杰话语里的一些小小情绪,虽不能说是阴阳怪气,但苏武感受得到,梁世杰并不真把他当回事,且,对于伐辽之事,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在其中…… 便听梁世杰继续来说:“童枢密,老了老了,竟是有些老糊涂了,有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跳梁小丑罢了,童枢密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苏武彻底听懂了,这是在说王黼,说的是童贯与王黼暗中的合作,这事当是机密事…… 怎的在大名府梁世杰口中来说? 苏武立马懂得,蔡京显然是有过吩咐来了…… 苏武装作一头雾水,只道:“中书相公之语,教人听得云里雾里,还请中书相公指教一二……” 梁世杰就笑:“你年轻,看来许多事,终究有人瞒着你,河北之地啊,向来安稳,此番大事,成也好,不成也罢,你大概不懂其中内情,老相公,那是稳坐钓鱼台,小相公呢,那是上窜又下跳,童枢密呢,许一失足就成千古恨……” 有一类人,有一类上位者,过于喜欢打哑谜,梁世杰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苏武听得懂,老相公是蔡京,如今好似也不发言也不管事,小相公是王黼,只管上窜下跳…… 更说童贯,该求的人不求,反而与跳梁小丑来合作,说童贯不知什么是正路,怕是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苏武脑袋里疯狂在转,这都是什么事?不免也想,伐辽,打了两次,两次皆败,失败的原因里,莫不是其中还有台面下这些事的纷争? 蔡京再起复是什么时候?或者问,王黼失势是什么时候? 就是两战连败之后! 这不会真的有关系吧? 苏武只当听不懂,一脸疑惑:“中书相公是否真有要指教之事?还请相公直言……” 梁世杰斜眼一看苏武,皮笑肉不笑:“许你上阵是把好手,这朝堂之事啊,你还真是个愣头青,多想想去吧……” 苏武只觉得跟这种人说话,真烦! “在下年轻,许还真想不明白中书相公话语里机锋之意……”苏武就装个愣头青了。 “那就问问你家童枢密……”梁世杰如此说着。 这是个什么情况?童贯与蔡京,都在京中,他们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聊? 需要梁世杰在苏武面前云里雾里一通说? 梁世杰在他苏武面前一通装逼,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让苏武知道厉害?让童贯主动去求? 苏武还在想,蔡京要什么?蔡京的核心需求是什么?从这一点入手,许更直白。 蔡京要……起复,要再拜相,这应该就是蔡京最核心的需求了。 但蔡京在天子面前,已然竞争不过王黼了,蔡京如今太无趣,那王黼多有趣? 那就得从国家大事入手,让天子觉得这个朝廷离开他蔡京就玩不转…… 谁能帮他实现这一点?许就是童贯,而今最大的国家大事,就是伐辽。 如此,苏武忽然想通了一些,但童贯好似又不愿意配合…… 童贯不愿意配合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呢? 其实逻辑很简单,不论是什么纷争,只有老二老三联合起来打老大,才能利益最大化,蔡京显然就是那个老大。 蔡京当朝这些年,许多事越发铁板一块,换句话说,童贯也不过就是个小弟一样。 好不容易出了个王黼,把天子哄得团团转,稍稍打破了一下这个格局,童贯又怎么可能还让格局再回到原来? 蔡京一去,枢密院里童贯的手脚才真正能放开。 显然,京中大佬,不论是童贯也好,梁师成也罢,乃至王黼,都是这么想的,谁愿意头上还有一个老家伙? 连皇帝都有这种情绪,也不愿意身边有一个这般老家伙!除非实在玩不转了…… 也说这枢密院,若是童贯玩得转这些事,再立收复燕云之大功,童贯把这枢密院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只看苏武慢慢思索,那梁世杰还笑着来问:“苏学士可想透其中?” 苏武是想透了不少,但不是按照梁世杰预料的方向去想的…… 梁世杰之意,其实就是威胁,是要让苏武知道,这河北之地,谁来也不好使,谁来玩不转! 苏武只管一语来:“在下年轻,着实愚钝……” 梁世杰却是微微眯眼,一笑来:“既是没想透,那就多想想,不急不急,本府公事繁忙,也就不多陪了,大名府之军将,皆在此处,有什么事,你只管与他们说就是……” 说着,梁世杰当真起身就去,便就是有这份威势,真说起来,梁世杰这身份地位,比程万里可高多了,比苏武也高多了。 自也是苏武着实不上道,人家给点黑脸,也是正常。 真从苏武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其实利益与童贯是一致的,蔡京当政,那枢密院就是狗屁,苏武这个枢密院直学士,也不过是个小角色了。 王黼当政就不同,王黼需要人支持,需要童贯支持,也需要苏武支持,苏武这个枢密院直学士,才算个角色。 许多事,童贯也好,苏武也罢,才有更大的自主权。 蔡京是个庞然大物,好不容易这个庞然大物瓦解了一点点,那就不能再让这个庞然大物又压回来…… 苏武自还起身拱手去送那梁世杰,自还是要弄他,弄梁世杰。 苏武不免也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纲,其实也是今天刚刚见面,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什么…… 只待梁世杰走了之后,苏武开口:“那就劳烦诸位带我去军中看看吧……” 闻达与李成只管点头作请,出得府衙,就往军营中去。 也是走个过场而已,军营里,茫茫一片是兵丁,也着实不少,好几千人,铁甲皮甲,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 其实,这又能看出什么来? 只管回到住处,苏武与李纲对坐。 苏武便是一脸不解,问李纲:“李御史,适才府衙里,中书相公所言何意啊?” 李纲,如今已然是谏议大夫,组织关系属于御史台,再升,便也是御史中丞之类的官职了。 李纲微微皱眉,看了看年轻的苏武,只道:“庙堂之高,你我……何以能知?” 苏武微微一笑:“李御史是担忧我懵懂无知?还是当真不愿多言?” 李纲便是一语来:“这是哪里话?虽然我不说,但我岂能不知,此番能归京,乃是苏学士一力保举,我自不是那般油滑之人,苏学士带我往这河北来巡边,自就是因为苏学士觉得我向来刚正,此来,自当做那御史该做的事情,只要利国利民就是,其他事,你我着实管不来那么多……” “看来李御史还是心中有知?”苏武又问。 “唉……”李纲叹口气去,思索一二,又说:“蔡攸去了江南,再起石纲,梁世杰当面如此之语,所为何也?权柄也,起复也!苏学士啊,朝廷让你来巡边,我知,是为伐辽战事,这当官的,哪个不想青史留名?哪个不想史书万代?” “多谢李御史,看来那蔡京也想个史书万代之留名!”苏武只当是此时才懂。 “然也!”李纲点着头。 “那他们总不至于为了这点争夺,枉顾国家大事吧?”苏武又问。 李纲深深皱眉,看了看年轻的苏武,摇了摇头:“当是不会吧……” 却是答完话语,李纲依旧眉头深皱不见舒展,显然,言不由衷。 苏武懂了,李纲,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刚正之辈,他其实深深明白如今朝廷之黑暗,他不是那般迂腐君子,是很接地气之人…… 苏武忽然一语来:“李御史,与你看一样东西。” “何物?”李纲问着。 苏武转头去,取了一个小木盒,放在李纲面前,抬手作请。 李纲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大迭写满字的纸张,苏武不言,只待李纲慢慢翻看。 只看着李纲的眉头,越皱越深,面色之中,越来越惊。 许久之后,只听李纲来言:“岂敢如此,岂敢如此啊!” 这是什么?这是索超秘密送来之物,甚至索超都不是送给苏武的,而是秘密送给卢俊义,再来转交。 近两年大名府军费钱粮的具体情况。 只道大宋朝每年岁入一大半都是军费开支,但这些钱真到得地方上,地方的主官,那是予取予求,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几十年的惯例了,除了西北,各地皆是如此,反正一百年都不曾打仗了,只要不出乱事,只要军汉们还饿不死,这钱怎么用不是用? 但梁世杰,也着实过于胆大,大名府驻军多,所以这笔钱的数目就极大,挪用起来,数目上看去,自就是触目惊心。 苏武微微在笑:“这算不得什么……岂不知,梁中书给蔡太师过个小小寿诞,一出手就是十万贯……” “此话当真?”李纲就问。 显然这事,李纲不知。 苏武再说:“也听说东京城里的蔡太师,最喜欢吃鹌鹑羹,还只吃鹌鹑那小小舌头,一顿要吃去三百只鹌鹑,其余部位还都不要……倒也不知真假……” 李纲面色一黑,闷声来说:“此事……倒是不差……” “就这般账册,大名府禁厢数万之多,到时候调拨前线,如此伐辽?倒也不知如何能胜……”苏武叹息一语。 “苏学士放心,我这就依照这份账册,上书弹劾梁世杰!”李纲岂能不知道苏武之意? 苏武还要故意说一语来:“许也是借刀杀人之法,你我,皆是朝堂之刀也!” 李纲正色一语:“只要此事对社稷有利,不问其他,只管去做就是!” 苏武忽然也说:“其实,那梁中书之言,我多少听懂了一二,不外乎是叫我与他媾和,他自照拂与我……” 李纲点头:“倒也是有此意……苏学士却不答他话语……” “我与你想得一样,只要是对伐辽之事有利,不问其他,只管去做就是,我自不愿我麾下儿郎,枉死战阵!更不愿家国大事,前功尽弃!” 苏武这话,得说给李纲去听,人心之道也,他与李纲,得在同一战线上。 “唉……”李纲只管叹息,又去看那账册,只问:“在大名府,一个月发四百钱,岂能活人!” 苏武只答:“这不还有四百钱吗?再干点别的活,再挣一点,不也就勉强活得下去吗?” 李纲却也问:“为何这些人,一月又发得两贯去?” 苏武再答:“无奈之下,麾下军将,总要能养出几个堪战之兵,总要有几个能缉贼捕盗的……” “唉……”李纲只管摇头。 苏武再来一语:“这就是你我来巡边的意义所在……” 李纲点点头:“兴许……哪怕我严辞弹劾,也动不得他分毫,天下这般官,何其多也,又能动得多少去。” “你我,只管向那借刀之人递刀去就是……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苏武答着,又道:“收复燕云十六州,何其难也,若是做成此事,我死而无憾……” 李纲有感,起身一礼:“在江南,就听得苏学士上阵悍勇善战,常常身先士卒冲阵,而今再见苏学士,当真也知,苏学士真乃忠义君子!” 苏武摆摆手:“不说其他,李御史只管写那奏疏,咱们接着再走,去河间府,去真定府……” “也好!”李纲点着头。 忽然,苏武一语问来:“李御史,辽国,敢不敢去?” “啊?” “燕云十六州,想不想去看一眼?”苏武问。 “此番要去燕云十六州?”李纲双眼瞪大。 苏武点点头:“如今,燕云十六州,空虚非常,大军都在北边,此时去,只要准备妥当,许无甚危险……” 苏武显然很认真谋划过这件事,此时此刻,宋这边没有动作的时候,辽国之军,皆在北边,金人攻势越来越猛,辽国的抵抗,也越来越大。 辽国上下,此时此刻还真别说,奋勇者无数,已然就要到亡国之边缘了,奋力的反扑是可以想象的…… 但那北边,其实也不远,就是燕山南北,金国之军,已然就打到这条防线来了。 换句话说,而今之大辽,真正核心区域,已经就只剩下燕云十六州了。 历史上,只待大宋二十万大军北来,辽国从燕山那边,只能仓促调集了几千残兵败将南下应战,可见此时燕云南边之空虚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此时此刻,入辽国去,入燕云十六州去,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事情,只要准备妥当,哪怕身份败露,只要不作死,安然而回也不是什么难事。 燕云十六州就是一块东西长、南北窄的土地,燕京城到宋边境,也没多远,二百多里地的事,苏武要去的第一站,自然就是燕京城。 哪怕身份败露要回来,沿途城池,都出不得几个兵马来拦。 至于去做什么?辽国此时局势其实很复杂,金国大军正在围攻辽国中京大定府,大定府的守军岌岌可危,但燕云之地的辽军几番出燕山山脉北去支援,皆被金国击溃…… 中京大定府陷落,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只待中京陷落,金国铁骑接下来,自就是要打进燕云了…… 辽国皇族与朝廷内部,也是风声鹤唳…… 有人在密谋废立皇帝之事…… 有人在想着与金人乞和,上表称臣,想要换一时苟安…… 也有人想着要不要南附大宋……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上层之人,许多人想的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富贵…… 人心之下,想法无数,暗潮涌动…… 忠志之士,如耶律大石这般人,只管是奋勇在前线…… 苏武所想,就是要去寻一寻那想南附大宋之人,那个人叫做李处温,乃是辽国朝廷里身居高位之辈。 放在辽人的角度上,李处温,不免也是秦桧之流,不过李处温在历史上的结果不一样,他最后被赐死了,便是事情败露了。 其失败的原因,其实就是做得不高明,苏武得去见一见他,给他谋一个高明之法,也是苏武还知道,还有一个辽人领兵大将叫做郭药师,此人将来也是会降宋的…… 苏武要借这些力,就得真走一趟,历史上童贯没借上李处温的力,就在于这个时代信息着实不通畅,这般大事,若是不能当面谋划,制定详细计划,怎么可能成功得了? 唯有真走一趟,许燕云之事,就真的能事半功倍! 苏武不能输,那就不能干大事而惜身。 李纲还在错愕,他不知苏武怎么忽然要去燕云,实在不能理解,错愕之下,便是一语来:“苏学士岂能如此犯险?这般只身入敌国,岂能不险?” 苏武一语来:“许有那么一点危险,但此去,许有大收获,若是能联络几个辽国之中心向大宋之人,那岂不事半功倍?即便不能联络到此般人,此去,便是查探地形,探听虚实,来日作战,也当大有好处……” 李纲听来话语,再看苏武,心中感动不已,便是一语:“苏学士为国,竟是能做到这般地步,只身犯险,生死置之度外,着实教人惭愧……” “李御史同去如何?”苏武要一个见证人,自就是李纲,这般事若做下来,第一个被折服的自然就是李纲。 李纲之清名,在此时大宋,那是首屈一指,再由李纲来说这件事,来宣传这件事,那效果不言而喻。 当然,折服李纲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王莽何以篡国?未篡之前,那是天下折服,人人称道。 这作业,得抄! 一举好几得的事,苏武自也要做,此番去辽,只要不过燕京,不去燕山附近,但凡明里暗里带得三五百精锐汉子去,安危不在话下。 问李纲同去否,李纲看向苏武那一脸为国之忠义,便是牙关一咬:“舍命陪君子,我李纲之人生幸事也!” “好,李御史果然与我是同道中人,受我一拜!”苏武躬身一礼。 李纲连忙大拜来回:“此身许家国,生死两不知,得遇苏学士,赴死又何妨!” 两人互相一拜,便是两手又是互相一扶,与文人搞不得那些什么磕头结义,但此刻,苏武来说:“世间蝇营狗苟何其多,唯有李御史真君子!当是我此生之至交!” 这话说去,李纲眼眶都红,苏武岂能不也是眼眶红润?就问此时此刻之大宋,能找出几个李纲来? 就问历史上李纲这一生,岂不也是个悲剧? 许苏武来日要做李纲不喜之事,但苏武,能还李纲一个荡气回肠的热血人生,这个交易,也不知道公平不公平…… (本章完) 第222章 寻死不是这般 第222章 寻死不是这般…… 离开大名府,苏武又去了河间府与真定府,也就是去走个过场,军营都不曾如何巡视。 因为苏武知道,巡与不巡,没有大意义,若是想靠河北之兵来打这场大战,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哪怕民夫的征调,若是河北各州府配合,就多用河北的,若是河北各州府不配合,苏武也想过,还有京东的民夫来兜底。 如今,苏武最大的底气,就是京东两路,不外乎多耗费一些钱粮罢了,而且也耗费不得多少,京东离河北的辽宋边境很近,最近的地方,不过四五百里之遥。 也是苏武深刻知道,靠如今的他,解决不了河北兵事糜烂之事…… 也还在等朝堂上神仙打架的一个结果,李纲的弹劾奏疏已然去了东京,先看看结果。 这也好似是个试探,如果梁世杰真的能倒,那苏武在河北做后续的事情才有意义,如果梁世杰坚挺非常,那苏武在河北再如何去巡,也是白费力。 夜深,沧州,泥沽堡寨之北,数百人趁着夜色聚集在此,在泥沽河之南岸,也就是海河之南岸,这是宋辽界河。 这里属于后世之天津,往东几十里去就是渤海,过了眼前这条泥沽河,就是辽国之南京道。 南京道的治所,就是燕京城,燕京城,就是后世的北京城,是此时大辽的南京城。 更也是燕云十六州的中心城池,是而今大辽皇帝皇城之所在。燕云十六州往西,还有一个大辽西京,就是山西大同。 宋辽之边境,很复杂,昔日澶渊之盟后,两国不战,宋人为了长久的和平,也是为了抵御辽人的入侵,沿着边境线种植了大量的荆棘,几乎就把两国的边境线种满了。 为了两国通商,宋有在汴京雄州等地,开了四个榷场,雄州榷场是主要,两国的大宗物品交易,乃至每年宋给辽国送的岁币,都通过雄州榷场交接。 但此时此刻的雄州榷场,早已关闭,便是辽国越难的时候,宋这边自然越不做贸易了。 边境还有许多村镇,属于宋辽两国共管,就是那种名义上既属于辽国,也属于宋国,听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但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乃至这些地方的百姓,哪国的政策对他们好,他们就往哪国去,当然,这种地方并不多,这种人口也不多,拢共几万人左右。 所以说,宋辽边境,偷渡与走私之事,并不很难,乃至两边还有通婚。 能偷渡的地方,也是不少,哪怕眼前这泥沽寨北,依旧一片荆棘,但荆棘丛中,早已有当地百姓与走私偷渡团伙开辟出来的道路。 这些事,卢俊义门清,今夜,卢俊义也在,燕青也在。 四五百人在此一聚,要分几波偷渡,偷渡之后,也当各自散开去。 苏武身边,最多只会有四五十人,名义上以卢俊义为首,自就是买卖商队,甚至还当真运来了不少粮食物资,目的地就是把这些从宋国走私来的粮食物资,运到燕京城去卖。 卢俊义自就是商队老板,苏武是卢俊义的结义兄弟,也是商队二老板。 还有李纲,是商队账房,武松,自就是商队护卫头领。 还有岳飞,如今跟在苏武身边,就是随身护卫。 吴用却也在商队里,只当是二账房,也是头前苏武心中莫名一念,便把吴用招来了,总觉得这种事情,有一个吴用在身边随机应变,会多几分保障。 还有一个就是马植,也就是赵良嗣,他扮作当地向导,若是遇到要与人交流的事情,自就要让赵良嗣负责。 剩余之人四百左右,由燕青带领,皆是精锐汉子,其中少数,跟在左右,多数,有些昼伏夜出在山野,有些也出入城镇,打探各地情况…… 夜足够深了,泥沽河那边,起了几盏微弱的灯火,闪烁几番。 卢俊义看到之后,立马就说:“上船,过河!” 燕青先带人过河,虽然卢俊义联系的都是昔日的老伙计,但此番不同,苏武亲自过河,任何事都没有安全重要。 只待燕青带着一盏灯上船,灯笼光线昏黄,在夜色笼罩的河道上慢慢摇曳而去。 这盏灯是不上岸的,就留在船上有专人看守,灯也是不能熄灭的,这是安全的信号。 只待这盏灯乘着船再回来,才表示河对岸一切正常,若是对岸出得一点意外,这盏灯立马就会落水。 好在,卢俊义走私生意上的老伙计着实不错,一切顺顺利利,显然,那老伙计也不知道卢俊义此番来可不是做生意的,更不会知道卢俊义的商队里有何等人物…… 接着,苏武再上船,此去,只运送四五十号人,还有大量货物,且燕青还会回来。 其他人,再有安排,由燕青带着从各处偷渡,只为隐秘,不使人怀疑。 苏武连撤退计划都想好了,若是一切顺利,就还从这里回来。若是不顺利,遇了险,那就直接从雄州那边回。 从燕京去大宋雄州,也不过二百里地,若是奔逃,两个日夜就可到。 苏武更也自信,这四五百人冲杀而起,一路往南,辽人在燕云十六州南边,还真就挡不住。 更也还有一点,此时此刻,大宋与大辽,还并非有敌对关系,甚至,关系极好,至少明面上关系极好。 这一百年来,宋辽,那是兄弟之国,以辽《澶渊之盟》的文字版本,辽国是兄,宋是弟。 当然,以宋的盟约文字来说,两国不分兄与弟,就是兄弟之国。 且,两国外交关系,在这一百年来,虽然偶有纷争,但整体而言,那是越来越好。宋有什么事,辽国必派遣使节去祝贺或者悼念,辽国有什么事,宋亦然。 乃至,宋仁宗去世的时候,辽国皇帝还会在皇城里给宋仁宗立牌位祭拜祭奠,沐浴焚香不在话下…… 辽国,契丹人之汉化,也到得无以复加的地步,辽国皇帝亲口来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也还有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之宏愿:愿世世代代生中国! 千年之后依旧能看到其佛像篆刻之原文:白银千两,铸二佛像。威武庄严,慈心法相。保我辽国,万世永享。开泰寺铸银佛,愿后世生中国。耶律鸿基,虔心银铸。 辽人而今,就把自己当做是中国,这是法理法统上的认可,乃至也是与宋国的一种竞争。 辽,契丹,昔日大唐之民也,辽之天子,而今也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承接的也是大唐的衣钵。 要问宋人接受这一点吗?口中不一定接受,但心里,其实已经习惯了,习惯成了自然,也是一种变相的接受。 就说宋的诗词,宋的文章,宋人的手札,宋人的所有传世文字,从来没有过只言片语去表达对辽人的愤恨,哪怕苏轼,表达情怀,说的也是“西北望、射天狼”。 也就是说,历史之中,澶渊之后,很快,宋辽就不是敌人,不论是民间也好,朝廷也罢,情绪情感上也并不敌视对立,乃至越发向好。 这也是苏武敢去辽国的真正原因之一,哪怕退一万步来说,苏武当真就在辽国被擒拿了,辽国也不会把大宋枢密院直学士杀掉……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开始敌对呢?就得大宋真起了二十万大军而来,那一刻,两国才会再次开始敌对起来。 那一刻,若是站在而今辽人的角度上,宋人何其可恨?背弃盟约,背弃百年之好,背弃了一切,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那时候仓促南下应战的七千辽军,情绪上的愤恨,也是无以复加的地步。 苏武来了,从大宋到了大辽,从一个中国,到了另外一个中国。 也当真不假,只看这燕云之民,与宋无异,连穿着打扮与劳作方式,也一模一样,当然,他们本就是汉人。 先入武清城,只看这城池之内,处处皆与大宋相仿,文字更不用说,契丹人也创立了契丹文,也推广过,但就看这武清城池里的诸般牌匾,便也知道契丹的那些达官显贵,许不一定都懂得契丹文,但一定都懂得汉字。 乃至,宋辽之间,还要在文化文艺上比拼,辽人填写的诗词,那也不差,辽人的学士,更也是学富五车之辈。 乃至辽国的皇室,皇后嫔妃,那也以能填词唱曲为荣,还有辽国的皇后,竟是以填写“艳词”闻名…… 更也要说辽国的民族政策,对汉人那也是极好,明面上许还有些区别,但实际上已经到了一视同仁的地步,乃至朝堂之上,汉官也是无数。 也是辽国没立国的时候,契丹本就是大唐坐下驱策之犬马,立国的时候,就得到了很大一批汉人的帮助,后来,汉人当宰相,当权臣,乃至当“摄政王”,都是平常之事。 辽国之汉人,对辽的归属感,那自不用说。 乃至,辽国统治草原,频频出征平叛,草原上属于辽国的各大招讨司与军司,里面充斥着无数汉军与汉官…… 历史上,只待金灭了辽,契丹人与汉人,就开始不分了。再过一些时间,蒙古灭了金之后,契丹一族就彻底没了,直接都归到了汉人之列,从此,契丹一族之名,就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苏武随着商队,在武清城池里逛着,其实也有一种好奇,真要论苏武此时对辽国有多少仇恨,其实也没有…… 所以,苏武的心情,很轻松,却也并非闲逛,时不时要看一眼那城墙之上,也时不时看一眼那城门之处,甚至还有意往那城中驻军的军营附近去转悠一下。 李纲也在身旁,心中之惊讶也是无以复加,只管来说:“没想到这辽国城池,竟是兵力空虚至此!” 赵良嗣在旁答道:“这几年,已然不知经过几轮抽调了,失黄龙府,失东京辽阳府,失上京临潢府,而今中京大定府在围,哪里还有那么多兵马能闲置在此。” 李纲点着头:“是啊,国破家亡啊……” 苏武甚至在李纲话语里,听出了几分悲伤之意。 苏武只管来说:“采买好了蔬果肉食,继续北去。” 这武清,就是闲逛一下,接着走,百十里外,是漷阴城,便也是延芳淀所在,几百里延芳淀,水草丰茂,走兽驰骋,鹿在呦呦,大雁也归…… 再往西北不远,也是百十里,就是燕京城,来日,金国也会在此定都,元朝也会在此定都,大明朱棣会定都在此,满清亦然,直到新中国也在此处。 辽国此时此刻的天子,名叫耶律延禧,难以评价之人,但其人生结果,也是有趣,最后竟是与赵佶一样,为女真俘虏,兴许还与同为女真俘虏的赵佶见过面。 两个兄弟之国的亡国皇帝,也不知相见之时,会是如何一番场景。 燕京城到了,苏武抬头去看,城池之大,虽然比不上汴京城,但可比杭州城。 城门之处,兵丁不多,城墙之上,也是稀稀拉拉几个…… 苏武心中一松,也知道,不是辽国人愿意如此,也不是辽国所有人都真的天真到不防备南边之宋,而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山穷水尽的地步,使劲浑身力气,也挡不住女真铁蹄南下,又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 在城门之处缴纳了商税,商队四五十号人,带着二三十辆车,进城去,并无什么麻烦,也没人去仔细盘查什么宋人奸细,宋人,哪里会有奸细呢? 宋人的商队,好几十年来,也从来不是严查的范围,只管孝敬好,给够钱…… 苏武入城之后,第一感受不是其他,而是辽国人对于佛教的推崇,城池之内,到处都是大小佛寺,大的自然就像汴京城里的大相国寺一般,小的不过一两间屋子,真是到处都有。 赵良嗣在给苏武解惑:“大辽历代天子,皆是崇佛,大辽之天下,各地佛寺,多如牛毛,燕京城里更是多……” 苏武知道,而今宋与辽,其实真是一回事,内在里外在里,没有什么区别…… 说辽是中国,这话其实一点水份都没有。 寻地方住下,然后把人派出去,卢俊义当真去卖粮,赵良嗣要去找一个地方。 燕京城皇城之西,有大宅,住的是大辽参知政事、漆水郡王、大辽此时实际上的宰相,汉官李处温。 今日有人来拜见,有礼有节在门外,先掏了一大串铜钱去,与那守门的小厮躬身一礼,再开口:“在下有一封书信,机密要事也,烦请递送到李大王当面,万请递送当面,事关家国社稷,慎重慎重!” 没什么里哨的,说着,那人就从怀中掏出信件去。 那小厮早已接过钱,再接过信,问了一语:“你唤个何名啊?” 来人名叫赵良嗣,却开口来答:“在下名宋来,宋国之宋,来去之来,若是李大王看了信要寻我,只管往头前不远德成酒家去寻,今日我在那里等候,若是今日不来寻,我自去也!再请!” 那小厮先把那一大串铜钱放在身旁另外一个小厮之手,再点点头:“嗯,大王倒也在家,你也先别走,我去去就来,若大王不理会你,你自去就是,若是寻你也好寻……” “多谢多谢!”赵良嗣频频躬身。 那小厮飞奔而入。 竟然不得片刻,当真又飞奔而出,小厮开口:“进来,大王要见你!” 赵良嗣闻言心中一喜,却又莫名心中稍稍起了紧张,转头去看一眼右边街角,那街角之处也有一人,轻轻点了点头。 赵良嗣深吸一口气,往这大宅而入。 穿堂过院,直去一间书房之内,书房里坐了一个人,年岁不小,须发有白,面容白白胖胖,却是一双眼睛如同鹰隼看人。 只待赵良嗣入内拜见:“小人宋来,拜见大王!” 大辽漆水郡王李处温摆摆手,示意小厮离去,便来开口:“你这口音,倒是个辽人。” 赵良嗣点头:“小人自是辽人。” 李处温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纸,就问:“这信中没头没尾,不过八个字,立里为使,顿首大拜,这是何意啊?” 赵良嗣笑了笑:“大王何等人物,岂能看不懂这点小小伎俩?” 也着实是点小伎俩,赵良嗣叫宋来,立里,就是个童,李处温又怎么可能看不懂?若是真看不懂,也就不会叫赵良嗣进来了…… “看来你不是此人,人在何处?”李处温不苟言笑,严肃非常,鹰隼一般的眼睛,只在赵良嗣身上扫视。 赵良嗣稍稍有些犹豫…… 李处温立马就道:“既然来了,却不见人,那何必来哉?” 赵良嗣却答一语:“小人斗胆,有一语要先问。” “你说……”李处温面色一黑,手中却也有动作,那八个字的信纸,在他手中慢慢在撕。 “兄弟阋于墙,共御外辱乎?”赵良嗣有固定台词。 却听李处温一语答来:“兄弟百年为好,何曾阋于墙?” 赵良嗣闻言大喜:“大王稍待片刻,小人这就去请!” “速去,何必弄得如此麻烦!”李处温一语来,着实有些不快,既是宋使来了,光明正大来就是,搞这一出是何必? 李处温当然也知道,这个宋使,怕是不比以往,是麻烦上门了。 也是苏武胆大,他何曾有过天子之命?乃至童贯又何曾知道自己派了什么使节? 片刻之后,苏武入了李处温的书房,稍稍一拱手:“见过大王!” 李处温便也打量起了苏武,心中有话,直白来说:“你这宋使,好生年轻!” 苏武笑问:“大王不若先赐个坐?” “坐就好!”李处温手一抬。 苏武坐到一旁,再来说:“而今之世道,年长者,多瞻前顾后,唯有年少者,才有锐意进取之心!” “唤个何名?”李处温眯着眼。 “大宋枢密院直学士,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小字,子卿,再拜!”苏武有礼有节。 “苏武……”李处温重复一语,只道:“大宋官场,倒也多有关注,昔日不曾听闻有个如此年轻的苏武崭露头角……” “大王是要看什么凭证?是要朝廷的诰命文书,还是在下的官职印鉴?”苏武问道,这李处温何等老辣之辈,怎么可能几言几语就取信于人? “你既是宋使,旁的不要,国书呢?”李处温问道。 “无有!”苏武摇头。 “寻死不是这般……”李处温语气一冷,两眼之间,已然就剩下一条缝隙了。 (兄弟们,今天本来要请假的,只赶出来这么多,抱歉抱歉,先别骂,我请假极少的,一个月最多一两天,这个月也就请了弟弟结婚那一天,后面会多起来,过渡剧情也差不多了,节奏又会快起来……) (本章完) 第223章 你到底要说什么? 第223章 你到底要说什么? 只看李处温鹰隼一般的眼睛只留下了一条缝隙,其中凶恶不言而喻,苏武却也不慌,慢慢来说:“岂能来寻死?大王,此来三事尔,夺嫡,战事,后路!” 李处温的双眼慢慢张开了不少,再把苏武一打量,忽然又说:“近来倒也听闻,宋童枢密座下,出了一员骁勇之将,名唤苏武,就是你了?” 苏武笑着点头,这个“世界”,就两个大国,一个宋一个辽,辽人还在汴京有常驻使节,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宋近来出了一个苏武? 李处温刚才之语,不过就是个下马威而已,那拿捏人的一些小小手段。 李处温再来说:“你小小年纪,敢如此只身来燕京,倒是有那几分如战阵一般的骁勇,那你就来说说这三事吧,说得好呢,无有什么国书公文,你便也是宋使,若是说得不好,那兴许你就是金人的细作……” 苏武哈哈一笑:“大王好手段,那在下就来说说,大王听听看……” 李处温后背往椅子上靠了靠,面色和缓不少,老神在在,眼也不看人,甚至还在整理自己的衣袖。 苏武只管开口:“先说夺嫡,辽天子之下,不外乎文妃生晋王,元妃生秦王,其余皇子,暂不在此列,不外乎也是文妃在外有东路军都统耶律余睹,元妃之兄,乃是北枢密院使萧奉先……” 李处温淡定一语:“这点小事,世人皆知,说来无趣……” 苏武点头,只道:“所以,乱事要起也!” “嗯?”李处温转头来看,便道:“胡说八道!” 苏武笑着:“耶律余睹如今兵马在握,人却在外,萧奉先人在朝中,且交际广泛,权柄在手,这般,岂能不起乱事?自古大辽,夺嫡之事,从来血腥,无有例外,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 苏武所言不假,不论是辽国也好,西夏也罢,都在学大宋的制度,严谨来说,都在学大唐的制度,但其中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皇权更迭从来不能平稳,从来血雨腥风,不是外甥杀舅舅,就是侄子杀叔父…… 这一点,唯有大宋,算是基本解决了这个问题,皇权更迭基本是平稳过渡。 苏武把这话一说,李处温却是也笑:“本王乃是汉官,从来不管这些事……” 苏武听得懂,契丹人,就两个大姓,一个是耶律,一个是萧,弄来弄去,就是这些人。 便道:“大王身居高位,宰相之尊,又怎么可能当真不管这些事?大辽如今已是这般局面,还要再起内乱,后果不堪设想……在下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楚,大王身在其中,岂能不知?只怕有人已经就要动手了!” 这也是史实,且就是眼前之事,苏武说来自然自信。 萧奉先会先动手,弄死了文妃与晋王,在外的耶律余睹,便也就走投无路了,惶惶之下,直接带兵投了金,转头跟着金人就打破了中京城,让辽国在最后还有反扑之力的情况下,瞬间崩塌。 来日,耶律余睹也是金人攻宋的急先锋。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这种妖孽之事,越是家国沦丧岌岌可危的时候,越是要发生。 李处温听得苏武之言,老神在在的模样已然去了不少,只问一语:“你这个年轻人,倒是不简单,你想说什么?” “在下想说,此内乱之事,万万不能起,大王当从中斡旋才是……”苏武直白一语。 “哼……本王看来倒也不然,苏学士怎会这么想?你乃宋官,大辽越乱,你岂不是越喜才是?”李处温岂能随意信苏武信口雌黄? “非也,在我这个宋人看来,辽,强弩之末也,岌岌可危,却还在勉强支撑,女真,才是虎狼之辈,若是辽当真内乱而起,女真轻易大胜,得辽之土,得辽之民,还携带百胜的兵锋,南望大宋,岂是好事?” 苏武说的是真心之语,耶律余睹所部,本就是辽人最后所剩不多的精锐之兵,却因为内乱,不仅没有让女真人损失惨重,这般精锐人马还转眼就成为了女真的附庸,女真人真是赚麻了…… 女真人赚麻了,那就是他苏武亏麻了。 对于苏武而言,辽必是要亡,但只能是苏武赚麻了,辽人与女真死磕,女真亏麻了,这才是苏武战略之所在。 李处温听得苏武如此之语,自是有道理的,便再想夺嫡之事,他又岂能不懂其中,只管一语说来:“自古夺嫡,耶律与萧之事也,本王姓李,怕是难以斡旋清楚……” 这是担忧,也是无奈,他李处温手上又没有一兵一卒,他虽然是宰相,但辽国的宰相,多少有些不值钱,辽国分两院,南北大王院,还有南北枢密院,更有南北宰相府…… 这些很复杂,简单而言,就是辽国对统治草原游牧部落以及东北渔猎部落,是一套行政体系,类似于部落联盟的中央集权。 统治燕山南北的城池与汉人聚居区,那又是另外一套体系,类似于唐宋的中原制度。 宰相这个职位,在辽国并不代表着当真大权在握,而是一个行政或者干活的职位,是政务上的,真正掌权之辈,还是萧奉先那种北枢密院使。 这就是辽与宋最大的区别,别看都叫枢密院,辽国的枢密院,那才真是权柄在握。 换句话说,在辽国,掌管兵马,才是一切的基础,是皇权更替的根基。 李处温想要以一个汉官宰相的身份去斡旋耶律与萧家的事,那多少有些无能为力。 苏武好似一点都不失望,便也接着说:“那就再说第二件事,战事……” “战事……莫不你大宋还要出兵帮我们打女真?”李处温显然认真不少,视线此时一直都聚焦在苏武身上。 苏武摆摆手:“那自是难以成行,大王说笑,我是想说,既然夺嫡之事不可避免,那战事之结果,就会越发凶险,大王当有预料……” 李处温深深皱眉,再看这个从大宋来的年轻枢密院直学士,看轻之意去了许多,叹得一口气去,便道:“接着说说吧……” “其实在下所言,皆是大王心知肚明之事也。两虎相争,若是枢密院使萧奉先胜了,那东路军都统耶律余睹……定然心中惶惶,为求自保,许……” 苏武顿了顿,只看李处温。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李处温立马来说。 “生死之间,大恐怖也,何况是身家性命一家老小?更何况那荣华富贵,岂能轻易而失?”苏武如此一语了。 历史上,李处温最后的动作,那是想裹挟皇族皇室南下归附大宋,最后失败了。 但此时此刻的李处温,境地远远还没到那一步,苏武也不可能上来就说什么“大王跟我们大宋干吧”,若真这么说,那真就成了取死有道。 所以,不免,就要一个循循善诱,循序渐进。 李处温眉头自然皱得更深,却说:“此……本王相信,耶律余睹,当是不会投敌叛国,他麾下之兵马,更是我大辽精锐之士,更不会随他投敌叛国。” 苏武笑道:“大王心中自有计较就是……那就说另外,一旦若是耶律余睹在夺嫡之中胜出,此好似汉末之军阀,为掌权柄,只怕大军就要入燕京来,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就好似大王您,本就是朝中之臣,昔日里与萧奉先多有交际,甚至也关系甚笃,岂不就是首当其冲?” 李处温转过视线去,远远看向书房门口之外,视线有些散…… 苏武立马再加一语:“所以,大王心中,夺嫡之事,唯有萧奉先胜,才是最好,但萧奉先若胜,后果却也不堪设想……可惜了,辽人夺嫡,从来血腥,哪个都怕,哪个都惊,向来都要真动手,不似大宋,安安稳稳……” 李处温视线不回,以往他不是不想,他也想得多,只是如今这国家处境之难,每日忙碌无数,又哪里敢深想这些雪上加霜的事? 李处温不是不努力,为了把这个烂摊子最后撑住,他也是绞尽脑汁,钱也好,粮也罢,军械之物,皆出他手,只希望前线能顶住,顶住了才有其他,顶不住,万事休矣。 而今,苏武一番言语,好似在说,顶住了又如何?自己人要瓦解,非敌之祸也,非战之罪也! 苏武话语还来:“不免就要说说第三件事了……后路,这后路啊……就是我来之目的,大王,无有他意,若是辽能胜金,那自再好不过,只管是辽人顶着虎狼之辈不得南下,我等宋人日子倒也安稳,且辽还需要我大宋资助,到时候许还真是一个兄友弟恭之景也,若是一切真的万劫不复,在下想说,辽宋,兄弟之国,大王更是汉人血脉,若是愿意让我等搭一把手,我等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处温收拢视线,转头看来…… “大王许有疑虑,便也不说什么兄弟之国,汉人血脉,就说大势,就说谋略战略,若辽真亡,虎狼之辈就在眼前,搭这一把手,岂不也是救人帮己,此利益之所在也!” 苏武把话,全说完了,诚意满满。循循善诱,循序渐进,到这里,就完成了。 李处温慢慢起身,深深叹了一口气,唏嘘一语:“童枢密,真是好谋略啊……” 苏武不接话,这个时候没必要装逼,更没必要说这不是童枢密的谋略,而是我苏武的谋略。 却听李处温再来一语:“你也真是个大才,不仅战阵骁勇,说客之能,口才之上,也着实了得非常!大宋出人才啊……” “大王谬赞……”苏武也起身。 “你想说的话倒也说完了,本王倒也都听得进去,此番你密使而来,许还有最后图穷匕见之语吧?”李处温问道。 “有,但也不是什么下作之事,更不是什么卖国之事,不外乎一事而已,消息之通畅,愿多多与大王交流,如此,我等也好时时刻刻明确知晓辽与金之事,如此也好先行应对……” 苏武把话说得很是漂亮,策反一个人,从来不能心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也是一个循循善诱,循序渐进,先从通点消息开始,无伤大雅,人家心里也没有负担。 果然,李处温开口:“此般不难,如今看你,当也是行事缜密之辈,你只管弄一个严密章程,每日与你通些消息也无甚……” “在下代童枢密拜谢大王!”苏武躬身一礼。 “你所言之意,本王心知肚明,而今还不到那个时刻,若是真到那个时刻了,再来与你们相商,你带此语回去,想来也能交差!” 李处温忽然这么一语来,苏武听得还有些愣,他还想着循序渐进,却是李处温自己提了提速度…… 苏武不免也想,这是为何? 立马也想通了,若是真到了家国倾覆之时,李处温岂不也是那达官显贵之人,留一语话,就是留了一线生机,留住了后路…… 他主动留这一下,又有何不可?也不损失什么。 苏武便也惊喜:“此言,一定带到,多谢大王与我留此情分,有这一语回去,当真就好交差了……” “你说……”李处温忽然如此一语就顿。 苏武敏感非常,立马说道:“大王只管问就是,如今已然这般说定,已是倾心而交,只管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出谋划策,不在话下!” “你是善战之军将,谋战之事,当是才能不凡,若是耶律余睹真的叛国投敌,那真是塌天之祸,可当如何是好?”李处温竟是真问。 苏武只管就说:“若是如此,中京大定府说破就破,自当还是稳住战局战线,全线收缩至燕山一线,再起军伍加强守卫,燕山防线,万万不能破,燕山一线若破,燕京也就不可能守得住了……” “嗯……此,一般之语也!”李处温不满意,也是苏武之语,没什么干活,是个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那苏武再说:“燕山若固,女真兵锋定然不止,更要想其他之法,真说起来,唯有分兵从草原那边,进军西京大同,破大同,便也绕过了燕京北边燕山防线,大同一破,再往东来,直逼燕京!如此,两线作战,辽……” 辽也就要亡了,也是大辽如今,真正掌控之核心,就剩下燕云十六州这块狭长土地,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也就是没有什么战略纵深了。 苏武所言,其实,也是历史发展的走向。 李处温如此才点头:“所以,西京之守卫,也是重中之重!” “然也!”苏武点头,其实还有话语未说,这大辽还有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那就是大辽之天子耶律延禧。 这厮,一惊慌就要逃,一逃就是人心涣散,耶律余睹一反叛,中京一破,耶律延禧第一反应不是去稳固燕山防线,而是逃跑…… 本就是崩溃之局,最后倚仗地利或许还能支撑一二的时候,一崩再崩,最后一线生机,全部丧尽…… 如此亡国,岂不也教人唏嘘? 李处温第一次,如此透彻的去想这个国家未来可能的走向,也是苏武把他带到这个许多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里面…… 宰相宰相……此时此刻,不免也有一种无奈的悲哀…… 苏武不多话了,他就静静在旁站着…… 直到许久之后,苏武忽然一语:“大王手下无兵马,所以,定要处处小心,处处先谋,万万不能……” 苏武之意,其实直白,这个世道与局势,没有兵马之人,便是连最后一点逃生的能力都有欠缺…… 李处温点点头:“苏武……苏子卿……这个名字啊,许来日,真要名动天下。” “大王如此抬举,着实受之有愧。”苏武习惯性谦虚一语,还有后话:“也说这兵马之事,其实,大王可有一支兵马在侧……” “嗯?”李处温着实意外。 此时此刻,苏武只管直白:“怨军,郭药师,若是大王有暇,不如与他见一见,就如今日你我,如此见一见……” 这已经是明示了。 “他如何?”李处温疑惑在心,何以一个宋人,来说这话? 苏武不答李处温的疑惑,只是来说:“他麾下兵马虽然不是很多,但善战之辈倒也不少,若是危急之时,有他在侧,许关键时候,多几分保障……” 李处温点点头:“你既是如此说了……那此事,想来差不到哪里去,本王自见他一见,试探一二……” 苏武嘿嘿一笑:“定有收获!” 李处温忽然一语:“这大辽之事,莫不皆在你之掌控?” 苏武连忙苦笑摆手:“侥幸得知一二,就这么多,多的就真不知道了……不然,何以如此犯险来拜会大王?” 李处温也微微一笑:“你这一来啊,倒也不知为何,当真教我心安几分……” 这话,是给苏武的一个态度,他真能不知道为何心安吗? 人在危机的时候有了后路,岂能不心安? 苏武笑来:“不免还是要说那句话来,兄弟之国,汉家血脉,终究是一家人!” “此时再听此言,倒也听得进一耳,女真虎狼之辈也,蛮夷罢了……” 算是彻底成了,苏武心中心情大好,拱手:“那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在下会在燕京城里留一些人手,那个宋来,就留在大王身边听用,他本辽人,旁人起不得疑心,信件来去之事,皆交给他来处理就是,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处温点点头:“本王倒也无甚担忧,也是一心为朝廷为社稷着想,而今城内人心惶惶,夺嫡也好,战事也罢,忙乱一团,也没人会去在意什么宋人之事……你也不必担忧其中……” “那在下就放心了。”苏武还真就放心不少,也还担心燕京城里有什么辽国朝廷的机密机构,监视诸多官员臣子。 显然如今,大厦将倾,哪里有人还顾得上这些……宋人此时此刻,也不是敌人。 当然,不久之后是…… “告辞!大王多多保重!”苏武一礼。 “去吧,来日许当还能再见……”李处温心思也有变化,苏武是个象征,象征着后路,象征着最坏的情况下的一根救命稻草。 用不上,再好不过,要用上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掉链子。 苏武出门去也,一直出门,一直走,并不与人交谈,只是明里暗里,几十人在左右悄悄跟随,这也是头前的严谨计划。 众人悄悄跟随,为的是查看苏武身后,有无其他人跟踪…… 只管是有备无患。 直到苏武兜兜转转,再回住处,其实也无人跟踪而来。 再见众人,李纲急忙来问一语:“成了吗?” 苏武笑着点头:“成了,比头前想的还要顺利。” 李纲大喜:“辽之宰相,如此也算通了宋,为将来之事,再好不过,大利也,苏学士此番之功勋,真是太大了!” 赵良嗣也激动起来:“那他同意让我随去身边走动吗?” 苏武点头:“自是同意……” “好好好,学士之才,如秦之张仪,合纵连横,谋天下之大局!”赵良嗣当真就夸。 众人刚才,在苏武进那宰相府邸之时,都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只管那是龙潭虎穴,苏武一去,九死一生。 此时顺利而归,众人岂能不激动? 便是李纲再说:“若是天子知道学士今日之功,为家国之事,犯险至此,再如何封赏也不为过啊!” 苏武却来一语:“此乃最机密之事,不传多耳,不与人言,直到当真燕云归复之日,才可再谈!” 李纲连连点头:“知晓知晓,更也知学士不是为那点功勋封赏前来犯险,此忠义无双之举,来日,定要史书留名,只待老迈去,我当愿去修史,就修这一段!好教子孙万代皆知,何为楷模,为家国事,当生死置之度外,不当惜身!” 苏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算不得什么,李御史言重了。” 不想李纲大义凛然:“我辈读书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当如此修史!” 便是此时,吴用看向苏武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热切。 苏武不接李纲这些话语,直接来说事:“要挑人留在此处,就留燕小乙在此,如此大事,万万不能出得差错,此乃泼天之功,史书留名之事也,书信来去之路,就按照咱们此番来去之法,过得一些时日,只当那李相公也习惯了,多信任了,再请他帮忙也可,他当也有心腹人手,有他帮衬,事半功倍……一定要保证,书信往来,时时刻刻,及时且通畅!” 燕青上前:“得令!相公放心,我自以死成事,百死!” “好!”苏武点头,一圈人看去,此时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模样,便也都知道,燕云之事,成功的方向上,今日往前走了一大步。 “事已成,不必多留,把人手挑定,沿途安排,我等明日就返。”苏武说着,也是松下一口大气。 李纲却也皱眉:“倒也不知弹劾之事如何了……” 苏武开解李纲:“若成,再好不过,若是不成,我等只管回去积蓄粮草,整军练兵,厉兵秣马,搏命一番!” 李纲闻言来说:“军将士卒要来用命,学士也亲身犯险至此,若是来日还有那些腌臜之事,我心何安……我为御史,罪责大也!百死难辞其咎!” 苏武看了看李纲,这李纲也真是……君子!君子,活得其实最累! 所以,世人多不愿当那真君子…… 却是世间,竟也真就有真君子,岂能不叫人敬佩? “不关李御史之事,如今,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苏武还是安慰。 李纲先是一语不发,眉头之间皱松几番,眼神死死盯着地面,忽然开口:“若是弹劾之事不成,我便进京,咆哮朝堂,咆哮天子驾前,死谏!” 苏武听得一惊,连连摆手:“不必如此,万万不必如此!” 此时此刻的李纲,还有点……天真!许将来不会这么天真,年纪大了之后不会这么天真。 当今那位天子,是能咆哮朝堂解决问题的吗?是能死谏就搞得定的吗? 当今那位天子,待人最好,行事之上,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看远近亲疏,李纲之法,不可取也! 只会让天子难堪,只会让天子无颜,只会得天子不喜。 那位天子,最重自己的心理感受,便也是最重自己的脸面,他要的是人夸,不是要听人咆哮来骂! 却是李纲眼神不散,坚定非常:“家国社稷,当是朗朗乾坤,今日随学士犯险来此,深受感召,我辈为国,岂能瞻前顾后?学士合纵连横,上阵骁勇,我辈御史言官,就当直谏死谏,如此,各司其职,天下何愁不兴!” “再说,再说再说……”苏武觉得李纲是在做傻事,得劝,作为朋友,真得劝,如此一遭,天子不喜,来日,李纲就难用了,苏武还想用它。 李纲却是面色严正,拱手一礼,不多言。 夜,深…… 苏武回到屋内,长吁短叹,作为好友,苏武是要阻止李纲做傻事的,苏武头前就想,要还李纲一个热血人生,一旦李纲陷入不可用的境地,还怎么让李纲这辈子热血起来? 岂不更是郁郁寡欢? 唉……这君子,真难弄。 却听门外敲门声,是吴用,苏武应他进来。 吴用先是拱手,再来说话:“相公……忧心何事?” “你来都来了,也就不必问了……有话直白来说。”苏武岂能不知吴用之能? 吴用倒也不尴尬,微微一笑:“相公……若是愿听,那下官就当真说几句……” “说……” “相公,李御史若是当真愿去咆哮朝堂,去直谏死谏,其实……再好不过……不仅不必阻止,还当暗地里推波助澜才是……”吴用如此一语,便立马关注起了苏武的表情变化。 “这是什么话?”苏武已然来气。 吴用立马更说:“相公息怒,相公向来心善,待人义薄云天,所以,这般话语,也就只能由下官来说……其实……君子之流,最悲戚,莫过于……” 吴用顿了顿…… 苏武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兄弟们,晚安……) (本章完) 第224章 那我随你同去吧 第224章 那我随你同去吧…… 吴用是想说很多话,但他也犹豫,更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看着苏武不耐烦的模样,吴用吞了吞口水之后,面色一定,当真来说:“相公,君子之流,最悲戚,不外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苏武岂能听不懂,答得一语来:“我与他如今交情甚笃,何必教他如此悲戚?” “相公,如此,也是好事啊!”吴用语气有些急。 “好在何处?坏处倒是不少,本还可用,如此一来,往后如何来用?”苏武就问。 吴用再次吞了吞口水,甚至还舔了舔嘴唇,一语来:“明月照在沟渠中,这不还有相公对他义薄云天吗?此人心之道也,既是如此刚正不阿之辈,又在士林之中大有清名,且如此一番直谏死谏,岂不更是天下闻名?天子不用,宰相不用,相公来用……如此,岂不……” “你……”苏武一语凝噎! 吴用既然话语说出口,那就是连珠而来:“天下事,一在兵锋,二在人心,相公如今渐携兵锋之威,此时,再取人心之道,若有大事,可成也!” 苏武噌的一下从座位上坐起,怒目就瞪:“吴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下官胡言乱语,死罪死罪!”吴用立马往地上跪去。 就看苏武脚步在屋内来去,耳朵竖得高高,眼神左右扫视,扫视屋内屋外!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唯有苏武脚步之音。 许久之后,吴用忽然又说一语:“如此,立于不败之地也,不论朝廷大事小事,相公都可应对自如,下官说的是这个意思……” 刚才,吴用是豁出去了,此时,心中惶惶,正在话语找补。 苏武闻言,慢慢落座,再看吴用,先说一语:“你这人,最擅长这些人心之暗,最喜欢揣摩揣测这些无有之事,你这般人,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古人……” “敢问相公此人是谁?”吴用抬头来问。 “弘农杨氏,杨修!”苏武厉声在答。 吓得吴用浑身一颤,连连来说:“下官之言,皆是为相公谋虑,相公即便来日是出将也好,入相也罢,如此招揽人心之法,皆是必要之手段也!” 苏武俯视一眼吴用:“我知你今夜为何来言此话,只当是说破一些什么,你从此就是唯一之心腹,唯一可谈某些事的人,如此,将来也是大功……” 苏武如此之言,是在告诉吴用,不只是你吴用会揣摩别人,别人也会揣摩你,这世间之人,有傻子吗? 你看我苏武,脑门上写了“傻子”二字吗?你这找补来找补去,我苏武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只管这一语去,吴用连忙低头:“下官万万不是此意……” 苏武不管这些,只管再说:“也不怕与你说,这世间之事,虽然难以料定,但万事,皆有一个前提,家国一体,远远大过任何事,这天下亿万子民,也远远大过任何事,我昔日曾在天子面前有言,愿复汉唐之荣光,此言发自内心,一字不假,如此,才谈私利。倒也不是我苏武如何大公无私,但中国之事,上承秦汉与唐,下接子孙万代,面对祖宗,面对当世之人,面对后世子孙,若想问心无愧,复了汉唐之荣光,乃至超越汉唐,如此言私,便是大公!祖宗也好,当世人也罢,后世子孙,就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你可懂得其中道理?” 吴用一边听着这番长篇大论,一边下意识慢慢抬头去看苏武…… 这一刻,吴用许真懂得了,他开口了:“下官只以为自己看透其中,却不知相公是如此宏伟之志,是下官坐井观天,是下官眼界浅薄,是下官之罪也,往后再也不敢妄议相公之事,万万不敢,还请相公恕罪!” 说起来,道理很简单,有李世民之功,才有玄武门那一变,当世也好,后世也罢,瑕不掩瑜,只当笑谈。 哪怕是大节之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占全了,杀兄弟,囚父亲,篡夺皇位,谁真把李世民拿来骂了?有几人不是对天可汗敬佩有加? 若无这般泼天大功,就说那赵匡胤,后世子孙,哪个不把他来笑,哪个不把他来骂? 说得这么多,好似篡夺之事,当真就是带兵往汴京一进,万事成也,怎么可能? 国家安稳,百姓不死伤,同室不操戈,过亿的人口不腰斩,且还有泼天之功,那日入汴京,只问这天下,是骂是夸?又是几人来骂?几人来夸? 任何事,都说一个资格,资格到了,做什么都行,资格不到,不外乎就是戚戚小人也! 苏武再看吴用,这厮,不是说他不聪明,也不是说他没能力,就是满心都是戚戚小人之心,一天到晚钻营的就是这些事…… 苏武一语来:“许多事,阳谋可成,就不必阴谋,许多事,光明正大可为,就不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受教,下官受教。”吴用连连点头。 “起身……”苏武抬手。 “多谢相公如此教诲!”吴用起身一礼来,却是后背汗出如浆,他刚才是豁得出去,却也知道,此事一旦豁个不好,这位苏相公杀人,那可是一点不手软。 “人命都是人命,人命从来贵重,谁都有家人亲眷,一心谋那些封侯拜相之事,想的都是那些什么大事大业,视人如蝼蚁一般,岂不知,终有一日,天下人都读书,天下人都读史,天下人都能写字,蝼蚁会重新来看一切……也看你……” 苏武说的有点搂不住了,气氛已然至此…… 吴用点着头,却也来说一语:“相公,下官适才,多是胡言,胡思乱想之胡言,梦魇了一般,知罪也。下官却也还想说,李御史真要做那事,旁人拦也拦不住……” 这话听得苏武一愣,真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吴用见状,再说:“更也不是相公拦得住的,君子所为,性命可托,三军可以夺帅,匹夫焉能夺志?” 苏武叹了口气:“唉……我自多劝,劝不住,那就让他去吧……” 却是吴用闻言,心中又微微一喜,似乎……事情兜兜转转,还是这么回事了,刚才相公那一番话,他听进去了,更也知苏武之志,但有些事,是苏相公也挡不住的事…… 这事,终究还是会这么发展…… 其实说白了,就是让李纲去失望,让李纲骂天子,骂朝堂,李纲来骂,强过天下无数人来骂,李纲一骂,天子就会威严大失…… 这就是好事,再回头来,李纲对天子对朝堂之失望,在李纲而言,来日,许某些大事,做起来的阻碍就小了不少…… 这才是吴用心中钻营出来的阴暗手段。 苏武又岂能不懂?只管一语:“你不必多想,更不必多谋,只管一心谋在战事上,先收燕云!” “是是是,下官知晓,下官这就出去……”吴用起身出门去。 苏武却还叹着气…… 只待第二日,众人出发,按原路回宋…… 苏武再看身旁跟着的李纲,怎么看怎么难受。 李纲似也有感知,便问:“苏学士心中忧虑何事?” 苏武一语来:“忧你赤忱一片,怕你心中悲怆,忧你刚正不阿,却觉得世道艰难……” 李纲哈哈一笑:“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岂能不知世道艰难?昔日从天子身旁贬去福建,岂不艰难?再如何艰难,还能艰难到哪里去?苏学士不必忧我,只愿苏学士此番,大破燕京城!” “燕京城,我会破的……”苏武如此一语,笃定非常。 李纲闻言,便是激动不已:“好好好,不论如何,哪怕我再去福建,便是去惠州去儋州,只要听得学士大破燕京城,我便死而无憾!” 苏武听得李纲这激动之语,心中莫名起了几分惭愧…… 只道:“别死,活着,活得长长久久,我也有大志,收复燕云只是其一!” “啊?那学士快说得我听!”李纲只感觉自己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 “破燕京,收燕云,再破党项,收河西,出西域,出草原,出羌塘,再置西域都护府,再想那万国来朝天可汗……” 苏武当真在说。 李纲看着苏武,便只觉得此时此刻,苏武当真在放光芒,这种理想梦想,别人说来,那是妄念,偏偏眼前这个苏学士说来,李纲满身上下,只感觉热血澎湃! “苏学士,我拭目以待,我等着,此生活个长长久久,一定等着看着,你可万万莫要食言啊!”说着李纲眼眶都在红润。 苏武认真点头:“只要不死,年年有捷!” “好!君子之约,一言为定!”李纲伸出一只手掌来。 苏武握了上去,握在李纲那只君子之手上,摇晃几下,话语朗朗:“天地为鉴,日月昭昭,再复汉唐,不死不休!” 李纲竟是当真有热泪在淌,把苏武的手抓得紧紧,激动之间稍有哽咽:“读书三十载,史书列如麻,每每读来,那些悲哀之事,一说耿恭十三壮士归玉门,还说高仙芝败在了怛罗斯,又说归义军白发苍苍举唐旗,每每念及,无不泪湿满襟……苏学士,此生遇你,人生大幸!” “不说这些,回宋,厉兵秣马!”苏武简单一语,却是心中也有激荡,李纲之辈,竟是也能如此动人心弦…… 两人手掌一握,就也好似在军中汉子往地上一跪,不免也是一种誓言。 李纲点着头:“回宋,你去厉兵秣马,我去斗那奸恶!” 苏武心中有语,厉兵秣马我是真有,斗那奸恶,你怕真不行…… 岂不是悲戚? 倒也不言,走吧…… 来时万般担忧,归时脚步轻快! 漷阴也好,武清也罢,渡过海河,就是河北最东之沧州。 沧州在宋,是什么形容词? 苦寒之地也!曾几何时,沧州也变成了苦寒之地。如此苦寒之地,牢城众多,大宋百姓犯罪,刺配沧州就是重刑! 其实此时此刻,沧州还能当养马地,大宋以往当真在此养过马,乃至后来,金国与元朝,也把沧州当做重要的牧马之所,为何? 因为沧州此时,沿海与沿河,有大量的生态湿地,水草丰茂。 当然,比起草原与河套等地,沧州并非一个养马的绝佳之选,能养的数量也绝对不会太大,但矮子里拔高个,这里当真算不错。 苏武经过沧州,不免也想着这些,他的马,越来越多了,圈在东平府,权宜之法而已,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若是想要长久繁育保育,眼巴前,沧州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换句话说,苏武的触手,要往沧州伸一伸了,沧州也近。 过了沧州,就是棣州,就是齐州(济南),齐州过去,就是东平府了。 怎么把触手伸到沧州来,倒也不难,只管是战事,战事但凡真正开始运作了,一切都好说…… 沧州这一条线,岂能不是京东军粮草补给的重中之重? 顺带养点军马算什么? 只管把这件事记下来,写在备忘录上,不能忘了操作,只等时机。 再回大名府,只当是苏武把河北巡边之事就巡了一遍了…… 梁中书依旧是东京留守,这回再来,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连招待的礼节都没有了,苏武倒也不意外,只管自己寻地方住下,然后,再去拜会一下卢俊义…… 其实,是私下里再见一见索超。 卢俊义家私密之小厅内,索超皱眉不止,更也在说:“哥哥,这回可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苏武问。 索超在答:“你此去好些时日,便不知晓,前几日,梁中书在衙门里召集诸多军将虞候,还有不少两衙官员,震怒不止,说是要严查在座之人,说有人吃里扒外云云……” 索超眉头紧锁,那梁中书要查出来的吃里扒外之人,自就是索超。 便也是头前李纲发到东京去的弹劾奏疏,显然内容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了,蔡京又岂能不知道? 梁世杰岂能不震怒?若是没有人为李纲提供这些机密账册,又岂能会有此番弹劾? 苏武便是开解:“不急,事情隐秘,兄弟只管安心,除了我之外,便是那李御史都不知道账册来自何处!” 索超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担忧不已,此时听了之后,稍稍松快:“如此甚好,还是哥哥行事缜密!” “那李纲,也不是无胆之辈,这事,便是谁来,他也会一力承下,牵扯不到你我!” 苏武再让索超安心一番。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哥哥说那李御史是个硬朗汉子,那定是不假,也还怕连累了哥哥前程,如此,那我就不忧了!”索超眉头一解,不听到苏武这番话语,他是睡觉都睡不好。 苏武点点头……也皱眉,其实,很多事,从开始做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回头之路,头前其实未想透彻,此时想来,才知其中。 这件事,看似隐秘,其实……有心人真要分析,哪里会有多难? 李纲名义上是王黼对付蔡京的刀,但李纲跟谁来的?不就是他苏武吗? 再问,这般军中机密账册,他李纲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自己能得到?那还能怀疑谁?不还是苏武? 这大名府的官员也好,军将也罢,谁最有嫌疑?最有可能接触到苏武?最有可能与苏武有私交? 岂还能不往索超身上来猜? 这事,既然如此了,就得干到底了!梁世杰必须滚蛋,不然,要不得多久,只待一个借口,索超就得滚蛋了。 若是如此,苏武岂不就是害了索超? 苏武在皱眉,却是忽然听得索超一语来:“不好,不好不好……” “怎么了?”苏武立马就问。 “哥哥快快回住处去,只怕留守衙门或者知府衙门有人已然去寻那李御史了!”索超话语急切。 苏武闻言,立马站起,转身就去,直奔住处去,也是一间客栈。 只待苏武在街道上狂奔一番,赶到住处,果然那客栈前前后后,皆被衙差包围,正也有衙差领头之人,推搡着门口的军汉,那军汉也不是泥捏的,拔刀相向,正在对峙。 苏武快步就到,只问:“怎么回事?” 军汉见到苏武,便把腰刀一收,归入刀鞘。 那领头的衙差来说:“我家中书相公要见一见李御史,特地派我来请!” 苏武视线一扫:“这般是请人?” “我家中书相公说了,此人,上书构陷忠良,蒙蔽圣听,实乃国贼,便是要与他当面对峙,且看他是受何人指使,问一问话语而已,却也不能教他跑了,便是如此了!” 衙差领头之人,却也不是个衙差,而是锦衣在身之辈,一个老头,苏武其实见过他,是梁中书家中的都管,姓谢,便也是昔日随着杨志一起押运生辰纲的仆人头子,便是他非要吃黄泥岗上那顿蒙汗药。 也是此人,后来为了脱罪,联合众人一起诬陷杨志,只说杨志与劫匪是一路人。 苏武看着这位谢都管,只管摆手:“要请人,只管是拜帖与礼节,这般,不成!那御史自随我来,我若如此看你们如抓贼一般抓去,我的脸面又放在何处?” 那谢都管闻言,却也皱眉,他来“抓人”,本就是等着苏武出门去才来的,哪里知道,苏武又回得这么快,这门还没冲进去,苏武就回来了。 也是苏武麾下留着守门的这些军汉,当真凶恶,恐吓几番不见效,推挤几番,还推不过。 事情闹僵了,那谢都管也是无奈,只管硬着头皮来:“老朽知晓苏学士乃悍勇之辈,但这里不是战阵,我等也不是贼寇,请个人罢了,苏学士何必如此与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苏武懒得多言,只管转身,却有一语:“回去,若是请人,好生来请,也看被请之人愿不愿意,若是如此抓贼一般,再来,别无二话,只管将你们打个满地找牙!” 苏武话语说完,着实也不畅快,身居高位,也还要与这些人这些事拉拉扯扯。 那谢都管更是进退两难,眼前这些军汉,本以为恐吓几番,自都两股战战,军汉也见多了,好打发得紧,哪里知道这里的军汉,这么不好打发…… 那谢都管便是一语来:“苏学士本是汴京高官,岂能不知我家中书相公与东京蔡太师是何许人也?” 恐吓不得军汉,军汉自是浑人,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恐吓恐吓苏武,苏武是有见识的人,只管天下,何人敢不把蔡太师放在眼里? 却看苏武脚步一止,站在门内往外看去,本就拉扯得心烦,便是一语问去:“你待如何?” 那谢都管只以为苏武是已经心虚了,便是头一抬,再言:“学士若是与了这一遭方便,来日我家中书相公与蔡太师,便也记得这番情分,朝堂之上,许也多有看重。学士若是不与这一遭方便,就是不把中书相公与蔡太师放在眼中,来日不免要受其中罪过!” 有时候,官场好似真不复杂,就好似在这谢都管几言几语之间。 大户人家,真出狂妄之仆,这话也不假。 只问,若是旁人,管他是三品还是五品,听得这谢都管的一番话语,还能如何? 苏武彻底转身了,从门内回到了门口,左右看得一番,稍稍抬手,指向那位谢都管,话语闲常:“若是今日不把这老汉嘴巴打烂,拿你们问罪!” 话语一落,苏武转身就入,脚步也快,再也不回头了。 倒是那谢都管闻言一愣,还愣愣抬手去指那飞快而入的苏武:“这这这……这是什么章程?哪里有这般的人?岂有此理……” 要问谢都管怕吗?他真不怕!身旁左右,乃至前后围着客栈的衙差,六七十人之多。 只看眼前军汉,不过十几个而已。 谢都管更不觉得这些军汉当真敢在大名府打自己。 却是不想,头前一个军汉嘿嘿一笑,开口说话:“老贼,刚才你耀武耀威,我便心中看你不爽利,却也忍了又忍,还教你推搡几番,哈哈……此时,嘿嘿!好!” “作甚?”谢都管还问一语,他还就不信了。 那军汉名唤范云,此时还笑:“好,相公威武,教我出气!” 说着,范云也不抽刀,身上也无甲胄,只是左右去捋那胳膊上的袖子,左右开口:“你们去打左右,我来打这老汉的嘴巴!” 话语一落,范云便从门口一跃而起,好似一步就去了五六步之遥,身形就在谢都管当面。 吓得谢都管浑身一抖,便是大喊:“来人来人!” 左右岂能不来人? 说时迟那时快,左右衙差已然就围过来,军汉十几,也奔跳而出,拳脚就起,嘭嘭在响。 再看那范云,一手揪住老汉的发髻,大巴掌啪啪就下,一边打还一边骂:“老贼还敢猖狂?” 巴掌再起,再骂:“你是条什么狗?还敢威胁我家相公?” 巴掌又起,又骂:“凭得你,吓得住我家相公?直娘贼,百万之贼当面,我家相公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这老狗也敢来吠!” 巴掌还起,还骂:“去你娘的狗东西,老子杀的人,比你见的人还多!” 谢老汉哪里能有还手之力?只管是被揪住了头颅,噼里啪啦一通来,倒是不打鼻头不打眼睛,就打嘴巴,精准无比…… 倒也不是眼冒金星,更不是鼻头酸辣,就是剧痛难忍,口不能言,还有那本就松动了的老牙齿,一颗又一颗在落! 只管还拿手想去挡一挡,却又哪里挡得住范云这般日夜打熬力气的军汉? 范云提他,如提小鸡,一手提着一手打,那嘴巴岂还能不烂? 再看左右,衙差倒也卖力,围来不少人,拳脚都起,却是军汉一个个如狼似虎,挨得一两拳脚去,好似不觉,挥出去一两拳脚,却是哪里有衙差受得住? 只管是几刻来去,躺倒一片! 只看左右乃至客栈之后,冲过来的衙差越来越多,只到眼前来,上前去打的衙差,却是越来越少…… 不得多久,好似大战莫名就停了,地上哀嚎的,左右惊慌的…… 还有那范云手中提着的谢老汉,被范云往地上一扔,一口吐沫其上,一语来说:“滚,若是不服,再寻人来打过!” 那老汉倒也不曾昏懵,跌落在地,先是坐着,再是站起,脸上有泪,口中呜呜有言:“吼吼吼,立闷吧一奏……” “滚!”范云哪里听得懂,只管把大巴掌再扬一扬。 那老汉吓得飞奔就跑…… “散了散了……”范云左右挥挥手,便是看戏的人也不少,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大名府留守中书相公府下谢都管,不知多少人认识他,那是何等人物,今日怎的在此挨打? 奇闻,泼天的奇闻,闻所未闻! 只看那军汉头子范云驱赶几声,左右立马就散,这军汉,那是更惹不起了! 却是客栈之内,苏武当面,李纲在说:“不该如此啊,如此却也连累了学士你,我自去见他就是,我乃朝廷命官,他还能把我要打要杀?我乃御史,御史言官,岂能不说话,他还能将我打杀了?我自不怕他!” 苏武笑着:“哪里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此番若是梁世杰不离大名府,我自还真把兄弟连累了……” “嗯?他岂能知晓其中隐秘?”李纲就问。 苏武摆摆手:“事已至此了,君子坦荡荡,你一人斗不得奸恶,我帮你!” “这是何必啊,我自孑然一身,你还有麾下军将无数……你若失势,大志如何能成?”李纲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 苏武只管还是摆手:“不说这些,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先出大名府!” “不,我就先见见他梁世杰又何妨?他要见我,不过就是软硬兼施,教我服软,那我更要与他表明心中之志,奸恶不除,何以报效家国!” 李纲倔脾气也来了。 苏武看着李纲,叹息着…… 要问蔡京之势,敢不敢真把御史想个办法弄死? 大宋朝的政治斗争,以史书记载而言,许还真少了这些真正严酷的血腥手段。 但真要弄死一个人,或是吃顿酒病死了,或是查看一下城防在城墙上跌死了,也不是不可能,遮掩起来,当真难吗? 那天子,真会在意吗? 天子的那种不在意,好忽悠好打发,才是许多胆大妄为的根源! 苏武一语来:“那我随你同去吧……” (兄弟们,突然想起来头前有书友说,战马都要骟,这话不假,但骟马与马群繁殖是不冲突的,大概是这些书友忘记了一件事,一匹公马种马,配一群母马也不在话下……哈哈……) (本章完) 第225章 天下军汉是一家! 第225章 天下军汉是一家! 苏武要与李纲同去,李纲却说:“学士,不必如此,我去,自我一人受那鸟气,你去,岂不同受鸟气?连累到你,更是不好……” 苏武闻言,心中有感,就问,此时此刻的大宋,谁会真在乎李纲的生死? 天子?蔡京?还是梁师成?亦或者童贯? 没有人会真在乎,哪怕是王黼,若李纲真不明不白死了,他也许会震怒,但震怒也只是一种为了博取政治利益的表演,也不是真心疼李纲的性命,乃至李纲一死,许还当真符合王黼的政治利益…… 唯有苏武,唯有苏武真在乎李纲的生死,便起身来,说道:“不必多言,我随你去!” 事已至此了,有时候,有些事,是从上而下的,有时候,一会儿可以从下而上。 此时此刻,童贯定是不愿意与蔡京真闹掰了,也不会愿意苏武与梁师成当真撕破脸。 但而今,苏武是可以绑架童贯的,苏武帮童贯选,让童贯不得不选,这也是一种政治! 说着,苏武已然出门去,李纲便也只能起身跟在身后。 走到门口,苏武左右一点:“二郎,范云,岳飞,就你三人,随我往留守司衙门走一遭!” 三人跟在身后,上马,李纲也跟着上马,面色之上,那一种感动不言而喻,但更有一种莫名的热血之感。 仿佛,真有一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士人风骨,有一种圣人教诲照进现实的那种热血与感动。 李纲是读书人,是一个感性之人,他面色换上了坚毅,只管往前去。 留守司衙门里,院中,二三十个伤员躺倒一地,那谢都管更是用那被打烂的嘴巴呜呜在诉苦,众人也是七嘴八舌! 梁中书皱眉左右看着,便是震怒:“当真是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却也忘记了昔日他是如何来求本府借兵平乱剿贼了!麾下有几个军汉,已然不知所谓!” 这骂的不是李纲,而是苏武,那李纲算个什么东西? 要出身没出身,要背景没背景,头前蔡京为相的时候,这般小人物,要揉成圆的就揉成圆的,要捏成扁的就捏成扁的,让他去福建吃鸭腿饭,他敢去广东吃荔枝吗? 这般不值一提之辈,如今却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只到是蔡太师罢了相,他就能所谓报仇雪恨了? 他这胆子是谁给的? 却听门外有人来报:“中书相公,那苏学士打马来了……” 梁世杰闻言更气:“人呢?着他进来!” 一语去,梁世杰又看左右:“尔等还不滚到一边去?来人,去把大名府下兵马都监都喊来!” 说军汉?谁麾下还没几个军汉?真是要打要斗,还能怕了谁人不成? 只问大名府下的都监副都监,闻达李成索超,哪个不是骁勇之辈? 苏武带着李纲、武松、范云、岳飞四人入了衙门正厅,却也只是在等候,不见梁世杰的人影,这也是梁世杰的手段罢了…… 只管是把人晾在一边…… 苏武也等着就是,他知道李纲为何非要来,这是一种文人的浪漫主义,只以为与奸恶面对面就是君子风骨…… 苏武来此,只一件事,就是把李纲安全护着。 苏武不急,李纲已然急了,便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大喊:“既是要我来,何以我来了,又不来见?中书相公莫不心虚?只问,我李纲上书天子之言,哪条有假?哪里构陷?你梁世杰,岂不就是国之蛀虫?” 骂得也着实直白难听,院子里也还有那些官吏衙差,一个个听得是皱眉不止,目光看来,许多人自也不善。 李纲岂能是怂人?他都要去咆哮朝堂了,此时咆哮一个小小留守司衙门算个什么? 李纲更骂得起劲:“梁世杰,你若是不见我,我自去也,往东京天子当面去奏对,你若真与我论些什么,那就只管出来,莫要弄这一套小把戏……” 倒也不知是李纲骂出了效果,还是梁世杰要等几个军汉,就在此时,梁世杰当真就出来了,只斜眼看了看李纲,便往正厅而入,去那中心就坐。 闻达李成索超,便立左右。 苏武本还想起身一礼,想得一想,罢了!安稳端坐。 那梁世杰不善的目光,岂能不在苏武身上打量来去? 就听梁世杰一语:“苏学士如今身居高位,着实不同了……” 苏武上次答过一语,只说侥幸之类,今日却也来答:“剿贼百万,功勋所得!” 梁世杰闻言一笑:“本府怎听说是拜了阉宦为义父所得?” 这话,就真把苏武拿来骂了,苏武似也不在意:“许真是如此,既我是拜个阉宦为义父得了前程,梁中书岂不也是入赘了高门成相公?” “你!”梁世杰抬手就指,着实也有痛处,蔡京的女婿可不好当,那蔡京的女儿也不好伺候,谁人不知,这府衙里,梁世杰最是一个怕老婆。 乃至,那谢都管,其实不是梁世杰的亲信心腹,而是蔡京的亲信心腹,是蔡京派来看着梁世杰的眼线,更也是为女儿撑腰的角色。 李纲已然进来落座,闻言就笑,还要接一语:“世人皆知,苏学士战阵骁勇,每战都身先士卒,亲自打马冲阵,百战百胜,天下皆如此来传,倒也不知中书相公在这天下传的何名?以至于位居三品,留守北京?” “李纲,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仗了谁人的势?安敢如此?莫不是童贯那厮指使与你?还是当面苏武,哄骗与你?” 梁世杰自是震怒而起,这一番话,便是传到童贯耳中,也能把童贯吓得个不轻。 若是这番话坐实了,那老童贯岂能不往蔡府上去赔礼道歉? 李纲站得直直,昂首挺胸:“我李纲,向来以清名传于同僚之间,行得正,坐得端,不像尔等皆是蝇营狗苟之禄蠹,国之蛀虫,你着我来,一来不外乎软硬兼施,教我收回那弹劾之言,二来不过是教我攀咬,让尔等禄蠹好去剪除异己,却是我李纲自小受圣贤教诲,岂会怕你们?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来,是李纲便是身死,也不皱一下眉头!” 李纲非要来,其实就是为了说这一番话,没有其他实际目的。 这就是文人的那种所谓浪漫主义。 梁世杰的脸上,早已是阴晴不定,目光之中,凶恶掩藏不住,看得李纲,却更看苏武,不答李纲话语,只问苏武一语:“苏学士可当真想定了?” 想定了什么? 苏武此来,就已经表达一个态度,就问苏武,是你是真想好了,真要如此撕破脸? 许多事,官场事,本不至于此,都是台面下的事,哪怕有纷争,那也当是有商有量,不至于当真撕破脸面…… 在这大宋朝,当官不是玩命,官场上的利益,绝大多时候也不至于去玩命。 乃至,这件事,也远远不至于玩命。 偏偏有人非要在乎一个小小御史…… 想来此时此刻,朝堂之上,正也是暗潮汹涌,正是那王黼进攻之时,也是蔡京防守之时,其中漩涡点,就是梁世杰,这位中书相公是真感受到了危机…… 不然,梁世杰也不必如此急切急迫,非要把李纲弄成什么样子…… 许也是知道李纲的性子,觉得把李纲这么放回东京去,后果有些不堪设想…… 昔日蔡京为什么要把李纲赶到福建去?不就因为李纲这厮,着实软硬不吃,不赶走,是个大麻烦…… 而今,这个麻烦又回来了,还把梁世杰盯上了,还真让他拿到了梁世杰的把柄,梁世杰岂能不急? 这世间高贵人,最怕玩命人,李纲显然就是玩命的一类人。 苏武也起身来,看向梁世杰,只答:“寻得闻都监、李都监、索都监在此,中书相公怕是真在威胁我等性命了,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此争论来去,也争论不出什么结果,那就走着瞧!” 说着,苏武起身,往外去,李纲把要说的话说完,心中去了不少郁郁之气,跟着就去,还有三个军汉。 只看几人去的背影,梁世杰端坐中堂,牙关在咬。 却也转头,先看索超,再看李成,接着又看闻达。 三人岂能不知这眼神之意? 闻达有一言来:“相公,有苏武护着,怕是不妥……” 李成也说:“那苏武之能,如今全军皆知,他麾下哪怕只有几十人,冲杀而起,也难以阻挡!” 唯有索超不说话。 梁世杰怒来一语:“危言耸听,军中之事,本府不是没有见识过,尔等打马也好,舞弄兵刃也罢,弯弓射箭,哪样不精?却如此怕一个苏武?” 闻达皱眉来说:“相公,着实不是怕,是担忧去做了,却还不成,反而落了把柄去……” 李成也道:“是啊,苏武身边军汉,皆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末将麾下军汉,却又有几人见过血腥?真若冲杀而起,只怕当真教他走脱……” 索超终于来了一语:“相公,末将与那苏武,打过两次交道,那苏武之辈,着实悍勇无当!” 便是三人说完话语,还互相对视一眼。 其实更多是为难……虽然知道是什么事,但为这件事,拿身家性命赌上去,乃至带兵去截杀苏武,当然,主要是截杀李纲,但苏武已然挡在李纲面前了…… 这件事,先说私情,哪里是好办之事?再说公论,苏武如此上阵之骁勇,何以自家人马,非要与苏武刀兵相见? 却听梁世杰震怒一语:“怎么?本府还使唤不上你们了?难道大名府军中就你们三人能当都监?却也不知多少人觊觎你们的位置,你们若干不了,自有人能干,他苏武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凡人,还能是庙里供奉的神仙?一人打杀不过,那就十人去,百人去,千人去,只要不出大名府地面,万事好说!去!” 话语说到这个份上,三人不免还是一眼对视,唯有齐齐躬身。 那就只等去了,闻达李成并排往外,索超随后也出。 三人脚步慢慢往军营去,直待出了衙门,沉默片刻,也有话语。 李成先问:“如何是好?” “那就去吧……”却是索超先答。 李成也问:“怎么去?当真引兵成千上万去?若是如此,到时候若真有人来查,如何遮掩得过去?” “那就挑一些信得过的心腹精锐……”索超又答。 李成又道:“谁是心腹?谁是精锐?谁又最信得过?到时候惹出事端来了,不说那童枢密,就说京东那些汉子,若是他们来了,我等如何与他们交代?只道能隐瞒得去?便是不查,也是咱们三个了……还能指望那些府衙差役之辈?京东那些汉子,哪个好相与?到时候,别真弄成哗变之事了,归根结底,不是京东哗变,就是咱们哗变……那到底是谁哗变了?” 索超一语来:“中书相公,这真是狗急跳墙之法也!” “是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李成接话,摇头不止。 索超再问:“闻都监,您来拿个主意吧……” 闻达一直不言,此时一语:“那就去吧……选得百十心腹,走一遭,只管去了甲胄,穿了短打,提着兵刃,打不过,无奈何也!如此……苏相公义薄云天之辈,当也知道咱们只是无奈,当不至于与咱们计较……来日之事,来日再说……” “那就如此,甚好甚好!”李成连连点头。 这边三人,自是在悄悄点兵备马。 那边苏武,自也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马出城,此时再来定计,李纲当是不能先回京了,而是要先直接去东平府,先把安危护住,再派人护送李纲入京去。 甚至,苏武也当亲自入京一番,不然,他总觉得许多事不对劲,或者,就是李纲,可能要成为一个牺牲品。 怎么牺牲?李纲死了,王黼来闹,换得蔡京许一些什么好处,如此,息事宁人,大家都赚麻了,李纲没了…… 想来想去,李纲既然一心要咆哮朝堂,也当安安稳稳走进那朝堂去,他既是一心想要放这一回光芒,哪怕被贬去儋州都心甘情愿,那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没了,或是失足落水,或是饮酒醉亡,或是打马跌死…… 打马出城,左右又聚来三四十人,苏武此时,身边也就这三四十人,很大一部分,暂时都留在沧州到燕京的那二百里地了。 却也还有分工,先派数骑快马轮换,直往东平府最近的阳谷县去,通知驻军来接应。 然后,几十人往东快去,也是快马轮换,但苏武也知道,人家若是有意来追,快马轮换也会被追上,大名府如此大的北京城,又怎么可能缺那几匹好马呢? 便是落夜,苏武依旧不停,只管快走。 终究也听得身后轰轰隆隆在来,只听马蹄,倒也不少,好几百匹马。 苏武微微皱眉,左右一看:“范云,你带五六人,护着李御史先走,我在此处等他们一等!” 李纲心中难受,便是来言:“学士不必如此,他们当真要打杀我,便教他们杀了去,朗朗乾坤,难道还没有一点公理了吗?” 苏武叹气:“李御史,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去吧去吧……与人争斗之事,你听我的就是!” “走吧!我家相公的军令,从来差不了!”范云俯身把李纲的缰绳一牵,拉着就走,马匹飞奔。 苏武转头去,等着,月色朦胧之间,呼呼啦啦而来, 几百匹马,二三百人。 近前也在勒马,头前三个自不用说。 三人还拱手,苏武自也拱手,也问:“三位都监夜月来追,何事啊?” 苏武是从容的,他知道自己是万万不可能死在这里,不说他麾下军汉如何能打能冲,眼前这彪人,拦他不住。 就说索超当面,他苏武又怎么可能走不脱身? 对面,索超不言,闻达不言,李成说话:“苏学士,那个什么御史呢?” 苏武只答:“在我身后,你待如何?” “把他交出来!”李成话语不善。 苏武似乎有感,一语来:“我苏武,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江湖上,从来不曾背弃兄弟好友,今日亦然!” 索超便接一语:“苏学士义薄云天之名,天下皆知!” 李成接着就说:“那咱们就来打过!我等若胜了,只管把那御史交来就是,若败了,我自带人就走!” 闻达终于说了话:“都是朝廷禁厢,死伤无数交代不得,李都监,你武艺最好,你自来战,苏学士出得一人,分个胜负……” 苏武懂了,不是分个胜负,是走个过场,心中微微一笑,这份,是人情了。 梁世杰这厮,在大名府……或者说,这大宋的文官与武官之间,终究差了一层,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微入尘,使唤军汉,只如牛马。 苏武只是转头:“二郎……你来!” 武松自就打马而出,那李成便也打马在侧,两人左右相对。 大名府都监李成,那也不是易于之辈,也有诨号,人称“李天王”,就这个名头,就知他在军中就是一等一的汉子。 李成还有话语:“当面可是武将军?大名早有耳闻,幸会!” 武松点点头:“只管来打!同僚之间,不伤你性命就是!” 李成似也来气,岂能如此教人小瞧?催马往前就去,点钢枪在手,只管去迎那武松的大朴刀,一击而错。 便是一击,李成心中大惊,刚才还有点气性,就这一下,消去无数,头前也听说武将军乃京东军第一悍勇,倒也没什么不服气,只是李成觉得自己也不差,勉勉强强也算大名府军中第一骁勇,便是连立功也排在第一。 如此想,那两人之间,应当是差不多的…… 却是这一下,李成心中就惊,只待催马再来,错马之间,兵刃快速在挥,连连交击三下,李成心中更是叹气,许……刚才武将军之语,并不是托大! 再来。 只看场中打得来去呼呼,月色下,只看得火光四溅,那边索超在喊:“李都监好武艺!” 这边,却也无人来喊武将军好武艺。 只管一通来打,其实两人都不当着,只管打得精彩纷呈,武松此时,便也心知肚明了,原来是人情…… 不免也想,自家哥哥,着实威望不凡,只管打得来去。 就看那李成忽然一招不慎,栽倒落马,忿忿一语:“技不如人,我败了!” 武松拱手一礼:“承让!” 却看对面闻达,忽然一语:“苏相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武点头,这一步自是要借的…… 苏武打马往一旁不远的一棵树下去,闻达跟随而来。 苏武先说一语:“多谢了!” 两人其实不识,只算见过面,苏武这句多谢,也是应该。 闻达却是来说:“不敢不敢,军中好汉,哪个不想如苏相公这般?苏相公便是天下军汉之楷模!只是此番,着实无奈……” 苏武点头,却也担忧:“你这般戏码,回去怕也不好交差啊……” 这戏码简单了些,梁世杰若是真知道了,闻达等人,岂不还要倒霉? 这事,弄得越来越复杂。 却不想闻达说道:“总好过你我当真在此一番血战!苏相公不必过多担忧,此来皆是心腹之辈,即便有一二人走漏了什么,我等也不过就是失职而已,那梁相公惩戒一番也无妨……” 苏武点头:“唉……这事,终归要一个落幕,不会太远……” 苏武给出了一个暗示,也是承诺。 闻达一语:“若是来日有上阵的机会,苏相公一定不要忘记我等!” “真有,不久,你等我消息!”苏武不玩虚的。 “当真?”闻达还真有几分激动。 苏武点头:“巡边就是此事,那梁世杰也是此事,真到了要用兵之时了,也不怕与你说,伐辽,就在不远!” “伐辽?”闻达大惊。 “好了,就说这么多,我去也!”苏武打马转头去,人情也还上了,来日自不慢待大名府三人,兴许……天下军汉是一家,兴许,如今苏武,当真有几分一呼百应的能力了。 名声名望,很重要。 苏武打马去,闻达愣愣当场,只看苏武在月色下远去的背影。 李成与索超两人上前来,李成在问:“闻都监,怎么说?” 闻达当真就道:“不得多久,我大宋要伐辽,你我,皆要上阵!” 李成也是大惊,反而索超不那么惊,因为他提前知道了。 就听李成来说:“这事可不能胡说!” 闻达点头:“苏相公之语,岂能是胡说?” 李成大喜:“那岂不正是我辈用武之地?” 军汉,河北军汉,一百年来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闻达再说:“苏相公说,来日带我等上阵!” “再好不过,便去搏他一搏,也搏个锦绣前程,不说要像苏相公那般,至少也不至于在这大名府如此为难受气!” 李成如此来说,便是那横空出世的苏武,好似真能激励许多军汉向上之心。 却是索超一语来:“咱们麾下,整个大名府,看似禁厢数万,除去各自心腹部曲,又有几人堪用?这般大战,动则数十万人,唉……” 就这一语,三人皆是叹息,这话说到根子上了,三人心腹,加在一起,也就是三千人上下之数,数万之军,若是真出,那些麻杆一样的兵,岂不是上阵惹笑话? 更何况,上阵可不是笑话,是真要搏命的,真要死人的…… 三人不免也再往东边看看,看的是那远去的模糊黑影,李成说道:“京东军确是精锐众多,有他们在,咱们跟着做点杂事,不免也有军功!” 索超点头:“那也只能这么想了……” “回吧……”闻达一语,自先打马。 众人跟随,少不得与麾下心腹再来一番叮嘱,至于最后会不会泄露消息去,尽人事听天命,也是那话,再怎么样,总好过在此与苏武厮杀血战。 至于真有人要问为何就带二三百人,这不苏武马多,拢兵聚兵要时间,而且带人多了也追不上…… 反正总有话语来答,答不过去了,只管倒霉。 却是闻达忽然也问:“李都监,那京东武松,到底如何?” “若真搏命,我真不是敌手!”李成答得认真。 “京东好军伍啊!”闻达如此一语,再看左右之兵,不免当真寒酸。 按理说,大名府,北京之地也,天下之重镇,东平府与之一比,不知差得多少去。 怎的偏偏东平府出如此强军?兵强马壮! 大名府,就三人麾下各自那点破烂? 是我大宋太穷?还是什么道理? 道理不言而喻! 苏武打马疾驰在去,身旁有武松,在说:“哥哥,大名府也有好汉!” 苏武笑着:“天下军汉是一家!” 武松点头:“打今日起,我信哥哥这句话,天下军汉是一家,那些当官的多不是好东西!少有李御史之辈!” 苏武忽然问一旁的岳飞:“你觉得呢?” 岳飞点点头:“相公,我似也看懂了一些……将军护着那御史,那御史必是个良人,那个什么中书相公,定是个狗官,刚才那些军汉,便不想与那什么中书相公同流合污……” 苏武欣慰点点头…… 远方,范云牵着李纲的缰绳在奔,马背上的李纲,视线却一直在后,不断来问:“范校尉,你家相公当真无碍?” 范云只笑:“御史放心,放心就是,我家相公千军万马自得来去!” “我看那大名府的军将,那也是虎背熊腰之辈,凶恶非常之徒啊……”李纲还要问。 “那还能有方腊凶恶?”范云笑着。 “那是那是……”李纲不曾亲眼见过战阵,却也在秀州感受过贼寇之下的恐怖气息,却还是来问:“万一他们人多势众怎么办?” 范云无比骄傲一语:“敢问大宋兵马,哪一部真敢与我家相公动手?便是真动起手来,有武将军在侧,还有那个岳小哥,便是万军丛中,冲杀而出也是不难……” “冲杀……”李纲心中一紧,他其实想象不来冲杀会是个什么场景,只管这个词,教人担忧不已,视线不免还在身后,怎就是不见苏武归来? 苏武与李纲,两人相遇相识,也不过短短时日,却也是莫名之间,苏武安危,李纲无比上心…… (兄弟们,我最近是更得少了,着实是撑不住每日万更的强度,要休息一下,之后兴许再恢复一些,但每日平均也更了七八千,在起点也不算少……多多包涵啊!) (本章完) 第226章 这苏武是怎么了?发了疯了? 第226章 这苏武是怎么了?发了疯了? 只管再回头看,李纲之忐忑,溢于言表。 但范云拉着缰绳,丝毫不放慢速度,只管快走,军令如此,他就这么做。 甚至,还放斥候在身后,就好似行军打仗一般。 李纲这一忧,便忧得一夜去,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之时,离阳谷县不远了,甚至都碰上了阳谷县出来接应的兵丁,范云才放了缰绳,稍稍等候一二。 苏武自也就来了,李纲远远看着,一口大气才松下去,只待苏武近前,李纲就说:“学士可急煞我也……” 苏武笑着摆手:“小场面!” “安然而回就好。”李纲有了笑脸,却也来问苏武:“苏学士,他们莫不当真敢杀朝廷命官?” 苏武摇头:“他们不敢!” “那缘何如此?”李纲是有疑惑的,大宋朝,何曾发生过这种事,闻所未闻! 惩治士大夫的手段有很多,比如让人满大宋到处走,这里去上任那里去上任,很多人就在路上病死累死了,又比如给贬到海南之地去,一辈子不得回来。 但就没听说过杀人夺命的…… 苏武笑来一语:“狗急跳墙罢了!” 李纲却忽然眉目一正,摇头来说:“他们就是来杀我的!他们兴许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知道我若入京,必然把事情越闹越大……他们怕了……” 苏武看着李纲,也是摇头:“他们许也不一定有多怕!” 为何?因为就算梁世杰这件事,事发了,也不会受太多的惩罚,最多贬个官职,过得一些时日,东山再起不在话下。 那为何又要盯着李纲不放?因为李纲真是个小人物,弄死李纲的代价其实很小,梁世杰只是不愿赋闲几年去等那再来起复…… 李纲想得明白这些,更也知道凭借自己一封弹劾奏疏,并不能真的打击到蔡京之势,但却也想,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做的事,是为了来日伐辽。 便是一语来:“我要入京,我这就要入京!学士,请你派一些人手,速速护我入京去!” 苏武却还要问一语:“你真想好了?” 李纲面色坚毅,两个腮帮子鼓出了肌肉,说道:“士不可不弘毅!” “那好,咱不急,你先随我回一趟东平府,到时候,我带快马数百,亲自护送你入京!”苏武不免也是一语大义凛然! 李纲闻言,下意识里还是要说拒绝之语,却是看着苏武的模样,而今也早已知道苏武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也无奈…… “走了!”苏武打马往前去,先回东平府,事情不太一样了! 从今日起,局势大变! 就从李纲身上开始变,苏武以往,是程万里的女婿,是童贯麾下之心腹! 现在,苏武已然要独立门户,他有自己的政治需求,再也不是何人的附庸,当然,他依旧可以是童贯的心腹,也更会是程万里的女婿。 但一切不一样了,苏武从今往后,在政治上,会有自己的道路。 甚至,是要裹挟程万里、裹挟童贯的道路。 以前,童贯为主,程万里次之。 现在,苏武为主了。 所以,苏武要往东平府去见一见程万里! 健马奔跑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官道上,有山岗有平地,甚至还要路过景阳冈,也会路过独龙岗。 然后入府城,只看苏学士健马奔来,守门的军汉一认出来人,便个个面带微笑。 那马匹还远呢,诸多守门的军汉,一个个躬身行礼:“相公!” “相公来了……” “快快,让一让,让一让,我家相公回来了,莫要阻了马蹄!” “说你呢,快把车往一边赶两步!” “站路边站路边!” “快些快些……莫要冲撞了还要来讹钱!” 苏武马蹄已至,也稍稍减速,左右一看,面色也带笑容:“兄弟们辛苦!” “嘿嘿,相公,不辛苦,相公差事忙碌,嘿嘿……相公快请!”军汉们笑意不止。 “相公威武!” “相公相公!” 军汉们大呼小叫,苏武打马而过,直进府衙而去。 还是那个小小书房,程万里是皱眉不止,他听着苏武慢慢说得来去,把事情说清道明。 程万里满脸是苦:“何必这般啊……子卿啊,官场之道,不是这般,唉……” 苏武却说:“相公,那蔡京也好,蔡攸也罢,还有什么梁世杰,当真如此骇人?” “子卿,这不是战阵,不是提刀上去杀了人就一了百了,这……你如此通透之人,岂能不明白呢?你当是明白的啊,那蔡京七十多岁,几起几落,执掌中枢十几二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哪怕是要与他争斗,也当徐徐图之,缓缓行之……” 程万里语重心长在说。 苏武也明白,这是一种惯性,这是一种威压,一个大权在握十几二十载的人,他的威势,早已深刻烙印在了如程万里这般人的心中。 十八年前,程万里中进士的时候,蔡京已然就是宰相了,那时候,程万里做梦都想见蔡京一面,却也不可能见得到…… 苏武便是代入程万里的视角里去感受一下,那蔡京的威势,是何等之大? 苏武点着头,接着说:“相公,这世间之人,这世间之事,从来可变,许多东西,看似高不可攀,看似难以逾越,却也不过顷刻之间就能崩塌!” “你这是为难枢相啊……”程万里又说。 苏武只管站起身来,只管把自己的身躯站得高大伟岸,再来说话:“相公,枢相与你,打自心里惧怕担忧许多事,我则不同,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说这些,倒也没什么意义,便说其他,枢相难道不想与那蔡京分庭抗礼?王黼难道不想与那蔡京分庭抗礼?他们其实都在做,我当个马前卒,有何不可?” 程万里连连摆手:“你这可不是当马前卒,你这是……你这是要乱大局之举。” “领兵上阵之法,有时候,就要奋勇一搏,就要带兵凿阵,此番,我带李纲,前去东京凿阵,生死不论!” 苏武说得是铿锵有力、义正言辞。 “这不一样,这不一样啊……”程万里越来越急,已然抬手来拉昂首挺立的苏武衣袖。 苏武只答:“枢相与那王黼之法,定不能成事,便是前怕狼来后怕虎,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若是这般,来日伐辽,定要出大问题!” 苏武真把这事想过,童贯与王黼,想与蔡京干,却又畏畏缩缩,好似干了,又好似毛都没干。 来日蔡京,还当起复,终究还是蔡京赢麻了。 所以,历史就证明了,童贯与王黼,在这件事上,不行! 那就得苏武自己来,苏武也曾在这些事上担忧过,乃至犹豫过,其实……也是李纲帮他下定了决心。 天下之事在谁? 难道不是在天子?苏武自信,自己如今与天子,也说得上话,凭什么就不能试一试? 李纲,他苏武保定了,不可能让他成为王黼之辈的牺牲品。 也是苏武把李纲带进这件事里来的,就不能让李纲在这件事里成为牺牲品。 说白了,就一句话,以往的大哥,不行了,是怂的。 那就得苏武自己当大哥! 程万里只管来说:“子卿子卿,万事,都有枢相,枢相自由定夺!” 程万里话语之意,不外乎就是咱们还是要相信大哥,大哥能行。 苏武却是不敢信了,事是王黼与童贯安排的,让苏武巡边,让苏武给梁世杰找麻烦。 苏武头前,一心以为只要把这麻烦找到了,梁世杰自就滚蛋了。 如此,拉上李纲,拉上索超,他苏武自己也冲锋陷阵。 临了,大哥不行,苏武的事都办了,大哥的事还拖着。 此时,苏武才陡然发现,在京城里的童贯,与在京城外的童贯,他是两个童贯。 如果真如程万里所言,一切有童贯,那苏武立马就有一种预感,伐辽之事,必出问题。 河北之地,乃至大名府,蔡京之经营,那可不是简单,蔡京二十年前,就在大名府当知府,那年是崇宁元年,他是从大名府的任上入京当的宰相。 若是万一,到时候苏武大军在前线,面对耶律大石,身后钱也运不上来,粮也运不上来,乃至还有自己人来瓦解军心,且不说败,哪怕最后还是胜了,苏武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也是李纲这些举动,让苏武深入想了许多,若是靠不住旁人,那苏武就只能自己支棱起来,自己立杆旗子,自己干! 苏武看着程万里,他知道程万里是个老实人,他在想,怎么能让程万里也支棱一点? 一点点就可以了。 他怕程万里到时候也很轻易的就对蔡京服软,程万里如今管着京东两路,这是苏武唯一的底牌与倚仗。 苏武忽然就问一语:“相公可曾想过一事?” “何事?”程万里问得有些呆愣。 苏武就说:“蔡京之势,难道就不能取而代之?” 程万里连连摆手:“子卿啊,我可从未如此想过啊!” 苏武只管一语:“相公,我乃战阵虎狼辈,生死从不惧,我想过!我舍命去剿贼,便是为了见天子,如今,我再舍命去伐辽,便是为了天下皆以我荣!世人皆服我言!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我如今,与君子之流为伍,行得正坐得端,岂不比那蔡京更利国利民?天下之大,官员无数,谁真敢说一句蔡京不是?相公,你有可敢说蔡京一句不是?我若取而代之,不比他蔡京更好?” 没什么,逼,逼着程万里上“梁山”,告诉老岳父,没有退路可走,咱们是一家人,我干,你就得干,你不跟着干,后果不必多言! 程万里听得苏武之言,手都在颤抖,口中也在颤抖:“子卿……子卿……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相公知道,我不是那般人!相公自识得我来,可曾见我胆怯过?哪一件事,我不是一往无前?”苏武还是逼。 “唉……”程万里被苏武之语,说得有些无奈,这个女婿,是他自己昔日亲眼看得好好的,他自己满意非常,那实在是太好太好,太优秀太优秀! 却是这人,好似太优秀了,也不好!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程万里有些无力。 苏武直白:“相公,我们要是一条心,来日定还有人要对我报复,你不要怕,你不要被人吓到,我不倒,你就一定要撑着!” 苏武怕什么?怕釜底抽薪,怕程万里怂,特别是怕他自己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后面的程万里怂了。 “唉……”程万里还在叹息。 苏武一语来:“就如昔日一样,相公且先看我战一阵,且看我入京去,这一阵,我若败了,是我自讨无趣,是我自寻死路!这婚事也还只是一个约定,不曾真成,相公自去寻其他良人。这一阵,若是如昔日一般,我胜了,相公往后,定要坚持到底,不论什么时候,我若不倒,任何时候,相公万万不能顶不住!” “子卿,这是哪里话?这是哪里话啊?我程万里也不是那般之人!”程万里听得实在头大,连连摆手。 “相公,就此说定,且看我去战这一阵!”苏武拱手一礼,转身而去。 苏武在逼程万里,更也是为将来打个预防针,更也是要借此机会,给程万里一个信心信念,不论什么时候,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程万里一定要看着自家女婿,只要女婿还站着,他程万里可千千万万不能怂! 就好比此番,苏武去与蔡京斗一回,且看苏武赢不赢,且看那威势不凡的蔡京会不会也败一回? 更也是苏武还有一点好,便是什么事,都与家人通个气,知会清楚。 苏武出门去也,程万里只能唉声叹气,也是意外,也万万没想到,他想着如今已然也是封疆大吏,女婿更是三品直学士,这门楣,这家庭,那就已经到了巅峰了。 好好当个官,面子里子也都有,培养一下子孙,慢慢在朝堂站稳脚跟,怎么不也能是东京高门,这日子,本也是他一辈子奋斗的梦想终点。 怎么就变了呢? 难道真的只怪女婿选得太优秀? 却见那程小娘泪眼婆娑慢慢走了进来,一直走到程万里的身边。 还把程万里吓得一跳:“你怎的走路没声的?” 程小娘自满脸是泪,她显然就是刚才听到了,轻声一语来:“你们男人莫不都是这般?” “哪般了?”程万里也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一门婚事,一个女子,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程小娘语中带泣。 “那是气话!”程万里虽然语气不好,但也在解释。 程小娘摇着头:“我知道,那不是气话……父亲你不信他……” “我没有不信他,只是……这般事,何必呢?咱这日子,过得极好,有哪里不好?”程万里连连解释。 程小娘却是又问:“父亲,若是此番,他入京去,真的落魄而归,难道你真的要毁了这门婚约吗?” “没有,我没有这么说啊!是子卿在说,这不都是他在说吗?我……我刚才人都是昏懵的!”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 “父亲,我信他!”程小娘忽然如此一语。 便是这一语,程万里听得也是一愣,呆呆看着乖女。 乖女慢慢又说:“父亲,他是个这般的人,他本就不是平庸之辈,他若是个平庸之辈,昔日里,父亲也看不上他,我自也喜爱不上……既然,他不是平庸之辈,他便自有自己的一番前程要奔,总不能是得利之时,就是贤婿,失利之时,就是外人吧……这是我读书读出来的道理……” 程万里却是气得站起来了:“你这厮,莫不是梦魇了?我没说!我适才一语未发,你倒好,还未成婚呢,便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岂知我心中之苦?” “父亲,他会神采奕奕而归!”乖女好似完全听不到父亲的话语,只管自顾自说个不停。 “唉……你去吧,你去睡,你去吃酒……莫要在此与我烦闷!”程万里抬手赶人。 “父亲,他出征不知多少次了,总是能凯旋,每次都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三娘,三娘!”程万里往外在喊。 喊的是扈三娘,扈三娘其实就在门外,此时便也走进来一福。 程万里吩咐来:“带霁月去……你们二人去耍弄……去!” 扈三娘也是无奈,正也为难,程小娘却是自己转身了:“父亲,我自去,你勿忧,苏郎不日就归的……” “啊?什么?”程万里愣得一愣,却见乖女已然出门去,便是嘟囔一语:“苏郎……” 嘟囔之后,却又站起,骂骂咧咧:“果然,女生外向,中了迷药了!” 却也小声,又有一语:“还苏郎……” 却是脚步走到门口,又是一停,程万里口中,长长一声:“唉……” 那边,军营里,苏武点了二三百骑,数百匹马,驮马之上绑了甲胄,挂上干粮袋子! “走!”苏武一声去,数百马蹄从军营就出。 东京不过四百里! 先去济州,与张叔夜见一面,也说一事,就说这事,张叔夜也是君子清流,他本已是礼部侍郎,因为弹劾蔡京“空黄”一案被贬出京…… 那么,这件事,就要主动告诉张叔夜。 张叔夜正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往齐州(济南)上任,也是苏武提前规划的布局,要让张叔夜去齐州负责整个京东两路粮草集散之事。 苏武也不多留,只管把事一说,再也就要动身南去。 张叔夜在路边来送,只管看苏武马蹄南去,遥遥一礼。 没什么,苏武就是要告诉清流君子之辈,他苏武此番在做什么! 这个时代,清流君子,从来都是被排挤的,但凡敢多言几句,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只道是邪压了正。 苏武却也知道,这一群人,人数从来不少,他们只是局势所迫无能为力,此时,苏武来当出头鸟,立一杆旗,这些人自然就会自动聚过来! 只待这些人聚在一起了,那力量可是不可想象之大! 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流君子,往往相交淡如水,却又往往一念可赴死! 只看得路上,李纲也在绞尽脑汁想些什么。 苏武也问:“李御史想何事?” 李纲来答:“我在想昔日故交,可有何人敢为我多说一言?” 苏武也笑:“想到了吗?京中可真还有人敢为你出言?” 不想,李纲却认真点头:“旁人,兴许不定,但有一人,定敢为我多说一言!” “何人?”苏武意外非常,这大宋朝,倒也不全是亡国之相。 就听李纲说来:“给事中陈相公,大名为瓘,表字莹中,元丰二年探郎,而今已是六十有三,也是起复几番,此人,为人谦和,不慕名利,矜庄自持,昔日里,我被贬去福建沙县,也唯有他,为我多言一语。” “只以为满朝文武,皆蔡京党羽,不曾想,还有此辈。”苏武也是赞许。 “蔡京早已恼他,奈何罗织不得,想来最近,陈相公不免也是度日如年,许也撑不得几日了……”李纲说来,不免也是痛心疾首。 苏武心中明白了一些,既是如此境地,想来那陈瓘还真没什么顾忌了,看来李纲所言不假,陈瓘还真就会帮李纲。 却是苏武来说:“多这一人,助力虽有,但还胜不了……” 李纲点着头,他也知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不能帮他入京大获全胜。 便是苏武又来言:“我倒是有一计,已然想定!” “学士快快说来!”李纲激动不已。 苏武又岂能是个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只管在马背上慢慢来说! 李纲闻言,便也大喜:“如此,倒是好办法,只怕学士说的那些人,不一定有这份胆气?” 苏武笑了笑:“且等我一一去见。” 李纲叹着气,慢慢说:“不免想起昔日,仁宗陛下一朝,那时候,朝中清朗,陛下圣明,言路通畅,虽然也是有成有败,却是那时候的臣子是多么舒畅……短短几十年而已……” 苏武不接话,但也知道李纲在怀念什么,怀念的是什么富弼、王安石、韩琦、包拯、欧阳修、苏轼、司马光、狄青…… 要问苏武怀念吗?他许也怀念一些人,但他一点都不怀念那个时代,因为,中国并未真正在这些人手中强大多少…… 这大宋,依旧是这么一个大宋! 健马在奔,越近东京,李纲的面色就越是严肃,也开始不苟言笑。 苏武心中,却也不轻松,他这一步,其实就是独立门户的第一步,来日,这朝堂之上,能不能有苏武单独的一席之地,就看此番。 再直白说,是当大哥还是继续当小弟,也就看此番。 只待三日去,京城就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 苏武直接把李纲安排在梁师成送给他的宅子中,也就是苏武自己的家里,军汉皆留在家中守卫。 苏武带着几人,直接就去枢密院,先见童贯。 苏武也是来逼的,逼程万里,逼童贯。 就看苏武龙行虎步而入,直入童贯班房,班房里,程浩正在伺候,看得苏武进门来,先是一惊,再是激动:“苏学士怎么忽然就入京了?” 苏武不答话,只管往前去拜见:“下官苏武,拜见枢相。” 童贯早已抬头,看着苏武,似有心虚,似有埋怨,只管抬手:“子卿且坐,旁人先出去。” 程浩自然出门去,自也感受到好像事情有些不对劲。 就听童贯再问:“那李纲呢?也入京了?” 苏武点头:“他也入京了……” 童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便来一语:“你有什么话,你先说……” 苏武那就开口了:“枢相,缘何……那王相公连梁世杰这点事都办不妥?此事已然证据确凿,那梁世杰挪用军饷,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何以宰相还能不管不顾?” 童贯似也知道苏武要问这个,便答:“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朝堂之事,更是纷繁复杂,即便证据确凿,但这些事,到得天子面前,自就还有各人分说,天子仁善……” 苏武直白一语:“我看不然,便是那王相公还有顾虑……” “唉……谁人能没点顾虑呢?许多事啊,商量着来办,那王相公,昔日里,乃蔡太师提携,更也是蔡太师麾下之人,谁能没点把柄顾虑?” 童贯这句话,苏武知道,不假,你若要办我,我自要办你,然后大家商量着来。 倒是李纲,或者说苏武,好似不给这个商量的余地了。 苏武故意装作一个军汉使性子,便是埋怨:“事,是那王相公叫我带着李纲去办,办成了,王相公便是前怕狼后怕虎,不是豪杰之辈,那办事之人,岂不该死?枢相不知,那账册,是我结义兄弟私下取来的,我那兄弟,如今,便也朝不保夕,奏疏,是李纲上的,李纲如今,那也是朝不保夕,如此,如何是好?” 童贯随口一语来:“这也不难,你那结义兄弟姓甚名谁?只管一纸调令,调到你麾下去。那李纲……那李纲……只要他稍安勿躁,待得王相公把事情妥定,自也无忧。” 苏武听得一愣,是啊,好似有时候,事情就这么简单,妥协就这么简单。 索超的事情到得枢密院来,当真好办,却是李纲的事,可不好办。 苏武一语来:“那李纲,清流之辈,君子风骨,要去咆哮朝堂!” “那你先劝劝他,需要他咆哮朝堂的时候,自就让他去了,有时候,也不必把事情做到这般……”童贯如此一语。 苏武便也皱眉,需要的时候,不需要的时候…… 都成了交易,君子风骨也成了交易。 苏武一语去:“枢相,伐辽之事,便是背水一战,有胜无败,若是此事不做到底,来日必受其祸!” 童贯点点头:“但也不能急,事缓则圆,一步一步来,子卿啊,你是懂得其中道理的……” 苏武眼前,只感觉童贯变了…… 怎么就变了呢? 蔡京怎么就这么吓人?更何况是已然罢相的蔡京…… 还是说,童贯从来就不是一个那么有卵子的人? 亦或者说,他是选择性的有卵子?有些事有,有些事没有? 童贯见苏武面色阴晴,便又来说:“朝堂事,与地方事,与兵事,皆不同,你要与人方便,别人自也就与你方便,就好比头前我保举你为枢密院直学士,何以如此顺利?便也是有人与了方便,若是真都在明面上互相拆台,天子驾前,那谁也成不了事……” 要说没道理吗?真是太有道理了。 苏武一时,还真就隐约之间起了犹豫。 犹豫之间,苏武想到一事,兴许,历史上二十万大军伐辽之败,与蔡京复相之事,真有天大关系。 一想到这里,苏武犹豫就去,开口一语:“枢相,那李纲已然入京,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一路保他来,只为情义不失,无论如何,都要保他身家性命之周全!” 童贯闻言,当场呆愣! 这苏武……是怎么了?发了疯了? 昔日里,他是何等一个好用好说之人?今日怎么疯癫了一般? (兄弟们,么么哒!又要月末了……) (本章完) 第227章 天子,昏庸!所以至此! 第227章 天子,昏庸!所以至此! 童贯看着脸上还有激愤的苏武,便是一语去:“子卿,你如此……成何体统?” 苏武更也直言:“枢相知我,义字在心,从来不落,于公于私,此事既已开始,便也没有回头之路,伐辽之事,必不能败,一旦动兵,就要万无一失!” 童贯看着眼前的苏武,也是无奈:“你啊你啊,你当知我难啊!” “枢相,这与难易无关,枢相想一想,伐辽若败,那才是真难,伐辽若胜,如此功勋凯旋,世间之事,还有何难?如今,枢相啊,便是赌,也当赌上一赌了,管得那么多身前身后事作甚啊?枢相此生,功名利禄,史书万代,皆在此一搏,哪里还有退路?” 苏武说得认真,把童贯说服也行,把童贯逼服也行,那王黼是还年轻,兴许还有退路,童贯这六十多岁的人了,无亲眷家属,哪里也有这么多顾虑? 莫不是就是蔡京威势,当真如此骇人? 就听苏武一番话语,童贯当真也有思索,片刻之后,也有话语来说:“只道是我孤家寡人,行将就木,这不也还想着你们吗?你们时日还长久,万事留个台阶,这台阶不是给我自己留的,是给你们留的……” 这大宋之怂,来自方方面面,有一个方面就是这官场之倾轧,说起来都很是狠厉,其实历朝历代之官场,相比而言,唯有大宋官场,最是一团和气。 这种和气,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某种政治上的不狠厉,不免也就是所有官员的某种心态,从来没几个真正心狠手辣之辈。 对内如此,对外亦然。 这在政治上,不论是国家政治还是国内政治,其实是一种天真,大宋许多败,就败在这种天真上。 官员士大夫阶级,整体天真,皇帝也天真。 换个词说,是文明,但文明能当饭吃吗?当所有人都野蛮的时候,你文明,那你就是餐桌上的一盘菜。 也说天子,儒家对天子的要求,是要求天子仁善,仁义为怀,对万事万物,虚怀若谷,有容乃大,纯良仁德。 但却在有事的时候,又要求天子有大担当,大毅力,大手段,大果敢! 这种事情,就是个悖论,人性悖论。 苏武心中有一个疑问,什么样的领头人,什么样的天子,对国家与民族的利益更有利? 是一个仁义良善之辈? 还是一个坚毅果敢手段百出之人? 苏武此时此刻,深切知晓,一切,不是谁的错,不是哪个人的错,是所有东西,都错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一团和气,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谁也好不了…… 苏武能说什么? 苏武一语去:“枢相,非下官不听枢相之言,而是此事,事关家国大计,事关数十万士卒之性命,唯有胜,下官才可言将来,若败,下官也就没有什么将来了!若胜,下官自是前程似锦,那蔡京之辈,能奈我何?若败,不过是砧板上鱼肉,想要个安稳度日,都要求人施舍,此非我之愿也!” 童贯又岂能不懂苏武之言?此时苏武,好似已然没有了退路,唯有一往无前,唯有一胜到底。 苏武说得没有道理吗?其实有道理。 但童贯想的是什么?也会想败,辽国之战,毕竟不能拿贼寇之战来比,他留的是什么后路? 是败了之后还有机会的后路,是哪怕败了,权柄不失,富贵还有,也还有再次聚兵再战的机会。 所以,童贯语重心长:“子卿,你年轻,只管猛冲猛打,你也向来如此,但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万事,都要有一个万全之策!也好比那蔡京,起复几番,每每都能给自己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你若真是如此一意孤行,若败了,来日,你就不会再有这般机会了。这才是官场沉浮之道……” 两人所言,各有道理,却也是看法不可调和。 换句话说,童贯也好,蔡京也罢,还有王黼,乃至天子。 他们都是下意识里能接受一次失败的…… 人,失败多了,见过的失败多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失败之事…… 这大宋,就是失败得多了,从驴车战神,到好水川…… 也就好像一个人,失败的经验太多,他其实没那么自信,更也没那么锐意进取,这就是大宋朝从上至下的人心。 苏武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童贯在想败了之后的事,在想败了该怎么收场…… 就好似童贯昔日,在西北监军,败也是常有之事,每一次他都得想着该怎么收场…… 而他苏武,一心只想着怎么打胜! 苏武能说什么?拍着胸脯说一定不会败?这个胸脯可以拍,但拍起来意义却也不大。 因为这是大宋朝到得如今,打自骨子里的那种对于军事的不自信。 这种不自信,在历史上,会贯穿两宋三百余年。 这个王朝,从立国之初,从一开始,就没有建立起来这种对外的军事上的自信。 这个王朝,基因有问题! 苏武此时此刻,才看到这一点,才明白过来。 苏武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童贯,童贯不是不知道胜利的好处,而是一定要先去谋划失败的退路。 童贯一定需要朝堂之上某种程度的“一团和气”,没有这种和气,失败的退路也就没了。 苏武此时,心中其实很难受,第一次有一种无力之感,是他感觉到自己一个人,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一种无力之感。 但他,还是要干,因为他自己,不能败,他个人,没有退路。 许童贯眼中,什么武将军刘将军,不过都是枢密院下一个军将而已。 将士难免阵前亡,童贯也看得太多将士死亡。 但苏武不一样,武将军也好,鲁将军也罢,乃至东平府一兵一卒,那就是他的身家性命,带着他们上阵去,不是去失败的,不是去被辽人铁骑追在屁股后面屠杀的…… 哪怕苏武知道,他个人有退路,哪怕兵败了,童贯也当保他一保。 但他个人内心里,是没有退路的…… 苏武看着童贯,微微低头,慢慢来说:“枢相,我与麾下军汉,已是一体,此番若败,我自死在战阵之上,定然不一人苟且偷生。所以,我不思虑失败之事……” “没人愿意失败,便是兵法也云,战事,先思虑败,再思虑胜,你我,要先立于不败之地,如此才能长久!”童贯如此来言。 苏武只管接着说:“枢相知我之意,我若带京东儿郎上阵,若是兵败,我当自刎阵前。亦如今日,李纲入京来,那大名府,定不能还在蔡京掌握之内,此胜败之关键也!” 童贯已然起身,脚步来去,甚至绕着苏武在转,便是一语来:“你如何这般说不通啊?人生起落无常,无常啊……你年岁还小,怎的就经不住人生起落呢?有人胯下之辱,有人卧薪尝胆,成大事者,不在小节,也还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最终功成,死人又算什么?” 好似,没有人错。 但苏武知道,自己一定是对的,童贯是说服不了,那就逼他! 怎么逼? 苏武拱手一礼:“枢相,今日就论到此处,下官回去好生思虑一二。” “对对对,好生思虑,你一定要好生思虑,我如今最是倚仗你,便是万万不会害你,你只要听我的,保准你来日前程无忧啊……我在朝堂沉浮数十载,能到今日,光阴不是虚度……” 童贯依旧语重心长。 苏武点点头,拱手,去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谁一个人的错,是一切都错了。童贯沉浮数十载,这数十载,皆是错的! 出门,上马,走! 先去王家,苏武来得极快,那小厮奔跑去通传,苏武甚至也不在门房等候,只管一路脚步往里入,左右自也没有人真来拦他,便也是许多人记得住头前不久这位相公在府中吃酒,正是贵客。 那王仲山衣服都没整理好,已然就在中堂来迎。 便是苏武拜礼,王仲山连连在笑:“怎的又入京来?还如此着急?定是有事,定是有事啊,学士只管来说,快坐快坐!” 苏武点点头,落座:“不知秦学正人在何处?” “哦,找他?好说!”王仲山便是回头大喊:“来人,快去把我那女婿喊来,就是大事要事,不论他是在家,还是在太学有什么差事,一应赶紧推了,速速来!” 自有小厮奔跑而去。 如此,王仲山才再问:“倒也不是学士方不方便说一说?” 苏武点头,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此来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王仲山在士林之中,那也是一号人物,他愿帮忙,最好不过,他若不愿帮忙,那也无妨。 这件事,苏武最终要落在一人之手,这人更也不是秦桧,但要通过秦桧。 苏武慢慢在说,王仲山听得那也是义愤填膺,只管来说:“如此朝堂,国将不国啊,苏学士,我定助你一助!” 苏武知道,这话不能深信,却还是拱手:“多谢王相公。” 王仲山是那种人精,人精呢,那就不可能当那出头鸟,真帮着苏武去干蔡京,但人精也不是没有用的,至少,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定然有他一号。 不得多久,秦桧着急忙慌而来,刚一进门,便是急忙问:“岳丈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先坐先坐!”王仲山连连抬手,秦桧便也落座,与苏武又寒暄几语。 苏武寒暄不多,再开口:“太学生中有一人,名叫陈东,秦学正,我想见他,还请引见一二……” 秦桧先是一愣,便再来说:“学士说是他啊,他……” “他如何?”苏武问。 “他倒是个刚正之辈,在太学里,许多人不喜欢他,避之唯恐不及,但也有一些人当真愿与他交往,学士要见他,他不过一个小小太学生,不知有何用处?” 秦桧就问。 苏武自有用处,他要见陈东,是因为历史上有一次大名鼎鼎的陈东上书,陈东之辈,就是此时大宋最热血的青年人,大宋最愤青的青年人。 陈东之勇,便是大宋朝唯一一个真正敢公然上书要求诛杀国贼的人,所谓诛杀国贼,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皆在此列。 他既有这份好胆,苏武岂能不寻他? 寻他作甚?造势,如今之事,就是要往大里闹,越大越好,闹得个人尽皆知,闹得个疾风骤雨。 朝堂上找不到人来闹,那就朝堂下来找。 太学生,乃是天子门生,年轻气盛,热血在心,也好动员,清流之中,以君子自居之辈,陈东更是一呼百应。 苏武如今什么名声?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与陈东一说,陈东岂能不义愤填膺? 到时候,只管是太学生堵在左掖门外,堵在东华门外,只管跪在地上就是喊。 那军汉敢打太学生吗?那蔡京,拿眼前这些太学生有办法吗? 且看这事,再来如何收场? 苏武只管秦桧说:“还请学正速速引见,时不我待,事情紧急,至于其他,稍后再请王相公慢慢与学正来言……” 秦桧看了一眼王仲山,王仲山心中也是纳闷,苏武搞来搞去,寻一个太学生有什么意义? 虽然不解,但这是小事,王仲山便点了点头。 秦桧便起身来:“那苏学士随我往太学就是!” 苏武点头,更是不等,立马出门。 随着秦桧往太学,苏武不入,就在门外不远茶舍等候,他有备而来,还带了许多东西。 不得多久,一个二十多岁的瘦高年轻人便往茶舍走来,一身儒杉,面红齿白,一脸疑惑入得茶舍,还在打问:“敢问苏学士坐在哪里?” 自有小厮带往雅间,陈东入内,只有苏武一人,便是躬身一礼:“拜见苏学士。” 苏武点头:“请坐。” 陈东倒也忐忑,落座当面,开口来说:“苏学士之文才武略,皆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着实有幸,倒也不知苏学士寻学生来,是有何事?” 却见苏武拿出一迭东西了,便说:“你先把这个看看……” 陈东忐忑之中,慢慢去看,上面有李纲上书的誊抄之文,也有那一份索超找来的账册在其中。 陈东疑惑之间,便也先看,越看越是皱眉,只待看得差不多了,陈东抬头来问:“苏学士这是……” 苏武直接开口:“李纲,你当知晓。” 陈东点头:“知晓知晓,李御史,言官之清流也,吾辈楷模,因言获罪,被贬他乡,头前也听说起复在用,原来是用在此处了……” 苏武点头:“他因此事,在大名府被梁世杰派人捉拿,我护他出城,夜半又被大名府军汉追杀,如今,我已然护他入了京,不日,就要上朝面圣。” 陈东便是袖袍一甩,面色憎怒:“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竟还有如此勾当,这官场之黑暗,着实不敢想象,李御史如此为国为公,竟是朝不保夕,奸佞当道,奸佞当道!” 陈东不是第一次喊出奸佞当道,他在太学里,就常常这么喊,不免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 也不免,陈东身边,也聚来一批清流之辈。 陈东,出身“五代儒嗣之家”,就是往上数五代,都是儒生,乃至以教书为业,家中没有富裕,甚至有几分穷困,但五代为儒,一代一代甘之如饴,可见其风骨所在。 历史上陈东上书,后来也是被清算的,一大批太学生,乃至被发动起来的百姓,都被抓到牢里去,准备杀头。 这陈东之能,也可见一斑。 苏武看重的就是这一点,这事,非陈东莫属。 苏武来说:“我与李纲,本不熟识,只是此事,就在我身边眼前,我焉能不管?焉能当真看他朝不保夕,乃至死于非命?如今,朝堂之上,无人敢忤逆那奸佞,此番,李纲入朝,更也不可能偃旗息鼓,但李纲一人一张嘴,又岂能说得过奸佞党羽无数张嘴?到时候,只怕李纲后果不堪设想……” 陈东皱眉就问:“学士寻学生来,当就是为了此事?” 苏武点着头:“就是此事,朝中无人敢言,朝下可有敢言者乎?我问许多人,便有人说,太学陈东,最是刚正不阿,屡屡出言痛斥奸佞,为人所不喜,我便寻你来了!” 陈东却也答:“我也曾听闻,学士也是那悍勇不畏死之人,更也是文才在身,多有仰慕,学士此番来寻我,我岂能胆怯懦弱?更听闻学士曾有一语,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此语,正中我辈胸怀,学士吩咐就是!此番既遇到此事,有遇到学士如此来言,便也要朝堂那些奸佞知晓,朗朗乾坤,不是何人可以一手遮天!”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话,苏武说过,但苏武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还说过这句话,不想,这句话,还真传扬出来了。 苏武看着陈东,就道:“人,要人,朝会当日,定要有人,在宫门之外为李御史摇旗呐喊,是学生也好,是百姓也罢,人越多越好!要喊到朝廷听得见,天子听得见!” 陈东认真点头:“此事,只看学生手段,誓除国贼,如此奸佞,当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乎?我辈君子,当与之不死不休!” 蔡京执政,近二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不知多少事……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天子耳边也听不到,却是他哪里料得到,天子门生里,竟出如此之辈? 苏武拱手一礼:“李御史身家性命,拜托了!” 陈东起身也是大礼:“学士身居高位,为家国公义,前程都可以不要,在下一介学生,又值当什么?只管此番若成,好教那些奸佞知晓,往后做事,也当知道收敛一二,忌惮几分!如此,不枉圣贤教诲!” 苏武点头:“这些东西,你自留着,留着与诸君去看,以取信于人,我走了,还要在去寻人帮衬!” “学士受我一拜!”陈东躬身大礼。 苏武点头只管出茶舍去,却是秦桧在茶舍之外等候,见苏武出来,脸上有笑,便来问:“苏学士,事情可妥当了?” 秦桧直到此时,自是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武点头:“妥了,秦学正辛苦!” “倒也是举手之劳,苏学士……”秦桧好似要说什么。 苏武却又翻身上马,着实也着急,也打断了秦桧话语:“事情紧急,事关重大,一时难以多言,学正,来日再会!” 苏武打马就走,只留得秦桧一时还在那里一头雾水。 也是苏武着实懒得与秦桧多言,苏武看来,他不过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能当这个工具,那也是秦桧这辈子不多的福气。 秦桧自又去寻再出门的陈东,陈东也是脚步飞奔,只管与秦桧一礼,飞奔就去,心中急切比苏武还多…… 也是因为他的工作量极大,发动身边人,发动同窗,乃至把这件事往整个汴京城宣传出去,甚至也要发动一些百姓。 这事,陈东以往没干过,但干起来,却又莫名顺手非常,心中早已有了章程,好似天生就知道该先干什么,再干什么,如何去干…… 秦桧便是越发好奇,往那太学而去,只管跟着去看跟着去听,只待看了几番,心中大惊,又连忙往王家而回。 只待见到王仲山,又听王仲山一番言语,才知道事情原貌,也把太学之事与王仲山一番分说。 王仲山此时才知道苏武竟是如此谋划,便问秦桧:“他这般……能行吗?” 秦桧在想,他其实聪明非常,慢慢来道:“许当真能行,那陈东在太学里,当真一呼百应!” 王仲山疑惑就问:“你不说许多人不喜欢他,对陈东避之唯恐不及吗?他怎的又能一呼百应了?” 秦桧来答:“便是许多人对他避之不及,却也有许多人聚在他身旁……” “哦,原来是这个道理,倒是苏学士,好手段,也好大的胆气,竟是准备如此行事。御驾之前,一番好争夺!”王仲山如此来说,态度也就出来了,他自是不过问了。 却是秦桧来问:“岳丈大人,难道咱们就不做点什么?” “做什么?得罪得起吗?”王仲山摇着头。 “小婿倒是觉得可以帮衬一二……”秦桧忽然如此出语。 “帮衬谁?帮衬苏学士?” “对,岳丈大人听我来言,此番……若是事情真闹到如苏学士所谋的那个地步,那定是朝野震动,天子震惊,那梁世杰,定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清流一派,怕是大胜,有此大胜,只怕来日,清流之辈,就真凝聚起来了,只怕会四处出击……” 秦桧分析来去…… “你这是想向那清流之辈纳个投名状?”王仲山问。 秦桧点着头:“然也,有此一番,来日,那些人当也不至于寻咱们麻烦……” “你想的倒是真多,那蔡京是好相与的?”王仲山又问。 “岳丈大人,此番之后,那蔡京定是焦头烂额,咱家,咱家不是还有点名头吗?多多少少,哪里都有一些僧面佛面,蔡京恨那苏武,与那童贯王黼斗法,哪里顾得上咱们,再说,咱家人,在朝堂上也无甚紧要官员,便是小婿,也不过一个小小太学学正罢了,此番若是得名,名声大过天啊……” 秦桧利弊得失,当真想得清清楚楚。 这一语来,王仲山似乎真在思索,便也来说:“如此……那童枢相也好,苏武也罢,倒是个大人情……乃至王黼……” 唯一的信息差,便是王仲山与秦桧这般老狐狸,当真以为这件事,是童贯王黼在后授意,而苏武在台前奔走。 王仲山只管一问:“那你说,怎么做?” “不难,小婿这就回太学里去做,至于岳丈大人,也可上封奏疏,措辞倒也不必如何直白,但明里暗里,帮那李纲说项几句,倒也无妨……若是再联络一二,问问一些故旧之意,若是再得几封上书,当也无妨……” 秦桧觉得,这回,许真是机会,若是不把握住,哪年哪月能攀附上童贯与王黼?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梁师成。 “好,就依此计!”王仲山点了点头,既不当出头鸟,但又站了队,还不真的把人得罪死,暗地里秦桧再在太学帮衬一二,若是不成,当也没什么,若是成了,可以居功。 苏武自是不知还有王家这一番歪打正着,他此时,正带着李纲往给事中陈瓘家中去。 李纲如今,坐车。苏武带着人,打马在侧。 他知道,这汴京城的大街上,不知多少眼线,李纲入京的那一刻,不知多少风声鹤唳。 苏武只管把腰刀别了又别,眼神左右去扫,只问这一彪威武军汉在此,何人敢动? 一路去得陈瓘家中,便又是一番详谈。 时间倒也不长,只管是老儒生陈瓘听得前后,口中义愤有语:“此番,老夫与他们,自是不死不休了!” “拜谢陈相公!”李纲感动不已。 陈瓘只看眼前两个年轻人,含泪来说:“你们甚好,朝堂数十载,到得今日,只道是满朝上下,黯淡无光,看得你们,便好似又看到了光!” 着实也是陈瓘最近憋屈不已,工作上被人排挤,甚至已然直接有人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甚至也有人说,不日,他就会被贬出京去。 这些事,都赶在这一刻了。 这国家要亡,尽是这些事这些人。 给老实人也逼急了! 若无苏武,这些老实人,逼急也无可奈何,出京去,只能坐看天下倾颓,到头来,郁郁而终。 李纲也是眼中有泪,正也是他朝不保夕,性命都忧,陈瓘之言,岂能不把他感动?只管说:“为家国事,死而无憾也,圣人教诲,一刻不敢忘怀!” “唉……”就听陈瓘一语叹息,看了看左右,慢慢再说一语:“天子……天子啊……” 苏武莫名接了一语:“老相公说天子如何?” 须发皆白的陈瓘,苦笑:“天子,昏庸!所以至此!” 苏武听得这一语,只有一念,儒家风骨,竟当真还在,虽然不多,只剩下一点点…… 却是李纲来说:“老相公,天子是纯良,所以至此,并非昏庸。” 陈瓘苦笑在脸,摆摆手,不多言,只道:“你去吧,朝会,老夫当在!” 李纲拱手拜别,苏武也拜了一礼。 两人出门,李纲在问:“学士那太学之事,如何了?” “定出奇效!”苏武镇定一语。 李纲似也不信,只遥遥往北看了看,看不到什么,慢慢来说:“此去……不知何日还能再见陈相公……陈相公昔日待我,如师如父……” 李纲心中竟也有忐忑,便是对这件事的结果,并不十分乐观。 苏武不答话,却也敬佩,已然觉得不太乐观了,但李纲,从未想过后退,足以教人敬佩。 只管李纲自己唏嘘:“咆哮朝堂,咆哮天子驾前,如此为臣,何其悲也……” 苏武依旧不答。 却是李纲忽然一语来问:“苏学士,难道,天子当真昏庸?” 苏武却答了话:“陈老相公随口之言,不必当真……” “唉……那陈老相公,何出此言啊?”李纲心中萦绕着这个问题,这句话在刚才听到的时候,就在李纲心中翻江倒海,这也是李纲这一辈子,第一次从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许是……陈老相公这些年来在京中际遇不好,郁郁不得志,所以出埋怨之语。”苏武如此来答。 “但愿如此……”李纲两眼无神,路过一个巷口,再往北望,这个巷子往北延伸很长,长到能看到几丈皇城红墙。 (本章完) 第228章 倒是你像枢密使,你像我的上官了 第228章 倒是你像枢密使,你像我的上官了…… 苏武四处忙碌,也就忙了一日,第二天第三天,还老老实实到枢密院衙门里去上了值。 朝会这种事,历朝历代,鲜少有每日都朝会的,乃至几乎没有,懒散一点的,一个月也就朝会两三次,勤快一点的,一个月也就几次,乃至还有更懒散的,二十年不朝会。 赵佶这一朝,最早的时候他还是勤快的,慢慢的就不勤快了,而今早已是五日一朝,甚至很多时候五日一朝也做不到了。 这是说的正经朝会,也还有其他的开会方式,就是宰相们与皇帝的小会议。 乃至蔡京当朝的时候,也还有政事堂的会议,是三日一次,比皇帝勤快多了,就是各部门的诸多大佬,三日一至都堂,听蔡京安排工作。 某种程度上,这个蔡京自己弄出来的“三日一至都堂”的制度,取代了很大一部分天子朝会的作用。 所以说要朝会,还得等天子安排。 等这几日,苏武倒是好像很老实,看得苏武每日都来枢密院上值,童贯似乎也高兴不少。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东京城内,许多小报,都在刊印“大名府空饷案”,倒也不是陈东如何手眼通天,而是这些小报,本就需要招揽许多写手,很多清贫的学子,便也多做这份差事。 至于小报幕后的那些人,有皇亲国戚,有高门大户,也有名士之辈,有人敢写,有人不敢写,都属正常。 不敢写的,大多是那些家中真有政治利益的,敢写的,背后之人,要么地位很高,但政治上难以有什么追求,比如皇族赵氏子弟。 要么呢,真名士也,对当官不感兴趣,对装逼极为感兴趣。 学生有学生的手段,那就是编故事,直接把“大名府空饷岸”编成故事去讲,御史李纲如何费尽心思找到罪证,大名府留守中书舍人梁世杰,如何痛下杀手,苏武如何出手相助,李纲如何险象环生…… 小报上在写,茶楼里也在说…… 苏武知道,自己真是找对人了,见陈东的第二天,许多事就开始发酵了,第三天,东京城里的舆论,已然甚嚣尘上。 苏武老老实实上了两天班,只等朝会就是。 只待第四天上午,童贯从政事堂开会回到衙门里,自就把苏武又叫了来。 童贯先带回来一个消息:“明日天子朝会……” 苏武听得是一喜,但也掩饰了一下喜悦,只点点头。 童贯便是又说:“你还是要如此去做吗?” 苏武也知道瞒不住童贯,只点点头…… 童贯一口叹息,叹息了良久良久,慢慢来说:“只道你是听进去了我那语重心长,不想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你可当真知晓这事的后果?” 苏武不多言,还是点头。 “唉……子卿啊,你是在逼迫我吗?”童贯岂能还看不懂? 苏武终于答了话语:“枢相,此事只能成不能败,下官说的是伐辽之事,要么不动,一动就要是雷霆万钧之势,不仅仅是为了胜辽,也不仅仅是为了夺回燕云十六州,更为了震慑女真,枢相……东胡之地出来的人,哪里有好相与的,那完颜阿骨打,以三千壮丁起事,如此摧枯拉朽一般覆灭了地广万里之辽,辽,不是大敌也,女真才是大敌!若是无燕山一线,何以抵御那连辽人都挡不住的铁蹄南下?” 童贯看了看苏武,并没有多少震惊之色,只问:“你当真想得这么远?” 苏武认真点头:“既已是身家性命在其中,岂能不多想一些?” 童贯忽然一语:“辽人许还能撑几年……我怕你撑不过一年半载……” 苏武明白童贯之忧,所以,苏武说:“辽人也撑不了几年了,许也就是年余之事……” “你何以如此去想?近来辽人不也稳住了战线吗?”童贯着实不解。 这里面有两个关键,一个关键是辽人如今还真就慢慢稳住局势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所以,宋军伐辽之事,失败的风险就变高了许多。 甚至,只要辽人真能稳住局势,双方陷入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随时随地,女真都有止兵罢战的可能,金与辽自也有谈和的可能。 如今局势,就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换句话说,也就是辽人若是稳得住,宋军即便北伐,也会陷入苦战。 如今那辽人的军队,都在是战阵磋磨不知多少次的精锐,以大宋之军,只问,胜多还是败多? 也是局势变化快,所以童贯更要去想那一旦北伐失败之后收场之事。 另外一个关键是苏武却又知道,辽人如今好似真稳住了局势,但内部要生乱,自我要瓦解,东路军统帅耶律余睹会直接降金,崩盘在即了。 苏武知道这些,却又不知如何来与童贯说,总不能算命吧? 苏武只能说:“许是枢相不知,耶律延禧非雄主也,辽国内部,如今夺嫡之事正是热闹,耶律延禧却又掌控不住,其中以北枢密院使萧奉先与东路军统帅耶律余睹争夺最甚,辽人夺嫡,自古血腥,一旦乱起,辽国局势必然急转直下!” 童贯听得一愣,只问苏武:“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苏武想了想,直接说道:“我带李纲,从沧州偷越国境去过燕京!” “嗯?”童贯这回震惊不小。 苏武认真点头:“速去速回,拢共不过十来日,见过一人,辽宰相李处温,赵良嗣如今就在燕京,在李处温身边……” “你怎的早不来说?”童贯着实来气。 苏武直白一语:“我想……独吞功劳!” 这不是假话,苏武就是这么想的,也是下意识里觉得伐辽之事,王黼童贯,皆不可信,苏武只能相信自己。 童贯都气笑了:“独吞功劳?你倒是直白,却来气我,那缘何此时此刻又来说?” 苏武也是无奈,就说:“也怕枢相把这些事说与朝堂之人,事不密则必败!” 苏武真也是这么想的,历史上李处温事败被处死,苏武自是格外小心。 “你防着谁?防着我?防着王相公?还是防着天子?”童贯板着脸,很多事,他意外非常。 最意外的,莫过于对苏武的观感。 不久之前,苏武还是那个既知道感恩,又会做事,又听话的心腹军将。 转过头来,一切都变了! 甚至都难以形容苏武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角色…… 不想苏武更是直白:“枢相,我防着所有人!” “你你你……”童贯抬手指着苏武,颤抖不已,再说:“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枢相,下官说过数次,伐辽之事,与以往任何事都不同,只能胜不能败,不若把话再多说一言,一旦败了,家国沦丧就在不远,若是聚得我大宋诸部强军,连辽人都打不过,那女真看我等,不过土鸡瓦狗尔,铁蹄南下,只在顷刻,那时候,数遍大宋州府,哪一部敢说可胜携灭国之威的女真?河北之地,百年不战,又如何面对这般山林而来的虎狼之辈?” 苏武这番话,与旁人说,意义不大,与童贯说,许真有意义,至少童贯知道这天下兵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便也是这一番话,把童贯说得一时无言,皱眉在思。 也是这两天,苏武当真很是冷静了不少,复盘许多,思索了诸般对策,上次说服不得,便是直接行动,开始逼迫,此时逼迫之法已然都用上了,还是想着再来争取一二。 毕竟,真到朝会之上,有一个童贯与没有童贯,区别甚大。 苏武不言,等着。 童贯思索许久,一时吃茶,一时叹息…… 苏武在童贯吃了几番茶之后,才来再语:“枢相,此番,你当真需听我之谋也……此番若败,我麾下将士,且不说死伤多少,定也是军心大亏,若再上阵面对女真,何以对敌?那西北诸军,自也是如此。唯有此战得胜,精锐得存,军心才稳,许还可震慑女真……所以,此番,当想尽一切办法谋胜,此家国之大计,也是我等之前程!” “你之谋……”童贯还是叹息。 叹息几番,童贯才继续来说:“你之谋……唉……子卿,我是老了吗?” 只听这一言,苏武去看童贯,稍稍一打量,只感觉此时此刻,童贯好似当真老了不少,精气神去了不少,就比刚才,转眼好似老了七八岁一般。 苏武连忙一语:“枢相,我从无二心,此番,枢相定要帮衬我一番,如此,青史留名之事,才有几分可能,那蔡京不可深信,因为他一心只想复相之事,乃至,一心只有他蔡氏一族之荣华富贵与权柄,他想的是自己复相,再用儿子蔡攸接班……这是他的长久谋略,何以复相?” 苏武问着,也看着童贯。 童贯看着苏武,只无力摆摆手:“你说!” “伐辽兵败,他自就复相了!”苏武铿锵一语。 童贯收回了目光,两手撑在座椅扶手上,努力撑了撑,站了起来,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班房门口…… 左边看去,是那枢密院中堂,右边看去,是枢密院下各方面房。 来来往往都是人,官,吏,差…… 苏武走到童贯身边,也在看…… 却听童贯忽然一语:“倒是你像枢密使,你像我的上官了……” 苏武连忙就答:“下官与枢相,本是一体!” 童贯的手就在苏武面前来回摆动,颇有颤抖,慢慢有语:“八千里河山,二三百州府,万万之民,披甲百万之卒,何以如此如履薄冰?何以?” 何以? 苏武答不来,从大宋开国之先祖,到眼前的童贯,哪个都在其中,哪个都罪责不浅。 但苏武知道该答什么:“枢相实在艰难!” 童贯要的是这么一句共鸣! 童贯转头来:“你却让我更是步履维艰,明日朝会一过,满朝诸公,你我就是那眼中刺肉中钉,便是天子,也当不喜你我……” 蔡京不喜,王黼不喜,乃至梁师成不喜,都可以理解。 天子缘何也不喜?这不是为他的江山剪除国贼吗? 天子为何不喜? 倒也也简单,满朝诸公,日日都说天下一片大好,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他自也享受其中,享受这种氛围二十多年了。 如今非要在天子面前把这个美好的梦境戳破一角,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天子口中说不得什么,但下意识里,能高兴吗? 不也好似在天下人面前让天子丢了一番大脸面? 许多事,好像没人说,就没有,天子只管自得,天下在他手中,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换句话说,这天子早已习惯了事事皆顺,身边人,从来都给的是正面情绪价值,你苏武非要让天子去感受一下负面情绪…… 天子能喜? 苏武懂得,却只管一语:“只要伐辽得胜,万事无妨!权柄也好,人心也罢,乃至天子此时稍稍不喜,来日自也喜不自禁!”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童贯点头了。 又道:“若是败了,自是一切皆休,你我皆休,罢了罢了,败了,我自也求不得什么青史留名了,行将就木,入土去也。你呢,你也想不得什么了,只管你也是国贼恶贼,天下唾弃,史书之中,你便是赵括之流,也是个遗臭万年,何其悲也……” 童贯面色苦,是苏武非把他绑上了这种破釜沉舟之路…… 苏武一语:“自古行大事,皆是这般!大事不惜身,小利不忘命!若想青史留名,哪里有不犯险之人,唯有险象环生,才能有青史来载。” “听你一次,成了,万事皆美。不成,我死之前,不免也骂一语苏武谗言蒙蔽于我,祸国殃民!如此,教那史官少骂我两句,多骂你几句吧……” 童贯无力在说。 苏武一时也不知此言真假,是童贯真这么想?还是说来调笑? 却看童贯面色,不似调笑……或者是,童贯这一辈子,当真没有其他追求了,只看重身后这点事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苏武只管说道:“自是我祸国殃民,枢相受我蒙蔽!” 童贯便是正色一语:“回吧,明日朝会再见!” 苏武拱手一礼,拜得深,岂不就走。 童贯回了座位,坐了许久许久,不见人,不说话…… 夜月明,许多人难眠…… 皇城之内,天子正在骂人,只问伺候在旁的梁师成:“这张叔夜上的什么奏疏?洋洋洒洒写得这么多,胡说八道无数,岂有此理,照他这么说,朕这天下岂不大乱?危言耸听之辈,以直搏名之徒!再说,大名府之事,这不还有待调查吗?宰相与枢相还有诸公,这不都在调查吗?需要他一个个小小知府来多言?” 梁师成点着头:“陛下所言在理,此辈之奏,那就不必多看,且再看其他。” 天子把一封奏疏一扔,再换一封,看得几眼,又道:“无趣之事,回几句,往后这般事,不必耗费驿差之力,莫要来说了……” 再开一封,不过几行字而已,天子亲自执笔,批复一语:朕安,卿安否? 倒是天子面色又好看不少,再开一封,便又喜笑颜开:“江南又出祥瑞,不错不错……且回他,把祥瑞送到京中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何等奇物。” 只待再翻翻,天子似也累了,一边翻着一边来说:“今夜就看最后一奏了。” 梁师成点着头:“如官家这般勤政之君,古往今来可不多也!” 只待这一道奏疏翻得几下,天子便也黑脸:“这王仲山,教他入朝,他又要拒,只当他是想做个富家翁,无关他的事,他却又要多言,倚老卖老之辈,说什么李纲乃言官,不该惩治,朕什么时候说要惩治李纲了?岂有此理!” “官家疲乏,当去就寝,明日还有朝会……”梁师成也在皱眉,这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频频有人上书说这事? 其实私下里,梁师成就拦了一些,比如给事中陈瓘的奏疏,留的这些,便也想着他们说的事,自不该有什么不妥。 也是每日奏疏太多,着实拦不过来,万万没想到,稍稍有些懈怠,竟就出了纰漏…… 张叔夜近来听老实的啊……王仲山是怎么回事?这事与他这个老人精有什么关系? 大早,朝会,天子睡眼惺忪开始起床洗漱穿着。 左掖门外,诸公排着队等待宫门开启。 蔡京在最前,王黼居后,童贯再后。 如此排下来,政事堂诸公,中书省门下省诸公,尚书省诸公,三司,六部,御史,谏议,苏武站在中间,枢密院…… 还有翰林院,开封府,馆阁,大理寺,鸿胪寺,审官院…… 自也还有殿前司,皇城司,乃至天武军捧日军…… 三品,着实高官,放在地方也好,放在京城也罢,都是高官。 但此地,三品,着实不少,随便一数,也能数出三四十人来,特别是馆阁之中,许多老头白发苍苍,官职品级着实不低,当然,权柄也着实不多,但建言献策也是天子近臣。 陈瓘也好,李纲也罢,皆在列班。 只待左掖门一开,蔡京脚步慢慢往前,众人脚步随之,蔡京只是罢相,罢相这件事,就是理论上不在过问朝廷具体行政之事,但蔡京依旧是太师,是开府仪同三司,是鲁国公。 蔡京之子,长子蔡攸,不必多言,已然也是开府仪同三司,镇海军节度使,太子少保,宣和殿大学士。 三子蔡翛,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 四子蔡绦,徽猷阁待制,若无意外,不远的将来,自也是大学士! 五子蔡鞗,天子赵佶爱女之驸马。 蔡京的弟弟蔡卞,更也还是昔日王安石王相公的女婿。蔡卞之子,此时也是徽猷阁待制,来日前途自也小不了…… 就说这一家子之政治势力,若无国破家亡,何人能够撼动? 也不怪李纲也悲观,童贯也担忧…… 朝堂之上,众人列班站好,且不说蔡家之党羽,就蔡家之人,已然就是好几个在其中,还是蔡攸在苏州,若蔡攸也在,蔡攸也当站在第一排,与童贯站在一处。 只待众人站好,天子再来,倒也不穿龙袍,只是一袭道袍,坐在高台,高台并不高,只是高出几个台阶而已,这也是赵家祖上的祖制,寓意与士大夫共天下,并不高高在上。 “吾皇万安!” 众臣子也并不跪拜,只管躬身。 “平身!万万不必多礼!”天子向来宽厚。 老太监梁师成在旁,但并不说话,中年太监李彦在旁呼喊:“有事速奏,无事退朝!” 有没有事? 自也有事,蔡京不言,只管老神在在,乃至天子还赐过他朝堂之座,但他不受。 礼部尚书蔡翛扯了几句,说筹备科举之事,只管如往常惯例。 又有人说一点奇怪之事,说是京畿与洛阳之地,民间说什么“黑眚”妖怪吃孩童,天子听来震惊,着官府与神霄道士去查探…… 接着说一说什么祥瑞,反正,朝会必有祥瑞…… 三司说一说最近朝廷度支情况…… 说来说去,便也说完了,天子好似也有疲乏,那宦官李彦也问:“可还有事要奏?无事就退朝了!” 其实,这是结束语。 但,朝会结束不了,李纲已然抱着笏板而出,躬身一礼:“臣有奏。” 天子有些不耐烦,自也认识昔日的殿中侍御史李纲,手一抬:“若是大名府之事,不必多言,且看诸位相公再行查探,再来定夺,若是旁的事,你便多说几语。” 却见李纲往地上一跪,开口:“陛下,臣弹劾北京留守、知大名府梁世杰,克扣军饷,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致使大名府诸军,人心不安,军心涣散,战力全无!” 天子眉头一皱:“朕都说了,此事,再议再议,自有诸位相公秉持公正,你又何必如此喋喋不休?以图遮掩贪赃枉法之事!” 李纲哪里管得那么多,只管再说:“臣还要弹劾梁世杰,豢养死士,追杀御史,意图杀害朝廷命官!” “莫要胡言!”天子直接一语来,他能信这个? 李纲更也不管,再说:“臣还要弹劾朝堂诸公,奸佞当道,蒙蔽圣听,沆瀣一气,祸国殃民!” 天子已然站起:“李纲,你要作甚?你说,你到底要作甚?” 苏武一脸惊讶,他万万没有料到,李纲一番言语,先怒的不是蔡京等人,而是天子,天子竟是如此震怒? 这合理吗? 倒是蔡京不语,王黼幽幽来说:“李御史向来以直名闻于朝堂,今日这般,着实有些过了,臣子取直之法,少一分则虚,多一分则伪,此事啊,只待我等派人查探之后,自有定夺。” 李纲在地上跪着,把笏板往前一送,磕头就下,泣血在言:“臣之言,句句属实,陛下万万不要被奸佞蒙蔽,陛下圣明,当明辨是非,不可妄信他言啊!” “不信你的,就是妄信他言?”天子浑身上下,都有着一种排斥之感。 就看不远,一个老头抱着笏板也出,跪在李纲身侧,磕头也下:“老臣作保,李御史之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辨。” 天子一看,给事中陈瓘,近来,弹劾陈瓘的奏疏,那是如雪片在飞,天子看得不知多少,见这老头也出来跪,更是一语来:“这事与你何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事,与我辈士人,事事相关!”陈瓘其实面色之上皆是悲哀,他知道,今日成不了,是李纲不懂,是李纲年轻。 但,舍命陪君子,尽人事,心中无愧疚。 天子其实不是苛刻之人,只管是手左右一摆:“蔡卿,王卿,朕懒得与之纠缠,你们与他说,你们说你们说……” 蔡京还是不言,仿佛就是……避嫌,毕竟梁世杰是他女婿,他若出言,好似他在包庇一般。 自有王黼来说:“李御史,陈相公,此事啊,急不了,回去等着吧……至于说什么豢养死士,截杀官员,这般事,我大宋一朝,那是闻所未闻,不可随意猜测胡言……” 陈瓘看了看身边的李纲,李纲也与之对视,陈瓘摇着头,虽然没有话语,那眼神自能说话,是在告诉李纲,罢了吧,就这么着了…… 李纲能偃旗息鼓吗? 自是不能,头在地上连连磕去,已然大呼:“陛下,臣有诸般证据,还请陛下过目,还请陛下圣明啊!” 天子被这大呼之声吓得一跳:“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那证据,朕看过了,御史之奏,从来不经政事堂,直达朕之桌案,不外乎就是一些账册罢了……” 李纲抬头,一时间,唯有一种无力,无奈,无法…… 终究是去看了一眼苏武…… 苏武抱着笏板几步而出,不跪,脚步向前走到最头前去,开口:“陛下,李御史句句不假,臣乃人证!” 再看左右,满朝文武,无一不惊! 王黼猛然转头来,双眼瞪大,又去看童贯…… 蔡京本是老神在在,此时微微睁眼,也慢慢看向苏武。 御史台里,枢密院中,无一不在侧目。 连天子都愣了愣,看着苏武,一脸不解! (兄弟们,我昨天自信了一些,难写,今天写慢了……) (本章完) 第229章 容得一败! 第229章 容得一败! 苏武突然出来说自己是人证,天子当真吃惊不已,立马就问:“苏卿何以也来说此事?” 苏武当着满朝文武,直白非常:“陛下,因为那大名府与东平府不过百里之遥,大名府驻军数万,臣也多有了解,大名府乃河北重镇,更是大宋北京,如今却是军备糜烂,士卒羸弱,军心涣散,此般景象,臣看在眼中,急在心头,便是那大名府军中之账册,也是臣想方设法取来交给李御史,臣在此为人证,愿为李御史向诸公与陛下证明,李御史所言,句句属实,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只待苏武洋洋洒洒一番说完,天子脸上多有错愕,甚至连坐姿都变了,身形不自觉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二,视线只看满场众人! 天子是不言,便也是下意识的逃避,只等旁人来言! 谁言? 王黼正在看童贯,童贯却不与他对视,好似闭目养神一般,王黼面带愠色,好似知道自己是被耍弄了! 便也不多看童贯,开口来言:“陛下,苏学士所言,许也不一定为假,苏学士为国之心,倒也教人敬佩,只是此事,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许当真有一些厢军与辅兵,羸弱糜烂,但万万不是大名府禁军之景,我大宋之禁军,向来粮饷军备充足,操练得当,便是头前南下剿贼,百万之贼,也是百战百胜,可见一斑!” 天子闻言连连点头,立马来说:“当也是这个道理,战兵多在禁军,一些厢军许是刚刚流民充入,羸弱倒也正常,苏学士,是不是此理啊?” 这是台阶,苏武听不懂,只管摇头:“启禀陛下,非此理也,大名府不是一些士卒羸弱,而是数万大军,强壮之辈,不过堪堪三四千人,其余人等,尽皆羸弱不堪,面黄肌瘦,每月只得三五百钱,还要在城内外寻那苦力活计才可勉强维生!” “竟有此事?”天子惊诧一语。 王黼立马来答:“万万无有此事,陛下,朝廷每年数千万贯之度支,养得百万披甲,富余非常,即便有些军饷一时权宜,也万万不该有这般事来!苏学士之语,不免危言耸听。” 苏武看向王黼,纳了闷了,王黼缘何如此冲锋在前? 苏武头前,也有预料,但预料的是蔡家之人与他对垒,万万没想到是王黼在与他对垒。 这种事,到朝堂来,其实就是打嘴炮,天子也不可能自己亲自去看,换句话说,苏武那什么账册证据,在这里,也并不十分奏效。 就是谁嘴炮打赢了,白的也能是黑的,黑的也能是白的…… 为何? 因为天子昏庸!但凡是一个不那么昏庸的天子,也不至于此。 苏武只管来答:“伐辽之事,而今在这朝堂,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臣便直言,河北如此之军,伐辽必败!不若早早偃旗息鼓,坐看女真取下燕云,来日只管与女真乞和,多送金银钱财,多送绢帛丝绸,还何必去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连天子都惊呆了一般,瞪大眼睛看着苏武,还记得,头前不久,苏武还说要重复汉唐,此时此刻,苏武倒成了畏缩怕战之辈? 不打了? 天子左右去看,谁来说句话?这是什么章程? 却听那一声冷哼传来:“哼!无知小儿,大言不惭,朝廷大事,由不得你来多言!” 循声看去,老“神仙”终于说话了,说话之人,蔡京蔡太师。 若是这仗真不打了,蔡太师岂能愿意?朝廷不出点事?如何显得这大宋缺了蔡太师就玩不转? 苏武怕他吗?苏武只管一语来:“若是梁世杰这般贪赃枉法之辈还在大名府,此战必败!若是梁世杰之辈还在大名府,这仗,谁愿打谁去!臣苏武,万万不去!陛下,天下大事,在祀与戎,开战端,系家国之命脉也,岂能不察?若是带河北羸弱之兵去伐辽,岂能不败?不若,就让梁中书带着河北兵去打先锋,且看他愿是不愿!” 蔡京先看一眼王黼,再看一眼童贯,还与天子拱手一礼,微微有笑:“皆道苏武乃我大宋第一骁勇,竟不想是如此怯战之辈,既是怯战之辈,自当夺了官职,褫了名头,换骁勇领军就是!” 却是天子此时忽然又道:“太师,苏卿骁勇从来不假……” 苏武也看蔡京去,丝毫不慌,别人怕蔡京,苏武打自心底没有一点惧怕,只问一语:“敢问太师,天下何人骁勇?把他寻到下官当面,让下官问问他,他到底有几分骁勇?” 扯起来了,大宋朝天子面前吵架扯皮之事,本是常态,甚至还有朝臣拿着笏板互殴的事情发生。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见这般场景了,早已成了一团和气。 天子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般的朝堂,从未! 他甚至想做个和事佬,便来说:“争吵这些,无甚作用,太师不必动怒,苏卿也不必如此争锋相对,今日之事……今日之事若是议论不清,不若来日再议,来日再议吧……” 却是苏武一语就来:“陛下,此事,定要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论个清楚,那梁世杰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当革职致仕,换个能人往大名府去,如此,伐辽之事,便多几分胜算,否则,岂不是拿数十万大军玩乐吗?” 蔡京二十年在京,何曾在朝堂遇过这般顶撞? 就看蔡京脚步微微往前,转身来,目光扫过整个朝堂,众人皆不敢与之对视,唯有苏武,就站在不远头前,眼神一直就盯着他。 蔡京不看天子,不看苏武,只看众人,开口来:“一个枢密院直学士,一个御史台的御史,一个即将致仕的给事中,三人沆瀣一气,结党营私,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何也?背后何人指使?不过就是老夫罢相而已,老迈无能,再也不是权柄在握,老夫已然罢相,不过一个闲云野鹤之人,也不曾阻挡了谁人晋升之路,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蔡京这话,把苏武都听愣了,直接换赛道了…… 苏武连忙抬头去看天子,果然,天子面色已然在变,着实有几分怜悯感动…… 这一击,还真把苏武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却听蔡京还说:“在场之人,年轻者不少,年长者也多,昔日党争,是何其惨烈?那时朝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老夫执政以来,才慢慢平息了党争之遗祸,年轻人不懂,又要开始党争之事,何其可悲?” 苏武陡然发现,自己还是年轻了,还是小看了天下之人,小看蔡京这种妖孽之辈。 蔡京此时已然转身来了,再看天子,再是躬身一礼,开口:“难道官家想看到朝堂再如以往?难道官家想看到每日朝会之上,皆是互相攻讦谩骂?” 蔡京又转头去:“难道诸位莫不也还想昔日那般人人自危之景?今日天子堂,明日千万里?唉……老夫,老迈无能也!终究活不得几日了,这朝堂之事,终究是你们这些后辈的……只是老夫忧虑,忧虑来日,尔等重蹈覆辙,国将不国啊!” 一番话语算是说完了,已然不能用洋洋洒洒来形容,便是天子也开口来答:“太师勿忧,朕知太师为国操劳无数,更知太师忧患何事,朕万万不会让朝堂再起党争之祸也!” 蔡京慢慢点头,一声长叹:“唉……” 便又站定,恢复刚才老神在在的模样,却还用眼角瞥了一下童贯…… 便听天子又言:“苏卿,此事就此作罢,再议再议吧……” 苏武脑袋里,风暴一般在转,他有许多话要说,比如朝堂皆是一言,一团和气,定就是有人只手遮天蒙蔽圣听…… 但抬头看看赵佶,这些话说在赵佶耳中,又有什么意义? 苏武脑袋里还在想来想去。 李纲已然起身,几步冲到头前来,青筋暴跳来言:“太师,要说结党,太师宰执二十载,满朝诸公,哪个不谄媚在太师之下?天下官员,多少出自太师门下?蔡氏一族,多少人身居高位?我等不过三人,便是结党?那太师如此之势,是不是结党?” 蔡京摆摆手:“老夫无能,答不得你这话语,只说这四海升平,百姓安居,天下一片繁华之景,是老夫不该贪恋权势,宰执过久,而今已然罢相,老夫知罪了!” 李纲闻言也愣,好似一拳只往上打,抬头去看天子…… 天子却在开口:“太师何出此言?万万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李纲一个小人物,哪里又知道智如老妖一般的蔡京,是如何与天子相处的?是如何拿捏天子的? 此时,岂不是给李纲上了一课? 李纲甚至也落入了圈套,本是说梁世杰贪赃枉法之事,被蔡京几言,变成结党之事了。 苏武终于开口来:“许太师也是受奸佞蒙蔽吧,不知梁世杰在大名府所作所为,若是太师当真一心为国,忧虑长远,岂能不认真查探此事?总不能是自家女婿,就笃定其人端正,如此有失偏颇,不免也是太师心中虽无结党之意,却行了结党营私之事。” 苏武不自辩,直接进攻,该说不说,梁世杰就是你蔡京的女婿。朝堂吵架,与泼妇吵架,本质上没有区别。 君子欺之以方,李纲还想着自辩,没有意义。 苏武如此一语,蔡京陡然双眼又微微一睁,看去苏武,却也答话:“老夫自当查探清楚就是……” 苏武一语来:“太师闲云野鹤太久,许消息不通达,太师岂不知,梁世杰之事,已然天下皆知,便是路边贩夫走卒都知晓一二,若是太师这般还去包庇,岂不教天下人耻笑?” 苏武也换赛道了,后手也当要用了。 “竟有此事?”这是天子来问。 这天子,被人拿捏来拿捏去,苏武也在试着拿捏一二。 天子问的是众人,问的是蔡京与苏武之外的人。 且看有没有人答一语…… 苏武看向童贯,期待童贯答一语…… 当然,若是童贯不答,苏武也不会过于失望,皇城之外该聚的人应该聚得差不多了,那呼喊之声,当也要开始了。 只看满堂,无人应声…… 蔡京眼神也在来去扫视…… 却听童贯忽然真开了口,却又好似随口一言:“陛下,老臣倒是听闻过一二,不知真假……” 天子听得真有人答,还是童贯来答,深深叹了口气,便是烦躁,这事似乎当真没完没了。 没人听过不是挺好的吗? “那你说说吧……”天子无奈之语。 童贯也看了看蔡京,心中自也是翻江倒海,今日,苏武这条路上去了,就是个前途未卜…… 但又能如何呢? 蔡京眼角瞥来的余光,教童贯无可奈何了。 童贯慢慢来说:“倒也听闻一些捕风捉影之言,皆传自民间,说的不外乎也就是梁中书贪赃之事……” “那就去查吧……总归是要诸般人证物证,什么御史台,谏院,大理寺,刑部,都去看看……”天子如此一语,心中大概在想,怎么还没完没了,赶紧的,说完了散朝…… 苏武立马开口:“陛下,人证物证皆在,百姓早已民怨沸腾,大名府军汉更是个个恨之入骨,士林之中,更也是义愤填膺,若是还如此拖沓,那大名府之军,活不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只怕哗变不远……陛下,伐辽之事不远,当立刻整备军心,如此才好聚兵北伐啊……” 差不多了,当真差不多了。 苏武不看天子,不看蔡京,而是频频往大殿之外去看,当真看得有那宦官飞奔而来。 配合得好,极好。 那宦官入殿见礼,便是来说:“陛下,左掖门外与东华门外,聚来许多太学生,还有许多百姓也在围观,人是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太学生正在来去人群中呼喊,也有那太学生非要上书,还请陛下示下!” “嗯?”赵佶愣了愣,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也问:“诸卿,这又是什么章程?” 蔡京面色一变,看一眼童贯,便是来说:“太学生不好好读书治学,在朝堂上什么书?如此冲撞圣驾,当真无礼,着人,着皇城司派人,驱赶了去!” 苏武淡淡一语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还是太学生,太师如此,岂不心虚,太学生想说句话而已,不如就呈上来让陛下看一眼又何妨?” 便是苏武话音刚落,就听得有那聒噪之声穿过城墙而来,吵吵嚷嚷,呼喊不止。 甚至能清晰听到那种异口同声。 天子皱眉不止,只问:“这是在喊什么?” 无人答话,也着实听不清楚。 只有那刚刚进来的宦官,一脸惊慌左右来看,显然他知道在喊什么,头前就听得一二,但他也不敢答。 却是不想,苏武一语就问:“这位内官,陛下问你呢,皇城外在喊什么?” “啊?”那小宦官装一个愣。 天子闻言,立马也说:“外间喊什么呢?” “回陛下,回……奴……” “说,快说快说……”赵佶烦躁不已。 “喊的是……梁世杰,实国贼!”小宦官终于还是说了。 “唉……”赵佶重重一声,又是左右来看,刚才不知内容,只听得呼喊,此时知道内容了,再听,也就真切了。 还真是,就六个字,梁世杰,实国贼。 呼喊之声,越来越大,显然也是加入呼喊的人,越来越多,异口同声,一句一句。 蔡京皱眉不止,这一手着实有些措手不及,便也问:“领头的太学生是何人啊?” 小宦官也不敢瞒,只管答:“好似是一个叫做陈东的太学生……” 天子也点头:“你去告诉那个陈东,教他把人散了去吧,就说朕知道了,把他上的书也带回来……就这般……快些去!” 那小宦官飞奔就走,岂敢不快。 苏武幽幽一语:“太师,莫不这又坐实了下官结党之事?下官这一党,倒是有趣,把太学生都结进来了,还把百姓也都结进来了,那下官这叫做什么党?是新党还是旧党?” 童贯也在惊讶之中,他也还真不知苏武有这么一个后手,却也想不通,苏武怎么这么大的能量?能组织发动这般之事? 按理说,苏武与太学,八竿子打不着…… 不免也想起头前那些坊间流言与小报…… 却也高明! 童贯叹了一口气去:“苏武,本是东平府下阳谷县一个小小都头,倚仗军功快速而起,入京也不过短短时日就离去,要说结党,陛下,苏武怕是连满朝文武的姓名都还没记全,太师适才结党之语,着实有些不切实际了……” 天子下意识里就是和事佬心态,只管摆手:“适才太师之语,只在警醒,并非真说苏卿结党……” 蔡京此时,再也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管与天子来说:“陛下,老臣无能,老臣年迈,本已罢相,朝堂之事,本不愿多言,但……老臣还是愿多说几句朝政之外的事,有道是墙倒众人推,老臣时日无多,失了圣宠,失了大势,也是老臣昔日宰执太久,不知多少人怨气呐……唉……” 如此之语,只如家中长辈喋喋不休…… 天子一时,心中又是难受…… 却是苏武立马来言:“陛下,此事,其实与太师无关,太师只是关心则乱罢了,许也是太师受人蒙蔽,其实这件事,好解决,陛下一言也就罢了……” 苏武是见机行事,见缝插针,他感受到了天子的烦躁,此时天子,必是一心只想赶紧把今日朝会散了去,那就当利用这一点。 果然,天子立马就问:“何言?” 苏武转头看一眼,又看到了那个飞奔的宦官,苏武便说:“陛下,且先看那陈东如何说,若是皇城外的人自散了去,便也好说了。” 天子点着头,只管稍稍一等,众人都在等那宦官飞奔,也是外间聒噪之声越发吵杂,呼喊之声来回激荡,嗡嗡嗡嗡的…… 也教人更加烦躁…… 只待那小宦官奔进来了,手中拿着上书之文,先呈上去,天子其实懒得看,只问:“怎的外间还不散去,还越来越吵闹了?” 那小宦官两股战战来答:“陛下,那些太学生……那陈东说,今日不除什么国贼,誓不罢休!” “岂有此理!”赵佶鼻子都气歪了,人也站起来了。 蔡京有言:“陛下,不若就差人驱赶了去……朝堂之上,岂容得那些学子小儿聒噪来去。” 天子在犹豫…… 苏武立马就接:“陛下,刚才臣还没说完,此事好解。” “那就快说啊……”天子不耐烦甩着手。 苏武自要来说:“陛下只管先下旨,把梁中书调入东京,他本就是中书舍人,入京也属正常,如此,也还容得后续再去查探,也可止住当前之事,往后之事,往后再议……” 苏武尝试着拿捏赵佶。 一来拿捏赵佶此时烦躁,想尽快结束朝会。二来拿捏赵佶就不是那等狠厉之人,赵佶是文化人,是艺术家,本就做不出对太学生动粗的事情来,不会如此有辱斯文。 天子点着头:“那就这般,再议再议,下旨让梁中书回京来,让皇城外的太学生与百姓赶紧都散了!莫要聒噪……” 苏武听得此言,大气一松,成了,真难! 苏武便也去看童贯,童贯也正看他,没有什么眼神与示意,只是单纯看了一眼。 蔡京呢?蔡京闭了眼,刚才还在思索如何应对,此时,来不及了。 许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蔡京拿捏天子之法,与苏武拿捏天子之法,今日比试对垒了一番…… 那王黼,还是有些错愕,又看苏武,又看童贯,又看蔡京,他有点状况外,败得不明不白,今日朝会,远远出乎了预料。 那天子正还烦躁,脚步已然在下台阶,口中却也催促:“快去啊,把外间之人赶紧弄走!” “遵旨!”王黼躬身一礼。 天子脚步飞快,已然就走,今日这朝会,真是大煞风景,教人烦躁非常,好好的一天,开个朝会,全毁了…… 那梁师成跟着天子在去,那李彦也在喊:“散朝了……” 满堂之人,竟是无人退去,只因为头前蔡京脚步不动,王黼也是不动,童贯自也不动。 唯有李纲在那叩头,满脸是泪:“陛下圣明!” 陈瓘却是摇头叹息,没有言语,陛下圣明吗?如此之事,如此之官,回京述职就算惩戒? 苏武在做什么? 唯有苏武一人,龙行虎步,在往大殿之外走去。 头前大佬不动,众人也是眼神来去,也往前凑了凑,似也感觉可能有戏可看。 果真是有,蔡京忽然开口来:“童枢密,今日这是何事啊?” 童贯得答:“我也不知,那苏武失心疯了一般,许是与太师之婿有什么私仇……” “是吗?”蔡京笑着来问。 童贯摇摇头:“着实有些不解……” 蔡京又看王黼,只看这一眼去,王黼连忙说话:“太师,今日,我真是惊诧非常,一时不敢置信!” 蔡京好似自言自语:“倒也是怪事,怪得紧啊……许是我真老迈了,老了……” 说着,蔡京脚步就起,转头先走,左右之人自就跟来。 蔡京又说:“后辈新贵,着实不凡!” 王黼在旁接话:“是啊,万万没料到,此辈年纪轻轻,手段惊人,当真教我也骇得一惊!” “倒是心急了些,锋芒毕露……”蔡京语气寻常,把笏板抱在胸前,转头却问身边童贯一语:“童枢密,你说是也不是?” 童贯叹着气:“年少无知不过如此,许他此时还为今日小小一胜洋洋自得,岂不知官场沉浮,从来是长久之事也,当吃点亏当,便也就老实了。” 蔡京微微有笑,唏嘘之语:“伐辽,伐辽啊……” “太师是对伐辽之事有何见解?”童贯就问。 人生无常,童贯也想当年,当年蔡京为了在新天子面前露脸,为了从杭州回汴京,也曾谄媚过童贯…… 蔡京在答:“军事,我不多知,能有什么见解呢?自是童枢密之事也,也是王相公宰执之责也,我老迈则无能,倒是有一事,我很好奇……” “太师请说……”童贯点头。 “你说……二十余年了吧,咱们相识二十余载,你到底要什么?你说与我听听……”蔡京把头侧向童贯,也把视线看向左右,左右之人,自就都慢了几步,并不凑近。 童贯只能一笑:“我能要什么?我也要不得什么了……” “那人,真是你义子乎?真能给你传宗接代?”蔡京竟是问出这话来。 童贯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万万不是,倒也不知何人乱传……” “那年轻人,着实是好,他若拜得我这门下,想来我也当喜欢得紧。”七十多岁的蔡京,弓着背,弯着腰,脚步慢慢往前拖。 “那我当问问他去……只要太师不恼他,那就是太师肚量之广,更也是他的福分了。”童贯说得认真。 “可当真要问。”蔡京似笑非笑。 童贯认真点头:“狂悖无知,岂能不好生呵斥一番?太师惜才!” 一旁王黼,是唯一一个还跟在近前的,听得话语,心中一紧,紧什么? 这两个老头如果真这么谈下去,那还有他王黼什么事? 乃至那苏武,头前不觉,此时再看,岂不就是个竞争对手? 王黼连忙挤出笑来:“二位老相公,何必如此麻烦,苏武今日如此一番,不若就让童枢相把他唤到近前来坐一坐?” 却是蔡京摆摆手:“不坐了,回了,你们二人倒是可以再去坐一坐……” 王黼面色一白,也还是修行不到家,只看童贯,他还有笑:“王相公头前倒也说散朝了让我去政事堂坐一坐。” “去吧,你们自去……”蔡京摆着手,加快了一些脚步。 出得左掖门,蔡京自上车去,同车来了一人,三子蔡翛,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 车内有言:“父亲,这厮当真狂悖,狂悖至极!” 蔡京深深吸了一口气去…… 蔡翛便是再言:“北京大名府,二十年在手,此番……” 父子二人,说话自是直白非常。 蔡京说来话语:“不急,且看谁去,最好啊,就让那个李纲去!” “啊?” “哼哼……不是要治军吗?让那李纲去大名府治军,且看他如何去治,许多事,岂是一朝一夕所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成?如今,辽金之战局已然相持,女真进攻乏力,辽人应对得当,这战事要打,那就快些,越快越好,只教他们去打,且看看,那燕云十六州,数十城池,哪一座好打……” 蔡京双眼闭着,好似睡着了,但嘴巴慢慢在动。 蔡翛点着头,似也明白,慢慢也说:“那童贯,当真也是失心疯了,否则不会有此番一遭。王黼呢,只当是功勋唾手可得,童贯真以为自己兵强马壮,也真以为辽人不堪一击?若败,怕也是麻烦……” “无妨,如今之辽,不比以往,防守之力倒是真有,起兵犯境是万万不能,容得一败!”蔡京微微睁眼,稍稍掀起车帘,看了看车外之景。 (兄弟们,本月最后一天了,惯例,给几张票吧,拜谢诸位!) (本章完) 第230章 君子风范,不外如是! 第230章 君子风范,不外如是! 皇城门外,官员们在出来,太学生与百姓们的呼喊声慢慢停了去。 王黼站在陈东面前,自是呵斥:“你一个太学生,何以能聚得这么多人来?” 陈东躬身大礼:“相公恕罪,实乃国贼祸国殃民,同窗皆是义愤填膺!” 王黼也把陈东上下来打量,微微摇头:“你们乃太学生,乃天子门生,若不是昔日蔡太师革新太学,扩建校舍,增添辟雍与员额,哪里有尔等今日太学生之众?” 王黼这话着实不假,蔡京在教育方面还是有点改革的,在王安石的三舍法之外,更是全国兴办学校,乃至扩充太学,说起来陈东这般贫家子能入太学,多多少少要感谢蔡京。 甚至,如今之太学,有一部分人,毕业就可为官,不需要通过考试,这也是如今太学生这么牛逼哄哄的原因之一。 这也是中国第一次,以全国上下完整的学校教育体系,代替部分科举制度的尝试。 其中,有利有弊,难以一言说清道明。 王黼之言,就是说眼前这些太学生,合该感恩蔡太师的革新。 不想陈东一语来:“我等为国除贼,并非一己私利,想来蔡太师革新太学之法,也是为了更好为国选材,我等岂能辜负太师之期望?” 王黼只觉得眼前陈东,当真巧言善辩,这书,真不白读…… 王黼也懒得多言,只管挥挥手去:“你速速带人散了吧……也是太师宽宏,否则如你这般一个小小太学生,怕是吃罪不起!” 陈东竟是反唇相讥:“我辈圣贤子弟,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若是怕那吃罪,今日就万万不敢来此!那国贼倒是不曾吃大罪,如此贪赃枉法,竟也不过入京述职作为惩戒!” 王黼闻言一愣,这书……读傻了? “回去吧……之后的事,官家与诸位相公自有定夺。”王黼连连挥手。 陈东躬身一礼,便也当真转头去了。 此时此刻,苏武在何处? 他本都要到枢密院衙门了,却被天子派人来又召了去。 那艮岳之下,天子备了座椅,只等苏武来坐。 苏武见礼之后,倒也安然落座。 天子不皱眉,却吐槽:“唉……这朝会着实教人心烦意乱,倒是此处教朕心安不少!” 苏武点着头:“陛下修行高深,却也多被世俗所累……” 这话,不免也是迎合。 天子便来一语:“苏卿知朕。” 苏武试探去问:“陛下,那就不谈公事?” 天子摆摆手:“还说什么公事,今日,当真教天下人看了个大笑话,想来汴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看了这热闹……” 苏武倒是理解了,赵佶是说自己丢脸了。 苏武又试探一语:“不若把那领头之人好生惩治一番!” 却看天子摆摆手:“倒也不必,学子不易……” 苏武心中倒是一松,天子都说不惩治了,那这件事,大概率就此揭过,来日陈东之辈,只要苏武权柄不失,便也就照拂得住,有事只管来寻苏武就是。 别人要是断他什么前程,苏武这里还有前程,甚至还能到天子这里来告状。 苏武倒也知道此时该做什么,只管视线一扫,抬手一指:“诶,陛下,此处移了一景?” 天子立马就笑:“如何?” 只看天子一脸期待的模样,苏武先装作认真观赏,再来慢慢开口:“头前,此处当有那太湖石之层峦迭嶂,如今少了许多,一面失了奇观,一面又得了雅趣,以为和谐!” “和谐?”天子听得这词,便是一喜,还说:“此词竟还能用在造景之上?” “和睦协调之意,所谓自然,道法自然,不外如是!”苏武点着头,已然也是大鉴赏家的模样了。 “和谐之意,甚好甚好!”天子喜不自禁。 苏武还要再说:“鱼水和谐,琴瑟相调,此等意境,皆是相通!” “朕深以为然!”天子点着头,便也认真,再去观瞧,又问:“如此说来,艮岳之匠气,就在于和谐之无度,了然,了然也!” “陛下雅趣高明!”苏武答着。 “非也,乃苏卿眼界在顶,朕与苏卿,自是高山流水!”天子还真当回事,着重非常。 却听天子自顾自再说:“却也可惜啊,苏卿不能常伴左右,若是苏卿能常伴左右,这世间之雅趣,可享尽也!” “陛下不必如此去想,人生之乐,在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如此念念,回响才是人生至乐,若是一切来得过于简单,反倒无趣……此道,不免也是雅趣之道,哲思其中,就好比陛下在这宫闱之中,但凡得来轻松之物,哪里真有几日乐趣?” 苏武便是与天子一通侃。 天子最懂这些,只管闻言便是眉目一挑:“至理,至理也!苏卿大才!就好比这艮岳之景,慢慢来造,一等草木山石之物,久久等候,二等造景之成,慢慢施工,如此便是每日念念,回响之时,格外欢喜!若是当真一蹴而就,许就寻常了!” 唉…… 苏武心中一叹,人也起身,口中在说:“臣当出宫办差去了,只待来日再归,定再来艮岳与陛下促膝长谈!” “这就要走了吗?”天子着实有几分不舍。 苏武得走,天子只要稍稍有些不舍,苏武就更要走,为何? 拉扯之道也。 也好比两人谈恋爱,你追,我逃…… 如此,你便是念念不忘,我才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苏武躬身:“陛下勿念,此去乃伐辽大业,诸般事宜,一应不可拖沓,事关家国大计,事关几十万军之身家性命,臣不敢丝毫懈怠,只愿大事成也,凯旋之日,再报陛下隆恩浩荡!” “好吧……”天子起身来,又说:“朕送苏卿几步去……” “万万不敢!” “诶……不必如此,朕就是这般性子,待人接物,皆如此动心感怀,苏卿如此为国操劳,朕送几步去,又有何妨?” 说着,赵佶竟是来拉苏武的手臂。 苏武下意识要躲,但忍住没躲,天子这般举动,是真亲近,亦如昔日他与王黼一般,其中无关其他,就是古人之亲近姿态。 要不说赵佶是个好人呢…… 老好人…… “陛下如此恩宠,臣唯有以死来报家国!”苏武如此说着。 天子连连摆手:“万万不能这么想,万万不能啊……” “陛下……”苏武甚至得装一装,装作一个感怀不已。 便也知道,天子岂不也享受苏武这般感怀不已? 苏武明白了,天子待人好,要的也是人家一份感怀不已。 甚至,这份感怀还能让天子自己产生一种成就感,只问历朝历代,哪里有这般好的天子? 这般好的天子,放眼古今,只问哪个不喜?哪个不夸? 天子自是微微含笑,慢慢摆手:“苏卿与朕,并不多知,往后啊……苏卿自就知道朕是什么性子!” 苏武只答:“陛下之隆恩,臣此生不忘!” “诶,不必说这些话语来……”天子还是摆手,却忽然又问一语:“苏卿可识得太子?” 苏武听得一愣,这说的是谁?来日的宋钦宗赵桓,便答:“臣还不识得太子……” “太子与你年岁相仿,皆不过二十出头年岁,许还小你几月一年,你当与他多多走动才是……”天子忽然如此一语。 苏武心中一惊,直白就说:“陛下,自古,外臣岂敢与太子私自走动?” 天子就笑:“那是以往之君王刚愎自用之举,朕是如何性子?岂会在乎这些?朕是在想,你与太子年岁相仿,许将来……此生啊,共伴长久,君明臣贤,天下之福也!” 哦……苏武好似明白了一点,这是给太子找帮手,或者说,天子在谋划未来政权更迭之事。 倒是想得长远! 苏武点着头:“那臣明日就去拜会太子?” “嗯,朕自也与太子好说,太子性子似朕也不似朕,似朕恬淡,不似朕才华与聪慧,来日若登基,守成之君也,便是身边更要有如苏卿这般的人多多帮衬。” 天子慢慢来说,好领导,好父亲,好皇帝,真是“集大成者”。 “臣自遵旨!”苏武点头。 真说起来,若是无女真崛起之事,无辽国灭亡之事,这大宋天下虽然慢慢破烂不堪,但许还真能再维持个好些年去…… “去吧,就送到这里了……”天子停了脚步,苏武躬身一礼,他也慢慢招手。 苏武去也。 去召苏武的时候,是个年轻力壮的宦官,此时再送苏武出去的时候,换成了梁师成。 看到梁师成,苏武只以为要来一番机锋之语,今日朝会之事,梁师成必也错愕,定也不喜。 却是不想,梁师成哈哈笑着,只管来言:“好,今日甚好,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苏武还愣了愣,按理来说,梁师成与王黼,那好得就像穿一条裤子一样。 怎的这事,王黼气得不行,梁师成却高兴不已?这怎么又成了两条裤子? 苏武说来:“也是一时心急,着实莽撞了。” 梁师成却在摆手:“就当莽撞一些,那太师啊,也不是长久辈,蔡家几个儿子,那可比他们的老父差得远了,你可知我之意?” 苏武心中一骇,这太监是个人物! 这太监还接着说:“你倒也不必如此惊骇,王相公做事,束手束脚,便是昔日太师威严太甚,不比你,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太师又如何?人到七十古来稀,怕你也不知,太师那几个儿子,自家勾心斗角也不少,便是那蔡攸之能,差老太师甚远……” 这都是什么章程? 这都不是暗示了,这是明示! 明示苏武去干,去争,去抢。 人老不为能,何况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头,一鲸落,万物生。 蔡京若去,就如同那巨鲸之亡,自就要养育无数海洋生物。 苏武也想,这太监号称隐相,虽无具体权柄,但对天子的影响力巨大,很多时候,他甚至敢代天子行政。 那……这是在培养干部梯队?第一梯队王黼,第二梯队苏武? 苏武只管来答:“下官倒也未想太多,只管是一心先胜北伐之战!” 梁师成点头:“能胜,定是能胜!只待胜了,如此大功而回,学士自当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这是一个合作,苏武明白。 苏武一语:“还要仰赖太尉多多照拂!” “哈哈……这有何难?无甚无甚!”梁师成岂能不喜,合作就算成了。 苏武也知道,这合作是有前提的,若是胜利了回来,那他苏武自就是炙手可热。 若是败了回来,很多人,包括梁师成,当是要换另外一副嘴脸了。 一路送去,出了宫,再回枢密院。 不想刚到门口,竟是碰上一人,太学学正秦桧。 倒也不意外,只看秦桧见礼开口:“学士,家中岳丈大人差下官来送帖,请学士傍晚入席去。” 说着,自有帖子呈上,帖子当真也正式。 “何必学正亲自来跑?差个小厮就是!”苏武知道,其中有邀功之意,当然,苏武也当感谢王仲山一二。 这一趟去,不免又是一种合作的开始。 苏武自不会拒绝。 “岳丈大人说了,还是亲自来一趟,显得郑重!”秦桧哪里能不会说话? 苏武笑了笑:“都是自家人,哪里还需要如此郑重?” 去看秦桧时不时探头往枢密院衙门的大院里去观瞧。 苏武岂能不懂? 但苏武假装不懂,又道:“真是麻烦学正如此一趟了,我倒是有急事往枢相禀报,晚间再会!” 秦桧脸上的失望转瞬即逝,便是来笑:“那就不多叨扰了。” “再会!”苏武稍稍拱手,哪里能不懂呢?秦桧等着苏武讲礼节,等着苏武请他入枢密院的班房里去坐坐,若是苏武还能给他介绍认识一下枢相,那更是再好不过! 在太学里教书,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是结识一下枢相,结识一下王相,结识一下太师,那才是前程。 可惜了,太学学正,连枢密院的门都不好进,还只能在门口等着苏武,何况其他衙门? 苏武自顾自转身去了,秦桧却并未急着走,还在门口张望几番,多少有些流连…… 也怪王家如今,看似高门,好似面子极大,其实……不免也是里子着实不多了…… 秦桧,太需要一个机会了! 可惜了,苏武背影已然消失在那大院之内。 苏武自是已然坐在了童贯身旁,不免也有话语:“多谢枢相今日出言……” 苏武话语还没说完,童贯已然摆手打断:“不说这些了,那梁世杰被你此番弄回京了,那大名府,你如何想?” “此……下官倒是不曾多想,也看枢相与王相公如何想……”苏武实话实说。 “你看你啊,弄走一个梁世杰,不免又来一个蔡世杰,岂不都是无用功?”童贯如此一语。 苏武听得也愣,是啊…… 但苏武反应也快:“而今选官任能,王相公主政,如此机会,王相公岂能不想?” 大名府是什么,那是大宋北京,是蔡京掌控了二十年的河北中心,王黼虽然今日与苏武打了擂台,但也不至于到手的鸭子不吃吧? 童贯笑了笑:“王相公是王相公,如今你如此一番,已然是朝堂一方人物了……你想不想这事?” “下官还能想这事?”苏武不解,他也没这资格去想吧? “为何不能想?若是此事在吏部,那自是王黼之念,若是此事说到天子面前,自又不一样。”童贯一语点破。 是在告诉苏武,他可以绕过宰相,去找皇帝要官。 却听童贯还来一语:“适才,有人来说,说你与天子在皇城之中,携手而行……” 童贯脸上是笑,欣慰非常。 这个携手而行,似乎就代表了苏武有资格了,有资格找皇帝要官了,不过,要换个说辞,那叫为天子分忧,为国举荐良才! 想来,童贯也是真的有手段,不愧为阉宦出身,皇城之内刚刚发生的事,童贯立马就得到消息了。 这也得学,如今苏武是彻底明白了,这天下之事,好似一切都围绕着天子在转,那么天子之事,不论多小,那也是天大的事。 天子一举一动,若是不能时时察知,那就要失先机,要失大事。 苏武想得一想,说出一个名来:“李纲如何?” 童贯摇头:“此辈,为御史言官尚可,当真治理大城,怕是难以驾驭,更何况,那大名府诸多官员,皆出太师门下,李纲那性子去了,怕他拿捏不住……” 话也有道理,大名府远比一般州府复杂得多。 苏武又想了想,还是来说:“枢相,便就李纲了,而今我身边,唯有李纲最是亲近,来日朝堂,他当也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若是此番他不成,往后我便也知他才能有限,若是此番他成了,来日不免就是大助力。好在,东平府与大名府也近,来去路程不过一天马力,书信来去快捷非常,我时时看着他,帮着他,也教他……” “你既如此说,那你就去办,为天子举荐人才,也当有个章程,这当不必我来教吧?”童贯也还问。 苏武点头:“刚正之辈,在朝堂之上敢与太师宰相争辩,天子虽然烦躁,但只当我好生上书举荐来说,一次不成,多说几次,天子耳软,自就能成。倒也怕太师与王相公从中作梗……” “所以,你要速速去办,要占先机,王相公许还真要来争,太师……他不会,他会看你笑话,说治军,李纲便是有天大之能,此去大名府,也治不好这几万军伍……” 童贯之透彻,苏武正在学……这朝堂与人,真是被他琢磨透了。 苏武也想,那几万大名府之军,要想治好,不知要多少钱去,李纲就算是变戏法也变不出来这么多钱。 苏武的钱,那也要用在刀刃之上,真去治旧军,着实吃力不讨好。 苏武也说:“若伐辽得胜,大名府之军,治得好治不好,皆也无妨。若是伐辽大败,论罪而下,那李纲也逃脱不得……” “倒是这个道理……子卿啊,你如今却也懂我之心了……”童贯如此一语。 苏武陡然一想,明白过来了,李纲之于苏武,岂不是就是苏武之于童贯? 当一个带小弟的老大是那么好当的吗? “枢相辛苦!”苏武一语来。 “你懂得就好……”童贯摆摆手,又问:“今日天子还与你说了何事?” 苏武陡然想起来了:“说让我多与太子走动亲近!” 童贯当场一惊,双眼一睁:“当真此言?” 苏武点着头:“当真!说是我与太子年龄相仿,要共伴一生!” 童贯立马站起,左右两步:“好,此事甚好,甚妙甚妙!” 只待脚步一停,童贯再看苏武,又道:“大造化,大造化啊,不想你竟有这般大造化!” “倒也不知与太子该如何走动亲近……”苏武也犯难,这个朋友可不好交。 “不难,这般年岁,不外乎吃酒玩乐,你不是从杭州带回来了一支乐班吗?带去,一并带去,若太子喜欢,你只管送了,若太子不喜,你再换其他的……” 童贯是有经验的。 “好!”苏武点头。 “诶,他若不喜,你当进言,着他欢喜!”童贯脑袋越转越快。 苏武恍然大悟:“知晓知晓……此陛下之所好也!” 苏武立马明白了方针政策,那就是把太子弄得多像赵佶一些,哪怕是演也要这般去演,如此,天子必然大喜,太子必也稳妥。 这就是与太子相交的基本策略。 “一点就透,甚好!”童贯欣慰非常。 苏武其实有些不安不愿,他本打算明天离京的,天子非要横生枝节,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苏武其实不感兴趣,也知道天子寿命还长着,想不了什么皇权更迭之事。 但没办法,好似成了一个任务,必须要完成。 童贯又说:“太子,许是你的一条退路,就好似头前之言,官场沉浮之道,此番,已是背水一战,一旦失败,怕你再无来日,如此一番,即便是败,许你还真有来日!” 怎么还说败,怎么能败? 即便有个太子,苏武也不能败,这大宋一败,那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苏武点头:“枢相长远!” “倒也教人心下一松……”童贯还真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其实,童贯有长远之念,在于身后事,童贯需要一个将来得势的苏武,为的是身后名。 若伐辽事败,童贯也怕史书将他来骂,苏武若是将来得势,有苏武在,就可以保证童贯去世之后,口碑不减,乃至苏武再帮着吹嘘一二,许还说不定是个大大的美名。 这些事,许旁人不能共鸣,但却就是阉宦童贯心中最在乎的事。 只看日头西去,枢密院里众人慢慢下值,苏武也当往王家而去,还想着家中乐班,自从杭州带回来,其实苏武自己从未来得及享受,送人倒也无妨。 往王家去。 王家酒宴早已备好,王仲山的两个儿子在门口迎接,王仲山在厅前等候,倒是隆重非常。 只管入席,易安居士便也来了。 易安居士却是来感谢的,拿起酒盏与苏武一礼:“多谢学士……” 苏武还有点不明所以,左右看了看:“易安居士这是谢的何事?” 王仲山之子王唤来言:“学士,是表姐收到了从东平府寄送来的书,当真精美!” “哦……这事,小事一桩,易安居士请!”苏武立马抬杯一饮。 便是心中也想,程小娘办事真麻利!《金石录》竟然就已经寄送到京城来了。 也是程小娘真会办事,苏武其实没有嘱咐什么,她自也知道要把成书第一时间先寄送给李清照。 这妻子,真是极好! 要回家,要赶快回家,去成亲!见完太子就回家,回家就赶紧成亲! 苏武岂能不是感动? 却看那易安居士一盏酒下肚,就在抹泪,怀念故人,可以理解。 却是也说:“如此,算是了却了心愿,人生无常,心愿已了,九泉之下,当也能稍稍含笑,我自心中也松快了去……” 便又是李清照看向苏武来说:“学士吃酒就是,莫要让我败了此番兴致,学士请!” 其实两人坐得不近,一人一席,坐了个正对面。 苏武抬杯来,只管也吃。 王仲山来换个气氛:“此番,学士之清名,那是名动汴京,想来不得多久,当也是名动天下,学士不知啊,今日下午,我也到处走了走,拜访了不少老友故旧,皆是清流名士,便是谁人得知今日朝会之事,不把学士来夸?” 秦桧来附和:“是啊,哪个不说学士乃清流风骨?一说是唐之魏征,也说是仁宗陛下之包龙图!” 这倒是把苏武给抬起来了,苏武也没想过这么多,只管拱手:“不敢不敢!” “学士谦虚,太学之中,皆传学士清名,不少学子也言,学士乃忠君之典范!”秦桧又道。 苏武看去秦桧,也不知是秦桧自己在编,还是确有其事。 王唤又说:“学士可还有疑惑?可当真不假,便是午后,茶楼里也是夸赞不断,传得可神了,说学士朝堂之上,痛斥太师,大骂宰相,与天子奏对,更是义正言辞!甚至也说学士掷笏于地,当场辞官……” “万万无有此事!”苏武连连摆手,这也传得太假了。 “百姓们都说有,岂能是没有?哈哈……”王仲山笑语就来。 苏武左右一看…… “好名啊,学士,此乃好名!天下之人,哪个不喜学士这般的好官?”王仲山笑意不止。 苏武去看了一眼李清照。 却见李清照也微微有笑:“君子风范,不外如是!出则骁勇善战,百战百胜!入则敢谏直言,不惧权贵!此圣人之道!” 苏武……苏武是愣的…… (兄弟们,爱你们!许久未亲了,要亲亲!我亲你们,一人一口!) (本章完) 第231章 学士可是有何事要人相助? 第231章 学士……可是有何事要人相助? 苏武岂能不饮? 也问,李清照岂不也是清流之辈? 一饮而尽,苏武很是意外,搏名之法,有时候还真就这么简单,不畏权贵! 却也就是那么难,而今之蔡京,有几个人内心里当真不畏? 换句话说,只要苏武一直不畏下去,好似这清名就会越积越多,苏武好像又找到了一个刷声望的方式…… 苏武左右一看,当真问得一语:“王相公,易安居士,在下入官场时间太短,有一语要问,不知二位敢不敢言?” 王仲山嘿嘿一笑:“学士与我,与照儿,早已是莫逆之交,学士所问,岂能不言?” 那苏武当真就问了:“敢问王相公,蔡京之辈,乃至蔡攸等人,奸佞乎?” 王仲山被苏武问得一愣,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便显尴尬。 苏武再去看李清照,李清照倒是无甚尴尬,还能低头去抬茶杯。 再看秦桧,秦桧也是一时惊住。 再看王唤,王唤傻乎乎左右来看…… 这个问题,却又哪里那么好答?王仲山又岂敢随便乱答? 苏武呵呵一笑:“无妨无妨,我就是随口问问……” 王仲山倒是慢慢镇定,话语来说:“我与学士,那就不说假言了,真说起来,太师实乃大才,当真也有治国之能,算是朝廷柱石之辈,但也不得不说太师宰执经年,也并非事事皆美,终也不少难以言说之事,但万事,皆是如此,不能一言以蔽之,所以,奸佞之言,便也无从谈起……” 苏武点头,又去看秦桧。 秦桧立马也点头:“岳丈大人所言极是!” 苏武再去看李清照,李清照不言,苏武非要再问:“易安居士以为如何?” 李清照放下茶盏:“其实,是故旧,亦是长辈,本不该背后指摘,但真若要问,蔡京之辈,奸佞也!” 王仲山是听得脑袋一黑,这外甥女,真的怼天怼地怼空气,不过倒也还好,毕竟一个女子,不会真有人与她当真。 苏武如今,也慢慢知道了许多事,真说这官场,其实圈子并不大。 苏轼其实只大蔡京十岁,若是苏轼如今还活着,也就是八十多岁,苏轼在杭州任职通判的时候,蔡京正是高中进士,在钱塘当县尉,两人是上下级。 那时候蔡京的父亲蔡准,也在杭州为官,与苏轼关系着实不差,两人还相互和诗,且蔡准与宰相王安石又是亲家…… 接着又说,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就是正儿八经的苏门学士。 所以,李清照说是故旧是长辈,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再说这苏门,李格非当过太学学正,当过太学博士,而后入了礼部。 便也说这秦桧,如今又是太学学正,来日不免也会是太学博士,正常而言,也就要入礼部。 乃至这条路走下去,秦桧不免就是台谏言官,再慢慢往权力中心…… 历史记载之中,说秦桧妻家势力极大,那可真不是说假。 权力,在科举制度之下,看起来打破了某种传承与垄断,其实,在另外一种逻辑之中,这种传承依旧在继续。 其实,这些人,终究都在这一个圈子里。 以这个圈子来说,苏武,其实是个外人。程万里昔日高中之后,十几年无所建树,只能去拜太监,道理也可以归结在这里,他就不是这个圈子的人。 反倒是赵佶,他好似在打破这个圈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家人至少并不多受重用,蔡京至少最近失了宠,以至于王黼这种本没什么根基之人,忽然超晋八级,梁师成童贯之辈,越发权柄深厚。 乃至于,苏武其人,忽然也受了宠。 也不知是赵佶真的有意如此?还是歪打正着…… 苏武从李清照口中听来一句奸佞,便是开口就夸:“易安居士当真女中豪杰也!” 王仲山连忙开口:“照儿随口而言,当不得真!” 其实,这是王仲山在撇清关系,李清照说蔡京是奸佞的话语,可以传出去,但仅限于李清照一人,谁人也不会与李清照来上纲上线。 也说王仲山与秦桧等人的心态,蝇营狗苟之间,却又要保持某种清流人设,毕竟,他们家,乃至整个圈子,乃清流而起。 仁宗时代也好,神宗时代也罢,清流是真吃香的,只是如今变了。 所以清流人设之外,不免也还是蝇营狗苟的现实。 苏武一语来:“易安居士之言,岂能是随口而言?岂能不当真?别看易安居士是女子,便是此般奇女子,谁说不如男?易安居士此言,深得我心!” 李清照闻言,抬头来,便是眉目也惊,她这辈子,不知怼过多少人,乃至也不知骂过多少人,谁人听来当真了?甚至也不过好似博人一笑而已,乃至也说几句照儿胡言…… 唯有今日,苏武当真了,认真了! 只看李清照目光看来,苏武拱手一礼:“易安居士,教人敬佩!” 李清照也是稍稍颔首,点了点头:“这世间之事,错综复杂,唯有我一介女流,随口胡言不惹祸端……” 王仲山是一脸尴尬:“吃酒吃酒,学士吃酒!” 苏武点头吃酒,也笑:“王相公是不是觉得在下惹了祸端?” 王仲山却又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若是这般去想,岂能今日还请学士到家中来?学士之举,岂能不教人敬佩!” 王仲山,真是顶级的投机客,苏武是真佩服的,游刃有余,这边请他苏武吃酒,那边也并不把人得罪…… 秦桧在旁,岂能不是在努力学习? 这顿饭吃来,其实有趣,是苏武真正在了解这个大宋,了解这座汴京城。 倒也没什么,苏武只管吃酒,只管闲聊,也说一说燕云之事,说一说辽国之事,说一说战阵,说一说读书,近来读了什么书? 也问一问太学…… 反正,天南地北,瞎聊。 倒是最后,王仲山忽然来了一语:“照儿近来也说,要回齐州老家去看看,看看家中小弟的,诶,学士哪日归京东?” 苏武听得一愣,便去看李清照,王仲山的话他是听得懂的…… 李清照也稍稍一愣,她是说过这话,但也没说什么时候要回去,怎的舅父忽然就为她定了时间? 苏武疑惑之间,也要就答:“明日过后,就在后日,后日就归京东!” “哦,那再好不过,如今天下多不太平,官道之间都有贼寇,照儿一个女子,即便多几个随从,也怕那些随从难得忠心,若是随学士归京东,岂不万事无忧?” 王仲山慢慢笑着来说,倒也是喝得面红耳赤。 苏武其实乐见其成,无他,赵存诚就要来了,乃至赵思诚也要来,京东高门,无外乎赵、李两家,李清照还有一个弟弟李迒,岂能不在京东为官去? 只要是山东有这两家人做了榜样,带头在前,苏武在山东之地,什么高门也好,士绅也罢,哪个不好说? 各地州府之钱粮,哪里有不好调动的?哪怕是大事急事战事要来,超额完成任务,那也就看苏武脸面大不大了! 其实也有无奈,汉之后,皇权慢慢就开始不下县了,到得唐之后,皇权就彻底不下县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呢?就是一县之地,只有县官,只有正县长副县长,其余皆无,再也没有了什么亭长乡长,更别说村长了。 乃至县衙里的差吏,差自是当地汉子,吏更也是当地豪族,好比宋江之辈。 就这个行政体系,苏武若是没有许多当地之人的支持,便是想收税的收不上来,总不能派大头兵下乡去抢吧?那还谈什么民心? 更何况大头兵也是当地人,也更不可能自己抢自己家乡父老。 经营一地,从汉末到现在,当地高门,地方士绅,从来就是重中之重。 若要改革,也不是苏武一蹴而就的事,这不仅关乎行政体系,更关乎宗法宗族之制度。 苏武此时此刻,唯有如此倚仗,其实也是幸运,京东高门,赵家也好,李家也罢,从最开始,就没有与苏武站在对立面。 那自当要用!不是有意,也不是无意,是诸般机缘巧合,乃至诸般无奈。 李清照自也好像就是这个纽带。 那李迒,甚至苏武更要带在身边走动,就好比昔日曹操背后的颍川势力。 就看王仲山那脸上的表情,苏武甚至觉得王仲山心中对苏武的某些想法有些预料,即便预料不多,但也定是知道,如今山东,属于程万里与苏武的势力范围。 他们要想把山东经营好,赵李两家,那就是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王仲山显然是在顺水推舟,这是人情,也是合作,自也是投机。 苏武岂能不点头:“王相公,这有何难?我军中,多的是车马,也知道易安居士身边之物也多,此番出点小力,算不得什么,也正好算是谢过此番王相公与秦学正之帮衬。刚好,我也要去齐州巡视,若是战起,齐州乃京东两路之钱粮集散所在,重中之重也!” 王仲山听得自是满脸在笑:“好好好,倒也方便,正也听说山东多贼,如此顺路一直送到齐州去,那真是再好不过!照儿……” 李清照自是被安排了,还没想回家,就赶着让她回家,但她似也知道此事有深意其中,也无奈点头:“嗯,明日一天,我自把行李都收拾出来,不耽搁苏学士之事。” 苏武只管一言:“后日,我派车马来接!” 王仲山还客气一语:“我自也备好一份差钱!” “这是哪里话?”苏武连连摆手。 “诶,学士自是不要,但麾下军汉路上多了差事,岂能不给?”王仲山自是拉扯。 却是李清照一语来:“我自有,路上我自有章程,舅父不必操劳。” “也好……”王仲山点着头。 “当真不必客气!”苏武说着。 王仲山只管抬杯:“吃酒,学士吃酒!” 一场酒宴去,苏武脚步虚浮,打马而回,几个军汉随在左右,随着苏武回家去。 第二天大早,苏武起来,童贯竟是派了不少人来帮忙,便是知道苏武家宅之中没有人手,搞不定许多事。 比如,把从杭州带回来的乐班组织好…… 只待早间练了器械,吃罢饭食,苏武就得带着乐班往东宫去。 太子赵桓,自也知道苏武要来,早早在家等候着。 便也在问:“耿相公,何以父皇忽然交代来这般之事?” 太子显然也是惴惴不安。 被他问的人名叫耿南仲,太子府詹事,这可不是小官,也是三品,就是太子属官之中的老大。 此辈,太子登基之后,不免也会步入宰执。只是这厮,怂得可怕…… 耿南仲自是来言:“殿下勿忧,定是官家心疼太子,便想为太子寻个真正大才之人,如此为倚仗!” 却是太子微微低眉:“父皇多不喜我……” 这话其实也有几分真实,天子许多时候,是真看不上这个儿子,但也无奈,大宋朝从赵二之后,皇位更迭,从不出乱,何也? 就是严格按照宗法执行,从没有乱事,哪怕皇帝无子,在宗氏之中遴选继承人,也并不生乱。 耿南仲更也安慰:“殿下不必如此去想,此番官家教苏学士来,岂不就是疼爱有加?” “苏学士来了吗?”赵桓也抬头去看,既然这么说,便也对苏学士有了几分期待。 苏学士还在路上,慢慢而来。 到了之后,先投帖,帖子送进去,耿南仲便亲自去迎,太子在堂前来等。 苏武见得太子,白白胖胖一个,便是上前拱手拜见。 太子还有礼贤下士之举,上前几步来扶。 这么一手,其实苏武心中也有的几分惴惴不安就去了,拱手:“殿下请!” 太子憨厚也笑:“学士同请!” 便是入堂内落座,太子居中,耿南仲居左,苏武居右。 寒暄几番,算是认识,苏武只管送礼:“昔日在杭州力战大贼,从贼寇之手解救了一班杭州魁,正是技艺绝伦,今日正好也带来了,殿下不若指点一二?” 太子憨厚摆手:“我……也不怕学士笑话,我不擅长此道……” 苏武军汉性子,大手一挥:“无妨,看个热闹而已。” 太子也不好扫兴,只点头:“也好也好……” 却也担忧去看耿南仲,他担忧什么?他担忧几杯酒水下肚,乐音又在一旁,苏学士词性大发,甚至还要把他这个太子来“考教”一二,那可就要了命了。 耿南仲便也还用眼神去安慰太子,但自己心中也是不安,岂能不知苏学士乃词道大家?平常里,那可是易安居士座上宾。 到时候,不免只有……帮着太子殿下挡一挡了。 也怕苏学士不喜不快,到时候把太子看轻了去。 这太子,其实……着实卑微。 苏武只管抬手去招,自有人安排乐班慢慢入内,苏武也在感受氛围,这太子的卑微,耿南仲的…… 一时之间倒也不知如何来形容耿南仲,其实,这人从性格深处,就不是一个真上得了台面的人,便是如此之人,派在太子身边为詹事,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定然不是天子的主意。 歌舞在起,也有酒宴,太子一脸的憨厚带着几分担忧,耿南仲更也是不多听乐音,而是多看苏武…… 只待几曲作罢,太子与耿南仲都不先说话,那就只有苏武先说话了:“殿下,这班人,随臣入京有些时候了,却是臣多不在京中,也照拂不来,不免也还受苦,不若就送到太子身边,如何?” 太子闻言更是紧张,连连摆手:“我……我不要……不是,学士,我真不好此道也!我要来也是无用,暴殄天物……” 其实太子挺好,不喜乐音,也少享乐,性子也不外放,若是正常登基,不出大事,许还是个勤勉之人,守成无妨。 但也不得不说,赵桓其人,也怂! 苏武却是一语来:“殿下不必忧心,此天子所好也……” “嗯?”太子愣愣不解。 苏武去看耿南仲,没想到耿南仲也是愣愣不解的模样。 唉…… 大怂遇二怂,大傻带二傻,这真不知是谁的主意。 非得苏武再说:“此天子所好,殿下岂能不喜好一二?平日无事,家中当也有饱学之士来往,坐而论道,静音听曲,岂不快哉?” 耿南仲终于好似会意到了一二,立马来言:“对,学士之语甚妙,官家所好,官家所喜!” 苏武继续说:“太子还可编个集子,选出好词,让乐班以吴语来唱,更请陛下来听听,岂不更妙?” 耿南仲已然点头如捣蒜:“是极是极,学士……多谢学士!” 太子只看着耿南仲,也跟着拱手一礼…… 两个人算是都明白过来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但这两人,连反应都这么慢,更别说主动去谋了,大概就是只知道等着…… 若真是一切没有什么变故,赵佶可不是短命之人……许也不知会不会等出一些意外来,还真别说,赵佶对于儿子,更喜肃王赵枢。 本来是没有什么夺嫡之事的,但苏武也知道,若是伐辽大胜,挡得住女真,许还真要出什么夺嫡之事。 来太子这里一趟,也就有意义了,却也是苏武预料不到往后之事,一切都在变,苏武更也不知自己会在一个什么节点上做出什么事来…… 但今天第一次见面,苏武也不多言,只点头:“那这些杭州女子,就托付给殿下了,臣今日不得久留,明日就要北去,还当回去准备一二。” 也算是走个过场,毕竟天子之言,不做不行,也看往后之事,是不是要与太子当真走近。 太子还说:“学士当真不多坐坐?” 苏武摇着头:“着实是诸般事多……” “快送学士!”太子这话,是对耿南仲而言。 耿南仲自是把苏武往外去送。 只待送走之后,再回来,太子就问:“苏学士是不是也不喜我?” 耿南仲想了一想,便道:“当是不会,殿下,臣看苏学士,已然当真在为殿下谋划,这般一个江南乐班,其中女子个个貌美如,技艺更是高超,若是旁人,便只管藏在家中不愿示人,苏学士竟是送来与殿下了,这份心思,殿下可安。” 太子点了点头:“如此就好,那就当真依照苏学士之意?请人来编个好集子,请父皇来坐坐?” “当是如此,不可辜负苏学士之好谋,只是请谁呢?”耿南仲也犯难,他面子可真不大。 天子是何等大才,若是一些难以入耳之曲,岂不又白费了苏学士一番苦心? 太子也皱眉:“咱请谁人来编集子?” 耿南仲面色如便秘一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耿南仲也不是个巧妇。 “苏学士脸面大,他乃易安居士座上宾,便是陛下也多称赞其才,不若……还请苏学士……”耿南仲也是真找不到办法了,不能真到市井里去寻那些词客来,那真是狗肉上不来正席。 “如此……怕是叨扰!”太子其实也是好人,也怕麻烦人。 “无奈了,既是苏学士谋定之策,再去一问,苏学士也当不会如何厌烦……” “好吧,那你去……”太子点着头。 耿南仲又匆匆而去,那苏学士骑着快马,早已消失在街上,只管先去枢密院,枢密院里说苏学士刚刚离开,立马又去苏学士府邸,苏学士自也未归。 苏武去了何处?去了军营,要交代人明日去接李清照。 等了许久之后,苏武回来了,看到耿南仲在家门口等着,也是一惊,那耿南仲,也不知等了几个时辰,此时看去,哪里像个三品大员?真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只待来去一说。 苏武哈哈大笑:“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请学士指点!”耿南仲大礼一拜。 这耿南仲虽然不是个能上台面的人,但为太子奔走,倒也真算尽心尽力。 苏武点头:“天子不喜老成辞藻,喜那意气风发之作,有一个太学生叫做陈东,正是此番太学魁首人物,一呼百应之辈,你自去寻他,他胸中有报国之大志,你自说是为太子选贤良,稍稍一提我名,他自明白过来,太学之中大才辈出,只管让他呼朋唤友,上门之坐!此,天作之合也!” 年轻有冲劲的儒生,与来日要登基的太子,这岂不就是天作之合? 只可惜,赵佶算长寿!哪怕受苦受难受折磨,心灵还受严重创伤,也能活五十四岁,若是不受这些身体与心灵的苦难,怕是六七十岁轻轻松松。 苏武话语说得这么直白了,耿南仲岂能还会意不来,只管躬身大礼:“再谢学士之大恩!” 赵桓与耿南仲,这对“主仆”,看来昔日过得实在是苦。 苏武却叮嘱一语:“你也告诉陈东,太子府中,成文之物,只谈风月,也可稍稍明志,但万万不可妄议家国!你就说这话是我告诫他的,耿相公也要记住此语。” 耿南仲连连点头:“定然铭记于心,万万不敢违背!” “去吧!”苏武一抬手。 耿南仲大礼一拜,飞快去也,脚步轻快非常,曾几何时,每日唉声叹气,过得战战兢兢,陡然间,好似天高海阔,人也开朗了。 便也想,此番回去,太子岂能不是大喜? 果不其然,只待回去之后,与太子一番来说,太子忽然好似也神清气爽起来,口中直呼:“苏学士,果然喜我!” “岂能不喜?殿下,有苏学士如此尽心尽力,往后,许咱们当真不必多忧了……”耿南仲便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陡然一轻。 “明日,明日你就去见陈东!”太子似也急迫,也是他那爸爸,真没有爱。 但要说没爱,其实也不然,否则何以如此安排一个苏武来。 他那爸爸,许也不是没爱,是看不起人,看不起庸俗之辈,眼中只看高雅,太子,就是庸俗,不懂高雅,一天天像个土鳖! 安排苏武来见,岂不也是在拯救太子?年岁相仿,交为好友,能不能学点高雅姿态? 大早,耿南仲去太学寻陈东,自不必多言。 这一手,连耿南仲都能看出其中高明,就这两日,清流行事当真不凡,清流之辈正当崛起,若是清流之辈以太子为中心,若真形成了这股子政治势力,耿南仲做梦都能笑醒…… 苏武之谋,岂不深远? 苏武这边,正也接来李清照,往北正去出城。 李清照之富裕,那是不可想象的……就说昔日赵明诚,为了研究编撰《金石录》,世间此类,什么贵重之物,他都想尽办法得到,研究这般考古,没有官方机构,只靠自身财力,其中费,那是不可想象。 李家是齐州(济南)大族,若是没有靖康之祸,没有金兵入寇,李清照之豪富,不知几何。 即便有了靖康,李清照仓促南逃,身边带不得多少东西,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豪富,不知多少人打她财产的主意,甚至来偷。 历史上,李清照最后悲剧的二婚,也因财产而起。 就看此时,苏武身边,那一车又一车,苏武不免也是惊叹不已,更何况齐州,还有李家不知多少产业。 车队出了城,慢慢走,忽然李清照掀起车帘来,问了旁边骑马的苏武一语:“学士……可是有何事要人相助?” 显然,李清照这话,憋了一路了,只待此时路上人少,才来发问。 苏武看去李清照,还真别说,这女中豪杰李清照,可比耿南仲不知聪明了多少! (兄弟们,么么哒!月初月初,月初要票票……) (本章完) 第232章 难怪学士深得圣宠 第232章 难怪学士深得圣宠…… 李清照的问话,苏武还得组织一下语言,在马背上稍稍思索之后,才答:“易安居士怎不生男儿……” 苏武是笑的,便是这一语,车内的李清照,也是莞尔一笑,便道:“学士笑话我呢?” “岂敢岂敢,也是想起某些人某些事来,愚不可及,再比易安居士之聪慧,便有如此之言……”苏武直白,也真诚。 李清照点着头,便也更问:“可是学士治军与伐辽之事遇到了麻烦?” 苏武点头:“此番伐辽,动则数十万禁厢辅兵与民夫,所耗之钱粮,当也是不可计数之多,河北之地……易安居士也说蔡京奸佞也,河北之官,多出蔡京门下,不可尽信,朝堂争权夺利之事,也不妄自猜测,只是我乃领兵之人,麾下军汉都是爹生父母养,不可丝毫懈怠,一旦若是河北之地不可倚仗,说来说去,还当倚仗乡亲父老……” 苏武这话,听到李清照耳中,她又岂能不懂? 李清照微微皱眉,只慢慢说来:“只听得兄长要调任青州?” 李清照自己没有兄长,她所言之兄长,便是赵存诚。 苏武点头:“是有这事,想来已然就要成行了,还有易安居士二兄,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去密州……” 密州,一来是赵家的祖地,二来,也是苏门学士常去为官之处,便是苏轼昔日也在密州当过主官。 李清照认真一想,说道:“想来也是无碍,大兄既是愿回青州,二兄自当也愿去密州,我再与二兄去信,说项一番,当是不难。” “再好不过……”苏武点头,又问:“不知易安居士胞弟,如今年岁几何?” 这话一说,李清照就懂了,便答:“年岁三十有二……” “想来定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不知他是否愿意到京东两路兵马总管衙门来做个录事参军?” 苏武这么问,其实这事,对于如今这些高门大户的子弟而言,并不一定是个什么诱惑。 换句话说,人家高门大族,富有非常,在家里过的日子如神仙一样,小小官职,其实是苦差,受人管制,还要受人差遣,还要背井离乡,何必呢? 也好比王家,王仲山也懒得出仕,王唤也懒得去当官,找个女婿秦桧,奋进非常。 直到国破家亡的时候,巨大财富都带不走,众人都跑到南方去重新开始了,王仲山也就愿意当知府了,李迒也愿意在临安城里当个小小官职了,许就为挣一份俸禄。 这种家族,与张叔夜还有宗泽,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此时此刻就真靠工资养家糊口,儿子大了得干活。 所以,苏武如此来问,是询问李清照的意见。 李清照当真也来答:“若是帮得上学士,家中小弟懒散经年,也当做些事了。” 苏武自把喜悦写在脸上让李清照看到,也言:“那也再好不过,只要他愿意到东平府来,差事上倒是不强求什么,只愿他多多走动,多多交际,便把他带在身边就是……” “嗯,好,只到齐州,我自与小弟来说。”李清照都明白,苏武要的,她能帮就帮。 “当也是三顾茅庐,我亲自去齐州来请!”苏武不是说笑,他真要这么干。 稳住地盘,稳住大后方,经营根据地,那刘备之法,从来好用。 “倒也不必如此……”李清照却还摆手。 “此言,我当不听易安居士的……”苏武笑着。 李清照装作无奈,慢慢来说:“齐州是好地方,自古就是要地,桓公会齐侯与泺,曾学士命了趵突泉……学士当多留几日,多看看……” “当去看看……”苏武点着头,也看前方路。 曾学士,说的是曾巩,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的学生,与苏轼同门,嘉佑二年龙虎榜上的进士,一门三进士。 他的弟弟曾布,也同中进士,官居宰执,算起来,也大蔡京十岁左右,身为宰执的时候,与蔡京争权,最后还是败了…… 曾巩乃当时枢密院副使、参知政事欧阳修门下,苏轼苏辙亦然,曾布,则出王安石门下。 其实,还是一圈人,蔡京的弟弟蔡卞又是王安石的女婿。 兴许,这也是北宋的政治斗争与政治倾轧,并不真正见血的原因所在。 权力中心里,政治斗争胜了的人,就当宰相,政治斗争败了的人,就去地方当市长,真犯不着玩命。 最惨莫过于苏轼,两边都得罪,两边都贬他,贬得满世界跑,但也不妨碍他弟弟苏辙节节高升。 且苏轼被到处贬完之后回来的路上,还去江宁见了致仕的王安石一面,两人一笑泯恩仇,还互相讥讽笑骂,写诗词来和。 一说苏轼之豁达,也说这个圈子里,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甚至也不妨碍后来苏轼的子弟官场高升。 真说起来,兴许只有苏武是异类,做事做得绝,不讲人情世故。 也是赵佶登基后的这二十来年,蔡京宰执的这二十年,打破了以往之惯例,以往从仁宗到神宗,朝堂权力中心,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近二十年,真有人可以一手遮天这么久。 路慢慢来行,还走大名府,苏武得去看看梁世杰走后的局势,李纲大概是要来的…… 也去安抚一下索超,乃至也要再见一见闻达与李成,人情已然有了,该见就要见,该拉拢就要拉拢,乃至来日也要用,即便不用在战场上,也要用在后勤之上。 战争是个巨大的体系,这个体系里每一个环节,苏武都要心中有点数。 只待大名府留了一两日,苏武再启程,就回东平府了。 这一路上,苏武与李清照时不时有一些交谈,有时候就是闲话,问问到哪里了,累不累,还有几日路程…… 有时候,不免也看李清照新填的几曲词来,有时候是悲戚,有时候,不免也是跳脱,乃至高兴…… 苏武自不装逼了,诗词一道,是李清照的赛道,逼让她一个人装完就是。 苏武只管呼喊牛逼就行,也可惜,身边无人可唱。 还有时候,不免也说一说朝堂局势,说一说京东局势,说一说齐州如何…… 但苏武几乎不言军中之事,他如今慢慢学会低调了,不能让人当真注意到他在东平府养得数万大军。 这种事,只要无人当真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事,一旦真有人把注意力关注来了,那许也是大事,特别是战后,更是麻烦得紧。 苏武也在未雨绸缪,一旦燕云之事当真得胜,他这五万大军可怎么办?怎么才能藏得住? 这是个大问题,也是个大命题。 一定要提前想好办法来藏,而不是事到临头,真让人拿来说。 所谓藏,不免也是在枢密院的框架之下,把这些兵马分散了去,却还要在掌控之内。 要一呼而全来,明面上,账面上,苏武手头上又还没有。 枢密院的权柄,苏武还得要! 苏武要回东平府了,自也又有望眼欲穿,孟娘子这肚子又大不少,本是六七个月,如今已然就要到八九个月了,不得多久,便要生产。 早已快马把消息带回来,说苏学士要归了。 孟玉楼就差人在西城门处日日去看,只要看到了苏学士的马队,立马回来报。 府衙之内,程小娘更是望眼欲穿,更也是庆幸,苏武走的时候,只怕他要失魂落魄而归,如今消息回来了,不是失魂落魄,岂能不喜? 这些日子,担忧也是无数。 程万里倒也是望眼欲穿,只道他这个贤婿,当真了不得,如今之大名,更甚从前,都说他是清流魁首人物…… 这话虽然是夸,但听来不免也喜,清流魁首,许久不曾听闻过这个词了…… 却还有担忧,也不知将来如何,是好是坏,而今算是与蔡太师站在了对立面,着实有些骇人。 扈三娘也时不时打马往西城去看,望了又望……虽然是程小娘差遣,但也是她自己非要来,程小娘本差遣的是府中差役,却是扈三娘非要自己来。 只管是望去那官道…… 一等三日去,终于是等来了,车架连绵不绝,骑士威武来去。 那车架里,装的都是易安居士的行李,书籍许多,诸般器物也多,乃至书画之物,还有易安居士喜饮的好酒,好茶,平常里习惯用的手边物品,还有打马用的棋牌,“打马”是一种棋牌游戏,可以赌钱。 易安居士最擅长打马,几乎是赌神一样,逢赌必赢,还专门写过赌神秘籍,名唤《打马图经》。 车内装的钱财之物,更不用说,布帛之类,香料之类,乃至带回齐州给诸多亲戚朋友的礼物…… 富婆,着实富得不可想象,也难怪王仲山说要给路费的…… 是苏武头前没有预料到富婆这么富,只以为三两车的事,没想到是个“商队”。 倒是李清照路上也说要给点钱,这事,苏武自然万万不能要了。 来了,苏学士来了,打马在最头前,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处坐在马上的扈三娘。 那扈三娘好似要转身走,却是又顿了顿,并没有走。 苏武远远在喊:“三娘!” 那扈三娘似乎又勒马要转头去,想来是去汇报什么之类的,但苏武这么一喊,她又停住了。 这两番犹豫,苏武都看在眼里,再喊:“三娘,作甚呢?不愿见人了?” 那三娘好似是无奈,把马往前驱了驱,上前来见:“拜见学士相公。” 苏武大喇喇问:“你怎在此?莫不是等我?” 扈三娘低头摇头:“不是不是,恰好在此……” 苏武马慢慢往前走,那扈三娘便是打马在旁跟着,苏武随口在说:“近来可好?” “好,无甚不好……” “怎么回事?如今怎么这般扭捏了?昔日里,你可是打马来去,日月双刀在手,好一番飒爽英姿,怎么如今倒是变了人?” 苏武当真在问,便是觉得这扈三娘奇奇怪怪的。 却是不想,苏武一问,这三娘更奇怪了,忽然马腹一夹,马匹抽头而出,快步就走,还有一语:“相公回来了,我先回去禀告程娘子……” “你这……”苏武还愣了愣,搞什么呢? 苏武自也不好去追,只管尴尬笑了笑,左右百姓也围来在看,军汉们也在招手。 苏武还得左右去回应一下。 却是旁边车帘掀起来了,是那李清照,她呵呵笑着,来问:“学士不知?” “知什么?”苏武回头来问。 “刚才那女子,打马走了的女子……”易安居士笑容更甚,她本就是跳脱之人,也是乐子人,这是看到乐子了。 这一路来好些日子,苏武与她,自是越发熟悉,易安居士岂能不起哄? “她啊?她可不是一般女子,舞枪弄棒的巾帼之辈,一身好武艺!”苏武只把扈三娘来夸。 “哦……那学士你是真不知了……”李清照笑容里带着一种玩味。 “到底知什么啊?”苏武更问。 “我有一曲《点绛唇》,正应了此景,学士听听如何?”李姐在笑。 苏武在愣:“哦……”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此曲《点绛唇》,如何?” 李清照说着,便是掩面来笑。 苏武脑袋一懵,哪里还不知道李清照说的什么话?只管一语来:“易安居士当真是乱弹琴!” “那女子适才不就是在看人何处吗?不免也是在望断归来路!”李清照还要起哄。 苏武心中岂能没有思索?只念:莫不当真? “学士不知女儿心,无趣无趣!”李清照在骂人。 “易安居士万万不要说笑。”苏武在说,李姐,我老实了。 “是不是说笑,谁人心事谁人知。”李清照倚在车窗处,稍稍探头,还去看前方打马去的那扈三娘的背影。 府衙之内,程万里与乖女也在小书房里说话。 程万里只管来说:“此番子卿回来了,当是近期不会再走,就可以成婚了,要赶紧去寻人看个日子,越快越好。” 这番话,若是头前说来,乖女自是娇嗔而去,今日说来,乖女只管点头:“嗯,父亲快快操持才是,不然又不知哪日去了……” “你倒心急了,真是女生外向,我养育你十几年,却也不敌这短短时日,着实气煞人来!”老父亲又要难受。 乖女也笑着来安抚:“父亲,我这嫁人去,自又不离家,倒是你得了个好贤婿,有什么好气?” 老父亲心情好多了,点头也说:“近来倒是可以不离家,将来啊,还是要离家的,总不能真是个赘婿模样,我倒是无妨,也怕人笑话了子卿。” “那我也常在家住就是……”乖女岂能搞不定老父? “如此,倒也甚好,只怕你要不得几年,却又忘记了。”老父要一个保证。 “忘不了,定是忘不了,多回家就是!” 却是老父又一语来:“回家多了,也怕人笑话,只以为你在夫家过得不好……” “唉……哪里有这么多笑话……”乖女也有些不耐烦了。 只听得外间脚步急来,三娘已然先到家,便喊:“到了到了,入城了!” 父女二人皆是起身,程万里自是高高兴兴往前衙去,程小娘却是又坐回了小书房里,心中莫名就在乱跳,满脸有红。 苏武倒是来得慢,先把李清照安顿好,安顿在城内最好的客店里,然后再归府衙。 翁婿二人一见,双手就握在了一起,这个来问京城之事到底如何,那个来慢慢分说,两人往府衙正堂去坐。 不得多久,老宗泽也来了,宗颖也到,许贯忠吴用等人也来,一会儿王荀也来,武松鲁达……韩世忠也到…… 又是济济一堂。 虽然没什么事,但苏武这个问问那个问问,大家都禀报一二。 说近来招兵之事进展颇顺,操练之事,也步入正轨,如今,编到三万战兵不在话下,这说的是身板好的壮小伙,也就是精锐。 也说说青州那边开矿之事,已经开始着手了,慕容彦达已然调入京城,赵存诚还未赶到上任,还要十几天时间…… 铁匠作坊也越来越大,甲胄兵刃皆出自家。 马匹也开始在繁育…… 诸如此类,说个不停,这个说来那个说…… 苏武慢慢来听,所有人都知道,伐辽之事,迫在眉睫。 这是一场大前程大富贵,把握住了,众人个个都是盆满钵满,把握不住,许就前功尽弃。 其实,气氛不是热烈,而是十分严肃。 苏武在说:“所有事,还要加快,我一路上回来,想了许多,许战事要提前……” 程万里来问:“这是为何?” 苏武叹口气去:“坏了人家的事,人家便也当出手了。” 程万里倒是听懂了,蔡京反击之举,大概就是苏武说的,战事要提前。 宗泽一语来:“这般事,难道不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宗泽一辈子当小官,何曾见过朝堂之争? 苏武只答一语:“不免也有人想,时不我待,战机稍纵即逝!正说反说,都是有理,真去想想,此时女真之攻势稍稍有些不利,久围大定府不克,许也是该早早出兵,久拖也怕辽与金当真议和,那时机就去了。” 苏武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定也是蔡京去说服皇帝赶快开战的话语,大同小异,不能说没有道理。 宗泽也言:“这么做,倒也有好处,南边开战了,辽国腹背受敌,可以缓解盟友女真的战事压力,可以让女真再整军心,一心彻底击败辽国,不要轻易半途而废。却也怕准备不足,仓促北伐,少了几分胜算……” 老宗泽看事,还是有眼光的。 苏武点头:“此事,只看天子如何想,若是真要提前开战,圣旨下来,我等自也当随令而动!” 只看大小军将,齐齐起身,拱手来礼,鲁达来说:“相公放心,此番定也死战!” 苏武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再来开口:“卢员外在大名府那边购入了大量粮食,也该往齐州先运去,此事……” 苏武左右一看,再说:“朱虞候来负责,也当先有一部,往齐州驻扎,谁去?” 韩世忠已然起身:“末将愿往!” 正也是韩世忠初来乍到,要表现的时候。 苏武点头,也问:“你麾下人马如何?详细说说。” “末将麾下,本带了百十延州汉子来,京东军中又补了三百余人,在莱州招募了七八百人,在那两浙降贼里也招募了一千余人,又在济州等地招了七八百人,拢共三千左右。甲胄皆有,兵刃不缺,马匹有缺……” 韩世忠说得是清清楚楚,也言简意赅。 有老兵为骨干,新兵很多,两浙降贼,可不是俘虏,而是王寅、庞万春等降将的麾下,如今打散来编,韩世忠得了一千出头。 苏武点头:“到得齐州也当多加操练,马匹暂时无法,只能给你一些游骑与令兵之用,你先着手步阵,来日再想办法给你弄马。” 苏武如此来言,便是知道韩世忠想要成建制的骑兵,但苏武无奈,以往已然成建制的,不可能再去打散。 韩世忠也点头:“哥哥可一定记得,要多多给我弄些马来。” 苏武认真来答:“一定记得,便是至少允你三千匹健马。” “好,一言为定!”韩世忠信任非常,苏武说要给他三千匹马,那就一定能做到。 “此番,我也要先去一趟齐州,你便回去点齐人马,明日就走,我去齐州看看,也要与张知府商议许多事来,要建粮仓,要多备军帐,乃至,官道也要好好检修一二。” 苏武心中太多事,如今他以掌控全局的心态在运营战事,那必然就要事无巨细。 韩世忠自是在点头,却是程万里忽然开口来问:“又要走啊?” 苏武愣了愣,点头:“齐州乃重中之重,是我京东军之命脉所在,乃至……城防城墙也要修葺,不得不去亲自看看!” 这话不假,苏武虽然是放手一搏了,但也不得不想战败之事,进攻要靠齐州为总后勤基地,一旦战败,齐州就是京东北边门户,防守之重镇,也要倚仗。 如今,京东是苏武自己的地盘,那就得这么干,进可攻退可守,都要考虑。 程万里摆着手:“我倒不是说此事,我是说……刚回来又要走?” 苏武点头:“还有一事,受文恭公王家所托,还当把易安居士护送到齐州去。” “也不是说这些……是……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程万里再问。 “许十几日就归。”苏武答着。 “哦,那倒还好,这回归来了,当是有一段日子不走了吧?”程万里又问。 “嗯,当是如此,回来之后,只管一心厉兵秣马,只怕圣旨不久就要到了。”苏武其实很着急,也很担心,新兵上万人,才操练得不久,就要上阵…… 苏武一心在此…… 程万里又道:“我是说,你再回来,就要成婚,我寻人看个日子,场面倒也不必如何盛大,但此事,不能再拖沓了,再拖沓去,又上阵了。” “哦,此事啊,岳父大人操持就是!”苏武连忙起身一礼,着实尴尬。 程万里面色有黑:“我不操持,谁来操持!” 满场就是大笑,宗泽也笑得前仰后合,也道:“程相公,我来帮你操持就是!” 程万里还来气了:“话语有言,求娶求娶,他倒是不来求……” 苏武躬身一礼去:“岳父大人说的是,我之罪也!” 场面上气氛陡然一松,武松哈哈来说:“哥哥快快成亲!” 程万里倒也不真气,又起来:“到时候,都来都来,可一个不能少了!” 武松也还说:“知府相公但要人手,只管差人来吩咐,哥哥大婚,我等也当前后奔走。” “嗯,此事论罢,再说正事……”程万里嘿嘿笑着,慢慢摆手,心中高兴不已。 苏武点头,再问:“运河水道,可直去沧州,也当往枢密院求个朝廷之令来,若要开战,水道也当军管,沿着水道,也当设立粮草转运之地,此事,我当快快办妥,宣抚司衙门这边,也要备人手去做此事。” 苏武已然在想沧州那些好湿地,骑兵要赶紧先过去,养马很重要,马匹繁育那边也更适合,骑兵操练,那边也地势更广阔。 那边离边境也更近,骑兵更好调拨。 换句话说,为了战事,要先把沧州纳入京东两路宣抚使衙门的暂时管辖。 程万里点头:“好说,此事,宗相公着手就是!” 宗泽只管来点头:“嗯,定当办妥。” “其他无甚了,所有差事,皆是时不我待,加快进度。”苏武摆摆手,结束了会议。 众人得了令,皆起身告辞去。 苏武也出了府衙,回了自己衙门,诸多公文,许贯忠等人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且都还有便笺在其上,什么事,紧急程度如何,处理意见是什么,都有概述。 苏武只管快速翻看,这事如何,那事如何…… 其实,大多都是钱,苏武只管做个决定,点头也好,不点头也给个什么意见,也问个什么反馈。 宗颖在旁,不断记录苏武所言。 有些事,苏武也叮嘱,即便他身在外地,也当快马把公文送到他身边来处置。 钱,钱如流水。 得苏武都有些麻木了…… 府衙之中,小书房内,乖女正在问:“明日又要走吗?” 老父亲来答:“嗯,不过十几日就回了,他有公事紧急,也还有私事,易安居士随他一道,要护送到齐州去。” “易安居士在府城之中?”乖女脸上一惊。 要说易安居士,说她诗词,天下哪个女子不喜?曲曲都动女儿心。 “在,明日就走!”老父亲点头答着,却是一想,又道:“此番不急,也不便搅扰,来日,只待你与子卿成婚之后,来去走动,当也是常事。” “哦……”乖女有些失望,显然她是真想拜会一番易安居士当面。 女人,活成李清照这样,岂能不是偶像?别人做不来做不得的,别人说不来说不得的,她都能做能说,敢做敢说! 特别是那些能识文断字的姑娘,哪个不羡慕李清照? 换句时髦的话来说,李清照,就是大宋女权之榜样!正经女权,一个超越封建时代的女性。 苏武还得忙,忙来忙去,最后回去看看孟玉楼,一夜无话,早起耍弄一通枪棒,接着出发再走,去齐州。 韩世忠聚兵同行,呼呼啦啦三千多人。 苏武也打马来去观瞧,虽然老兵只有几百,新兵很多,但架势上倒也有点气势了,至少行军之中,队列严整,军纪也明。 苏武只把韩世忠来夸一番:“良臣兄治军好手段!” 韩世忠咧着嘴在笑:“还是昨夜我几番叮嘱,说今日与哥哥一道行军,万万不能丢我脸面,今日倒是当真不差。” 苏武也笑:“便是你近来操练得好!” 韩世忠嘿嘿又笑,还转头去看了看,苏武也随他视线转头去,看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口梁红玉,真也束起头发,手持长枪,端端坐在马上。 英姿飒爽,自不用说。 岂不也是大宋女权之榜样? 就听韩世忠来言:“哥哥,治军如此,红玉也多有帮衬。” “夫唱妇随,好得紧!”苏武还真有几分激动,只管抬手一招:“梁……” 一时不知喊什么是好,倒也尴尬,想得一想,苏武再喊:“梁校尉,上前来!” “啊?”韩世忠一愣。 苏武嘿嘿就笑:“有何不可?旁处许是不可,我这军中,我自说了算,我乃枢密院直学士,特开此例,便擢升梁红玉为正八品宣节校尉!诰命文书后来补你!” 韩世忠愣是愣的,便也大喜,转身去,那梁红玉还不明所以,更不知苏武喊的校尉是她,韩世忠便也开口:“玉娘,快来!” 梁红玉如此才打马近前,就听韩世忠激动来说:“你当官了,正八品宣节校尉,还不快快谢过相公!” 梁红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看着韩世忠,也愣愣看去苏武。 “快拜啊!”韩世忠再来一语。 梁红玉此时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当真之事,却是脸上一悲,拱手去礼:“拜谢相公大恩。” 只待梁红玉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有泪。 苏武也问:“这是为何,不必落泪,只念你夫唱妇随,上阵杀敌!” 梁红玉点头,快速抹了一把泪水,也道:“是奴家想起了父兄,奴家几代军将,父亲却皆败在贼寇之手,以至于获罪下狱,奴家也发了官卖,今日……相公,我自上阵,定当效死!” 文官在大宋,一般而言,那是不坐牢,更也不抄家,更不存在什么死罪。 但武官大大不同,坐牢抄家发卖家眷,乃至斩首,再正常不过了。 苏武不知梁红玉的父兄到底多大的罪,也不知是关在哪里坐牢了,还是发配在何处充军了。 苏武只管一语来:“梁校尉若是立得大功劳,我自上书朝廷,为你父兄脱罪,如何?” 这是人心……只要梁红玉当真能立功,这个交易,无妨,朝廷也会认的。 梁红玉更是喜不自禁,拱手来礼:“再拜相公。” “好了,你二人随队去吧……”苏武轻松一语,摆着手,便也知道,韩世忠这回,更要发疯卖命,救老丈人与大舅子。 二人再拜,转头随了队列去。 却是那一旁车厢窗户又掀起来了,李姐开口来说:“世间竟真有女子上战阵,真是第一回见。” 苏武笑道:“我亲眼看过,可不一般,便是绳带之上,也能来去舞剑,好生的本事!” “看她定是悍勇之辈!”李姐当真起了兴致。 苏武立马就道:“此番他们正也驻防到齐州去,那韩世忠乃我结义兄弟,那梁红玉正是他妻,易安居士若是有暇,多多走动一二,定也教你大开眼界!” 正史上所载的抗金女英雄,定不会是浪得虚名,黄天荡一战,韩世忠上阵,梁红玉擂鼓,那是喊杀震天,尸山血海,冲杀不止,逼得金军走死地…… 李清照正又把头探出去,远远去看梁红玉,只待梁红玉出了视线,才慢慢收回目光,也道:“你说怎不生男儿,生女儿又何妨?” “易安居士莫不也想上阵杀敌?”苏武这是调笑之语。 不想李清照认真来答:“只可惜自小只读了书,生得个柔弱模样,穿不动甲胄,舞不动刀兵……” 苏武才知,李清照当真了,也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能说这话的人,当真了也正常。 “说笑而已……”苏武随口一语。 “知你说笑,却不知你一言来,我心之中,真有遗憾……”李清照答道。 苏武倒也不言,只管打马慢慢往前去。 这官道,真得修,到时候,一车一车的军粮往前线去,驴也好,牛也罢,还有辅兵民夫,更有沉重的车轮,这官道若是不好好修一番,到时候定还有麻烦。 苏武是长久计,打辽是其一,来日宋金,定还要战,这官道事关整个京东两路之粮草供应,是苏武的命脉,得修。 想到这里,苏武转头看一眼李清照,车窗还是开的,李清照正也在看这沿途风光。 头发皆青,满脸光洁,唯有眼角,淡淡有纹。 却是目光之中,又显坚定,多有愁苦,却不在脸。 修路为何要看李姐? 要钱,要人,要沿途大户士绅组织人手,要大户人家出钱资助,要有一个人,一语说去,众人响应。 这个人可以是苏武,苏武若是严令而下,一村一镇一城去,也能做到。 但李清照却不同,她可以自己先出,书信来去,好生去说…… 乃至本地不知多少人家,欠了李赵两家的情分,不知多少大户,受过李赵两家的照拂与提携。 也还是这本地之事,关系错综复杂,赵家旁支也好,李家旁支也罢,与各地高门大户,不知多少姻亲来去,甚至延续了好几代人。 当地大户,孩子上学要找李赵,孩子拜师要找李赵,孩子若是真侥幸得中进士,还是要找李赵,当地官员,也多出李赵之帮衬。 李赵并非只是李赵,更是苏门学士,是朝堂宰相,是太学之门,是礼部之官,是御史之流,也是那东京汴梁。 李赵,还是天子在山东的合伙人,是山东各户,在东京的代表。 这就是大宋统治方式的底层逻辑! 所以,李赵才会联姻,所以,苏武要修路,才会去看李清照。 当然,国破家亡了,山东成了金国之地,李赵,也就急转直下了。 “学士看什么呢?”李姐在问,问的是苏武呆呆的目光。 苏武连忙收回视线,假装不尴尬,一语来:“这路得修。” 李姐低头也去看路,却道:“倒也还好……” 苏武又道:“若是大军在战,粮草军械源源不断,此路,怕就不经走了。以往京东两路,不曾有统筹,而今有了宣抚使司,统筹京东全局,这路就当修一修了,长久计也!” 李清照听得懂,点着头:“只待回了家,与小弟商议一二,再与青州兄长说一说去……” 苏武点头:“多谢易安居士……” 却是不想,李清照忽然一语来:“其实,你可以自己去说的……” 是这个道理,赵存诚也好,李迒也罢,苏武自己去说,也是无妨,关系已然在这里了。 赵存诚与李迒,心中更也知道而今与苏武是个什么关系,也当合力一处,双赢之局。 苏武笑来一语:“易安居士,不差男儿……” 李清照微微一笑:“难怪学士深得圣宠……” 这是骂人…… 苏武听得懂…… 苏武点头:“也好,下次有事,便只管与他们去说,以免扰了易安居士饮酒打马诗赋清净之乐。” 苏武也骂人。 谁还没骂过人?谁还骂不过谁? 李清照闻言一愣,向来只有她骂人,何曾有过人骂她? 便是车帘一扫,哐啷一落,人也不见了。 苏武哈哈在笑…… 夜晚要宿,苏武带了大军,行军之惯例,不入城池,与士卒同住。 李清照倒是第一次扎营野外,一时也起兴致,四处去看。 也看得苏武在到处视察,毕竟新兵多,苏武得黑脸骂骂人,骂人不是主要,是要军汉们加深印象,来日更认真做这扎营之事。 只看得苏武来去,李清照只管就躲,换别的地方去看,不与苏武照面。 也是苏武骂她两回了,上一次说她是文艺女青年无病呻吟,这一次又骂她是只知道享乐的富家千金。 这般挨骂,谁人不气,一气,更想起从前来,苏武把她的词说得是一文不值。 苏武倒是没当回事,工作很忙,到处看,到处黑脸骂几句,挑刺总是好挑的,更何况新兵做事不比精锐老兵,本就会有差错。 便是也骂老兵,是老兵不负责任,也骂军将,是军将安危意识淡薄…… 骂完一圈,大帐之内,自还要掌灯看公文,批个意见,快马轮换再送走。 第二日大早,再出发…… 倒是无趣许多,那车架的窗子不打开了。 其实是苏武没看到,人家开了另外一边窗户,看另外一边景色去了。 苏武只管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在走,时不时也有人来去身边,正也如演习一般,前面要斥候,后面要殿后…… 韩世忠也在发火,来去发火,昨日苏武来去一通批评,虽然没有说韩世忠什么,自也是韩世忠脸上挂不住,今日行军,格外严格。 队列稍有不整,自是劈头盖脸去,韩世忠性格本就火爆,不是说笑。 倒是梁红玉,常在身边劝说,倒也有效。 只看那队列之中的军汉,上到军官,下到士卒,无一不对梁红玉投去感激的目光。 苏武作为旁观者,倒也想到许多,这夫妻二人,还真是天作之合,更也想,难怪史书之中,说梁红玉深受士卒喜爱,此时也就知道原因了。 夜里再扎营,韩世忠打马亲自四处指挥,寨栅如何,岗哨如何,沟渠如何,防火如何,屎尿如何…… 齐州慢慢也就到了,其实不远,约莫三百里路。 入城,便也是军汉走一路去,去军营。苏武走一路去,去府衙。李清照走一路去,她家在齐州,大宅连绵。 分别之时了,只看苏武去府衙,李清照带着车架许多,便回家,路口之处,李清照稍稍掀起车帘去看一眼…… 苏武自是头也不回而去,急着见张叔夜,这齐州很多事,先要把齐州编制下的军队给捋一捋,该裁汰的要裁汰,裁汰了也给一份营生,去做矿丁,编制得让出来,这事很重要,苏武要藏兵! 还有,就是建造粮仓,粮仓要毗邻军营,这事其实很麻烦,得“拆迁”,这事也不麻烦,齐州李家。 乃至也还要修路…… 还要急着回家去结婚!便是昨夜,快马把程万里挑的日子都送来了,很急,不能失期。 (兄弟们,这一章,信息很多,不久之后,节奏要大起了。) (本章完) 第233章 女人,不足为伍 第233章 女人,不足为伍 在府衙里与张叔夜商议许久,一直商议到深夜里去,许多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张叔夜自也知道兹事体大,只管用心办好。 第二天上午,备了一些礼物,投帖去李家。 李迒,一个标准的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也是清流人物,读书也多,喜好也广,乃至才华也是不差,多多少少还有些眼高于顶。 即便昨夜李姐与他说了许多事,见到苏武的时候,他自也还是不卑不亢的模样。 这般人物,苏武见多了,比如李纲就是类似之人,但此人与李纲还有些不同,李纲是傲骨在内,此人,是傲骨在外。 只待寒暄一二,李迒也说:“而今苏学士之大名,当真如雷贯耳,朝堂之上乃清流魁首,圣宠加身,却也传学士才华横溢,战阵之上也是百胜之帅,悍勇无当……” 就看李迒这眼神与口气,苏武明白,这厮,多少有些不信,有一种质疑之感。 苏武倒也不笑,只是点头也问:“李兄这般来说,那是要我谦虚几语呢?还是直白应承?” 这般人,其实很难搞,你若是谦虚,他自就当真,以为你是心虚不好意思,但你若是不谦虚,他又觉得你装,品性不好。 所以,苏武直白就问了。 倒是把李迒问得一愣,只把苏武上下一打量,又道:“若是当真,学士只管直白应承,若是有假,学士自当谦逊几分……” 其实苏武知道,李迒这种人,多少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状态,或者说是什么大事小事都不在乎的心态,也是从小到大,身边皆是奉承,他自己也能自得其乐。 人家就出身在这般高门,也没办法。 苏武有笑了:“那就直白应一句,传言不假。” 李迒又了愣了愣,问道:“一个人,何以能如此允文允武,还能得圣宠,又能得清名,看你年纪也不大,想来定是胸中有沟壑,见识也不凡!” 苏武只管点点头:“想来李兄也读书甚多,见识也广,天下大事,多也见解高深,不入仕,却闲谈,想来有几分魏晋名士之风!” 苏武直接进攻了,弄来弄去挺烦的,久久难入正题。 李迒脸上倒是有几分尴尬,看向一旁李姐。 李姐笑来说:“我就说了,教你收起平常那一套,你却不听,非要如此,只道是寻常人呢?” 李迒收了尴尬,也是他平常这一套,那是百试不爽,不论谁来见,他都这么问,听说你什么什么牛逼哄哄…… 然后人家一通谦虚,李迒自然就拿捏到了主动权,若是人家一通装逼,李迒更无好脸,只管是要当场考教一般,机锋来去,教人自惭形秽,又拿到了主动权。 这一套,在苏武这里,明显行不通了。 李迒笑了笑:“苏学士,你可不知,昨夜姐姐与我如何将你来夸,夸得我是将信将疑,这且不说,姐姐更将我一通贬低,说我年纪这么大了,每日不务正业,我自心中不快,只当姐姐是拿我与你来比,拿你来贬低于我,见笑……” 这话听来,苏武倒也知道,李迒倒也不是个什么坏人。 苏武也看一旁李清照,李清照笑来说道:“你们这些男人,着实是怪!” 苏武一语去:“京东之地,名士高门,不外乎李赵之家,此来见李兄,李兄才智在心,倒也不必多言,而今家国大计就在眼前,旁人是信不过的,唯有家乡父老,最是贴心,此来三顾茅庐也,还望李兄不弃!” 刚才驳了面子,李迒也不见气,此时苏武在把面子给回去,也是礼节。 李迒果然面色好看许多,却又道:“学士许是不知,我从未出过仕,也怕许多事做得不合学士心意。” 只道这是李迒在谦虚?其实不然,这是以退为进,读书之辈的一点秉性而已。 苏武只管继续说:“小事自用不上李兄,大事却还要李兄帮着定夺。” 李迒果然面色更轻松许多,只道:“也怕读书太少,见识浅薄,入不得学士之眼。” 苏武再来说:“若李兄这般人物,是读书太少见识浅薄,那天下之人,只怕都是没读过书,也不曾长了眼。” 苏武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外乎三请三让之类,其实,就是李迒这一类人,需要一个看重与尊重,给够了,就是诚意。 果然,李迒笑来:“哈哈……学士抬举过甚,也听姐姐昨夜来说,说学士想要我到东平府去,随着学士身边走动,我已是许久不曾出门了,也怕学士不喜,不若这般,学士有什么差事,我先试着奔走一二,若是奔走得好呢,学士自也就喜了,若是奔走不好呢,我也就不去那东平府找人嫌弃,学士以为这般如何?” 难搞,其实也不难搞。 人家是想先露一手给苏武看看,露这一手的目的,是展示实力,让苏武知道李氏在这山东之地到底是个什么影响力,不免也是讨价还价。 苏武直白一语:“也好,近来正想修缮官道,人力物力财力,不知要靡费多少,事关收复燕云之大计,正是焦头烂额,但这般事,对于李兄而言,许也不难。正好,李兄一直不曾入仕,天子向来仁德,更何况李兄父辈以往也是天子近臣,这恩荫之事,本也不难,如今宣扶使司衙门里,正缺一个推官,倒也不知李兄愿不愿意去看看?” 价码给了,越是头前苏武思虑不周,搞个什么录事参军,人家显然看不上,也不值当。 现在,苏武提价了,封疆大吏程万里衙门下之推官,这诚意已然满满。 当然,也有前提,那就是李迒把官道修葺之事联络好,这可是个大任务,若是程万里与苏武来做,那真是要焦头烂额,京东十八州府,数十个县,要一一下令,一一催促,乃至人家也要向上讨钱,没钱还干不了。 对于李家赵家而言,那就是把人情收割一回的事。 当然,这般大人情,也不能多用。 李迒倒也不扭捏,只管一语来:“学士放心,我自先往青州去见一见赵家大兄,到时候去信东平府,宣抚使司衙门再出公文,只管是京东各州府之大户士绅,皆就动起来了。” 苏武来做这件事,与李迒赵存诚来做这件事,区别在于,一个是州县衙门去干,得钱雇人。 一个是民间士绅来干,钱兴许也要出一些,更多也是大户筹措做慈善,再是乡里士绅宗族,发动自家子弟,远比苏武那只靠州县衙门效率要高。 捐钱的修路的,自也得名声名望,还能在人情上往来。苏武与官府得其中之利,百姓也得便利其中,这事,核心里,其实多赢。 但真要做好,就非得李赵先来做榜样,且把人情卖了去。 苏武拱手一礼:“李兄家国之栋梁也,乡土之贤达也!” 李清照在一旁呵呵笑着:“学士可别真夸,我这胞弟,向来不务正业,此番若是真能做点事来,我便梦中也能笑醒……” “姐,你这是作甚呢!”李迒一脸不快。 李清照又道:“此事若真做成,你不过也只是有个奔走之功劳,当真以为你是自己的本事,此父辈之余荫,是父辈卖去的人情,教你来收。” “那我奔走之劳,不也是功劳?姐你不夸赞几语,却还来如此说……”李迒更是来气。 “做成了我自夸你,却也怕你做不成!”李清照又道。 真是亲姐弟,真不给面子。 苏武还得当个和事佬:“易安居士何必如此,本也是为了家国大事,也为家乡父老,此事岂能做不成?只待做成了,到时候刻碑立传,自也当千古留名。” 李迒便又哈来笑:“倒也不曾想得那么多,学士今日不走,我自在家中备了大宴,学士请!” 苏武起身来,却看李迒也起身,但不先走,只待等了等,等李清照也起身先往前,李迒才来给苏武作请。 这姐弟其实有趣,有趣在这些细节里。 也难怪,历史上最后悲惨不已的李清照,便是李迒在临安当个小官来将养老年。 也想,如此之李迒,在国破家亡之后,只能在临安当个小小官员来养家糊口,想来李迒心中,也不知多少悲苦。 入席,诸般酒菜茶点,满满一桌,菜色样式,还真与旁处不同,要说齐州,其实是齐鲁中心之地,这里的菜肴之法,独具一格,另成体系,许这也就是鲁菜的由来。 杯盏来去,苏武也闲谈:“此番本也该往青州去见一见赵家大兄,奈何眼前还有急事,非得回一趟东平府不可……” “何事这般着急?”李迒也是随口来问。 苏武也不瞒着:“成婚,我与程相公之女婚约多时,不是出征就是入朝,来来去去拖沓许久,此番再也拖沓不得了,程相公直接看了日子,明日我就得赶紧回去。” “好事好事,如此好事,自不能拖沓,无妨,只待我去青州,到时候与赵家大兄商议一二,本也是要各处去拜会一些人,先一路往东平府去,如此若是赶上了喜事,岂不正好?” 李迒倒也高兴,苏武自也高兴,许也等这句话,与李迒如此说,也有一个目的。 倒也不是为了让赵存诚来见他苏武,更也不是为了李赵两家要送来的贺礼之厚。 而是……整个京东之大户,有李赵在前,当是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要送上一份,这若加在一起,岂能不也是一笔巨款? 虽然多少有些下乘了,但架不住钱多。 苏武还得拱手谢一谢:“也不好如此叨扰,时间也急,也怕赶不上,当真不必如此着重。” 却是李清照忽然一语:“学士大婚,如何着重也不为过,当是如此!” 苏武看了看李清照,这……这多不好意思…… 李清照继续来说:“当备厚礼,不好教人笑话了去。” 李迒点头:“姐姐说的极是!” 苏武看这姐弟,好人呐!脸上的笑也忍不住…… 却是不想,一旁李清照也笑:“此番,学士怕是要发财了。” 李清照一颗玲珑心,显然是看出了什么,已然打趣。 苏武也不尴尬,只道:“我无甚所需,皆是军资,皆是军资啊!” 李清照点点头,忽然又严肃几分:“那就再备厚一些!” 李迒却愣了愣,看姐姐与苏学士,这两人……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嗯?可好?”李清照看了看李迒。 “好,姐姐都说了,岂能不好?好得紧!”李迒多少有些咬牙切齿,嫁出去的女儿,回家来做主了?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 但他又不说,只是心中腹诽一二。 苏武忽然也在想一事,便是慢慢来说:“若是到时候李兄真来了,定有一番大场面与李兄!” “什么大场面?”李迒好奇非常。 “李兄可见过旌旗招展,漫山遍野?”苏武问。 “不曾!”李迒摇着头。 “李兄可见过战阵如林,严整肃杀?”苏武还问。 “不曾!”李迒还是摇头。 “李兄可见过千军万马,战阵冲杀?”苏武最后一问。 “也不曾!” 苏武一语来:“到时候,李兄若到了,定让李兄见识见识!只管让李兄居将台之高,俯视千军万马动地而来!” 苏武要在自己大婚第二天,做个军事演习,阅兵,当然,也并不是给李迒一个人看,是给整个京东之高门大户来看,这很重要,这是一份信心,且看苏学士麾下,是如何兵强马壮! 这也是个信念,来日不论发生什么,众人都当多几分信念,苏学士麾下如此强盛,定然无忧! 李迒此时之感觉,岂能不是备受尊重,心中岂能不感动,双手一拍:“好,学士大婚,我定赶来!” “就此说定,回去,我便聚兵府城之外,只等李兄大驾光临!”苏武认真来说,他也知道,这个点,真打中了李迒,此人,要的就是尊重,要的就是脸面。 李迒下意识就是拱手:“学士如此待我,我自当百般奔走!” “多谢李兄!”苏武也回礼来。 吃罢酒,苏武离了去,却还有一约,但苏武要爽约了,本是答应李清照要多留几日,要去看看鲁桓公会齐侯之泺,要去看看曾巩命名的趵突泉。 看来是不成了。 只再在府衙里与张叔夜谈论许多,修路,粮仓,禁厢编制…… 一夜睡去,第二日大早苏武也就走了。 只在城门之处,李迒竟是来送,还有一架车马,车马掀起帘子,岂不就是李易安? 李易安并不下车,只是在车内稍稍颔首。 李迒上前来送苏武,苏武只说:“多谢李兄,却也不必远送,不日自当再见,再来把酒言欢!” 李迒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是封书信:“学士一路慢行,平安顺利,此信乃家姐亲笔,说是送与学士路上解乏!” “代为拜谢易安居士!”苏武点着头,然后拱手,翻身去上马。 马匹便走,百十来骑。 送客要多留,李迒站在城门之处,久久不去,只待完全看不到人了,才去上车。 车架自往家中回,车架中,弟弟问:“姐,你与那苏学士临别之信,写的什么?” “休要多问。”李清照没什么好脸色。 “不问就不问,姐姐头前说这苏学士如何如何,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端端是个人物!”李迒慢慢来言。 李清照点头来说:“大丈夫也!” “嗯,不似这个年岁之人!”李迒又道。 “便是京中舅父,也多喜他。”李清照又道。 “舅父?我向来不喜舅父,精明过甚,城府太深,如老妖一般,却又才能浅薄,做事着实不行!”李迒一脸鄙夷。 “你看看你说的话,是不是前后矛盾,又说人城府深,又说人才能浅……”李清照又要争论了。 “姐,你不懂,精明太多,城府太深,与行事之才能,不是一回事。”李迒说得其实有道理。 奈何李姐眉黛一蹙:“还有你懂我不懂的?你自小识字,都是我手把手教的你!” “行行行,姐姐什么都懂,是我胡说!不该看轻姐姐,无状,恕罪!”弟弟也无奈。 却是李姐忽然又把车帘掀了掀,往门洞之外看去,也就看了一眼,转过而回,车帘再放。 放下车帘,李清照忽然又说:“你速速去备礼,此番,我与你同去东平府。” “啊?姐姐,可远……”李迒有些意外。 “不远,三百里而已。”李清照答着。 “嗯,也不近,姐姐刚从东京回,舟车劳顿,怕姐姐身体吃不消。”李迒是疼人的。 “无妨……我也想去看看那将台之下,旌旗招展漫山遍野,战阵如林严整肃杀,千军万马动地而来……” “行!那我自去安排就是……”李迒点头。 那边,苏武坐在马上摇头晃脑,把那书信来拆。 书信之中,也有话语,先说:学士两曲咏梅,实非流俗,私和一曲,路途无趣,学士品鉴。 再看: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不与群比。 词牌是《渔家傲》,苏武看得认真,上下看了几番,就那一句“此不与群比”,岂不就把苏武那两曲梅,和得极好? 一任群芳妒也好,她在丛中笑也罢。 这玩意,真是李清照玩的…… 只是李清照婉约的手笔,依旧不减,苏武看来,稍显娇气。 却是再看,苏武心中莫名一愣,比喻得极好,把寒冬腊月之梅,比作玉人浴出新妆洗。 就是这比喻吧……许是多想,许是苏武下乘,多少显得有些香艳。 男人这种动物,着实不好,有劣根性。 苏武不多想,把信纸塞进信封了,放在怀中。 马背之上,苏武也想,绞尽脑汁去想,能不能再和一曲回去,反正路上无趣…… 想来想去,苏武也就老实了…… 老实之后,苏武马腹一夹:“加快脚步,三日到家!” 身后军汉也是奋蹄,马速一起,迎风在脸,还有大呼小叫。 颠着颠着,苏武脑袋一转,和不了,那就装一逼。 只待马力一竭,换马来骑,苏武就在马背之上,拿出军中常用的炭笔。 潦草一行字去:万骑平贼,过京口有怀。 再写: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写罢,只管是派快马就回,本也没出齐州城多远。 李清照不过刚刚回到家中不久,军汉送信就来。 李迒还在一旁纳闷:“怎就回信了?有什么话语,刚才当面说不就行了?还费人马力。” 只看李清照一个眼神横来,李迒立马偃旗息鼓,却也凑头来:“写什么呢?” 李清照自也拆开来看,看完就黑脸,心中思索无数,和那诗词,便是你一首来我一曲,围绕一个中心,互相来去,此文人之乐也。 苏武这是个什么? 便是又想,这词,不免也是“句读不葺之诗,曲中缚不住者”,当真是大苏学士之风采。 又是少年万兜鍪,又是战未休,又是千古兴亡,又是英雄谁敌手。 莫不是那苏武在说她李清照女儿气? 却听李迒一语来:“此曲《南乡子》,当真好风采,正也是千军万马,意气风发!苏学士名副其实之大才也!男儿当如是,大丈夫!” 李姐眼又一横,李迒连忙改口:“但……但只能吟诵,不能来唱!非雅乐所缚,只看这苏学士手笔,文才也不多,一般般……” 却看李姐又横来一言,李迒还来改口:“呃……这个,却又大开大合,不免有大苏学士昔日之风,若是大苏学士还在人世,定当引为知己。” 还看李姐横来一言:“你能不能莫要聒噪?” “姐,夸也不行,贬也不行,你就说,我如何是好?”李迒着实憋不住了。 “不说话便好!”李姐还要怼。 “女人,不足为伍!”李迒反抗一语,转身就走,赶紧走! 李姐气得是一个头两个大,端端去坐,气喘吁吁,怕是要气出个好歹来…… 院子里的李迒又回来了:“姐,你没事吧?” “没事……”李姐负气偏头一语。 李迒苦着脸也问:“姐,这到底是好啊?还是不好啊?你来说!” “他这是明里暗里,消遣我呢,不免就是看不起我填的词,便说我是靡靡之音,是小家子气,是无病呻吟……”李清照如此来言。 “那姐姐自就不去东平府了。”李迒答道。 李清照不说话…… 苏武还在打马,一脸自得,只当自己这一逼应该装得极好,李姐的性子,当是喜欢这种…… 高高兴兴回家去,夜宿外,日就起,只管往家奔。 结婚结婚要结婚。 东平府中,正在忙碌,苏武的新宅装修得差不多了,诸般喜庆之物,也都要置办上。 程万里前几日,不知书信多少,到处去送,倒也不是要人来参加婚礼,但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都说出去,童贯也好,王黼也罢,乃至京中故旧,甚至也要告诉一下儿子。 女儿要嫁出去了,程万里有个好女婿,名叫苏武。 城内,孟娘正店也是忙碌非常,要备的宴席,那可不是小场面,虽然还有一些时日,但酒要提前准备,还要最好的…… 军中也是喜庆,都在等着婚事之日,那一日,大小军将都要去,军中自就难得休沐,不免相公也当赏赐一二,一顿酒肉少不了…… 难得轻松…… 府衙之内,最近程相公是心情大好,从不发火,什么事都是笑呵呵的…… 却是军中,也有人起了心思。 荣忽然寻到了武松,非要请武松去吃酒。 武松也不是把酒来推辞的人,两人落座在孟娘正店的雅间里。 只待酒过三巡,荣就问:“武将军年岁可不小了吧?” “算不得小,但我也正是壮年,身强体壮,武艺越发精湛,力气正是好用!”武松说着,还左右比着他那宽大爆炸的臂膀。 荣点着头,忽然笑问:“怎的武将军迟迟不曾婚配?” “婚配?哥哥倒是说过,我未在意……有酒有肉,军中战阵,岂不人间之乐?”武松爽朗在答。 “嗯……武将军,人嘛,不免还是要婚配的,还是要生儿育女,如此,上对得起祖宗,下也还有子嗣绵延……” “嗯,我知道……” “那武将军……嗯……武将军你要妻子不要?” “啊?”武松愣了愣,酒意正浓,只管一语:“今日吗?今日不要!” 荣满脸呆愣:“也不是说今日,总是要的嘛,妻子,长久之事也,不在一日两日……” “那来日再说……” 荣只管苦笑,想得一想,也问:“不知过几日,阳谷县武税司可会来?” “你说我兄长啊,当是会来!” “哦,也好……”荣点着头,再想,这事,兴许与相公去说,与武家大郎去说,当是更妥。 “吃酒,将军吃酒!”荣倒是定心了。 (兄弟们,么么哒!) (本章完) 第234章 哥哥压我! 第234章 哥哥压我! 苏学士回来了,反倒许多事不方便了,若是苏武不在家的时候,程小娘会自己来操持自己的婚事,比如新房如何布置之类…… 倒是苏武回来了,她自就不好自己过来操持了。 孟玉楼也挺着大肚子,最多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好在还有顾大嫂与冬欢,近来还加了一个人,那就是小枝娘,旁人不称“小”字,多也称呼她为枝娘子。 冬欢自是主人家,虽然嫁出去了,但她不免也好似苏家的管家一般。 还有许多事,唯有冬欢可以来与苏武说,也唯有她好说。 便是家中,冬欢忙前忙后之时,抽空也来问:“相公,顾大嫂也说一事,说该安排一二……” 苏武便问:“何事?” 冬欢便直白来言:“便是孟娘子过门之事,只待相公大婚之后,就当把孟娘子过门之事也一并操持,如此,也好教她的孩儿生在家中……” 这事,还真要有人来操心,孟玉楼自己是不好说的,旁人更没资格说,也就只有冬欢了 苏武点着头,也思索:“此事……” 冬欢立马就言:“此事……程娘子也过问了,说只管教奴家来问……” 原来是都有过商议了,才由冬欢来说。 苏武再点头:“哦,既是如此,那该是个什么章程?” 冬欢显然早有准备,只管来说:“到时候请大轿子,也请个小席,从侧面抬进来,如此,既显隆重,也合乎礼节。” “此事,你与孟娘子商议过没有?”苏武又问。 冬欢点头:“也去问过了……” 原来是都安排好了,只等与苏武汇报一下,让苏武点个头就是,苏武便再点头:“好,就这般……” 苏武也明白了一些事来,便又道:“往后啊,这家中之事,你帮着程娘子与孟娘子多操持,你便当个管家一般,里里外外的事,都上心!” 冬欢自是心头暖,福礼一下:“嗯,自当报答相公!” “也不是什么报答之类,我本也无家眷,你便算我家眷了,家中的事,自也就是你!许多事你也熟悉,家中缺个什么丫鬟仆妇,你只管去买……” 苏武如此说着,国事家事,公事私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 如今,苏武便也算真有个家宅了,家宅自不仅是房子,还是人。 主母夫人自就是程霁月,外面生意上,自有孟玉楼,家中管事,自就是冬欢。 乃至顾大嫂,也前后帮着帮,也算个后宅里的护卫,进出自也无妨。 陡然间,苏武想到一个人来,扈三娘。 便也想起了李清照的那曲《点绛唇》,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大宅子里的事,总是这般。 苏武一时也有些挠头,冬欢只管应着话语:“相公放心,奴家自是尽心竭力。” 苏武又问:“近来,小枝娘是不是也多帮衬做事?” 冬欢点头:“嗯,她在东平府自无亲朋,范指挥使便带着她到正店里见了人,如此,便多在一起走动。” “好,这般极好,男儿在一起卖命,女人便也当在一起,如此甚好,你与她说,往后家宅里,她自都走动得……” 苏武也挺喜欢这个氛围,这个氛围,来自很多人的聪明与通情达理,其中最通情达理不外乎程小娘,孟玉楼自也一样。 如此,当真教人省心。 “嗯,奴家自与她说!”冬欢点头。 就听外头有那军汉进来拱手:“禀相公,门外指挥使来了!” “嗯,着他来见!”苏武点头,又与冬欢说:“你自去忙,哦……备点茶水来。” 冬欢福礼一下,不言,自去忙碌。 至于外宅,府中上下男人的事,其实还是李成,也就是冬欢的丈夫,乃至李成与冬欢在苏武的宅子里,还有两间屋子,当然,人家在城里也有宅子,李成还有老父母与嫂嫂侄子侄女…… 至于怎么住,随他们心情,都行。 虽然是小事,但也都是事,不能不认真。 荣进了屋,拱手见礼落了座,几番寒暄,便有几分欲言又止。 苏武自是知道荣来肯定有事,便直接问:“何事?只管说来……” 荣笑着来说:“只听闻武将军一直不曾婚配,想来阳谷县武税司也当着急,相公也是心急……” “哦,这事啊……好事!”苏武立马会意到了。 荣心中大定,便又道:“也怕武将军眼光过高,看不上……” 苏武大手一挥:“哪里有看不上的道理?我也见过你家妹子,长相模样身段,样样都好,配他武二,一配一个准,你既找到我这里来了,定是二郎那厮,头脑里不开窍。” 荣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相公从来料事如神。” “这般,我事多,便是有事啊,都一并解决了,莫使拖沓,待得有公事,又忘记去。”苏武说着,又喊:“李成,去把二郎唤来!” 荣心中大喜,要问京东军中,谁人是第二号人物,那非武将军莫属,武将军与相公,那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军中浑汉多的是,真要论好郎君,怎么挑,那也当挑武将军,下手得快,只怕慢了就没了。 李成自是飞奔往衙门里去,衙门里若寻不到,就到营中去寻。 不得多久,武松自就来了,大大咧咧一进门,还笑呢:“诶,兄弟也在?” 荣还起身与他见个礼:“见过武将军。” “自家兄弟,客气作甚。”武松一边撸着袖子要去坐,一边也给苏武拱手:“哥哥!” 全无丝毫客气。 苏武自也喜欢这般,直入主题:“大战要起,我急着先成婚,你呢,也成个婚。” “啊?我啊?”武松正端茶水,茶水早已备好,愣愣来看。 “嗯,就说你呢!”苏武点头。 “我急什么?我……女人最麻烦,还是军中好耍弄。”武松一边说着,一盏好茶并不品,热乎乎的也是一饮而尽。 “你看你……”苏武上下一打量,便是一脸嫌弃:“你说你这身衣裳,几日不曾换了?” “啊?臭了吗?”武松自己还左右闻一闻。 荣只在一旁笑…… “你说臭不臭?臭且不说,别的兄弟,都知道置办几身好的,你怕是连一身拿得出手的都没有吧?”苏武依旧是一脸嫌弃。 “哥哥,我不是有官袍吗?官袍还拿不出手吗?”武松自是不拘小节。 苏武也是无奈,摆摆手:“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也无用,只当与你来点强硬的,这般,我做个主,让你家兄长请个媒人,备上聘礼,到指挥使家中去一趟,你就娶了指挥使家的妹妹,如此定下,嗯……一个月内,不得拖沓!” 武松一下站起来了,前边看看是苏武,对面看看是荣,他便是一语来:“好啊好啊,荣啊荣,我是说头前你怎么还请我吃酒呢,你竟是打上我的主意,你好生的城府!” 荣一时就愣,满脸是苦:“这这……” 苏武气得一拍桌案:“你什么金贵之躯?人家好心好意与你结亲,教你口中说来,好似害你一般!” 武松又是来回一看:“哥哥压我!” “不仅我要压你,你家兄长自也还要来压你,二十好几岁的浑汉了,怎能没个妻儿?这么下去,你家兄长岂能不忧心?旁人看我,只道我不讲义气,只顾着自己成婚娶妻,兄弟孤身一人也不过问,我又如何做人?” 苏武是有办法的。 武松闻言果然偃旗息鼓了,又看了看荣,说道:“他家妹子长得颇俊,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不是那般公子儒生的风流,她岂能看得上?” “看得上看得上!”荣连连点头。 苏武斜眼看着武松,只看这厮还有什么能耐,除非他敢说一句自己喜欢男的,不然这事,没跑了。 武松自又抓耳挠腮,着实没了气势,慢慢来说:“哥哥,我……我是怕女人,女人麻烦得紧,又要对她好,又要嘘寒问暖,又要教我赚钱财,还要管束来去,一个不好,还要横眉冷对教人受气……我怕得紧,不似男儿,只管凭个本事,来个娇娥,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光受气了。” “哪里有你说的那般?我这不也成婚吗?无甚不妥,哪里不妥了?哪里受气了?”苏武问来。 “哥哥你不懂,成了婚就变了……”武松好似真懂一般,许是他自小混迹街面,真也见识过了。 “休要胡说八道了,就这般定下了,你只当是军令来从,如若不从,砍你狗头挂在旗杆之上!”苏武实在是没办法,烦得紧。 “苦也苦也……”武松苦着脸,又去看荣,只管又道:“你可把我害苦了,我若受了气,我只管寻你去,寻你不甘休,寻你晦气!” 荣也苦笑点头:“行行行,你若受了气,你自寻我耍晦气!” “那可说好!”武松心情好多了,拱手一礼:“哥哥,我自去也,军中可忙得紧。” “赶紧走!”苏武挥着手去。 只待武松屁颠屁颠一走,苏武立马换了个笑脸对荣,说道:“这二郎啊,你也知道他秉性,其实呢,他待人从来心善,你家妹子许了他,自是享福得紧,受不得半点欺辱……” 荣点着头:“卑职也是知晓,小妹许了武将军,自是享福,别看武将军大大咧咧模样,他治男儿有的是手段,他治女子,只怕毫无办法……” 这荣还真是会挑人,已经是看透了,苏武笑来:“只怕到时候苦了你,他若有晦气,只怕真来寻你……” 荣苦笑一语:“只管教他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不过……相公也放心,我家小妹,自也是知书达理的人。” “那此事就此说定,我写一封短信,你差人送到阳谷去,你也与武家大郎见一见,都好说,只管你们二人操持着,二郎那厮,指望不上,到时候,只教他披了新衣去拜堂就是。” “好,拜谢相公!”荣起身大礼,一桩大事,算是真了结了,再好不过的婚事了。 再有几语,荣也辞别而去,便是忙这婚事。 只待不久之后,军中下了值,众多汉子莫名也就都聚来了,也不是有意相约,但只要不值班,都往苏武这新宅来。 新宅其实也并不很大,不过前院里,来个百十号人也装得下。 来了,苏武就得管饭管酒,冬欢自连忙去安排,家中人手不够,做不来,就往正店里去叫。 酒宴之上,苏武还当真有话说:“兄弟们,近来许有一二个月的闲,当然,军中自也忙碌,但忙里偷闲啊,该说亲的说亲,该成婚的成婚,越快越好,便是麾下到了年纪的军汉,也是一样,没成亲的,叫他们家中赶紧操办起来,嗯……总管衙门里,但凡成亲的军汉,都支应个十贯钱去,只当是我与他们的贺礼。” “将军大义!”这是荣之语。 苏武也去看看鲁达,鲁达只顾吃酒,又去看看林冲,林冲好似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一般。 苏武叹了一口气,又去看杨志,杨志老光棍了。 杨志只管点头:“将军放心,我自寻个城里的媒婆去说……” 苏武点头,又看史进,说道:“史家兄弟,你正是一表人才,莫要拖沓。” 史进嘿嘿笑来:“相公,我自不愁,来去不知多少媒人了,只待我有暇去挑选一二!” 长得帅就是好! 呼延灼也哈哈来笑:“将军真是操碎了心。” 却听武松一语来:“哥哥刚刚害了我,又来害众兄弟受苦!” 满场大笑不止! 苏武瞟了一眼去,也是无奈,只看许贯忠,说:“只管当个事来办,写个章程发下去……” 许贯忠笑着点头:“得令!” 还听苏武来说:“这些事啊,吴虞侯,乃至水军朱统领,你们都要上心,你们熟于本地之事,交际也广,只管哪家有好女儿,都记下来。” 吴用也是笑着点头:“好说好说……只管让众兄弟们都娶上妻。” 不远处,还有王寅庞万春等人,他们坐得远些,却也呵呵在笑,这京东军中,倒是有趣,上下着实交心,苏将军……苏相公,也着实是个义薄云天之人,传言不假。 这回,这东平府,乃至邻近济州府,怕是有得热闹了。 当然,也有许多人不必操心…… 一场酒吃去,倒也并不吃醉,只管每个人都是个大红脸,各自散了去,明日,自又会来。 苏武这家宅,好似就成了聚义堂一般了。 这么下去,许也不是个事,还得让他们都赶紧找老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慢慢也就少来了。 偶尔来来还行,天天来,苏武受得住,程小娘只怕也要骂人了,孟玉楼只怕也要皱眉了,且不说这一天天要吃多少钱去,每天下班都聚这么多汉子来吃喝,这日子还怎么过? 酒意稍浓,苏武住在自己新家里,却又显得冷清起来了,大老婆还没过门,小老婆临盆在即,却也不好在大婚之前,一直窝在小老婆家里,不免也是于礼不合…… 却也无趣,只管耍弄一番拳脚枪棒…… 也喊:“李成,来,看看你最近枪棒如何!” 李成来了,与苏武来去一番,只管说:“相公威武,我自不及也!” “这前院里合该宽敞,要这么多景致作甚,那边摆个武器架子,这边摆些箭靶子!”苏武酒意还在,开始胡乱指挥了。 李成一脸惊骇:“相公,在家中射箭啊?” “有何不可?你不就是善射吗?你与你多学!”苏武又问。 李成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家中来去人多,来日还有孩童玩闹,一个不慎,那可了不得,家中万万不能射箭。” 苏武脑袋一转,也是这个道理,便是大手一挥:“走,去营中!” 李成苦着脸,大晚上的……相公怎么浑身是力气无处使? 相公自是头前在走,李成身后在跟,走得几步去,就看冬欢站在屋外,一脸可怜看着要出门去的苏武与李成。 苏武脚步走去,转头看一眼冬欢,那幽怨无处诉说。 苏武又脚步一止,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诶,今日颇晚,明日还当早起,罢了罢了……” 苏武自言自语去,转头又回。 李成自是大喜,如蒙大赦,给自家婆娘投去一个极为赞许的眼神,转头也跟:“这就伺候相公早眠。” 第二日大早,自也往营中去,四处视察一番,也布置了不久之后城外校阅点兵的任务。 接下来日子,只看得东平府里不断有客人来,街边的客栈都要住满了,孟娘正店的生意也是每日人满为患…… 苏武的家宅,自不用说,那是门庭若市,车马拥挤。 苏武大婚,京东两路,州府十八,各地之人都在来,近处的已经就赶到了。 苏武会客不断,府衙里会客,总管衙门里会客,家中会客,只管来的人,认识不认识,都要见一面,寒暄三五,是个礼貌。 人家奔着支持苏武来的,苏武自然要给个好脸色。 头两日,一天会个十几波,再过两日,一天要会个三四十波……笑都已经刻在苏武的脸上了,一刻不停。 府衙里程万里自也一样,乃至宗泽,也是如此。 支起来一个大摊子,从来不容易。 大婚头一天,青州的人来了,齐州的人也来了,一大群,车架绵延一里地去。 青州来人,以赵存诚为首,诸般高门大户士绅,几乎到齐,齐州自是李家,情况也是一样。 婚事上的什么流程细节,苏武是忙碌不了一点,只管见人。 就在总管衙门里,会二州之客。 李迒站在苏武身边,那是不断介绍,先介绍赵存诚。 赵存诚拱手一礼来:“许多事,当要拜谢苏学士,却是来去急切,直到今日,才得以与苏学士见这一面,还请苏学士海涵。” 苏武自也回礼:“这是哪里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却也是我,已然到得齐州了,却没去青州看看,着实也是失礼,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万万不可这么客气了。” 有些话语不必说,尽在不言中,交易也好,合作也罢,许多时候,便也是润物细无声,自然而然就成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就好比谈恋爱,你一眼我一眼,看对眼了,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 赵存诚笑着来说:“再拜就是,再拜!” 苏武也回礼:“赵兄只管一一与我来介绍一二……” 如此,李迒站在右,赵存诚站在左边,诸般之人,一个一个上前来见,都当有几番话语来去,场面话,幸会也好,拜托也罢,不免也还有几句感谢之语…… 别看这场面无趣,乃至还有不少虚伪客套在其中,但意义非同小可,轿子众人抬,苏武这轿子,此时此刻,算是真有人抬了。 只待众人慢慢散去,苏武一个一个也送了一下,已然又要落夜,如此才身下赵存诚与李迒两人。 三人再座,其实都疲惫不堪。 苏武也问:“易安居士近来可好?” 这是一个开场白,不想李迒答来:“相公还不知?姐姐也来了,她自不好来此处,在客栈里住着呢……” “啊?易安居士也来了?”苏武着实意外,三百里路,来来去去,走着好玩呢? “嘿嘿,当真来了!”李迒笑着,又道:“如此,便也显得着重,姐姐说的……” “此情当领!”苏武也感动,这句着重,便也重要。 一旁赵存诚点着头:“如今不比一样,京东之地,学士有心经营,以往不成统辖,而今统辖在宣抚使司之下,正也是国家大事近前眼前,自当上下一心,如此谋个大功,有棵大树。说起来,咱京东士林,而今也是式微非常,山东之地,圣人之地也,岂能如此?” 这话,道出了许多事。 昔日里,赵家父辈是宰相,王家上辈也是宰相,李家是文坛魁首之下,是太学礼部之官,名士大儒治学之家。 而今里,再比,岂能不是式微,式微的可不仅仅是李赵,而是整个山东官场。 说到地理上,蔡京之辈宰执二十年来,福建士人,自就崛起,从最早吕惠卿再到蔡京,近来福建一系,当真了得。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此消彼长的概念,毕竟进士来自全国各地,经济好的地方,文化昌盛的地方,自就多一些官员。 但赵李,那是牛逼过的,算是被蔡京给制裁了,乃至整个山东士人,也就被制裁了。 如今,自也是憋着一股劲,要重新来过,苏武与蔡京开战,李赵又岂能不喜? 若是苏武把蔡京干下去了,那更是再好不过。 山东士林,还得有人再挑大梁,如今看来,苏武最合适不过。其他人,自是连见天子的资格都没有,差得远…… 赵存诚一番话说来,其实也就是投名状,甚至也还有话语没说,便是他那弟弟赵明诚,着实也给赵家丢了一波脸面,这么下去,赵家怕是慢慢就要没落了,宰相之家,若是如此,作为子弟,岂不痛心? 苏武看向赵存诚,话语就来:“赵兄乃大才之辈,来日定当重复先辈之荣光!” 苏武并不是随口来夸,赵存诚是有大用之人,他是经受过历史考验的人,苏武岂能不真心来用? 这一语,自也说到赵存诚心坎上了,只管点头:“我辈自当努力,不给祖上丢了脸面。” 苏武又看李迒:“李兄也当共勉!” 李迒点头来:“自当共勉!” 文人不兴那结义套路,但也会有文人自己的某种仪式感。 此时,正是这种仪式感。 苏武左右拱手,便也点头,左右两人,自也这般模样,脸面上严肃,带着一股劲头。 便是赵存诚,大贼当面,面对恶贼杨再兴凶悍非常,他便死也死在广东,岂能不是心中这股子劲? 只待苏武再把这二人送出门去,临了,还问李迒一语:“易安居士此番怎不来词作?” 李迒闻言一愣,便道:“学士你只管揶揄家姐,家姐岂能没有气性?” 苏武当场也愣:“我何曾揶揄过易安居士?” “学士派快马当场就回,家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李迒为姐姐鸣不平,只当都是苏武气的,不是他李迒气的…… “啊?怎的还有此事?”苏武实在理解不了。 “唉……你们这些人呐,骂人没个脏字,却也把人骂个不轻,也是家姐心胸大度,否则此番怎的会来……”李迒接着还说,便也拱手,只管辞别去。 苏武当场愣着,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长江滚滚流错了?还是英雄谁敌手错了?还是说牛逼不能吹太大? 搞不懂,苏武摇摇头,赶紧去睡觉,宅子里还在忙碌,只待第二天,大婚之日就到。 起床来,穿新衣,人山人海簇拥着,也就成了机器人,只管听得众人来安排。 站在大厅头前也迎客,这个来那个来,只管拱手作谢,谁谁谁送的什么礼,唱名之人那是喊声震天…… 什么都不需要苏武安排,也不需要苏武做,只需要苏武听吩咐,主要吩咐苏武的人,就是顾大嫂。 迎客入席,吃酒…… 午后苏武上马,前也是人后也是人,马匹也有,车架也有……前面鸣锣,后面绵延…… 上街去,往府衙里去。 街道之上,围观之人,更也是人山人海。 不知多少人与有荣焉。 茶楼窗户里,这个在说:“咱苏相公大婚,好大的排场,便是东平府里客栈都住满了!” 那个也说:“那是,京东两路,十八州府,哪个不来?哪个不是大礼?” “世事如此,如今,谁不知道咱们苏相公乃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便是老宰相蔡京,苏相公也不惧他!” “咱东平府有风水,出得这般一个允文允武的人物,我家那侄儿也跟着沾光,如今里,也在城里置宅子,在城外买田亩……以往他家,那可穷得紧呢……” “不知多少人跟着沾光呢,倒是我,我却还没沾上光……” “你还没沾光?你贩个茶,而今里,生意不知比以往好了多少……” “这么说……也算沾着光了……” “你这般的人,着实缺了良心!” “快看快看,苏相公当真好生威武!” 便也看得苏相公打马过去了,街面内外,呼喊之声,那是此起彼伏…… 过了这里,就到府衙,苏相公下马,跟着人往里进,后衙之中,那也是热闹非常,各处都挂得红彤彤的…… 程万里还准备了一个大招,只待苏武来了,有头有脸的宾客都到了。 当然,苏武也还没见到新妇,只在堂前先见到了岳父。 忽然就听得一声呼喊:“圣旨到!” 苏武听得一愣,满场之内,堂内堂外,无一不是大惊失色,这辈子,何等听过圣旨是什么东西? 却是圣旨,其实昨日就到了,那传旨的太监,得了程万里的孝敬,等到今日此般场合,才来呼喊。 不必人言,满场宾客,那是跪得一地,甚至有人,还吓得两股战战。 苏武自也反应过来了,上那堂前去接旨。 (兄弟们,多谢大家的票票与打赏,爱你们,打赏名单,攒够一波再来后面拜谢。) (本章完) 第235章 哦我是无师自通 第235章 哦……我是无师自通…… 那太监,苏武还真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却也真不认识。 满地跪了一大片,苏武只管上前拱手躬身,那太监笑意盈盈开始宣读圣旨:“制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总六合以垂裳。咨尔枢密院直学士,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器识宏远,才猷敏达,神勇柱国。顷者百万之贼,肆虐江南,尔躬率军将,扫荡贼寇,还乾坤朗朗,活万民生机。忠勤体国,实彰吏范。 今尔大婚,特赐金锭一百,银五百,绢五百,御厩骅骝一乘。新妇程氏,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特进东阿县君。 敕造“忠勤体国“匾,悬于宅邸。 尔其益励清操,毋渝初志。钦哉!” “谢陛下隆恩浩荡!”苏武躬身去接旨。 那太监嘿嘿在笑,程万里只管往外抬手一挥,自有一个小箱子送上前去。 那太监倒也抬手一招,一块烫金大匾就被人抬出来了,还要故意搞得左右之人都来看看,一眼看去,天子手书之字体,忠勤体国。 苏武上前去接,满场之人,那是眼睛都看直了,没见过,这辈子何曾见过如此圣宠? 开了眼界了,众人倒也起身,只管都往前来看,一时间还真有些吵吵嚷嚷,也还有人喊,劳驾劳驾,让一让…… 便是天子赏赐的金锭,银锭,绢帛,一时间,婚礼当真就进入了高潮一般。 只看程万里,嘴巴都要笑到脑袋后面去了,天子再赏健马一匹,也要牵出来溜一圈。 “好马好马,当真好马啊,此御马着实不比寻常!” “官家这字,真好!” “苏学士圣宠之隆,已然无以复加!” 苏学士只管左右去笑,武二郎更是去接牌匾,那匾额硕大,实木打造,着实一二百斤之重,武二郎两手左右一捏,便提在手中,嘎嘎在笑…… “都看看都看看,天子御赐,还有天子印鉴与签押,我家哥哥的……”武二左右展示。 众人也贴近来看,看字倒是其次,那大印,这辈子可见得不多。 也有懂得篆刻之辈,认了又认,开口来读:“宣龢。” 众人那是围着看了又看。 苏武已然往内衙去,也不是要见新妇,而是要拜礼,拜程万里。 只管来来去去一通忙碌,苏武也没见到新妇,便是新妇却也上了轿。 只管抬着走,苏武上马去,许多宾客也跟着走。 那轿子里,程小娘其实也是木讷的,从天不亮起床到现在,她也是个机器人,一个团扇一直遮在脸上,从未放下。 扈三娘也打马,就在轿旁,前面在鸣锣洒扫,后面在驱赶,街道之上,好不热闹。 苏武打马往前去,路旁客栈,二楼一扇窗子后,易安居士正也在看,不免口中有语:“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 一旁李迒来说:“昔日里,我在齐州娶妻,却也不比今日之景,大丈夫也!” 却也来问:“晚间,姐姐去吗?” 显然,真正的婚礼,其实就是昏礼,黄昏之礼,在晚上。 李清照摇头:“我自不去了……” “那姐姐何必来呢?”李迒是会吐槽的。 李姐眉目一斜:“只管尽个心意就是。” “姐姐不比一般女子,便是在京中,什么场合都去得,也从来不是扭捏之人,怎的今日,还扭捏起来了?”李迒着实不解。 要说别的女子许多场合不好抛头露面,那倒是正常,易安居士在这大宋朝,便是天子驾前,也敢“放肆”一二,哪个场合,值得她来避讳? “便也是气人不浅!”李姐如此一语。 “哦……”李迒懂得了,便是又道:“姐姐来,本是与苏学士增光添彩,倒是气人,教他少点脸面也好!” 李姐自己也笑:“来了就是,他知道就行了,不去也无妨,如今他也不缺这几分脸面了,去了倒也添乱,宾客这么多,他还当单独来着重与我,不免也是分身乏术,往后见面的时候还多,此番就罢了……” 李迒点头,知道姐姐说得有道理,却是认真再看姐姐,忽然有话来:“唉……姐姐,说起来啊,我也有感,怎么说呢……” “那就别说!”李姐一语打断。 李迒连连点头:“好好好,不说不说!不说就是……” 只看那苏家府邸,早已是人满为患,酒宴的桌案,借遍了全城,家中四处摆得满满,才勉强不把宾客怠慢了,至少有名有姓的宾客,都混到了一个坐席。 已然就开始吃酒了,不免也有乐音来佐。 新妇在主厢房里,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扈三娘自来操持,弄不少吃食去。 苏武一桌一桌来走,酒倒是不多饮,但面子人人都要顾一下。 只看满场众人,哪个见苏学士,不是崇敬有加,本就崇敬非常,直到那天子圣旨一到,只管是惊为天人,连躬身拜礼都能超过九十度了。 以往倒是听说苏学士圣宠正隆,今日才知,已是到得这般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真说起来,也是这些人没什么见识,当今天子,喜欢搞这一套,就是体现个仁义爱人,京城里许多高门,家中喜事,天子都有这般表示。 其实,是常态,当然,也是高门大族与天子近臣的待遇。 只待苏武一桌一桌走下来,再入正厅,已是黄昏,婚礼也就开始了。 程万里再坐高堂,府衙里也坐,苏家宅子里,也他坐。 新妇牵出来,只管就拜。 三拜之后,新妇又回,苏武还得左右说说,到处看看,如此忙碌一番,才入厢房。 厢房里,还有理解,来来去去一通,只待众人都出去了,已然真落了夜,还有礼节,合卺酒要吃一口。 如此,才算是大功告成,程小娘手中的团扇才稍稍落下一些。 两人相坐,反而没有了什么尴尬,着实是疲惫不堪。 程小娘也来说话:“今日着实辛苦……想来……想来……” “夫君!”苏武一语,稍稍有笑。 只看程小娘满脸是红,低头去,轻轻一声:“想来夫君更是辛苦……” 苏武大手一挥:“无甚,不辛苦!比上阵杀敌可轻省多了……” 这话直把程小娘听得一愣,却又噗呲一笑:“哪里有这么比的……” 苏武嘿嘿笑着,正在脱自己的头冠,也着实不尴尬,许也是两人与旁人不同,早早就相熟了。 许也是苏武故意装作不尴尬,苏武越是寻常些,程小娘不免心中也少几分忐忑。 苏武只管一通来,头冠一去,靴子也脱,屋里冬欢备了热水几盆,只管自顾自洗脸,洗完之后,端一盆来往床沿一放。 “来,泡泡脚……”说着,苏武就把脚放进去了,也不看一旁的程小娘,只道:“解解乏……” 一旁的忐忑不必说,却真也听话,虽然动作慢,但那双脚还真就放进了同一盆水里。 苏武故意使坏,把自己的脚一抬,轻轻踩在那柔嫩的脚背之上。 那柔嫩的脚便是一绷紧,更也是程小娘浑身陡然紧绷起来,下意识还想抽出来,却是苏武稍稍一使劲,便也不动了…… “别怕,无甚的……”苏武轻轻说着。 “我不怕,顾大嫂都教了我……”程小娘其实心乱如麻,小鹿乱撞,但也要故作镇定。 “这还……她是怎么教的?”苏武还真有些好奇。 “这如何好说呢……”程小娘只把团扇又拿起来,把脸都遮住,连双眼都不放出来了。 苏武一时也感觉到了尴尬,刚才是脱口而出,此时也想缓和一二,鬼使神差一语:“哦……我是无师自通……” “啊?”团扇稍稍放了一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全是惊诧。 苏武转头看去,连忙又道:“我是说我也略懂……所以,不必担忧,无甚无甚……” 程小娘噗呲一声来,团扇又放下了,慢慢来说:“她们都说男人也怪……” “哪里怪?”苏武问着,双脚轻轻去搓,搓自己,也搓…… “说男人聪慧起来的时候,最是聪慧,说傻的时候,便也最傻!”程小娘说得认真,似乎真在思索其中道理。 “那他们也还说呢……”苏武也有话语,反正是闲聊。 “说什么?” “说是女人成婚之后就变了,最是难伺候,男人只得受气去……”苏武说着,要问谁说的,武二郎说的…… “啊?”程小娘不解,低头去看,只看自家夫君两只大脚在盆里搓来搓去,又黑又大,青筋在外,与之一比,自己那双脚,反倒像个半大孩童。 “好了好了……”又看自家夫君搓完了,把脚抬起来,左右一甩,脑袋也左右来去,寻来布巾,擦拭几下…… “哎呀……”程小娘忽然一惊。 只看苏武低头去抬手一捞,捞出一只脚来,放在膝前,只管囫囵去擦,自把程小娘吓得一跳。 还惊魂未定,就看苏武把擦完的那只柔嫩放在膝盖上,低头抬手再去捞,又捞起来一只,囫囵再擦。 程小娘倒也反应过来了,还想挣扎,只管是苏武手肘一夹,便也挣扎不得。 还有程小娘的话语:“夫君,这般如何使得,夫君乃是……妾身合该服侍夫君才是!这教人知道了,夫君颜面何存……那些军将们岂不笑话……” “又没外人,如何使不得,咱俩关起门来的事,要他们管?”苏武自顾自擦了几番,把膝盖上的两条腿往床里一送,端盘起身去。 只待再转头来,那程小娘在床上坐着,脸上竟起感动之色。 苏武大喇喇一摆手:“这算什么事,莫要如此!” 说着,苏武再在一个盆子里洗把手,甩两甩,往床边坐来。 却听一语:“夫君往后可不能这甩手甩脚,水渍甩得到处都是……” “啊?”苏武左右一看,点点头:“果然如此,还当管束来去。” “什么?” “无甚,往后不甩了,往里面去,你睡里间,我睡外间……” 说着,苏武也不等,直接上床,屁股稍稍一挤,程小娘本就在往里去,被苏武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挤,一下就躺倒下去了。 “诶……”程小娘还叹息一声。 苏武嘿嘿笑着,自顾自解衣服,自顾自把被子一拉,人就进了被窝。 那边,里边,却是不解衣的,直接进被窝了。 苏武本还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此时再多言,不免也是多几分紧张忐忑与不安。 那就不说,只管装作整理一下被子,这边拉一拉,那边掖一掖。 莫名其妙的,苏武身形就压了去…… 一时间,苏武也愣了,一时真不知如何下手。 只看那程小娘双手放在胸前,双拳紧握,双眼紧闭,浑身硬得像个木头,紧绷不松。 这可怎么弄?便是要解盘扣,还得把那双拳弄下去。 用力去掰?不免显得暴力。 轻轻去推,人家双手还使劲在颤抖一二。 这这…… 苏武一时有些抓耳挠腮,好在,此局可解,苏武一语来:“我亲你一下,你别怕……” “嗯!”真有回应,却是浑身绷得更紧。 “霁月,咱……不是上阵打仗……”苏武是调笑。 “嗯……”程霁月,已然不会说话了,那紧闭的双眼过于使劲,睫毛不断颤动。 其实也不好亲,那双紧绷的小拳拳,就在下颌之处,挡得死死。 苏武好似解数学题一样,左右一看,那就亲脸吧…… 俯身而下,一切才刚刚开始…… 夜深,宾客早已散去…… 却还有两人对坐相酌,两个老头,一个是程万里,一个是宗泽,正在府衙之后。 宗泽说的是恭喜,程万里却是抹了抹眼眶:“便宜那小子,真便宜那小子了,我这么好的乖女,我这乖女若是生男儿,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宗泽哈哈在笑:“只管是你说……” “怎么?你还不信?你若不信,嘿……我这个脾气,我那乖女之才能,我……”程万里想来想去,好似眼前还真没什么能证明的办法,便是气得团团转。 “信了信了,怎的不信……” “你就是不信!” “唉……真说起来,子卿如今处境,实难也!” “我知……” 两人却又沉默了。 宗泽再来开口:“所以,此番大战,定是要胜,对于子卿而言,是背水一战了,胜则罢了,若败,万劫不复!” “他有时候也聪明,有时候着实也是不聪明,何必呢?”程万里如此叹息去。 宗泽却在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子卿,君子也!” “君子有什么好?一点都不好!”程万里摇着头。 “相公此语,我却不敢苟同,若非君子,子卿焉能有今日之位?” “老宗相公啊,世道不一样了,谁还不曾是个君子?我昔日东华门外唱名的时候,我还能不是个君子?那时节,只管是满腔热血,报效家国,如何?昔日里,你在殿试之时,撰文直谏,你能不是个君子?如何?倒也还好,给你留了个进士末等……” “话不是这么说的……” “话不是这么说,还能如何说?你却不知我那日,站在恩相宅邸门口,来来去去好几个时辰,犹豫良久,心中平复不得,便是进去了,不当君子了,才有今日啊……说来,你自也笑话,教你笑就是……若是早知有今日,我早早去拜岂不更好?你笑话吧……” 宗泽慢慢摇头:“我不笑你!” “我也不怕你笑了……笑我的人多了去了,如今怎样?哪个见我,不是低头躬身……” “吃一杯!”宗泽叹息着。 “吃!” “世道变了,世道变了……”程万里酒下了肚,话语更多,慢慢来说:“你我年少,蒙学之时,听的是什么故事?欧阳学士,包龙图,王相公,司马学士,狄武襄……” “嗯……然也……” “如今,孩童听什么故事?” “不谈,不谈,吃酒!”宗泽摆着手,酒一杯去,忽然有道:“倒也不尽然,这不还有苏子卿吗?哈哈……” “人呐,左右来写,若是子卿此番万劫不复了,岂不也是家贼国贼,误国之辈……谁人还说他上阵身先士卒神勇无当?谁还说他冲阵悍勇?谁还说他亲自先登?” 宗泽一时不言。 “枢密院的公文,来了,昨日随圣旨一道来的,一个半月之后,大军就要往雄州集结……” “这么快?子卿知道吗?” “他岂能不知?”程万里点着头,面色又严肃起来:“我也不去想朝堂之事,也不想为何这般快,我只说,今日热闹,便也怕来日不热闹,一旦……苏子卿也好,程鹏远也罢,还有我儿子,我那乖女,不知是个什么下场……也说今日起高楼宴宾客……” 宗泽满脸深沉,话语铿锵:“那就不能输,万万不能输!” “吃酒吧……”程万里再抬杯,一饮而尽,砸吧一下口舌,再道:“子卿非要选这条路,非要选这条路啊……” “怪不得他,不是他错了,是别人错了。” “我不怪他,此时再怪,无甚必要!其实也有过犹豫,但我家那乖女一心在此了,犹豫来去,罢了罢了,就这般吧,怪什么?若真到那一步,我谁也不怪了。”程万里说得认真。 却忽然抬头来,看向宗泽,问了一语:“此番,我君子乎?” 宗泽认真点头:“君子也,不负圣人教诲,亦如少年时!” “哈哈……吃酒!”程万里忽然高声一语。 夜深…… 月色柔光,慢慢披洒而来,把整个世界都笼出了一份温柔似水。 月也不愿,但日头非要来…… 新婚房外,已然站了不少人,冬欢领着头,在等着…… 门打开了,是神清气爽的苏武,只管笑着来说:“都给我,我自己来……” 冬欢也无奈,盆也给他,布巾也给他,柳枝也给他,还有一个盆,就放在门口。 屋内,有那娇柔之语:“教人笑话了……” “哪里有那么多笑话……” 苏武拿着布巾湿了水,只管就往那床上的脸去擦。 “妾身自己来,自己来……” “我不,我帮你……” “唉……羞煞人去……” “羞起来更是动人……” 门外陡然真有笑声,只道冬欢是走了?怎么可能?却是忍不住,真出了点声响。 “哎呀……”程小娘只管往被窝里去钻去躲。 苏武自是去追去抓。 打打闹闹之间,清晨已然要过去,苏武倒也没有父母要去拜,一杆长枪在手,就在门外呼和。 房门之处,程小娘脸上还带着羞怯的红润,倚着门在看,看那动作矫捷,看那身形庞大,便是昨夜才知,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物什…… 健硕起来,女子何等柔弱? 只待枪棒去了,便又是拳脚来去,程小娘第一次看,看了许久,看得入神。 便是程小娘越看,苏武越是来力气,上下翻飞,甚至翻起筋斗来。 冬欢便也提来食盒,往主厢正厅去摆,也让程小娘落座来吃。 程小娘点着头,却也喊了一声:“夫君,吃早间饭食了……” “来了!”苏武说停就停,龙行虎步就来了,却见程小娘还取来布巾,只待苏武一坐,便往苏武头上脸上擦去。 面饼稀粥肉糜咸菜…… 呼噜呼噜只管吃,狼吞虎咽,一碗吃尽,再来一碗,苏武抬头也问:“你怎不吃?” “看夫君先吃……” “你也吃!” 苏武其实不知,程小娘此时,只看着苏武,什么都觉得新鲜,吃饭也新鲜,狼吞虎咽也新鲜,却也是好奇,好奇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平常里都是什么模样…… 以前想过许多次,如今正在感受。 “我这如猪在拱,军中多如此,一会儿吃罢,还要去衙门里上值,我走了,你在家中多休息,没事看看书,院子里走动一二也无妨……” 苏武依旧呼呼噜噜在干饭,饭量着实也大。 程小娘也看着笑,她也是第一次见,见一个男人,竟能吃得这么多东西下去。 也说:“夫君自忙碌,妾身不是那矫情人,这宅子我也熟悉,身边人都熟识,自不会无趣。” “嗯,如此甚好!”苏武放心非常,这般着实是好。 吃罢,苏武起身来,便当真在走,一步三回头:“我上值去了,若是中午有暇,我就回来,若是中午忙碌,晚间再归。” 程小娘挪着脚步,来到厅堂门口,看着苏武的背影去,背影消失了,一时间又好似恍惚一二。 结婚结婚,怎的就这么好似结完了,好似不真实一般,稍稍一抬腿来再去坐,却又感觉真实无比,不免微微一笑,心中一暖。 不得片刻,衙门中堂之上,苏武面色在板,众多军将皆在。 苏武开口来:“二十天,军中操练之事,所有科目,都要做完,来不及的就缩短来练,二十五天之内,成婚的成婚,探亲的探亲,交代下去,要开战了,所有杂事一应安排妥当去,二十五天之后,大军开拔,不得有误。” 众将个个面色严肃:“得令!” 苏武再说:“催粮,速速催粮,不论哪个州府,粮草皆不可失期,第一批粮草,皆要聚到齐州城!” 许贯忠等人拱手:“得令!” “民夫征调,把每个州府的人数,都送到宣抚使司衙门去,着程相公下公文去各州府,按期抵达,不可有误!” 苏武坐在正中,一旁宗颖不断来记。 “甲胄军械,皆去点数,与账册来对,更要严查品质,匠人还要多招,京东十八州府,大名府真定府河间府,都要去招。” 苏武这摊子,越支越大。 “军中上下,军心要聚,诸将,不可懈怠!”苏武话语铿锵带着威势。 会场之上,没有一个不是严肃。 “舆图,备舆图,把所有能找到的舆图,全部聚过来,枢密院的舆图也要去催!”说了又说,事无巨细…… (兄弟们,进新故事了!) (本章完) 第236章 大变! 第236章 大变! 婚礼第二日,大校阅。 城外的军营里,甲士如云,健马似林,旌旗迎风招展,大纛更是高耸如云。 宾客数百,都在观礼,这场面苏武自是看惯了,却也看得认真,只看看各部新兵老兵配合情况,也看各部军械军备情况。 将台之上,也站满了人,李赵自不用说,苏武没料到的是,李姐也来了,只管往将台去站。 苏武还给人家见礼,李姐只是轻轻一福,并不多看苏武,只管往将台远方去看。 场面也着实震撼人心,只看那步卒大阵开始在动,脚步整齐划一,踩得大地咔咔作响,轰鸣一般。 真听入耳,那一步一步,不是咔咔咔,而是回荡在天地之间的一种共鸣,轰轰轰轰…… 极为有节奏! 李迒看得眼睛都直了,只管来说:“真是强军,钢铁之军!” 赵存诚惊叹之间,问得一语来:“倒也不知学士这支人马,要多少钱去。” 苏武也答:“所以啊,还要仰赖父老乡亲们的资助!” 赵存诚点头来说:“这钱啊,只怕用不到地方去,真若这般去用,说起来,我也当真舍得……” 李迒也愣愣点头:“是,是这个道理,只管教我眼睛看得到,不作假,我也舍得!” 只看那远方,忽然,铁骑也动,瞬间,天地之间,再也无了节奏,激荡轰鸣仿佛拢成了一片,那钢铁洪流冲杀而起,就是势不可挡之气势。 苏武左右去看,将台之上,将台之下,刚才还只是震惊,此时个个不言,惊呼声都没有,只有那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只待轰鸣声来去几番,慢慢也有人转头来看苏武,许也有人在想,难怪,难怪苏学士如此百战百胜,如此悍勇无当,如此深受圣宠…… 李迒来说话语:“这般强军,哪里还有打不胜的仗……” 苏武却皱眉:“辽人也是披甲百万之国,马匹多的是,那女真,此般精骑,而今至少有三四万之数。” 李迒闻言已然就愣,却问一语:“学士这里多少?” “轻骑重骑加在一起,不过堪堪三四千。”苏武答来。 李迒一时就是无语,心中之惊骇,无以复加,心头之上,岂能不起担忧? 连赵存诚都愣得一愣,直看苏武来。 苏武却也把话往回说:“但他们的步卒,远不比我麾下精悍。” 大宋,真说起来,很多部曲的步卒,其实是堪用的,特别是西军。 乃至,西军的战绩,这好几十年来,往往还是胜多败少,靠的主要是精锐步卒,骑兵为辅。 但为何胜不出大的战绩呢?鲜少有那种值得称道的大胜,不外乎还是马少,你打赢了,追不上人家,人家远远去了,集结起来,自又卷土重来。 你打输了,你跑不过人家,人家追来,你就是一泻千里。 这是冷兵器时代的一种无解的劣势。 还有一点,那就是西军多防守姿态,也是兵种的限制,以防守为主,出击为辅,在城池堡寨里,守住了,捷报传来,岂不也是胜利? 如此,胜多败少,便也不难理解。 也是此时,不理人的李清照,也开始主动来看苏武了,其实两人相距并不远,苏武自也感受到了,转头去给了一个笑脸,算是客气。 李姐却又把头一偏,假装又不看了,甚至假装没看到。 苏武一脸苦笑,也问李迒:“你家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迒笑来:“苏学士可把家姐得罪不浅……” “哪里有的事?”苏武一脸错愕。 “有!”李迒点头,正要再说个详细,却忽然感受一股寒光射来,正是家姐锐利的目光,他便立马尴尬一笑,摆摆手:“不谈不谈,今日观阵!” 苏武点头,也去看赵存诚,其实苏武挺喜欢这个大他不少岁的赵家大郎,也知他不是赵明诚之辈。 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家的儿子,有人能一吓就怂,逃命飞快,也有人能面对强敌,岿然不动。 苏武一语来:“许多事就不多言了,拜托二位。” 赵存诚连忙拱手:“分内之事!” 李迒也只管点头:“学士放心,自是尽心尽力,便也要做点模样出来,免得家姐日日说我不务正业!” 苏武闻言也笑,便也去看那“家姐”,“家姐”并不看他。 苏武叹口气去,不多看了,只看眼前千军万马听大鼓。 忽然,鼓声正要急,苏武就在将台边,抬手一挥:“李成,备马!” 马匹就到将台之下,苏武翻身就上,打马就走! 不知多少目光集中而去,千军万马都不看,就看学士一人之背影。 学士去了,往那铁骑而去,百十亲卫跟着,大纛在随。 学士入阵去,领头一个,随后前后左右簇拥一片,马作的卢飞快飞快,鼓声急,马蹄飞。 一阵去,虽无敌人在前,气势已然九霄。 步卒在奔,马军在绕。 慢慢的……鼓声也落,骄阳也残…… 数百宾客,却还好似意犹未尽,只恨自己只长了两只眼,看不得千军万马的每一处。 苏学士回来了,再上讲台,把那马鞭一扔,有军汉熟练接去,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苏武是要装逼,在京东所有高门大户士绅之流面前装逼。 这一逼,装得意义重大。 钱也好,粮也好,人也罢,父老乡亲多多支持。 自也愿意多支持一些,这些富贵人,讲究的是个投资,投资求的是个未来的回报,许回报在能挣得更多…… 许也回报在来日安全上的保障。 兵马在归营,众人意犹未尽也在散,震惊之后,人类有个共性,那就是喋喋不休。 各种交谈之中,都在来说,京东军如何如何强横,苏学士如何如何大公无私、义薄云天。 伐辽之事,而今早已不是隐秘了,也说苏学士此番定还大胜,还要高升。 也说京东父老,与有荣焉。 归去…… 苏武还要在军中来复盘,做得好的要夸奖,做得不好的要严厉,时不我待。 夜半,苏武还在看公文,陡然间,忽然想起什么来,真就是记忆深处的灵光一闪。 提笔就写,一张信纸写罢,装好,便有军汉拿着信去送,不远,就在城中客栈。 易安居士还未眠,正在抬头邀月,低头吃酒。 信来了,展开来看,看完,便也笑了…… 无甚,就一首词来。 《瑞鹤仙》的词牌,内容如此: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著。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羞落。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鳞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解,寻桃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 一旁同饮是李迒,便就来问:“姐姐缘何就笑来?苏学士又不气人了?” 那书信递过来,李迒也看,一边看,一边也看姐姐反应,然后来说:“《瑞鹤仙》这词牌,音律可复杂得紧,一般人可填不好。” 姐姐点头。 李迒心中一定,便再来言:“这曲,着实是好,与姐姐头前那一曲当真相似,此曲也说梅,通篇却没梅字,最相似,莫过于姐姐把梅来比,比是的‘玉人浴出新妆洗’,苏学士和来,便也比,不免也比成了玉人,和得真是好。还有那一句,转盼万羞落,不免也是一直寒梅独傲……” 李姐微微在笑,有一种开怀,却又克制矜持…… 李迒更摸到了脉搏,那就更要说了:“此曲更好在……也说春开,也说梅之孤苦,说粉蝶儿不解风情……” 李姐稍稍皱眉,便是她最通词句之愁,有些人,天生就是感性。 李迒更要再说:“本以为苏学士是那豪迈汉子,只知大开大合,此来再看,岂不也是婉转细腻?” 只待稍稍一顿,李迒做个恍然大悟模样:“我知道了,苏学士此来,那是致歉,说的是他也会得,靡靡之音,无病呻吟,他自也懂此道!” 却是李姐眉黛一蹙:“你这瞎说什么呢,拿来!” 便是李姐把信纸一把夺取。 “啊?我又说错了?”李迒一脸无辜。 李姐来言:“此词抒怀,抒的是无人知苦,也是无人知意……” “哦,那是我胡说,那就不是无病呻吟……”李迒点着头,又道:“回去之后,我就请人来唱,来去几曲梅,一曲一曲唱来听。” “明日就回家了……”李姐忽然如此来说。 “嗯,明日回家,姐姐回家,我自去忙……”李迒点着头。 却看姐姐低头又看了看,又是一怼:“词极好,深得我心,倒是这笔字,张牙舞爪要吃人。” “许是军中汉子,自是这个气概,吃人的气概,那苏学士,可不全是个学士,胸中有猛虎之辈也!岂在乎这一笔一划来?”李迒再摸脉搏。 “许是此理吧……”李姐点头,便是一招手:“取纸笔来!” “伺候姐姐来了!”李迒转头去。 纸笔来,一手执笔,一手挽那笔下之袖,轻柔之间,蝇头小楷,娟秀非常。 “明早你辞别的时候,送去吧……”李清照吩咐。 “那是自然!”李迒点着头,只管看着家姐俯身轻轻去吹墨迹,双手慢慢迭来,温柔非常。 李迒忽然忍不住一语说:“姐姐,怕是你苦……” 这一语说来,李清照浑身一颤,好似定在当场。 “姐姐……真算起来,相隔十四五岁去了……”李迒再说,意思其实简单,也知道姐姐何等聪慧,岂能听不懂? 李清照忽然莞尔一笑:“你自胡说,知己何妨?我李易安,何等秉性?岂落世间俗套?” 说着,便把信纸塞进信封,递给弟弟。 弟弟点头接过:“如此甚好!是为佳话,可传千古!” 夜深,还当邀月再来佐酒,李姐常常喝醉,不知多少酒醉之词,真说她无病呻吟,她吃酒来,也如男儿一般,一盏接一盏,兴致极高。 大早,城内车架街头排到街尾,宾客们都要赶回家去,多也不去辞别叨扰。 但李赵还是要去辞别一番。 苏武也早早到得军中,便见李赵。 再无寒暄,只管托付,再托付就不是口头了,而是实际之事,一一来说。 只待说尽,李迒一封书信留下,去也。 苏武自也来看,好多句,《孤雁儿》,自也还是梅。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里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也难怪,昨夜李迒看此曲,却说那话。 苏武看来,心中陡然一动,想起的不免是李姐洁白脸庞上眼角边的那稍许皱纹。 似也话里有话,着实不是一般女子,从来不理什么世间桎梏,当时心意当时说。 许也不是那般意,头前苏武说粉蝶儿不理南枝开遍,只顾桃柳,说心中之孤独。 此时李姐来说,说的是世间再无相伴,说的是心意无处去放,倒也是和在一处,不免也是无人知苦,无人之意。 只是说来,只把苏武惊得心意一阵乱。 却是门外武大来了…… 武大到府城来,给武松操持婚事,苏武不得空闲,只管让武大去操持,武将军成婚,自也要好生筹备。 武大作为长辈来主持一些礼节,程娘子却是真正的操持事情的人,府城里给武松寻个宅子,给武松下帖请宾客,帮武松准备宴席…… 都在忙,家中还有一事在忙,就是备一小宴,把孟玉楼从侧门抬进家中来,还要把握一个度,既不显得过于高调,也不显得过于低调。 如此,苏武家宅之中,便有了大娘子程霁月与孟姨娘。 随后日子,苏武只管一心忙军中之事,太急太急,此番大战不比以往,一万出头的新兵,时间紧迫非常。 江南之地,王禀也接了枢密院的令,开始带着一万五千婺州兵北上,先到大名府去。 大名府来了新的知府,名唤李纲,但李纲并不是北京留守,留守之职暂时空缺。 西北刘延庆,也接到命令了,他的准备时间更短,却也要往河北真定府开拔。 然后就是河北之兵,各州府也开始要集结人马,其中却也还有昔日随着高俅剿过宋江的十节度。 河东关胜,却是不动,因为河东本也与辽国接壤,太原往北,就是大同,大同而今,就是辽国西京,也属于燕云十六州之一。 谭稹还要来,作为童贯的副手,跟着来。 这个大宋朝,好似正在全力运转,童贯在枢密院里,啥事不做,开始进钱,三司衙门来的,江南来的,每日不断往枢密院的库房里运。 朝廷给的现钱数目,第一笔是四百万贯,各路州府转运的粮草,集散地是大名府,再分到河间府与真定府与雄州,河北各州府民夫差调的自也压力极大。 旁处不知,苏武差人去大名府问了几番李纲,李纲正是焦头烂额,不过许多话,他倒也不说,只管大名府下各个州县,自己亲自去走。 东平府下宗泽,那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个县多少户籍,抽调多少民夫,他都把数目一一亲自过问,甚至有时候还自己下县去看。 齐州张叔夜,青州赵存诚,密州赵思存,乃至李迒,各地的公文如雪片一般往宣抚使司衙门里来。 苏武更是在两个衙门上值,兵马总管衙门他上值,宣府使司衙门甚至时间更多。 有一点苏武没想到,连程万里都开始连轴转了,工作态度与工作强度,大大提升,每日眉头紧皱,起床就坐在案前,夜半还不睡觉。 青州秦明,兵马在来,五千七百余人。 张清领兵在往大名府去,苏武直接把他介绍给了李纲。 东平府内,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整个城池都有一种肃杀之气, 东平府内部分人马,主要是骑兵,由林冲荣等人带着先北上入沧州,一来是牧马,二来是准备草料,也要征调民夫去收割青草,当然也给钱,这是为入冬做准备,显然,草料供应的压力其实极大,比军粮的供应压力大得多。 沧州海岸线极广,此时沧州海岸线上的滩涂湿地很大,乃至还有河流沿岸,以往东平府的许多草料,也来自这里的贩卖。 苏武本以为战事要等到明年,也就是宣和四年,没想到,今年就动了。 天子之命也! 当然,这天子背后,便也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这天子当真太好拿捏,会拿捏天子的人,自也是把天子手拿把掐。 其实,仓促。乃至,西军那边更是仓促…… 今日苏武在座,燕青疾奔而来,进了屋话语更急:“叔父,燕京密报,甚急甚急!” “快拿来看!”苏武大手挥去,人也站起。 密报到手,出自李处温,三言两语:奉先动,天子怒,晋王薨,文妃死,余堵惊,大变! 萧奉先还是动手了,北边那个天子,与南边这个天子,真是一回事,轻易教人忽悠拿捏,真动手把在外领兵的大将耶律余睹支持的皇子与贵妃都给赐死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更何况还是此般危机之时、用人之际。 真是神仙操作。 大辽东路军总管耶律余堵,许正在惊恐犹豫,叛变不远了。 好事,其实是好事,此时此刻,虽然仓促,许与历史上的节点真不一样,但好似胜算也多出不少。 耶律余睹一旦叛变,辽国中京大定府,立马陷落,辽国人心惶恐,正是时机。 历史上,宋可没抓住这个时机,也是没这个情报能力。 此番不同,一切好似歪打正着,更也好似苏武有意如此。 苏武连忙与燕青来说:“你速去燕京,亲自去,与赵相公说,让他稳住李处温,若是耶律余堵真临阵倒戈,教他勿要惊慌,且看时局,就说我正在四处联络,准备带兵北上到边境驻扎,只在策应……” “得令!”燕青点头,立马就走,便知事情紧急。 苏武深吸几口气,其实心中也紧张,紧张不已,许多事有一种未知,与以往大不同的未知。 说宋江,苏武知道宋江要亡。 说方腊,苏武也知道方腊要亡。 辽国大不同,一切都是未知,且辽国真有豪杰,耶律大石之辈,那是不世的雄主,岂敢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不免,压力山大,一时间着实是一种紧张的情绪。 苏武立马开口与一旁宗颖:“写信,写给枢密院童枢相,着他快快北上来汇合,直接去河间府,时不我待,急,甚急!” 宗颖似乎也感受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氛,面色板正,动笔快速,手似乎也有些抖动。 只看苏武在堂前踱步来去,眉头紧皱一处,左右去去想。 片刻,又道:“以枢密院之名,着大名府索超一部,并张清一部,先去雄州,速速去!” 片刻,再道:“以枢密院之名,就以我直学士之名,去信西北,着西北各部,再加步伐!要快,越快越好,甚急!” “着秦明部,不要南下来汇合了,直接掉头转北,往河间府去。” “下令京东各部,所有休沐,一应归营,余下未休沐者,不准再休,两日内做好准备,战兵先走,直去河间府,辅兵辎重五日内也要出发!” 说完,苏武直奔府衙去,要动了,一切都要配套,辅兵辎重也好,民夫也罢,还有匠作…… 宗泽是总后勤的负责,工作量大得不可想象。 只看得瞬间,整个东平府城,到处都是奔起来的游骑,四处出城去。 便是百姓都知,要动了要动了,要打仗了。 梁山泊那边,船只也开始靠去,装东西,主要是装钱,这钱要运到前线,苏武随时开口,随时要发。 总管衙门里,文官文吏也在忙碌,带多少东西,笔墨纸砚之类是其一,舆图要整理,复刻复印了许多许多,还在整理,还要分发……这事,来得太急,显然许多准备还没做好…… 也是这世间,有一个道理,没有几件事,是完全准备好了再来做的…… (兄弟们,今天太忙……六千字,写得也认真非常。) (本章完) 第237章 那下官就僭越了 第237章 那下官就僭越了…… 出征,送行之人极多,十里八乡之人都赶了来,多也是军汉家属。 苏武上了马,只管摆手去:“别送!都回吧……” 程万里站在府衙门口点着头,当真准备转头回去,却看一旁乖女并不转身,深深一口气叹去。 自是那男人“铁石心肠”,一语说完,催马就走,再也不回头。 程小娘自是掩面而泣,嘟囔有语:“老天保佑……” 她一哭来,许多人都在哭,冬欢也在哭,小枝娘也在哭…… 如此,便是连顾大嫂也在流泪,那小妹更是站都站不住,坐在府衙门口的台阶上。 武松与她的婚事,其实只是订下了,着实来不及,军情紧急,本也容不得这些…… 便是一哭兄长,二哭未婚夫…… 孟玉楼不流泪,她摸着肚子,脸上带悲,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却又要走,临盆许就在这三五日七八日去,便是这几日都不能等了…… 还有一个扈三娘,也不流泪,只是静静看着那些人打马去了…… 今日流泪之人,又何止这些?这东平府,真算起来,禁厢辅兵之军汉,至少在三万以上,乃至还有一些匠人之类,便是三万多个家庭,不知多少家眷,便是把整个东平府的人口拿来算,军汉之家的占比其实也极大…… 这从城内到城外,不知多少伤人心。 “走吧,进门进门……”程万里自己先转身,然后回头去招手。 依依不舍之间,程小娘自也进门去,心中担忧,从这一刻起,却再难放下。 程万里只管来安慰:“子卿从来智计百出,麾下这么多虎豹儿郎,自是百战不殆。” 程小娘不说话语,只管往后衙去,程万里还当坐堂,有的是忙碌。 后衙之中,众多女子坐在一处,一会儿还要往正店去吃饭,吃了饭才会归家去。 便是坐在一起,也是暗暗垂泪,谁也不说话来…… 最终,还是程小娘先说话:“无妨,只待凯旋就是,以往也是这般,少则三两月,多则四五月,也就回来了……” 她自真在说,却是自己一边说,刚才慢慢已经收住的眼泪,忽然又收不住了,看似在劝人,其实连自己都劝不住…… 人就是这般,却还来继续说:“男人在外打仗,咱们……当也在家中好生把日子过好,如此,才不枉负他们用命换的前程……” 说是要说,却是越说泪水越要流…… 其他人自是在擦泪水,希望把泪水止住。 程小娘也有正事来说:“这几日把家中的事情都安置一二,然后咱们入京走一趟。” 入京之事,倒也不是程小娘一人临时起意,是早有商量的。 程万里需要女儿入京去,如今是人妇了,自就不比昔日待字闺中,已然是一家之主母,便也可以顶事了。 顶什么事呢?程万里走不开,便是书信来去之间,与京中故旧在说亲事,自就派女儿去看看,女儿家在这件事上,倒也好见人,成不成另说,多见几个最好不过。 苏武这边也有事来,程小娘入京,自有走动,枢密院里那些同僚,御史台谏院的那些清流,乃至王家…… 当然,多是与众多官员女眷走动。更主要的是,还有太子妃朱琏的邀请,请程小娘入京去坐坐,这个事情这个姿态,不说也明…… 也拒绝不了,乃至太子妃也说,郑皇后年节也有宴席,乃至也有桑蚕之礼,寻个机会,也当拜见一番皇后。 其实,也就是一件事,是高门了,高门之家的主母,没那么轻松,更也是要正式露露面,好教东京之人都认识认识。 只等一件事,就这几天,孟玉楼生产,生完孩子,程小娘就当入京去了。 如今,也不好再称程小娘,正正经经的程娘子,也说苏家夫人。 便是那那发髻,也当拢得高高,诸般佩饰其上,出门进屋,也当端起架子,都是脸面。而今真若称呼起来,便是县君,天子钦封,东阿县君。 随同之人,也是颇多,孟玉楼自不去,刚生产,带孩子,这般场合,一般也没孟玉楼什么事。 冬欢、扈三娘、顾大嫂,都去,自还有一彪军汉,乃至还有一些丫鬟小厮,府衙里还派一些差役,还有独龙岗也再添了一彪人手,还得带上不少钱财,拢了算,六七百人左右。 还有一人,闻焕章也在其中,他算是领队,便也还有女儿家不好走动的事,他代表苏武去走动,比如再见一见陈东,朝堂上他也有许多同窗之人…… 入京也还有家事,便是苏武有新宅,主母当去看看,归置归置,置个匾额,招些下人奴仆,乃至也还要把屋舍都分一分。 其实也忙,忙点好,忙起来,反而少了思念,新婚燕尔,也不必言说,最难忍的就是离别。 过不得几日,孟玉楼当真生产,自也是一通忙碌。 那一边,苏武已然就到了齐州,大军继续在走,苏武却在齐州稍作停留,查看各处库房与账册,乃至把山东各州府的民夫之事归置一二…… 要有许多计划,军粮怎么运,每日运多少,运到哪里,计划繁复无比,这事最大,后勤也最重要。 每日见人无数,会议无数。 夜晚还要与几个幕僚来去商量,以往,苏武并不需要如此操心这些事,而今,都在他手。 要真统计下来,此番,河北集结之兵,在册禁军,十四万之多,厢军也在六七万之数,匠人也有六七千,只算京东两路,民夫就动员了二十七八万,还要动员更多,这还不算河北。 河北到底什么情况,苏武先不做打算,便是山东之地,动员能力直接拉到满。 之所以能动员到这个地步,其中道理也就不必多言,李赵出大力,当然,而今李赵与苏武,已然是一体。 往后,还当绑定得越来越深,这也是苏武一直谋划的结果,当真也就谋划成功了。 只待苏武再从齐州出发,前来相送之人,也是不少。 张叔夜带着诸般官吏而来,李迒带着许多士绅之流也来…… 张叔夜语重心长过好几番了,今日送行,不说那些话语,只说:“凯旋,苏相公定是凯旋,我等都在此处等着凯旋的消息。” 说着说着,张叔夜却又莫名落了泪,总有人,对这个国家爱得深沉。 苏武只管点头,打马再去,过城门的时候,一辆车架停在那里,苏武莫名心中有感,多看几眼去…… 那车帘一掀,果然是她,苏武微微一笑,马并不停,如此走过。 两人对视,李姐终于开了口:“学士凯旋!” 苏武点头:“定然,凯旋再会!” “好,一言为定!趵突泉旁备宴以待!”李姐终于有了笑容。 “只听闻易安居士最好酒,到时候不醉不归!”苏武马匹已经过去了,人回头来说。 “再会!”李姐稍稍提了一下音量。 人已去,在过门洞,没有了回应。 头前不断有快马来,军报无数,有来自秦明的,有来自索超的……也还有更远来自西北等人的…… 还有燕青从辽国送回来的,李处温越来越不安,他联系上了郭药师,两人也见过面了,充分的交换了一下意见,便是连郭药师都说,耶律余睹叛变,只在近前。 这种事,一旦发生了,置身事内之人看来,那是不可想象的灾难。 苏武还当加快节奏,也安抚李处温,甚至也说,若是女真当真攻陷中京,在耶律余堵的帮助下入了燕云,乃至包围燕京,大宋一定出兵救援燕京城。 当然,这是苏武与李处温说的话语,私下秘密之语,作不作数两说。 过德州,入永静,往河间府,其实都不远,且路还越发好走,已然真就是中原之腹地,华北平原之腹地。 沿途都是军汉,河北各地兵马,也在集结。 又已入冬,天气越发寒冷,说的是什么呢? 说的是沿途苏武所见之景,许多军汉走在路上,蜷缩一团,冻得是瑟瑟发抖,乃至还有些军汉,瘦骨嶙峋,看起来真与乞丐无异。 也不意外,苏武也并不表明身份,带着百十亲卫,只管快马走路,一路看去,着实可悲可叹…… 若真是这般二十万军,能打过谁去? 也难怪被耶律大石几千人一冲就溃…… 史书所载宋军之惨状: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间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带死尸相枕籍不可胜记。 派这种兵上前线打仗,其实是造孽,是罪过。 只待苏武到得河间府,河间府城之外,已然是驻扎连绵,到处都是帐篷,杂乱得犹如某种贫民窟一般,更不谈各部各营各寨…… 甚至,河间府之地,连建这么多营寨的木头都伐不到。 乃至许多帐篷,也是破烂不堪…… 苏武站在城头之上,皱眉不止,他有一个念想,在酝酿…… 便也在问提前先到的宗泽:“这里已然聚了多少人?” 宗泽来答:“实在算不清楚,便是各部军粮都发不清楚,估摸,我自估摸,加在咱们京东军,许十三四万人之数……陆陆续续后面还要来。” 苏武深吸一口气来,这般集结,自不是他的军令,而是来自枢密院直接的军令。 “写信,写信给还在路上的枢相,附个名单,但凡我点到的部曲,一应留下,我没点到的部曲,还请枢相一应下令让他们都回去……” 苏武酝酿下来了,又道:“只把眼前之景说清道明,这些兵马,不是助力,反而是累赘,且如此之数,聚来,更是难以负担,若是真打起来,还得调动这些人来去配合,更是延误战机之事……” 宗泽点头:“这就回去写……” 这场景,着实看得苏武直挠头,必须这么干,要什么二十万三十万大军? 就六七万足矣,也好指挥,也少负担,乃至还更安全,能大大防止溃败这种事,溃兵从来都是一个连锁反应。 从城楼上下来,苏武自回军中,他的部曲,营寨自是有条不紊。 沧州那边,苏武的骑兵还未到,还在路上…… 坐在大帐里,苏武也是头疼不已,因为他压根就指挥不了城外这十几万人,不知道从何下手。 本还想下一条军令去,让诸部重新划分营区,重新安营扎寨,想一想,还是算了,没有意义,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力…… 便是立威去,每一部都杀上几个军将,这十几万人,也不可能陡然就精锐了,无用功,不费那个心力了。 等人,等童贯,等谭稹,等西北刘延庆,等西北种师道。 此番之动员,大概就是此时此刻大宋真正军事力量的百分之九十了。 历史上,北宋一朝,往后,再也动员不起来这般军力。 也还等个回复,希望童贯当真听进去苏武之言,只留苏武名单所留,其余兵马,一应发回原籍。 童贯倒也不远了,已经过了大名府,但等来的回复却让苏武大失所望。 书信之中,童贯也有话说,他也知道大部兵马不堪用,也说并不靠这些兵马作战,甚至也可不派这些兵马到最前头最前线。 但事当这么做,原因有二,一来,是震慑,童贯也知道女真之强,若是苏武打得顺利,展现了兵威,再以这个人数之景象,把女真震住。 自也是震慑辽人…… 说来说去,就是要这个场面,如此国际之间的大战,要把这个场面整起来。 第二个原因,很简单,天子所命也! 甚至出发之前,天子还说,辽人国破家亡,燕云汉民自是水深火热,天朝大军一到,当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王师之威,要与燕云汉民知晓,也教燕云之民人心安定。 乃至,城池数十,要一一驻防,更需人手,防止贼匪乘机作乱,也要防备女真背盟偷袭…… 如此种种…… 哪哪都有道理…… 苏武得了回信,也是无奈。 好在,又有来信,来了个好消息,东平府来的,孟玉楼生女,母女平安。 请苏武取个名送回去。 苏武自是高兴不已,大笔一挥:旋娘。 小名,大名回去再说。 焦头烂额之中,难得来了点高兴事。 只待再过两天,童贯终于是到了,坐车而来,而今的童贯,着实打不动马了。 大帐之中相见,自还有一番寒暄,童贯谭稹同坐,这谭稹看来圣宠依旧不减。 不过这回,谭稹倒是老实多了,不多言,不装逼,只陪坐一旁。 苏武在说:“枢相也看到了,此般场景,十数万人,打不得仗去……” 童贯也是皱眉,听说不如看见,不论苏武信中如何说,当真亲眼看见,才知道这城外连绵不绝的“贫民窟”是何等的难看。 却是童贯依旧摇头来:“此番你得听我的,不堪用就放在后面,散去是万万不可……” “枢相,若是散去十几万,必是一身轻松,战力定是不减反增。”苏武如此来说。 “子卿,你若在头前打得好,这十几万兵,在旁人看来,就是如你麾下一般的精锐。”童贯如此一语。 是有道理的……场面也是这么充起来的…… 苏武还是来说:“着实不必如此耗费钱粮……” 苏武是心疼不已,他为了弄点钱粮,那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教这些人吃了去用了去,那真是…… 童贯只管摇头:“那你准备如何与天子说?说是……十数万军糜烂不堪?十数万军不堪一用?十数万军如同乞丐流民?” 这句话,听得苏武一愣,他才明白过来其中还有一个道理,是童贯自己骑虎难下。 童贯掌管军事,乃至掌管枢密院,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这般与天子说,谁之罪也? 岂能不是童贯之罪也? 其中,自也真有童贯之罪也,昔日里,他有何曾把这些兵马当回事?军中弄权,童贯岂不也是做得极多? 童贯何曾又真想过要改革军事? 此时此刻,为了童贯在天子面前的脸面,也十几万军,也当带着往前线去走一走。 便是要维持一个表面的光彩,大宋朝披甲百万之精锐也,童枢密更是执掌枢密院有方。 这表面的光彩,要给辽国看,要给女真看,更要给天子赵佶看,且一定要给天子看! 苏武只能点点头,那就让他们吃吧……一石粮,从京东也好,从河南也罢,运到前线,不知要多少民夫,路上也不知要吃多少,这真是…… 第一次,苏武在童贯面前,有一种真真正正的负面情绪。 童贯看着黑脸的苏武,便也来安慰:“子卿啊,你只管谋战事,其他的事,你不必多管,此番,我与你谋了一个差。” 苏武点点头,也没说话,而是转身去找座位,刚才他一直站着。 只看着苏武的动作,童贯自己先笑一笑,再说:“燕云招讨副使,如何?倒是此时不宜传扬,只待真开战了,出兵过境了,自就可以拿来说了。” 苏武倒也是惊喜的,这官职,听起来,其实很好听,不免也有一种封疆大吏之感,虽然是副的,正的自就是童贯了,许也不止一个副的,谭稹必然也是个副的。 苏武拱手一礼:“多谢枢相。” 童贯笑着左右来说:“往后了,可称苏帅!” 这话,在座京东军将来听,个个都喜。 武松已然开口:“苏帅!嘿嘿,好得紧……” 众人似都要来说了,苏武压一压手,自也就不多言了。 童贯还来说:“我带朝廷给的四百万贯来,还有江南之地来的一百多万贯,是开战之资也,这般,先与你这个苏帅三百万贯,只管你来分配,婺州军,西北军,你京东军,你看着来……他们自都信你……” 童贯还是在安慰苏武,如今之苏武,不比以往之苏武了,大战在即,当哄着些…… 苏武却是一语来:“自当与枢相有商有量……” 童贯摆手:“诶,说得这些生份话语,如今军中,你之大名,自是诸军皆服,你来就是……” 苏武又去看看谭稹,谭稹也笑:“如此安排就是……” 苏武才点头:“那下官就僭越了……” 果然,苏武心情也好不少,童贯与谭稹,给的是自主权,也分出来了权柄,这战争怎么打,隐隐间,就在以苏武为主了。 那就展开舆图,苏武不矫情,也不谦虚了,开始分析局势,开始主持会议。 眼前,还是小会,王禀还没到,刘延庆也没到,刘光世、种师道、杨可世,还有许多人,都没到。 苏武只是简单把辽国的局势分析一二,把耶律余睹要叛变的消息也稍稍说一说,再说进军之路线。 进军之法,苏武想得许多番了,只道:“若是耶律余睹当真叛变,燕云必然人心惶惶,进军就要快速,容不得丝毫拖沓,定要乘着辽国朝堂未稳之际,以河间为后方调度,以雄州会前方,大军直出雄州,冲进辽国境内,以最快的速度,扑向燕京!” 童贯也问:“雄州去燕京,倒也不算远,但中间也有坚城,昔日里,十来年前,我出使过辽国,涿州之坚,不可小觑,若是攻势在此受挫,如何是好?” 苏武看向舆图,只管来答:“此番兵贵神速,涿州,无论如何,也要快速打下来。” 苏武面色似铁,此番不比以往了,多少人命都要往里去填。 却是谭稹一语说来:“倒也不必担忧,天子下了诏书,到时候传扬在燕云城池之中,燕云多是汉民,自当箪食壶浆以迎,至于那些少数的顽固之辈,倒也好打……” 苏武忽然就问:“天子为何如此说?” 谭稹笑来:“此乃常理也,便是朝堂上下,谁人不知?都是这么说的……” 苏武去看童贯…… 童贯点了点头…… 苏武脑袋就转,为何东京城里,都是这般论调?是真的所有人都这么天真可爱?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散播这种论调? 故意散播这般论调欺骗皇帝,会有什么好处?或者有什么目的? 却是谭稹还有话语来:“天子也有口谕,进燕云,定不可犯民,当有礼有节,待燕云之人,如待我大宋之民,要一视同仁,乃至战事,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必痛下手段,御敌,多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不打就不打,如此少些死伤,多些和气,有利于来日安抚百姓……若真是多了许多血海深仇,一是来日怕许多百姓怀恨在心难以安抚,二来也有辱我天朝上国之威名……” 苏武一口气就要背过去了,打仗呢,天子以为是过家家? 若真天下人都信这个,那在朝堂之上,在诸公面前,在天子面前,若是苏武赢了,那是躺赢,是燕云汉民箪食壶浆,自动投的。 是天子之仁德感人肺腑,是大宋天朝之恩德收拢民心……此,就是天朝上国也! 若苏武输了,那就是苏武不遵圣谕,胡乱施为,坏了民心,误国误民误军,罪不可赦。 这他妈的……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苏武陡然一想,蔡京,真是老妖一般的手段了,这也太太太高明了一些,这背后弄人的手段,此番真让苏武长见识了! 莫不历史上,也有这一遭? 苏武大大的不解……只看童贯去…… (本章完) 第238章 老夫领命! 第238章 老夫领命! 苏武看去童贯,童贯只是点了点头。 苏武摇摇头,一时无语。 谭稹却还在说:“此番二十多万军去,想来也无甚鏖战,却也要吩咐诸部,万万不可做那些欺压百姓之事,当严令,此圣谕,违者当是要斩!” 这事,倒是应该,但苏武也并不完全认同,此番大战,岂能不发财,只需要挑选一下抢掠的对象就是,府衙府库是其一,贵胄之家是其二,其他的自不必去抢了。 但抢劫这事,苏武做得,却是苏武还想着别人做不得,城池苏武来攻,钱财苏武来拿,后面的军队,只需要严苛管束就是。 苏武也不多说,只问一语:“谭相公,陛下可有确切的旨意来说这仗到底该如何打?” 谭稹摇着头:“那倒没有,只说要秋毫不犯,也说要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轻动刀兵。” 苏武不免也想,许历史上的大败,就有这个原因在,天子与许多人,真的相信大宋天朝之兵一到,辽国汉民自就箪食壶浆以迎。 所以,徽宗这一段历史上,第一次伐辽的时候,才会败得那么惨。 第二次伐辽就立马就不同了…… 苏武更也不知其中还有细节,第一次伐辽,有此般天子之命,便是大军入燕云之后,诸部诸将,是真的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谁敢违抗甚至? 兴许……苏武敢吧…… 谭稹之语,苏武就在找其中漏洞,便也点头:“如此,那就是教我前线便宜行事之意?” 谭稹点头:“嗯,以和为贵,自也便宜行事。” “省得了!”苏武点点头来,看了一眼童贯,又道:“那下官便先去军中巡视一二……” 苏武自就出门去,便是等着童贯与谭稹分开,自是要与童贯私聊一番。 不得一会儿,另外一处营帐之内,苏武与童贯在座。 苏武开口就是问:“枢相当真相信辽人会箪食壶浆迎王师?” 童贯皱眉,不答。 苏武继续说:“枢相在京中之时,当有一些反制手段才是……” 这是埋怨了…… 童贯无奈来说:“要说朝堂之事,我哪里又比得上他们?诸般文官这个来说那个来说,我只一张口,多说几语,反而要遭群起而攻之,教我如何是好?” 这话听来,苏武甚至能想象到那般场景了,童贯在朝堂上,好似也不太行……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话题在朝堂上,但凡上升到了一个高度,就难以在天子面前再去反驳。 就好比,只要有人在天子面前说出一句话来,说大宋天朝仁德远比辽国,大宋天子仁义之名更是教人向往,辽国汉民无不盼沐大宋天子之恩,如此之类…… 这话,童贯在天子面前,是一定反驳不了的,反驳了,岂不就是说天子仁义不足?大宋仁德比不上辽国? 苏武还是看童贯,脸上只有无奈,无奈也写在童贯脸上。 苏武便是一语来:“恩相,此番自还是下官为前锋之帅,领各路人马出战,如此……” 童贯听懂了,担忧之间,说道:“你当也视情况而定,多多少少要做做样子,也免得被人诟病,嗯……我自带那谭稹,不去前线,坐镇后方。” 这么来,也算可以…… 苏武点头:“那就如此!只待婺州军与西北军诸部一到,我自先出雄州去,枢相就坐镇雄州!” 只要过了雄州,就是辽国,一切由苏武说了算了。 苏武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事,只要成了,哪怕后面有麻烦,那也只是小麻烦。此事若是败了,后面再小的麻烦,也是天大的麻烦。 那就继续再等。 再等两天,王禀也到了,一万五千精锐,只管在河间城外休整就是。 苏武也立马往王禀军中去视察,这可是苏武费巨量钱粮养着的兵马,苏武必须去验收一下。 王荀早早把消息传到父亲那边,只待第二天大早,苏武打马就来。 一万五千军在寨外列阵,苏武先不看阵,先打马入军营,军寨严整,营帐井井有条,诸般事物,皆归置得妥妥当当。 王禀打马在侧,随着苏武一通看,便也知道,苏学士……如今该称为苏帅,最是看重营寨之事,自也不敢马虎。 只待苏武逛完营寨,再去寨前,打马来去观瞧。 这支军中,绝大部分人,其实见过苏武,有些近前瞧过,有些远远观过,此时苏武打马来去,只看众军汉眼神之中,个个都是一股子热切。 便也都知道一件事,百万之贼,尽亡苏帅之手,昔日深仇大恨,也是仰赖苏帅而报。 甲胄一丛丛,兵刃之类,都是寒光熠熠,婺州的军汉们看起来,更也没有一个是面黄肌瘦模样,都是壮硕汉子。 一旁王禀也来说:“得知苏帅今日要来阅军,儿郎们昨夜一个个都是嗷嗷叫,甲胄是擦了又擦,兵刃更也磨了又磨,也说,定不敢在苏帅面前丢了婺州兵的脸面……” 只看那壁纸笔挺站定的汉子们,横平竖直去,当真赏心悦目,苏武点头来笑:“不错不错,当真不错,婺州都是好汉,王总管更是治军有方!” 王禀来答:“我等岂能不知,苏帅供着养着,便就等今日,岂敢懈怠!” “收队回营!”苏武大手一挥。 就看有那前排军将忽然对视几眼,一起高抬手臂,便听得满场大呼:“苏帅威武!苏帅威武!” 声音宏亮非常,在这中原大地激荡,不知惊得多少部曲军汉四处在看。 这一股子精气神,苏武着实感受到了。 苏武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拱出去,左右致意,也有话语:“兄弟们辛苦!” 虽然苏武话语没几个人听得见,但他还是不断在说:“兄弟们辛苦!” 马匹也在走,便是再走一圈去。 如此,才收队归营。 苏武也入了婺州军大帐之内,不免也要与王禀有一番闲谈。 先问问两浙的情况,匪寇之事可有彻底平息,那些逃贼流贼,可有一一肃清。 王禀只管保证,两浙江南之地,全无贼。 苏武也信,点头再说:“此番,你当随我先出雄州。” 王禀点头答道:“只待今日,正是儿郎们报答恩情之时。” 王禀当真是个硬汉子,虽然年纪已然不小,但中气十足,话音依旧铿锵有力。 苏武摆摆手:“不说这些话语,这般话语传多了,于我也不是什么好事,只管是报效家国。” 王禀点头来:“更当也是报效家国!” “嗯,往后当如此说……”苏武再叮嘱,又道:“也与兄弟们说,此番得功者,皆有重赏,乃至出兵前,也有赏赐,你自等上几天,我派人先送个十五万贯钱来,你与众兄弟们分一分,一人先分个十贯去。” 王禀连连摆手:“苏帅,当真不必,我等愿来,就是……唉,就是为了报效家国而来,昔日朝廷大军在两浙不知拯救……” 苏武抬手一止,只道:“你这支婺州兵,是新组建之军,许也不知军中惯例,许也是知道,但碍于情面,不想如此。但我要与你说,旁人皆有,独婺州不给?那我如何又对得起兄弟们这份情来?” 王禀听得如此,便也无奈点头:“那末将就代婺州儿郎们拜谢苏帅之恩。” “罢了,不说了,只管上阵展本事,已然就入冬了,你从杭州来,若是缺了那衣服被褥之物,只管往宗泽老相公那里去取,缺多少就要多少,不必再来我这里多问了,宗老相公与你可是同乡,多多走动才是!” 苏武是闲话,但也是人心。 “苏帅如此待我等,我等上阵岂不用命?”王禀说着话语,便也去扫视在座婺州军将。 众人便是一个个起身来。 苏武却也起身,更知道他们都要说话,又是抬手一止:“好了,闲言少叙,我去也!” 说着,苏武出门去,只看营寨道路之旁,不知来了多少军汉,都在看苏武上马,出寨。 只待有人喊来一声:“兄弟们,都再拜谢苏帅一番,苏帅发了赏钱,一人十贯,快快!” 便看满场军汉,个个激动在拜。 “拜谢苏帅!” 喊声此起彼伏…… 苏武只管左右还点头致意几番,便也出寨而去。 又待四日去,西军终于是陆续到了河间府城之外。 苏武亲自给他们划了安营之处,刘延庆、刘光世、王渊、杨可世、辛兴宗、杨惟忠…… 另有一人也相当重要,种师道也来了。 此人原名种建中,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种师中,因为避讳赵佶刚登基时候的年号,所以改名种师道,这一改也有二十来年了。 种家在西北,那是军将世家,他们不是单纯武夫之辈,先辈乃是大儒,世代为大宋镇守西北,这一代,就是种师道与种师中为领头人物。 种师道,而今是渭州知州,应道君承宣使,保静军节度使,更还有一个名誉头衔,天子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 种师中此番未来,他是秦州知州,奉宁军承宣使,也还有一个名誉头衔,天子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 兄弟两人,世受皇恩,既是文官又是武官,既读书又习武,在西北许多地方,渭州、秦州、环州、西安州、庆阳等地,号召力极大。 苏武自要接待西军众人,只看满座济济一堂,一个个见到苏武,无一不是笑脸。 此番却也不同,种师道自与苏武平坐,刘延庆还要坐在种师道之下,这与军中官职无关,但就是这个排座。 一来是种师道之威名,种家兄弟二人,在西北之战功,那也是声名显赫。二来,种师道是文官。 只把种师道打量去,其实已是七十二岁的人了,须发皆白自不用说,满脸沟壑也不必说,却是精神矍铄,身强体健,两眼之光,更显出这老头着实是硬朗人物。 便是七十二岁,也应天子之召,几千里而来。 苏武还先拜见:“见过老相公!” 种师道也笑:“好啊好啊,老夫已然老迈,却在西北,一直闻得苏学士之大名,那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只问一语去,这位苏学士多大年纪啊?说是二十三岁,老夫当时听来,好生一惊!今日一见,果真不凡,真说起来,便是大宋之福也,江山社稷之下,人才辈出,好得紧!” 种师道之语,自不作假,那真是豪爽之间,举手投足,又是文气。 刘延庆也笑:“老相公,晚辈不是说假吧?” 种师道笑着点头来:“不假不假,刚才来此大帐,左右都是京东军的营寨,老夫也当真仔细观瞧了几番,好军伍!” “老相公见笑。”苏武客气一语,便是又说:“我军中还有老相公一个故人,老相公左右瞧瞧。” “哦?”种师道打眼左右去看,扫视一番,只看一个光头巨汉,正是眼含热泪看来。 种师道细致一看,便问:“你可是师中身边随着走动的那个提辖官?鲁达?是也不是?” 鲁达已然从人群中起身走近前来,跪地就拜:“是我,是我啊!拜见老种经略相公!未想相公竟还记得我呢……” 种师道忽然一口气叹来:“怎能不记得你啊,咱们还一同上过阵,你乃师中身旁亲卫提辖,上阵悍勇得紧,立过功,后来也听说你打杀了人,逃官司去了,原道是逃到京东入了军伍,老本行,不差不差,师中还与我说,就怕你做了贼寇去……如此,想来师中也安心了。” 几语说来,故旧之情,不必多言,种师道与种师中的名望,那真也不是假的。 倒是话语里说的有点尴尬,鲁达只管再磕头,泪水在脸,也道:“老相公,倒也真做过贼寇,后来从的军!老相公恕罪!” 这是个老实人。 苏武立马一语:“鲁达在京东从军之后啊,为国效死,战功赫赫,而今已然是密州兵马都总管,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了。” 种师道闻言点头:“不差,着实不差,我西军出来的汉子,没有孬种!快起来,落座落座,都是将军了,岂能与人随意来跪!” 鲁达再磕头去,方才站起,也听话落座,还问一语:“小种经略相公近来可都好?” 种师道点着头:“都好,好得紧,六十三四岁了,还能打马冲阵。” “那就好那就好……”鲁达连连点头。 苏武此时再来说:“晚间,教鲁达往老相公军中去,想来故旧也多,便允他一夜不归营。” “多谢哥哥……”鲁达自是欣喜。 种师道点着头:“那就说正事,且听苏帅来说。” 苏武拱手一礼,便自开口:“便也是晚辈侥幸,着实侥幸,竟是能领得西北诸部强军,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老相公当面指出,也好改正。” 苏武说完,看向种师道,其实也是试探一下种师道这人好不好打交道。 只听得种师道来答:“不说这客气话语,你的本事,老夫可听得太多,一路上来,更又再听了不知多少番,西北同僚,没有一个对你不是称赞有加,老夫知你善用兵事,只管行得军令来。” 苏武拱手再礼:“老相公有知,此战,靠不上许多人,不外乎京东西北婺州三军可用,那位就是婺州王禀,也是善战。” 王禀上前来礼,拜见一二。 苏武继续说:“我之所念,便是旁处之军,皆不往前,就咱们在场之人,出雄州,直扑燕京去,其中还有一些事,只待稍后,可与老相公还有刘总管密谈一二,不与旁人知。” 种师道点着头,也问:“那拢共是多少人马?” 苏武一一来介绍:“京东军,此番来了三万,其中重骑有一千五百余,轻骑不满三千。婺州军来了一万五千步卒。西军各部来得不多,但加在一起,也有三万余人,如此来算,其实不少,八万余人也。” 此番伐辽伐燕,显然军事实力不知大了多少。若是历史而言,京东军是没有的,婺州军也是没有的,真正可战之兵,西北各部来的三万余人,还要受各种掣肘。 有今日之局,也不枉费苏武一直以来的慢慢筹谋筹划,不免也是奋力一搏了。 种师道点着头:“不少,着实不少,甚至比预料之中要多出许多来。” 刘延庆也道:“是啊,有如此强军八万之数,伐燕必可大胜。” 满座之人,自都欣喜非常,眼神都聚焦在头前三人之上,兵强马壮,只待立功受赏。 “燕京实不远也,不过归义,涿州,良乡三城,就到燕京。一路破城就是,若是时机正好之时,分兵突袭也不是不可,只看到时军情!” 苏武先把大战略说一说。 种师道便也点头来:“是该如此,并不是什么复杂之局,只看辽人如何应对,如此随机应变。且此地多是宽广,并不比西北都是山川,来去着实方便,但……” “老相公只管说就是,不免也是野战对垒之忧也……”苏武答着。 种师道点头来:“是极,攻城许还不是主要,辽人多骑,如此开阔之地,野战对垒,着实不得不忧,我若是辽将,定以骑兵之利,拉扯缠绕,决胜野外。” “便是要议一议野战对垒之法,如何应对辽骑,还请老相公赐教一二。”苏武真是与种师道商量来去,并不装逼。 也是苏武知道,真说起与精锐骑兵野战,苏武自己,其实毫无经验,只在学习与想象之中。 而种师道与羌人党项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大半个世纪,与精锐骑兵野战,他自经验丰富。 种师道也当真就说:“与骑兵对垒,不外乎三事,阵型要立得住,游骑要盯得住,鏖战要拖得住。” “还请老相公细致说来。”苏武真是学生心态。 “敌人骑兵冲来,军阵定不能乱,此看诸军之精锐也。敌骑若走,游骑一定要跟上,一定要随时察知敌人动向,如此可防备敌骑突袭。若是陷入苦战鏖战,那就定要想尽办法拖住他们,骑兵只要脚步一停,败之不难。” 种师道慢慢来言。 苏武也接话语:“老相公说的也是骑兵获胜之法。” “对,一事两面而已,便也只看苏帅你来挑选,中军谁来,左右谁来,我麾下游骑,最会跟敌,咱们各部,拢上一拢,重骑也有两三千,轻骑也有五六千,便还有反制之力。咱们论得这么多,便也要说,野战对垒,胜算其实很大。” 如此一番谈论,自也要有其他意义,就是给诸军来建立一种信心。 也是宋人自小听的故事里,辽人强大无比这个概念,早已深入宋人的骨髓基因。 “老种相公一番话来,晚辈着实获益匪浅。”苏武由衷之语,今日这番谈论,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与种师道交流一下情感,以及互相加深一下信任。 毕竟是初见,苏武要把种师道拿来尊重,也是种师道要把苏武拿来看重。 如此,军中内部之事,也就处理明白了。 种师道点着头:“我等上了阵,自也唯军命是从!” 这话听来,真教人通体舒畅,苏武不说客气话了,只朗声来道:“既是老相公们信任我,兄弟们也信任我,我自当仁不让,此番若是不胜,绝不独活,此番若是得胜,亦如昔日在江南,绝不贪功!” 苏武也要表个态! 刘延庆便就笑来:“这话自不必说,苏帅在这军中,哪个不知那义薄云天之名?要说悍勇敢死,那也不少任何人去。” 刘光世也来说:“兄弟们哪个能不信苏帅为人?” 一向执拗的姚平仲也来一语:“嗯,这话我倒也认同。” 能得到姚平仲的认同,那着实不易,姚平仲其人,那是连童贯都敢顶撞得罪的,也是西军诸将,童贯最不喜他,奈何他还能打。 苏武大手一挥:“明日大早,赏钱就继,开拔之资,一人十贯去,还请诸位今日拢个数目。” 只管这一语去,满场个个喜笑颜开。 刘光世还来说:“总是教苏帅破费,此番又是,当真不好意思。” 这话,虚伪也好,假也罢,其实无伤大雅。 苏武大手再挥:“咱们之间,不说这话,只要得胜,我如何也不会欠得弟兄们一个铜子。” 刘光世更是来说:“苏帅这话,我自往军中去传,即便不传,兄弟们也个个都知晓。此番便是半路就听说苏帅乃是副使,负责前线领兵,军中兄弟,个个喜出望外,路上走的脚步都快捷了好几分。” 苏武笑着:“皆是西军兄弟们抬举!” 说着,苏武也就起身了,左右拱手,又道:“大事先议到此处,旁的事,自有再议。” 再看苏武目光左右一扫,再说:“军令,这三日还待休整,也待理清诸军之事,三日之后,大军往雄州开拔,到时候,开拔秩序,自当有令再来!” 就看满场,个个起身站定,拱手:“得令!” 便是七十二岁的种师道,虽然慢了半拍,也慢慢起身来:“老夫领命!” (兄弟们,明日回乡下养一养,换个环境码字,看看整个人的精气神与状态会不会好上一些。) (本章完) 第239章 大事不好,余睹叛国去也! 第239章 大事不好,余睹叛国去也! 开拔! 有先走有后走,旌旗大纛,一面一面,都在官道之上。 人列队,马齐平,车架连绵。 这场景,在河北之地,在这河间府处,着实百年不见了,妇人也好,小孩也罢,便是不吃饭也要到路边来看一眼热闹。 苏武不打马,坐在车上,着实是公文来去太多,大小事都要到苏武这里汇总,公文来去无数,要收的、要签的、要发的,太多太多,即便坐在这里,也是忙个不停。 车驾慢慢在走,北方入冬,大地一片灰黄,看去着实有一股萧瑟悲凉之感。 雄州,辽宋之边境,也是榷场所在,辽宋贸易中心之处,也是每年宋给辽国交割岁币的地方。 这里,不免隐隐之间,带着一种屈辱之感。 这岁币一交就是一百一十多年,每年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庆历年间,党项西夏李元昊反叛立国的时候,大宋频频征讨李元昊,为了稳住辽国,富弼两次出使辽国,又把岁币之银增加到了二十万,绢三十万匹。 这也倒是其次,因为这份岁币之资,对于宋而言,并不是多大数目。 最难受的是庆历这次增币换了一个字,以往国书来往,给辽国送钱,用的都是“赠与”之意,庆历这一次之后,用的都是“纳”,如此成了宋给辽纳贡。 就这一个字,这天朝之正统仿佛就有了定论,谁是天朝上国,不言自明。 其中屈辱,自不用说,庆历至今,尔来又有八十余年。 在雄州往北望去,一条巨马河横亘在前,也作“拒马河”,其实就是海河的上游,拒马之意自不用说,这条河倒是没啥,枯水期,许多地方可淌水而过。 辽宋的商人,依旧在雄州的榷场处交割财货,来往倒也是忙碌非常。 却是苏武大军一到,辽国那些商人,一个个都是忧心忡忡,许多人连生意都不做了,转头就跑…… 倒也不是怕这宋人要劫掠财货,而是飞奔回去禀报军情。 不过这也是多此一举,想来河间聚兵的时候,辽国必然就收到消息了,辽国的使节与探子,也不是吃干饭的。 燕京城内,天子耶律延禧,身着天子黄袍,猛龙在身,平天冠前,珠帘摆动,端坐高台,气势不凡。 却也正见他猛然站起,开口大骂:“南人猪狗之辈,枉顾盟约,背信弃义,祖祖辈辈,百余年不战,以兄弟为亲,而今却落井下石,必然天怒人怨!” 北枢密院使萧奉先立马来说:“南贼此番,只以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管派大军痛击南贼,好教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萧奉先自是强硬非常,眼如鹰隼,扫视众多官员。 宰相李处温便也说话:“只听军报,南贼此来,数十万之众,前锋大军已然屯在雄州,一时倒也不曾过境……是不是派遣使节去问问?” 萧奉先闻言就怒:“南贼此来,定是包藏祸心,使节去问,也是枉然。” 萧奉先与李处温,关系其实挺好,此只是谋事之争。 李处温先与萧奉先拱手一礼,便来答:“陛下,臣也知南贼大军来,定是不怀好意,想来……不外乎这燕云十六州也,此瞒不住人,但北还有女真之强军,南北相距不过四百余里地,南贼若念我燕云,岂能不与女真起争夺?如今是三方之局,我大辽自夹在中间,北有虎来南有狼,奋力一搏那是自然,但许也还有一些斡旋的余地……想来宋人,也惧北地女真虎狼之辈也!” 果然,如此一语,天子耶律延禧面上的怒色立马去了几分,说道:“当去问什么?” 李处温便道:“如今是三国之局,是围魏救赵也好,是唇亡齿寒也罢,终归要有话去说,便也试探一二……若真是无可斡旋,也好一心谋战,便做两手准备。” 天子略微一想,慢慢点头:“那就做两手准备,一边去斡旋试探,一边备战南贼,只问,何人愿去斡旋,又调哪一部兵马备战?” 不外乎捉襟见肘,北方还打个不停,正是中京大定府城池在围,各处对峙,哪里轻易抽调得出兵马来? 李处温立马先来一语:“臣愿为使节,走一趟雄州。” 天子点着头:“如此也好,那备战之事呢?” 众人自就去看萧奉先,萧奉先隐隐已是这朝堂之首,或者也不是隐隐,他就是。 萧奉先只在皱眉,他本也不是没兵没将之人,他家本也是有大军在手,昔日他弟弟萧嗣先麾下,那是兵多将广。 只奈何前几年,几番应战女真,被打得七零八落,而今,就剩下一点点残兵败将了,没了。 萧奉先还是开了口:“可调拨东路军兵马总管耶律余睹过蓟州,往南应战。” 这话,李处温一听就是皱眉,他看了一眼天子,便是问了一语:“那耶律余睹,近来好似当真有几分惶恐不安,他若不来,当是如何?” “不来?不来便拿他下狱治罪!岂敢不来?本就是戴罪之身,不思戴罪立功,其罪可逃乎?”萧奉先怒气不少。 李处温哪里又能不懂呢? 这是萧枢相在借刀杀人,萧奉先岂能不知耶律余睹如今惶恐不安?此番就好似设计一般,不来,那就是乱臣贼子,来了,那就是瓮中之鳖,打仗且打着,来日要拿捏,便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却是李处温心中更急,那耶律余睹而今本就惶惶,还如此逼迫?万一当真投敌了该如何是好? 萧奉先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显然,萧奉先没有想过,只听萧奉先还拱手与天子来说:“陛下,余睹不是几番上书来说自己不曾有谋立之心吗?此番正好试他一试,看他是不是真如陈情奏疏所言,当真如此忠义!” 天子耶律延禧,果然一语来:“那好,就照此策,李相公出使雄州,急调耶律余睹领兵南来备战宋贼。” 萧奉先脸上有那一闪而逝的笑容,便自拱手:“遵旨!” 李处温也跟着躬身去,许多事许多话,他着实说不来,也说不得,毕竟真正的权柄不在他这个汉官身上,如今之天子…… 不说也罢。 他说不得许多话,说多了,不免也成了乱臣贼子,萧奉先在这燕京城里,那当真是只手遮天,不可忤逆。 却也悲怆,此时此刻了,国破家亡就在眼前,却还有这些私斗,还想着借刀杀人。 着实令人有些不解。 李处温只管听令,赶紧出发往雄州去,不过二三百里之路。 必须要见一面了,李处温预感到了许多事,这大辽本就是苦苦支撑,若真如此下去,许多事怕都在顷刻之间。 出了朝堂,出了宫门,李处温只待赶紧去备车架人手。 倒是有一人此时忽然追上来躬身一礼:“下官拜见李相公。” 李处温有些着急,便也不那么客气,只随口问一语:“何事啊?” “下官愿随相公同去一遭。”这人年纪着实不大,三十上下,面容硬朗,颧骨稍高,双眼有神,却戴方冠。 李处温闻言,脚步稍稍一止,上下一打量,只问:“重德想去,必有深意,说来听听……” 耶律大石,字重德,二十出头中的进士,入的翰林院为翰林,自是才华横溢,契丹文自不用说,汉文更是精通非常。 人称大石林牙,林牙,就是翰林之意。 却是此人,又是武艺绝顶,弓马娴熟,悍勇非常,他本是文官,从翰林而出,在辽国泰州为知州,正是女真打来,他也是无奈迎敌,却是几番大战之后,他自脱颖而出。 如今,李处温眼前这个年轻人,耶律大石,已然是辽兴军节度使。 辽国的节度使,那是真节度使,是真节制兵马的,若是没有国破家亡,耶律大石如今那真是高官大官了。 但此时此刻,耶律大石手上,也没多少兵马,只有随他一直转战来去的一些老兵残兵,拢共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骑兵,其中多是奚人与契丹人。 当然,在这燕京城之处,耶律大石也就不是什么高官大官了,朝堂之上,甚至都没有他插嘴说话的份。 所以,朝堂之下,他来寻李处温,便又来说:“李相公,下官有两念,说起来,不免冲撞相公,还请相公恕罪。” “只管说就是……”李处温倒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善战之辈。 耶律大石点头来:“那下官就造次一二,此去,一来是想着李相公并不多知兵事,所以下官同去,也好当真看看宋人军伍如何,是否精锐善战,如此也好知己知彼。二来,下官也当往南去查看一下地形,若是真有战起,下官定是要上阵的,自也是提前思量准备。” 李处温却在皱眉,这两个理由,倒是不差,但李处温不免还想其他,便问一语:“是你自己要去?还是谁命你与我同去?” “自是下官自己想去看看,朝堂诸公……唉……不说也罢。”耶律大石刚才在朝堂之上,感受兴许与李处温是一模一样的,这大辽,着实教人无奈。 耶律大石,却在努力,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处温听到这里,心下倒是一松,他本以为耶律大石是来监视他这个汉官使节,这番话说下来,那当不是了。 李处温点点头:“也好,你随我去看看就是……” 李处温也真想知道宋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个信息对他而言,也很重要。 耶律大石立马就问:“李相公可擅打马?” 李处温点头来:“倒也能行。” “再好不过,那李相公不必去备车驾之物了,下官去备军中快马与骑士,咱们速速打马,速去速回,如何?” 也可见耶律大石心中的担忧与着急。 “好!”李处温也不多言。 快马三五百,骑士百十人,不过二三百里地而已,如此赶,必是两日就到。 雄州自是坚城,昔日乃辽宋最前线,这里在百多年前,大战连连。 李处温此来,自是丝毫没有担忧,倒是要演上一演,见得苏武,演个第一次见面,只管介绍来去,寒暄几番。 场面话也要说,说的都是一些试探之语,来来去去。 苏武有固定台词:“大军此来,倒也无甚,只听得辽国如今,就剩下燕云之地了,若是一败再败,燕云岂不落在女真之手?要防备此事也,燕云在辽,宋辽之盟百多年了,自也无忧,若燕云真落入女真之手,那是万万不可,定要有一番争夺,此天子之意也!” 李处温看了看身旁的耶律大石,也来说:“那苏相公放心就是,而今局势已然稳住,辽定不会亡,燕云也不会落入女真之手,若大宋天子真是此念,那倒也还好,若是有落井下石之意,我大辽之军,定当死战!” “宋辽百年之好,岂可轻易打破?李相公安心就是。”苏武如此来说,自也都是场面台词。 还有一点,那就是战事还要等一等,等着耶律余睹叛国投敌之事爆发,那时候,才是进军的最好时机,此时还不是。 却见李处温点头来,却忽然与耶律大石说道:“你去榷场之中,采买一些笔墨之物,好纸也好,宋的文房,就是做得好……” 耶律大石起身拱手:“小人这就去。” 显然,这是李处温与耶律大石商定好的事,采买是假,四处转转,看看宋军情况是真。 当然,更也是李处温要支开耶律大石,要与苏武单独私聊几句。 一举两得之事,都不耽误。 只待耶律大石走了,苏武目光却跟着耶律大石而去,苏武何等机敏之人? 却也笑笑,来说:“此人,倒也不像是李相公麾下奔走的奴仆之辈……” 为何这么问?因为刚才寒暄的时候,就是这么介绍的,也是来的时候商议了,耶律大石伴作李处温的随从,如此方便行事。 李处温闻言,却也苦笑:“当真不是,此人乃是军中青壮一辈中的骁勇者。” “唤个何名?”苏武笑问,奴仆随从的气质岂能是这般? “名唤耶律大石……”李处温当真也答。 便是这一语去,苏武心中猛然一紧,甚至就起了杀意。 耶律大石何许人也?辽宋之战,前期,就是他连连大胜宋军,悍勇非常,当真是所向披靡全无敌手。 辽金之战,他也立过功,也败过,甚至被抓过,但连女真人都敬他是条好汉,不曾就地斩杀。 这耶律大石,却也反叛过一回,后来自己逃脱了去,又回到了耶律延禧身边。 耶律延禧在草原上招兵买马,又要与金人死磕,耶律大石劝也劝不住,便自己带着两百骑走了,往西走。 就凭借这两百骑,来日耶律大石在西边,纵横西域,直去中亚,在中亚之地,建立起了一个地广万里的巨大的中亚大帝国,史称西辽。 一时之间,耶律大石登基称帝,为中亚霸主一般,建都虎思斡耳朵,土地之广,西到土耳其、咸海、毗邻伊朗。南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包含了整个新疆之地。 北到阿尔泰山以北,蒙古高原西边很大一部分皆在他手。 什么伊犁河谷、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乃至一部分乌兹别克斯坦,都在西辽腹地。 更还击败了西亚之强大的帝国,塞尔柱突厥,如此称霸。 耶律大石,就是这么一个人物! 这西辽,最后之亡,亡于蒙古崛起,亡于蒙古西征,国祚绵延,也近百年。 乃至中亚许多地方,千百年后,称呼中国的用词发音就是契丹,这个契丹就是中国,与西辽称霸中亚的关系着实不小。 就是这么一个耶律大石,此时此刻,就在雄州,刚才就在苏武面前。 只说此时宋辽之战就在眼前,苏武岂能不对耶律大石起那杀心? 只是又看了看眼前的李处温,苏武也就忍住了。 这辽国灭亡之事,已然不可逆转,眼前,取信李处温,远比斩杀耶律大石重要。 苏武也还知道,此时此刻,耶律大石在燕京城里,其实还是个小人物。 真正让耶律大石在燕京城里变成大人物的原因,还是耶律大石连连击败了宋军。 不急……许真不必如此,苏武自己劝了劝自己。 这般一个豪杰,将来说不定还有大用。 有些历史的巧合,其实有趣,就说这耶律大石登基的时候,也还是中原那一套,他有一个年号,名为:绍兴。 那时候,南宋的年号,正也是“绍兴”。 绍兴是什么意思?继承,兴复。 大辽,西辽,大宋,南宋,这两个国家,真是打自基因里,太过相似。 苏武不免还想,许真可以放耶律大石一条路去,许也还有来日,还有再会之时。 真以巨大的历史与地理尺度论起来,契丹是中国,有何不可? 只待耶律大石先去,先让中亚之人,见识一番中国之威,二百骑横扫中亚。 苏武再来,许中国之威,更甚也。 想远了,再看眼前李处温,李处温正也焦头烂额来说:“苏学士,你我当真要议一个章程了,局势越来越朝着不利之处在去,我着实有些看不透彻这些,冥冥之中,只感觉大厦说倾就倾……” 苏武还劝呢:“许一切不至于如此……” 李处温摆摆手:“无三人,便也不怕与苏学士来说,萧奉先弄权过甚,天子……天子着实不知所谓……” “已然真到这般地步了?”苏武还假装很意外真震惊。 李处温便再来说:“天子下诏,让耶律余堵带兵南下来备战,只问,耶律余堵看得此诏?会来吗?” 苏武摇头:“必不会来!” “是啊,他若不来,又该如何?”李处温叹着气,着实也是失望了,事到如今,他好似就在等一个“末日审判”。 这“审判”,就是耶律余堵带兵叛变,一旦“审判”下来了,那后果,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到。 李处温膝盖都想得到的事,却是天子耶律延禧与枢密院使萧奉先,却好似都想不到…… 苏武也问:“若是这般,该如何是好?” 苏武说着,只管去看李处温,等着李处温来反应。 李处温久久无语,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可见心中,不知多少纠结,不知多少反复,不知多少思索…… 苏武问了一语:“李相公,燕云汉民,九百万吧?” 李处温微微点头:“有这个数目了……” “一旦女真入燕云,茹毛饮血之辈也,如何治理得了这九百万人?”苏武慢慢来说…… “学士之意是?”李处温问。 苏武却又不答了……只叹息来去。 李处温其实明白,却站起身来,脚步左右来去在踱,他知道苏武在等什么,但他一时之间,着实有些心绪难宁。 苏武耐心非常,此番,是李处温急着来找的他苏武,是李处温在急在忧在虑。 是李处温的国家岌岌可危,是李处温的富贵转瞬要逝,是李处温此时如坐针毡,更也是李处温太聪明了,预感到了未来…… 只见许久之后,李处温忽然脚步一停,转头看向苏武,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南附?” 苏武立马点头:“若真到那时候,南附许是再好不过……” 李处温却立马又忧:“真想南附,何其难也……” “许也不一定那么难……”苏武如此一语。 “苏学士那便说说看……”李处温再次落座。 “辽人能走之路,一是向女真纳表称臣乞和,我看女真定然不允,二来,不外乎大宋出兵去救,却也怕辽人不愿,三来,那就是逃了……不论哪般,最终都是走投无路之局,如此,只要抓得住时机,南附之事,可成!” 苏武不是在忽悠,是认真在说。 历史上,李处温谋南附之事,之所以失败,不外乎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宋人战场表现太烂了,辽人着实看不起宋人,兴许也是认为宋人并不能在女真兵锋之下庇护得住。 第二个原因,时机不对,辽国临亡之前,还能缓一小口气,这口气就是耶律延禧西逃了,女真大军去追耶律延禧了,并不曾立马直接围困燕京。 这个时候,新君又在燕京登基了,李处温却此时在谋此事,谋得太不是时候,真要谋,就要在辽人惶恐不安的时候谋,要么早点,要么晚点。 此时,苏武就是希望这件事,能早点,就是耶律余睹叛国之时,中京立马就破,耶律延禧转身就从燕京逃往西边了,燕京城内群龙无首。 若是此时,苏武大军出雄州,再胜两战,兵锋指向燕京,南附之事,许就能成。 李处温还在思索,他知道苏武都说得对,但他才是这个计划具体的执行人,也是要用身家性命去做的…… 苏武等待着,他知道,李处温会做,所以,他耐心非常。 李处温也说:“此事,我当先再看看燕京局势……” 苏武点头:“那是自然!” 苏武知道,李处温还有最后一丝犹豫,这个犹豫来自耶律余睹,万一耶律余睹不反呢?万一呢? 那就静观其变。 李处温忽然又问:“学士这大军,近来当真不会动?” “不动!”苏武摆着手,又道:“鹬蚌还在争,渔夫自不急……” “如此,我也好回去回复陛下!”李处温这一趟,自也不白来。 李处温要走了,苏武自还去送,便是再见一见那位耶律大石。 相送之时,苏武眼神,只在耶律大石身上打量,不是多么威武雄壮的汉子,却是看起来就是硬朗非常。 耶律大石也感受到了苏武的目光,他先对视了一眼,随即装作转头去,并不多看。 苏武摆着手:“李相公,慢走啊,我大宋天子之意,一定带到辽国陛下面前!” “放心就是……”李处温点头,打马去也。 苏武看着那背影,看的是耶律大石,看的也是耶律大石身旁那百十骑。 只看那驰骋的气势,当真好骑兵,好在,这般好骑兵,耶律大石只有两千。 这般的骑兵,耶律大石只凭借两百人,就能重新崛起,发家致富,打下地广万里之国,继而称霸中亚。 一旁有宗泽,便问:“苏帅看的是什么?” “辽人好军伍。”苏武直白答。 宗泽便也皱眉:“百战而存之兵,怕是当真精锐。” 苏武摆摆手:“无妨……” 那远处,也有对谈。 李处温在问:“宋军如何?” 耶律大石紧皱眉头:“精锐良多!” “如何就精锐了?”李处温再问。 “不想宋军也有大批骑兵,数千之众,还都是好马,骑士也是娴熟。那步卒行进来去,也是一丝不苟,多壮硕之辈,不见瘦弱之人,军中纪律,也是严整……” 耶律大石满脸是忧…… 李处温忧也是忧,却也有庆幸,一股繁复在心,奇怪非常。 耶律大石又道:“若宋军真出雄州,唯有死战一番了,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先寻宋军一部,哪怕全军战死,也当重挫宋军锐气,否则宋军一旦士气起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耶律大石已然在谋战事。 李处温听得明白,却是一语:“谁去死战?” 其实,李处温是下意识之语,便是觉得耶律余睹不会来,怕是无人死战。 耶律大石面目一正:“若是真无人来死战,如今之局,已是国破家亡,到时候,我自请命,我来死战!还望李相公在朝堂之上一定帮我说一语。” 李处温看了看耶律大石,岂能不感动?岂能不动容? 却是李处温,也只能叹口气去:“唉……” 耶律大石却道:“唯有如此了!此去燕云不过二百余里,毫无回旋之余地,若初战能胜一番,还有后续可言,初战若败,那只有一泻千里,大势去也!” 耶律大石谋得认真非常,连战略上的事都考虑到了。 此时此刻,整个大辽,大概也只有耶律大石还在认真谋划这些。 李处温叹息之中,一语说来:“重德啊,你是好样的,若是朝堂内外,都是你这般的人,局势何以至今日?” 这一语,不免把耶律大石也说得有些悲伤悲戚:“我镔铁契丹,筚路蓝缕,最早分八部,从唐初而起,为天可汗太宗皇帝以驱驰,太宗皇帝亲赐姓李,后被回纥所欺,祖辈励精图治,奋战不止,唐末再起,立国建元,如此一并算来,四百余年了,天可汗一去不返,大唐也没了,我自天朝上国!读书读史,也知兴替之理,天道伦常也,可悲可恨,生在此时……” 李处温听来,几近落泪,他虽不是契丹,但这契丹之国,于他而言,本也就是他的国。 便也来说:“兴替之事,此时还言之过早……” 不免是安慰。 耶律大石却转头来问:“如今之势,不说人事,不说天子不说朝堂,就说眼前之景,南北不过三百多里之地,东西不过千里之地,北是女真,南……哼哼,这大军屯在这里,说破天去,岂能不是跃跃欲试?不外乎是想多得一些便宜罢了……” “你何必如此悲观?”李处温问着。 耶律大石摆摆手:“不是悲观,李相公,许不久之后,我自战死了,也就见不得那些悲哀之事了……最好战死罢了,四百年契丹,一朝灰飞烟灭……” 说到此处,耶律大石面容之上,何其悲伤? 李处温心中有一语,差点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这话若说出来,耶律大石必然翻脸。 说不得…… 只管赶紧往燕京回,两日再去,燕京城就在眼前。 这城池着实是好,自从一百八十多年前,儿皇帝石敬瑭把燕云之地割让给了辽国,这燕京城是扩了又扩,建了又建。 也是这燕云汉民,在契丹大辽统治之下,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年,也不知多少代人去了。 却要入城,远远只看得路无行人,只看大白天那城门紧闭不开,城头之上,甲士来去。 李处温口中就出:“不好!” 耶律大石也知不好,连忙打马往前快去,先去叫门。 门自是能叫开,却是耶律大石打马而回,一语来与李处温:“李相公,大事不好,余睹叛国去也!” (兄弟们,今日还没回乡下,明日与母亲大人一起回,多住几日,看看能不能多码点。) (本章完) 第240章 随陛下迁西京 第240章 随陛下迁西京 李处温的“末日审判”终于来了,大辽的末日审判也终于到了。 李处温打马带着耶律大石一路往皇城里去,街面上倒是没显出多少慌乱,却是那皇城外面,车与马不知停了多少。 两人便也直入皇城,大殿之中更是挤满了官员,众多官员脸上皆是慌乱的表情。 天子正在高台之上,左右在问:“如何是好?诸卿如何是好?” 第一次,李处温第一次在天子脸上看到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耶律大石也是一脸错愕看着那座高台。 天子脚步左右来去,面色惨白,忽然目光盯向萧奉先,厉声来问:“萧枢相,如何是好啊?” 萧奉先也是一时有些无措,便是来说:“陛下,无妨无妨,他耶律余睹一人之事,麾下大军定然都是忠义之辈,岂愿从他?要不得两日,他许就被麾下忠义之士割了头颅去!” “当真吗?”天子竟是如此来问。 萧奉先连连点头:“陛下,定然如此!” 李处温已然走了进来,走到了近前之处,他向来对萧奉先是百般讨好,此时着实有些忍不住了,满是尘土的脸上起了几分坚定,一语来说:“陛下,枢相,许大定府就要城破了。” “什么?”天子惊骇非常,脱口而出。 萧奉先脸上闪过惊慌,连忙来说:“休要胡言,李相公休要胡言!” 李处温摇摇头:“我非胡言,中京城本就围困日久,正是士气低迷之时,若是此时看到那耶律余睹带着大军就在城下,士气定然立刻崩塌!” 萧奉先陡然大怒就道:“耶律余睹数典忘祖,卖国求荣,自是天理不容,老天有眼,自当将他收了去,军中忠义之士何其多也,不得一日,定就传来耶律余睹伏诛的消息!” 此时此刻,还与天子说这种话,还在想方设法忽悠天子。 李处温摇着头,叹息一下,当真也不多言。 却是身后有那同样满脸尘土的耶律大石,他自脚步往前几番,开口来说:“陛下,诸公,当务之急,不是在此争论来去,而是要立马应对此事,一旦中京城破,燕山沿线防务之事,定要稳住,当立马派遣堪用之人往前线去坐镇安抚人心,宋军就在雄州,必然也会趁火打劫,南边也当速速防备,国破家亡就在眼前,陛下更要赶紧下诏,召集燕云真正忠义之士,募集乡勇之人,入城去守,共赴国难!” 耶律大石语速极快,这么多话,仿佛瞬间说完,音调也高,心中之急切自不必说。 却是一番话说来,萧奉先更是大怒:“你一个小小节度使,安敢在此大言不惭妖言惑众?朝堂之上,哪里有你说话之处?退下去?大丈夫于世,便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一点小小变故,就能把你们都吓成这样?着实教人笑话!” 耶律大石却也不忍,话语更急,还要来说:“陛下,臣自愿带部曲,往南去迎宋军,万死不辞!” 只看此时天子,当真是一句话没有,时而惊慌失措坐立不安,时而又好似心下一松,连连喘气。 还是那萧奉先,此时不是大怒了,而是语重心长:“休要惊慌,诸位休要惊慌,莫要如此浮躁不能沉着,只待消息再来,等着前方消息再来就是,此事,定是无妨!” 那天子终于是说话了,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说:“无妨……无妨,不急不急!” 李处温叹息一声,并无多言,只是看了看耶律大石,耶律大石也是长长一口气叹去,两人相顾无言… 众人倒是也并不散去,等着吧…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却是都近,燕京往南去,不过二三百里,燕京往北过燕山去大定府,也没多远。 耶律大石许是累了,许就是负气,忽然就直接往大殿地上一坐,坐在地上等着吧… 却也真无人来呵斥他。 不得多久,也有人学他,直接在大殿上席地而坐。 便是连李处温也往地上去坐,倒是茶水点心之类,皇城之内倒也不缺。 真说起来,众人在此,真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感觉,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去应对。 比如李处温也知道此时此刻该有应对,只是无力来说了,其实也是没什么应对之法了… 这些年与女真打仗,日日败,次次败,今日失几城,明日失几城,都败得麻木了,好不容大定府陡然坚挺住了,好似看到了一点点转机的曙光,陡然间又是狂风暴雨,风雨飘摇。 还能如何应对?该派的军队,都派出去了,燕山的防线,东路的大军,都在前线了。 如今,燕京城里,满打满算,把所有残兵败将加在一起,许也就两三万人,这么大的一座城池,两三万人算得什么? 西京大同,甚至只有三五千人,涿州那边,也还有三五千人。 其他城池,更不必说,有三五百人就算多了。 还能如何应对? 等着吧… 不少人其实心中知道,等来的结果,怕是不会好。 天子却是呆呆愣愣坐在高台之上,目光涣散呆滞,两眼无神看向前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里的御膳饭还在忙碌,已然送了几次饭来了,大殿之内,也有人来来去去,却是大多数人,依旧在此等候不走,甚至有许多人累了,也就席地而眠。 忽然,外面有人在奔,一边奔一边喊:“军情急报,军情急报!” 大殿之内,所有人陡然站起,天子更是往台阶而下。 萧奉先一脸期待往外看去。 那是个军汉,风尘仆仆而来,脚步飞快在奔。 进得大殿,一声高呼:“中京城,破了!” 满场之人,好似中了某种法术一般,全部定在了当场。 站在台阶半高处的天子,陡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摇晃几下,好似就要栽倒,脚步稍稍一动,定住身形,便是浑身无力,瘫软在台阶之处。 满场只有一个人大声疾呼:“胡说,胡说,定是误报!” 自是萧奉先! 却是那军汉泣血再答:“不敢胡说,小人亲眼所见,皇城之外还有小人同袍十几人,个个亲眼得见,那耶律余睹大军随着金人快马加鞭直扑中京城,那城池,不得半刻就破了,眼看着金人大军走入城去!” 萧奉先却还要来说:“那耶律余睹怎能不死?军中多少忠义敢死,岂能不诛杀国贼?” 那军汉满脸是泪,摇头不答… 却见那台阶上瘫软的天子,忽然站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陡然大呼:“枢相,是你,是你…构陷忠良,是你逼得余睹倒戈,都是你出言哄骗于朕,朕一时不察,才听信你的话语,都是你!” 这天子好似真反应过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萧奉先。 还有天子一语来:“若不是你,余睹岂能惶恐?岂能不安?岂会叛国而去?” 李处温只在一旁摇头。 耶律大石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高兴,天子终于圣明起来! 天子大呼一语:“来人呐,把祸国之贼萧奉先拉下去!” 大殿之外,就有甲士进来。 就看萧奉先,立马跪地叩拜,口中直呼:“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臣一心为国,一心为陛下啊,那余睹早已包藏祸心,但凡他真是忠义之辈,如今又岂会叛国,陛下,此番余睹叛国而去,岂不正是臣昔日有先见之明?只恨未早早去做防备,悔之晚矣,臣之罪也!而今,当要快快想定应对之法,确保家国不失,陛下!” 萧奉先说完话语,满脸是泪抬头去看天子。 天子一时,当真犹豫了,也在看台阶之下的萧奉先,进门而来的甲士,自也就站定当场,并不急着动手。 却听天子一语问来:“你说…你说…此番,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萧奉先脑中急转,左右去看,如何是好? 女真,虎狼之辈也,这几年不知与女真打了多少次仗,从来不胜,次次惨败,真要说屎里淘金去找,那极少数的几次小胜,无济于事… 打不过,当真打不过,甚至也没人再能去打了! 萧奉先一语来:“陛下,为今之计,为保社稷不失,为了来日还能转败为胜,天子万万不可还在燕京城里久留,燕京城已然就是战地,要不得几日,女真大军就要围困此处,只待留得军民在此奋战,天子赶紧往西京去,只要燕京能守住,社稷便可存!” 这一番话说来,李处温好似并不如何惊讶,却是耶律大石目瞪口呆,以往,他虽然觉得萧奉先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只是争权夺利,便也以为他是一个硬气之人,乃至萧奉先家族与麾下的子弟,昔日也多在战场上效死,死伤无数。 却不想萧奉先此时此刻,竟作此言。 更让耶律大石没想到的是,天子竟然立马点头来说:“好好,就依此计,军民一心,只要守住燕京城,社稷可存,朕去西京坐镇,如此,家国还在,朝廷还在,社稷也在,还可在西京之处联络草原诸部,再聚大军,定可转败为胜!” 天子说着,脚步已然就下了台阶,还有话语:“速速快去准备!快!” 说着说着,天子竟是转头去了,先走几步,然后,脚步不断加快,竟是跑起来了。 只看满场错愕。 然后… 萧奉先脚步也动,也有话语说来:“军将之人,皆留燕京,与城池共存亡,朝廷诸衙司,速速回头去准备,随陛下迁西京!” 说着,萧奉先也往外走… 随后,满朝诸公,脚步一个比一个快,争先恐后而出,便是有许多军将之辈,也在奔逃。 大殿之内,瞬间为之一空,却也还有一些人脚步未动,留在当场。 李处温自是其一,耶律大石也不必说,还有萧干之流,零零散散,四五个人去。 这些人留在当场,左右看了看,岂能不是相顾无言? 还是李处温来说话语:“那就拢一拢各处兵马之数吧,也把守四门,要走的也不留,但军汉一个都不能走!” 却是耶律大石来问一语:“李相公不随天子西迁?” 李处温摆摆手:“我就不走了…” 耶律大石眼神中就起热切,话语也来:“真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满朝诸公,竟是李相公一个汉官如此忠义!” 李处温摆着手来说:“许也不一定是我多么忠义吧…只是这家国至此,与那些猪狗辈为伍,还不如与大石林牙这般的忠义之士在一处!” “哎…李相公,眼前,如何是好?”耶律大石就问。 “如何是好…”李处温口中嘟囔着,脚步来去几番,转头去,还能看到大殿之外广场之上那争先恐后的背影。 “如何是好啊…” 李处温又重复一语,左右看的几人,更看耶律大石,问得一语:“天子…逃亡,国不可一日无君!” 就这一语来,眼前几个人,便又呆愣一次。 连耶律大石都愣住了。 李处温再来说:“若是天子当真弃城而去,为保社稷,为安民心,合该另立新君,坐镇燕京,如此可军民一心,奋力而战!” 耶律大石答话来:“只怕明日,城里就找不到有资格!” 李处温摆摆手:“只怕天子片刻就要先出城西去了,哪里顾得上宗室?都去吧,都逃吧,宗室何其多,总能寻到一个不逃的…或是来不及逃的…” 耶律大石冷静想了想,也点点头:“许如此,还能再撑一撑吧…” “撑住,撑到哪日算哪日,许一切还有转机,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可懈怠!”李处温好似在给众人打气。 耶律大石倒是不需要打气,一语来:“撑到死就罢了!” 李处温忽然问了一语:“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立马给宋人送去?” “相公这是在想那驱虎吞狼之计?”耶律大石就问。 李处温点着头。 耶律大石想了想,却是摇头来:“还待看看再说…有我等在,就算女真大军围困燕京,也能撑一些时日,那时候,许可用此计,此时尚早!” 李处温又点头:“兵事,自听你的就是!” 不免也是心中无奈,只是一个小小试探,这些契丹人,特别是眼前几个契丹人,当真还有心气。 事情之难,大概如此。 李处温没兵没将,着实无奈,不免也想,此时此刻在涿州的郭药师,郭药师麾下,倒是还有一些人马。 李处温也心知肚明,郭药师也是个反复之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李处温来说:“那我就留在皇城之中,也派人往宰相府去,把宰相府还愿意留下的人都招来,便在皇城之中办公,重德你就速去枢密院,把控住枢密院,尔等便在分兵去往各门,军汉不得走,乃至,除了天子身边,军械兵刃之物,也不准出城!事不宜迟,速速去做!” 耶律大石一礼来:“得令就是!” 耶律大石并萧干等几个人,立马出门而去。 只看燕京城里,陡然大不同,四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四处都是车架在走,马匹在奔。 忽然间,整个城池,一片沸腾,四处惊慌,四处混乱… 已然有人开始往城外去奔,更有那百姓惊慌之间,家中细软一拿,带着家小就出门去… 那大户人家,自是繁琐,钱财也重,金银也重,丢弃却又不舍,便是满城池里去寻车架驮马。 不免也还有与家中奴仆小厮护卫之辈说尽好话… 东京城里! 却正是一片歌舞升平,今日城里有热闹之事,皇后在延福宫里设宴,召见诸多诰命。 诰命夫人们穿着官衣,诸般配饰满身都是,隆重非常,仪态也自端庄,双手在胸前,抬头挺胸,莲步款款,在拱辰门处鱼贯而入。 有宗室女子,有高门贵妇,有高官亲眷… 有人祖辈余荫,有人是以夫为荣,有人是以子为荣。 东阿县君程霁月,跟在太子妃朱琏身边,慢慢入延福宫,往那皇后所在之处而去。 程霁月心中紧张不已,便是这宫中美景,也没有心思多看几眼。 宫中太监也好,宫女也罢,无数人,忙碌非常。 宫中大事,梁师成自是亲自来坐镇,指挥来去,见得太子妃来,便也上前拜见。 稍一寒暄,太子妃就来介绍:“太尉定是不识得这位妹妹…” 当然,太子妃满脸是笑。 梁师成便把一旁的程霁月上下一打量,摇头来笑:“回太妃,奴虽不识得,但可一猜…” “哦,那你猜猜…”太子妃笑着,也看程霁月,稍稍拉着程霁月的手,好似安抚。 梁师成点点头:“当是…苏学士家中大娘子,东阿县君是也!奴似也记得名,京东程相公之女,程霁月!是也不是?” 程霁月不免心中一愣,也想,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太子妃笑着说:“正是,太尉真会猜!” 梁师成嘿嘿来说:“新晋诰命,近来也就只有程娘子了,诰命的文书都是出自奴的手,奴岂能猜不出来?快请快请,快去落座!” 程霁月便也再行礼:“多谢太尉!” 梁师成已然头前作请,自也带路,却也笑言:“不必如此客气,程娘子许是不知,你家学士姓苏,我本也姓苏,一家人!” “多谢苏太尉!”程霁月话语是在说,但她虽然许久不在京中,但也是有一些见识的,心中奇怪非常,哪里有个姓苏的太尉宦官? 还是太子妃来说:“妹妹,是梁太尉呢…” “啊?”程霁月一时惊住,梁太尉她岂能不知?朝堂隐相,权柄通天… 嗯…怎的是个这么和善之人? 梁师成嘿嘿笑着:“程娘子不知而已,其实我乃大苏学士私生,许多人不知这般隐秘,但说与程娘子也无妨…” 程霁月震惊不已,这般私事,竟也随口与她来说,她便立马知道,这定是自家夫君与梁太尉私交甚好… 却是太子妃心中也笑,这哪里还是什么隐秘之事?这梁太尉逢人就说,还能隐秘到哪里去。 只管随着落座去,不得多久,郑皇后便就出来了,众人见礼,程霁月只管随着做就是。 然后开席,开席自也不是那般胡吃海塞,甚至只是做个样子,吃不得什么东西,只管是个气氛而已。 不得多久,竟是天子也来了,程霁月心中狂跳不止,如何也忍不住,以往何曾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能亲眼得见圣颜? 天子也和善非常,当真俊逸出尘,满脸有笑,更是教人如沐春风。 便也问一问说一说,说一些场面之语,告诫诸多妇人,要把家中事情操持妥当,如此种种… 程霁月只管听着就是… 却是忽然,天子问了一语:“谁人是苏子卿家中的?” 程霁月只以为自己听错一般,当场愣住,还早一旁太子妃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腰间。 程霁月自是连忙起身福礼:“拜见陛下!” 天子上下来打量,倒也说:“好女子,不错不错,倒是配得上苏子卿,程万里会养女儿,养得好,好了,你们自相亲近,朕就是闲暇来看看,看了就走…” 说着,天子出门去也。 满场竟是有一种大气一松的感觉,甚至隐隐之间,还能听到各处喘气之声。 郑皇后便笑:“今日之宴,可多是江南珍品,厨子也是江南来的,诸位当多用一些才是,不必拘礼。” 众人都在点头,但真也不好失礼,再美味,也不可能大快朵颐。 倒是那皇后忽然也来打量程霁月,想来也是刚才天子过问了一语的原因,便也招手:“来,苏家娘子,往前来坐,坐到近前来,与我说说话语…” 程霁月当真是受宠若惊,自就往前去,这要说有什么要事,那是没有的,就是皇后随口来问,家中如何,长辈如何,住在哪里… 程霁月一一来答,心是七上八下… 只待这顿饭吃去,众人出宫去,程霁月才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 便是想着赶紧上车回家去,才走到车边,忽然有个妇人就近前来:“苏家娘子,稍待一步…” 程霁月自是有礼有节见礼去。 那妇人上前来,满脸是笑,也不见外,便是来说:“只听得你那兄长正在结亲?” “嗯,是呢…这两日寻了好几家…”程霁月点着头。 “没定下吧?”妇人就问。 “还未定下…”程霁月向来聪慧,但今日,来来去去,全是懵的。 “那正好不过,想来你头前看的那都是什么人家?定是看不入眼,我家自不必说,宗室女,三个都是待字闺中,你明日来,一个一个与你瞧瞧,那只要大婚,天子赐恩,必都是县主,天大的脸面!一定来,就明日!” 妇人话语之中,多少有些强势,但其实,热情非常。 程霁月只管点头:“好好,明日就来!” “那就说定,时候不早,不多叨扰!”说着,妇人转头去了。 程霁月自还一福相送。 只待程霁月又要上车,忽然又听得喊:“苏家娘子,慢一步!” 转头去看,又来一诰命之妇。 这位更是自来熟,几步近前来,先瞥一眼头前那妇人的背影,就问:“她与你说什么?是不是说她家有三位县主?哎呀,我跟你说,那一个个,娇蛮任性得紧,长得也是歪瓜裂枣,你去看了就知道,我家那小娘,自小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家乃是学士之家,该配如此女子,明日你来,你一定要来,且让你看看看…” 程霁月连连点头:“好好好,定去定去!” “不说了,回家去…明日等你!”妇人转身去。 程霁月又是一福,懵是懵的,但也知道,一切大不同了,昔日里,自家还被人退亲去。 今日里,那是各家各门,抢着来要。 如此,便是京中女子,好似任由挑选一般。 程霁月一时之间,只感觉当真幸福,却是这份幸福,也教人烦恼不已… 这事,还真不好处理了,一个处理不好,还将人得罪了去。 赶紧回家,程霁月要写信往东平府去,此事很麻烦,她得问问,请教一下父亲。 却是刚到家不久,便也有人来敲门,上门的竟是个专业说媒的人… 又是一番打发… 不得片刻,又来人敲门… 来去几番之后,程霁月只管把顾大嫂往前面推。 还有帖子来,让程霁月明日去参加什么诗社,程霁月便也知道,这般女子妇人之间的诗社,许多时候也只是个名头,就是一堆高门大户中的女眷集会的借口。 但去还是要去的… 还别说,京中女子的娱乐也不少,比如相扑,女子相扑,那些相扑悍妇来去推打,贵妇人们也自喜欢看,赏赐不少。 也比如品茗斗茶,听听曲子,看看杂戏,看看蹴鞠… 乃至几个文妇一起,也作点诗词文章,玩一玩曲水流觞,飞令什么的… 其实,多有欢乐。 以往,程霁月可没资格参加这些事来,更不会有人主动来邀。 那就去吧,只待第二天大早,那可有得忙碌… 既是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程霁月初来相识,也不能折损了京东苏氏的脸面,这礼物也当备,还得大手笔… 雄州! 夜半,苏武灯火之下,还在案牍之前。 那燕青飞速而来,急切开口:“叔父,燕京急报!” 说着,自是一封信递去,燕青也还说:“耶律余睹叛国了,中京大定府已然城破,燕京城里,辽国天子西逃而去,那李相公拢了一些军将,说是要在燕京再立新君,也说南附之事,着实难行,也问叔父有没有计策可出?” 燕青说的,就是书信里的内容。 苏武看完书信,皱眉来:“看来还需先打一场恶战!” 燕青便又来说:“赵相公也是此语,托我带口信来,说是请叔父快快进兵!” 赵良嗣也是此意… 苏武在思索,但不是在犹豫,他是在想,是等燕京里有新君登基之后再进兵?还是此时此刻就进兵? 稍稍一想,还是要快,只是这么做,李处温怕是心中不快了。 管不得那么多了,若是待得燕京有了新君,也怕燕京城内人心再聚。 先打仗,打赢了再说! 想着,苏武便是开口喊:“来人,速速招各部军将与虞候前来大帐议事!” “得令!”亲卫令兵飞奔就走。 苏武又与燕青说道:“我有一言你带去李相公,就说此时此刻,陡然突变,头前之议,不做数了,我当进兵而来,只因为女真定然也在进兵,若是女真先到燕京,怕是燕京守不住,落入女真之手,所以我不得不如此,我若先到燕京,如此也好先立营寨,先占地利,好与女真对峙。还请李相公知我心意,不得不为,恕罪一二!” 燕青点头:“我记下了!” 苏武又道:“私下里也与赵相公说,一定要稳住李处温!速去!” 燕青拱手一礼,转身飞奔就走。 不得多久,哪怕早已入夜,各处军将皆都快速聚来。 灯盏连连在点,舆图左右悬挂。 苏武只把事情一说。 满场个个惊喜非常,种师道更是来言:“苏帅当真大才,竟是提前与辽国宰相有此一番,教人既惊骇又敬佩,已然谋到这般时机,那自当听从苏帅之命,速速进军就是!” 刘延庆便也来说:“谋国之道,竟可如此,苏帅此时和盘托出,当真惊得我是目瞪口呆,有此般内应帮衬,得此般天赐良机,若是不胜,那当真是天理难容!” 显然,直到此时此刻,苏武才把李处温之事说与众人。 也是此时此刻来说,最有效果,最是惊人。 只看满场军汉,无一不是敬佩无比的眼神,只看苏武,眼神里满是热切。 便也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此大利之局,真是头前万万不能想象。 苏武却也来说:“诸位,万万不可轻敌,辽人此时,可用之兵虽然少,但也都是百战之精锐,必都是敢死之辈,更又是国破家亡之时,许多辽人更会奋勇非常,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辽人已然哀到了最低之处,困兽一搏,不可小觑!” 苏武说得极其认真。 种师道便也点头:“是极,苏帅所言,万万不假,我等不该如此轻易言胜,狮子搏兔,也当用全力,不可有骄纵之心!” 苏武也还在皱眉,他在代入,代入耶律大石的角度上去,且想耶律大石会如何应对这般死局? 代入来代入去,苏武一时头绪也并不十分清晰。 便也担忧更甚,耶律大石何等人物? 岂能不教人忌惮? 便看苏武皱眉,刘延庆来说:“苏帅不必如此担忧,此般局面,已然大利无数,我等子也不会小觑辽军,只管将士悍勇就是,定能大胜!” 刘光世便也来说:“是啊,哥哥已然谋到这般了,我等七八万大军在此,如何也为哥哥把那燕京城给打下来!” 杨可世便来一语:“苏帅,末将愿为先锋!” 苏武闻得此言,脑海中莫名警钟大作,看一眼杨可世去,一语说来:“先锋之事再议,待我今日思索!” 杨可世便是一愣,一脸失落,也有无奈,乃至还有几分不忿,如此第一个请战,竟是被驳回了。 莫不是苏帅看我不起? 莫不是苏帅也不如传言那般,义薄云天公平公正?他是想把此般大功留给自己人? (兄弟们,到乡下了,换了个设备,码字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这两天都有八千字了,感觉还可以。) (本章完) 第241章 耶律大石,来了! 第241章 耶律大石,来了! 大军再开拔,出雄州北上,往归义城出发。 归义城有守军一千七八百人,城池不大,更像是个堡寨,也是辽国在边境之处最重要的桥头堡。 却也别看这守军只有一千七八百人,真要攻打这般坚硬堡寨,也并不那么简单。 乃至,七八万军,也并不能倚仗人多势众派上用场。 归义与雄州城极近,不过六七十里地,若是出得边境去辽之归义城,甚至不过三四十里。 七八万军,还有各种辅兵,乃至还有帮着运粮食的后勤辅兵,还有民夫,出雄州去,调度起来也着实麻烦。 行军之事,从来不能真的把大军裹成一团往前走,依旧还是要走路,走路,不免就有人在前,有人在后。 此时,苏武自己已然到了归义城下,却还有人手车驾才出雄州边境,七八万军,数万辅兵民夫与匠人,绵延去,三四十里之地。 为了确保每一部的编制不乱,各部是紧密在一起行军,各部之间,倒是不一定很紧密。 这也是防备敌袭之法,但凡有敌人来,至少保证每个部曲都能临时立马组织起来,形成有效的防御与抵抗。 苏武很小心,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他更也知道,虽然他是第二次成为这般巨大人数的主帅,但他心中时刻提醒自己,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 大大不同,上一次打方腊,方腊既没有骑兵来去驰骋,也没有巨大战船可占水道。 直白说,就是方腊从来没有掌控到过战争的主动权。 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辽人是有战争主动权的,辽人之骑兵,也是来去如风。 在哪里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辽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 甚至,也有选择暂时不跟你打的权力。 所以,苏武心中贯彻一点,那就是步步为营,前锋不要太走远,后军也不能太拖沓,走一步停一步。 就好比今日,就停在归义城外,停着等着,等每一部都慢慢聚过来,聚在一起,把营寨都划分好,井然有序,每一部都不能有一点乱象。 苏武自己也不断来回打马去看,到处去看。 大军已然过境了,想来辽人的探子也早已飞快往北去报,辽人迎战的军队,想来不久就会来。 十有八九,或者一定就是耶律大石,不会有第二个人,一想到耶律大石,苏武就精神紧绷。 到得归义城下,苏武反倒不急了,也是有意提醒自己不急,先把自己的人马都理顺,乃至也可以在归义城下耽搁一些时间,只要能打胜仗,时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只要苏武打了胜仗,那燕京城里的人心,才会起变化。 匠作营也摆开,该伐木伐木,该造军械造军械,木材不够,就从雄州往前运,这段路不远,还控制得住。 苏武也不断往外派出游骑,漫山遍野去撒,也生怕被偷袭。 只待各部慢慢就位,苏武也不知巡了多少路去,中军大帐,便再济济一堂。 既然已经出境入了辽国,这战争也就开始了。 中军大帐之内,那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许也还有不少人性里的私念,谁人都知,上一次江南剿贼,立功者,那是盆满钵满,加官进爵。 此番之战,更比江南剿贼的功劳要大得多,许一个功勋到手,那就是泼天之功,泼天的富贵,官职超晋也不在话下,钱财更是不必说,乃至青史留名,史书万代来载! 这般情况之下,可见在座军将心头是何等激动。 便也不必苏武多言什么,诸多军将早已来去热烈在谈,交头接耳…… 杨可世更是最着急,只看苏武一进来,才坐定,已然就开口:“苏帅,昨日末将请战,苏帅说容得再议,今日末将再请战,愿为先锋,攻城拔寨也好,先头探路也罢,末将从来悍勇,但有不效,提头来见。” 杨可世一说完,刘光世连忙来说:“末将也愿为先锋!” 杨惟忠便也来言:“若是攻城,末将先登,不克,可斩人头!” 武松岂能不说话?他自左右拱手:“诸位兄弟,不必多争,此番我京东军,愿攻坚克难!眼前小城,且让我等兄弟,先来一试!” 王禀其实有些“怯场”,不是他心怯,而是他资格有些不够,在场都是沙场老将,唯有他,年岁虽长,但其实资历却浅。 便是幽幽一语来:“若是苏帅愿用婺州兵,我等自也奋勇效死,不在话下!” 种师道看着在笑,也道:“好啊好啊,军中如此请战,岂不也是闻战则喜?军心可用!” 刘延庆也是笑呵呵:“众将如此愿战,好事啊,却是怎么打,用哪一部,且听苏帅命令就是……” 也是这归义小城,铺不开太多人,一两部去,足以围个水泄不通。 苏武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其实也有一种感觉,其实在场能说话的人,官职上,相差都不大。 乃至有些部曲看似人少,但主官的官职反而更高,有些部曲看似人多,主官的官职却也不一定就高出多少。 这大宋之军,就是这么多团长旅长聚在一起,谋这十万人二十万人的大战场,但这些团长旅长的“军衔”,却又高低不一,有些已经就是“少将中将”的军衔了,有些还是“少校中校”的军衔。 但他们之间,又互不隶属。 也好在,此番,苏武是帅,把这些人拢在这里。 也好比历史上这一战,童贯虽然也在,但他又并不亲自前线,前线要么是种师道,要么是刘延庆,两人虽然资历最老,但又让人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苏武看向左右之人,便也皱眉,有一种感觉最难受,就是不确定感,打方腊的时候,有一种确定感,但打辽国,苏武就感受不到这种确定感了。 苏武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这个说自己部曲必然悍勇,那个也说自己部曲,攻城必克。 乃至众人之间,也还互相打趣,甚至也叫嚣几语,当然也都是玩笑之间。 苏武皱眉思索来去,慢慢抬手。 便是苏武一抬手,众人话语一停,目光就聚来。 只听苏武来说:“大军皆当先在这归义小城之下停留三日!” 杨可世便是大为不解,立马说道:“苏帅,这般是为何啊?莫不是为了打造军械?我八万之军,数万辅兵民夫,岂能因为这么一座小小城池止步不前?而今正是良机,此般良机若不把握,白白坐失,那真是悔之晚矣啊……” 苏武便也问:“那杨将军以为如何?” 杨可世立马来说:“那自当分兵快进,留两部人马围困归义足矣,只等军械打造好了,破城就是,其余之军,特别是骑兵,当快步往北,兵贵神速,要的就是大军临城,拢共不过二三百里之遥,只要大军到得燕京城下,辽人必然惊恐万分,万事大吉也!” 这一番话说来,在场不少人,还真就在点头认可。 自是这番话是有点道理的。 刘光世也说:“是啊,苏帅在江南,那可是孤军深入,中心开,打得百万之贼抱头鼠窜,此番不过二三百里就到燕京,军中兵多将广,骑兵快出,直奔燕京城去,倒也无妨!” 苏武听着也还点头,这道理也对。 种师道倒是不多言,只看着苏武。 刘延庆眼神里,却也有一种热烈在憧憬,似乎也认可儿子所言。 苏武慢慢点头,也来问:“一旦分兵,骑兵快去,便是脱队而走,步卒之间,有人快有人慢,有人在前,有人在后,八万军这么一拉开,如此宽阔之地,辽人骑兵也是来去如风,换个位置想想,如果诸位是辽国军将,如何应对?” 众人当真立马也想…… 苏武也不等众人多想,便继续来说:“我若是辽将,手握百战哀兵,虽然人数定然不多,我只做一事,那就是在这拉开了的八万军中,先寻一部,只看哪一部最松散,就先快马而来,先与此部奇袭速战一番,若能得胜,军心必是此消彼长。” 如此一语去,陡然间,满场立马沉默下来,众人皆在思索。 便是杨可世想得一想,又来开口:“我军也有游骑,也有骑兵,防备着就是,他骑兵若来了,自就派骑兵去迎。” 苏武不是摇头,而是点头,却道:“此处乃辽之地也,一百八十余年不归中原,地形地貌,辽军了若指掌,我等虽有舆图,但其实并不熟悉,我在明,他在暗,防备敌袭,犹如防贼,再多是游骑,也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杨可世便又道:“苏帅,何必如此保守?昔日里,苏帅领兵,从来都是兵出奇招,此番却着实过于保守,就算遇了敌袭,在场诸位,哪一部不是久经战阵之兵?只管迎敌就是,只待稍稍一定,拖住敌骑,周近友军来援,反而还能大胜。” 想法说法,听到苏武耳中,都他妈对。 但偏偏苏武就是知道,野战对垒,就是没打过耶律大石,被耶律大石当狗揍。 苏武再看杨可世,陡然心中一念,是不是你?应该就是你,第一个被耶律大石打成了狗! 苏武摇着头:“按我之军令就是,全军就在归义城等三天,等攻城器械打造完毕,先攻城!” 不知多少人一脸失望,最失望莫过于杨可世,他在江南剿贼之中,其实立功不多,此时如此着急请战,岂不就是因为看着刘光世升了又升,看得苏武麾下那些以往名不见经传的人也升了又升…… 乃至一个昔日小小的校尉韩世忠,而今已然也是一州兵马都总管。 姚平仲那般犟头犟脑的人,也是升迁连连。 而今,正也是军中新人换旧人的时候,种师道种师中刘延庆王渊之辈,都是越发老迈,正是新一代人出头的时候。 杨可世岂能不出头? 杨可世还要来言:“苏帅,此番,当真过于谨慎了一些!” 杨可世,在苏武面前,虽然心中念想无数,但说话,还是不敢造次。 苏武看了一眼杨可世,便不多理会了,说不得这厮了,更也不能说自己是在救他杨可世。 苏武只管一语来:“军令如山,不容置喙,就如此来行!” 众人不多言,杨可世也无奈,不得多言,却多少有些垂头丧气,几个月前就等着今日大展拳脚,临了临了,一向用兵大胆的苏帅,忽然胆小如鼠了…… 就问,辽人有什么可怕的? 也不过一些散兵游勇、残兵败将在外,燕京城里满打满算,超不过三万来人。各处城池,少的不过几百人,多的也不过二三千。 便是再如何抽调,城池都不要了,又能聚出多少散兵来? 会议散去,众将各自归营,埋锅造饭,吃饭睡觉,虽然不是无所事事,但也真是无所事事。 小小城池就在眼前,真是入不得眼来。 都是久经战阵之兵,就这城池,这么多军队在这里,一人一口吐沫也给他淹了。 苏帅在做什么? 他在一遍一遍看着游骑送回来的军报,四处都无甚要事。 不急,苏武再次冷静非常,自我提醒,不急不急,也不必急着填人命,更要等大型器械造好。 只待第二日下午,燕京城里,皇城之内,军情已然就到。 李处温看到奏报,人也是愣的,宋军已然过境,兵困归义。 这显然与头前苏武与他所言,大相径庭,这刚说好的事,转眼就变卦了? 耶律大石就在一旁,便也就看到了,开口就骂:“宋贼可当真来得快,背信弃义之贼!” 只看一眼李处温去,见李处温眉头紧皱,甚至面容有些失色,耶律大石立马又道:“相公勿忧,我这就领兵去迎,只管死战!” 李处温看了看耶律大石,也是来说:“你就两千败骑啊……” 耶律大石更是面色坚定:“兵贵神速,我自领两千骑去,先打一仗,挫一番宋贼锐气,相公在京中聚兵,招揽一下忠义之士,我若先胜一仗,只管发兵,让萧干带兵速速来助我。若是我败了,自是一死,相公也就不必发兵了,只管守城就是,我自也与萧干交代清楚!” 萧干何人也? 辽国统治之下,很多民族,很多部落,草原之上自不用说,山林之间也是一样,但其中人口较多的,不外乎契丹人,汉人,乃至草原上的一些大部落,最后还有奚人。 萧干,奚人之王也,奚人在契丹麾下,也有数百年之久,俨然就是同族一般,萧干为大辽,那是不知打过多少仗了,出生入死不在话下。 此时,萧干没跑,耶律大石自与他信任非常。 奚人之兵,此时还有不少,连耶律大石麾下,也有不少奚人之兵,萧干身边,此时也还有不少。 李处温其实是反驳不了耶律大石这些安排的,他虽然是个宰相,但他无兵,耶律大石与萧干有兵。 他们只管要干,要死战,李处温便也只能点头:“那重德你一切都要小心,一定不要枉死,我等你回来!” 耶律大石点点头:“相公赶紧挑选宗氏之人,早早确定下来,拥戴登基,万不能等!” 说着,耶律大石拱手一礼,说走就走,脚步飞快,便是军情紧急,时不我待。至于到底选谁当皇帝,且看谁不跑,且看谁比较有一点名声。 耶律大石只管寻得萧干再说一番,连什么送别都来不及,耶律大石打马出城就去。 萧干倒是也再给了耶律大石一些奚兵,又多给了一些马匹军械。 萧干这边,自还要四处聚兵,招募义士,准备粮草,事情极多,这燕京城,军事动员能力,也着实不强了。 但青壮汉子,还是有不少,打不得野战,就上城头,上不得城头,就搬运东西,搬运不得东西,就劈柴做饭…… 这国家,许真要没了…… 不知多少人逃命去也,却也还有不少人,泪流满面,要奋力一搏。 也好比那南宋要亡,也还有十数万军民要随天子同死。 入夜…… 杨可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在转,左右都难以安定心神,只管往那种师道的营帐去一趟。 种师道当面,杨可世不免也是吐槽之语:“老相公,这一日多已经去了,大军已然入辽,十几万人,却在一座小小的城池面前屯着,便是敌人一千七八百,便把咱十数万人挡住了?这哪里是用兵的道理?” 种师道摆着手来:“你若信苏帅,就休要多言,他本也是善用兵之人。你若不信苏帅,那你更不要多言,他是你的上官,你若置喙颇多,来日少不得你苦头吃。” 杨可世点着头:“老相公,与旁人,我岂敢多置喙?这不是在老相公这里吗?就说昨日大帐之中,我那谋划,有何不妥?只管直扑燕京城去,岂不才是用兵之理?昔日里,那苏相公不也说吗?直扑燕京城,而今,怎就不扑了呢?” 种师道倒也皱眉,想得一想,说道:“许苏帅是在等些什么吧……” “等什么?等女真之兵先入燕京吗?”杨可世问。 种师道忽然叹息一语:“诶,你来意,老夫清楚,你是想让老夫去与苏帅说项,你回吧,老夫不会去的,老夫上阵,五十余年,旁的兴许不多知,但知一事,一旦开战,只能令出一门,万万不得令出多门!” “唉……”杨可世被说破心思,也不尴尬,只是叹气,又道:“这般打下去,等咱们到燕京,燕京城上就已经是女真之旌旗在扬了,到时候退军回京,倒也不知如何交代。” 种师道忽然严厉一语来:“你这话,只容得说这一次,出得这个门,只当你没说过,也算老夫为你遮掩一番,若是旁处再说得,你自吃你的苦头去!” 杨可世立马起身一礼,低眉来说:“老相公,我自省得,不多言就是了。” “自去……”种师道摆着手,却也皱眉,着实不知道苏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疑惑。 其实苏武还能卖什么药呢? 没有药卖。 苏武就是单纯不信任许多人,乃至对自己麾下也不那么自信,就是单纯知道,耶律大石勇得不可想象。 一旦大军走在路上行军,拖开了阵型,定然有人要挨打,若是耶律大石还选到了杨可世身上,苏武不觉得杨可世可以逆天改命,可以把耶律大石暴揍一通。 苏武也想试一试,能不能引耶律大石来挨打。 虽然,苏武知道,可能性应该不大。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先试一试。 等一等,耶律大石肯定很快就要来。 又过一天,军中依旧吃了睡睡了吃,匠人们忙碌非常,器械倒是也快,慢慢有那云梯车在高耸了,如今苏武麾下这支匠作,着实熟练非常,乃至许多关键零部件,早早也备了许多,比如铁制的车轴之类的东西。 又是一天,床子弩开始往前推,云梯车越多越高,轒轀车开始蒙顶皮,连石砲也开始架横杆。 一队游骑而回,马速飞快,却是鲜血淋漓,空马许多,骑士只有两个。 这队马飞速入营,一个浴血的汉子满脸是怒,奔进大帐,跪地就道:“相公,有敌人游骑,陡然袭击我等,就在西北边,二三十里处!” 军汉怒意在脸,是要报仇!他一队兄弟十几人,就回来两个,可见战斗之惨烈。 苏武眉头就皱:“多少人与你们搏斗?” 军汉答道:“二十来人!看起来也是游骑小队。” 苏武面色一紧,二十来人,虽然人多,也没多多少,即便打不过,当也不至于剩下两人回来,游骑本就不必死战,侦查而已,不必与敌人反复拉锯去斗…… 苏武立马在问:“敌骑是否精锐?” “悍勇得紧,从一处小林中忽然而出,打得我等措手不及,箭矢也准,冲杀也利,一时之间,反应慢了些,便是连栽数人!只待我等来反击,倒也杀了好几个。”军汉浑身是怒气,咬牙切齿来说。 苏武点头:“你速速先去休息。” 那军汉却还不愿:“相公,我再去,定要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苏武只管摆手:“先去休息,这是军令,有伤也治一治,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得令!”军令如山,不愿也无奈,军汉只管转头去。 苏武走出大帐,往西北望了望,他知道,耶律大石,来了! 下手狠辣非常,耶律大石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苏武外派的游骑。 苏武望向军营辕门之外,他也有预感,接着,一批一批回来的游骑,当都是损失惨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耶律大石这第一手,就是不凡,他要隐藏行踪,至少要让宋军不能确切掌控他的实时动向,清理游骑之手段,也当真狠厉非常,稳准狠。 埋伏袭击敌方游骑,这是苏武以往不曾遇到的,也是苏武以往没有用过的,学会了。 此必然也是耶律大石频频与女真大战而学会的手段。 苏武更是皱眉,他甚至感觉得到,远方,定有不少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自己。 兴许,耶律大石本人,就偷偷已经在周近暗处观瞧了。 苏武忽然一语来:“击鼓,聚将,议事,明日攻城!” (兄弟们,今日上首页大封推了,我提早更新,早早入睡,调整作息,努力加油!) (本章完) 第242章 岂敢如此胆大包天? 第242章 岂敢如此胆大包天? 游骑一批一批在回,每一队都或多或少都有死伤。 中军大帐里,自都是义愤填膺,杨可世便也嚷嚷来说:“在西北方向,只管派骑兵去寻,且大战一番!” 苏武却还是镇定非常,摆摆手:“去寻,怕是寻不到,寻到了,他人少,只管打马远遁,也不会与你来战!” 杨可世闻言,便是又道:“即便打不起来,也驱赶得他走远了去!” 苏武又是摇头:“不必,且让看着攻城,看他来不来救,会不会前来袭营。” “哦,原来苏帅是这般谋划?”杨可世倒是有些尴尬。 却看苏武又摇头:“但……他兴许只会远远看着,不会近前来。” 苏武正话反话都自己说了,说得杨可世愣了愣。 种师道便来问:“苏帅何以如此预料?” 苏武便答:“来将,名叫耶律大石,麾下兵马必然不多,但此人,豪杰之辈也!” “嗯?耶律大石?倒是不曾听闻……”种师道如此一语,辽也好,西夏也罢,乃至大宋,领兵的人物,真正上阵有过成绩的人物,三国之间,互相岂能不闻? 苏武解释一语:“青壮之辈,二十出头便中进士,乃翰林而出,与女真交战几番,互有胜负,在披甲百万之辽军中,锋芒初露!” “哦,难怪!”种师道点着头,却也一语来夸:“未想苏帅备战已至如此地步,这些消息,我等解释不知,却是苏帅都已然探听得清清楚楚,如此,老夫倒是更放心几分。” 刘延庆便也来说:“也难怪苏帅如此谨慎,若真是苏帅口中那豪杰之辈,自当小心谨慎。” 杨可世还是来接了一语:“辽国已然是大厦将倾之局,出得豪杰之辈也无妨,他再如何,麾下兵马不多,也难有什么大作为。” 杨可世这话,也着实不假,但凡耶律大石早生二十年,许真不一样,而今耶律大石,不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北有女真,南有大宋,耶律大石是万万不可能挽得住大厦之将倾了,此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为,所以,耶律大石只有换个地图重开一局。 但杨可世说出这话,苏武就皱眉不止,越看杨可世,苏武越是心有不安,越是心有不安,此时苏武便越是觉得要小心谨慎。 苏武开口:“明日攻城,哪一部愿先登?” 只看左右,所有人都在站起,皆是拱手来要说话了。 苏武抬手一压,止住众人话语,左右去看,开口:“这般,婺州兵多,一部即可围城,婺州兵先登!” 王禀大喜,起身一礼:“拜谢苏帅!” 众人不免也有些失落,苏武又道:“诸位不必多念,此不过一个小城罢了,往前去,还有涿州大城,还有良乡大城,更还有燕京雄城,到时候,可不是一部两部之事,当是勠力同心,人人有功,大功只看诸位本事了!” 苏武如此一语,众人才去了失落,便是这领兵之帅,也着实不是那么好当的。 却还是有一人失落不已,便是杨可世,他看了看王禀,又看了看苏武,心中着实有想法,他已经不知多少次请战了,每每都在人前,却就是请不到。 不免真想,莫不苏帅心中,当真是不喜我? 只待再议攻城之法,如何布置,每一队如何,明日什么时辰…… 一通布置之后,会议散去。 只待第二日大早,天不亮,火头军就开始埋锅造饭,天破晓,众军开始吃饭,吃个八成饱腹,开始出营列队。 虽然今日只婺州一部攻城,但各部皆有任务,各处列阵,严阵以待,乃至也还有中军,还有把守大营,都要准备。 苏武自就上了那简易将台,传令兵目不转睛盯着苏武去看。 只待苏武坐定,抬头看了时辰,把手一抬:“一通鼓。” 令兵在奔在喊,巨大的牛皮鼓一排而去,瞬间,空气都在震颤,震得人心都慌。 婺州兵早已准备妥当,匠作营的大石砲开始嘎吱作响,巨大的石块往那城头上抛去…… 弩手放出了那长枪一般的箭矢,绞盘不断在转,第二箭立马又去。 云梯车,马在拖,人在推,鞭子高高挥起,击打在马尻之上,马匹奋力拖拽着云梯车往前而去。 高耸的云梯车,那是一走一摇,嘎嘎作响,车顶四周,还有许多绳索垂向左右紧紧拽住,云梯车重心太高,若不如此,行路之时容易倒塌。 轒轀车倒是好说,铁甲军汉只管在里面快推,早早瞄准好了路线,奋力推就是。 弓弩手在后,神臂弓不断用脚去踩上弦,只看那城头之上,哪个露头。 简易的钩梯,搭上去,钩住城墙,铁甲军汉,便是附了上去。 一时间,檑木滚石无数,场面自也开始惨烈非常。 苏武目不转睛去看,看那军汉从高处栽倒而下,看那军汉被火油烧得满身…… 苏武面色如常,牙都不咬,只淡淡一语来:“加鼓!” 鼓声更密更隆。 婺州军汉们,更也是前赴后继而上,那王荀就在将台之上,在苏武身后站着,他自是在咬紧牙关,他父亲就在前方,他的父老乡亲更也在前方。 便是看得一个死伤,他便牙根加劲去多咬一下。 却看苏武,陡然转头往西北去看,他猜的,但他知道,耶律大石,定然就在那个方向,不远! 许带了十几个人来,许就是三五个人来。 苏武自然猜对了,西北不远,二三里地之处,一个草窠子里,耶律大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更是锐利,就看着眼前之景。 身旁,是他的亲信,名叫萧斡里剌,无数次随着耶律大石出生入死,来日,更会是地广万里之西辽重臣,耶律大石所有事,他都跟随在身边。 不是十几人,不是三五人,就两个人。 萧斡里剌在说:“这个宋人……这个什么苏武,明知有大批援军来,骑兵众多,何以还如此从容攻城?” 耶律大石也是无奈一语:“看来,这个假象骗不到他了,他已然料定咱们人手并不多,看来此人,着实难缠……” 萧斡里剌便是疑惑:“他西北方向的游骑折损不少,咱也不曾真露了面,他非主场而战,乃客地用兵,何以就能如此笃定咱们人手不多?” 耶律大石想得一想,便道:“一来知我等仓促,二来也是欺我大辽无力,聪明人,骗不了的……” 也可见耶律大石第一手,还有其他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隐藏行踪,奈何苏武不上当。 “林牙,那咱们如何应对?是不是当真打他一番?”萧斡里剌皱眉就问。 耶律大石紧皱眉头:“此苏武,看来不是犯险之辈……十万二十万之兵,却都围在一个小小城池之外,如此硬呆之策,想来是要步步为营,若他一直如此步步为营,怕是难了……” “林牙是要寻他破绽,想来总要露出破绽才是!”萧斡里剌也是聪慧非常之辈。 “那就等着……且看谁沉得住气!”耶律大石如此说着,但心中担忧不已。 其实,真按大战略而言,苏武反而是优势,辽国着实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了。 若是这么下去,步步为营,不漏破绽,一路打去,打到燕京城,那燕京城真就是背水一战了。 那时候,只看一个军心士气,坚守孤城,国破家亡,士气又谈何容易? 耶律大石不断去想,还能靠谁?一想逃去西京的天子,靠得住吗? 也想,女真最近,倒也不知是何动作,是不是也在往燕京去…… 或者……听得天子西逃,是不是该先去追天子? 若是如此就好了,女真大军先去追杀天子,那真是可以喘息一口。 耶律大石趴在草窠里,思绪繁多,杂乱非常…… 眼前在看,那宋军爬墙,也是悍勇非常,那攻城器械,着实也好,那高耸的云梯车,一旦靠的城池,上城如履平地…… 甚至似比女真攻城之法还要好…… 一旁萧斡里剌双眼充血通红,牙关紧咬,看着同胞奋战而无力,看着国土沦丧而无奈,牙关里挤出话语来:“城池怕是要破……” 耶律大石点点头:“走吧……” 萧斡里剌似乎还不愿走,他真期待能有奇迹发生,期待那城头之上,忽然出现无数铁甲,把宋人杀得个片甲不留…… 奢望…… “别看了,走吧!”耶律大石转头,慢慢往草窠深处爬去,草里也有锋利,割得脸颊生疼,耶律大石好似浑然不觉,只管不断去爬。 萧斡里剌也不舍之间,也转头来,慢慢爬在耶律大石身后。 城池在攻,有器械之利,不免也还是人命在堆。 那城墙之上,厮杀得惨烈非常…… 苏武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倒也不知是谁说的,燕云之民,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一旁坐的就是种师道,听来便是皱眉,他人老智多,似也看得懂许多朝堂之事,忍不住提醒一语:“苏帅这战事,开得太过轻易了些……” 苏武明白,这位老种经略相公是在提醒他,小心有人拿此事来诟病。 “前两日,不也教人发了劝降文书吗?”苏武这点小事还是先做了的…… “唉……这一点,怕是不足以说明我大军仁义……”种师道答道。 “老相公啊,若是那般束手束脚,这仗还怎么打?”苏武反问。 便是又明白一些,历史上这一战,就是这么束手束脚来打的,历史上的种师道,定是不敢像他苏武这般,把圣谕当个屁放了,把满朝诸公当个屁打了。 种师道脸上是担忧,又看了看苏武,一语来:“许苏帅有天子宠信,容得几分辩驳辩解。” 这一句话,就说到了差别上,种师道可没有而今苏武这般的天子宠信,也就容不得种师道有机会再去辩解辩驳什么…… 苏武只管一语来:“只管按照我的军令来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种师道闻言,看向苏武,一时当真心中大惊,这话在以往来说兴许可以,偏偏在这大宋朝,从来不闻此语,许这一百多年来,唯有苏武真敢说此语。 “好气魄啊!”种师道惊骇之下,唯有此语了。 苏武不言,只看那城墙之上,爬上去的宋军,那是越来越多,小小城池,一千七八百辽军,挡不住八万人的步伐。 苏武便是一语来:“备好钱,先拉到婺州军营寨里去,战罢就赏!先一人五贯,再来论功。” 说完此语,有时候,苏武也想,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种从唐末而下、五代而来的用钱打仗的局面? 苏武不免也知道,兴许一直要到天下鼎定之时吧…… 不免还去想,到底哪般手段办法,才能改变这种情况? 不外乎三策,只待天下鼎定了,军制要改,监察之法要改,先要确保每一个兵的待遇要提高,也要确保每个人的待遇能发到他的手中去。 第二,那就是教士兵识字,扩大整个社会的教育规模,甚至让所有人都识字。 第三,自就是政治思想教育,这个教育,不仅是对军队的,更也是对百姓的,许多事,是军民互相之事,百姓拥军,军人爱民,才能真正建立起来一支不靠重赏也能打仗的军队,更也还能长久的保持战斗力,不至于人亡政息。 任重而道远! 激战之声,慢慢歇去,城墙之上,处处辽旗在落,宋旗在扬。 小小城池,说破就破,一百八十年辽国之燕云,效死之辈,也不在少数,那奋勇惨死之辽军,岂不也是英雄? 苏武,打自心底里,对燕云之民,没有一丝一毫的偏见与歧视。 乃至,苏武在长久历史尺度上,他心里也极其认同此时此刻的辽国就是中国,此时此刻的契丹,就是中国。 城门开了,军汉们抓得俘虏也有数百之多,绑缚着在往外驱赶,自也仇恨,拳打脚踢不止。 苏武在将台上也有令去:“燕云俘虏,不可虐待,只待战罢,皆当放回!” 自有令兵要去传。 但苏武又补充一句:“此番之战,俘虏比人头多值一贯钱!” 苏武担忧很多事,掌控如此大局,一言一语,都事关重大,这多出来的一贯钱,是防止军汉们那种怕麻烦的心思,宁愿得人头,懒得要俘虏,这一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也着实是笔钱。 苏武并不担忧其他,因为俘虏只在得胜才有,鏖战之时,定然不会有俘虏之事。 苏武更知,此战,只会有一场苦战,便是真正面对耶律大石的时候,打完这一仗,苦战就没了…… 各军收兵,也派人入城去守,城池之内,衙门与大户,也当搜刮一二,但想来也不多,但这件事,苏武格外看重。 甚至专门往中军大帐去开会,与诸军传达,入城破城该如何,哪般房屋不必侵踏,哪般门户要搜刮干净…… 都是章程,还当让诸多谋士具体出个文书,发放各军,违令者,严惩! 嗯……此章程,不分契丹与汉! 该软则软,该硬就要硬,一视同仁。 来日,若是苏武还能掌控燕云之事,户籍之上,更要大改,契丹也好,奚人也罢,皆成汉民,蒙古人一百年后做的事,苏武提前就做,这般也真有利于眼前的民族团结。 只待一战而罢,便也要再开拔往北。 又到开拔之时,苏武心情又多了一些紧张。 哪部在前,哪部在后,哪部居中,哪部护送后勤辎重。 骑兵如何前后来巡,各部要压缩到什么距离。 苏武是事无巨细来谋来定,就为一事,不让耶律大石有一点点机会可趁。 此时耶律大石定然也急,急着要寻个破绽,如那草丛里的毒蛇,只想能上来咬上一口。 这一口若真咬到,还让他从容退去,必是士气大减,乃至,草木皆兵。 到时候,苏武麾下这些宋人自基因里带着的“恐辽症”,怕是就要发作了。 那杨可世,此时叫得有多凶,挨了一番痛打之后,怂得就会有多彻底。 包括刘延庆等人,皆是如此。 那时候,辽人的自信便会爆棚,他们想来也看不起南人,若是得一场胜去,那燕京城怕是更为难打,别看燕京城只有三万兵在守,那城池之内,青壮也还着实不少…… 便是历史之战,也证明了这一点,第二次伐辽,已经都打进燕京城里,燕京城里的女人都出来巷战了,宋军却还因为胆怯,导致功亏一篑。 转念来,若是苏武与耶律大石此战胜了,鏖战苦战而胜,也会给所有人带来无比巨大的信心,一百多年的“恐辽症”,必然药到病除,立马痊愈。 乃至面对女真,也该是一种比较自信的心态。 人与人,真正的差别,其实就在心中。 也可见,这一战,关系之大。 也可见,苏武此时,压力之大。 大军在走,步步为营,苏武军令,不断前后来回叮嘱告诫,乃至训斥,谁慢了一点,谁快了一点,都是不行。 乃至苏武的游骑,也收缩了许多,许多还放在监视自家各军行军情况,利于苏武那步步为营的策略执行。 苏武自己也未曾感受一些事,那就是他对指挥数万乃至十万大军的能力,已经越发熟稔,越发手到擒来。 涿州城,也不远,也不过百来里地。 大军在苏武的严苛控制下,走得很慢,整整走了三天才到。 这边,苏武大军有条不紊在安营扎寨。 远处,也不算太远,耶律大石的眉头皱起来就没松过。 依旧只是两人,耶律大石与萧斡里剌,依旧趴在地上,远远观瞧宋军。 萧斡里剌已然有些沉不住气,开口说道:“这般下去,涿州怕是也危在旦夕了。涿州一破,那苏武狗贼,定还是如此行军,不出破绽,难道就真不打了吗?就如此坐视苏武狗贼一路围到燕京去?真到燕京了,那真是大势就去多半了……” 耶律大石不论心中如何压抑紧张担忧,但话语还是镇定来说:“不急,再等,涿州城内兵多,有三四千之数,若是再加临时招募之人,好几千也有,城池轻易破不得。只要久战鏖战,宋贼定会露出破绽来!” “最好如此吧……”萧斡里剌有些垂头丧气,又道:“林牙,这苏武……真是良帅,他似真知道咱们心中所想,且如此臃肿之军,他也能掌控得这般滴水不漏,唉……若是当真不行,那就拼了罢了,死就死了,死了也好,咱这大辽,唉……连天子都跑了,咱临死,咱多杀几个,也算不亏……” “混账!胡言什么话语?便斩你狗头祭了旗去!”耶律大石呵斥就来,又道:“再说此言,教你临死都赚不到一个,越是这般时候,越要沉着冷静,若是你我都如此丧了气去,那你还在此处作甚?不若逃了去就是!” “林牙,我不是此意,我自不逃,死当也站着死!”萧斡里剌却又来争辩。 “闭嘴就是,总有机会,谁沉得住气,谁就有机会!”耶律大石厉声来说,却是心中哪里又那么笃定?真若去想,心中如何支撑?不外乎也想得与斡里剌一样,实在不行,那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既然不逃,唯有如此,撑住就是,撑到最后一刻。 那涿州城下,只待营寨当真立好,苏武反复打马去巡,巡得几番,才稍稍放心,这三日,苏武岂不也是提心吊胆过来的? 再又是中军大帐,众将来坐。 只待话语来去说得几番,那杨可世还是要来试一次:“苏帅,此番再先登,轮也该轮到末将了……末将麾下儿郎,早已吵嚷几番,若非末将压着他们,那真要生乱了……” 这是军中惯用的小把戏,要赏钱是这套说辞,没想到,请战也还是这套说辞。 苏武理都不理,只管黑脸一语:“城池不打,先待五日!” 杨可世两眼一睁,有一种不敢置信,此时军中木料也足,甚至许多小器械都拆着带来了,装起来就是,大器械打造起来,也不会慢。 怎么还要待五日? 满场众人,自也多是疑惑,连种师道也开口来问一语:“苏帅心中,可是有其他计较?” 苏武点头:“我心中自真有计较,这般,今夜我好生写一篇劝降文书,乃至也派使者入城去,好生与那城中之人劝说一二。” 苏武话语自不作假,城中之人,怨军郭药师。 郭药师在历史上,那是降了宋的,虽然后来又反复了,但这人明显可以争取。 只是郭药师此时此刻,又不好争取,一切在苏武的谋划下,都提前了。 宋辽燕云之战,第一战,大败,第二战,才取得了一些些成果,郭药师也不是立马就降,第二战才降,这厮是个审时度势之辈。 审时度势是其一,也是要价码的,不免就要讨价还价好好来谈,若是不战而城破,再好不过。 涿州治所之城,乃范阳,这里就是范阳城。 范阳何地?大唐重镇,安史之乱,安禄山,就是范阳而起,渔阳鼙鼓动地来,就是从这里去的大唐长安…… 苏武面前,是一座几百年来都很重要的军事重镇,高城雄城。 那城池内的郭药师与怨军,也是善战之兵。 这事得拖一拖,哪怕在场之人,都在想着赶紧攻城赶紧立功,苏武自还是要拖着来。 众人只听得苏武忽然对劝降这件事又这么上心了,不免也觉得意外。 武松等人倒是无所谓,反正都听自己哥哥的就是。 杨可世不必说,刘延庆也是一脸疑惑:“苏帅,若是这般计较的话,是不是拖沓了些?我……我着实也是担忧女真之兵先入燕京……” 刘延庆这话,是代表许多人说出来的,也是许多双眼睛期待地看着苏武。 苏武摆手:“我得密报,女真之兵不往燕京来了,往西京大同方向去了,往西边去了,正是去追那耶律延禧了,如此,我等自是从容许多。” 满场自又是大惊,种师道一脸不可置信来问:“苏帅当真有如此实时之消息来?” 显然,这着实有些不可想象,也如种师道所言,这是实时消息,除非苏武有亲信之人亲自在燕山之北盯着看着,然后快马飞奔从辽国官道穿越辽国各城而回,否则便不可能有这般确切消息。 若真是如此,那当面这位苏帅,为此战之谋划与前期准备,已然就是无以复加,超乎想象。 苏武正经点头:“然也,此消息定然不假!” 种师道再看苏武,拱手就来:“苏帅当真教人敬佩,打了一辈子的仗,唯有苏帅之手段最让人惊骇。” 种师道不知经历过多少主帅与上官,何曾见过如此之人? 苏武便不多言,眼神左右一扫,个个都是敬佩的眼神,苏武很满意,便也点头:“诸部就按此计行事,莫要再来多言!” 苏武显然也是故意如此,他要在所有人心中种下一个种子,那就是他苏武谋战用兵,手段之高明,无以复加,天下之人,皆不可及也! 这是什么? 兴许,这是一个震慑! 这个震慑将来具体会起到什么作用,且先不论…… 却是苏武,在身后远方,也有麻烦了,刚刚到得雄州是童贯与谭稹,正也对谈。 谭稹正在斥责,不是斥责童贯,而是斥责苏武:“攻城了?前方已然攻下了归义城?杀敌一千二三百去?怎么就攻城了呢?天子圣谕有言,能不打就尽量不要打,怎的这般快速就动手攻城了?那苏武,可是把圣谕放在何处了?这般若是传到京中去,那还了得?朝廷诸公与天子,岂不痛彻心扉?我大宋之仁义,天子之仁德,又置于何地?岂敢如此胆大包天?” (兄弟们,早更早更……) (本章完) 第243章 莫不当真是天要亡我大辽? 第243章 莫不当真是天要亡我大辽? 童贯看了一眼谭稹,却也并不开口说话。 谭稹只管再说:“枢相可万万不能不管束啊,要知这边境州府,乃至雄州,上下不知多少官员,此事想来定然会传到汴京去,我自不愿与枢相为难,也不愿与苏武为难,但有心人可多……” 童贯如此,才来开口:“如今,还管得那么多吗?谭相公可能管束?” 谭稹闻言一愣,便道:“枢相怎么可能管束不住那苏武?” 童贯笑了笑:“头前朝堂之事,你不知否?想来你也知道,他可有听我管束?” “那……那那当如何是好啊?他岂能这般大胆?难道他真不怕天子震怒吗?”谭稹看起来有些怕了。 童贯抬手来:“你莫要惊,我是正使,你是副使,苏子卿也是副使,天子要怒,我是首当其冲,然后是那苏子卿,最后才轮到你,你自也有话来辩解。真说起来,如今前线之权柄,皆在苏子卿之手,你我也是鞭长莫及了,而今呐,只要是胜了,只要是燕云拿回来了,大事小事,皆是好说,天子震怒,也是无妨……” “那……若是败了呢?”谭稹如此一问。 童贯便也有笑:“岂不正好,若是败了,我自罪责难逃,那苏武更是误国误民之辈,枢密院岂不正落谭相公之手?” “啊?”谭稹又是一愣,却是反应极快,立马来言:“枢相万万不可对我起这般疑心啊,如此大事,我岂敢从中作梗?数十万军生死之事,我万万不敢乱来,着实吃罪不起啊!” 童贯闻言,哈哈笑来:“你看,谭相公你这是想哪里去了?你岂是这般之人?” 谭稹连连点头:“是是是,这般之事,我万万吃罪不起,只管让苏副使头前用兵就是,胜了最好,胜了最好……” 童贯唏嘘一语来:“是啊,胜了最好……” 却是也想,谭稹虽然这般不好那般不行,但也还算有点操守,这朝堂有些人,兴许着实不如一个太监。 涿州城下,苏武亲笔书信刚刚送进去,书信里倒也不曾说的多少事情,多是礼节之语,也在问,能不能派个使节进城去与郭药师对谈一二。 书信到得郭药师之手,郭药师着实是一个高大健硕之辈,脸上横肉宽大,眼睛却又小,这般面相,按理来说,看起来定是个和善模样,其实不然,偏偏生得凶恶。 郭药师看着书信,一时之间,愣愣失神,只在思索。 苏武在城外也没闲着,只管把吴用召来。 吴用一到,便是躬身见礼。 苏武却是来问:“吴虞候向来善察,此时单独召你来,不若你就猜猜,所为何事?” 吴用当真就猜:“莫不是派下官要入涿州城?” “还真就是此事。”苏武也并不吃惊吴用猜得到,这般说动人心的事,也唯有吴用最适合。 吴用皱眉就想,然后也问:“下官斗胆一问,相公何以确信那郭药师一定会同意使者入城?” 苏武微微有笑:“这你不必知晓,只问吴虞候敢不敢走这一遭?” 吴用便是心中一横,面色一正:“相公从来算无遗策,既是相公笃定此事让我去,我自当去。” 岂能不也是试探? 对别人,苏武没有这么多试探,但对吴用,苏武总是有许多敲打或者试探之举。 此时,苏武自又欣慰一下,说道:“好,那就说说其中之事,我教你三件事,见了郭药师,就你如此说……” “下官牢记。”吴用侧耳来听,丝毫不敢懈怠,他虽然愿去,但也不是真不担忧,这种两军交战之事,一个不好,使者就当祭旗。 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句话传了不知多少年,但斩杀来使的事,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便是苏武之语,他是一个字也不敢落,只怕一个不慎,真祭了旗杆去。 苏武慢慢来说:“第一件事,先说而今局势,辽天子西逃,燕京城内之朝廷空无一人,群龙无首,女真大军已然就要到燕京城,再说辽宰相李处温,已然与我谋定,与其让燕京城落入蛮夷之手,不如与兄弟之国。” 吴用点着头:“这第一件事,下官记住了。” “第二件事,只要以城来投,军资一百万贯,立马送上,他麾下军伍,只管登记造册即可,既不遣散,也不编入其他军中,还留他手。” “下官记住了!”吴用只管点头来。 苏武继续来说:“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若是郭渠帅愿意以城池来投,大宋天子隆恩,封他为武泰军节度使,让他大军入驻燕京城,镇守燕京,为燕京府兵马都总管,另加大宋枢密院直学士!” “下官铭记,一字不敢改!”吴用再道。 苏武又道:“还有最后一语,一句威胁,如若不从,城下之日,怨军上下,斩杀殆尽。” “当真这般说?”吴用有些不解,客客气气不是挺好? “逼他一逼,此人本就是反复之辈,在辽国也曾叛乱,又得招安,最擅长讨价还价,若是只出价码,不逼迫与他,他自还想拖沓来去,求个高价,便不与他来这一套,一旦谈得不快,你莫要与他纠缠,出城就是,那就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城外立马攻城,如此再来逼迫。” 苏武话语,便是料定,叛国之事,在郭药师心中,其实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所以郭药师的症结,不是在于什么忠义,就是价码问题。 这人在历史上,也是先叛辽,后招安,再降宋,又叛宋,降了金,最后又被夺权,再获罪。 这般人,要拉也要打,不然,不好控制。 吴用却也来问一语:“相公,那下官把这几语说罢,可否自己再见机行事,多说几言?” 苏武还真点头:“要的就是让你去审时度势多说几言,最好兵不血刃。” “明白,下官明白!”吴用心中大喜,这是何等之信任? 果然,不得多久,城内回信就来,也是客气非常,请宋军使者入城去。 吴用自也就去,本还给他配了几个护卫,不想吴用一个人都不带,自己就往那城下走去,那城上放了吊篮,吴用上篮便入了城。 远方也有眼睛一直盯着这城池周近,即便再远,也看得到城池边上吊篮吊上去了城外之人。 萧斡里剌岂能不惊,立马就说:“林牙,不好不好,那郭药师昔日就是反复之贼,此番……莫不是又要反复?” 耶律大石下意识里就要反驳,却是话语就在口边说出,自是心中也觉得郭药师可能有反叛的意思。 耶律大石立马紧皱眉头…… “如何是好?”萧斡里剌急忙来问。 耶律大石已然心凉半截,只问一语:“如此反复之贼,是何人将他置于涿州重地?” 是啊? 这是谁安排的?谁干的? 萧斡里剌想了一想,说道:“昔日招安他的人,便是萧干。” 郭药师本是辽东饥民,女真攻打辽东之时,破城破家不知多少,致使辽东多是饥民流民。 后来朝廷为了与女真作战,便招这些饥民流民成军,取名怨军,就是怨恨女真之意,希望这支军队可以在战场上去找女真人报仇雪恨。 郭药师就是怨军之中一个军将,后来,仓促成军的怨军打女真自是连战连败,却也不打女真,反而攻陷了自家州府,许也是因为钱粮不济,许就是因为败战太多,越发不受待见与重视。 最后,便是奚王萧干领兵来平,最后是招安之法平了此事,着实也是辽人兵力捉襟见肘,不愿浪费在女真之外的人身上……无奈之举。 此时耶律大石想来想去,陡然也想明白了,昔日里,涿州可不是要地,敌人都在北方,把郭药师弄到涿州来,其实是放在大后方来了。 那时候防备宋人,也并不那么重要,郭药师这么一支军队,放在涿州,一来做了一个加强防备的架势,不使南边看起来是那完全空虚的模样,二来,也让郭药师身在燕云腹地,难以再有反叛的余地。 昔日这一子落在这里,一举两得,到得现在,便成了臭棋一枚。 耶律大石陡然一语来:“莫不当真是天要亡我大辽?” 话语里,无尽的悲戚在其中,本就是舍命一搏,却是连最后一丝机会没有,本还想着涿州坚城能拖沓宋军脚步,可以让宋军心急起来,急就要出破绽。 未想竟会是这般。 只听得耶律大石如此悲戚之语,萧斡里剌又来安慰:“林牙,许那郭药师也不一定真会反叛……许他让宋人入城,也只是拖沓之计也……” “哼哼……”耶律大石冷冷一笑:“只问如今这大辽,还有几个你我这般的人?” 这话说得萧斡里剌也是心头一凉……举目四望,天子都跑了,还能指望一个反叛招安之贼为国效死? 那岂能不是痴人说梦? “走吧,许也不一定完全没有机会,头前除了良乡小城,已然就是燕京,这涿州城若是真的不战而降,许也不一定完全是坏事,兴许宋人如此,还真会得意忘形起来,许也还有机会!” 耶律大石如此来说,可能是冷静下来了,也可能是最后的寄托,还有可能就是安慰身边之人,也安慰自己。 但有一点不得不说,豪杰之辈,往往就是这般素养,不到最后时刻,定不轻易言败,调整心态极快。 萧斡里剌,却依然是不信了,只道:“林牙,实在不行,咱们……也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去西京寻陛下去,陛下想来定也会想方设法再聚兵马,咱们这支骑兵,怎么说,也都是精锐悍勇,百战而生,许留着也还有大用……” 此时,耶律大石没有呵斥了,只是不言,慢慢转头去爬。 萧斡里剌,看不到耶律前面爬着的耶律大石的表情,也自是不知耶律大石此时,面色之上,悲戚非常…… 涿州城内,吴用几番话语,已然一字不差对郭药师说尽,此时只看那郭药师的表情细节。 还来最后一语威胁:“我家相公也言,渠帅若是不从,明日立马攻城,城破之时,怨军上下,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郭药师闻言就怒:“你这厮,好大的胆子!” 吴用自然知道自己此时该是什么表现,便是立马把头一扬:“许不是我胆子大,而是你不知我家相公兵威之盛!” “哼哼,你当真不怕死?”郭药师那本就小的眼睛,再起寒光一眯,杀气凛然。 吴用心惊肉跳之间,更是昂头挺胸斜眼看人:“我自一人来此,就没想着死活之事,死又何妨?还有你郭渠帅与数千兵马陪葬,史书之上,也有我浓墨重彩一笔,我辈读书人,求的就是个名垂青史,倒是你,若真是那忠义无双之辈,我也入不得城来,而今我家相公已然把价码开到这般无以复加之境地,你还待如何?” 吴用掌握了苏武话语之中的一个精髓,郭药师这般的人,拉了之后定是要打,不然,此事绵长难解,定要把人震慑住,事情水道渠成。 果然,郭药师那眼中寒光收了不少,却来一语:“适才试探尔,便是一个使者,都如此视死如归,如此,本帅倒也信那苏相公麾下之兵威了。” 吴用心中大气一松,却是面上只有不屑:“若是来日攻打燕京,你若建功,那天子说不好,也还有加恩,只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一句,是吴用临场发挥出来的。 却是这一语,郭药师果然面色之中,细微之处,稍稍有动。 吴用心中大定,一颗石头落地一半,但立马也知道,此时,倒是不宜多言了,只管用眼神盯着郭药师,上下扫视几番,当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扫视,好似能洞彻人心之感。 郭药师却也来说:“若是立功再加恩,可能加到燕京府知府之职?” 吴用立马一语而去:“你倒是说的梦话?燕京知府,在我大宋,那是相公之人所任,你识得几个字?写封奏疏,你写得清楚吗?” 依旧是不屑,更带鄙夷。 却也更还说:“我若是你,只管随着我家苏相公在枢密院行走,以军伍立足,南征北战多立功勋,如此不失权柄与富贵,若真得我家相公看重,得我家相公照拂,少不得你人前显贵,安稳一生。” 吴用在对症下药。 郭药师似乎真吃这一套,便是来问:“你家相公……苏相公……” 吴用抢来一语:“我知你要问何事,我家相公,二十四岁不满,已然是大宋军中第一,数十万军在握,这份圣宠,还需多言?” 郭药师一口凉气吸来:“倒是还真不知苏相公如此年轻!” 吴用满脸荣耀一语:“我家相公,天生贵胄之命也!命中注定乃风云人物,一代豪杰巨擘!天子也言,我家相公,文武无双,才华横溢!你若真得看重,哪怕是个降将,此生富贵不过信手拈来!” 郭药师却是眉头微皱…… 吴用立马又言:“你可知我出身如何?” “如何?”郭药师来问。 “京东水泊梁山之大贼!”吴用直白一语。 郭药师又是一惊:“你是受的招安?” “非也,我是兵败被拿!”吴用答道。 “啧啧……”郭药师上下一看吴用。 “好了,我自出城去了,与你多言无用!”吴用当真不多作纠缠,说走就走,往外直去。 却听身后一语来:“慢!” 吴用脚步一止,也不回头:“若是刀兵加身,只管来就是!” 郭药师几步往前就来:“还望兄弟帮我引见苏相公当面!” 这个引见,自不是简单的引见,郭药师只要开城,自能见到苏武。所以,这个引见有深意,是想要吴用帮他在苏相公面前多多说好话,把他好生来夸,也好教苏相公有个好印象,随后当真重视重用,倚为心腹。 吴用这才转头,微微一笑:“我冒死而来,走这一趟,自为公事,忠义在心,大事既是成了,生而为人,不免也有私念……” 郭药师立马就答:“省得省得,若是苏相公当真赏赐一百万贯,兄弟我麾下人手虽然嗷嗷待哺,但也愿挤出二十万贯孝敬兄弟!” “可不作假?”吴用还要问一语。 “只要拿到钱,定不作假,有违此言,天打雷劈!”郭药师赌咒发誓。 吴用点头:“嗯,那我先出城去,只待我再来城下呼唤,你便开城出门来!” “多谢兄弟!”郭药师躬身一礼。 吴用便再起步去,郭药师却还来先送,亲自把吴用送到城头,甚至亲自拉绳索,把吴用的吊篮放下去。 只待吴用回去了,自是第一时间去找苏相公禀报,事情巨细,竟是无丝毫隐瞒。 苏武听得也笑:“你当真找他要钱了?” 吴用便也笑答:“相公本也起自微末,当知道这般泥腿子是何秉性,此人本就是反复之辈,逐利无义之徒,越是这般做事行事,他便越能深信几分,心安几分。也是这般泥腿汉子,最是审时度势,越是对他好言相待,他便越是装腔拿调,越是对他鄙夷不屑,但凡实力在手,他自也就不敢造次,反而恭敬有加……” 这话,苏武想了一想,倒是真认同起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个道理,好似托人办事,只要人家收了好处,事主就会莫名心安许多,就怕人家不收好处。 乃至许多人性,吴用之语,也一句不差。 苏武便笑:“吴虞候拿捏人心之道,当真已是炉火纯青,威胁震慑之语,一句不多,一句不少,恰到好处,此番当真立了大功!” 吴用立马躬身:“还是相公高明,是相公先拿捏住了此人,才有下官再来施展的余地……” 苏武此时此刻,心中对吴用的认可,那是越来越多,这件事,吴用着实做得好,苏武便道:“若是他送你二十万贯,你便留个两万贯就是……” 吴用连忙躬身:“太多了,下官着实用不得这么多钱!” 苏武便笑:“那你用得了多少?” “五百……”吴用稍一犹豫,再答:“五千贯,五千贯足以!” 苏武此时,岂能不喜吴用? 吴用在苏武麾下走动得这么长时间,唯有此刻,苏武对吴用的满意最多。 “好,那你就留个五千贯!”苏武一语来。 “拜谢相公!”吴用躬身一礼,也问:“那下官何时再去城外呼唤那郭药师?” “不急……”苏武表情上有几分奸诈,摆摆手来:“倒是不必急迫,只待晾他一晾,让他先急上一急,让他有个担惊受怕,不免也是你在帮他费力上下打点,为他在我面前说尽好话,牵线搭桥,如此,待他真来了,我自待他若上宾一般,只待真要攻良乡与燕京城池之时,他也自当奋勇表现起来!” 吴用也接了一语:“还是相公高明!” 苏武忽然一语来:“往后啊,但凡有这些出使之事,皆付你手。” 吴用立马苦笑,先是来谢,心中自也是喜忧参半,这般事,虽然做成了之后收益极大,但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顺利的,一个不慎,许真就人头挂在旗杆上了…… 苏武又加一语:“不必担忧,只要兵锋壮盛,出使之事,自是无往不利!” 倒还真是这个道理,吴用立马担忧就去,实力为先,出使就好说,没有实力,那是求人,自家苏相公,也不是那求人之辈,更何况眼前,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来日当会越来越强。 嗯……吴用不免多想几分,来日,是不是有个封侯拜相? 想到这里,再看一眼自家苏相公…… 却看苏武陡然又是面色一板,吴用立马低头:“相公,往后这般事,下官都愿去!” 却是苏武莫名一语:“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念头。” “啊?”吴用心中一颤。 “去吧……”苏武手腕往外一弹。 吴用只感觉自己冷汗在冒,脊背在湿,躬身出门,快走快走。 只待出门去了,一口新鲜空气吸入腹中,才感觉身心一松。 这边,吴用与苏武之事,只是密谋。 那边,杨可世又寻到了种师道:“老相公,苏帅还当真派使者入城去了,即便真谈得一些什么,这般……” “这般怎么了?”种师道便问。 杨可世便真来说:“若真都是这般,兄弟们盼了许久的功劳,哪里还有啊?这几千里背井离乡而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苏帅不曾赏赐?”种师道又问。 “唉……那点钱,算得什么钱,老相公岂能不知昔日江南两浙平贼,连战连胜,那赚得多少钱回去?更何况将士们还等着功勋来加官进爵……” 杨可世真是一句不藏了,真急了,急不可待,最急莫过于无功,无功,正是新老交替之时,如何出人头地? 种师道又岂能不知杨可世这些心思? 只道:“你放心,有仗等你打的,就怕你到时候心思不定,来了功勋接不住。” 杨可世立马一语:“而今我麾下之兵,皆是精锐,兵刃甲胄军械,更也了大力气多有置办,就等此番,便是天大的功勋,我也接得住!” 种师道看着杨可世,一时也难反驳,便也知道,杨可世话语不假,不仅是杨可世,刘延庆也好,王渊也罢,乃至杨惟忠姚平仲,都是一样,这几个月,都在厉兵秣马等这一遭。 也听说,是头前,苏相公早早给他们露出了口风,众人岂能不是期待万分?这份厉兵秣马,众将钱财都不知了多少去。 种师道老了,只能来说:“莫急莫急,只待时机到了,该你的功勋,定然少不了。” “唉……我当真就是急啊!”杨可世是急得团团转。 种师道也就无言了,朝堂,军中,敌人…… 天子要仁德,诸公要仁义。 军中要立功。 敌人却也并不是当真强弩之末,也还有一战之力,周遭已然有敌人强军窥伺,那三四十万人口的燕京城里,定也在备战。 此局,复杂得紧,他懂得,便也能知晓一些苏武之难处…… 种师道不免也想,自己若是先军主帅,又该如何应对? 一时想来,不免眉宇深深皱到一处,此局若真在他手,似真难解。 至少,种师道知道自己没有苏武这个年轻人的那般魄力,天子要仁义,他若为主帅,定是不敢轻易违背,许此时,大军还在归义城下纠结不已。 种师道自也不知,若无苏武,他便当真该是此战军中统制,也会成为童贯手下最大的一个背锅侠。 随后第二番再伐燕云之统制,便轮到刘延庆了,刘延庆基因里的“恐辽症”发作,一世英名,自也毁于一旦! 种师道代入一番,想得许多,一语来说:“你自稍安勿躁,更不要去教人厌烦,苏帅自有定夺。” 杨可世是想来寻种师道支持的,毕竟七十二岁的种师道,在军中份量着实不同,已是第二次来了,不免又是悻悻而归…… (兄弟们,再早更,铺垫已完,下一章,开战!) (本章完) 第244章 末将百死!必克燕京城池! 第244章 末将百死!必克燕京城池! 涿州城头之上,郭药师已然不知在垛口之处望了多少次。 那城外之营寨连绵,一部一部严整非常,来去的游骑,一队一队,巡逻的步卒脚步严整。 再看那慢慢高耸而起的云梯车与石砲,还有那正在组装的床子弩… 郭药师岂能不急? 按理说不必着急,价码都接受了,就是谈好谈妥了,只待头前那使者再来呼唤一声就是。 但那个叫做吴用的使者,却是久久不来,着实让人费解,莫不是… 莫不是头前答应的过于容易,让宋人觉得价码开高了? 所以宋人后悔了?想要重新再开个价码? 这般事,在市井买卖里,倒也是常有之事,郭药师一时之间,不免有一种悔之晚矣,便想着头前合该多多拿捏几分,如此,也好让宋人觉得价码是合理的… 想着想着,郭药师又往城外看了看,这城外备战的场景热火朝天,那是一刻不曾停歇,心中又惊,便也知道,若真是那般拿捏来去,也怕宋人失了耐心立马就攻城了… 想来想去,不外乎是心中忐忑非常,七上八下。 脚步便也停不住,一会儿进那城楼里坐坐,一会儿又当垛口来看看… 等着等着,那使者吴用,终于是来了。 郭药师还在城楼内,几步奔出,便往垛口去,想的是第一时间回复吴用的呼唤。 却是脑袋又转了转,既是使者来了,那…那当不急,合该拿捏一下才是,要让那使者多呼喊两声,再多等等,如此,也好让宋人知道,他郭药师,可一点都不着急。 那使者骑着匹马,不紧不慢走来,到得城楼之下,便也开口呼喊:“郭渠帅!” 城头上一时还真没有人回应,吴用浅浅一笑… 便再喊一声:“郭渠帅,我回来了!” 城头上还是没有回应。 吴用脸上笑意更浓,笑得有几分玩味,只见他忽然勒马转身,马鞭一抽,大喊一声:“不好不好!” 呼喊之声一起,马蹄狂奔回头。 却看城头之上,郭药师大急,他本就在垛口之内躲着,便也连忙出来呼喊:“吴虞候,吴虞候,我来了!” 正在打马飞奔的吴用,倒是转头看了看,然后慢慢勒马,又回来了,近前来一脸疑惑问:“缘何喊人不得应答?我还只当你是反悔了,正要回去禀告呢!” 虽然这么问着,吴用心中在笑,这点小把戏,跟谁玩呢? 郭药师便也答话:“岂能反悔呢?我可一直在此处等吴虞候呢,适才我在城楼之内小憩,睡着了,一时不察。” 吴用点着头:“哦,原是如此啊?差点酿成大祸,那你开城出来吧,我家相公在中军大帐坐定了,等着你呢!” “来了来了,这就来,万万不敢让苏相公久等!”郭药师是一边跑一边喊。 城下吴用,满脸是笑,心中也笑,着实是开心,便也有一种成就感… 不得片刻,城门嘎吱在响,那郭药师果然就骑着一匹马出来了,随行而出之人,倒也不多,百十骑而已。 只待两人见礼寒暄,郭药师还当真有些紧张,毕竟没有与宋人打过交道,便也来问:“也不知吴虞候可有与苏相公说清楚我心向咱们汉人故国之事?” 吴用点头:“我可为你这点事绞尽脑汁,上下走动无数,与我家相公不知说了多少番,许多事啊,你也懂得,你既然已经出城来,便也不与你藏着掖着,头前与你开的价码,本是引诱,便也不知你人品如何,而今这价码可就当真作数了,你可知其中区别?” 郭药师闻言大喜,就问:“拜谢吴虞候!” 吴用摆摆手:“你可不知我是如何说的,便是你见了我家相公就知道了,他而今对你,那是信任有加,更也是期待期盼得紧!” 郭药师一颗忐忑的心自就去了大半,满脸是笑:“我对苏相公,那也是满心的期盼!” “那就快走吧,快些,当真不好让相公久等。”说着,吴用自也是把马匹再催。 进入宋军营寨,自正也是京东军营寨,郭药师左右去看,越看越是心惊,一队一队的甲士,近处来看,才知其中细节。 所谓兵威之盛,着实不是说假,器械之精良,更超头前想象,这般大军围城,许撑得住一些时候,但真去细思其中,城池怕真是守不住。 不免也有庆幸,只管往那中军大帐里去。 一进大帐,郭药师脚步陡然一止,便是大帐之内,诸般悍勇壮硕,那济济一堂。 再看来去,竟是个个面色凶恶,只管目光聚来,这场景,这气势,着实叫人心中一骇。 这是要做什么?要杀人吗? 郭药师心中乱想,却忽然听得头前有那爽朗之笑:“哈哈…果真是郭渠帅到了?快请快请!快头前来坐!” 郭药师自也看到了正中苏武已然起身抬手作请,便是心下一松,不是要杀人… 便也心想,众多军将如此来看他,倒也正常,多来一个分钱分粮分功勋的,还是个降将,岂能教这些骄兵悍将欢喜? 郭药师只管往前去,躬身一礼:“拜见苏相公!” “不必多礼,本是我汉家兄弟,又是如此义士,行此义举,当为座上宾才是,上座!”苏武再来作请,那情绪价值是给得足足。 就问郭药师,感动不感动? 郭药师还真感动,又是一礼来,再抬头,竟是眼眶里泛有泪光:“身为汉人,我生在辽国,长在辽东,自小被契丹人欺压,苦不堪言,便想着总有一日,一定要重回故国,战事大起,成了流民,招募入了军伍,便也不想为辽人卖命,也揭竿而起打破州府,却也是形势比人强,无奈受了招安,每日是盼啊等啊,终于把苏相公盼来了,从今往后,我郭药师,就要堂堂正正做个汉人,做个宋人,再也不受外族欺压!” 一番话语,说得郭药师是涕泪俱下,其情也真,其感也深! 听得苏武是……他妈的真会演! 苏武也演一演才是,便拉着郭药师的手,演个感动,演个相遇恨晚:“郭渠帅教人动容啊,此番话语,当禀到天子当面,我大宋之仁义,天子之仁德,闻听郭渠帅之义士,岂能不是感天动地?请!” 终于,苏武手上使使劲,让郭药师落座了。 郭药师还拱手与诸位见礼,更还去擦了擦自己那满脸的泪水,口中还有话语:“能坐此处,当真是我此生之幸事也!” 众人大多数倒是回了礼,场面上的事,还是要顾及的,苏帅的脸面,那自也要给。 哪怕是杨可世,也敷衍了一下,只是脸黑如水。 苏武开口了:“既然涿州已是皆大欢喜之局,那接下来,就要谋良乡,谋燕京,嗯…不若也先听听渠帅之谋,如何?” 郭药师立马拱手:“岂敢不谋?自是良乡燕京之事,无有我不知的,自当尽心尽力,以为投名状!好教众多兄弟知我真心!” “请!”苏武满脸的笑如同春风和煦。 郭药师点点头:“良乡无甚,两千兵而已,便是城中也多为汉民,无不心向故国,以苏帅如此兵锋,少则一战,最多三五日去,必然克之。” 苏武点着头,不多言,只听郭药师继续说。 郭药师便再来言:“但是燕京城防,着实不可小觑,如此大城,虽然只有三万兵马,但那城中契丹之辈,乃至奚人,还有草原各部在京之人,那都是心向契丹,其中悍勇者,定是不少,招募自也不难,困兽之斗,总有几分搏命之勇。最重要的是那奚王萧干,座下当真有不少效死之辈,还有一个叫做耶律大石的,也是凭借军功而起…” 说着,郭药师停了停,苏武也配合,便问:“既是如此局面,渠帅计将安出?” 郭药师便再来说:“若问真有什么绝妙大计,倒也没有,但兵事战事,有时候,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就好比此番,苏相公只管把大军屯在良乡城下,围困个水泄不通,作个攻城之势,在下熟知诸多道路,麾下也都是辽国旧民,只管疾奔燕京城,打个出其不意,乃至偷也好骗也罢,兴许那燕京城里一时还在混乱,防备不多,说不定能偷袭得手!” 杨可世听到这里,只管盯着郭药师去看,目光复杂非常,也去看那种师道,心中急得不行。 若真是这般成功了,这几千里背井离乡来,那真就成了白跑一趟。 杨可世再又去看苏武,别别别,可万万不能这么干,自家兄弟都嗷嗷待哺,怎能让一个刚刚投来的降将领去如此头功? 不想苏帅点头一语:“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郭药师闻言也是大喜,这事要是真成了,那他郭药师,岂不一站就立住了? 这般头功大功,独属他一人,便是大宋天子岂能不加恩? 荣华富贵,更不用说! 郭药师哪里还管得杨可世是什么表情?只管铿锵一语:“末将百死!必克燕京城池!” “那就仰赖渠帅为国立功了!”苏武如此一语,好似当真把大事托付在郭药师之手。 苏武知道,郭药师所言还真不假。奇袭而去,去骗去偷去袭,许还真能奏效。 但真得也不多,郭药师虽然在苏武面前话语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大大低估辽人的反抗之力,且不说许多男人,辽人连女子都会上阵,凭借郭药师那几千人,想把燕京城占下来,岂不痴人说梦? 当然,加上苏武自就不一样了。 但也苏武也还知道,耶律大石还在,定然还在周近,不把耶律大石大败一回,不把辽人的军心士气大败一回,辽人打自心底里,是看不起宋人的。 便是此时辽人上下,给女真人乞和可以,给女真人上表称臣纳贡也可以。但与宋人,从来不愿谈和,更别说乞和。 这也是一百多年来与宋人打交道之中,辽人基因里刻下的骄傲,哪怕最后时刻,还有这份骄傲。 若是不大胜一战,即便苏武大军入了燕京城,面对的依旧是很大一部分辽人老弱妇孺齐上阵的局面,也会是一场惨烈的巷战。 这与怕不怕没有关系,这事涉及很多问题,甚至不仅仅是死伤多少的问题。 而是涉及将来,人心,先说多了仇恨仇怨,其次,是来日统治上的问题,人家打自心底里瞧不起你,你统治他们,就越发艰难,总不能把人都杀光。 更重要的一点,外还有正是巅峰鼎盛的女真,人家心底里,瞧不起宋,但瞧得起女真,乃至不怕你宋,怕女真。 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不必多呀,历史上的许多细节,就说明了许多事,女真与宋开战,入燕云入得极其简单顺利,乃至如郭药师这般的辽国旧将旧人,不知多少人毫无负担就倒戈了,乃至当场倒戈… 不知多少人,第一时间,转过头来,就帮着女真打宋人,历史上的宋人,最后是以《海上之盟》的契约,用钱从女真手中“买”来了燕云,再丢失的时候,那真是快得不可想象。 人性深处,其实就是慕强的,便也都是这般道理。 战争,从来就是政治,政治,其实就是人心,眼前之局,麻烦得紧。 苏武若是不知这些,眼前只是战局,便也没有这么复杂,奈何苏武就是知道这些,越是知道,越是麻烦。 若是前事不做到位,后事遗祸无穷,苏武再如何,也不可能一直在燕云盯着守着,这些大宋本就不多的精锐,打完仗,更是都要回家,也不可能长期驻守在此,这是不现实的事。 换句话说,燕云到手之后,统治基础极其重要。 郭药师自是激动不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自不用说,不免也还频频对吴用投去感激的眼神,只管是吴用帮他说尽了好话,当面苏相公才如此信任有加。 也听得苏武再说:“那就先入涿州城,明日大早,往北开拔,大军围困良乡,郭渠帅率所部人马,且自己谋定进军路线,直扑燕京!” 众将起身:“得令!” 郭药师更是喊得最大声:“末将定当为我大宋克复燕京!” 众人喊完,郭药师立马躬身作请:“还请苏相公与诸位兄弟入城一观,看我麾下兄弟,是否精锐悍勇!” 这个程序还是要走,苏武自往外去,别的不说,先点一二千精锐,开始入城,倒也不必太多,也不必说什么。 到时候郭药师要带军往北,要去奋勇一搏,这一二千人,自是要守卫涿州。 至于城内钱粮之事,暂时也不急,到了嘴的鸭子,就不可能飞得了,此时若是动手去弄,吃相不好看,且郭药师还有面子在。 只待之后下来,郭药师的面子也就不多了。 看了一通涿州城,也无甚别样之处,城池都是这么个城池,契丹也好,奚人也罢,乃至汉人,其实分不出什么区别来了。 而今的契丹人,早已不是那秃瓢的发型,更也不是兽皮在身,穿着打扮,乃至风俗文化,与汉人着实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说的是燕云之契丹,往北出燕山,东北山林里,山林边,也还有契丹,那里的契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里的契丹也过得苦,真正过得好的,还是契丹贵族,还是契丹的达官显贵,普通契丹人,也就是普通契丹人… 第二日大早,大军自就开始再往北。 苏武依旧严苛管制大军前后,不露一点破绽给“草丛”里的耶律大石。 至于郭药师,他自己制定自己的军事计划就是,苏武并不多管,也只约定一事,只待郭药师当真进得去燕京城了,再来汇报,其实都近。 良乡去燕京,那真就是四五十里之遥,马力加起来,半日就能到。 援军去,自也就不会太慢,只要郭药师不贪功,脑子理智清白,第一时间稳住阵脚,第一时间来汇报求援,许这燕京城就真破了。 当然,至于郭药师到底会怎么做,苏武其实也有那么一点预料。 乃至,苏武也知道,最后的时刻,耶律大石与那萧干,必还有奋力一击。 所以,苏武的关注重点,还真不在郭药师,而是在耶律大石与萧干,郭药师是其次。 说直白一些,只要苏武当真正儿八经打败了耶律大石与萧干,那座城池的高墙,其实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且对之后的事情,都大有好处。 若是不能如此,那城池的高墙,乃至那城池里面的人,包括老弱妇孺,就都成了麻烦。 且看耶律大石与萧干是什么动作,这也很重要,他知道,耶律大石其人,在这种时刻,定然不会真的窝在一座孤城里慢慢等死。 他们定然会有动作,只是苏武不好预料,因为哪怕到得此时此刻,耶律大石依旧握着一部分战场的主动权。 辽人,还有一个有翻盘能力的将领耶律大石,也还有最后一支人数不算少的足以支撑一场翻盘的哀兵… 所以,苏武依旧谨慎非常,依旧压力巨大,依旧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这便也是一个大军主帅应有的心理状态。 这更也是负责,真正的负责,对自己负责,对麾下军汉负责,对这个极其重要的历史节点负责。 良乡城下,大军一部一部慢慢在来,安营扎寨,苏武再一次打马绕城来奔,这已然是惯例了,他一定要亲眼把城池周围的地形地貌都看个清楚明白。 围城,该做什么都要做,壕沟要挖,拒马要放,军械该造的要造,该组装的要组装。 巡逻,岗哨,游骑… 苏武时不时也会环顾四周,此时不再局限于西北了,因为耶律大石兴许并不在西北方向了,但他一定就在附近不远。 游骑出去,依旧时不时有伤亡而归,也给敌人游骑造成一些伤亡,总体而言,游骑之战,苏武知道自己是亏的。 原因有二,一来地形地貌,敌人更熟悉,且敌人是主场,更容易做那伏击之事。 二来,苏武麾下骑兵,与辽人这些百战败兵哀兵来比,其实战力还是略差了一些,这不说其他,说的就是个人的战力素质。 究其原因,其实就是苏武麾下骑兵,从未真正与一支强大敌人骑兵有过真正的交锋。 也可见,此时鼎盛的女真之骑,连连打败契丹的女真之骑,那些刚刚从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野蛮人,战斗力是何等的强横。 苏武得正视这些问题,不能当真自以为是,自大自傲。 但苏武也相信,自己麾下的兵马,还会有一个蜕变,只待此番。 良乡城在围,但良乡并不重要,郭药师那边此时才是关注重点,因为郭药师,是这最后一场决战的开始,是导火索,也是变局。 苏武在等,在等郭药师的消息,只要郭药师的消息一来,苏武就要有动作了,那耶律大石就要有应对了… 许都在等,都在等最后时刻。 苏武的游骑,派出得越发的多,乃至许多原本不是游骑斥候的兵,也当做游骑派出去,苏武只有一念,以人数来弥补游骑的劣势。 燕京城已然近在咫尺了,燕京大城,宽广非常,苏武不仅想知道城南边的情报,更也想知道北边、东边、西边是否有敌人在动。 敌人,有能力到处动,就必须去探去盯。 两军游骑之间的对抗,已然更是惨烈。 苏武在中军大帐里坐着等着,便是不断有来报,那一支游骑,又损失了几人… 直到围城第二天上午,燕青回来了,也是浑身浴血,急忙而入:“叔父,燕京西城有不少辽军出城来了!” 苏武也不先问燕青是否有伤,便问一语:“多少人?” 燕青无奈说道:“靠不近去,反正不少,却着实不知实数,许五六千,许一二万,大致如此!” 连燕青都带不回来确切的消息了,原因也简单,一来,就是游骑对抗下,并不能占到上风。二来,客场作战,着实不熟悉地形地貌。三来,燕京周近百姓之类,乃至江湖人物,人心在辽不在宋,着实没有情报上的助力,助力反而在对方。 昔日里,打宋江也好,打方腊也罢,哪里会是如此局势? 对外作战,与对内作战,着实不可比。 可见历史上那些名垂青史的领帅人物,特别是对外作战取得巨大成就的人物,其才能与能力,着实是不可想象的… 乃至以往,苏武虽然已经格外高看这些人了,而今再想,却还是小看了他们的能力。 苏武如今,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苏武皱眉在说:“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燕青也是皱眉来答:“往西去了,跟不上去,但定然还是要往南来。” 这是自然,苏武在南边,辽人肯定要南来,只是具体从哪里往南来,这是个问题… 显然情报着实不明朗,苏武此时才问:“你可伤了?” 燕青摇头,却也悲怆:“我并无伤,身上都是敌人的血,只是同行的兄弟死伤好几人去…” 苏武点头,一咬牙:“再探!我要知道,这支出城的人马,到底有多少!” 这个数目,显然事关重大! “得令!”燕青一拱手,二话不说,出门就走,疲惫自不用说,腹中还有饥饿,口中也干燥,只管出门去,寻得个水桶牛饮几口,灌了水囊,再去取几个面饼,换马再走。 不得多久,时迁打马也回,他身上倒是干净许多,并无厮杀血迹,只有风尘仆仆,因为他的任务不一样。 只听得时迁来报:“相公,那郭药师当真往燕京南城去了,马上就到城下了,那怨军,拢共有七八千之多,只是其中披甲精锐只在两三千人,许多人当是近来临时招募的…” “嗯,一直盯着,且看他是不是真能入城去,也看他什么时候派人来报!”苏武其实也很好奇,郭药师到底怎么入城去。 当然,真分析起来,许就是城池太大,而守城人手不够,那么就有重要之处,也有薄弱之处。 许郭药师真就知道薄弱在何处。 那就先让郭药师去搅上一搅… 许对耶律大石与萧干而言,郭药师也并不重要,打败郭药师也不是最重要的,哪怕郭药师进了这座昔日有三四十万人口大城… 生死存亡之局,最后搏命之局… 真正重要的,还是宋军苏武,击溃了苏武,回过头来,郭药师不过疥藓之患。 (兄弟们,复杂之局,兴许看起来有点累,我写起来也不轻松,但我是真不想写得过于简单爽快,是想把整个内在逻辑表达清楚…) (本章完) 第245章 速去速去,慢则生变! 第245章 速去速去,慢则生变! 燕京城,城墙周长三十六里,人口三十余万,此时此刻的燕京城,人口也还有至少十七八万之多。 燕京城外近郊之处,至少也有十多万临时的流民,便都是这段时间从燕京城内跑出来的人,显然,并不是所有燕京城的百姓都有能力随着天子耶律延禧逃到西京去。 更也有很大一部分人,若真离开了自己的家,出门去必然就要饿死。 国破家亡面前,何以越是普通人越是爱国呢?道理大概就是在其中。 此时,整个燕京城内外,都是一种纷纷扰扰的局势,到处都是乱糟糟一片。 皇城之内,却还有大事发生。 耶律淳,今年五十八岁,乃辽国宗氏,辽兴宗耶律宗真之孙,辽道宗耶律洪基之侄,天子耶律延禧之堂叔叔。 他还在燕京城里,他没跑,平常也素有名望,当过很多官职,爵位也高,已然到得大辽秦王之尊。 此时,他出现在了皇城之内,没有什么隆重非常的仪式,一切从简,穿上龙袍,戴上皇冠,便登九五。 直白说,此时此刻,大辽已然有了两个皇帝,一个是逃到西京去的耶律延禧,一个就是此时此刻正登基的耶律淳。 宰相李处温,正带着文武百官,也没有百官了,燕京城内但凡还有官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拉来,只管跪地山呼万岁。 改元建福,同时降下诏书,册封逃走的耶律延禧为湘阴王,至于耶律延禧是否奉诏,那也不重要了。 此事,便也是李处温与耶律大石,还有萧干等人商量之后定下的,虽然耶律大石不在城中,却也早已书信确立。 如此,李处温在内,耶律大石在外,大厦将倾,两人在扶。 一切从快从简,就今日,南贼已然就要兵临城下,本也还想着要弄点什么仪式来,只管是天朝上国也要有点架势,来不及了。 就此般,登基,临朝,直接朝会。 耶律淳年纪也不小,甚至也当过南府宰相,当过燕京留守,昔日里,也曾经有人撺掇过他谋反之类,他转过来直接把这撺掇的人给告发了。 他也不是那般拿不上台面的人,只管坐定龙椅,开口就是正事:“既然诸位推举与我,如此危难之际,我自也不多言,第一件事,所有燕京城内的衙差,皇城里的护卫,全部重新编练成军,城内四处还要再多加招募之处,能找到的兵刃器械,一应发放,男丁皆编名册,青壮者往城墙去守,年少者作为辅兵,年迈者作为后勤。” 李处温只管点头:“头前已然在做,但都是自愿招募,陛下如此旨意,那就再用强力!” 耶律淳很满意,便是又道:“而今,宋贼之军已然到得良乡,良乡怕是支撑不住,宋贼围城在即,而今之法,一面派遣使节往北去,去寻女真,以上表称臣求和,愿每年岁币以供。一面,备战南贼,定要上下一心,守住燕京城池,只要燕京不失,我大辽国祚便还在,才有报仇雪恨之机!” “陛下圣明!”李处温心中当真起了一些激动,许多事一对比,着实不同,眼前这个陛下,显然比头前那个陛下,要靠谱得多。 却是李处温也问:“陛下,若是皇城之守卫皆编入军去,皇城之守卫该如何?” 耶律淳一语来:“而今,城防为要,皇城之内,要不得那么多守卫,我……朕家宅里,本也还有百十人手,朕身边,就用这百十人手就是。” “偌大皇城,百十人手,怕是站岗哨都不够啊……”李处温是真担心。 “那就皇城各门处站一些就行了,其他的,就跟着朕身边走动,乃至宫中阉人,一人发上一柄兵刃,充当守卫!” 耶律淳如此来言。 李处温心中有感,叹息一语:“陛下……” 耶律淳大手一挥,只管继续说:“那些高门大户里,若是人还在家的,家中守卫与奴仆小厮,都要充招,十充其九,只可留一!” “遵旨!”李处温面色严肃起来了,那就这么干。 “散了去,时不我待,速速去办!”耶律淳大手一挥。 李处温便也不等,一礼之后,快步而去,文武百官连忙跟随,再去枢密院,而今官员议事,都在枢密院,还留下来的官员,都有了新官职。 只要你能尽心干活,这个是副宰相,那个是枢密副使…… 然后一通安排,赶紧去做。 皇城之内,耶律淳虽然登基了,却也一点都没有登鼎大宝的喜悦,皇城之内,人手都在往外调派,便是那后宫也不必多回了,只管吃住都可以在大殿里。 刚刚被封为德妃的萧普贤女,此时就在天子身边,其祖父与父亲,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昔日都是身居高位,乃至也是领兵之将。 萧普贤女,并非耶律淳的原配,也比五十八岁的耶律淳要小上不少,此时虽然不是皇后之职,但俨然就是皇后之尊。 她在天子耶律淳身边,看着天子皱眉唉声叹息,只管来说:“陛下放心,我大辽,不会亡,臣妾自幼熟知军伍,也敢百死!” 耶律淳苦笑来:“只有朕来护着爱妃的,哪里有爱妃来护朕的……” 萧普贤女却是一脸严肃:“臣妾小时候,父兄骑马舞弄兵刃,我也常随在左右!也能舞枪弄棒!” 耶律淳笑着点头:“好好好,只待真有南贼来了,只管让爱妃去迎敌就是!” 夫妻之间,正也对视,萧普贤女拢着耶律淳的手臂,脸靠在耶律淳的肩膀之上,耶律淳轻轻拍打了几下萧普贤女的肩膀。 说恩爱,也说悲哀…… 城内乱糟糟一团去,到处都是兵丁衙差在奔,四处拢着男丁,一团一团,也在到处奔走。 有人当真要与城池共存亡,有人哭哭啼啼辞别妻小,有人战战兢兢一脸呆愣,也有人贼眉鼠目好似想逃…… 也还有人……当真躲避过去了充招之事,小心翼翼避开人群,穿墙入院,正在偷盗…… 乃至,奸淫掳掠,都有发生……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喊杀之声,所有人都脚步一止,抬头左右去看,侧耳去听,南边,南边有喊杀…… 街面上的军官在大喊:“快,往南边去!” 随后脚步就奔,身旁的士卒也跟着跑,乃至许多青壮之人,手握刀兵,也跟着去。 只管往南边去,越近,喊杀之声越是真切,当真打起来了。 不在城门那边,就是在城墙某一段处,真有人翻上了城墙,城墙之上甚至都没有多少守卫与反抗。 只看得上墙之人直往城门处奔去。 那最近赶来的辽军,已然大急,军将在喊:“快追上去,万万不能让他们打开了城门!” 城下也在奔,城上也去追。 翻墙上城的人也多,城下四处赶来的人也多,一时间混战不止。 甚至有些难分敌我,便是袭城之人,穿着打扮上,兵刃形制上,乃至说话的口音,都不似南贼。 更也有人往枢密院,往皇城去禀报,飞快在奔。 消息到得枢密院,李处温便是大急:“是郭药师,大石林牙已然与我有过知会,说郭药师投敌了,让我在城内多加小心,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快组织人手迎敌,快去禀报陛下!” 便是话语喊着,李处温脚步也在往外奔,当真心急不已,枢密院外,还有一队守卫兵丁,四五百人之多,只管去呼喊。 要说李处温心思之复杂,实在难以言说。 一面与苏武暗通,谋那南附之事,一面又拥戴新天子,此时更是要奋力去迎敌…… 但真若去想他心中所想,其实也很简单,并没有什么复杂之处。 禀报之人入得皇城,天子与德妃,都就在大殿之中,只听得焦急禀报。 萧普贤女却是立马站起,当真来说:“陛下,臣妾这就去迎敌!” 天子耶律淳连忙上前一拉,一脸错愕来问:“爱妃,适才只是随口之言,你一介女流,何以去迎敌啊?” 未想萧普贤女一脸正色:“危难之际,陛下,还分什么男女?若真是国破家亡,若真是教那南贼打进城中来,臣妾又当受得何等屈辱?陛下,臣妾出身高门,世受皇恩,可死,不可辱也!” 耶律淳却是万般不舍,问来:“爱妃,你……你以何去迎敌?” “臣妾舞得动刀枪!”萧普贤女福了一礼,当真就要转身去了。 “爱妃……爱妃等等……”耶律淳心中大急,却是左右去看,便是呼喊:“来人,来人呐!” 人自是来了,来了二三十人,便是耶律淳身边护卫,上前躬身拱手。 “去,你们都跟着去!”耶律淳两手左右招呼不止! 萧普贤女更是目光坚定,只管点头:“也好,陛下保重,臣妾去也!” 说着,萧普贤女竟是把腰间裙带一解,把裙子当场脱在地上,只穿一条底裤,然后起步就奔,当真也算矫健。 二三十个护卫之人,互相对视一眼,竟也当真跟着就奔,甚至还有人拔出腰刀往前去送:“贵妃,你用此刀!” 萧普贤女当真接过,也喊:“在南边,往南去!” 众人穿过的是大辽又建又修长达一百八十年的皇宫,诸般殿堂楼宇,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地砖更是平整得一丝不苟。 那红墙左右,拱门在前,铜铆钉一颗一颗是那大门。 昔日里,这皇城之内,不知见证了多少契丹荣耀,东南西北,不知多少使者来此朝拜。 这大辽,一度当真地广万里,万国来朝,南国大宋,草原诸部,党项回鹘,高丽半岛,乃至倭奴之国…… 今日里,皇妃也在此提刀上阵…… 南城那边,当真打得是一团乱麻,怨军当真也算能打,特别是面对燕京这种富庶城池,更是悍勇非常。 那郭药师已然从城门而入,显然是城门已然被打开了一道,便也就进了瓮城,更是往头上大喊:“快,快冲过去,把瓮城之门也打开!” 城头上的怨军士卒,脚步更也飞奔,冲杀起来悍勇无比,只要把瓮城之门再打开,就是燕京城里,富庶非常,不知多少金银铜铁,不知多少美人娇娘! 郭药师之怨军,流民成军,吃了上顿就没有了下顿,以往也打破过辽国城池,发过一回财,但那一次,已经是好几年前了,从那以后,受了招安,被人排挤,日子也一直不好过…… 此番,渠帅说了,只要打进了燕京城,要什么有什么,抢什么是什么! 便是皇帝的妃子,皇帝的女儿,但有本事,也只管用得。 就看那城头之上要去开瓮城之门的军汉,哪一个不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只待片刻,瓮城之门当真就打开了,郭药师脸上全都是笑,他提着长枪,第一个冲进了燕京城去。 似也忘记了许多事一般……许也没有忘记…… 他只管带着人往那城内去冲,却就是不派人赶紧回头去报,宋军游骑,本也不远,只管去报那游骑知晓,那游骑快马而去,那苏帅麾下的骑兵,来得必然不慢…… 越过瓮城之门的那一刻,郭药师高兴地大喊了一语:“兄弟们,发财了!” 只看郭药师身后之人,那一个个喜笑颜开,立马就有人一马当先越去,右手第一件,就是城池收商税之处,只管去打砸那大门,冲进去,翻找。 郭药师继续来喊:“兄弟们,往前冲,冲到那皇城里去,那里面金银财宝无数,女子更是美貌!” 数千怨军,哪里还有不冲的? 呼呼啦啦在大道之上,往前飞奔,路过的房屋,便也顺手进去翻找一二。 辽军自也就在左右,更也上前来打,混乱非常,打在也打,抢也在抢…… 一时间,辽军自也还挡不住这般局面,便是来得仓促,各部各自为战,没有统一调度,更也没有阵型部署。 即便如此,辽军之奋勇,也丝毫不减,前赴后继在战。 人群之中的郭药师,似也感受到了压力,左右去喊:“兄弟们,不要贪恋眼前小利,往前冲,冲进皇城里去,冲啊!” 郭药师一马当先去冲,左右亲信之人,跟随也来,亲信之后,便是混乱不堪,甚至已然就有人用绳索绑上了女子拖拽在身后,便是下手最快,已然抢得一个在手。 只看大街远处,北边,也有许多辽人顺着大街往南来,穿甲胄的,穿衙差公衣的,不穿甲胄的…… 放眼望去,层层迭迭在来。 郭药师稍稍有些皱眉,却也脚步飞快往前去迎,要说郭药师不勇? 显然,他很勇,从流民之中脱颖而出之辈,岂能不骁勇? 几十步去,已然接战,一时间杀得是天昏地暗,喊杀震天,哀嚎四起。 郭药师的脚步,一时之间也奔不动了,那前赴后继来的人,郭药师已然不知亲手斩杀了多少个,却是心中依然有惊…… 情况有些不对,他不是没有破过城池,那时候,只管打进城池去,城内百姓,便都如绵羊一般,全部都是战战兢兢…… 今日这城池已然打进来了,本以为也会是这般,只要入了城池,便是狼入羊群,满城绵羊尽可欺辱搜刮…… 却是眼前之局,万万没有想到…… 不免也想,许就是这些了,打败眼前这些人,这硕大城池里,当是无人再敢反抗。 郭药师咬紧牙关奋力大喊:“兄弟们,杀!杀光头前这些人,整个燕京就都是你们的了……” 郭药师如此话语,以往不知说了多少次,好用得紧,昔日里反叛之时,攻打城池,就是这般话语,麾下之人,那个个如狼似虎。 今日亦然,只管这般话语,依旧奏效。 郭药师自也不知,竟是有贵妃之人,从北边也来,此时就在远处一二百步。 那贵妃萧普贤女,本只有二三十人在侧,沿路奔来,却还收拢了七八百号军民。 此时正在大喊:“我乃天子贵妃,代陛下亲征至此,大辽的子民们,契丹的勇士们,随我杀,杀光这些宋狗!家眷亲族,皆在身后,万万不可退!” 也不知几人能听得到萧普贤女之呼喊,但萧普贤女一直在呼:“护我家园,杀光宋狗!” 呼喊之中,萧普贤女更是往人群去挤,步步往前,一步不曾犹豫,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往后去看。 城池之内,有命令的,没有命令的,成群结队来的,三五好友亲眷来的,不知多少,皆往南城在奔…… 郭药师的脚步,早已迈不动了,他频频前后去看,口中呼喊之声也是不断:“兄弟们,弃了那些物什,随我冲杀往前!” 弃了什么物什? 身后之人,穿甲的不穿甲的,有人背着包袱叮当作响,有人拽是绳头绑着女子,有人身上挂着一大堆鸡零狗碎的东西,甚至有人把一口大铁锅背在身后。 那大铁锅着实不小,怕也不便宜,也值得好几贯去…… “前面金山银山有的是!”还是郭药师的呼喊,便也不知他的呼喊又有几人能听见。 此时的混乱,不仅仅是因为指挥失当,而是巷战就必然混乱,大街周遭,街巷小弄,到处都在打,七八千怨军,不知多少辽军辽人…… 没有什么排兵布阵,也不谈什么阵型如何…… 本已犬牙交错之间,越打越是犬牙交错,越打越是混乱不堪。 此时此刻的郭药师,终于真惊住了,真有些怕了,脚步不自觉在退,便也有军令在呼:“退,退到城门去,退到城头上去,退到瓮城去!” 他终于也“想”起来了一些事,知道应该要稳住阵脚,守住已经打开了的城门,守住瓮城,等待援军! 只待援军一来,再冲进城内,那自是势不可挡。 城外,自也还有宋军游骑,即便郭药师不派人来报,他们也凑近来看,自也看得到郭药师当真入城了,只管飞奔往良乡去禀报。 苏武,此时正在良乡城下大帐之中,不免也往北多看几眼,许多事,他有预料,他知道郭药师许真能冲进城池里去。 但苏武也知道,郭药师冲进去后,面对的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人心如此,辽人而今,可以降女真,但不会降宋。 这种事,着实也怪! 历史上,只待后来,女真远远追击赶走了耶律延禧,打光了辽人几乎所有的有生力量,再来入燕京,那是兵不血刃。 此时,宋人背刺来,即便郭药师带着降军,打进了城池里,燕京城内,那是贵妃都上阵,军民无数,巷战连连,打得是天昏地暗,依旧死战。 这种区别,怎么来说…… 虽然是有局势之区别,但其中,人心之别,竟能至此? 就好似苏武也知道,自己若也是轻松就进那燕京城,必然也是这般局面,城内辽人死战不降,也要打个天昏地暗去,胜……十有八九当也能胜,代价必然不小…… 之所以苏武还是让郭药师先去搅一搅,便是苏武从来不曾想过要让郭药师立什么头功首功,也不曾想过真要禀奏天子,给郭药师封一个什么枢密院直学士…… 郭药师,从来不好用,若是立功了郭药师,更不会好用,只有一败涂地的郭药师,那才会稍稍好用一点。 只因为郭药师这般的人,但凡有了点颜色,他就会灿烂起来,但凡有了点功劳,必然居功自傲,要钱要粮要官。 真到那时候,不给钱不给粮不给官,反而不好,苏武自己也骑虎难下,便是有功不赏,来日更不好收拢人心,燕云之地,将来有的是降官降军,郭药师若是不赏,怎么取信旁人? 燕云十六州虽然不是很大,那也是几十城池之地,汉人数百万之多,契丹人也有一二百万之众。 若是外无强敌,没有女真,这些人心之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但外还有女真窥伺,人心若不收,来日苏武与各军皆归,女真一来,不免又是个摧枯拉朽。 苏武如今,真说起来,也是心思越来越脏,昔日之苏武,只是个军将,今日之苏武,已然要弄政治,玩政治的人,如何能不心脏? 只待那游骑真回来禀报了,说郭药师冲进城池里去了。 苏武的大帐之内,有人惊喜非常,比如朱武,便是激动来说:“竟是真有此般惊人之事,相公,当速速派大军前去支援郭药师,一并冲进城池里去,大事定也!” 也有人满脸愁容,比如杨可世,但他不说话…… 却是吴用来说:“相公,不急,此事不急……” 苏武环看一圈,便去看种师道,也问:“老相公以为如何?” 种师道微微皱眉,却道:“苏帅心中,想来已有定计!” 那苏武就直接点头了:“还是要去看看,分一些兵马去看看,若是那郭药师当真冲杀入城,悍勇无当,那便需要援军,只管援军冲过去,说不定一战当真鼎定。” 种师道似乎有些意外,他五十多年的军伍生涯,作为旁观者,他一直看着这一路来,苏武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即便是行军,都是严苛非常,游骑令兵来去,便是把每一部都盯得死死,各部如何紧密,友军如何间隔,都是要求到了极致。 兵事上如此老辣之种师道,岂能不知苏武是在担忧什么? 他知道苏武在忌惮辽人还有一战之力,在忌惮宋军面对辽军天然的心理劣势,在担忧一旦露出破绽败了一阵,军心士气便要大减。 他也知道,苏武还担忧一事,怕辽人当真上下一心,军民奋力,一旦真的兵围燕京一时不克,那就是屯兵坚城之下,外面还有强军窥伺。 那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还是在敌人土地上作战,还有后勤辎重之难,还有敌人骑兵滋扰补给…… 诸如此类,如此种种,那当真就是艰难之局。 苏武一直在避免此局…… 一直如此谨慎的苏武,怎的此时忽然又要分兵? 种师道心中许多疑惑,却还是不开口,只是看了看苏武。 苏武迎着目光也来,他也知道身边这个老头,老辣非常,能看到许多事,朝堂之事,以及眼前战事……许多事,瞒不过他…… 苏武也不管了,只问左右:“何人愿去支援郭药师攻打燕京城?” 这话一问,武松都抢不过杨可世,杨可世飞快起身,手都还没有拱出去,话语已来:“末将再请战,末将愿百死,不破城池,提头来见!” 又是杨可世,种师道丝毫不意外,便是用膝盖想,也知道杨可世又要最先请战了。 此时,最后一个机会了,杨可世又怎么可能不请战呢? 再不抓住机会,只待燕云城池一破,这一战,哪里还有什么大功劳? 此时大功劳都被郭药师抢去了,二功劳杨可世岂能不要? 种师道只管去看苏武,大概觉得苏武还是会拒绝,便是不信任杨可世。 却是种师道哪里想得到,苏武竟然微微一笑,点头了,说道:“好,杨将军请战数次,我皆不允,若是此番,我还不允,岂不教军中兄弟真觉得我苏武有失公允?既然杨将军如此请战,杨将军麾下骑兵不少,只管快去,助那郭药师破城!” 杨可世大喜:“末将领命,这就聚兵,就去就去!” 苏武点头:“嗯,时不我与,速去速去,慢则生变!” 杨可世岂能不是转头快跑? 种师道心中大惊,连看苏武几番,苏武回头来,也与他微微点头。 却是苏武还有一语:“军令,各将皆归,各部做好战前之准备,着甲,聚兵聚马,随时应对战事变化!” 众人起身:“得令!” “去吧……”苏武抬手一挥,把众人挥退。 众人自也都回去准备,甲胄穿好,兵刃带齐,兵马都聚在一处,若是军令来,随时拉出去就可以走。 连虞候等人,也出门去,监察监督各部备战情况。 大帐之内,种师道没走,苏武也没赶他走,便是知道,种师道有话要说,避开人来说。 只待众人皆去,苏武落座,先开口:“老相公有话只管来说……” 种师道点点头,皱眉来讲:“杨可世此去,凶多吉少啊……” 苏武点头,不言…… 种师道继续说:“你为主帅,自是哪般军令,都是应该,老夫无甚……就是想知道苏帅心中,到底是如何谋划的……” 苏武稍稍有些犹豫,但又看了看种师道,便也开口了:“如此局势,总要破局,良乡城池一过去,就是燕京,我怕真到燕京,一时打不下来,坚城之下,外还有强敌,那局面着实就脱离了掌控,教人心慌不已……” 种师道点头来:“老夫知也,那就是要破局了,苏帅心中,破局之法到底如何?” 苏武也叹口气,说道:“杨可世,我当真不喜欢,但他毕竟是宋将,是我等同僚……” “嗯……”种师道点着头。 苏武继续说:“既然那耶律大石是在找破绽,我却一直不曾给他破绽,便是心中担忧,忧虑,便是不知哪里是破绽,也不知哪一部会是破绽,不知那耶律大石会怎么来……” 种师道心中一惊:“如此,苏帅是故意要露一个破绽出去?” “对,既然避是避不过去了,迟早要有这一番血战,与其让那耶律大石占据主动,躲在暗处随时出手出击,不若请君入瓮,如此好有准备,便也有了主动,便是他耶律大石来入瓮,事在谋,胜败在战,不能入那艰难之局,就当如此了,先一战而胜,哪怕还是面对坚城,至少后路与旁路,皆无忧也!” 苏武近来,乃至开战前,不知多少担忧,不知多少思索,想的都是此局,想得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 种师道心中也惊,原来杨可世,就是那故意露出去的破绽。 种师道便问:“莫非……一路来,如此谨小慎微,便也是与那耶律大石在谋划?” “是啊,不如此谋划,不如此谨小慎微,不若是拖沓来去,他耶律大石当也是谨慎之人,便也不会轻易放手一搏,这个破绽露出去,也怕他万一不来咬,此时此刻,再露出去,他必定要咬!也由不得他不来了,燕京城就在眼前了,他再不来,就没有机会了……” 苏武只管把耶律大石往最完美最强大的方向去想,料敌从宽。 种师道也在叹息:“那杨可世若不是这般频频请战,立功心切,想来也不会成为此番的诱饵了……” 种师道叹的是人,毕竟他与杨可世这个后辈,交情是有的,便也更知道杨可世想要什么…… 此时此刻,主帅定了计,种师道也知道此事何等重大,自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为杨可世叹一语去。 苏武也直白,点头一语:“本来想的是姚平仲,昔日里,剿方腊,姚平仲为中军,面对贼大军冲击,当真坚定不移,便想再用他,既然杨将军如此请战,频频乱言,那就杨将军去吧……” “若他万一败得太快呢?”种师道问。 “老相公,那杨可世麾下,不差……”苏武笑了笑。 种师道只能又叹:“唉……慈不掌兵啊,苏帅年纪轻轻,如此老谋深算,一计之下,如此伏脉……老夫自愧不如,老夫此番,该如何,还请苏帅军令!” 苏武摆摆手:“步卒之军,此番赶不上了,老相公麾下骑兵,已然编了出去,老相公如此年岁,也就不必真去打马冲阵,只待攻打燕京,再请老相公领兵冲杀!” 种师道点点头,问:“那苏帅是要亲自冲阵?” 苏武点头:“得去!更也当去!胜负在此一搏,决战之事,我自要去,一来是想那军心士气,我若亲自在,许多少有些不同。二来,此般决战,胜,我要在当场,败,我也要亲自在……” 现在智计谋略用尽了,一搏之时,苏武还有一句话没说,即便真是要败,苏武也要自己亲手败了,如此,无怨无悔了,是命,是天意! 种师道目光里起了几分慈祥,问道:“那苏帅什么时候领众骑出发?” “还当再等,要等到那耶律大石麾下游骑快马察知我众骑出营,回去禀报也来不及的时候,营中众骑才会动……” 苏武想得过于缜密,便也是把耶律大石想得极其完美。 完美到任何不对劲,耶律大石都会谨慎应对。 所以,才有头前苏武一直谨小慎微,慢慢拖沓至此,留给耶律大石的是不得不干的局面。 真说起来,也没什么,结硬寨,打呆仗。 战争之道,犯险之法,是在于敌强我弱,无奈之下,唯有一搏,所以只能犯险,只能兵出险招奇招。 敌弱我强,那就万万不要轻易犯险,就当一步一步来,步步为营,把敌人逼到角落,而自己不犯错,只要先保证自己不犯错,弱方敌人面对的局势,必然就会越来越危险。 但人们总是喜欢那种以弱胜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智商碾压,悍勇热血,乃至翻盘大胜之类的故事,兴许是因为那些故事更爽快,更让人高兴。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许也就是这个道理。 独行数千里的霍去病,几千年只有一个,苏武显然不是,苏武成不了霍去病,兴许可以学一学卫青。 大多数人,只记得霍去病如何骁勇敢战,却多记不得卫青在友军未到的时候,如何正面对垒而大胜匈奴。 此番之战,苏武一路来都打得呆,但种师道兴许并不这么认为。 就看此时种师道慢慢起身,与苏武稍稍一礼:“良帅也!老夫比不得你,是我大宋之福啊!此战,胜多败少,但愿杨可世能活着吧……” 苏武不言,只是起身拱手,如今他也是心思越发坚硬,身为主帅,自当如此! 苏武,自再也不是昔日那个领兵之将了。 (兄弟们,九千多字,慢慢想越写越多点,我努力中!) (本章完) 第246章 天佑大辽,天佑大辽! 第246章 天佑大辽,天佑大辽! 良乡以北,燕京以南,杨可世心中激动不已,正带麾下五千余人不断往燕京城赶去,其中骑兵七八百号,步卒四千来人。 最近一段时间,杨可世那可是了血本在准备,就是为了此番争一大功,如此好超晋几级,不说如何高升,往上看看,至少成为刘延庆那般,便也足够。 杨可世一边奔着,便一边也来喊:“兄弟们,前方燕京城里,郭药师已然打进去了,咱们当赶紧前去支援,只要冲进城中,天大的功劳也有咱们一份!” 左右之人,自也激动,马鞭不断在抽,马速也在加快,西北的马,甚至比苏武麾下的马还要高大健硕几分,跑起来着实是快。 便也有人来问杨可世:“将军,咱们这般奔,后面步卒可就跟不上了!” 杨可世也往后去看,微微皱眉,一语来说:“不怕,拢共四五十里路,步卒慢就慢些,就怕那郭药师顶不住辽人反击,又把城门失了去,骑兵只管随我快奔就是,只要当真占得住城门,便也是天大的功劳!” 也可见杨可世,这段时间当真是憋坏了,便是在他看来,那苏帅着实惧怕辽人得紧,打起仗来,过于保守呆愣。 那身边又说:“将军,这般前后脱节,怕是……不太稳妥……” 杨可世便是厉声一语:“你怎的也与那苏帅一般了?他自惧怕辽人得紧,打起仗来,好似娘们一般,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这是咱军汉的秉性吗?若是换个帅来,此时咱们只怕已然打进燕京城了!此时,那燕京城门都打开了,还待慢慢来行,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身旁之人自也低头不言,只管随着自家杨将军催马快奔。 也真如杨可世所言,燕京城那边,郭药师本人已然退到了城门之处。 七八千怨军士卒,有的还在城门附近的街巷里苦战,有的已然退到了瓮城之内,还有的上到了城墙之上,反正就是四处在打,一团乱麻。 只有一点是清晰明确的,那就是辽人之反扑,着实凶悍非常。 郭药师面色之上,皆是焦急,在城墙上到处去看,不断往城内呼喊:“往那边去冲,从那边台阶上城墙来!” 视线若是稍稍抬一些,城池之内,视野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奔来的辽人,甚至在人群之中,郭药师当真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举着长刀,正在振臂高呼! 若是左右看去,看城墙之上,左右两边远处,也有从城墙上奔来的辽人,呜呜泱泱看不到头。 郭药师心下凉了半截,赶紧转身往另外一边城墙去看,看的是城外,看的是援军,便是此时,城外哪里有援军的影子? 四五十里地,说远也不远,说近,其实也不近,即便急行军来跑,骑兵赶来,不顾马力,至少也要两个时辰。 甚至郭药师还不知道游骑有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去禀报消息,所以郭药师此时急了,开口又来喊:“快,派人速速去寻城外游骑,让他们赶紧回去禀报,就说我军已然占据城门,稳住了阵脚,请苏帅速派大军来援!” 亲信令兵,自是得令赶紧出城去寻。 若是真等郭药师这个时候再去禀报,一来一去至少三四个时辰,那真是黄菜都凉了。 至于郭药师是不是占据城门稳住了阵脚,这事也当两说,只看得那呜呜泱泱围来的辽人,披甲辈在前,那些衙差衙役之人在后,青壮之人更在后,已然是围得水泄不通。 上城墙的阶梯处,更是不断在挤,左右城墙,也是围来无数。 还有那贵妃萧普贤女,正也高呼:“把城门夺回来,把这些叛贼赶出去!” 乱糟糟中,慢慢有了一些秩序,便是双方开始泾渭分明,上不了城墙的怨军士卒,此时多被四面八方的人围杀当场。 一进城就用绳索绑拽到女子的怨军士卒,已然不知被愤怒的辽人砍成了多少截,许越是这般的场景,越是激起了辽国男儿的怒火。 那进得瓮城,上去了城墙的怨军士卒,粗粗看去,已然只剩下四五千人,此时,便就是被团团围住了一般,辽人不断冲杀而来…… 郭药师喊得是撕心裂肺:“守住,不能退,万万不能退,一定要守住城门,援军很快就来了!苏帅大军就在身后!兄弟们,马上就到了,顶住!顶住就是大功,要什么有什么,要钱有钱,要娘们有娘们!” 这喊声,也不知能传出去多远,只看得头前还激动不已入城去的怨军士卒,此时,大多都是满脸担忧,前后在看,左顾右盼。 所有人此时都知道了,这城池是真有不同,昔日里在辽东,打破乾州与锦州的时候,那只要城门一开,城外数万之民,上千的军汉,个个两股战战,满地跪的都是求饶之人。 如今冲进了燕京,这里的军民,竟是还敢反击而来…… 按理说,不该是这般啊! 满场怨军,心中与脸上,都有这般疑惑不解,大为不解…… 燕京城外,南边靠北的地方,七八里地之外,有一处半干的河道,低于平地的河滩之中,两千七八百骑,其中耶律大石麾下两千骑,还有七八百号是奚王萧干调拨补充,这些骑兵已然在此多时。 正是耶律大石在此蛰伏,最后的机会了,他还在等,等得是焦头烂额,等得是无奈非常。 再往西去十几里地,也是同一条半干的河道,还伏着一万余步卒,他们也在等,甚至都不知道在等什么,萧干就在那里,更是等得心乱如麻,却也要等耶律大石一个消息来。 耶律大石就伏在河道与平地的边缘之处,往南往东在看。 时不时有游骑回来,每次带回来的消息,皆让耶律大石心中更慌更乱,甚至时不时也有百姓打扮的人往这里跑来,说的消息,也多是无甚用处。 耶律大石最亲信之萧斡里剌依旧趴在一旁,满脸的褶皱都拧在了一处,只管来说:“林牙,还这么等吗?那苏武,不会露出破绽了,咱们得回城里去了!” 耶律大石稍稍犹豫,却也摇头:“回城里去与在这里,有何分别?在这里等下去,那是站着死,回城里去,那是躺着死!即便南贼当真围城,步卒可以回去大半,但咱们,依旧只能在城外,是袭扰也好,是劫粮也罢,唯有在城外,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唉……”萧斡里剌叹息连连,真已然就是到了绝境! 国家到了这般地步,是何等的可悲? 耶律大石更也来说:“但凡还有一点办法,但凡还有一点机会,我就不逃,死,许是命中注定!唉……你若要逃,你自去吧……” 萧斡里剌却是牙关一咬:“林牙不逃,我自不逃,我家小也在城中,我这般逃去,还活着作甚……” 耶律大石轻声一语:“我家小,也在城中!兄弟们的家小,许多都在城中……” “不逃,只管等,便是城池打破了,也当拼了去!”萧斡里剌,这辈子,跟着耶律大石,从未落后! 正待两人说着,忽然远处奔来一马,单骑独身,飞奔而来。 耶律大石也并不激动,已然不知多少游骑回来了,从未有过他想要的消息,其实已然有些麻木,也并不抱多大希望。 却是那骑近前之时,忽然大喊:“林牙,动了动了,宋人分兵了,有一部正在往北去燕京,七八百骑,四五千步卒,骑兵在狂奔,步卒跟在后。” 耶律大石猛然从河道低矮处跃起,往前狂奔就问:“可是当真?” 那单骑不等马匹停住,人就翻身落下,落地脚步趔趄一下站稳,飞身快跑:“当真,卑职亲眼得见,亲眼看到的!” 却见耶律大石也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舆图,脚步还未站定,舆图就摊开了:“指一下,在哪里?” 那骑士气喘吁吁,便往舆图来看,先看燕京城,再看良乡城,手指一点:“我看到的时候,在此处,奔回来大概用了三刻。” 耶律大石便是往舆图也指:“那就去此处,此处正好堵截住他!斡里剌,快,上马上马!” 身后斡里剌刚刚奔到,转身又跑,只管跑到河道旁一声大喊:“全军上马,快,上马!” 这喊声,岂能不也是撕心裂肺,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喊出去一般…… 耶律大石也还有军令:“速派两骑,去知会萧王,让他速速在后跟来!” 河滩之上,两千七八百骑,其中,契丹人,奚人,少数达旦人,少数汉人,少数谟葛失人…… 皆在上马,甲胄在身,长枪腰刀,有些人也备有弓弩…… 耶律大石更也上马,二话不说,打马就奔,这燕京城外的地形地貌,他太熟悉不过,他算得精准非常,那一部宋军此时在哪里,一会儿又会在哪里,该在哪里堵截。 良乡城外,苏武坐在大帐之中,一语不发,闭目养神,身旁诸多虞候与录事参军时不时来禀报一语,说着各部准备情况…… 苏武双眼不睁,却是气息进出并不平静均匀,便是心中正在翻江倒海,却在努力平复。 胜负也好,前程也罢,乃至生死,在此一遭了。 宋人百来年的恐辽症,也在此一遭了,几十年前,辽国只是随便在边境调动一下军队,就能让宋人岁币翻倍,接受屈辱纳贡之言。 一百多年之屈辱,宋人这恐辽之症,当真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许也不仅仅是恐辽症,是恐外敌之症,恐战争之症,都得治! 苏武身上已然着甲,手指轻轻敲打在膝盖的甲片之上,发出叮叮的声音,却是口中莫名来一语:“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一旁有种师道,听来一愣,便问:“苏帅此乃何处之诗也?” 苏武自己也愣,怎么脱口而出是这句?便道:“易安居士之诗!” 种师道点点头,便问:“易安居士好诗,男儿当如是也!苏帅此时心中可是有乱念?” 苏武点头并不掩饰:“稍稍有乱!” 种师道其实懂得,甚至他的人生经验里,有许多次的感同身受,便也出言来慰:“局势已然谋到这般大利之势,一战而已,战必鼎定,苏帅不必多忧。” 苏武不接这话,而是说道:“此时,那耶律大石当是察知消息了,当是动了。” 种师道也算了算时间,点头:“当是如此!” 却看苏武忽然双眼一睁,身形好似弹起,目光向前,头颅也正,脚步铿锵有力往外走去! 只待出得大帐,营帐连绵,四处都是穿好甲胄聚在一起的士卒…… 苏武先把夹在腋下的铁兜鍪往头上戴去,再正了正,放下铁遮面,铁缝之中只露出两只锐利之目,再又接过亲卫岳哥儿递来的一柄长枪,开口来喊:“击鼓聚兵!” 咚咚咚的鼓声,传遍四野,良乡城头,无数双眼睛往外来看,许是以为宋人是要进攻城池了。 却看宋人营寨,大批马队在奔出,马匹之数不止一万,骑兵之数,更在六七千之多。 有那轻骑,一人两马,有那重骑,一人三马。 呼呼啦啦,绕着良乡城池,直往北去。 随后,步卒也开始往外去,一队一列,源源不断在走,脚步并不飞奔,正常行军速度,不知要出多少去。 却是那大营之内,四周也还有那铁甲军汉在守卫。 如此,良乡城头上的辽人,反倒心下一松,不是攻城,不是攻城就好似如蒙大赦。 燕京城门,还在激战,那郭药师,前后看得不知多少次了。 城内的辽人,已然就冲进了瓮城,城墙之上,左右而来的辽人,更是越打越近。 城外,久久不见援军…… 郭药师心中悔恨不已,合该一开始就去求援的,此时援军还不来,定是自己心怀侥幸,也是自大,只以为当真只要进了城门,便是万事大吉,满城之人,满城之物,先劫掠一番,便是盆满钵满…… 如今再悔,却又能如何? 郭药师心态终于崩了下来,口中喊出一语来:“兄弟们,先撤出城去,只待援军一来,打破城池不在话下!” 他还是要说这般话语去稳定军心,便是郭药师自己也知道,麾下这支人马,唯有优势之时,便是悍勇无当,一旦军心稍稍一减,那真是……无以言说! 乃至军心,也从来只能用钱粮娘们来激。 此时局面,再不主动退出去,全军大崩溃必然就在眼前了。 许也只有苏武,早早料定是此般局面,因为历史如此,郭药师之怨军,袭破燕京城门,第一时间不是稳住阵脚与扩大战果,而是去劫掠钱财女子…… 这又怎么可能打得破燕京城?只能激着燕京城的百姓更加来反抗。 当然,这也不是郭药师能控制得住的,而是这支军队从成军开始,就是这个基因。 怨军,从来不好用。 怨军唯一给苏武带来的好处,那就是让涿州城兵不血刃而下。 郭药师军令一出,那败退之景,早已是争先恐后。 辽人杀红了眼,即便怨军出城去了,也有不少人往外去追。 那萧普贤女不得多久,就登上了城楼,竟也是她,第一时间下令:“城楼里定然有鸣金之物,快快鸣金,让众人都回来,莫要追了,先把城门关上,再把诸多汉子分到城墙上去守卫,快!也着枢密院安排人造饭来吃!” 刚刚第一天当上贵妃的萧普贤女,此时竟当真有将帅之姿。 左右之人,自也个个听令,不说二话。 这边,郭药师在败退,那边,燕京城南,十二三里之处,杨可世正也打马奔来,心急如焚。 他已然不知多少次抬头远眺,只想看到那燕京城的轮廓,此时,杨可世终于是隐隐约约之间看到了那座雄伟的燕京城池轮廓。 便是激动不已:“到了到了,兄弟们,燕京城到了,不世之功,就在今日,兄弟们,随我去立功受赏!” 左右之骑,岂能不是如狼似虎,乃至嗷嗷在叫,鞭子抽打马尻,越发用力,只恨这马屁是四条腿,而不是八条腿! 却是忽然不知谁人一声惊呼:“将军,西边……” 杨可世转头去看了一眼,当场一愣。 只看得西边轰轰隆隆不知多少骑来,轰隆之声在本就吵杂的马队里听起来并不大,但那扬起来的北地烟尘,着实不小。 杨可世愣是愣了,但反应也快:“迎敌迎敌,兄弟们调马往西,迎敌!” 这反应着实不慢,若是不赶紧把奔驰的方向调一下,只待敌人侧面冲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只当对头冲去,才是迎敌。 众人都在转向,却也有不少人起了几分慌乱,着实是那边越来越近的烟尘与轰鸣之声,预示着敌人来骑当真不少。 杨可世便也不断在呼:“兄弟们莫要惊慌,辽人早已一败再败,被人打得如丧家之犬,可见其战力之弱,此时辽人早已是国破家亡,更是不谈军心,此辽人强弩之末也,只管一战就胜!” 还真别说,这般话语连连喊去,杨可世左右之骑,还真就军心大定。 只管迎头就去,两方皆在狂奔,燕京冬日,无有雨雪之时,那烟尘奔起,真是遮天蔽日一般…… 近了近了,杨可世甚至都听得到对面军将在呼喊:“天佑大辽,天佑大辽!” 杨可世也当喊一喊:“杀啊!” 天佑大辽来了,两军相撞一处,钢铁洪流一会,激起的都是火迸溅。 耶律大石,乃至耶律大石麾下之兵,不知多少次这般冲锋而去,冲的是那完颜女真! 每一次冲锋,耶律大石都知道,许是要败…… 总是败…… 打不过,就跑,跑着跑着,过些日子又要回头去打,如此反复来去,每一次都败! 每一次! 不是大败就是小败,大败报到朝廷去,只说是小败。小败报到朝廷去,就是小胜,只管说杀敌多少多少。 这大辽万里之国,就在这小败与小胜之间,披甲百万之国,这百万兵就这么打没了,也打得国破家亡了。 今日,许又要败吧,耶律大石满身甲胄,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一枪戳去,戳下一个南贼之骑…… 今日,许还是要败吧…… 许也是败习惯了,耶律大石再挥长枪,再去戳……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马匹相错之间,那一个一个的敌人骑兵。 脑中什么都不想,只管下意识里手臂来去舞着长枪,每一次都是这么打的! 每一次,不论他耶律大石戳倒了多少个敌人骑兵,最后,还是胜不得。 只是以往都戳的是女真之骑,今日戳的是宋人之骑。 只管一路去,不知多久,也不知戳了多少下,更不知戳了多少人,眼前忽的豁然开朗。 耶律大石脑中也无杂念,下意识里左右去看,看的是自己身边之骑,看看有多少空空的马背,或者多少同袍歪斜在马背之上。 不多,还真不多……耶律大石一时心惊,连忙回头又去看,看看敌人有多少空空的马背。 耶律大石更是心惊不已,怎么回事? 他甚至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 身后背对着他的宋骑,竟然空去一半…… 不是耶律大石一个人在惊,是左右之人都在惊…… 萧斡里剌更是吃惊不已,甚至还有一种狂喜之感,话语极快:“宋狗,弱得紧,将军快快拢兵转向,再冲一阵,宋狗必败!” 这种狂喜,也是无以复加。 耶律大石岂能不也是狂喜?哪里还用得提醒,自是连忙左右呼喊:“聚过来,绕着奔,转向转向!” 那边,杨可世也是大惊,他不明白,不能理解,何以一阵冲去,麾下七八百骑,就剩下三四百? 岂能不也转头去看,那辽骑,竟是……多数端坐马背。 虽然辽军人多,但也不至于是这么一个局面…… 杨可世岂能不知辽军早已是一败再败,败得国家都要亡了的军队? 这般的军队,当也不该如此! 杨可世也不是新兵蛋子,他甚至比那苏帅的骑兵作战经验还要多一些,他至少与党项之骑有过小规模的战斗,党项之骑也强,但也不至于此! 瞬间,杨可世好似想起了许多事,小时候听的故事,半大的时候看的书,乃至市集里演的杂戏…… 说太宗皇帝北伐,说以往的杨家军将如何凄惨,说……说辽人如何强大,说那以往的萧太后如何穷兵黩武…… 都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杨可世不再回头了,只管打马飞奔去。 也频频去看身后,身后那辽军,转向了,来了,在追,追过来了…… 杨可世下意识里猛的一声呼喊:“快往南去,敌人太多,快去与步卒汇合一处。” 辽人在追,宋人在逃。 弓弦在宋人身后开始嗡鸣,箭矢飞快而来,叮叮当当射在甲胄之上,也插在马尻之中。 有那宋骑栽倒,不知被多少马蹄踩踏而去。 辽人还在追! 那辽将耶律大石在喊:“追上去,一直追!不要停,追到哪里都不要停,不要管马,只管把马力彻底跑竭,便换马再奔!马都跑不动了,便下马双腿去追!” 唯一的机会了,耶律大石知道,只看一事,也只期待一事。 冲上去,赶着敌人跑,再胜一回,再赶着敌人跑,如此,期待敌人一惊皆惊,一慌皆慌,一乱皆乱,一溃皆溃…… 期待敌人连锁反应一般的溃个不停,期待敌人一泻千里…… 这是唯一反败为胜的希望。 那就只能一直奔下去,一直追一直打,此时已然有一部敌人惊了在逃,就要趁这般之势,再搏一把! 历史上,不知多少战场,皆是这般败的,昔日里,百多年前,宋人也不知这么败过多少次,一部溃败,全军皆走。 天佑大辽,希望这次,依旧如此! “天佑大辽!”浑身浴血的耶律大石,也喊得撕心裂肺。 正也是胜了一阵,军心士气大涨,左右不免也跟着来喊:“天佑大辽!天佑大辽!” 追! 杨可世不知多少次回头看,只看得辽人追个不停,越来越近,只听得那弓弦之声嗡嗡不止…… 杨可世心中没有多少杂乱,只有这一时惊慌失措,只有这一时奋力快跑。 许也还有一念,只要跑到自己步卒汇合,稳住军阵,还可一战! 南边,良乡城北,有那六七千骑也在往北来。 苏武甚至也知道,此时前方该是打起来了,大概在什么地方打起来了。 更也知道,杨可世必然被打得胆战心惊,抱头鼠窜仓惶在走。 但此番,一直在暗处的耶律大石就在眼前了,苏武马上就能抓住他! 苏武身旁,有个年少军汉,正是岳哥儿,此时浑身甲胄,兜鍪在头,甲片遮面,看不到他具体的神情,却是苏武能看到打马的岳飞,浑身紧绷,好似上了发条一般。 苏武开口一语:“岳哥儿,稍后打起来了,你只管跟在某身旁就是,跟紧了,莫要掉队!” “得令!”岳飞一语答来,目光也转来看自家苏帅。 苏武竟还哈哈笑起:“如此千军万马来奔,当真爽快!” 岳飞本有些惊慌的目光里,陡然起了神采,一语再说:“相公放心,我岳飞,自不是胆小懦弱之辈!虽然是第一次上阵,也万万不会给相公丢了脸面!” “我自相信你!”苏武点头,是在勉励。 便也果然见得岳飞身形稍稍放松不少,并不似刚才那么僵直。 苏武不免心中也夸,这岳哥儿,当真是天生上阵杀敌的材料! 头前,十一二里地,那仓惶而逃的杨可世,终于看到了自家步卒,远远就在大喊:“列阵,快列阵!” 其实不用他喊,那轰鸣与烟尘,早早就是预警,步卒早已停了步伐在列阵。 刚才看不真切,众人多在猜测,此时看真切了,真真切切看着自家杨将军抱头鼠窜而回,那身后敌骑,追近了就掩杀捅刺,远处的就弓弦嗡嗡…… 自家杨将军身旁,去的时候七八百骑,此时奔回来,竟是只有二三百人了,身旁之马,去的时候,一人两马三马,此时早已也不剩多少。 杨将军是败了? 毋庸置疑,眼前就不是大败奔逃吗? 许多步卒,列阵当面,不约而同吞了吞喉咙处的口水,手中的长枪紧紧握住,甚至片刻就把手心握出汗来。 来了,说来就来! 杨将军回来了,自也不能用马来冲击自己军阵,只管绕着军阵去奔,想绕到军阵之后去。 那敌骑竟也不绕着去追,只管一头就往步卒大阵扎去。 瞬间,人仰马翻无数,厮杀就起,毫无空档,毫无征兆,毫无停顿。 那敌人快骑,如同利刃一般,瞬间切割皮肤,刺入血肉之中,前赴后继在冲在凿! 一如昔日苏武在江南,冲杀敌阵。 片刻之后,杨可世便到后阵勒马,终于算是歇了一口气去,立马大喊:“稳住,各营稳住阵脚,莫要慌乱!” 却见那辽骑入阵来,竟是势不可挡一般,锋矢连连在前,那锋矢之处,定是军将几人,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那辽将,好生悍勇! 杨可世刚刚松下去的眉头,立马又拧在一处,辽人有这般强军,有这般悍勇军将,何以还会在北边输得如此一败涂地? 杨可世自己许难以描述心中的一种感受,便是世界观都崩塌了…… 杨可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大喊:“稳住阵脚,各营不要乱不要退!” 喊声左右来去,一遍一遍,甚至杨可世脚步也在左右去奔,便是想更多的人听到他的呼喊之声。 可那入阵而来的辽骑,依旧在人群之中不断向前,凿阵之威,丝毫不减,马队入阵,如同针扎细…… 两千几百骑,竟是没有一个不是奋勇往前,许他们与耶律大石一样,输了太多,一次一次在输,一次一次在败…… 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胜利的感觉了,却是此时,面对南贼,打得当真是酣畅淋漓。 只管刚才军心一起,此时好似一种发泄与享受,不知憋屈无奈悲怆,此时好似全都得到的释放,都释放在眼前这些南贼身上。 好不畅快!!! 这些背信弃义之南贼,这些乘人之危的小人,该杀,如何杀也不为过! 只看那越来越近的辽骑,黑乎乎的铁甲,壮硕的大马,悍勇的军将…… 杨可世忽然感觉两眼好似要黑,黑了一下又明,此时此刻,一切,半点不由人…… 不知多少步卒脸上,都成了惨白惊恐之色…… 其中多也不是新兵,也算久经战阵,与党项人来去拉扯过不少次,南方平方腊,那也是打得轻松非常…… 却是这般老卒,此时当真也起惊恐,那入贼敌骑,当真挡不住,不免也回头看一眼,是不是该退了? 败战,老卒们也是败过的,与党项之兵拉扯来去,胜也胜过,败也败过…… 将军好似还有呼喊,还在呼喊稳住阵脚。 但这脚,着实稳不住,好似不由自主在往后,也不是主动的,但也不知是谁在往后,便也挤着后面的人往后去…… 军阵早已在乱,四千多的步卒之阵,让两千几百骑来冲,如何好稳?如何能一点不乱? 杨可世奔来奔去呼喊,双眼也黑了又明,此时多少有些疲累,站在阵后,心中五味杂陈,只看那入阵辽骑,当真就要近他的面前了…… 杨可世左右去看,哪里还有一匹力壮之马? 快上马,再不走,怕是要死在这里! 若是死在此处,还谈什么功勋在身超晋官职…… 何以至此? 杨可世恍惚之间,一边在翻身上马,一边心中起了疑问,何以至此? 上马了,勒缰绳,转身,好似都是恍惚间下意识的动作,走,快走! (兄弟们,正反来写,便也对得住这段历史的真实场景!) (本章完) 第247章 再战,再战许宋军就溃了! 第247章 再战,再战许宋军就溃了! 只看那两千数百辽骑,在四千人的步阵之中如雷击斧凿一般,那四千多步卒,乍看起来,甚至不如两千数百骑兵来的多…… 那高头大马上的骑士,聚在一起,看起来就庞大得紧,那骑兵前锋是针扎细,呜呜泱泱尽皆入阵之时,便如石磙碾磨。 这些宋兵,何曾真又打过这样的仗?何曾真被这般铁甲骑如此碾压过战阵,也说近些年的西夏与宋之战,早已不成这般规模,只是偶尔边境摩擦来去。 杨可世其实真吓到了,从带着七八百骑第一阵与耶律大石遭遇,就吓到了,直到此时,更吓得不轻,他打马转头去也。 不仅是他,早已有那步卒转了头,着实打不赢,也不可能打得赢,许多军汉,有那奋死之心,却是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人力有穷时,步卒面对铁甲骑兵,在没有真正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也没有心理优势的情况下,何以能胜? 在溃,在败,脚步不断在奔,并不都往南跑,而是四散而去,便也知道,只有分开来跑,敌人骑兵才不好追击掩杀。 杨可世自是一心往南跑,左右还有二三百骑,只管往南去,他也知道敌人定然会来追他,南边还有大军,那里才是安全。 耶律大石浴血在前,击溃当面之敌,他也并不显得如何欣喜,面色之上依旧是一股子急切不已,只管呼喊:“追,再追,一直追!” 显然耶律大石也知道,就眼前这点胜利,并不算什么,并不能反败为胜,还得一直追下去,追到宋人心惊胆战,追到宋人全军大溃,才算成功! 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第一步先做到了,已经抓到了一半,以往的故事里,宋人最是喜欢一溃皆溃,希望这一次,也是如此! 天佑大辽! 那眼前左右奔逃的宋军,耶律大石自也没有时间去追杀,乃至路旁不远的宋军,他也来不及去追击,只盯着头前打马的那些人,那些人才是主要。 那些人的惊慌失措抱头鼠窜,才更重要。 甚至杀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把人都杀光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越是许多人带着无比恐慌的情绪逃去,才越有意义。 耶律大石心中甚至有某种祈祷,就好似那天佑大辽之话语,祈祷着宋人这一次,一定要溃,一泻千里之溃…… 一边在奔逃,一边在追击,华北的广大平原之上,这般场景其实以前就发生过,那一年,大宋的皇帝赵光义带领大军北伐燕云,大败,逃出了一个名梗,高梁河车神,被人笑去一千多年。 宋人在这片土地的战场上,如此奔逃之景,自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大小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只是没有一次,如此靠近燕京城。 杨可世不断回头去看,已然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哪个时辰。他跑得最快,他甚至比麾下之人都要跑得快,只因为他座下的马匹,马力最足。 身后的辽人,却稍稍有了停顿,那耶律大石在喊:“换马换马……” 众多辽骑,都在换马,最后一匹还有余力的马了,耶律大石看着远方,心中还有担忧,一定要坚持到良乡城下,一定要坚持到宋人聚兵所在之处。 杨可世也如此在想,一定要坚持到良乡城下去,这条命可万万不能折损在此。 空中辽人的箭矢慢慢不飞了,想来也是箭囊空空…… 身后辽骑之轰鸣,依旧很近,乃至越来越近,就好似此时此刻,辽人的马力,比宋人的也好上一些。 频频回头的杨可世,麾下之骑,自也是越来越少,身后辽骑,就在四五十步,他心中莫名有了一种绝望之感…… 莫不此番,当真就要死在此处? 却是这时,他心中陡然想起了那位苏相公,也想起了苏相公这一路来的谨小慎微…… 怎的到了最后,苏相公不能再谨小慎微一下?不知多少次请战都不允,怎么就应了此番请战之言? 若是苏相公不应,当也不至于此…… 再回头看一眼,那辽人领头之将,也不喊什么收降之语,只管是闷头来追,那辽人之马,似也马力渐衰,怎么还在追? 苏帅在何处?良乡城怎么还看不到? 陡然,只去想要远眺良乡城池的视线里,忽然也看得前方尘土飞扬,杨可世大喜,口中就呼:“援军,援军来了!” 左右之人,自也喜出望外,奋力再催马,也有人接话:“是援军,定是援军!” 后面,耶律大石也是大喜,刚才还怕马力支撑不到良乡城下…… 也担忧那宋军在那营寨之中并不出战,不免又是对峙之局。 此时,看得远方尘土,宋人竟是自己出了营寨,还主动往北来,那再好不过,马力也还有余,只管一战! 耶律大石左右来言:“兄弟们,再来一战,便可大功告成!” 萧斡里剌,也是激动不已:“冲上去冲上去,一股脑冲上去,击溃宋狗!” 两边,都只管狂奔! 远处,还有一二里地,苏武也在最头前,游骑刚刚来报,前方有辽骑在追宋骑。 苏武却并不奋力催马,已然赶到了,这耶律大石必然不会跑了,暗处里的毒蛇,终于是抓住了。 主动权已然在手。 苏武甚至稍稍放慢了马速,左右开口:“鲁达、韩世忠、林冲,带所部往右撒开。其余人等,随某往左铺开!兄弟们,已然到了决胜之时,我自不退,死战不退,此战,定然要胜!” 众人就在身边,呼喊就起:“愿随苏帅效死!” 这已然是上阵惯例之呼喊,京东军在呼,连呼几声,便是连西军之骑也在呼,六七千骑,有轻骑重骑,轻骑在后,重骑在前,皆在大呼。 众骑左右铺开,长枪在手,长刀在腰,肃杀之气就起。 苏武不知耶律大石与那些百败辽骑,到底是何战力。 但人,终归是一双手脚一个头颅,只管死战,苏武死战,武松就会死战,韩世忠也会死战,林冲荣呼延灼,都会死战…… 再看身旁岳哥儿,定也会死战! 人生所有,去日来日,就这一遭了! 苏武那铁兜鍪之下的脸,左右颌下,肌肉鼓胀,便是牙关在咬! 轰鸣之声,好似已然响彻环宇,耳边,再也不闻其他。 马匹疾驰,带着华北烟尘而起,自汉唐之后,金瓯有缺,中国不一。 已然能看到杨可世了,他还在奔命,更也看到辽骑了,辽骑更是如狼似虎。 近了,再近。 眼前杨可世,竟还不收马,还在一力狂奔。 苏武身旁有范云,便问:“相公,头前有自己人!” 苏武不管:“冲就是!” 范云点头不语,只管再催马,奔到自家相公前面去,把自家相公挡在身后,向来如此! 岳飞似也在学,也往前奔。 马自会避让,但如此紧密之阵,冲撞在所难免,此时此刻,岂能还顾得上杨可世那二百人去? 但凡去顾,这冲阵的势头必然受挫。 头前不远,耶律大石也深吸了一口凉气,不免也是眼前场景,山呼海啸而来,皆是宋骑,宋骑之多,远远超乎了想象! 耶律大石心中之祈祷,自不用言,口中呼喊来去:“兄弟们,自古南贼最是懦弱,一战就溃,杀上去,杀上去啊!” 耶律大石呼着喊着,甚至双脚在马镫站起,左右连连在喊,手中长枪更是振臂在头,又举又指! 许也一样,去日来日,也在此战,数百年契丹,今日是悲哀,怎么能就此是落幕呢? 杀! 辽骑之人,口中连连在喊,随着耶律大石一起喊,先是几十人,很快全军在喊! 那杀声震天在响。 对面苏武左右之兵,多是京东之兵,竟多是面不改色,许是他们不知道辽骑之威,许也是他们对自家相公,已然有了无比的信任。 相公在前,好似什么战阵都往前去得,今日亦然。 范云在骂:“杨可世当真还不收马避让!” 那杨可世,当真昏了头了! 苏武心中暗暗有想,杨可世,可斩! 冲上去就是,自家骑兵竟也起冲撞,好在,冲撞并不严重。 对面耶律大石心中自喜,要的就是这种溃败效果,自古溃败,都是这种效果,自家溃兵冲击自家军阵,可惜杨可世兵马不多,不能真冲个一片混乱。 接战接战! 苏武长枪在手,夹在腋下,不知练习了多少次,也不知使用过了多少次,日日不辍,便也是苏武日日不安,有辽有金,岂敢放松丝毫? 无数快马在交错,也有不少马匹避让不得,当场高速冲撞。 两边之人,好似长枪都在同一刻出手,便也是这出手的时机本就只在那同一刹那。 瞬间,马在嘶鸣,人在呼喊,人仰马翻之景,不可胜数。 瞬间,苏武也惊,耶律大石也惊。 苏武惊这辽国百败之骑,竟是如此悍勇,却还是护不得家国之安危,那女真之骑,可见一斑。 耶律大石惊这南贼何以能聚得练得如此多的骑兵来战?还都是马术娴熟之辈。 头前那一彪七八百骑,倒是正常之数,这一彪不知几千上万去,宋人哪里来的? 真入战阵,容不得什么杂念了,那就是战,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铁甲骑兵出现在眼前。 兵刃只管不断去扎去捅。 脚步之下,不知踩得多少骨骼碎裂,人也好,马也罢,一旦落地不能随着洪流去奔,其惨状难以言说,肉会成泥,骨会成渣,甚至也连铁甲在马蹄铁之下,也能踩得碎裂迸溅,甲片弹跳飞舞。 乃至,地面之物也会绊倒马匹,那栽倒之人与马,也好似有那连锁反应一般。 枪会脱手,甲会撕裂,刀会崩口,人也会死! 一阵而开,两军互换了位置,再聚再来! 战场中央,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燕云之地,前后百多年,不知埋葬过多少宋兵,大辽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去。 大宋付出代价,已然足够足够多了…… 当面,耶律大石只看左右,空空的坐骑,不知几何,宋骑着实太多,军阵当真厚实。 耶律大石也去看对面,对面空马也多,却是再聚之兵,依旧多如牛毛,他们在聚,他们没有像刚才那一彪七八百骑一战而走,又聚起来了。 当真聚起来了! 耶律大石心中在凉,却又自我鼓舞,许是方向不对,那边是北,宋军在北了,许再战一阵,待得宋军在南了,自就头也不回往南逃去了。 耶律大石左右大喊:“再来一阵,南贼必溃!” 这边,一阵而罢,苏武左右,当真气势就减,这种氛围,难以言说,但苏武能清晰感觉得到。 宋军已然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般的骑兵野战对垒了。 哪怕是苏武麾下的京东骑兵,虽然也是上阵无数,但此番也是第一次打这般之战。 苏武牙关里还在咬,似乎要把牙齿牙床都咬掉下来,口中只管来呼:“再战!” 武松大喊:“愿随相公效死!” 武松第一个在喊,随即左右也喊:“愿随相公效死!” 接着,全军再来喊! “驾!”苏武一马当先再催,自己先奔出去! 左右就随,范云再一次加速往前,挡在苏武面前。 左右不知多少话语:“走走走!” “快跟上!” “随相公再冲阵!” “杀啊杀啊!” 轰鸣再起,对面辽军,也是冲杀再来! 苏武看了一眼身旁跟得紧紧的岳哥儿,他浑身上下早已没有了丝毫紧张,专注非常,那长枪在腋下夹得极好,目光只在前方,带着铁兜鍪的头颅一动不动,莫名有一股子坚毅在身。 此,坚毅之辈也,憨厚之辈也! 若非憨厚之辈,历史上怎会有那风波亭? 苏武只看得一眼身旁的岳哥儿,心中莫名再多几分坚定,便好似身旁岳哥儿,也能振奋苏武之心。 再接阵,依旧是那人仰马翻之景,苏武手中的长枪,一下一下去,捅得到捅不到,每一下都奋力去捅! 身旁有二郎,他会微微站起,躬身拖刀,一下一下抡去,那硕大的朴刀,早已没有了利刃,仿如重重的铁条在手,砸得人也矮马也矮,白日里竟也看得火四溅。 一旁的岳哥儿,更是专注非常,口中呀呀在喊,每一下去,都会暴呵一声。 一阵再去,敌阵远远不如苏武之阵厚实,便是人多人少的区别,苏武头前已然出阵,后面敌人,依旧还在苏武阵中苦战。 只待两军再错开去,耶律大石马还没有回过头来,头已然早已转过来看,盯着看,一直看…… 看宋军是不是打马就往南逃去了! 耶律大石盯着,看着宋军马步渐慢,又在聚集,看似又要转头来。 耶律大石心中就紧,怎么回事?宋军怎么不走? 只看那满地狼藉,残肢断臂,血肉满地…… 那宋军竟还转头来了…… 看得左右去,两千八百骑出来,此时,许也就一千五六百了…… 还看对面,空空马背不少,但那骑士之多,依旧密密麻麻,上不得高处看全貌,着实估算不出具体是多少,只知道是成千上万之数。 “林牙……”萧斡里剌喊了一语,没说什么话,只是目光看向身旁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也看了一眼萧斡里剌,伸手掀起铁遮面,露出全脸来,面上带了一点悲伤之色,认真点点头,轻轻一语:“许今日是死期了!” “那便罢了,只当是……与国同休,罢了罢了……如此下了九泉,祖宗怪得许多,当怪不到我与林牙二人!”萧斡里剌,也掀起了遮面,面色上悲怆更甚。 耶律大石不言,回头也看看,看看麾下之兵,都是一个什么模样。 不少人也跟着掀起遮面,许多面庞上,带着一种麻木,一种奇怪的麻木…… 从辽东打到燕京,不知转战多少地方去,不知见过多少人死,百姓也好,同袍也罢,便是视野里亲眼看过的尸首,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死亡,可能也不一定那么可怕…… 百战百败,百败不死,活着,还留在军伍之中,没有这点难以言说的麻木,怎么又还留得住? 契丹,怕是真要没了。 悲怆在心,耶律大石一声喊来:“再战,再战许宋军就溃了!” 说着,耶律大石把遮面一放,转头去,打马! 最后一匹备用马着实也跑不太动了,但还能往前去。 兴许,对人而言,马是这个世界上最良善的动物了。 对面宋军苏武,带着大军转过头来,多言无有,只有一语:“再战!” 还是武松转头看了看自家哥哥,面目狰狞一处,一语来:“愿随相公效死!” 众人也喊,全军再喊。 只是气势,不如头前来,许也着实是身旁战死太多。 但众人目光,都想看看苏武,有些人甚至从马背上站起,往最前头去看看自家苏相公。 遥遥好似看得一眼,哪怕没有看到真切,便也再安坐马鞍。 苏武顺了顺手上的缰绳,夹好长枪,一语再喊:“走!” 先是三五匹,再是百十匹,随后全军皆动,轰鸣之声,再次回荡而起。 “跟紧了,跟紧相公!” “走,快走!” “他娘的,鏖战鏖战!” “相公威武!” 只管冲去,再接战,场景无甚不同,就好似那尖锐的长枪从铁甲处捅进人的腹部,却又不深,拔出来的时候,竟是挑出了一段肠子,那人落地,肠子莫名又挂在了奔驰的马蹄之上…… 那肠子就这么从腹中拉扯而出,一扯竟有两丈之长,拖着挂着,人如孩童群中的一个球一般在众多马蹄之下来来去去,那死的痛苦,难以言说…… 那马匹挂着肠子,失蹄趔趄而倒,马背上的骑士栽倒落地,又不知被多少马蹄踩踏而去…… 这也不知是多少机缘巧合去,却就是这么惨烈无比,赤裸裸就在苏武低头的那一瞬间,让苏武亲眼得见。 眼前陡然又清,再出阵…… 苏武转头去看,看那辽骑还有多少,许八九百……反正不到一千…… 再看身边,众骑还跟着他苏武在慢慢调转马头! 苏武心下莫名一松,连咬得死死的牙关也松了松,耶律大石,此时此刻,再也不是什么大敌了。 “再来!”苏武呼喊着,却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麾下之骑,经历此般苦战鏖战一回,当是不一样了,大不一样,来日女真阵前,苏武也当敢把大阵往前去摆。 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对垒,打得着实是好! 甚至比苏武头前预想的还要好,京东之骑,这么久来,给钱多,吃得好,用得好,练得更是日日不辍,更不知费多少钱粮去…… 苏武此时一点都不失望,欣慰非常! 他苏武,不曾有过恐辽症,此时此刻,他苏武麾下之军,再也不会有什么恐辽症、恐金症了…… 今日,虽然死伤许多,但信心一定建立起来了! 这回不用武松来喊了,自是左右皆喊:“愿随相公效死!” 苏武点点头,催马再去,有一股子放松,心态莫名平和非常,以往从未有过的平和! 对面,耶律大石,依旧是满脸悲怆,那些祈祷也好,期待期盼也罢…… 此时此刻,皆不再有。 宋人……宋人不溃了,再也不似昔日那般一泻千里了…… 耶律大石也不知道是为何,他只是清晰的知道,最后一点可能的机会没了,契丹,真要没了! 契丹大辽! 耶律大石的脸上,竟也有了那般奇怪得难以言说的麻木…… “林牙……”对面宋军已经在动,萧斡里剌是在提醒。 耶律大石忽然来说:“你先走,去知会萧干,让他莫要带兵再赶过来了……” “啊?”萧斡里剌愣了愣,刚才还说都要死在这里,此时怎么就让他走了? “速去,否则一会儿,萧干也当全军覆没在此!”耶律大石还是不急着向前。 “我……我不去!怕他已然就在周近了,去知会他也来不及!”萧斡里剌一语来。 “唉……”耶律大石叹息一声! 萧斡里剌急切之语:“除了西逃,那些兵,不没在这里,也没在城中……” 耶律大石不多言,起身来,左右一喊:“兄弟们,是我耶律大石对不住你们,从未真正带你们打过胜仗,契丹今日,亡了!我自再战!” 只管说这一语,耶律大石奋马就出,萧斡里剌只管去跟,便是身后之人,好似也下意识打马再跟,没有丝毫话语,只有一片沉默。 契丹今日,亡了? 不知道,不明白…… 再去,接阵,马早已跑不起来了,甚至当真就能入阵之后,直接倒地不起。 宋人何以就是不溃? 耶律大石念头里,还有这个问题…… 杀,手中的兵刃,是下意识的动作。 一阵冲杀出去,面已朝北,左右再看,稀稀拉拉,四五百人,便是再聚,马步也难催动,便也许多人下了马,步行来聚。 苏武这边,自也马力有些不支,只看得对面之敌竟是有许多人在下马。 苏武也不急了,可以让马歇歇…… 慢慢来,眼前之人,无有马力,跑是跑不脱的…… 苏武自己也要歇歇,军汉们也可缓口气,乃至从容不迫的喝口水。 苏武也左右去看,许,折损两千之数,京东骑,至少折损七八百…… 苏武心痛不已…… 也深深叹气,再看对面,对面那气氛里的悲怆,苏武远远的感受得到,甚至也能想象,南宋末年十万军民追随天子赴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悲怆…… 历朝历代,许都有,每每国破家亡,大概都是如此吧…… 远方,再起烟尘,苏武倒也不惊,他也猜得到,那是头前燕青察知的出城之辽军,多是步卒。 辽国燕京周近,除了耶律大石这一彪,已然没有可用之骑了。 步卒到场,面对苏武还有的五千骑,其实没有什么威胁,步卒与骑兵,在这般野外战场上,不可比。 不仅仅是战力不可比,而是步卒压根就拿骑兵没办法,只要入了战场,来打也追不上,不打又跑不脱,步卒一旦散乱,不外乎骑兵砧板上的鱼肉。 辽军步卒来了,苏武便也回头去看,果然,也看得烟尘在起,他的步卒也来了。 这决战,其实胜负已分。 耶律大石也在往后看,萧干来了,他只能叹气,本是想定之事,只管先击溃宋军一部,让宋军惊慌失措,让宋军慌乱起来,再战,骑兵也来,步卒也到,如此,再战,许都不需要再战了,宋军自是一溃皆溃…… 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怎么就不行了? 梦醒时分,耶律大石转头去看,那队列左右排开,严整非常,正在靠近,一万五千余人,着实满地都是,看起来威势不凡。 这威势,在计划里,合该把宋人吓得屁滚尿流…… 但吓不住了,对面那骑士,好整以暇就在那里,好似等着一般,哪里有丝毫畏惧之感? 萧斡里剌开口来说:“林牙,还如何战?” 都已经这个局面了,还如何战?耶律大石一语来:“死战!” 萧斡里剌点点头,抬手去指对面前方:“南贼的步卒也到了,倒是不知多少……” “自是比咱们多得多……”耶律大石无力一语,心中再也没有了丝毫侥幸,只是说来:“斡里剌……” “嗯?”萧斡里剌应着。 “你我……许是生不逢时!”耶律大石如此一语。 “如何说?”萧斡里剌问着。 “若是早生百年,你我这般死战,天下之大,我契丹哪里去不得?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契丹之敌手?”耶律大石慢慢说着。 萧斡里剌咧嘴一笑:“林牙,那是不是咱早生百年,宋也就没了?” “想一想罢了……”耶律大石其实是在自我安慰。 “林牙,咱们今日,还活吗?”萧斡里剌陡然来问,他之忠心,自是无以复加,死活之事,便也问耶律大石,这辈子,他都如此。 所以,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凭借二百骑,还能造就地广万里之西辽。 耶律大石前后看看,左右看看,也问一语:“你还想活着吗?” “你想我就想!你若不想,那就罢了……”萧斡里剌此刻,当真有一种洒脱。 “活着,活着那咱去哪呢?”耶律大石之言,其实还是悲伤,天下之大,哪里还去得? 南有宋人,北有女真,东是大海,西……西是如丧家之犬的耶律延禧,近一二日,也有情报回来,那女真大军好似已然从北边草原边缘往西京去了,追着耶律延禧在去。 活着,还有哪里能去?回燕京城?燕京城许明日就破…… “林牙,咱们去西边,先去寻……头前那个陛下,也听说陛下也在拢兵,许还有一战之力,若是陛下当真拢得起来兵马,正也是咱们用武之地……”萧斡里剌说着。 耶律大石点点头:“我想过……但我心中,似也知道,那位陛下,非雄主也!若真想……唉……怕是不成的……” “嗯……”萧斡里剌,似也认同此语,那位陛下,不成的…… 耶律大石去看身后,一万五千余步卒已然就到,正在身后三四百步之处整队。 萧干显然也是无奈,他得令之后,飞奔而来,麾下军汉,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到场来,眼前之局,走是走不了,唯有整队列阵,整队列阵,许还有一战之力,许…… 许天还庇佑大辽吧…… 耶律大石准备稍稍回头了,便是去与步卒汇在一处,他心中没有了丝毫的侥幸,他亲自试过了,眼前宋军,善战非常,只待他们休息够了,马步一动,一万五千之步卒,是挡不住这数千铁蹄的…… 却是忽然,视线里看得南边来了一骑,飞奔而来,独独一骑。 萧斡里剌问:“林牙,宋人莫不是还想招降我等?” 却是萧斡里剌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头前他说话之时,永远都是“宋狗南贼”之语,此时,脱口而出,竟是“宋人”。 “等着吧……”耶律大石似也不在乎了,但降宋……降宋……降金可以,降宋不行。 宋依旧是背信弃义之贼,趁人之危之贼,若非近几年与女真苦战无数,打的百万披甲只余眼前这些,宋岂能如此进到燕京来? 远远来的那人,近前看着这四五百骑,左右扫了扫,目光里皆是仇恨,却也忍住开口:“我家苏帅,请大石林牙往场中一会,我家苏帅带五人,林牙带五人,不知林牙是否应邀?” 耶律大石闻言一愣,就问:“你家相公何以知晓是我领兵?” “去是不去?一句话。”那仇恨的面目下出言,话语着实不善。 萧斡里剌怒起一语来:“只管来打,劝降?笑话,自古,只有宋人降契丹,我契丹人何曾降过宋?” 那骑兵闻言,立刻打马转头去,便是飞奔。 却是不想,耶律大石喊了一语:“带句话与苏……苏相公,就说我耶律大石应邀就来!” 那骑士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稍稍点头,马匹不停,此人正是岳哥儿,若非相公军令,眼前这彪人,只管都打杀了去,一个不留。 也知道,想来相公自有定计,不必置喙,照做就是。 (兄弟们,么么哒!) (本章完) 第248章 祖宗之业,宁予外贼,不予兄弟? 第248章 祖宗之业,宁予外贼,不予兄弟? 北边,数百辽骑下了马,一万五千余辽军步卒列了阵。 南边,五千宋骑还在马上,三万多步卒已然也在列阵,三万步卒之后,似还有烟尘,自就是还有步卒陆续在来,乃至还有辅兵之类…… 中间,是那尸山血海,是那残肢断臂,是那血肉满地…… 两边,各有五骑走出,穿梭在尸山血海之中。 苏武也左右去看,此战之惨烈,落马者甚至都没有几个伤员,场中竟是闻不得哀嚎之声,可见这千军万马之铁蹄,何其无情。 对面耶律大石也慢慢打马走来,马步缓慢,也在左右去看,他打过许多场惨烈之战,却从来没有机会再回头来看过当时战场,只因为屡战屡败…… 对面那位苏相公来了,近前了,耶律大石其实认识苏武,就是头前,他随着李处温出使过雄州,已然就亲眼见过苏武。 苏武自也见过他,但苏武还得装一下:“原来你就是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拱一下手去:“是我……苏相公,有礼了。” “你倒是平静……”苏武把马勒了勒,勒在耶律大石面前三四步远。 耶律大石点着头:“战是战,国破家亡,无奈无法,避无可避。事是事,苏相公既是寻在下来,定是有事相商,谈事,自当心平气和……” 苏武一时也惊,只一语去:“林牙真有雄浑之气魄……” 耶律大石点点头,倒也是不卑不亢,说道:“那就请苏相公说上一说……” 苏武点头,把马鞭递给一旁的岳飞,安抚了几下坐下的马匹,马匹通灵,便站定动也不动,只是马头左右稍稍摆一摆,似也在看左右之物。 苏武来开口:“你们祖先给自己起名契丹,契丹,镔铁之意也,至今多少年了?” 耶律大石答:“若论取名,那可早了,一时难以追溯,许六七百年、七八百年也有,若论契丹独立而起,四百余年……” “四百余年,唐初之年,太宗皇帝那个年月,正是大唐崛起之时,一扫四海,突厥被打得连连败退,一蹶不振,慢慢消失于草原之上……” 苏武好似是一种唏嘘。 耶律大石点着头:“契丹自大唐而来,太宗皇帝御赐姓李,唐亡,契丹承唐而下,自也是华夏正朔,天朝上国!” 苏武微微一笑,摆摆手:“你祖辈自有荣光,我祖辈,自也荣光无数,不争论此事,辽也承唐,宋也承唐,兄弟之国,只是问你一事……” “何事?”耶律大石答话快了不少,许只因为苏武那句“你祖辈自有荣光”之言。 “女真大起,其势一时不可当也,你我此时虽然在此血战,但这披甲百万之辽,百年澶渊盟约之下,与宋其实无仇无怨,辽亡,非亡于宋人之手,而是亡于女真,我想问的是,昔日女真与辽为邻,辽不可当之,而今,不久之后,女真与宋为邻,宋又何以自处?” 苏武问完话语,看着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便也皱眉,远远再去看苏武麾下兵马,慢慢说道:“苏相公座下好军伍,但也不知这般好军伍,在大宋到底有多少……” 苏武实话实在:“善战堪战之辈,不多,能来的,都来了……” “能战之骑,都在眼前?”耶律大石又问。 苏武当真点头:“我大宋,本就骑兵不多,这些家底,也是某费尽心思经营而得,大宋能战之骑,都在这里了……” 耶律大石便直白来言:“苏相公当真直白,既是如此,那……凭借这些人马,几千之骑,那女真,来去纵横之强军,多是骑兵,实在之数,五万上下,以北地宽阔之土,真若开战,苏将军为帅去应,不外乎疲于奔命,疲于应付,并非全是军汉战力强弱之别,而是先天之劣,难以弥合。” 苏武点头:“林牙与女真鏖战数年之久,可否为我支上几策?” 耶律大石不置可否,只是说来:“我也知你为何而来,你不愿燕云落入女真之手,你想要燕山一线之地为屏障……” “还有……” “嗯?” “我也怕女真入了燕云,便把燕云之民掳掠一空,致使燕云空虚,便是边防难继。也还怕我即便得了燕云,燕云之民心思不归,到头来,还是慕强而去,成那女真麾下驱策之犬马。” 苏武补充几语,所言皆是……史实之事。 耶律大石一口气叹去:“我无策可支……” 苏武倒也不失望,自顾自来说:“那我便多言几语,许你当是看多了国破家亡之悲惨,便也想看到女真败亡之事,也想着有人能为契丹大辽报仇雪恨……” 耶律大石眉目之中,起了几分悲戚,却道:“已然国破家亡,哪里还想得那些……” 苏武继续又说:“那就说大唐,说中原,说华夏正统,说中国正朔,说你自小读的那些诗书文章,许你看唐书,看得李靖击突厥,也会高兴,看安禄山入长安,也会悲伤……” “说这些……苏相公不外乎还是想说华夷之别,我已然是这般境地了,我这大辽已然亡了,哪里还听得进这些……” 耶律大石,正儿八经,正统读书人,一个有骨头的正统读书人,脸上悲哀,早已忍不住。 苏武陡然一语问来:“那……这契丹,你还要吗?” “苏相公此言何意?”耶律大石不解。 “若往前数许多年去,契丹,或者你,屠杀殆尽也难消解我心头之恨,若是只数这一百年,契丹与汉,你与我,有何区别?一百年呐,好几代人了,这契丹,你还要不要了?但凡还有一点要的可能,有一点希望,你要是不要?” 苏武盯着在问。 耶律大石避开了眼神,沉默起来。 苏武不急,又低头稍稍把马脖颈抚摸几番,乃至,把头上的铁兜鍪也取了下来,夹在腋下,稍稍又去顺了顺缰绳…… 耶律大石回头来了,三个字:“你说吧……” 苏武点头:“那我就来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这燕京,就不战了,我进去,你走,军民之中,愿意随你走的,你都带走,去西京,去寻你的那位陛下,你活了……” 耶律大石便道:“我知道我活了,所以我才应邀而来,第二件事呢?” 苏武继续说:“第二件事,你带兵马去西京,哪怕西京守不住,还有广袤之草原,远近各部,这些年得你大辽之仁德恩惠者,不知几何,招兵买马也还不难,你与你的那位陛下,许还有再起的可能,哪怕可能微乎其微,不免也还有一搏,就好比你此番如此相搏……” 耶律大石又道:“是啊,如此,我等与女真继续血战,你便也多几分备战之时间,把这燕云理顺,把与女真之战事往后去拖,乃至也想我等多多消耗女真之力……” 苏武认真点头:“有何不可呢?” 耶律大石不答,只问:“第三件事呢?” 苏武直白一语:“你去西京大同之地,塞外交通之要处,草原近在咫尺,谟葛失人也与你们关系甚笃,我要马!可以你粮草,从太原那边给,若是你们失了大同,我就从永兴军路那边给,只要你还在战,哪怕战至一兵一卒,我粮草永远不断!这是个交易。” 太原与大同,其实不远,乃至,永兴军路,也就是陕西那边,进草原,也并不遥远。 耶律大石问来一语:“你就不怕此事立马败露,那女真调转兵锋,舍了我来打你?” 苏武便道:“那这不正中你意?如此,苟延残喘之契丹,岂不大大喘息一口?” 耶律大石闻言却又叹了一口气去:“我那位陛下,非雄主也!” 苏武点头,却忽然一问:“那你呢?你可是雄主?” 耶律大石当场就愣,稍稍反应过来,便是呵斥:“你怎能说这般悖逆之语?” 苏武却又摆摆手:“说笑,说笑而已,许也真有那一日,契丹无天子,你也是耶律,自也就非你不可了……我看你,气魄雄浑,兴许真能做点大事出来!” “勿说此言!”耶律大石手一摆头一偏。 苏武其实还想说一句“世事难料”,罢了,不说了,只管再说:“此三事,你我共赢也,总好过大辽最后三万人马,与我这数万大军在此血战而消耗殆尽,今日死伤足够了,我自也舍不得麾下精锐军汉之性命,你也知晓,你我战罢刚才,再战,眼前这一万几千之辽军于旷野,必是要败的,这般再死,可惜了,不若你女真去战,杀女真,算是报仇雪恨,与我厮杀,算个什么呢?” 历史本也如此,辽与女真之战,还有许多,在西京,乃至在草原,还要打来打去,一直打到耶律延禧最后莽一波,才算彻底结束,也是那个时候,耶律大石带着两百人西去。 苏武此时之谋,就是想让这个过程,更长久一点,再多消耗一些女真之力。 却不想耶律大石这么回了一句:“我自也恨你宋人入骨!” 苏武心中其实知道,这话可以让他说,说的不免是心中郁郁之气,是宋背信弃义之怒,只要耶律大石这般坚韧之人说了这发泄之语,那就代表事情也就定妥了。 苏武只管再说:“兄弟之家,虽然分了你我,但也都是祖业而下,若是你守不住家产家业,我怎就不能帮你来守?总好过给了外间强贼不是?难道,祖宗之业,宁予外贼,不予兄弟?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这么一语去,耶律大石唯有再叹,却还是发泄一语:“怕是你也守不住……” “我这不就在想方设法来守吗?你是已然失了,我却正在来守。”苏武当真与耶律大石在斗嘴。 这斗嘴无妨,斗嘴是说个道理,让耶律大石心中能舒服一些,为来日当真会有的交易或者合作,奠定一个心理上能接受的基础。 耶律大石忽然问一语:“你要多少马?” 苏武答道:“那自是有多少要多少,当然,你怀恨在心,自也不愿多给,你我谈到此处来,你又想给一些,也不愿那女真当真轻易胜了我,不免是你心中杂乱犹豫取舍不得。倒也好说,那就看你缺多少粮草兵刃甲胄之物,咱们做个公平买卖,如此,也不是你有意资敌,皆是局势所迫被逼无奈,皆为大辽求一线生机,你便心中想得通透一些,也好接受了……” 耶律大石便又沉默了去…… 苏武知道,这交易,即便站在耶律大石的角度而言,其实也极好。 为大辽留有最后一点有生力量,为大辽再续一点国祚,乃至为大辽再争取一个翻盘的机会,而苏武好似……只需要马。 当然,也还要兵不血刃进这座燕京城大城,乃至接收城内之民。 耶律大石不免也知,还有许多城池,燕云之东,还有檀州、顺州、蓟州、景州、滦州、平州、营州…… 南边还有易州蔚州…… 还有北边,都是个兵不血刃了…… 但转念再去想,燕京一破,这些城池也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只是这个交易,总让人觉得不爽不快,不外乎也是一种城下之盟,心中岂能不带一些屈辱? 但苏武所言,又着实是好,这些地方本就守不住,换一个最后的机会…… 乃至,还可能让女真人调头来打宋人…… 其实,交易之事,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唯有心理,心思,感情上…… 苏武再来开口:“事想来是妥了,林牙,我还有一语……” “你说……”耶律大石看向苏武。 “若是来日实在坚持不住,契丹若还有人,你就往西去吧,汉唐汉唐,不说汉,就说唐,你自也说承唐而下,也说天朝上国,你也不知读了多少书,也知道西域之广,富庶之地虽小,但也不算是少,容得下你再施展一番。也是我大宋去不得西域,因为那党项西夏拦在路上,此事啊,当年你辽人也不知出了多少力气在其中,当真把我大宋西去之路堵得死死,我暂时去不了,你可以去啊,你如此气魄,若真无路可走,去又何难?” 苏武一番话语,就怕一件事,就怕如今之变,会让耶律大石来日心思拖沓、犹豫不决,不再如历史里那般愤然西去。 这西域,得去,苏武暂时是去不了,耶律大石只管去。 再建西辽也无妨,那西辽之广,远比汉唐之西域不知大了多少,那可不仅仅是西域,那是整个中亚之地,耶律大石你去干。 只待来日,苏武把这一切都理顺了,自也要去,那时候,许是十年二十年后,哪怕三十年呢? 那时候之中原,那时候的兵马之强,兵刃之强,耶律大石把盘子端好了,苏武再来,岂不也是名正言顺? 兴许还要感谢耶律大石置下的统治基础,愿意受西辽统治的人,自也会愿意接受苏武的统治,与西辽有血海深仇的人,岂不感谢苏武为他们报仇雪恨,更愿意接受苏武的统治? 历史而下,都是这个逻辑,从无例外。 耶律大石却在答:“想来那位陛下,不会西去……” “那是你的事……”苏武答着。 耶律大石摇摇头,便是苏武所言,真让他多想几分,此时摇头便是不想了,而是说道:“燕京城之事,当面还有一位陛下,怕也不愿……”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也去与那位李宰相商议一二,与那领兵的萧干商议商议,我等你回复就是。”苏武说着。 “先行告辞!”耶律大石拱手一礼,准备转身就去。 苏武却道:“且慢,还有一事……” “还有何事?”耶律大石回头来问。 “我心中把林牙高看无数,林牙乃多智之人,当也不是那轻看天下之人?”苏武问着。 耶律大石又是叹气:“唉……也罢,我这回去,自让眼前之军当面安营扎寨。” “好,此事若成,你带城内愿意与你一并走的人,都到此处来汇合,与这眼前一万几千人同往西去,我定不阻拦。此事若不成,眼前这一万几千人,那就一个也走不了!” 苏武如此说着,耶律大石给了人质,苏武收下人质,这个人质,这一万几千人,是苏武信任耶律大石的基础。 便也是耶律大石不得不给的人质,不给,那只有当场就干了。 回头看看,五千宋骑,似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刚才还是三万人的步阵,此时已然超过四万人,阵势已然也列得差不多了,后续还有再来,辽人这一万五千来人,那是万万没有侥幸。 战也好,跑也罢,战那就是站着死,跑,马蹄之下,那是跪着死。 耶律大石不免也远远回头看了一眼那铁甲一丛丛的宋军步卒,头一次就在雄州悄悄看了几眼,今日再看,心中唯有无奈…… 走了! 耶律大石打马回头,快步而去。 一旁有萧斡里剌,走远一些,忍不住问了一语:“林牙怎么又愿往西边去了?头前不是不愿的吗?” 耶律大石来答:“头前,那是逃,宋人岂能不追?又能去得多少人?无有此般情况之下,萧干等人,又岂能在宋人面前不战而走?头前,没有宋人这些话语,没有粮草兵刃甲胄之助,去又如何……” 萧斡里剌点着头,却是疑惑一语:“宋人不该如此善战才是!昔日里,大军屯在边境,宋人就能送钱来,如今怎的这般了?” 这岂能不也是耶律大石头前之疑惑? 却是此时耶律大石来说:“世间之事,天数难言,宋之崛起,只在一人,在那苏武一人!你也见着了,适才也见识了,他说我是气魄雄浑之辈,许只是美言之词,那苏武岂能不是气魄雄浑之辈?谋略之道,几人可比?” 萧斡里剌便道:“嗯,话语不差,但我觉得谋略之道,林牙比他不差……” “唉……” “林牙怎的不信呢?他自是占了优势,所以显得他谋略之长,他自好谋略。林牙若是占优在手,岂能比他差了?不外乎也是林牙头前之语,你我,生不逢时!” 萧斡里剌,这一辈子,对大石林牙的崇拜,那是无以复加的!对西辽帝国的贡献,好比卫青霍去病,再加霍光! 耶律大石不多言,只管看那眼前辽军之阵,也看那萧干身在何处。 只管寻得萧干,一通话语来说。 说罢,耶律大石就问:“萧王意下如何?” 萧干皱眉之中,自也尽是悲戚,对面宋军之阵,本就雄厚,便是越来越雄。 只看耶律大石身侧,那四五百残骑,一千来匹马…… 只问一语:“怎会败呢?” 问的是耶律大石怎么会骑兵野战对垒,还败在宋军之手?刚才,头前不久,还是大胜,杀得宋人抱头鼠窜,来的时候,也还看到了那战场,场上多是宋卒尸首,看不到几个辽兵。 便也只以为宋人就是祖辈说的那般懦弱不堪一战,便是以为此番,定是大胜连连,以至于刚才行军,萧干自己都要跑吐了,那是紧赶慢赶,只怕来慢。 来到此处一看,心中岂能不惊? 耶律大石无奈来言:“已然打到这般地步了,我两千骑,你七八百骑,战到只剩下四五百人,非我不勇,非将士不勇,非战之罪也……” 萧干难受不已,他岂能不知耶律大石之勇?若是不知,他又岂能如此信任耶律大石? 他只是情绪上悲伤不已…… 刚才一度,只以为要成了,还是不成…… 萧干想去前后,慢慢来言:“西去,当面刚立的天子,如何以对?” 耶律大石来言:“只要你我心思一样,入城再与那李相公商议一二,李相公若也点头,此事便也不难……” 萧干知道耶律大石所言之意,却是又道:“此天子无罪也,若是同去西边,怕是不免一死!” “那就让他留在燕京吧……”耶律大石说道。 “那宋人苏武……” 耶律大石来答:“当是不会要他性命的……对苏武而言,如此,不免也有利人心,那苏武,视我契丹,非仇敌也!定是那大度之辈。” “如此,也好……但那李相公……”萧干都是担忧。 耶律大石也稍稍皱眉,那李相公若是不应,这事还真有点麻烦,麻烦不小。 许多事,要那李相公去做,安抚民心,招揽人手,乃至能带的钱财钱粮,也要那李相公来操持,否则……时间紧迫之下,耶律大石与萧干这些领兵之人,哪里做得来做得好? 这些也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李相公若是不应,那就只能杀人了,朝廷文官系统之下,如今还能留在燕京城的,又有几个不是硬气之辈? 李处温岂能不是这些人此时此刻的象征性人物? 那就要杀不少人,一旦杀人,不免也是人心离散,本是从容西走之局,又成了大军劫掠裹挟一般…… 说来说去,也唯有李处温点头了,这件事才会变得顺利起来,利益才能最大化。 耶律大石想得有些心烦意乱,只管一语来:“先入城,你随我同去,先见了李相公再说!” 萧干点头:“也好!” 耶律大石吩咐一语:“斡里剌,你带人在此扎营,盯紧了些,那苏武之语,其实可信,但也不得不防,只管分得一部去扎营,其余人等,依旧列阵,若真是宋人偷袭而来,那就死战,死战到底!” 萧斡里剌坚定点头:“若那苏武真出尔反尔,城破之时,那自也不会再留我等性命,与其那般死,我自在此处与他死战到底!” 耶律大石点点头,深深吸一口气来,翻身上马去。 苏武自也在远远遥望,看得百十骑,慢慢往北去,苏武也在叹息,他丝毫也没有欣喜,只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唇亡齿寒,辽真没了,当真要与女真为邻,压力只会更大。 身旁也有岳飞问来:“相公,怎的刚才不劝降呢?这般放他们走,我心中实在不快!” 自也是那满地血肉,友军不少,第一次上阵,岳飞心中岂能饶得过仇敌? 苏武答道:“让他们去与女真继续打吧,当真降来,又有多大用处?女真与他们的仇怨,历经数代人,不可开解,放不过他们的,只会一直打下去,此时之女真,甚至不一定要这燕云,却也一定要拿住辽国天子,牵去那女真祖宗的坟前披羊皮来爬,此便才是真正报仇雪恨了!” 十七岁的岳飞点着头,便也真明白了这份深仇大恨,却又疑惑问来:“相公,咱们真的还会与女真再打吗?” “会,肯定会,早晚之事,一个正是巅峰鼎盛崛起之国,国中之贵胄,皆是军功而起,所得之利,皆来自战阵,这些人,怎么可能轻易舍弃得兵刃?即便他们舍得?那些年轻的中坚之辈,岂能不想效仿上面之人再出人头地?” 苏武如此说的是道理,不说大国相处之博弈,老大老二必要交手,只说这最基本的人心之事。 这么说来,岳飞自就懂得,也说:“也好比我入相公麾下来,也想着建功立业。” 苏武点头:“对,就是此理,便是从今往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让你一辈子就在我身旁当个亲卫,你又如何愿意?” 岳飞认真点了点头:“原来许多事,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若是与女真一战,你会怕吗?”苏武陡然问道。 岳飞面色一正:“相公,我定不怕!” 苏武点点头,他信,他一千个一万个相信! 苏武也转头去看,看麾下铁甲如云,只要武松不怕,鲁达不怕,岳飞不怕,韩世忠不怕…… 苏武便更自信,他更不怕,他憋着劲就为干这事! 苏武看着对面之军开始扎营了,一语去:“去,传令,诸军依次扎营,骑兵可以吃饭喂马,但不要散,只管吩咐后面辅兵上前来做事!” 岳飞点点头,转头去,便也自己嘟囔:“量他们也跑不了!” (兄弟们,今夜好眠!) (本章完) 第249章 快请老种相公来! 第249章 快请老种相公来! 游骑来去几番,苏武便也知道,此地距离燕京大城,其实不远,不过二十里左右,这个距离已然极近。 宋军慢慢到场,已然有五万之多,便是有两万来人留在了良乡城外,其实也近在咫尺。 苏武依旧站在大军最头前,远远看着对面辽军安营扎寨。 杨可世来了,就跪在当面,低头不言,垂头丧气,许多军将已然都在左右。 这事吧…… 苏武一时也没有说话,远处有游骑在拢杨可世的溃兵,三五结队,四面八方慢慢而回,一会儿回来十几个,一会儿回来几十个…… 苏武不言,众人自都不言,皆是皱眉看着杨可世,心中大概也多是复杂。 时间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杨可世来说:“苏帅容禀,此战,非是末将不勇,实在是突遭敌袭,一时不备……” 苏武便才说话:“自打大军到得雄州,你便频频请战,全军上下,便也就属你最是毛躁,倒也想过,你若遇敌,兴许要败,便也是兵法有云,骄兵必败,但没想过你会败得如此快,败得如此不堪,如此一败涂地。” 杨可世立马回话:“苏帅,也是此番敌人骑兵太多,末将所部,拢共不过五千来人,实在难胜……” “所以你就败得这么快?”苏武目光微微俯下。 “换得哪一部来,便也都是如此!”杨可世又道。 “当真?”苏武转头去看众多军将,众人也多不说话。 苏武自己来说:“若是你不轻敌冒进,只管步骑都在一处,即便遇敌,步阵在前,骑兵在后,敌人冲阵岂能无有忌惮?敌军若冲步阵,你八百骑自可侧翼去击,敌军若绕场来奔,你也可以依托步阵防守,岂会如此轻易被各个击破?若是你再能有些许地形之利,使得敌军难以绕场来奔,且不说如何胜,便是守到我来,许也不难……你麾下士卒,多有精锐,善战堪战者众,不是不能败,如此轻易而溃,不知多少精锐军汉枉死可惜……” 苏武慢慢来说,其实他知道杨可世十有八九会败,但他与种师道谈此事的时候,也说过,杨可世麾下并非庸碌之辈,是有一战之力的,杨可世何以还会如此轻易大溃? 原因其实不难想,打懵了。 昔日他与党项摩擦,胜败也多,但那场面不比这般,即便是败,也不是这般场景…… 乃至在江南剿贼,更不用说…… 换句话说,杨可世其实没有打过真正的硬仗,真碰上一场硬仗,一下子折损太多,立马失胆,懵了。 苏武还有话语:“哪怕是你步骑脱节,一阵之下知晓了敌骑之强,你也不该飞快往步阵而回,而是该派人先去知会步阵选那地利之处,你再打马引敌骑拖沓一二,如此才是从容,如此,步阵不至于如此暴露在旷野之下,任由敌骑冲杀!乃至,你也可直接换个路线,带骑兵往良乡这边而来,便是万万不该在已然一败的情况之下,还引敌骑往自己步阵而去……” 但凡步阵稍稍多点时间反应,有个地利,不说多大地利,寻个河湾河滩之处,或者寻个小小山岗土包,寻个小片林子,寻个满地草窠或者荆棘之处,乃至寻个村落,哪怕就寻几座屋舍之处,结局许也不同。 若是杨可世不把敌骑往自家步阵去引,那更是不知救得多少人命去。 但凡杨可世当时有一点冷静,其中哪一条,他都想得到,但他当时,就是没想到…… 只待苏武话语停住,杨可世喉咙动了动,似也还想辩解,却终究不知如何去说…… 苏武再看左右,又道:“你已然看到我大军列阵,仓惶之下,却还引着麾下余骑,往自家军阵冲来,如此冲击自己军阵,又是不知冲撞几番,死伤几人,这且不说,你就没想过,如此会把自家军阵冲乱冲散?你怕去绕?你怕停马?你怕死?你怕死,便让同袍来死?” 苏武说完,不再俯视,而是抬头去看远方,那辽人营寨,慢慢有了轮廓。 苏武其实是在教,当然,也算不得教,在场众多军将,其实都懂,苏武是在提醒,提醒诸将,来日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冷静,面对大股骑兵,只要应对从容,办法很多很多。 来日还要面对女真骑,这般情况定然不会少,来日打仗的也是眼前这些军将,当面杨可世,就是一个最坏的典型。 苏武也不要求一定要如何步卒大破敌骑,但一定不可如此仓惶失措,但凡冷静从容努力应对了,胜也好,败也罢,都不是什么罪过。 苏武心中要杀人,要杀鸡儆猴,但道理一定要讲清楚,苏武不是杀败军之将,苏武是杀仓皇失措之人,一个军将,败战之罪,可大可小,但应对失措,就是罪无可恕。 只看满场军将,特别是西军之将,便是叹息无数,苏帅所言之理,自是一句不差,特别是那句话“你怕死,便让同袍来死”,最是让人难受不已。 这般的同僚,如何去说? 苏武还来开口:“你走之前,军帐之中,诸多同僚当面,你亲口而言,立过令状……” 只待苏武这一语说完,杨可世立马磕头就下:“苏帅,饶命啊!末将来日,定然不会如此番这般惊慌失措,末将见识这一番之后,来日定不再犯!” 苏武抬手往前方指了指:“你转头看看,先看看你麾下那些三五而回的垂头丧气之人,来日他们再上阵,可还有士气可言?” 杨可世此时当真听话,立马转头去看,转头来说:“末将自百死,末将来日带他们再上阵,自当身先士卒,百死在前,如此鼓舞军心!” 苏武再指:“你看那战场之上,多少同袍尸骨,那马蹄之下,血肉如泥,便且问问你,其中有几人死于你手?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 “末将来日戴罪立功,杀敌赎罪,留得末将戴罪之身,自去杀敌抚慰同袍在天之灵!”杨可世话语激动,涕泪更下,更还转头去磕,对着那血肉战场连连去磕。 左右军将无数,竟是大多转头而去,许是不愿多看,许是不忍多看…… 苏武也不多言了,稍稍抬手:“来啊……” 自有甲士往前去架。 杨可世转头来,便是大喊:“老刘总管,小刘总管,辛将军,姚将军,你们说句话啊!” 众人却都不言,唯有那刘延庆上前两步,好似真要开口,却看苏武微微抬手,他话在口边,又是一时噎住。 那甲士已然去押,杨可世更是急呼:“老种相公,老种相公在何处啊?老种相公救我命啊!” 种师道自是不在,他七十岁的人了,跟不住这般急行军,被苏武留在了良乡城下。 却是苏武一言来:“别喊了,败战之罪,许罪不至此,惊慌失措之罪,罪无可恕,再来多人,绑缚来斩!” 自就是当面两个甲士,竟是一时押不住人,那杨可世挣扎之激烈,自不用说。 却还有语:“快请老种相公来,放开我,放开我……” 只管是甲士又来数人,上前去押,才把杨可世押在地上动弹不得,绳绑就来,一时间,场面也着实难看…… 那杨可世,是一点从容赴死之心都不曾有过,若杨可世心中真有那反思,真的对麾下士卒与同袍之命愧疚不已,当也不该是如此模样…… 苏武转了头去,不去多看了,那杨可世被绑缚当场,连嘴巴都堵住了,却是依旧呜呜而鸣,身形左右扭动…… 只听得甲士在喊:“押住,押住!” 抽刀之声与劈砍之声,衔接极快,便是那杨可世挣扎激烈,一时押得住便也怕一时又押不住了,唯有寻个暂时押住的时机,操刀就斩! 一颗人头自也落了地去,双眼还在圆瞪,死不瞑目自不用说。 苏武叹息一语:“好好收殓,只待此战罢了,用石灰腌好,寻个上好的棺木,派人安安稳稳送到家乡去葬。” 刘延庆来答话:“这事,我来办吧……” “也好!”苏武点着头。 刘延庆稍稍抬手去招,招来几个麾下亲兵,便去收殓尸首。 苏武有话语来:“入了燕京城,严苛管束麾下军汉,万万不可上街劫掠,便是连欺压百姓之事也不可有,千里而来,虽然战事许暂时罢了,但诸军定不白来。” 至于弄钱的事,自有的是手段,那些达官显贵,那些高门大户,只看手段慢慢来弄,百姓之间,一定要做到秋毫无犯。 真要说与金人开战,自也还要仰赖燕云之民同心同德,是修路也好,运粮也罢,乃至赋税之事,甚至真也要燕云之民入伍为军,驻防城池,或者为向导之类。 游骑又带人回,这回不是杨可世溃兵,而是那怨军郭药师,他自也是兵败在走,与游骑碰上了,自第一时间来拜见苏帅请罪。 那郭药师也打了马,在百十步外便已然下马,脚步飞奔往前,奔到苏武面前,跪地就拜:“死罪死罪,末将死罪!” 许也是郭药师看到一旁正在收敛那砍头的尸首…… “起来吧……”苏武大手一挥,郭药师不算败,他只是没攻陷城池,谈不上什么大罪。 郭药师却还不起,只管来说:“是末将一时贪心,是末将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回报,是末将没有稳住阵脚,末将大罪!” 郭药师这心态立马就不同了,他此时也知道了苏武骑兵大胜耶律大石,更把萧干之兵围困当场。 反复之人,自有他生存的手段与方式,如今更是刚刚归附大宋,头前夸下海口又做不到,且不论罪责大小,只管态度端正,连连请罪就是。 苏武只管再抬手:“起来说话!” 那郭药师还不起来,只管再磕头:“末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贻误战机,罪不容恕!” 苏武竟是当真上前几步,把郭药师扶了一扶:“奋战而功不成,说不上多大罪责,贻误战机,那战机也是你搏命而来,是你搏出来的意外所获,本也不在计划之中,至于你罪责大小,容后再议。” 苏武还是要做个姿态,此时此刻,燕云东南北三面,还有州县许多,这个姿态不是郭药师多么堪用,而是那些州府还待归降…… 苏武早已不是一个简单军将,而今政治手段也该是信手拈来了,礼贤下士,善待降将,都要做个姿态。 郭药师被苏武扶了扶,还要磕几下,才来起身,这便是他自己的生存之道,如此再来说:“拜谢苏帅大恩,我郭药师从今往后,定为苏帅牵马坠蹬,百死无悔!” 苏武点点头:“你我皆是汉人,而今同属大宋,定还要忠君爱民!” 郭药师岂能不喊:“天子仁德,加之我身,无以为报,唯有一死!一死以报天子之恩!” 上道,极为上道! 苏武点头:“郭渠帅拢了人马,速速扎营,且吃罢饭食,早早休息吧!” “再拜苏帅!”郭药师这一套来,那是态度端正得无以复加。 “且去就是,不必再多礼了……”苏武还有笑脸。 郭药师又岂能不再拜?拜了几番,再慢慢退去。 苏武身后大军,已然依次在扎营,有散的,有还在军阵排列的…… 吃饱了再排队列的,又有散了再去吃饭的…… 只管是辅兵忙碌不停…… 苏武在等…… 燕京城内,耶律大石与奚王萧干,已然见到了李处温。 先说的战事情况,李处温听得是眉头紧蹙,头前去雄州,耶律大石就说苏武麾下好军伍,而今真战一场,着实就是明证,宋军当真不可小觑。 这个事情,在李处温心中,自也很重要,这对南附之事意义不小。 李处温一时复杂得紧,既不知是该喜呢,也不知道是忧。 只待战事情况说罢,耶律大石与萧干便是对视一眼,稍稍有些犹豫。 但在李处温听来,这战事还没说完,这不正是萧干步卒赶到,对峙而起吗?便问来:“嗯?正是大战呢,后面呢?” 耶律大石答一语来:“还没打……” “此言何意?”李处温有些没听懂。 耶律大石不犹豫了,说道:“对峙之间,那宋人主帅苏武,忽然请我一叙……” 李处温心中更是复杂,战事没打,见了一面,然后两个领兵之人出现在他面前了,他自也聪慧,无数猜测就起…… 耶律大石又叹息一番,再到:“许相公此时也猜到了许多……” 李处温当真点头,就问:“是个什么条件?” 耶律大石慢慢来说,时不时也看看李处温的反应,也与萧干对视一二。 说来说去,算是说完了,耶律大石来之前就想定了一个话术,便道:“我二人商议了一番,便是想着先来与李相公商议一二,若是此事可应,那我再去回复,若是此事不可应,我二人便回军中,此时军中已然扎了营寨,虽然深陷重围之中,脱困已然不可,但我等只管死战不退守住营寨,为城防之事多争取一些时间,也好让李相公在城内从容应对!且看李相公之意……” 萧干便也点头:“相公,我二人正是此意。” 李处温眉头深深皱去,一时无语,他想许多事…… 便是李处温此时心思已定了,也知道两人既然如此而回,那这两人定然已经就有了一个主意,这主意自不难猜。 那么,接下来要想的就是……身前事,身后名。 也想那史书来载,南附之事,若是大笔一挥,李处温不免就是那史书里的叛贼之辈。 若是想要一个公正之名,让人能共情的定论,那就还得有一番操作。 李处温慢慢来说:“二位既如此来,便也心中有了一些念想,不外乎也是为了大辽国祚,为了燕云百姓,我知此事难定,那苏武之言,自也有其道理,死战,是千古流芳,不战,是家国无奈……我心中一时也难……这般吧,便把京中各衙署里的主官次官都寻来……” 耶律大石一时心中又忧:“也怕来人太多,人多口杂,难以商定……” 李处温摆摆手:“非也,其实许也不那么难,若是真论定要带军民西去,不免也是当场问得留去之事,如今还能留在京中的,多是忠义之辈,愿走愿留,只管当面论定,皆为家国,你二人与我,都也不曾做错什么,想来众人都是知晓其中道理的……” 只管这一语说来,耶律大石与萧干二人也是何等聪明之辈?岂能不知李处温意思如何? 李处温的话术,又岂能不高明?已然说出了心中的意思,却又是滴水不漏。 也无妨,耶律大石与萧干二人,自是心中大定,既然李处温的意思已然明显了,耶律大石便道:“那就请相公派人速速去知会诸位相公,速来商议。” 李处温自也起身,出门去派人。 一来一去,飞奔打马,也是许久。 众多官员才快速聚来,自也是知道有大事商议,而今之局,什么大事,那都是生死存亡,无有一人会去拖沓。 只待众人到得差不多了,耶律大石又是一番言说。 只待耶律大石说完,场中早已是嗡嗡一片,交头接耳。 自也有人来问:“相公何意?” 问的是李处温,而今,李处温当真是这些人中的代表人物,天子远遁,他不走,岌岌可危,他一心力挽狂澜,重新理顺朝廷各部,立新军,稳民心,兢兢业业,鞠躬尽瘁。 众人心中,此时李处温,岂能不是那国之栋梁? 李处温自要来说:“不论最后定论如何,这燕京城呐……” 说到这里,李处温当真有几滴热泪在脸,便是摇头摆手来:“这燕京城呐,我是不走了,我生死都在此处了……新君是我带着大家立的,短短时日,要有背弃而去,我不去也,我就随着天子了……只管你们寻到西京去,若是有罪责啊,只管都往我身上推来,便是我裹挟你们,非要立这新天子就是,你们是不得不从啊……” 李处温这热泪,说他有假,许也有假,说他真心,更也真心,复杂之中,热泪盈眶,话语之中,自还有几分话术其中。 便是连耶律大石,一时也有动容,他若去西京,许也有罪,毕竟立新君,也有他一份,他也算领头人之一,便是李处温这一语说来,好似也给他留了一条退路去。 不免有人来说:“那就不走,死战就死,城中上下,军民一心,出战虽然不成,守城,却也还有一战之力!那反复之贼郭药师便是偷入城来又如何,不是也被打退了去?” 萧干来言:“此言不假,此言不假啊,只管是都战死了去,只要上下一心,军民勠力,那宋军想要破城,也不是一时半刻之事,只是……这么守下去,守的是个什么呢?是守个援军来救?还是守个幽而复明?是守我等还能击退宋军?还是守得哪日城内易子而食,一个不剩?”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垂头而去。 萧干再说:“亦或者,是军民同心一处,往西京去,外有草原诸部还可倚仗一二,内有西京大城,军民奋战,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金人与宋再打起来,那许还真有喘息,来日还无定论……” 耶律大石此时才来说:“宋人想让咱们与金人一直打下去,便会真与我等兵刃甲胄粮草,咱们若真喘息过来,让那宋人与金人也打……许多事,还真有变数,这燕京之地,毫无转圜之处,那西边,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众人面色当真也就复杂起来。 李处温不免也来言:“故土难离,我自不去,但家国之事,二位所想,自也有道理。诸位来说吧,诸位自言……无论如何,此般之事,是我众人决断……” 李处温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身前事,身后名,此时此刻,就都保住了,岂能不高明? 说着,李处温还起了身:“愿我大辽,国祚还有,国祚不亡啊……” 这话说出,是那唏嘘不已…… 这话说出,是在给耶律大石递送一个话头去。 耶律大石便也该当机立断了,起身一语:“诸位,若我这就去回那苏武,诸位可愿同去西京?” 唉……满场一片,都是叹息,不知多少人,泪水纵横在脸…… 却就是没人答话…… 耶律大石便是再说:“那若是要走,城内之军民,诸位之眷属,多去一个,便是多一份力,便是来日多一分复国之望,诸位……诸位啊,决断之时到了,若是决断下来了,诸位就该速速去各处组织人手,拢那粮草……” 众人慢慢抬头…… 耶律大石满目扫去,最后决断了:“那就如此了,我二人再出城去,诸位速速忙碌起来,时不我待,军民之言,粮草之物,拜托诸位了!” 只是有人来问一语:“天子如何?” 耶律大石无奈一语:“天子先不知会!派人守住各皇城之门,只说城内还留有零星入城敌军在窜,所以加强皇城守卫,皇城之内,只准出不准进!” 担忧什么?担忧刚刚登基的天子若是提前知晓,一道圣谕出来,不免计划大乱。毕竟这天子,也是正儿八经登基天子。 “唉……”这是李处温的叹息,他便来说:“我去寻天子,我去陪着天子……最后之语,也由我来言,天子若怒,是自当死!我死在大殿之中就是……” 众人又岂能不动容? 动容之景,一时无以复加,竟真有人恸哭而起,连连出声…… 一时间,便是一个人哭来,连锁连哭…… 李处温在叹,耶律大石在叹…… 便是耶律大石一语来:“休要如此,大辽还在,大辽还在!” 说着,耶律大石心烦意乱之间,出门就走,萧干自也随去 李处温左右看看,抹了抹泪水,慢慢起身也出,他自去皇城之内,陪着新天子耶律淳去。 那耶律淳,岂不也是可悲可叹? 皇城之中,耶律淳正在夸萧普贤女,夸得是激动不已:“爱妃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远胜无数须眉之辈,竟是如此悍勇无当!” 萧普贤女子也来答:“臣妾只念,无愧陛下,无愧父兄,无愧祖宗!” 耶律淳激动之下,拉着爱妃之手,更是来说:“好好好,如此危急之时,我大辽如此上下一心,岂能亡国?大辽国祚,定然永续!亦如西汉之亡,光武再起!定是如此!” 萧普贤女只看得左右还有跟着她一起浴血而回的军汉,便是来说:“陛下有知,真说浴血奋战,臣妾自不算什么,还是诸位之功,他们悍勇无当,奋勇敢死!” “赏,定当重赏,只待记了军功,定有重赏!”耶律淳激动着,便真是一时雄心万丈而起。 “臣妾此番,也拢了不少敢死之人,只待记了名册,报到枢密院去,自成一军,还望陛下应允!” 萧普贤女,真也是打起了信心来。 “岂能不允,好得紧,到时候,朕亲自赐名,不知人数有多少?”天子来问。 “两千四五百人之多,往后还可再招。”萧普贤女自也是英姿飒爽模样。 却见外间,李处温走了进来,天子也激动:“李相来得正好,快请快请,正有一事要劳烦李相!” 李处温自也加快脚步进殿,问得一问,前后一说,是要为贵妃成一军。 李处温心中不知多少复杂,却也来点头:“此事好说,只管让他们都往枢密院去,登记造册,选一处营寨,只等枢密院之军令就是。” 萧普贤女高兴不已,只管回头与刚才随着来的一些浴血军汉说去:“甚好甚好,你们听令就是,快去枢密院……” 众人刚刚得胜,又随着贵妃来见天子,岂能不是个激动欢喜?只管大礼之后,都退去。 大殿之中,除了十几个亲随之人,便只剩下天子与贵妃,还有李处温了。 天子就问:“李相何事?” 李处温答:“便是来看看贵妃的,着实没有想到,贵妃竟是这般女中豪杰,岂能不来嘉奖庆贺一二?” 天子满脸宠溺看向贵妃,与有荣焉。 贵妃自来谢:“多谢相公,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有报国之心,相公莫要见笑才是!” “哪里哪里,正是激励军心,军中也在多说此事,一说贵妃,无人不是敬佩有加。”李处温再道。 “是吗?当真如此?好得紧!哈哈……”耶律淳连连大笑,更是宠溺去看爱妃。 那爱妃自也还有几分羞怯,毕竟旁人许多…… 李处温点着头,左右看了看,问去:“陛下,老臣有些疲累,不知可否在此歇息一二,讨杯茶水,吃顿饭食?” “这有何不可?李相如此鞠躬尽瘁,想来真是操劳过度,快快,请座来,上茶水饭食,快些!” 天子其实真是个好天子,贵妃也是个好贵妃,奈何也是生不逢时!便是历史上,他也不过登基三个月就病亡了。 李处温安坐,吃茶,茶饭,与天子贵妃,闲谈来去。 那城内城外,自也都在忙碌。 城外,耶律大石与萧干打马飞奔回去,就见了苏武。 事成,只管议定细节,自也还是信任问题,所以细节很重要。 比如,城内之军民在出之时,苏武的骑兵,就要入城去,不可留在此处。 又比如,城内军民出了多少,此处宋军,就当入城多少。 还比如,到了什么时候,此处的辽军就可有多少先行往西…… 诸如此类,说来说去,就是耶律大石在防备苏武,不免是苏武强,耶律大石弱,若是苏武陡然反悔了,骑兵也追,步卒也掩杀,着实应对不得…… 如此,不免也是先后拉开距离,慢慢减少对峙之兵马…… 耶律大石也知道,苏武应当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对苏武没有一点好处,这么将辽人来杀,一来是让女真得利,二来,出尔反尔,杀孽无数,燕云人心,苏武也就再难收拢,还何以取信于人? 但耶律大石还是要防备,苏武自也配合,只要让苏武第一部骑兵当真入了城去,一切也就无妨了…… 细节谈罢,自也各处说动就动。 城内在动,不知多少痛哭流涕……愿走的不愿走的…… 城外在动,游骑在等,只看那城门打开,真有络绎不绝之人在出城来。 这边对峙之处,苏武步卒先围,骑兵再走。 耶律大石亲自在城门之处,萧干留在对峙之处。 似也有一种诡异在其中,刚才还尸山血海在搏杀,此时,竟真是互相秋毫无犯在等…… 苏武第一个先入城,打马入城池,两侧是那辽人军民在出,苏武左右去看,那些辽人脚步在走,也来看他…… 有那辽人官员军将,左右呼喊不停,那耶律大石,就站在城门之处,他麾下之兵,也在此处维持秩序,他看到苏武,因为无话语,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也有人还聚在一处等着枢密院的军令,等着成军之事。 也还有人在皇城之内,与天子慢慢闲谈。 苏武第一时间要去哪里? 自就去那皇城之处,去见那大辽天子。 铁蹄踩在大街青石板上,哒哒而鸣,清脆非常,快马入城,直去皇宫,一路上秋毫无犯,连话语都无。 很多燕京百姓,消息不灵通的,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甚至还以为入城之骑,是辽国人马…… 苏武一路而去,大辽燕京之皇城也就出现在了眼前…… (兄弟们,八千五,晚安了!) (本章完) 第250章 竟真是宋骑! 第250章 竟真是宋骑! 燕京皇城,苏武上次来就见过,只待苏武打马来到皇城门口之处,那里还有不少军汉在把守。 却也见得一人“恰好”此时打马而来,往前去呼喊下令:“枢密院令,你们撤了去,换旁人来驻防皇城……” 门口的辽国军汉,自也就开始列队撤了去,便也有许多人一脸疑惑看着眼前而来的这彪骑兵。 苏武对那来骑点了点头,那下令的骑士竟是直接就朝着苏武而来。 苏武正在下令:“分几部去看守四面各门,也派人上那城头上去巡视。” 武松在旁,只管得令就去。 那骑士已然就到了苏武面前,苏武见过他,跟在耶律大石旁边的一个军将,但苏武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便也只管一打量,也看得身旁岳飞范云都驱马上前去拦,苏武也摆摆手,只管让那人到面前来。 来人倒也有一个拜礼,只是语气着实不善:“苏相公,我等来日定还要回来!” 就是这么一句? 苏武笑了笑:“你唤个何名?” “我乃萧斡里剌,我等来日一定还会回来的!”萧斡里剌的悲伤,与旁人不同,并不是那眼眶通红哭哭啼啼,只是咬牙切齿在苏武面前来说此语。 只问苏武会答什么? 苏武却还是笑,还点点头:“但愿如此!去了西京,当与女真奋战,打败女真之日,许你就回来了……” 萧斡里剌还真也点头,似乎认同苏武之语,一脸坚定打马而去。 苏武也不在乎,也不当回事,女真大军正在往西京大同而去,西京之大战,要不得多久就会开始,昔日辽国东路军统帅耶律余睹,会是进攻西京的急先锋。 这也是一场苦战,女真此时,报仇雪恨之心,自是无以复加,对于女真而言,大功即将告成,最后再努力一番,就可一扫数代人积攒下来的仇恨与耻辱。 完成这些事之后,女真之金国,才会真正开始转型成为一个国家,一个帝国。 换句话说,便是那时候,金国才会真正开始经营他们自己创立的这个国家,真正来完善这个国家的体系与制度,乃至也会重用汉人当官,颁布正儿八经的律法,建立正经的赋税体系…… 乃至也要开始推行自己临时创立的文字…… 甚至,女真族群里,也开始会取汉名,一些有文化的女真人,还会给自己取个字。 甚至也开始立宗庙,引进佛、道寺庙……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女真,其实还不能称为一个完整的国家,更像是一支军事力量的存在。 不久之后的女真,便真会有了一个国家模样,开始正经的外交,也开始有了真正国际外交的视野,目光慢慢就开始往南去看了。 苏武看着萧斡里剌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四周而去的骑兵,看着那空洞洞的大辽燕京皇城之门,一时间,也起唏嘘。 马蹄哒哒两声,这皇城的青石板,着实清脆。 苏武打马入皇城去,左右看来看去,其实制式上,辽国皇城的建筑,与宋的区别并不大。 只是相比而言,辽国皇城显出是几分空旷与单调,倒也不是说辽国皇城的面积比宋的小,而是说一种细致细腻上的差别,乃至景致景别的不同…… 一座一座的大殿,一个个面带疑惑的宦官与宫女…… 就看着数百铁甲骑从宫外而入,走在大殿的广场之上,甚至不下马来走,而是端坐马上。 有那老太监上前来,面带几分颐指气使:“你们是哪一部?岂敢在皇城打马?” 苏武也不气怒,只是轻声一语:“把皇城之内所有的人都归拢起来看管!” “得令!”范云翻身下马,便有一彪人都跟着翻身下马。 那老太监一时惊骇带疑惑,还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只见范云几步上前去,一个大嘴巴就把这老头打倒在地,也有话语:“凭得你这老腌臜,也敢在我家相公面前大呼小叫!” 那老头倒地去,便是连哀嚎都没有,只管是这一下,就昏死过去。 苏武莫名有些不忍,马步继续往前,却是摆摆手:“范云呐,不必如此……” “哦!”范云一个“哦”都应得铿锵有力。 随后,就听得大呼小叫之声此起彼伏,自是军汉驱赶宫女太监,再如何温柔,也免不得枪杆去抽,拳脚去赶…… 后面一座大殿,大殿内牌匾上写的四个烫金大字“统握元枢”,天子耶律淳就在牌匾之下安坐,却也听得好似远处哪里传来呼喊尖叫之声。 起身来往外去看,倒也没看到什么,便是左右问:“何事吵嚷?去看看!” 身旁十几个亲近护卫之人,自也有人出门往前头大殿去看。 吃饱喝足的李处温也往外去看,虽然还看不到什么,却是面色微微一沉,口中无奈一叹…… 德妃萧普贤女好似察觉到了宰相的叹息,问道:“相公何事忧叹?” 李处温摇摇头来:“悲怆之事也!” “相公何事悲怆?”萧普贤女又问。 李处温一时未答,只转头去看那奔出去的护卫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跑着,不得片刻,头前那座大殿左右,出现了骑士的身影,铁甲骑士,一个两个,慢慢从转角处出现。 萧普贤女循着李处温的视线看出去,立马就问:“这是哪里兵马?怎的入了皇城里来?” 天子闻言,往前走几步,视线开阔起来,便也左右看到,立马也问:“战事也不曾紧急到这般地步,何以在皇城里面打马来去?” 这两人发问,问的自然都是李处温,李处温其实心里难受不已,他看着这天子夫妇,一时无言,微微低头。 天子耶律淳见得李处温如此模样,立马心中一紧,心知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再问:“李相公,到底怎么回事?” 李处温慢慢起身来,语气悲怆无比:“陛下,贵妃,耶律大石与萧干在城外大败,领着麾下兵马,出城往西京去了,城内城外,从者如云,这偌大的燕京城,他们让给宋人了,殿前来的,就是宋人之骑!” “什么!”耶律淳好似脑袋当场宕住,只以为自己两耳听错了,刚才还在殿内庆祝击退郭药师,高兴的劲头还没消去,怎的忽然就如此了? 那萧普贤女,更是几步走到大殿门口,只去观瞧那前殿左右转过来的骑兵,一语就到:“竟真是宋骑!” 显然宋辽两国,而今的甲胄兵器等物,越发趋同,只在细节与装饰上有区别,远观的时候,容易看混,近瞧,自能看出不同,乃至而今金人的装备,也是如此。 天子快步也走到大殿门口去看,双手一垂,浑身好似泄气一般,语气带着哭腔就喊:“李相公,这是为何啊?” 李处温也在往外走,他自悲伤不已:“为何……陛下啊,还能为何?宋人前锋就有八万军,数万辅兵,后方还有十几万军,那耶律大石与萧干战之不胜,燕京城守卫不住,与宋和谈,得了宋人条件,所以西去了……” 萧普贤女转身就道:“我自带兵,与他们拼了去!” “唉……耶律大石与萧干战之不能胜,贵妃何以能胜……”李处温又如此来说。 就看殿外,那马步不疾不徐,慢慢而来,领头一个骑士,更是在马背上随着马步颠簸摇头晃脑。 那头前出去看情况的护卫之人,早已呆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大殿之内,十几个头前参与守城血战之护卫,也都是呆呆愣愣的模样。 耶律淳当真眼若泣血,更是来问:“既是如此,李相公又何必让我登基?何必还让我往这皇城里来?” “陛下,头前臣也不知宋人如此善战,头前臣也以为这燕京还待鏖战,许能保存啊!”李处温是有问必答,躬身拱手,大概是心中惭愧无数,愧疚不已。 那萧普贤女忽然往左快步去,把那护卫腰间的刀抽来一柄,便往大殿门口站定,只管左右一看,厉声来言:“陛下,臣妾自守在门口,臣妾与他们死战!” 便是这厉声之语,竟是当真有好几个护卫抽刀往前而去,站在萧普贤女的身边。 李处温便往前去说:“贵妃,罢了吧……罢了吧……” 萧普贤女,竟是当真一脸坚定,却来呵斥:“李相公早知此事,却还在殿内要茶要食,相公岂不与那些乱臣贼子叛国之辈是一丘之貉?李相公何以还留在此处?不与那些狗贼同去逃命?” 李处温摇头,老泪在落,纵横在脸,躬身而下,却又慢慢双膝跪地,低头来说:“老臣,哪里也不去了,就在此处陪着陛下就是!” 耶律淳闻言,更是喊叫而来:“陛下?哪里还有陛下?你们何人拿我当做天子了?用之则为天子,弃之则是敝履,何以非要如此捉弄与我?为何啊?” 李处温低头在泣,一语不发,也着实说不出来什么…… 却也看得那骑士已然就在大殿台阶之下,翻身下马之声此起彼伏。 那太监处,脚步咔咔在响,一个铁兜鍪慢慢出现,越来越高,直到站定大殿高台,再往殿门而来。 此人自是苏武,抬头望去一眼那大殿之内,映入眼帘不是门口持刀的贵妃,而是大殿里面烫金的牌匾,统握元枢。 如此低头,才看到那持刀的贵妃,苏武倒也不意外,此时之辽,就是中国,苏武心中认可的。 中国人,合该如此,哪怕是国破家亡,也该还有最后一点血性在身,男女皆当如此! 就看那贵妃,当真持刀而出,就往苏武面前来奔。 苏武脚步也往前去,不紧不慢,一步一步在踏。 那贵妃当真近前就到,一柄腰刀高高挥起,重重落下! 苏武还是不闪不避,身后铁甲汉子岂能不上前来?只是苏武手在身后稍稍一摆…… 就看那腰刀瞬间劈砍在苏武身上,一声划响,火星一溅。 却还听得苏武一语来:“力道还不小!” 这般腰刀,哪里又劈砍得入浑身的铁甲?若是长枪或者破甲锥,亦或是骨朵大斧锤子,那自不一样…… 却看那贵妃再挥刀,苏武眼疾手快,身形往前一步,仅仅一步,便是近身,手往那贵妃持刀的小臂一抓,这事也就罢了…… 抓住那小臂,只管再是拉,那贵妃自就跌落一旁而去。 苏武继续迈步,身后甲士也往那贵妃去,只管架起押住,往一旁去拖…… 只看那门口还有几个护卫,却也并未往前来,还是李处温飞快出门来,连忙呼喊:“莫要折辱此女,她乃是贵妃……” 苏武便往旁边范云点了点头,脚步继续往前,也慢慢去取头上铁兜鍪,再把兜鍪夹在腋下。 岳飞早已几步先往前去,倒也不需什么兵刃,只管左右推搡几番,那大殿门口自是畅通无阻。 苏武迈步过门槛,只看一人,龙袍在身,说得一语:“在下苏武,见过陛下!” 耶律淳脸上,倒也不是惊慌失措,只有满脸的泪水与悲怆,他点了点头,却并不答话,只是转头去,慢慢走。 苏武也不阻止,他也没想过要如何折辱辽国天子,只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那高台而上,慢慢上去,坐定在统握元枢的龙椅之下。 苏武叹了一口气去…… 若是真把辽国天子拿来如何折辱,实无必要,不利人心,不利契丹之民的归附,也不利来日要与耶律大石的那些小小交易与合作。 苏武便也迈步,也往那高台而上,上到高台,站在耶律淳的身边,一语说来:“陛下毕竟是正经登基,且还是在危难之中临危受命,大宋与辽,乃兄弟之国,盟约百年之久,如今之局势,非宋之罪也,实辽之无能,女真之暴虐,还请陛下移步,往东京去住上一些时日,不知可否?” 亡国天子该如何处理,史书上无数案例,只管照做就是,赵佶不是什么残忍之人,耶律淳到了东京,少不得公侯之位,礼遇有加。 甚至赵佶连名头都不会去折辱,比如什么安乐公,那是万万不会给的。 耶律淳端正坐在龙椅之上,却是一语来:“只管杀来就是……” 苏武摇头,不接这话,只是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不若,陛下带我去看看大辽的宗庙,如何?” “我……朕愧对列祖列宗,朕有何颜面去宗庙见列祖列宗?”耶律淳如此答来。 苏武便道:“你无罪也,罪不在你,罪在那耶律延禧,你夫妇二人,许就是契丹之辽在这燕京城里最后的脊梁了,走吧,去看看吧……你登基的时候,当也是告祭过宗庙的,不论如何,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当与祖宗禀告一二,是也不是?乃至,兴许来日,你这家族慢慢式微,宗庙的香火也就慢慢没有了,此时不去看看,不去禀告一二,只待去了东京,怕是再无归来之日了……” 说着,苏武步伐便转,往台阶侧面先下。 那李处温在高台之下,似也松了一口气,只看那苏武,君子也,这南附之事,李处温心中之愧疚,去了不少。 苏武下了高台,也不催促,只抬头等着那高台之上的耶律淳。 那萧普贤女也被放了开来,此时进了大殿,她本不哭,此时,却还是落了泪,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耶律淳抬手去招:“爱妃,且上来!” 萧普贤女岂不而去,也上高台,耶律淳拍了拍龙椅:“爱妃坐!” 萧普贤女摇摇头,没说话。 耶律淳开了口:“朕下圣谕,最后一道圣谕诏书,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皇贵妃萧氏,系出高闳,贵胄之后,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奋死效命于危难。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哉!” 一时之间,萧普贤女,恸哭之声就出! 只看那高台之下,李处温竟是双膝再跪:“老臣领旨,百官拜服!拜见皇后!” 那萧普贤女当真也在天子面前一跪,却是难以成言:“谢……谢……” 耶律淳对着萧普贤女笑了笑,伸手去扶:“坐,坐朕身边!” 萧普贤女当真起身去坐。 大殿之中,十几个亲卫,李处温,乃至皇后天子,自又哭成一片…… 苏武还在等…… 终于,那耶律淳擦了擦泪,起身来,低头去,下台阶了,夫妇二人,搀扶一处,慢慢走来。 苏武点点头,只待夫妇二人下来,往前带路,李处温在侧,甲士数百,往宗庙而去。 宗庙香火依旧在,长明灯亮堂堂。 一个一个的牌位,从先到后,不知多少,还有配享太庙的臣子,左右拱卫一旁。 耶律淳跪拜在说,嘟嘟囔囔不知多少言去,苏武都在一旁。 耶律淳一时说得激动,一时说得恸哭…… 也不知多久去,耶律淳慢慢说完了,说尽了,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武有言了:“刚才那当不是最后一道圣诏,还劳烦陛下再起一诏,昭告燕云之民,昭告天下契丹,辽本承唐,宋也承唐,兄弟之国,辽失其业,宋来守之,以安万民!” 这么礼遇之下,契丹历代先祖见证之下,当不是逼迫了吧?该是合理的吧?乃至,这些祖宗们,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苏武为这燕云之事,为这燕云之民,乃至契丹之民,当真是绞尽脑汁,只为一事,万万不能像历史那般,燕云之民转眼就成了女真座下驱策之犬马。 一定要是上下一心,帮着苏武奋勇抵御外敌! 耶律淳转头来看了看苏武,只一语:“着李相公办就是!” 看来,这一番礼遇,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苏武还问一语:“陛下可还愿再召见群臣?” 这是让耶律淳亲口再交代一二…… 耶律淳摇摇头:“不必了……去东京吧,离了此处也好!” “那便罢了……”苏武点着头,不强求。 不愿就不愿,也没什么,苏武还有手段,启程去东京的时候,只管把消息传出去,让群臣来送,让燕京百姓都来送! 到时候只管跪啊喊啊,耶律淳也当把车帘掀起来看几眼,说上几句,但凡说上几句,不论说什么,意义就到了。 到时候如何宣传呢? 只管宣传天子去宋见兄弟,以为兄弟齐心之好! 到时候排场弄得大大的,只管把这皇城里的太监宫女,挑好看的,都带上,御辇龙车来装,天子六驾来拉,只管把脸面与尊重给得足足。 到时候百姓哭,天子哭,只管哭成一团去…… 越哭得悲伤越好! 李处温就在一旁,苏武自与他来说:“那就还劳烦李相公起个圣诏,历数女真之祸,也说国破家亡之哀,再来说兄弟之国那些事……” 李处温点头:“已然如此,只恨女真,若为报仇雪耻,自当多多帮衬!” “圣谕写就,我先看看,好了,那我就不多叨扰了,李相公多多陪伴陛下身边,开解一二,我自出宫去也,放心,宫城之内,定无滋扰!” 苏武拱手左右,岂不而去。 那天子自在宗庙之中,定是久久不走。 苏武出门去,只管吩咐人把燕青招来,皇城之内,自也要看管,就让燕青带人来盯着。 皇城之外,军汉把守就是。 至于皇城里的钱财贵重之物,也不急,先理内廷与宗正寺的账册,再来清点,也不急着搬,只等这天子动身去了,再真正来弄。 燕京城内的贵胄人家,也不急,先把一家一家都搞清楚,慢慢来…… 只为了一个体体面面。 值钱的东西,从来都重,那些贵胄人家跑的时候带得走的可不多,哪怕是耶律大石走的时候,也没时间一一搜刮,更多还要带战争物资。 那些家中无主的,很快,体面过后,只管掘地三尺来挖。 那些家中还有主的,若是还能用的,那就稍稍放过去,还可以拖延一二。若是不能用不堪用的,手段倒也多的是…… 捐款捐不捐?请认购一下“抗敌捐”。 缴税缴不缴?私人订制“城防税”了解一下? 什么?没钱?通敌有没有?昔日有没有跟关外之人通过信件?有没有往关外去做过生意? 都没有?那你认不认识耶律余堵?认不认识耶律余堵的家眷亲戚?乃至部曲下人? 苏武脑袋不知转了多少这些事来,走路都在想。 甚至也想,还要专门成立一个部门,专门来做这件事,燕云好几十州县,这是一个大事业! 既不能太快,但更不能太慢,苏武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会太久,这段时间内,各地大户有钱人,当用梳子梳一遍。 至于到底能梳理出多少钱来,苏武自己心中也没个料定。 却是苏武也还想,这事一边做,还当跟着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各地开仓放粮,粮食不够,从大宋买,平头百姓,家家户户都送,哪怕只是半斗三两升的,也要送,这事得做,不在多少,而是这个形式得有。 还得宣传,说是从大户人家里弄来的,都送给燕云百姓吃。 若是来得及,也弄个一二尺麻布来,家家户户也送…… 这买卖,只赚不亏!最体面不过…… 这件事交给谁? 苏武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名字,就是吴用。 出了皇城,打马在燕京城的街道上,其实早已天黑,城内有军汉来去巡视,都是苏武麾下的军汉,今夜宵禁。 那耶律大石,已然不知走出多少里地去了。 苏武出了宫门,立马来言:“许先生,你带人去那枢密院的衙门,盯着,明日大早,要看到圣旨!” “得令!”许贯忠一语来。 苏武继续来说:“诸位随我去燕京府衙议事,明早圣旨一到,许先生就在枢密院里誊抄盖天子印鉴,诸部各分兵马,先北后东,再是南边,州府县,诸般城池,快速去,圣旨到了之后,开城便入,总览兵马权柄,整编各城兵马。不开城之处,速速快马回报,发兵去打!” 苏武话语很急,便也是这件事很急。 “得令!”众将拱手来。 许多事,这件事最急,其次是要给雄州的童贯报捷,然后还有赏军之事,没有一件事不重要。 报捷文书也要好好来写,这报捷文书最后是要送到东京去的,事成了,但东京那些相公们必然也要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这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 许多人,乃至所有人,无一人知晓苏武此时真心所想。 苏武其实期待,期待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事。 但明面上他不能期待,他得认真办差办事。 只待一夜过去,苏武吩咐的诸般之事,都在运转,苏武这个班子,效率也非常高。 那圣旨苏武也看过了,极为满意,李处温会办事,誊抄无数,枢密院里在抄,令兵就在门口等,抄好一份,就往外送一份,便有一部人马往州府而去。 连辛兴宗都分到了任务,自也就是分到了功劳,虽然不大,但也是功劳。 往童贯报捷,也请童贯到燕京来,还要让童贯再把那些不堪用的兵马派来,驻防各个州县城池之事,自要换成他们。 乃至往后,也多要用燕云本地之人,这个时代,用军汉长久外地戍边,那是不太现实的, 但在汉唐,却又能做,汉军离家数年戍边是常事,唐军长征健儿也多是自愿,甚至也有那悲惨之事,一辈子戍边难以归乡,也还奋力在守。 但在宋,就不太现实了,长久不回家,军汉必然就闹。在宋,那就得河北人守河北,陕西人守陕西……长久往后,自也是燕云人守燕云…… 有战事短暂调派可以,长久驻防只能这般。 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这些事,暂时还轮不到苏武来烦心,终究是童贯还在头上顶着,童贯来烦心。 燕京城内,满大街贴着安民告示,一贴两份,一份就是圣旨誊抄,一份是苏武名义所出,圣旨之言,自不必说。 苏武所言,无外乎也先说兄弟之国百年之好,再说天下汉人是一家,契丹也是好兄弟,再说奚人也是好兄弟……最后不免就是一视同仁,皆为宋民,秋毫无犯,但有军汉闹事,只管去报府衙,定是严惩不贷,诸如此类…… 大街上,自也慢慢有了人气,会识字的看告示,不会识字的,也有人在街巷路口来喊来读…… 街道上人,自是各般都有,惊慌的有,疑惑也有,一时懵圈的也有…… 但都知道了一个事实,燕京属大宋了! 街道上的军汉来去巡视,当真也秋毫无犯,甚至连呵斥谩骂都不曾见…… 这自是苏武严苛军令而下的管制,也是苏武赏赐能继的效果。 该做买卖的做买卖,该做活计的做活计,燕京城内,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城门四开…… 那些头前逃散而去的普通百姓,也有人开始陆续回城回家了…… 这座三四十万人口的城池,许要不得三五日去,三十万人口还是有的,依旧是一座繁盛无比的大城。 好似一切都在过渡,又好似不曾真有什么过渡…… 雄州城内,那快马也奔了两天,捷报终于是要到了。 童贯还在城楼处往北远眺,正是忧愁不已:“也不知前方战事如何,子卿子卿,你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一旁是谭稹:“枢相日日这般来远眺,那苏子卿也是不晓事,若我在前线,定是每日上午一报,下午一报!有事要报,无事也要报一报!” 童贯倒也觉得谭稹说得对,却又道:“许是战事太急……腾不出空暇来……” 谭稹便笑:“枢相啊,我真是羡慕你,羡慕得紧……” 童贯忽然转头来看谭稹,眉头微皱:“接我差事之人,许真是你……” 谭稹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岂敢如此去想,枢相折煞人也!” 童贯不多言,因为已然见得城外北边,真有快马奔来,便是大喊:“来人呐,拦他上城楼来,快去与他说……我就在此处!” (兄弟们,八千,努力努力!) (本章完) 第251章 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 第251章 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 那骑士飞奔而来,自就被城门之处的人拦在当场,只听得枢密院相公在城楼上,脚步飞快就上。 一边上一边朝着城内去喊:“大捷,苏帅前线大捷,燕京大捷!” 却看那童贯已然走到了台阶之处,瞪眼就问:“你说哪里大捷?” 那骑士正在上台阶,抬头一看竟是枢相在上,连忙拱手:“禀枢相,燕京城大捷!” “哪里?”谭稹探头也来问。 “燕京城,燕京城大捷!”骑士也是激动不已,拱手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去。 就看童贯,只感觉一股子热血往脑袋顶上涌去,涌得童贯是头晕脑胀,抬手一扶那城垛,口中嘟囔一语:“哪里就到了燕京城了?” 谭稹连忙也来扶童贯:“枢相,好似真是燕京城啊!” 那骑士已然把系在胸前的竹筒取了下来只管打开盖子,拿出报捷文书:“枢相快看!” 谭稹下意识也伸手去接,倒是手伸到一半,童贯的手伸出来了,他连忙把手又收了回去。 童贯接过文书,只管看了火漆印鉴,再把火漆一去,打开信封,取出信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是双手之间,又微微在颤…… 看,快看,什么顿首拜见,什么枢相安好…… 不看不看,赶紧往下看…… 大军入燕京…… “哎呀……”童贯一口气舒出去,微微闭眼一下,再睁眼,再看…… “真入燕京了……哦,在燕京城外大胜辽骑,困住辽军……哎呀,好好好,苏子卿当真好将帅,好得紧,他领兵在前,着实教人放心,真让人放心得紧,大胜大胜,燕云光复……” 童贯一手撑着城垛,一手拿着信纸,时不时拿起来又看一眼,好似生怕纸张上的字会变,更又往天空看了看,低头再看了看。 又激动而言:“子卿教我去燕京,哈哈……子卿教我去燕京,走走走,备车备车……” 便看童贯脚步就往台阶而下,谭稹扶着左边来,那骑士连忙往右边去扶,好似架着童贯就往下走。 童贯还要说:“快快快,快些快些……” 那骑士岂能不快?当真就使劲去架着童贯下台阶,童贯口中哪里还能不说话:“史书留名啊,一百八十余年之燕云,史书万代,子孙万代,青史来载,哎呦,快快快,车来车来……” 车自是就在城门之旁,只是这远行之事,那准备可不少,护卫军汉,来去游骑斥候,乃至粮草辅兵……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童贯如果动身,还要去信各方,把自己的行踪与日程要与各方说得清清楚楚,便是让各方都能及时找得到他这个指挥中枢。 若是指挥中枢“失踪”了,那还了得,真论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此时此刻,童贯都不管了,只管往自己车架里钻:“走走走,往北去,去燕京!” 一旁是谁?自就是苏武的大舅哥程浩,程浩急了:“枢相,还待……” “待什么待?走走走,只管让他们快来追,公文之事,车内来写,走走走!”童贯连连挥手。 程浩愣了愣,那就吩咐吧,开口去喊:“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 这边车架当真就动,程浩还往后面喊:“快去知会……索超将军与张清将军,着他们带麾下骑兵速速赶来护卫,再让他们的步卒跟在身后,辅兵辎重一并跟来,莫要拖沓!” 身后自有亲卫去奔。 此时,倒是有点搞笑之事,那车架当真在走,身后有一人来喊,正是谭稹,他刚才是愣了一下没上车,此时不免就喊:“枢相,我还没上车呢……” 程浩立马来言:“等一等,好教谭相公上车来。” 只待谭稹上车了,童贯还在车上笑:“你自坐你的车就是啊……” 谭稹也来笑:“如此时刻,一人坐车,有何趣味?枢相此番,真是天大的功劳了!” 谭稹如今,这心态真是大变,昔日里在江南,那真是意气风发,只以为自己当真就要一步登天了。 而今里,自完全不同,再看童贯,着实只能仰望了,说羡慕不是假,羡慕童贯太多…… 羡慕童贯麾下真的有这么一班骁勇军将效死,羡慕童贯此时此刻,只管稳坐雄州城,前方燕京就下,载入史册的功劳已然就到手…… 羡慕童贯早早提拔重用了那苏武,那苏武当真如此尽心尽力,搏命厮杀…… 嫉妒与羡慕,一线之隔,却是天差地别,谭稹许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嫉妒的资格,唯有羡慕了…… 程浩便也钻进了车驾里,伺候童贯公文之事,先要与东京再去报捷,还要取信前后各处军将,自己哪一日什么时辰从雄州出发的,走的哪条路,去哪里,来的书信往哪里送……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麻烦…… 自也是程浩执笔来写,一边写,也一边激动不已:“枢相,这般不世之功,此番……” 程浩话说一半,便是而今也有几分城府在心,不能是那年轻人一般随口乱说,便又把话收回来…… 童贯哈哈笑来:“无妨,此般不世之功,自当是如何封赏也不为过,你程家而今呐,东京高门也,那自是风光一时无两!” 程浩嘿嘿一笑:“许都是侥幸所得……” 童贯摆手来:“怎能是侥幸?人与人之间,自是情义相通,你待人好,人待你好,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是哪般的世道,此理皆同,这不是侥幸,这也是你程家该得的……” 程浩点头,心中觉得很认可,只看童贯一眼,又去想那妹夫,想得几番来,心中莫名有一种甜美舒爽之感,便是车驾稍稍颠簸,他提笔写字来,也是下笔如有神。 也听童贯再道:“你小子啊,此番回去了,不,不等回去了,正经枢密院承旨,说升就升!” 程浩坐着,也连忙躬身一礼:“拜谢枢相抬举之恩!” “此番该你的功劳,前后之事,你忙碌得从无差错,乃至后勤辎重之事,你也多有参与其中,日日禀报,尽心尽力,着实堪用之人也,往后这枢密院啊,外有苏武,内有你程浩,我大宋之军事,无忧也!” 童贯说得认真,不论哪个组织,都有一个干部梯队,这枢密院里的干部梯队,那还用选? 但这话,童贯不是说给程浩听的,而是说给谭稹听的,童贯其实有预感,童贯毕竟年老,未来,十有八九就是谭稹接任枢密院,这事不全看功劳。 真论功劳,此番谭稹为副使,纸面上的功劳也不会少。 其实还是说的大宋而今的制度,阉人监军,在外,但凡作战,必有监军,昔日童贯就是这个差事到处跑,而今谭稹也是这个差事到处跑,天子之心,也就不难猜了。 谭稹也不曾真犯过什么错,虽然南征北战的,功劳并不是主要,但他只要不犯错,这事就差不了。 至于苏武,这天大功劳如何封赏,必然不可能直接往枢密院使去,最多最多,签书枢密院事,当然,也大概就是副使了。 往后的战事,童贯预料不了,童贯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时间看到未来了,也就看不到苏武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前程前景。 但这一步走到了,苏武与程家,也就算是在朝廷里站住脚了,往后不必什么人照拂,也当有他们的一份立足之地。 只在童贯看来,一切,也都完美了,完美的开始,完美的过程,完美的落幕。 谭稹自也听得懂童贯的话语之意,他得表个态度:“嗯,枢相说得在理,往后啊,枢密院里,内有程承旨,外有苏学士,兵事无忧啊!” 这也是谭稹的投名状,他给童贯的承诺,如此,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童贯之意,你按照我说的来,来日我也不给你下绊子,甚至也帮帮你。你若不按照我的意思来,至少我童贯活着的时候,你谭稹的日子必然好过不了,枢密院的事,也还待在天子面前去两说。 此时谭稹如此来言,童贯自也点头笑道:“谭相公啊,枢密院里很多事,路上容我慢慢与你来说……” 童贯为何忽然交代这些事? 许就是六十七八岁的心气在这一刻,陡然就没了,最后一点心气也没了,也是这回之功,回去之后,童贯之荣,自也是无以复加,乃至什么郡王之位,也不是不能想。 心气一散,再想什么呢?那就是光荣退休,不用干了,不用操心这些事了,人生高光到了顶,别无他求。 自就要开始安排“后事”,谭稹就在当面,岂能不先安排谭稹? 谭稹只管点头:“后进末学,若是能得枢相指点一二,那真是再好不过,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谭稹现在也明白了,什么这相公那相公,要想在枢密院搞点事,别的谁来都没用,谁的话都是大饼子,唯有当面童相公才是正主。 把正主拜好了,伺候好了,后面的事才好说。 童贯笑着点头,却忽然又一语来:“也不知官家得到捷报,该是何等的高兴!” 谭稹只管来说:“那自是咱官家这份文治武功,自也是千古一帝之名也!咱官家之喜,当比咱们还要多得多……” “哈哈……”童贯笑着,浑身上下,说不清的畅快非常,童贯转头又看了看正在奋笔疾书的程浩,说道:“要不……这般,承旨还是小了,都副承旨吧,上个从五品,穿个红袍!” “嗯?”程浩抬头来看,脸上惊喜自不用说。 官场之上,红袍,就是个分水岭,许多官员一辈子的分水岭,换句话说,上了五品,就可称为高官了,出去当个知州知府,回京那也是一个衙署里中坚力量,也就有了再往上走的渠道。 往上走,从四品、四品,出去就是转运副使或者转运使之类,入京那也是一个部门里的实权人物,见天子那是家常便饭,再升,那就是三品,一方大佬不在话下。 童贯之想,就是趁着天子高兴,超晋之事,当是不难,与其等着,不如趁此机会,一步到位。 童贯也怕自己时日无多,还怕往后这般的机会不多了。 程浩自就又要来拜,却是童贯抬手:“不必,你只管办差,速速办差!” “是!”程浩按捺住心中无以复加的狂喜,只管赶紧干活,活干好比什么都强。 谭稹一旁笑着说:“好事好事,如此不世之功,超晋当也不难!” 便是都知道天子是个什么性格。 谭稹又来说:“军将之赏,枢相以为如何?” 这事,是他们立马要考虑的事,这事也繁琐得紧。 童贯只管大手一挥:“且看子卿如何来报就是,只要子卿报的,一应都允,谭相公啊,这也是枢密院里人心之道也,你来日啊,但凡如此,麾下军将自对你无不用心!” 谭稹连连点头:“记下了,铭记于心。” 却是忽然谭稹面色上又尴尬一二,便是反应过来了,又道:“枢相,我不是那般意思……” 童贯来笑:“无妨,此番我算是功成名就了,回京之后,许就不怎么理事,这官名兴许还留,但这枢密院里的事啊,该是你了……” 这话当真口中说出来了,只看谭稹脸上,那激动溢于言表,本还是坐姿,立马爬了爬,双膝就跪,躬身大礼来:“枢相,枢相啊……晚辈……晚辈拜谢枢相大恩大德!” 激动狂喜只是其一,还有一事,只期望童枢相可万万不要改变主意。 童贯只是摆摆手:“不必如此,这枢密院若是真到你手,万万不要弄出差子来!” “万万不敢乱来,枢相放心,晚辈再拜恩相!”谭稹换了说辞,恩相在口。 读书人兴许做不来这些跪拜谢恩之事,但太监却做来再寻常不过。 “好了好了,你啊,也不要记子卿昔日那些小小过节,当与他好生相处才是,他这个人,最是感恩,只要你待他好,他待你,自也不会差,军中哪个不说他义薄云天,昔日小小捉弄与你,不免也是情义所致,他是为我鸣不平,你当时知晓这些的……” 童贯语重心长。 谭稹此时,只管点头来应:“岂能不知?哪个不说苏帅义薄云天?昔日是我失礼,岂能怪他?如今拜了恩相,我自与他,是自家兄弟,亲近还来不及!” “好,这话不差!”童贯很满意。 却听身后健马轰鸣而来,程浩停了笔,探头出窗去看:“是那索将军与张将军拍马赶来了,倒是来得快,拢共七八百骑……” 索超与张清,本被苏武推荐在大名府知府李纲麾下听用,便也是押运粮草到得雄州,因为与苏武的关系,自也就拜见了程浩,也引见到了童贯当面。 而今,恰好来用,便是旁人着实信不过,这一路去,许也还有一些什么乱兵乱民之事,还是要用自家人放心。 至于雄州那什么十几万大军还要开拔,也不知还要拖沓几日去,只管军令送去,容得他们慢慢拖沓就是,许多事,连程浩都知道,强求不来。 索超与张清到得车驾旁来拜见,车窗里,童贯倒是笑脸看去,点头来说:“路上就拜托二位来,要快走,早间早起一个时辰,晚间不到落夜不宿营,一路也不进城,快快到得燕京城去!” “得令!”二人拱手,退到左右。 只管是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就笑,捷报是路上来的时候听到的,此时又到枢相当面伺候。 当真是喜不自禁,喜的是苏武之大功,喜的是这前程好似到处都是…… 那雄州城头,一个老汉正在爬阶梯,爬上了城头上,他正了正官帽,往北看去,看得几眼,就是老泪纵横。 口中连连有语:“好啊,好啊……” 老头就是负责从京东两路往雄州运粮运物的后勤主管宗泽,许多人此刻的激动与欣喜,多是在前程荣光之类的事情…… 却是老宗泽不同,他话语没有多少,只是站在城头远眺北方,他激动并不多,而是心中感怀无数,一百八十年燕云在外,此刻归来,他看到了,他当真活着看到了…… 他泪流满面去,是那一颗读书人的忠义之心,是他读了一辈子史书里无数悲剧时刻的抚慰,是这个民族筚路蓝缕千百年来的一种欣慰…… 他转身去,再攀城楼,城楼实在不低,他要攀最高处去,哪怕上去的阶梯越来越陡峭,最后是那简易木梯在架,他也手脚并用来爬,爬得气喘吁吁。 再从射孔北望,望得出神,好似一眼就能望遍燕云十六州,驻足良久,天黑还不下来。 捷报在传,传遍雄州城内外,再往东西南北去,如野风在舞。 更也随着军中送信的快马,路过一个一个驿站,换马再奔去,往那河间府去,往那真定府去,往大名府去,往齐州去。 有一首杜甫的诗:剑外忽闻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蓟北是何处?岂不就是燕云之地?也是昔日杜甫经历的安史之乱中那安禄山作乱之起。 大名府里,得知消息的李纲,就在府衙里吟唱此诗,涕泪俱下自不用说,只管还喊:“取酒来!” 酒来也不用菜,说饮就饮。 那前事,太宗皇帝赵光义,昔日北伐也想去燕云,那时节,正是一扫天下之兵强马壮,筹备数年,岂不是也是如此数十万兵去? 最后,一败涂地而回,天子仓惶而逃,甚至也说太宗皇帝赶着驴车而奔…… 这大名府府衙里的差事,李纲做得很难,各处皆难,但他不论多难,也想尽办法筹措粮草让人往北送去…… 此时捷报而来,李纲便是酩酊大醉也还要喝,只是身旁竟无一个知己好友能够作陪,口中嘟囔不止:“苏学士啊苏学士!遥遥一盏,与你同饮!” 齐州城里,那张叔夜只听得府衙之中陡然热闹吵杂,他正骂人:“何事吵杂,府衙之内,成何体统?” 班房门口赶来之人几语就说。 张叔夜手中还握着笔,脚步就奔了出来,只问:“何处捷报?当不当得真?” “当真当真!相公,报捷之人就在头前饮水,是宗老相公麾下传信的快骑!” 张叔夜夺路而去,过个门槛,鞋子一绊,踉跄几步站稳便接着跑,鞋子还落在门槛之处。 外衙那快骑寻到,只管来去几问,张叔夜便是大笑不止,笔在手中来去挥舞,墨水滴落点点在脸,岂能不是手舞足蹈:“苏学士好啊!胜得好!胜得极好!” 消息如风,满城在传,百姓闻之,上街来贺,官员闻之,就去取酒。 却还有一处大宅就在趵突泉旁,大宅连绵,一个小厮从门口进去,边走边喊:“燕京大捷,苏帅大捷!” 只待他一进院子一进院子去喊,喊了许久,才喊到李迒耳边,便也就喊到了李清照耳边。 姐弟二人同时奔出房来,只管去问,那小厮答来答去,只知道是苏帅大捷,进了燕京,旁的细节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便是李迒来气:“你这……” 却也气不出来,只管说:“去领个十贯钱的赏!” 这赏赐可真多,那小厮高高兴兴跪地就拜,千恩万谢。 李迒便就来说:“姐姐,我去府衙里,我去问个细致的来说与姐姐听……” “嗯,好,速去速去!”李姐只管摆手,却是一只手又捂住自己的胸口,便是胸口里的心跳,加速得飞快,一直在等,就等这个消息了。 也怕,也怕有那不好的消息,兵败之类,乃至……不敢多想的事。 终于是等来了! 等到了! 李迒飞奔出门去,那府衙里正在饮酒,按理说,府衙里是万万不能饮酒的,张叔夜何等刚正之人? 但张叔夜带头来饮! 只管李迒一来,张叔夜起身就招:“你也知道了,来来来,快来饮几杯。” 李迒哪里抗拒得来左右官员都来拉拽?只管上前去,提杯就饮,这里倒也有菜,只是筷子在手,菜还没吃一口,五六盏下了肚,也是李迒自己也激动不已,四处来问,左右来说,细节多了去了,说了就喝,喝了又听…… 张叔夜许是多饮了几杯,话语失了一贯的严肃刚正:“我就知道,昔日里,我在济州第一次见得苏学士,就知道此人着人不凡,治军严谨非常,打仗更是凶悍无当,这般人就该节节高升,就该重用,如今已然领大军北伐燕云,一战得胜,国之大幸!” 李迒便也来说:“那是那是,我早就知道,此番定是能大胜的,你们可知我也出了不少钱呢,也不知舍了多少脸面出去,我就知道,这些钱财脸面不白舍,哈哈……此番之功,多大?诸位,你们说,苏学士多大的功劳?” 张叔夜带着酒意,只管往天上一指:“天大的功劳,不世的功劳,说他多大都不为过!太宗陛下不成之事,没想到,在咱们眼前做成了!” “哈哈……吃,吃酒!”李迒满上一盏四溢而出的酒,只管往喉咙里倒,肚子在喝,脖子肩膀也在喝。 “再吃再吃!”张叔夜陪了一盏,只管又满。 却是李迒陡然一醒:“不好不好,诸位相公,我当去也!” “什么?不能走!”左右来拦,个个满脸通红在笑。 “家姐,家姐还在等着消息呢,诸位相公,告罪告罪!”李迒连连拱手后退,快走快走。 山东岂有不知李易安?众人笑着,便也不拦了…… 家姐岂能不是等得心急火燎?后院待不住,中院去,中院也待不住了,前院去…… 前院还待不住了,门房处坐着! “姐姐,我回来了!”满脸酒红的李迒算是回来了。 气得姐姐起身来,给了一个背影,就要往里走! 李迒一语:“姐姐,细致的我都知晓了,全都知晓了。” 李姐脚步一止,转头来,不走了,面色铁青,只道:“只道李家就你一个人了,我怕是已经死了被你埋了!” “啊?” “埋完,你连烧香都不记得了……” “姐姐,是这般,你听我说啊,苏学士到得雄州啊,立马领了八万军过河,先去的是那归义城,那城池可大,正是辽国最前线之重镇,那城池高耸入云……” 李迒说着说着,李姐却就在门房里坐下了。 故事在李迒嘴里来,那是起承转合,那是跌宕起伏,那是险象环生,那更是英雄豪迈,智计百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那还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威势直冲云霄九万里…… 李迒那说得是口沫横飞…… 李姐,那听得是一时惊来捂胸憋气,一时喜来胸中猛跳,一时畅快非常大气去舒,一时担惊受怕眉黛紧蹙…… 只待李迒口干舌燥说完了,抬手去扶:“姐,往里回……” 李姐起身去走,也问:“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说那辽国天子,拜服而降,只说苏帅兵威无当,天命归宋……”李迒自己硬编了,想象之中,该是有这般事的。 “嗯……那还有吗?”李姐还问。 “还有……说城外血战,辽兵十数万众,说苏帅一马当先入阵去,那是一人杀得千百人头在手,记功的虞候,那是数都数不过来……” 李迒继续编,倒也不是李迒一个人编,但凡捷报到了的地方,到处是人在编,越是不知道详细的,越是编得里胡哨。 那茶楼里的说书人,越是编得里胡哨,那就越是赚得盆满钵满,自古民间故事,无不如此! “唉……何以这般身先士卒去……” “姐姐不知,决战之时,将士心惊心忧,便是常事,若是主帅当面身先士卒,将士上下,岂不效死?此战鼎定之战也,苏学士想来也是怕有万一,所以奋勇当先去!” 李姐其实也懂得,点点头来:“昔日项王,想来也当是如此!” “对,霸王入阵,正是如此,所以,所向披靡!苏学士比霸王,还多有智谋超群,仁义无双,霸王缺也缺在这些智谋与仁义上了。”李迒慢慢来说。 不免也是李清照自己嘟囔:“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姐……”李迒轻轻叫了一声。 “嗯,着人备些酒菜来!”李清照说着。 “好!” “今日喜事,家国之喜,知己之喜,当痛饮!” “痛饮,弟弟自当作陪!”李迒真没喝够,还当再饮。 姐弟二人对坐庭院,一饮来,岂能无曲?家中养了姬妾,便也是乐班,只管排排坐好,以乐佐酒…… 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不外如是。 一曲来,一饮去,再着小厮奴仆,请来三五好友,乃至发小闺蜜,李易安帖子到了,哪个不来? 便是夫君带妻子,夫君随妻子,皆来做客,知府张叔夜自也是座上宾客。 只管喜事,只管宴饮,只管填词作诗来,若是起兴,大赋也能提笔就写,往来之辈,个个高门名士。 便是连女子,提笔写来,今日也显出几分好气魄。 李易安吃酒,不吃个不省人事,自也不知什么是个时辰,只管吃酒,只管乐音,只管心中欢喜…… 欢喜也欢喜,吃多了,忧愁也忧愁…… 只看李易安抬头去,看到东边稍稍有点白,看天上依旧有繁星,提笔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一笔娟秀,在此时带了几分狂放,写罢搁笔,一语来:“唱去!” 众人等着在听! 姬妾抚琴开口…… 只听得那一语“九万里风鹏正举”,张叔夜抬眼来:“好!易安居士好词句!当属经年天下第一!” 李清照微微来笑,天下第一之名,而今这个时代,她已经好些年了。 就只有一人,明里暗里,阴搓搓的说不出几句好话来…… 却听李清照开口来问:“要是此曲去那苏学士当面,苏学士当如何说?” “姐,苏学士也当惊为天人!”李迒岂能不捧场? “与他那‘句读不葺’一比呢?”李清照还要问。 “啊?”李迒有点难受,左右看了看。 张叔夜来笑:“他会你也会,他不会来,你还会!” 还是张叔夜有水平,这句话,可真说到李姐心中去了,李姐便是一笑:“张相公,满饮此杯!” 张叔夜抬杯来:“易安居士真如男儿啊……” 这话不都是夸,说的是好胜心。 李清照也不在意,只管吃酒,便也还要吃到那沉醉不知归路,今日本就在家中,倒也不必去争渡了。 也说此时童贯已然就入燕京,还要说那捷报不日就到汴京。 还有许多事,燕云州县何其多,女真使节正也在路上…… (兄弟们,均订要上八千了,爱你们!) (本章完) 第252章 此乃我大金皇帝陛下之问! 第252章 此乃我大金皇帝陛下之问! 燕京城外,军营之中,从城内运来了无数的棺木,一两千具之多,偌大的燕京城也供得上这么多棺木。 石灰也找城中的商户采买了无数。 好在已是冬日,燕京城的冬日越发冷冽,一两千具尸首排列得整整齐齐,其中京东军汉就有六百余人…… 周遭各军都有军汉到场,气氛自也低沉下来。 苏武慢慢在走,一排一排去走,都看一眼,看得也是难受,京东军汉,其实主要就是东平府,其次就是邻近州府。 这一番再回去,那真是东平府遍地缟素,苏武有一种情怯之感,一时间多少有些不愿回去了,着实不好面对。 抚恤钱财,那是简单之事,但那一双一双悲伤的眼神,着实难以对视。 苏武一排排看完了,回到头前去,轻轻摆手:“收殓!” 军汉们开始忙碌起来,便也都由平日里最要好的同袍来做,许多尸首其实难以辨认,好在军汉们都带了身份木牌,甚至有一些尸首连身份木牌都寻不到了,好在也只是少数,用排除法来确定身份也是不难。 这边收殓正在忙碌,那边搭了高台,请了一大帮子道人,道乐一起,道人祷祝,经文在诵。 似也该说点什么,苏武左右看了看去,没有说出口来…… 便是抚恤之外,京东军汉也都知道,家乡里还有优待,一个阵亡,给钱不说,若有遗孤,可入学堂,若是无有遗孤,亲近兄弟之间有,也可替换名额。 学堂不要钱,吃饭不要钱,若是愿意在学堂里住,那也不要钱,一年还发春夏秋冬四身衣服,三双鞋靴。 学堂在建了,就在军营之旁,苏帅说过的事,从来不会作假。 便也还有昔日苏帅从江南之地带回来的许多孤儿,男女都有,本是都在军营里做些杂事,火头房里打打下手,也管口饭食,到时候,都要送到学堂里去…… 说是学堂里的孩童,识字是其一,也要习武锻体,乃至列队走阵…… 反正苏帅说的都很好,肯定不假的…… 若是家人愿意,阵亡军汉可直接埋葬到军营旁的一大片空地去,苏帅说往后同袍,都可以埋在那里,只要记录上有功,哪怕寿终正寝,也可埋在那里。 苏帅还说,那里正建一个祠堂,名叫“忠烈祠”,说是香火不断,同袍共享。 埋葬资费,也由兵马总管衙门来出,还刻石碑,作一个墓志铭。 当然,若是家人不愿意,也可自选埋葬之处。 反正,听来倒也教人畅快,若真壮烈了,埋在那处也不是不可,总比两三代人去,香火也断了、坟头也平了要强…… 苏帅昨夜发钱,发得比以往要多,主要是正常赏赐之外,那些辽骑,一个人头竟是值得五十贯…… 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苏帅也还说,遇到精锐骁勇之敌,自当提高价码,岂能把骁勇之敌首与一般贼首同价? 往后啊,若是还有更骁勇的敌人,那就更要提高价码。 苏帅说,只管给!若是钱财不用在儿郎们身上,那用在谁人身上? 反正苏帅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前日昨日说的,指挥使与都头们,便都到军中去有样学样来讲。 这事吧,倒也与友军传开去了,许多人压力山大,比如刘延庆等人…… 这事,做起来要钱,要不少钱,西北之军本就穷,西北之地本也贫瘠,若非苏帅照拂,便是而今这点装备都要差许多,若是也学京东军这些事来,那真是……有心无力。 苏帅知道这些事之后,不免又左右给了几笔钱出去,如此,也好教各军有样学样来做,至少先做个形式,也好教军汉们都知道,苏帅不是厚此薄彼之人。 其实真算起来,又不了多少钱,土地是其一,有能力的,只管选好地平地,没能力就选远一点,离城池远点,选个荒山土岗也不是不可。 养人吃饭,其实不费钱,费的是心,当然,这是与那些铁甲兵刃马匹来比,这不是什么大开销,但这笔开销要持续下去,一年一年,真加起来,也不是少数,但先都做起来,一年自有一年的办法。 这是苏帅亲口说的话。 众多军将自也信得过苏帅,只要苏帅在其位,那真是一年自有一年的办法,这当是不在话下的。 如此,全军上下,皆知此事,今日来收殓同袍,收殓之人,便也在尸首旁边嘟嘟囔囔这些话语,便说苏帅如何如何,放心就是,家中之事不必操心,都会好的…… 尸首躺进棺木里,也不知听不听得见。 收殓好之后,棺木还要寻个地方停放,只等回乡的时候,一并带着上路去。 苏武大手一挥,就停到皇城里去,近两千具棺木,还得是遮风挡雨的地方,除了皇城里那一座座的大殿小殿,别处哪里寻得到如此大的地方? 便是这一举动,也教无数人心暖不已,那收殓同袍的军汉嘟囔来说:“你此番倒好了,还能住一住那天子住的地方,咱这一辈子,可没这福分,苏帅可待你好得紧,到了黄泉里,只管安心,安安心心……” 说着说着,不免也有一两滴男儿泪从眼角渗出来,军汉只管往眼角一拭,只当从未落泪。 最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父子同军,父是骑兵,子也是骑兵,苏武军中没有这般,但这种事在西北各军不少,便也好似子承父业一般,奈何此番子亡而父还在。 慢慢收殓之间,父亲老泪纵横,话语无数:“我想过这些,却是想着我去了,你收我尸骨带回家,却万万不曾想是你去了,我为你收殓尸骨……” “唉……你也放心,你母亲我自照拂,可惜我儿,还不曾娶妻……” “苏帅给的钱多,赏的功也不菲,回家去,日子自不会差,你两个小弟与妹妹们,当也会养得好好的……你放心吧……” “儿啊……” “儿啊……” 恸哭之声,其实有些突兀,目光皆来,不免皆是叹息摇头。 苏武上了马,本欲打马而去,却又一时驻足,看了良久,但并无话语。 只待棺木都盖上钉上了,开始往那板上装,苏武一口气叹去,才打马而走。 女真的使者来了,名叫高庆裔,在燕京城府衙里等候多时了。 苏武打马去,在府衙里会见高庆裔。 那高庆裔似也等得不耐烦了一般,只待苏武来,寒暄几句,虽然还算有礼,但语气上也是不好:“苏帅怎能把燕京之兵放到大同去?” 这事自也瞒不住,而今为女真干活的辽人,或者说辽东人,多了去了,高庆裔也算一个。 换句话说,这燕京之处的辽人,女真细作无数,便也如此,他们才能精准的知道耶律延禧往西京大同逃去了,第一时间改变了行军路线,女真大军直扑大同。 苏武看着高庆裔这般问罪的话语,只管安坐在主座之上,并不答话,反而还有心思去摆弄身上的官袍。 高庆裔自是气得不行,却并不真敢造次,只道:“苏帅有知,此乃我大金皇帝陛下之问!” 苏武点点头,却先问:“大同那边打起来了吗?” 高庆裔却也真答:“只在这三五日,大军兵临城下,大同不日就破!” “那你缘何在乎一些残兵败将往大同去了?”苏武还问,语气平淡。 高庆裔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大金与宋,早有盟约,乃盟友之邦,岂能做这般之事?不帮着盟友也还罢了,却还与盟友为难?” 态度倒是缓和许多,苏武便正眼瞧了过去:“那这般,你回去问一语,盟约本有说明,南北夹击辽人,我大宋得燕云之地,其余归女真所有,如今女真之兵围去大同,大同就是云州,这可是守约之举?这事倒也罢了,我也知道女真人对辽人恨之入骨,此举只为擒拿辽天子,可以理解。便再问一语,进攻大同之事,可要宋出兵相助?” 高庆裔愣了愣,来的时候,自是大金皇帝陛下有交代,虽然不是问罪之意,但也是在指责的,而今指责过了,却还被反将一军…… 说白了,大哥不说二哥,而今之事,其实在抢,眼看着战事就要结束了。 女真大金之国,有一个最大的弊端,不是没有土地,而是没有人口,乃至匠人,生产工具,当然,女真此时看来,人口也是生产工具。 所以,历史上的女真,入燕云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口往北迁,几乎把燕云迁得半空,哪怕后来靖康打宋,掠夺的首要目标也是人口与牲畜,还有生产工具,其次才是钱财。 而今,苏武进了燕京,燕云各地快马都在去接手,大同也是大城,大同里有的是女真急缺之物,人口牲畜工具…… 高庆裔听得苏武之语,只是真也有愣,不知如何来答,真按盟约来说,宋人当是可以起兵往大同去。 高庆裔想得一想,立马拱手来言:“苏帅还请先不要动兵,只待在下回去禀报问过之后,再来回复,如此,也避免到时候自家人起了误会冲突,盟邦之间,自当万事都好商量。” 女真对宋的态度着实不一样了,这燕云之战,虽然看似规模极小,来去不过数千骑冲杀血战,但就是这一战,至少让女真看到了宋军的战力,知道了宋军不是易与之辈。 如此,对于宋这个盟邦,自是比历史上多了几分尊重。也说历史上,燕云之战前,女真对宋,本也就有基本的尊重,尊重是宋人自己不要的,此时此刻,是苏武给捡起来了。 苏武便也点头:“而今盟邦之间,自是万事好商量,如此以为交好,若是你家天子不需要本帅往大同去,我自不去,路本也难行,若是你家天子需要本帅去堵截一二,本帅也当义不容辞!” 燕京到大同有多远呢?七百里上下的路,大同算是黄土高原在东边的末尾,也可算是蒙古高原在南边的衔接,大同地势其实很高,平均海拔有一千米上下,而燕京海拔,只有几十米左右。 也就是说,大同与燕京之间路,可并不好走。 高庆裔闻言大喜,立马躬身:“拜谢苏帅,适才多少有些冲撞,苏帅恕罪!” 高庆裔又岂能不喜?回去之后只当又是他出使的功劳,若是当真宋军也往大同去,那局势可就复杂得紧了,不免是高庆裔一番出使,为大金避免了这个复杂的局面。 “无妨,你自速回去禀报就是!”苏武大手一挥,算是把使者打发了去。 那边又来报,枢相到了。 苏武自不一样,连忙起身往府衙门口去迎,也该有个笑脸。 只管看得童贯在迈步入衙,苏武快步就去,拱手就礼:“可把枢相给盼来了!” 童贯一路车马劳顿,也不显疲累,精气神十足,先抬手扶了一下苏武,再说:“这燕京我来过,政和元年,我随郑相公来出使,我是副使,哈哈……没想到再来竟是这般,好得紧,那皇城我当去好生逛逛,昔日里,只是在那大殿里躬身几番,说了几句话语而已,走走走……” 才刚入府衙,童贯拉着苏武的手,就转身了。 苏武点着头,那就去吧…… 却是童贯喜笑颜开之间,又道:“咱不坐车,好似不远,咱走路去!” “这有何难!”苏武笑着点头,回身去喊:“把亲卫营甲士都调来!” 两人几乎就像是手牵手一般往外走,当然,主要是童贯牵着苏武。 那童贯当真欣喜,左也看看,右也瞧瞧,时不时还回忆一下:“这里我记得,这座庙,里面可不小,那大金佛可耀眼得紧,辽人故意带我来此处炫耀好几番,说是大辽修文物,比之大宋,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苏武甚至能从童贯口中听出了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其实也是苏武不知,童贯使辽,那可没少受气,憋屈不已。 那时候辽人讥讽他,说大宋派个阉人来出使,说“南朝乏才至此,遣一腐夫来此”。 也是那次,他第一次碰上了辽人马植,也就是而今的赵良嗣,也是那时,童贯心中暗暗就起了伐辽之心,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女真崛起,童贯立马开始运作伐辽之事。 童贯对于燕京的记忆,那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而今再来,岂不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苏武听此言,听到其他,便也转头去看那大庙,招手范云来,耳语几句:“速着吴虞候带人去这庙里看看,多大的金佛?若是真有,想个体面之法给刮回来!” 刮什么?大金佛,自也不会通体黄金,而是表面金箔,若真极大,金箔可也不少,而且这燕京城信徒香客,那都是达官显贵,会一遍一遍给金佛塑金身,也就是一遍一遍往上贴金箔,真刮下来,那也是不少黄金! 范云连忙转身去跑…… 童贯正也趾高气昂走在大街上,铁甲军汉左右去拦街上行人,童贯这里指一指,那里点一点,昔日这里吃过酒,那里会过客…… 他甚至也还记得一些奢华的楼宇是燕京哪家的产业…… 还真有一种如数家珍的感觉,真来过,住过一段时间,屈辱的记忆,深刻非常。 只待到了皇城,往门洞里进,正也看到车架拉着棺木来。 苏武来说:“都是同袍,收殓了棺木,无处停放,便想着停放在各处大殿里。” 童贯倒是也愣了愣,这种主意,不是说多么高明,而是换个旁人,万万想不到,压根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童贯只管回头一语:“谭相公,此才是爱兵如子,你说,难怪子卿麾下之将士,如此效死当前?” 谭稹连连点头:“可见一斑,可见一斑啊!” 童贯继续走:“无妨,他们运他们的,咱们看咱们的……那位天子在何处?” “枢相要见见?”苏武问。 童贯忽然唏嘘一语:“其实我认得他,他那年就是燕京的留守,就是那府衙里的主官。” 苏武自是不知这些,只管往前带路:“枢相随我走就是,他在后宫一处宫苑里,也还等着送他启程去东京。” 童贯忽然脚步停了停,稍稍一想,犹豫了一二,又道:“罢了,不见了,若是耶律延禧,我当去见一见,耶律淳就罢了吧……” 苏武就问:“枢相……” 童贯也当真不藏:“倒是他昔日,真请我吃了顿好宴,不曾语出讥讽。” 苏武明白了,童贯也念了份情,见则是辱,不见是体面。 也如童贯所言,若今日在燕京是耶律延禧,童贯兴许真要去辱上一辱,岂不也是有心头之恨? 也说这大辽,某段时间里,真也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欺负人来,是一点都不收敛,北边欺压女真诸部,不把人当人。 南边,兄弟之国来使,竟也是这般侮辱,这是什么? 这也是政治上的不严肃,这种事,其实又何必呢?但凡是个成熟的大人,哪里会如此去侮辱一个友好了百年的国家使节? 真如孩童之举。 当然,也说宋之懦弱,教人看轻至此。 苏武带着童贯在皇城里逛着,童贯逛得不久,便也来说:“样式上无甚,景致上,比之我大宋,那是差得远了,这么多年了,契丹还是那蛮夷之辈也!开化不多,还是辽修文物比我大宋?笑话!” 谭稹便也来言:“那着实差得远,差得十万八千里去,咱们官家何等雅致?蛮夷之辈,不可比也!” 苏武在旁只笑…… 既然兴致不多了,那就回头,童贯便也往外去走,这回只管唤车架来,车架入宫城来接。 上车之后,童贯也还有安排:“本想着看看这皇城里有没有点奇异之物,倒是也无,比在官家那里,此处之物寻常得紧,想来也是地贫民瘠,无甚出产,不像咱大宋,要什么有什么。也罢也罢,唯有把那大殿里的什么牌匾龙椅,一并装车,送到汴京去进献陛下!” “好!”苏武点头,这事他得安排。 “印鉴,辽国的那些印鉴,都要收来!”童贯又说。 “有几方被耶律延禧带到大同去了……” “剩下的,都装好看管好,送到汴京去。” 苏武只管点头。 童贯如此,又嘿嘿笑了起来,只把苏武上下一打量:“此番回去,你放心,签书枢密院事,我定与你争来!” 二人说话,自是直白非常。 苏武倒也放心,点着头:“多谢枢相。” 童贯也看了看谭稹,谭稹立马说道:“苏学士,昔日那点小事,着实是我目中无人,苏学士情义在心,赔个不是,苏学士见谅则个,来日咱们都是一家人,都是自家兄弟!” 苏武愣了愣,看了看谭稹,又看了看童贯,童贯笑着点头来。 苏武明白了,枢密院的老大,往后怕是谭稹了! 苏武便也一礼:“这是哪里话,是我存心捉弄,谭相公莫要与那时年少的我见怪才是,有礼有礼!给谭相公赔个不是……” “兵事,我算后进,往后还要多多倚仗苏学士才是……”谭稹更也来笑。 “哈哈……”童贯左右看了看,哈哈笑来,他最后一点事,便也算安排了。 然后,一口气叹去,这口气叹的是一种无事一身轻的舒爽,又道:“哎呀……好啊,此生无憾也,如此一生,当是不枉,不白来世间走一遭!” 谭稹羡慕无数,只管看去,真是羡慕,享受不得男欢女爱之趣,也享受不得儿孙绕膝之欢,若真能如童贯这般青史留名,万世景仰,才算真不枉此生。 只看东京,此时那报捷的快马,不知比童贯的车架跑得快了多少,此时也在入城。 先奔枢密院,枢密院里一片大喜,再奔皇城去。 皇城城楼上有大钟在敲,这钟鲜少敲响,一般之事,都用不上他,唯有紧急之事,才会有这般大钟嗡鸣,召唤各处衙署里的官员入皇城议事。 今日一敲,各处衙门里,不知多少人出门上车,快入皇城。 左掖门早已敞开,来一个就进一个,丝毫不必等候,守门的军汉早已知道是捷报来了,相公们自也就知晓了,一个个喜笑颜开,只往大殿去聚。 大殿之上,天子第一个在等,谁来了都先传阅一下捷报。 天子在高台座上,呵呵在笑,只待贺喜恭喜之声此起彼伏,天子嘴角更咧,往后脑勺在咧。 还要等一等,等那老态龙钟的蔡太师,他脚步慢,在家中也不需要上值,自来得也慢。 天子是按耐不住了,哪里还坐?只管起身,也在问:“太师缘何还不至啊?着人往左掖门去看看……” 那自是飞奔有人去跑。 等了一等,外面在喊,来了来了。 蔡太师也到了,人算齐了,太师也当看看捷报。 天子自先说话:“妙呀妙呀,先太祖心心念念不成之事,朕成了!先太宗挂念之事,也是朕成了!” 那高台之上,天子昂首挺胸,抬手来去,指点江山,那真是一时之间,天子身上在放光芒。 王黼的吹嘘岂能慢:“陛下,此就好比秦王扫六合而归一统,也好比汉武取河西而踏匈奴,更比那唐太宗击尽突厥去,再到而今,陛下都可比肩,千古一帝,千古一帝啊!” 天子脸上笑开了,却是摆手来说:“诶,不好乱比,且看后人来评,后人来评呐!” 王黼立马脚步往前几下,笏板往前去拱,愈加激动说:“陛下,后人岂能不是公正?公正来评,一朝一朝来,到我大宋,陛下岂能不是千古一帝?如此,四海升平,海内归一,万国咸服不在话下,来日当遣使西夏,责问其君,难道党项昔日,不也是大唐之民?难道那河西四郡,还要我大宋兵锋所向?”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昔日说这话想这事,那着实说不出口来,北边那个大辽,压得人喘不过气,压得人抬不起头,压得人没有自信。 今日不同了,大辽,没了嘿! 那岂能不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千古一帝,那是玩笑?王黼所念,这不得趁着势头无当,一举奠定不世之基业? 真说起来,那西夏何以当真能建国?岂不也是辽人在后上下其手?昔日没有辽人,西夏叛贼,焉能建国? 如今,辽没了,西夏,那就得干。 你看,多容易的事?干个大辽,也不过如此嘛!昔日仁宗陛下神宗陛下干不过,那是天命还未到,而今,天命在手,何难之有? 那老神在在老蔡京,也不闭着眼睛了,也来说话了:“此番北伐,大军所过之处,皆无阻力,攻城夺寨,那是手到擒来,唯有燕京城外,有几千契丹之骑真做了抵抗,便也是螳臂当车不在话下,何也?此皆我大宋之仁德,天子之仁义,传遍燕云,燕云之民,皆有心向宋,愿归附沐浴我大宋天子之恩泽!此,真天朝上国之景象!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天子被夸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谦虚:“朕向来以仁义治天下,天下人自当归心,此天道至理,如今大好之势,也当遣使西夏,商议归附之事!” 王黼就接:“甚好甚好,陛下圣明!” 蔡京也说:“未想老臣七十余岁,还能看到我大宋此般盛景,着实是老臣有福啊,兴许苍天容得老臣活上这般年纪,就是想要让老臣看到今日之盛景,再拜天子圣明,再拜天子!” 天子点着头,心中之爽快,自也无以复加了,倒是也想起一些事来了,问:“诸卿,此番功劳,当如何赏赐,议个章程!” 蔡京立马答话:“真要论功,陛下之功最高!” 王黼看了一眼蔡京,立马也说:“正是正是,此番死伤不多,大军入辽,如有神助,何以?陛下之功也,陛下仁德仁义之功也!” 天子点着头,却又摆摆手:“诶……朕的功劳,且不必说,将帅自也有功,论一论将帅之功,如此早发圣谕,以激军心!” 蔡京点了点头:“陛下,有功者自当赏,无功者也有劳苦,也可赏一赏,如此,当是军中上下,无不欢喜。” “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太师继续说!”天子连连点头。 蔡京自就再来说:“此战,破得一个归义城,此一功也,涿州城乃领兵之将主动归附,归附之将,好似叫做郭药师,其人有功,当重赏,以为燕云归附之典范,用以示人之归心。良乡城池未破,想来燕京破了之后,此城自当归附,守将当是无功无过,放过去就是,再是我大军在燕京城外破得几千契丹之骑,以二十万军破几千契丹骑,虽然不难,但将士厮杀用命,便也是功,当赏!” 天子在上,听得连连点头。 王黼在下,心中复杂非常,也有犹豫,便是心中正在分析,若是这般干,对于他个人而言,利弊如何,利多还是弊多…… 却是不等王黼说话,刚刚升任中书侍郎的张邦昌已然开口:“太师当真老成持重,此般论功,公允非常!臣附议!” (兄弟们,七千七百字,今日慢了!) (本章完) 第253章 得办,得办好! 第253章 得办,得办好! 同为中书侍郎的白时中此时也开口来言:“臣也附议!” 随之,只看得左右此起彼伏之声,都是附议…… 王黼此时也在左右去看,他上台时间也不算短了,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切实的东西,那就是他的超晋八级,当真是一种空中楼阁,此时朝堂上下的之言,便是王黼权柄还差得远的写照。 就看天子也点着头:“如此论功也算公允,那就这般再议一议,嗯……先说说童枢相与谭稹,再说说苏武,以至于还有赏军之事……” 天子有些急了,不是着急,而是高兴之后的一种状态,按理说这件事,应该要等童贯回来一起商议,毕竟童贯是领兵主帅,童贯对前方各人各事各功更加有发言权。 但天子也并非完全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先论一论主要三个人,也并不涉及下面的具体官员军将。 说来说去,天子就是想对身边的人表达一种爱意,第一时间,给这三人加恩,如此,这不就是体贴入微吗? 三人岂能不感动? 乃至,其实天子心中,已然有了一些定数,问只是一个程序,他有主意在心。 只听得蔡京来答:“陛下,老臣以为,童枢相这些年来,为北伐之事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前后奔走自是劳苦功高,如何封赏也不为过!” 天子闻言就笑:“正合朕心,真说北伐燕云之事,那真是好几年前,童枢相就在筹划其中,早早也与朕说过此事,前前后后,备战整兵,朕都看在眼里,如何封赏当真都不为过,那朕就说一说,燕云十六州,千古之功勋也,童枢相早已是国公之尊,朕以为,此番进郡王,如何?” 这话一出,满场一片嗡嗡之声,连王黼都吓得一跳,不知多少年了,哪里还有非宗氏进王爵的?大宋朝在开国之后,更也没有生前进异姓王的…… 这事,其实超出了在场之人的想象。 众人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是蔡京第一时间答了话语:“陛下,此封赏,公允也,童枢相如此之功,不为过!” 王黼便是一愣,他此时此刻,也看不懂蔡京的操作了。 天子大喜,点头来:“那就议一议!” 还议什么?蔡京直接开口:“广阳郡王,陛下以为如何?” “好,好得紧,就这广阳郡王!加恩的旨意,散朝就发!”天子享受的是这一刻,是加恩之后,被加恩的人对他的感激涕零,是天下人对他恩义无双的认可。 王黼还是懵的,蔡京看他一眼来,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遵旨!” 这事,得王黼这个宰相去办,中书门下的文书,天子的印鉴,诰命与规制的制作…… 天子大喜,其实对人好,是能有快乐的,只管再问:“谭稹呢?” 蔡京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子,心中稍稍一转,开口来:“谭相公嘛,功劳也大,与童枢相比起来虽是后进,但几番领兵上阵之事,他都不曾有何差错,功劳也有,此番更是辅助童枢相督军,建如此不世之功,而今童枢相已然年岁不小,朝廷要想的是枢密院接班之事,选来选去,不免也是谭相公第一,那就签书枢密院事,如此以为枢密院第二,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岂能不喜?甚至也说:“与捷报同来的,还有童枢相与朕的信件,说那谭稹,童枢相也有此意,再好不过!另外再加国公之尊,如何?” “甚妥!”蔡京点着头,也回头去看,在场点头之人一大片! 天子满意非常,蔡京每一语,都说到他心坎上了,不免又开口:“再议再议!” 再议谁?自是苏武了。 蔡京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童贯这个老帮菜,年纪到了如此,又得了这么大的功勋,怎么加恩都无妨了,别是郡王,亲王给他,也不在话下,他也无儿子,爵位也不过是个摆设,一死,万事皆空而已。 谭稹,正也是童贯的继承人,枢密院里,本来也打算的是谭稹的事,谭稹向来也懂事,无妨。 到了苏武了,蔡京开口:“再到苏学士,童枢相是领兵之帅,苏学士此番是领兵之将,领兵在前,战得两场,一场归义小城,唉……真说起来,其实其中也有差池啊,按照陛下与朝廷的意思,大军入辽,当以人心为主,刚入辽就是归义城,何以立马就围城而战?” 天子闻言也是皱眉,这个问题,他其实也想过,只是被胜利的喜悦给盖过去了,此时蔡京又来提醒,不免多想几分。 却听张邦昌来接太师之语:“不免是年轻人心浮气躁,一时贪功,倒也算不得什么事,只待到得涿州,这不就全城归附了吗?” 天子听来,连连点头:“张侍郎所言不差,如此大战,许也是苏武在前线领兵,一时也有担忧,所以先动了兵戈,仓促开战……” 蔡京回头看了看张邦昌,点了点头,再转头来说:“许也是这个道理吧,不免也是苏武对我大宋之恩德,对天子之仁义,心有疑惑。他许是不信,以我大宋恩德天子仁义,可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倒也算不得大错,想来他战完这一场,随后就看到了燕云之民愿归附大宋之心,也看到了那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景……” 天子闻言就笑,笑着点头不止,那涿州何等坚城大城,从大唐开始,那里就是军事重镇,却是兵不血刃开城归附了,这还能不是大宋恩德天子仁义? 这还能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种感觉,作为天子而言,真是太舒爽不过,甚至赵佶不免也想,许来日,有辽人典范在前,党项西夏之事,不免也是如此顺顺利利。 如此,岂不就是苏武口中所言,再复汉唐! 天子抬抬手:“接着议!” 蔡京点头,接续来说:“再说这良乡之围,那自是辽军在后,捷报所言,是几千骑,想来多是契丹奚人之兵,非我汉人,不免也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这一战,前锋军是八万精锐之军,苏武带八万军精锐军,与契丹几千骑战,自是没有不胜之理!还有那郭药师八千怨军协助在侧,想来是碾压之势,辽人毫无还手之力!此何也?” 蔡京转头,便问众人。 张邦昌岂能不开口:“此我大宋之威势也,此天朝上国之威势也!国强民富,兵强马壮!陛下登基二十载来,那是为国为民为社稷,日夜操劳,兢兢业业,此长久治国之效也!” 蔡京便又回头来:“此言大善,国家之强,兵威之盛,说那些兵盛之千古一帝,一说秦王,奋六世之余烈,更有自发进取!一说汉武,也是历代之积攒,一朝而起!如今亦然,不免也是历代祖先之余烈,陛下日夜之操练,锐意之进取,方有今日鼎定之全功!” 天子听得嘴角又往后脑勺去了,却还来说:“诶,此说军将之功,说苏武!” 蔡京点头:“便说苏武,领兵有方,代天子宣威,成效显著,鼎定全功,合该升迁,可为……京东两路宣抚司副使!” 王黼心中一惊,他看懂了,刚才童贯封王,谭稹入枢密院,好似都在为此时苏武在做铺垫一般。 只抬头去看天子,天子倒是稍稍愣了愣,却也并未立马反驳,而是沉思起来。 显然,刚才那两人,太合天子心意,好似如天子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轮到苏武了,显然不太那么合天子心意了。 但刚才天子答得爽快,要多高兴有多高兴,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此时,天子不合意,却又并不立马开言…… 这是什么手段?是拿捏纯真天子的新办法? 却听蔡京继续来说:“陛下容禀,我朝规制,乃至历朝历代之规制,到朝廷中枢为高官,不免就要有经略州府之经历,老臣所念,苏武来日,定当也是前程远大,往后封侯拜相许也不在话下,他如今也是学士之名,岂能无有地方州府经略之履历,有此履历,来日中书也好,门下也罢,岂不水道渠成?便是台谏言官,也说不出二话来……” 天子便也抬头,一时还未出言,便也还是权衡思索。 蔡京再来言:“苏学士年不过廿三,廿四?我等老迈,已然六十七十,皆知他才能出众,来日必是朝堂栋梁之士,越是这般,越要稳固根基,前程与他,那是无有二话,但家国社稷之大事,兵事之事其一,只念他当真学得一身治国理政之能,如此,将来社稷之重,才可真正托付。” 白时中也来接话:“太师为国之计,竟是如此长远,实在教人敬佩啊,廿三之年,以那苏学士之才能,三五年去,自是治国理政之道,大有长进,那时也不到三十年岁,那时节,入朝而来,身居高位,这是何等之荣光!” 天子听得慢慢点起头来了,真是哪哪都为苏武着想,都为家国社稷着想,一句不假,便是此时天子想来,也觉得该当如此。 越是寄予厚望之人,那就越是要打磨培养,这是严厉,也是长辈之人对后辈的真正爱护。 天子便也点头:“那……就这般,但要加恩,乃至,朕还要与苏卿亲笔去信一封,语重心长教诲。” 蔡京直接来答:“可加郡公!” 大宋爵位十二等,分别是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 郡公位列第五等。 天子也问:“哪个郡名?” 蔡京好似都想定一般,只管来说:“既是山东,自是琅琊郡公。” “好!”天子舒服多了,甚至也在想苏武的未来,如今苏武,枢密院直学士,京东两路宣抚副使,琅琊郡公。 来日,不得三五年,观文殿大学士?中书侍郎?参知政事?鲁国公?齐国公? 倒也不慢!这般加恩,与别人比起来,那算得上极快了! 天子勉强满意了,又道:“说赏军之事!” 蔡京只管一语来:“二十万军,可赏八十万贯!” “好!”天子大喜,满意非常。 这满意不是假的,开战之时,整个军资,不过一共四百万贯让童贯带去。 而今天子一赏,就赏八十万贯,八十万贯何其多也?岂不闻,东京之兵,一个月也不过一两贯钱。 一次就赏两三个月的工资,这份手笔可不小,天子的恩德,那真是大了去了。 再说,这一战,也没打什么,二十万军,主要就是走走路,天子加恩,就发了两三个月的工资,这是天子多大的恩情? 也说这朝廷度支,真也困难,这八十万贯,也是极大的数目。 还说,在朝堂诸公看来,在天子看来,这八十万贯赏军之钱,那些军汉一人得了四贯去,当也是高兴非常。 平常里在家中,赏赐奴仆,一人赏得几十钱百来钱,哪个不是千恩万谢的…… 真要说而今有什么不同?自是苏武不同,苏武这厮,胡乱扰乱市场,市场黑手,只是京中这些相公们与天子都不知道这些军中小小细节而已。 朝会之事,便算议完了,朝会也未散去,众人自还要分享喜悦。 在场之人,有名有姓的,这回哪个不是青史留名? 真说史书,此般当记个什么?将来定是有那一词,叫做“某宗中兴”,或许也还有词,叫做“政和之治”、“宣和之治”? 然后,细数当时名臣,什么蔡京王黼张邦昌白时中,就问哪个不是? 往后史书之上,天子立本纪,名臣立传,今日朝堂,哪个不喜? 也说宫城之外,苏家府邸,枢密院派的差役飞奔来报喜。 程霁月岂能不是喜出望外? 带着扈三娘与顾大嫂,那是赏赐连连,赏赐报喜之人,也赏赐家中奴仆,家中奴仆也是喜不自禁。 不仅仅是因为这点赏钱,更因为这家门之昌,奴仆岂能不跟着大受其益?便是看个门,都能是肥差。 顾大嫂在吩咐煮鸡烧鸭买羊肉,扈三娘只管带人去打酒。 三个女子坐家中,自也推杯换盏起来。 顾大嫂欣喜在说:“此番大功,相公自当高升连连,想来我家那口子,定也是有得升迁了,倒也不知,这回能不能也弄个将军之名!” 便也有看扈三娘,又笑:“还有你家兄长,你家兄长便是相公还未真正发迹之时,就跟在相公身边听用,而今里,也到六品了,再立一功,怎么也当有个将军在手!你扈家本就是豪强之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此番岂不门楣也高起来了,哈哈……” 扈三娘自也是喜,但她不比顾大嫂那中年妇人的性子,只道:“便是有个将军了,也算不得什么呢,咱京东,便是咱东平府,此番将军之家,想来不知多少呢……” 便是顾大嫂又去看程娘子,笑道:“程娘子这辈子,可就好了呢,好得紧……” 程霁月早已不再是少女模样,挽着妇人发髻,虽然面容上还有几分青涩,但模样上已是体态端庄不少,也是近来太子妃那里多受了熏陶…… 便也端正在坐,即便吃酒,也要保持一点仪态在身,却又莞尔一笑,只道:“别的无甚多想,只念此番燕云一归,往后就不再有战事了,再也不打仗了……” 如此一说,顾大嫂不免也是点头:“是啊,以往在登州,不打仗,便也在家骂,骂家中男人无能无用,混来混去,混个小小官职,拿点微薄之资,还要我这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去多弄些营生来,而今打仗了,升迁连连,相公大义,挣得也多,我在家中,那是日夜难安……” 程霁月喜是喜的,却是酒来几盏,心底里的忧愁也出来了:“这便是那诗里有云,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燕云之喜,是家国之喜,天下之人岂又知,咱们军将人家,日夜之愁……夫君每每上阵,妇道人家,哪夜不曾惊醒?” “唉……”顾大嫂自也同感,悲喜交加许就是因为酒,不免提杯再来。 程霁月也吃,却也来说:“我把这般心意说与那些高门妇人来听,说与那些高门女子来听,他们还笑我,只道我是炫耀卖弄……说我这苏程之家,短短时间,可就敌过了人家往上数去好多代的余荫……” “这京城里,哪里有真正的军将人家?却又哪里懂得军中之苦?只以为咱们家的男人,只管是往那战阵将台一坐,左右呼和几番,挥着大手,就得了功劳呢。大娘子往后不与她们多说这些就是……” 顾大嫂在安慰,便也懂得这些东京高门家中的妇人之想,不免都真以为领兵打仗,只如话本戏文,点了兵,出了门,大帐几言,将台一坐,几番命令去,士卒往前冲杀,功劳就到。 扈三娘却是一语来:“与其这般在家中担惊受怕,我倒是更愿随着他们男人上阵去,随着相公出生入死去,只管生死就在眼前,死也罢了!” 却是程霁月转头看来,看着扈三娘,上下去打量…… 顾大嫂却也打量去,便是她开口问:“三娘昔日,如何与相公相熟?” 这事吧,是个八卦,昔日里,相公不过阳谷县一个都头,与本地豪强交好,那也正常,与豪强家中女子交好,这就奇怪了…… 乃至,相公一语去,这位女子当真就来奔走,护卫在知府相公之家…… 却见扈三娘来答:“那时节,与相公在扈家庄相遇,比试过武艺……” “哦,原是这般……”顾大嫂点着头,又笑问:“那定是输了。” “嗯……”扈三娘脑海里,回忆的片段也就有了,只管一想去,想得好多来,甚至也想得打马在苏相公跟前来去耍弄的场景…… 顾大嫂看着扈三娘,陡然一语:“吃酒!” “吃酒吃酒……”扈三娘连忙去抬杯,甚至有几分慌乱,生怕刚才自己暴露出了一点什么来。 酒慢慢在吃,今日东京城,不知多少人在吃酒,便是连天子都在吃酒,那些相公们,个个都在酒桌之上。 今日之喜,当也该是普天同庆。 燕京城里,正也在忙,忙着要弄个大场面,天子南去的大场面,要让故旧臣子,满场百姓,与天子哭成一团! 跟着天子十里二十里去送,哭得一路泪水流淌能汇成河流。 这也是苏武故意如此,燕云之民越念故国,越念天子,就越恨女真,天子诏书之下,苏武这兄弟家来帮衬的,就能越得民心…… 这事得好好弄,得计划好。 不免也有各处军情飞奔而来,天子诏书一到,自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在开。 只待城池皆开,兄弟家的感情就要来了,苏武得发粮发布,这事也得赶紧做,别的地方是指望不上的,指望京东两路,还可指望一下大名府李纲,然后,就只有指望苏武口袋里的钱了。 吴用那搜刮之事,已然也要开始,人手都给配得足足,乃至还要李处温也出些人来配合。 苏武作为老板,就只有两个要求,目的上,要多,要很多很多,手段上,要体面,要体体面面! 吴用那是焦头烂额,在他看来,这老板就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不是为难人吗? 吴用也知,不为难人的事,怎么能显出他手段之高?能力之强? 得办,得办好! 夜深,差事忙碌一通,便是童贯与苏武对坐,独独两人,再无旁人。 二人也有几杯小酌,忙碌过后,不免也要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是苏武来问:“枢相,这镇守燕云之事,不知枢相如何打算?” 童贯此时不比苏武,心情上心态上,极其放松,只管说来:“那只看官家如何定夺了……” 苏武此时,早已感受到了童贯这种状态,心气散了的状态,只问:“枢相往后,当真不管事了?一心颐养天年?” 童贯点头来:“此燕云之酒,不比我大宋美味啊……子卿啊,老了,当真老了,六十有七,六十有八了……你说,我还求什么呢?我无儿孙,真说起来,待你当真如待儿孙呐,但你也不需要什么照拂了,其实呢,我也不知真有儿孙会是个什么感觉,这辈子是感受不到了,我看你来,你比我年轻时候可强得太多,如此,不颐养天年去,还待做甚?” 苏武皱眉来,一语忧愁:“枢相啊,许一切,并不如枢相想得那么好!” 童贯笑着摆手:“你放心,只待我入京去,亦如头前那般,我往天子当面去说,许你个签书枢密院事,不在话下!” 苏武点头:“白日里,枢相与众多军将相公们,也是这么说的,我岂能不信?军将们个个也喜,便是想着我入枢密院,他们日子更也好过,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都信得我来,只管我在朝中,他们也喜!都说枢相恩情之大,此生我自也不能忘怀!” 童贯摆摆手:“逢年过节,来看看我就罢了,与我吃上几杯,哈哈……” 苏武却还是皱眉:“也怕,也怕啊……” “怕什么?而今还怕什么?天子对你,那也是欢喜得紧,可不是因为我帮你去天子那里说个签书枢密院事的官职,才觉得你不需照拂了,是天子对你欢喜,我才觉得你不需旁人照拂了……” 童贯说来,小酒在口边轻轻来抿,他年纪大吃不得多,但此时又想吃要吃,所以一盏分作几口来。 “许是枢相近来多喜,喜便也忘了忧去,少了几分思索,你不在京,而今我不是那军将,是此番之副使,许朝中已然在议,朝中之议,不外乎正使副使三人……” 苏武话语在说,也看童贯。 童贯笑着摆手:“哎呀,且吃酒,你放心,只待我带着辽天子回京去,你的事啊,跑不了的,此番如此之功,哪里还有二话?” 苏武不言,那就吃酒吧!童贯真的不一样了,那就随他去,开心就好。 苏武刚才之言,便是当真心中有数,他知道,蔡京之辈,岂能放过机会? 也说这战事,这战事吧,真看纸面,军汉军将,其实谈不上多大功劳,苏武心知肚明。但不免也是那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伐辽的故事,真把事情如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精彩纷呈,世人听故事,若是听得一万兵大破十万敌,那自是激动不已,牛逼牛逼,厉害厉害,无敌无敌! 若是如苏武这般,二十万军,步步为营,打了个几千骑,这故事听来,哦,胜了?不胜才奇怪呢。 但世人哪里又知,世间真会发生二十万军被几千骑打得尸横遍野之事?即便知道,那也是以前的故事,那是那故事里的人是傻逼! 苏武其实不难受不烦恼,有些事,不得不想,有些事,未必不好。 世人之视野,都是从上至下的,都以为权柄在东京,大事要事,前程前景,都在东京。 但苏武视野不同,他的视野里,是从下至上的,他的权柄,在地方,在那些泥腿子军汉,在地方上的人心民心。 他唯一担忧的是,自己不能回到京东,只要能回京东,再好不过,许多事,经营与发展,他在当面,更来得直接,更来得方便。 若他在京,本就是时不我待之局,自还有很多不方便,乃至效率低下。 与东京那些虫豸为伍,一来心情不好,二来效率低下。 三来,许还真一个不慎,要着了那些老家伙的道,每日来来去去,占据苏武脑海里的事,都是应对应付这些事,着实疲惫。 不如归京东去,一心谋事,来日战事不可避免,来日,这大宋朝,还能有谁? 乃至,苏武与天子那点事,有时候,距离还能产生美,白月光就是最好的,不用日日相伴,日日相伴,反而可能生厌。 许不全是担忧天子对他苏武生厌,而是苏武担心自己,怕自己厌得越来越多了,一时忍不住当场要发作! 只看童贯满脸是幸福,正在吃酒,吃得是摇头晃脑,哪哪都美。 苏武也想,圣旨可能就要来了吧,当就在路上了…… (兄弟们,晚安!) (本章完) 第254章 哥哥此话当真? 第254章 哥哥此话当真? 天子南去,燕京城里人山人海,御驾车辇,白马六匹来拉,前面是宫女,后面是太监,左右自是军汉来护卫。 才出宫门,宫女先哭,太监再哭。 宫门之外,三五成群的故旧臣子,便是跪满一地,李处温第一个跪在当场,还带着家眷奴仆百十人来。 哭,一起哭! 便是皇城门前广场之上,两三千人,那就已经哭成一片。 只带车架往前慢慢走,众人起身来,跟着天子车架一路哭去。 然后,就是百姓四面八方涌来,许也不一定是来哭天子,这般热闹,怎么都招人,但哭天子的也不是少数。 场面便是越来越大。 呼啊喊啊,天子保重,天子保重!陛下啊…… 陛下不免也把车帘掀起来看看,心中岂能不感动?燕云一百八十载,教百姓如此来念,岂不也是契丹耶律之成就? 天子慢慢招手去:“回吧,都回去吧……” 只管天子一露面来,那恸哭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左右也有军汉来喊:“放心放心,诸位放心,我大宋天子要见兄弟,自会对兄弟照拂有加!” “陛下啊!一路多多保重!” 天子也喊:“回吧,好好过日子,我去东京,诸位不必担忧……” 这也喊来那也叫,具体谁人能听到什么话语,也不重要,只管是天子泪眼也是两行来,擦了又擦,拭了又拭,便是哪里想到,我契丹大辽,竟是如此深入人心! 军汉们也并不粗鲁,哪怕推推搡搡来挤,军汉们也只是保持一下队形,偶尔,有一两个忠义之士突破军汉封锁,冲到天子车窗之下,虽然也有军汉来押,却也并不是那殴打驱赶。 那冲到近前的忠义汉子呼喊不已:“陛下一定要再回来啊!” 这一语来,天子已然泣不成声,还回得来吗? 怕是回不来了…… 但他又说不出口,只管点点头招招手:“嗯,嗯,你回吧,回去吧……” 这出城之路几里地,这般慢慢走下去,怕是天黑都出不到城门。 但满场没有一个人着急。 苏武坐在后面的车架里,便也是来送,送的不是天子,送的是童贯、谭稹、赵良嗣。 童贯也时不时掀起车帘去看看外面,也看苏武:“这是你弄出来的?” 苏武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枢相……” 童贯点点头,却是赵良嗣来言:“苏帅此举,当真高明得紧!” 童贯便也说:“是啊,历朝历代,有几回亡国,是这般的?有几番亡国天子,有这般待遇?” 只说这手段高明非常,谭稹一时也愣,往外看看,往里看看,似也有疑惑,疑惑这般手段,到底高明在哪里? 苏武便来说:“枢相,入京之后,也当禀明天子,当礼遇有加,最好,封燕王之尊的,将养在东京,也不必如何圈禁,便是有故旧辽人到得燕京去看他,也当应允不必去管……” 童贯点头来:“嗯,便依你之意……” 苏武此言,自也还有深意,契丹人,也可以还有一个精神上的支柱,这是没问题的,苏武也有意把耶律淳往这个方向去打造。 便是谭稹一语来:“枢相,学士,如此,岂能不防那些辽人私下密谋复国之事?” 赵良嗣笑来:“谭相公,密谋也无妨,真要说复国,辽之国,非亡大宋之手,辽之国,也并不真在燕云之地,辽之国在上京临潢府,在中京大定府,在东京辽阳府,那西京大同府还在与女真苦战,这南京之处,这燕京城里,咱们也不曾为难谁人去,学士之意,便是这辽人若真能凝聚此心,自是一心与女真为难……如此,不是什么坏事……” 谭稹恍然大悟,不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醍醐灌顶之下,连连点头来说:“哦,原是这般,那着实高明得紧!” 苏武看得一眼谭稹,微微笑着。 谭稹又来说:“也就是说这燕京城之处,当也无有辽人会与咱们为难……好事好事,如此,安定得好!” 众人便也都笑,童贯更说:“有得你们,有得子卿,这些事也着实就教人放心了……” 车驾慢慢在行,轮子虽然一直在转,掀起车帘一看,也没走出多远去。 刚才只是哭啊喊啊,此时竟是有人开始送吃的了,给天子送鸡蛋,给天子送坛酒,给天子送腊肉,让天子路上吃路上喝…… 那军汉着实是好,虽然不放人过去,却还真帮着传递东西,只管在百姓手中接过来,往那天子车驾里去送。 天子更是涕泪俱下老泪纵横…… 吃,说吃就吃,鸡蛋是煮熟的,剥开就吃,酒也来喝,还往外与众人致意。 那皇后萧普贤女,更是泣不成声来,你说,如此之国,何以会亡? 天子之罪也,奸佞之罪也,乱臣贼子之罪也,说的是那耶律延禧,说的是那萧奉先、萧嗣先,说的也是那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正带领麾下投降的辽军,猛攻西京大同之城池! 耶律大石就在城池之内,自也与耶律余睹死磕! 天子耶律延禧,当真把耶律大石来重用,说不得其他,就说耶律大石带领数万军民前来投效,天子也不能把耶律大石拿来惩治。 不免也在大同商议来去。 也还有一班满朝文武,耶律大石隐隐之间,不免是大权在握,他激战而罢,从城楼之处到得这大殿来,那是气愤与怒火交加。 怎么说呢?他岂能听不到那爬墙攻城之人,有说汉话的、有说契丹话的、有说奚人话语的? 城上守城之人,与城下攻城之人,本是一奶同胞,却是兵戈相向,杀得尸山血海! 耶律大石岂能不气怒?只管上得大殿,满身浴血,虎目一张,左右去看。 耶律延禧如今,那自是大不同,气势威势也好,乃至面相气质也罢,都与以往那地广万里天朝上国之大辽皇帝陛下相去甚远。 此时见得耶律大石入殿来,只管一语:“林牙此番御敌,大功也,当重赏!” 耶律大石左右扫视一番,躬身拱手一语来:“臣,请斩萧奉先!” “啊?”天子耶律延禧便是一愣。 那萧奉先就在当场,更是急忙来说:“林牙这是哪里话?” 耶律大石斜眼看去,只管拱手来言:“城外,耶律余睹麾下大军三四万之多,为女真之马前卒,爬墙奋勇,手足自相残杀,何也?奸佞作乱也!臣,请斩奸佞萧奉先!家国倾颓之际,还一心蝇营狗苟争权夺利,耶律余睹叛国之事,萧奉先有一半大罪!” “他叛国投敌,这怎么能怪我呢?”萧奉先大急,如今只看大殿之外,甲士不少,那些人都听耶律大石的,小小年轻人,如今真是大权在握了。 却听萧干也来言:“臣萧干,也请斩萧奉先!” 只待萧干一语也来,萧奉先面色煞白,天子也吞了吞口水,不免也在去想,耶律大石之言,是不是有些道理。 真去想来,岂能没有道理? 天子一语叹去:“唉……斩就不必了,奉先爱卿,你自回家去吧,你自……你自去吧……” “还请天子言明!”耶律大石再拱手。 耶律延禧便也点点头:“已然言明了,教他回家去,回家去自我了结!” 耶律大石点头来:“陛下圣明,只待今夜,奸佞伏法,明日尸首挂在城墙之上,也看耶律余睹与麾下军将,能不能回心转意一些!” 这么做,自也有目的,尽人事听天命,城外耶律余睹在奋勇攻城,更还有数万女真之骑,来去纵横,这场仗,耶律大石知道,凶多吉少了…… 只能守一日是一日,真说起来,这西京城内,更也是人心不稳,人心惶惶…… 乃至就说在场之人,所谓文武百官,有没有人?有多少人?是不是已经派人往城外耶律余睹去过信了? 这事耶律大石不知道,但耶律大石却知道,一定有人已经这么干了。 这些人,昔日能从燕京里仓惶出逃,今日便也能与耶律余睹媾和来去。 天子啊天子,耶律大石抬头去看,心中在叹气,兴许天子心中,只道这些人都跟着他跑,便是忠心…… 就听天子来说:“甚好甚好,希望耶律余睹能回心转意,倒戈来助!” 这话听来,耶律大石心中又叹,这话何其幼稚? 耶律大石想的只是能不能回心转意一些,能不能瓦解一下敌人军将之心。 天子却想耶律余睹一个已然叛国之辈,倒戈回来,这怎么可能? 无奈,就看那萧奉先,已然瘫软在地,慢慢去爬,想与天子磕头求恩。 耶律大石一挥手来:“来人,将他架回家去,好生看管,今日若是不得体面,明日大早,自当体面!” 耶律大石,那自也是威势十足,满城文武,哪个敢有二话? 当面自是不敢了,背后,那又说不定。 只管看着甲士来架萧奉先。 朝会,便也算无甚事了,耶律大石转头也去,只管再忙城防,也想一事,若是真城池难守,当如何去走,往西如何奔逃…… 那宋人要马,这马在大同也弄不到,也还要往西边北边去弄,往草原里去。 许往草原去,战事战略上,反而还多几分主动,至少草原广大,回旋之余地极多,困守城池,那就是一败而皆亡…… 真想起来,契丹祖先,从山林而下,在大兴安岭西边寻个草原开始驻扎,开始游牧,那里就是上京临潢府,祖宗发祥之地也。 而今再入草原去,满场这些人,不知还有多少住得惯毡房,吃得惯风雪。 也想草原之上,这么多年,好几百年来,诸部与契丹,世代交好的有,姻亲来去的有,反复叛乱的也有…… 想得复杂,也想得多,想得也没什么真正头绪…… 但却也要去想,如今这大辽,还能靠谁?靠那文武百官,不过虫豸之辈,唯有耶律大石不免是一肩挑之,最多还想一个萧干。 燕京城里,天子终于出城去了,故旧臣子,百姓人家,近的相送十余里,远的相送几十里去,甚至也还有许多人,随着天子在外宿夜…… 却是半道之上,就碰到了圣旨。 圣旨自是先到童贯过目。 先看是大喜,广阳郡王,童贯满意非常,甚至超出了预期,左右哈哈笑着:“官家圣恩,已然无以复加,臣此生能伺候官家左右,那真是此生之福也!” 当然,笑着笑着,不免也是是“老泪”来流,当真心中感动。 再看谭稹,谭稹自也是喜笑颜开,签书枢密院事,只管来谢天子,谢完天子,再谢枢相。 童贯还说:“诶,本还以为是同知枢密院事,未想是签书枢密院事……” 谭稹连连来拜:“无妨无妨,枢相之恩,自是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不待几年,自当升任同知枢密院事。” 童贯笑来,只管再看一道,便是皱眉,苏武,琅琊郡公,京东两路宣抚副使。 童贯面色就变:“这是为何啊?” 谭稹自也在一旁凑着看,也连忙跟着面色一变:“许……是天子先行加恩,只待回京,还可再议!” 童贯先点了一下头,立马又想起头前苏武之语,又摇摇头:“太师手笔,此太师手笔也!” 谭稹连忙安慰:“无妨无妨,枢相莫急,只待回京,回京定还可再议!” 童贯深吸一口气来,便是也来说:“对对对,回京再议,明日加快步伐,快快回京,面圣来议……” 再看一道,倒也无甚,赏军之旨意,多是勉励夸赞之语,最后赏八十万贯,无甚。 还有一道,是给谭稹的,另封谭稹为燕京府留守,着谭稹留在燕京主持大局,军政之事,一应在手,前方二十万军,要开始分批而撤了。 具体事务很多,比如整编辽军,招募新军补充,考察燕云各地官员,乃至朝廷也要任命许多官员去燕京…… 说起来,就是把燕云而今在手之州府,重新经营起来,建立顺畅的行政体系与军事体系,乃至还有防御系统。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签书枢密院事谭稹,亲自负责此事,自也再合适不过。 至于各军撤回之事,分三四个月,一并撤完,不撤是不行的,三四个月时间,已然不短,再长了,也怕军汉生乱闹事。 童贯看了看谭稹,语重心长:“此事在你,你此番,责任重大,做得好了,想来回去当真也就加恩了,万万不可出的差错。” 谭稹只管点头:“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差,枢相在东京等着好消息就是!” 童贯也不多想,只管点头,唏嘘一语:“一代新人换旧人了,此言你不必多想,总该如此的,我也着实老迈,该是你做这些事了!” 谭稹再拜一下! 童贯挥挥手来,还有最后一道圣旨,自是再看。 加恩怨军郭药师为燕京府兵马副总管! 两人看来,这也没什么,小事一桩。 第二日大早,谭稹就不南去了,又往北而回。 燕京城里,苏武再见谭稹,自也意外,只待看了圣旨之后,也就明白了。 谭稹还在一旁来安慰:“苏帅不必多想,我与枢相都觉得此乃天子先行加恩,只待枢相回京之后,面见天子,自当再来封赏!” 苏武点头笑着:“嗯,当是如此!” 见得苏武好似无所谓,谭稹才大气一松,便也生怕苏武此时此刻不平不忿。 谭稹还要苏武帮着做事,只管再说:“这撤军之事,还仰赖苏帅多多操持!” “好说!”苏武其实心情不错,回京东,就很满意,却也有话来说:“倒是要去信枢相说得一事,当然,谭相公也在当面,也当是谭相公来主此事……” “何事?”谭稹来问。 苏武便说:“我自己倒是无妨,快一些慢一些,先加恩后加赏,都无妨,简在帝心!倒是麾下军将们,如何提拔擢升,那是大事,此军心也,若来日还要用兵,自当军心稳固,真说起来,是谭相公如今主持枢密院了,此事自是谭相公来定夺……” “诶,不敢不敢,枢密院那自是枢相来主持,我最多算个帮衬,但此事,我一定认真来做,好教军将们安心就是!” 谭稹连连点头,如今两番随军,那也算学得一些了,童贯也有耳提面命,便也知道,这枢密院里当官,想要人来效死,那自这些事少不了。 “相公如此之言,我便不多操心了!”苏武点着头来。 “好,放心放心,今夜,我便是不睡,也把这请功之事的奏疏递送到枢密院去,只等吏部与审官院等处盖了印,事就成了!” 谭稹倒也自信。 苏武却不那么有信心,朝堂论功之言,都在给他的圣旨上了,纸面之上,不过小战两场,皆是燕云军民箪食壶浆迎的王师,真论军功,论得多少来? 苏武自己都没论到什么,何况麾下军将? 许杨可世频频之言也不假,不免是白跑一趟。 苏武与谭稹说完事,便也各自去忙。 谭稹自是忙着组建他的燕京府,文官里,找朝廷要一些,辽国旧官也用一些,不免李处温也要出出力来。 武官里,谭稹昔日在京畿也有一些故旧之人,调拨一二,郭药师为燕京府兵马副总管,那也只管来用,郭药师几千怨军,自也驻扎在侧。 苏武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军事,苏武也当帮帮忙,若是没有苏武帮忙,谭稹还有些心虚,州府十几,州县几十,理清这些脉络,理清名册军汉,各处驻军管制,还都要仰赖苏武帮忙,乃至苏武麾下那些幕僚班子。 撤军之事,更是苏武来做,那些什么后勤之类,都是苏武调拨。 谭稹不免也想,这苏武,真是好用。 苏武忙什么呢? 自往城外营寨去,诸般军将,岂能不济济一堂来听天子恩典? 只待圣旨念罢,众人也没什么喜出望外,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夸那么夸,说到实际之处,八十万贯,还得二十万军来分,真说实际之数,哪里又只是二十万军?那是二十五六万之多。 一人分得几个钱?几千里来,分这几个钱? 当然,众人表面上也当谢恩。 只待谢恩了。 众人落座,其实心中,很多都在失望。 刘延庆来说:“这一趟来,也是几千里,却比不得江南那一趟啊……” 苏武笑来:“无妨无妨,只待再过一些时日,我来与诸位分一分就是。” 苏武这一语来,众人自就喜笑颜开,倒也都知道苏帅最近忙着在弄钱,那吴虞候是日夜在忙。 却听刘光世来说:“又教哥哥破费!” 苏武摆手来:“哪里话,哪里是我破费,战事是大家一起打的,这燕云是大家一道来的,只待我弄了些来,自当与大家一起来分,总不能往我一人荷包里装……” 刘光世也笑:“哥哥从来如此大义!” 王禀忽然来说:“苏帅容禀,婺州军,可以……” 苏武抬手一止:“一视同仁,不谈什么昔日恩不恩的,在座,一视同仁,其他部曲,自是无有!” 韩世忠一语来:“那是应该,那些浑人乞丐之辈,自不当给!一人给去三四贯钱都多。若是由我来,天子的赏赐都不给他们……” 军中也有鄙视链…… 苏武来笑:“你倒是大胆,放肆得紧,你还敢贪墨天子赏赐,到时候天子拿你人头来砍!” 韩世忠悻悻不言,死在战阵可以不怕,天子砍头还是有点怕的…… 众人不免也都来笑,也知都是在调笑。 老成持重种师道来说话:“此番,少损人命,便也是再好不过,再大的功勋,总没有儿郎的命重要,能得钱财,也是极好。燕云归附,便是大喜,家国之喜,咱们呐,做下了一件名垂青史之大事也,尔等来日,都当在史书之上。” 这话,倒是把气氛一时就抬起来了,众人岂能不喜? 便是武松来问:“老种相公,莫不我也能在史书之上?” 种师道捋着胡须来笑:“那是自然!” 武松笑着来说:“这倒有趣!” 却听武松忽然来问:“哥哥,此番你为领兵之帅,智计百出,身先士卒鼎定胜局,天子如何加恩?” 倒是一语把所有人都提醒了,刚才读的是赏军之圣旨,苏帅之事想来也到了,众人目光聚来。 苏武笑着,真诚在笑:“琅琊郡公!” “好好好!”武松就在拍手,这玩意听起来就好,众人不免也都笑! 却是武松又问:“诶,那官职呢?” 苏武还是笑:“京东两路宣抚副使!” 如此一语来,就看武松表演变脸,刚才还笑着拍手,此时笑容一止,面色就沉! 只看左右,满场所有人,面色都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盼着苏武往那枢密院去管事,在场众人,在场兄弟,都跟着吃肉喝汤,将来日子越过越红火! 怎么连苏帅自己都吃不上肉了? 真往下想,苏帅都喝汤了,大家还吃什么肉喝什么汤?莫不连口肉香味都闻不到了? 却是武松忍不住一语来:“要这官作甚?程相公不是在京东当得好好的吗?” “放肆,休要胡言!”苏武一语呵斥,便道:“此乃天恩,容得你来胡说八道?” 武松当真也不多言,只是气鼓鼓转头去。 再看鲁达林冲等人,也都是一口气叹去,话语是说不得的……那就找私下机会再说。 种师道看得满场沉闷,立马来言:“无妨无妨,许只是一时之事,许还待几日……” 刘光世却是有些急,他还等着这回,也往上努一努,不说别的吧,与老父分作二军,去个别的路当个什么兵马副总管,看来是妄想了。 便是来问:“那童枢相与谭相公呢?” 苏武来答:“童枢相加封广阳郡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去,郡王?活着的异姓郡王?这是几辈子没见过的事了! 苏武再说:“谭相公,擢升签书枢密院事。” 刘光世立马一语:“竟真是他赢了?” 这话何意?以往,刘光世的视野里,便是苏武与谭稹在竞争,此番一比,岂不就是谭稹赢了? 只道谭稹无能,天子圣明,谭稹在兵事一道,哪里有资格? 苏武连忙抬手来摆:“诸位往后,对谭相公可要多几分尊重,无事啊,多多走动才是,往后谭相公是诸位上官,也是我的上官,自不可与他交恶,皆是家国社稷,不分你我私情!” 众人能说什么呢? 唯有种师道来说:“倒也是惯例,天子近臣内侍,自不用说,来日,苏帅自当也往枢密院去,放心,诸位放心!” 这话,还真能安慰到人,刘光世便也点头:“想来,也是官家看哥哥年轻吧,过两年许就不一样了……” 不想,一直鲜少说话的倔头倔脑姚平仲,忽然来了一语:“功小罢了,官家与朝堂诸公,以为咱们这些军汉这一次,功小!” 苏武连忙又抬手:“姚总管可不能胡乱出语。” 哪里想到,越是让姚平仲不说,倔头倔脑姚平仲越是要说:“便教他们来打,教他们身先士卒与辽骑死战,也不看看那尸横遍野都是好男儿,便教他们来,当场裤子都要尿湿了!” 这厮真是个犟种,难怪童贯一直以来那般嫌弃他。 苏武苦笑:“姚总管……” 姚平仲还起劲了:“那城墙,让他们来爬,婺州兵爬归义城,何等奋勇?死伤几何?几千里来,为国为家为社稷,几丈高的城墙摔落无数……” 王禀连连摆手:“不说这话,姚总管,本份之事也!” 还是种师道一语去:“好了,你这个臭嘴巴,吃了一辈子亏当,还吃不够呢?” “哼!”姚平仲冷哼一声,把头一偏一扬,懒得多言。 苏武来言:“不可再论了,此事就到这里止住了,功大也好,功小也罢,我自心平气和,心中无碍,诸位也当如此,许来日,还有再会之时,只管能与诸位一同上阵,便是欣慰之事,只待过些时日,各自分些钱财去,便也不算白来,回家去了,钱财莫要乱,只管置办军械马匹,只管养好士卒,多养儿郎!” 刘延庆立马就来问:“怎么?苏帅之意……” 苏武点点头:“战事还有!” “那……”刘延庆又问。 苏武便真来说:“如今之局,且不论女真如何,就说天下之势,如今燕云归附,岂不上下同喜?天下之大,还有何处?想来官家与诸位相公,也会喜欢青史留名,也会想着立传传世,党项兵少人寡,如今大胜之威,朝堂之上,岂不也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谭相公岂不也还想着进到枢密使去?” 众人闻言一愣,各自看了看,打党项? 自从神宗之后,与党项之事,早已偃旗息鼓,除了边境一些小小摩擦,也有好多年不动大干戈了。 以至于如今西军各部,那是越养越少,乃至……朝廷军费,也年年在减。 这都是其次,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看满场之人吧…… 刘延庆也好,姚平仲也罢,乃至辛兴宗,若非上次江南剿贼,真说起来比起来,一个个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包括刘延庆。 便把种师道也算上,官职也大不到哪里去。再看折家的新一代人,如今还在校尉品级中混…… 那杨可世为何那般想要功勋?为何急成那样? 所有人其实都一样,无晋身之资,没有机会! 而今打得几番胜仗之后,众人自也信心十足,都觉得自己能打,不免更觉得是没有机会! 只听得苏武如此一言,西北诸多军将,哪个不是两眼放光芒? 这回最先开口的不是刘延庆了,而是刘光世,他激动来言:“哥哥,此话当真?” 苏武点点头:“我所料,定然不差,到时候……怎么说呢……” “哥哥不必说,我等省得!”刘光世脑袋着实灵光,甚至,有时候刘光世的脑袋会过于灵光。 灵光之下,便也懂得,这事,也需要在座诸位推波助澜。 比如,回去之后,与党项的摩擦是不是可以主动一些?更多一些?更激烈一些? 报到京中的奏疏里,是不是可以把党项描述得更坏一些? 苏武笑来:“这天下,终究要平,寰宇要扫,宵小之辈,岂能多留?重复汉唐,吾辈之荣光!” 众人刚才还有些沉闷的目光里,只管苏武这一言来,哪个不是精光就起? 苏武为何要这般? 还是那一言以蔽之,如那李世民,天下之功大半是他,那他做什么,世人都能原谅。 苏武如今,名声名望还不够,江南有之,京东有之,河北河南许也有之,但如今之势,西北之地,必也要有之。 在军中有的,不够,还得在民间也有。 那党项自从仁宗时期叛乱立国以来,与西北不知打了多少仗,各地州府,不知被劫掠多少,家家户户上阵杀敌,胜也有胜,败,那更也是一败涂地,死伤惨重。 西夏党项与宋的边境之广,甚至超过辽国与宋,几十年来,血债是一笔一笔,罄竹难书,最激烈的时候,西北州府,那是家家户户备战备敌,甚至常常是家家户户缟素一片! 便是而今,摩擦冲突也是无数,自仁宗神宗几次惨败之后,如今那西北之地,反倒是党项猖獗,欺负人来,不知多少民怨沸腾。 为了日夜备战党项,那西北之处,能到什么地步?许多州府,一般百姓犯得小罪,只管上校场射箭,若能中靶,当场免罪,这事,种师道治下就是如此。 宋人与辽死战的记忆,那是久远的,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但与西夏党项死战的事情,那真就在眼前! 只管是苏武去西北领兵,覆灭党项,西北一地,军心民心,自就无以复加了,苏武甚至当场封神!家家户户,苏武的长生牌位都得给供起来! 苏武在谋,谋得一事,若是来日真有个什么事来…… 西北军民,即便来到当面,对着苏武,也挥舞不起刀兵! 苏武如今,不是以往,内在里,是在京东经营,外在里,不是朝堂,而是天下各地之民心军心! 至于眼前燕云,其实还不急,女真还要与辽人死磕许久,一直从西京磕到草原上去! (本章完) 第255章 哥哥,当如何谎报军情? 第255章 哥哥,当如何谎报军情? 燕云之地的户籍、军籍、贱籍,乃至昔日辽国诸般朝廷的图书资料,甚至舆图之物,都在归拢整理。 苏武也派了许贯忠带许多吏员来处理,特别是关外辽东等地的舆图,乃至草原上的地图与部落分布,这些资料全部打包带走,乃至来日还要备份。 然后那些军汉,自也要重新开始整编,朝廷要派许多官员来,一时半刻也到不了,许多官员吏员,自都沿用辽国之人,体系暂时保持,便也有利于许多事。 至于之后的事,自也不必苏武来操心了,自有枢密院、中书门下、吏部来操心。 钱! 弄钱,吴虞候的手段不必想,他甚至也有主观能动性,为了提高效率,他在燕京城里的办法很粗暴,只管下帖去把一个一个的人请来,然后软硬兼施就是…… 具体如何办,便也简单,不免就是抗敌捐、城防税、劳军、摊派。 为了效率更高,只管先寻个有那对抗态度的人来杀鸡儆猴,一个罪名,通敌!只待杀鸡儆猴一做,便也就事半功倍了。 便也是予取予求,先要一些,再要一些,再再要一些,又又要一些…… 这边燕京城里还在要,吴用便带一部分人往涿州去,只管又是这么一通操作,他先自己出面软硬兼施杀鸡儆猴一番,便也可以直接把任务交给当地府衙,只管一次一次去要,每次都不会特别多,但每次间隔那是越来越短。 若又起对抗之事,只管派一个吏员带着一彪军汉再跑一趟。 吴用就这般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去跑…… 钱财一箱一箱往城外军营去运,苏武也就开始分钱了。 只管把诸多军将都招来,当面来分。 先按人头来分,一人分个十贯二十贯去,再按部曲来分,大抵都是差不多的。 先分的是给军汉的,后分的是给军将经营部曲来用,不免出手就是二三百万贯去。 苏武是舍得给的,因为来日还要用他们效死,便也还说,只管看后续来的多少钱,还要在走之前再分一次。 算起来,至少要分去四五百万贯。但这个数,与苏武此番燕云所得比起来,其实不算多,也是吴用近来频频行事,让苏武慢慢对此番燕云所得有了一个预估,许在一千七八百万贯之数。 这个数,比起整个燕云州县的规模,其实也不算多,只因为苏武的打击面着实不大,乃至下手也不算真正狠厉,也并不真把人往死里逼。 众人分钱自也开心不已。 苏武却也来说:“诸位兄弟自取一些无妨,但一定要多用在军中去,来日要与党项开战,万万不可懈怠,若到时候我去得西北领兵,看得哪一部军备有差,士气不高,那自也要拿兄弟们来惩治,兄弟们到时候也不要怪我才是……” 刘光世便来开口:“哥哥放心,麾下汉子出生入死,岂敢亏待!” 苏武扫视左右,便是个个都认真点头答应。 苏武也点头:“当扩充一些人手,回得家乡,要多招良家子,能扩多少便算多少,不要心疼钱财,只待再起战事,那党项兴庆府,也不是贫瘠之地,那时可不一样,只管把党项八部之贵族,一一抄家了去!” 苏武是在画饼,但众人自也真信,党项与辽可不同,辽是兄弟,党项就是敌人,就是异族,苏武话语不假,若是能打进兴庆府去,那自真要劫掠一通。 到时候,兄弟们都发大财,但前提是,这回一定把要钱用到实处中去。 还是刘光世来答:“哥哥,我早就想与父亲分作两军了,此番回去,便也操持此事,虽然还分不得,但招揽人手扩充军备,自是要做!” 苏武点头,便又去看姚平仲,苏武喜欢姚平仲,虽然两人交流并不多,姚平仲也不是那阿谀奉承之辈,甚至很多时候,姚平仲看起来着实是那犟种的模样,倔头倔脑,但苏武就是喜欢他。 便也来言:“关中汉子自古善战,姚总管麾下,人手着实有些少了!” 姚平仲只管点头来答:“回去就招,招个……” 苏武直接伸手:“三千!” “三千……三千怕是太多……”姚平仲也为难。 苏武哪管那些,严肃一语:“我若真到西北来,姚总管麾下关中汉子,我要看到八千人!” “得令!”姚平仲站起拱手。 苏武又去看辛兴宗,苏武多少有些不喜欢辛兴宗,但也开口:“熙河乃民风剽悍之地也,虽然人丁不多,但这三四千人,着实太少,六千要有!” 辛兴宗其实感动不已,他本以为此番到得苏武麾下,一定会倒霉,会被穿小鞋,但没想到,苏武分钱赏军之事,看他也是一视同仁。 只管苏武话语来,他也起身一礼:“得令!” 苏武再看杨惟忠:“杨总管,也是八千之数!” “得令!” 苏武便也去看王渊:“老王总管……” “我自七千吧……” 苏武点头,又看种师道:“老相公……” “我老了,我孙儿彦崇,或可一用……”种师道如此说着,其意不言自明。 按理说,种家这一家子,很快就会没落,种师道在伐辽当背锅侠,种师中在靖康之后救援太原,会战死。 这种家军,这世代戍边的种家相公,也就这么短短几年没落了去,往后再也不会起来了,也如那杨家将,说没也就没了。 但而今,变了,种师道此番也没当上背锅侠,还依旧坚挺,如此,推个后人出来,那也是顺理成章。 苏武点头来:“好,老种相公麾下,就看个八千之数,到时候着令孙来军中听用!” 这是给机会了,便也是人情,种师道拱手就来:“多谢苏帅!” 苏武便想起一事来,抬头左右去寻,寻的是折家校尉折可存,便是抬手一招:“折校尉!” 折可存从人后出来,上前拱手一礼:“拜见苏帅。” 苏武先叹口气去,然后再说:“交代你一事!” “定当办妥!”折可存话音朗朗。 苏武再说:“到得西北去,那杨可世灵柩的事,就交给你,另外,杨可世麾下兵马,你去暂代暂领,堪用愿留的,你就留着,不堪用不愿留的,你自发了钱散了去,然后,再招人手,要西北好汉,补个五千之数!” 这些事,苏武如今,自都可以一言而决,谭稹不会不配合,枢相更是不在话下。 折可存闻言大喜,躬身就拜:“拜谢苏帅抬举之恩!” 苏武摆摆手去,也是想了许多,唯有这么做比较合适,骄兵悍将其实不好管,若是吴玠吴璘兄弟去,其实是镇不住场子的。 但折家人去,就简单许多,折家在西北,脸面大。 换句话说,不免也是把杨可世的家底,给了折可存来经营。 苏武还要一语严厉:“我要此军堪用,若到时候上阵不堪用,你可知其中后果?” 折可存岂能不知自己何等幸运?岂能不知这一步迈去有多重要?只管笃定来言:“若伐党项,愿为先锋!” “好!”苏武点头,要的就是这个状态。 兜兜转转,说得也差不多了,若真要开党项之战,苏武自也要带兵去,步卒他不带,只带骑兵去西北,然后各部之军调拨来用。 其实西北还有不少人,种师中,刘法之子刘正彦,折彦质,折可求,刘仲武,刘仲武之子刘锜,姚古…… 若苏武真去西北,这些人不免都要在麾下节制,其实也算兵多将广,只是留在西北没出来的人,与苏武面前这些西北军将比起来,那可就穷太多了。 苏武不免也猜想,兴许这些人才真正最盼望苏武去西北的,已然知晓苏武如此豪迈舍财,只看友军发家致富,岂能不急? 许也就是要这种效果,许这些急将急兵,更好用,苏武只管把钱放在大帐里让众人看着,众人岂不急着立功来换? 不免还得弄钱,靠朝廷那点三瓜两枣来,那真是买屎吃都不够。 只看这大帐里,分了钱的,哪个不是喜笑颜开。 头前的阴霾,也扫去不少,至少这一刻是欢喜得紧。 只管是刘光世来说:“哥哥之大恩,着实教人感怀,跟着哥哥出来,哪怕功劳小,朝廷不赏,哥哥也不会让我等白白跑一趟……” 刘光世这话里,不免也有唏嘘,钱是挺好的,那是哥哥的情义,若是再能升官就更好了。 只管前后都是起身来。 “拜谢苏帅!” “拜谢苏帅今日之情义!” “苏帅,来日再会之时,定然不负苏帅之义!” “唯有苏帅,真拿咱们军汉当人看!”这是姚平仲的话语。 “苏帅啊……” “好了好了……”苏武左右抬手来压,也说:“闲言少叙,把钱运回去,先发了赏赐,让儿郎们也高兴高兴,乃至也入城去看看,买得一些家乡里没有的物什,到时候回家路上,便也高兴……” 众人皆是来笑,也点头。 苏武忽然严肃一语:“军中禁赌,参赌者,不论在何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军杖四十!” 苏武这条命令,那是专门说与西北各军来听的,苏武自己军中,早有这般规定,而且苏武军中从来不曾发现赌博之事。 但西北军中,其实不少,风气并不那么好,刺配之辈也许多,乡勇之人也多的是,所以风气差一些也正常。 其中好酒好赌好色之辈,比比皆是,乃至好打架斗殴之辈也不是少数。 苏武只想一事,军汉难得挣点钱,不要还没到家,就成了欠债。 上次在江南,就发生过这种事,只是当时苏武没来得及处理。 这次,那是万万不要严苛起来。 众将得令。 苏武再说:“最好啊,把钱发下去之后,发到军汉手中,再收一半上来!大军还要在此有一段时间,只待归乡再给一半……” 种师道点头来:“这倒也是个办法……” 既然种师道觉得没问题,苏武便点头:“那就这么办!” 众将自是再得令! 只待燕京忙碌来去…… 又过几日去,女真使节又来了,此番不仅仅是高庆裔,还有年少的完颜乌珠。 这小子,长高不少,健壮许多,见得苏武来,激动不已,在府衙之中,竟是上前来抱。 苏武自也知道女真没那些恭敬拱手的礼节,倒也上前抱了一抱。 两人往府衙里落座,完颜乌珠为主,高庆裔为辅,且高庆裔也是通译。 只管听得完颜乌珠来说:“兄长,这么久不见,我立功不少,原来只有几个谋克,现在我有两个猛安。” 所谓谋克,其实就是百兵的编制,大概是两百人,一个正兵,一个辅兵,一百个正兵,是一个谋克。 最早,兵,那一定是女真,乃至女真近亲部族,就是话语能通的部族,多也有那深山老林里招来的。 而今,兵的成分也慢慢复杂了起来,乃至辅兵战时也能补为正兵。 一个猛安,自就是千人队,其实不止千人,两个猛安,大概有四千人上下。 完颜乌珠其实不是在炫耀,而是真与苏武这个昔日里深山老林中拜过神灵的兄长来分享喜悦。 苏武笑着说:“不错不错,看来你立功不少!” “那是当然,还是兄长昔日送的那些铁甲立了功,我凭着那些铁甲,连连立功,如今,我铁甲越来越多!” 完颜乌珠捂着自己的胸口,与苏武一礼。 苏武点着头:“你们的大仇要报了!是喜事!” 完颜乌珠激动不已:“皇帝陛下说,等到真正抓住了辽人的皇帝,大仇就真正得报了。” “你来寻我,是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吗?”苏武也问,完颜乌珠来了,自是真有事来谈。 完颜乌珠点着头:“有,我带了礼物来给兄长,二百匹马,一些从辽人那里抢来的金银器物,还有貂皮,人参,珍珠,许多许多!” “到时候我也送你一些礼物!”苏武笑着来说。 “嗯,要粮食,我们皇帝陛下请兄长卖一些粮食,交易,与以往一样!”完颜乌珠认真来说。 苏武看了看高庆裔,话语是高庆裔翻译转述,又看了看完颜乌珠。 资敌…… 苏武心中在犹豫,但头在点,便是不愿让完颜乌珠看出他的犹豫,也问:“要多少?我军中粮草也不多,我这二十几万在吃,怕是匀不出多少来。” 女真显然缺粮,但不是缺军粮,女真以往都是劫掠模式,而今显然真有了国家,真有了子民,真在考虑人口与生产的事情了,所谓可持续发展。 以往里,人吃马嚼都在深山,如今里,这些深山里出来的人与马匹,都不自己生产了,到处去抢,乃至军队规模越来越大,原来抢的是别人的百姓,而今百姓变成自己的了,也就成了负担。 关外人口本也不多,被女真自己先蹂躏了一番,更是不多了,越是不多,反而如今越是珍贵了。 本来,宋人应当在燕云拉一坨大的,女真看得情况,自也不再把宋人放眼里,便也顺理成章起了心思,看向燕云,要不得多久会一家伙子打进燕云来,打进燕京来,劫掠无数,什么事都解决了,还要抢人口回去开荒种地,再把半空的燕云卖给童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但如今宋人这个盟友已经占了燕云,宋军打起来也不拉,这燕云也就不好再打了,如今之为难,岂能不来找盟友帮忙? 完颜乌珠便也直白来说:“先要十万石。” 苏武眉头一皱,摇头不语,面色为难。 完颜乌珠看得懂表情,便又说:“八万石……” 苏武还是眉头紧皱,但也说了话语:“兄弟不知,我不曾劫掠燕云,燕云数百万汉民,我也劫掠不下手,我的军粮,都是从宋境各地运来,其中费之巨,难以统计,我二十多万人在此,每日靡费你可算一算,不知几何……我着实也不多……” “那……五万石呢?”完颜乌珠并生气,却也失望。 苏武还是摇头,只管一语来:“三万石……” 完颜乌珠便也为难不已,嘟囔一语:“太少了……” 其实真不多,这个时代人的食物,主要就是主食,一石一百多斤,一个真正的壮汉,一天就要吃去两斤三斤,一石最多供这般人一两个月,三万石,真放在以数十万计的人口里,能吃多久? 苏武便又说:“眼前,最多这些,往后,待得燕云稳定下来了,许燕云赋税有多,可以再来卖一些……” “甚好甚好……”完颜乌珠连连点头。 眼前,宋金,真不是敌人,真是盟友,那大同城每日,也还在尸山血海在战。 苏武愿卖粮,岂不就是兄弟盟约之义举? 完颜乌珠并不生气,只管来说:“那就先来三万石,兄长开个价码。” 苏武真就开了价码:“马,那些金银之物,我真不缺,我向来缺马,你也知道!” 完颜乌珠便已皱眉,就问:“兄长要多少马?” 苏武微微一想,便答:“我这粮食从河北京东之地运来,着实靡费甚巨,我也不说假话,一石若在当地,最多一贯钱,运到这里来,四五贯也打不住,你我公平买卖,一石我亏钱卖你,就算四贯,马匹我也市价来买,燕云便宜,好马六七十贯罢了,但在河北,马价在一百贯左右,我按照河北马价与你来买,只算你我情义其中,也是盟友之间的资助,如此,二十五石,换你一匹马,可好?” 苏武此时,真诚无比,价钱来算,当真亏本,粮也亏,马也亏! 三万石粮,换一千两百匹好马! 高庆裔立马去翻译,完颜乌珠听来,也问高庆裔:“你知道情况,我兄长所言当真?” 高庆裔便真点头:“当真,他这粮食从千百里外运来,是要这个耗费,燕云昔日的马价,便也真在五六十贯……在宋到底多少钱兵不多知,但一百贯的马价,应该差不离……” “你算算……”完颜乌珠如此一语。 高庆裔立马算好:“一千二百匹。” 完颜乌珠来看苏武,目光里有几分复杂,都是聪明人,完颜乌珠更是女真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而今不比以往了,其中思虑之事,长远之下,不免多想…… 苏武虽然听不懂两人对话,但他有自己的路数,只管一语来:“我还要在这里留两三个月,之后,我就撤兵回乡了,这两三个月内,若我还有多余粮食,只管紧着兄弟你来……咱还是这么换!” 高庆裔连忙去翻译,完颜乌珠当真就来问:“兄长两三个月就回乡去?” 苏武认真点头:“燕云已下,只待你们把大同也打下来,按照盟约,交到我手中来,我就是大功告成,我自回乡去,麾下军汉多是外地,长久在此,心中岂能不思乡?我在家中也是新婚,哈哈……” 完颜乌珠闻言大笑:“兄长竟是新婚,还好还好,此番我真带了重礼来,只当是兄长新婚之礼,在我们那里,新婚,家家户户都要送礼物来……” “那就多谢兄弟了。”苏武拱手,也说:“我当与兄弟回礼才是,再多送两千石你带回去。” 完颜乌珠,又与高庆裔来去几番话语,高庆裔转头来:“我大金使节说,多谢兄长,我自派人送来一千二百匹好马,兄长把粮食派人送到文德城北,如此交割,可否?” 文德城北是哪里?张家口! 那里,在燕京西北方向,在大同东北方向,是草原与中原的交界之处,是路口,也是重镇。是往后的居庸关外,也是此时此刻,不必约定的燕云边缘,是宋军与正在攻打大同的女真军不必约定的军事分界线。 来日,不免也是军事要冲。 苏武只管点头:“行!” “好,那我回了!”完颜乌珠显然来去都急,便是战事正酣,他本是战阵猛将,合该在战阵之上,却忽然被抓来出使,若不是因为来见之人是昔日的兄弟苏武,他许真就不愿来了。 苏武送去,便也真远送几步。 这个交易,自是女真人大赚,但苏武也是大赚,以价钱算,苏武看似亏了,其实苏武在河北京东,哪里还买得到堪用之马? 这些日子,周遭但凡能用来打仗的马,早已被苏武买空了,马在河北京东,那是有价无市。 一次买得一千二百匹马,若真有这般一个商人来,便是一匹一千贯,苏武也买得下手,苏武把口袋得一空,只要能换来马,苏武也都愿意,何况不过一百来贯。 盘算起来,苏武此番,得了耶律大石一些马,不多,七八百匹,是苏武战场上收拢来的,完颜乌珠当礼物送来两百匹,而今又买下了一千二百匹。 拢共一算,得了两千二百匹左右的好马。 不够,远远不够,若是麾下,常备马匹,能有个三万匹,苏武才觉得勉强够了,这就是真正一万来骑。 如今苏武能有多少?加在一起,不过堪堪破万,能装备的轻重骑,也就三四千。 还差得太多太多。 这粮,还得卖,但也只能抠抠索索来卖。 苏武也还指望西边耶律大石,乃至长久之计,三万匹马,其实也远远不够。 去打党项,不免也想,党项马好,党项马也不少。 乃至,党项往北也可去草原西边,那边草原上的白达旦部,也是极好的交易对象。 战场上的机动性,太重要,特别是面对女真,没有机动,那就完全被动,面对如今巅峰之女真,小胜可有,但怎么也不可能大胜…… 乃至也是耶律大石之言,女真将帅但凡高明起来,苏武真就只剩下疲于应付,疲于奔命。 马马马,苏武又陷入了这个困境里。 征讨党项之事,着实不能等得太久。 其实东京也还有一些马,养在东京西北边一个叫做牟驼岗的地方,不多,大小马匹万余左右。 只是这些马,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储备,也是东京禁军的储备,也是天子仪仗用马的储备,枢密院、诸多衙署用马的储备…… 苏武怕是难以弄来。 历史上,这些马,没有打上一仗,就都成了金人的战利品。 得想点办法才是…… 先送完颜乌珠出城去,一路便也闲谈:“兄弟打下大同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完颜乌珠当真也答:“打下大同,自就往草原去,草原部落无数,其中多与辽人是一丘之貉,岂能不去征服!” “哦,兄弟可曾娶妻?”苏武笑着问。 完颜乌珠便是来说:“女子,多的是,我军中一大堆,娶妻不急,只管立了功勋,到时候陛下自然赏赐一个好妻子来!” “哈哈……只待战罢了,你要有暇,你就到宋来走走,也到京东来看看我,我自备好酒与你不醉不归!” 苏武如此来说。 “那我到时候一定来,若是真不打仗了,我就当个使节,到宋来看看,到兄长家中去看看!” “一言为定!”苏武如此说着。 “一言为定!”完颜乌珠眼神中的真诚,也不是作假。 相送而去,苏武便也回来,脑海中的定计已然有了不少。 想来想去,先把刘光世请到府衙来。 两人寒暄对坐,屏退左右,刘光世就问:“哥哥何事?” 苏武来说:“兄弟,一桩大事,你敢不敢干?” “兄长只管吩咐!”刘光世眉头一挑,双眼一睁,好似没有不敢干的。 “党项之事!”苏武一语。 刘光世头就点:“哥哥,我知晓,回去之后,自与党项多多纠缠!” “不够……”苏武答。 “还当哪般?”刘光世便问。 “谎报军情……”苏武真要做黑手了。 “哥哥,当如何谎报军情?”刘光世再来问。 “党项铁鹞子,如今有多少?”苏武来问。 “许只在几千骑……超不过五六千……” “三万,当是三万之数!”苏武如此一语。 刘光世立马会意过来了,却也担忧说道:“这般,朝廷怕也不信,枢相昔日在党项监军许久,对党项之事多有了解,党项如何凑得出三万铁鹞子来?” “你今日碰到一部,五千八千,明日再碰一部,六七千去,再又遇一部,三五千去,友军再碰一碰……如此,三万骑之数,当可有的……枢相那边……” 苏武微微皱眉,又道:“你自不必多管,只管照着这般数目不断往京中去报,一封比一封急切去报!” “哦……再报一些轻骑,如此许也不假,只要枢相不言,当是不难……”刘光世如此来说。 “只说得党项七八年来,都在奋力备战!”苏武还要补充一下。 “我父亲……”刘光世也还担忧。 “我与你说的话语,回去之后,你直白与令尊来说,无妨……此战要起,要大战,要一战灭国,要钱要粮要人,皆在此番了,如此,备战越足,胜算越大,皆是兄弟们的前程!” 苏武少说一句,还有一个要马。 刘光世听来,心中也起激动:“如此,我当做好此事,便皆是为兄弟们谋个前程,谋个功勋。” “好,半个月后,你与老刘总管,先行归乡,把此事办妥!”苏武急不可待了,便也是时间紧迫,扩充骑兵,也要一个操练时间。 “得令就是!”刘光世也是跃跃欲试。 若是东京能发五千匹马来,那苏武骑兵就可上到五六千之数了。 苏武却又在沉思,怎么保证这马能发到他手中?万一蔡京等人三言两语去,把这马发到西北去了呢? 也还说一个不太保险的事,那就是党项战事,不用他苏武呢? 后一件事,要先处理,后一件事处理好了,前一件事就更不难了,就是要先确保苏武能到得西北战场为帅,这事,上有童贯出力。 下呢,当也让众多西北军将上书,让朝廷派苏武去领兵,这事也不难。 若东京里还要出幺蛾子,苏武不免还要有点手段来。 那就是诈败假败,刘光世就真要出力了,不是败给党项人,而是败给东京城里的人看看,配合几千骑的谎报来说,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刘光世当是好说的…… 乃至,许也不一定要诈败,可能真不一定打得过……如今西北老成持重唯有种师道,苏武不去,种师道必是主帅。 但凡有败,只管让兄弟们上书去言,应当不难。 但这些手段都只是预备的后手,真说起打仗,苏武也自信,天子那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必然是他苏武,许真是苏武去,天子才放心,这也不是蔡京的意志可以轻易转移的…… 所以,这些办法手段,许都用不上。 这件事解决了,前一件事,也就不难了,朝廷但凡要调拨马匹,自也就要到苏武之手。 苏武脑海中分析无数,慢慢心定。 却是苏武不知,东京皇城里,天子面前坐得几个相公,也在商议大事。 便是出使西夏。 天子正说:“此番出使,定要寻个得力之人,要有天朝上国之威,其志要坚,其人要忠,还要智计不凡,要说得那党项李氏,举国归附!” 党项李氏,不免也是大唐天子亲赐,向来如此称呼,只是而今党项皇族自己不认这个姓氏了,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姓氏,叫做“嵬名”,但宋人多不如此称呼,只说李氏,不免也是宋人以承唐自居。 如今,大宋朝堂上下,乃至天子,自信心都起来了,天朝上国,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是西夏党项,若是不把此事完成,千古一帝之名,不免还有一个大大缺陷。 名臣立传之事,不免也还有可被后人诟病之处。 正是兵锋正盛,兵威正强,岂能不趁热打铁? 王黼接话:“只管那党项李氏归附,不失王爵之位,若是不归,我天朝大军起百十万,讨伐之日,髫龀不留,好教他们知晓其中利害!” 天子雄心万丈,便是铿锵一语:“正是此意!且论个人选出来!” 不等其他,蔡京开口就说:“陛下,我子蔡攸,不知可否担当重任?” 王黼心中就紧,人家提人选,真是信手拈来,要资格有资格,要圣宠有圣宠,他提人选,还得临时琢磨……这不免也是底蕴差距。 只待太师一开口,王黼心中琢磨出来的人选,却又如何拿来与蔡攸去比? 也是此时此事,若是办成,那功勋之大,不必多言,不免还有“一言可当百万兵”的美誉。 果然,天子就喜:“不差,便招他入京来,正合此差!着他为天使,出使党项,” 蔡攸与天子之情,岂不也是好得紧?蔡攸如今在江南办差,差事岂能不把皇帝哄得开开心心? 如此,蔡攸出使西夏之事,已然就成。 (兄弟们,八千七百字,剧情尽量不无聊无趣,苏武更也是主动进取之人,岂能啥也不干?) (本章完) 第256章 苏帅,还是我去吧 第256章 苏帅,还是我去吧…… 苏武得写信童贯,写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与童贯说清道明伐党项之事,这必须要与童贯通气,也还要去与谭稹说说。 童贯只要知道苏武在谋这件事,许多事不用如何与童贯挑明,童贯也当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配合。 说第二件事,便是要与童贯说一下官职之事,让童贯不必过于为难,也说自己如今也还年轻,一切都不着急,在天子那里不必强求,也是暗示童贯以伐党项之事为主,再立功勋,再来升迁也不迟,万万不可恶了天子。 也还说枢相之功勋,还可再进一步,此事若成,枢相在青史之名,自当更是无以复加。 信件只管送出去,苏武继续来忙碌。 东京之中,童贯昨日刚刚进城,今日大早便入了皇城。 皇城之内,自也是几个相公都来了。 蔡京昨天也得知了童贯入京,今天大早岂能不来? 只管又随天子落座,天子抚琴,众人来听,天子抚琴之技艺,那也真是享受,而今天子心情愈发畅快,指尖下的琴弦,好似也如主人之心。 童贯听得是摇头晃脑不止,真说什么西湖魁,樊楼大家,比天子来,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曲作罢,也听童贯来夸:“俗世之人,技艺高超者众,却少那份豁达之气,也少官家此般眼界之广,仙音许也就是如此!” 天子面无表情,却也是面有表情,一种淡然之气质。 只管众人都来出言几语,蔡京才慢慢来说:“古来之君,也有二百之多,如官家这般天子,却是独独一人呐!” 天子微微一笑:“近来心中畅快,不想,这乐音之道,也能再上层楼!” 众人其实常常这般来聚,有事的时候随口谈论一二,无事的时候,便也是雅会,真要说雅,蔡京才是众人里的佼佼者。 蔡京书画之道,乐音之道,那也是无一不精,特别是书法,早已是名满天下,苏黄米蔡四大家,苏轼、黄庭坚、米芾之外,那蔡后来说是蔡襄,其实就是蔡京,只因蔡京是那亡国之奸佞,如此除名。 闲谈三五,檀香四溢,茶香也有。 还有天子转头去看那已然移了景致的艮岳,不免也要开口。 倒是蔡京先来说:“陛下,今日之艮岳,也更胜从前,有一股淡雅之气,不争之好,是那道法自然之理,其中滋味,着实也上层楼!” 天子闻言大喜:“果真?太师也品出了其中之味?” 这是蔡京吃饭的道行,岂能不说:“哈哈……官家雅趣之造诣,怕是当真要胜得古往今来所有人!” 天子却陡然面色又黯淡了些,说道:“可惜了,景致已成,有一人还未见到……” “不知官家所言何人?”蔡京来问。 “太师不知也,此新景,乃是苏武一语点醒梦中人,此景,有他一半功劳,这制景之理,乃苏武心中所美,这制景之法,乃朕潜心构造,可惜了,苏武此时却不在此。” 所谓知己难求,苏武不在当面,天子当真心中不得全喜,就好比刚才那一曲琴音,也是抚与最懂得乐音的人来听,道理是一样的。 蔡京闻言,却稍稍皱眉,不过,他也立马来说:“陛下,居安想来也接到信件了,当是在回来的路上。” 蔡攸,字居安。头前他代替了朱勔,去了苏州应奉局。 天子立马也笑:“哈哈……还忘了居安,这新景之苦劳,皆归居安。” 蔡京便也来说:“这算什么功劳,岂不是他应该做的……” “太师此言不免苛刻,岂能不是功劳?只待他入京了,便赶紧往西夏去,若是西夏事成,那更是名垂青史之功也,到时候一并来封赏,再好不过!” 天子此时心情也好,心中想的自然都是美事,这未来,怎么美好怎么想,错不了。 童贯闻言一愣,左右看看,也问:“太师,此何事耶?” 蔡京也答:“枢相一路归来,风尘仆仆,自还不知,只待居安回来,就要出使西夏,着西夏归附之事!” 童贯听来眉头一皱,西夏归附? 便问:“可是党项来使?” 天子来答:“不是党项来使,是着居安出使党项,如今辽国已亡,党项身后再也没有了契丹之助,兵锋威势之下,想来党项再来归附之事,也是水道渠成!” 童贯眉头当真皱起来了,他在西北监军经年,对于党项之了解,自是比在场众人都要多得多,党项归附这件事,也不知是从何谈起? 当然,表面上看,党项归附比燕云归附还要合情合理,因为党项以前是归附的,不免也可以说是大宋麾下驱策之犬马,甚至大宋皇帝也赐过党项皇族赵姓,只是仁宗时期反叛立国了。 西夏立国,尔来,八十多年,那燕云可是一百八十多年,燕云也从未归过宋。 童贯想表达一点不同的意见,却是看着天子那格外自信的面容,又看了看蔡京王黼张邦昌白时中等人…… 他知道,自己不该是扫兴之人了,一旦真出言扫兴,别的且不说,就怕天子当场黑脸,所以想说的话语得吞进肚子里,只能一语来:“原是此事,愿蔡学士马到功成!” 但童贯也知道,这件事,怕是轻易成不了! 听得童贯也这么说,天子更喜:“哈哈……甚好甚好,国运至此,不免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也是仰赖诸位卿家殚精竭虑,枢相此番更是功劳甚大,郡王之尊,除了开国年间,可真是第一次了!” 那童贯岂能不立马起身来谢,谢恩几语之后便来开口:“陛下,苏子卿此番,身先士卒,功劳甚大,与辽骑决死,那是奋勇在前,着实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报圣恩!” “哈哈……朕岂能不知,朕都知晓,那捷报朕可都细细看过了,朕可有亲笔信去,想来他也该收到了!” 天子捋着胡须在说,他对苏武的爱,岂能比旁人少?天子,博爱非常,能留身边之人,就没有他不爱的。 童贯心中难受,左右去看,更也去看天子那微笑的脸,他这辈子,以察言观色而起,此时岂能感受不到? 怕是要食言了,对苏武要食言了。 但童贯还是想试一试,硬着头皮再来一语:“倒是老臣觉得,此番对子卿的封赏,稍稍有些小了!” 天子依旧笑脸,抬手一挥:“枢相不必多想,对于苏子卿之事,哈哈……朕自有计较,子卿之才,不可枉费,来日宣麻拜相,自也不难,不过,经略州府之事,他还当真不曾有过,此番小一点无妨,皆为来日,所谓简在帝心,不外如是!” 童贯点着头,心中知道,看来是无奈了…… 稍稍吸一口气来,平复一下内心,童贯再言:“官家,有一事也还要说……” “说就是……枢相与朕,何必客气!” “说的是那程万里之子程浩,此子啊,当真也是才能极佳,年岁虽然不大,却是军中经营之事无一不通,此番二十多万大军,后勤辎重之事,一来仰赖东平知府宗泽,二来仰赖齐州知府张叔夜,第三就数程浩,老臣有意擢升他为枢密院都副承旨,不免也要禀告陛下知晓!” 既然苏武这件事走不通,赶紧把程浩的事情先定下,这事,本也不必拿到天子当面来说,童贯自己下去运作也是可以的,中书门下,吏部,审官院,童贯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但如今童贯看看蔡京,看看王黼,莫名有些担忧…… 既然担忧,那就直接拿到天子面前来说,天子点头,可以省事不少,也没有了什么夜长梦多。 天子先问:“可是超晋?” 童贯也答:“便也因为是超晋,所以才要禀告陛下知晓。” 天子点头来:“既是你如此来说,那此子才能定是不假,允了就是!” 童贯大气一松,连忙拱手:“老臣代程浩拜谢陛下!” “嗯,什么时候有暇,便把此人带来朕见见!”天子如此一言,便是他最喜欢做这种事,就是见人,提拔谁他看看,重用谁他也看看,军将出征,他也看看…… 王黼昔日,便也是如此进入天子视野,一见就喜,越见越喜,超晋八级,就成宰相了。 反倒是而今当宰相了,天天在身边转悠,好似又没有原来那么喜欢了,倒也不知是为何…… “陛下要见他,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童贯只管把好听话拿来说,却是心思已然不在…… 这可如何是好?出燕京的时候,那是信誓旦旦与苏武去说,保准回来给他弄个签书枢密院事,头前胸脯拍得有多响,此时,童贯就有多难受。 也气苏武,昔日里好话与他说尽,告诉他蔡太师轻易不好得罪,苏武非要不信,而今倒是好,大好之事说坏了就坏了…… 还是苏武这年轻人,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这回终于吃上亏当了! 这个亏当可吃得太大! 唉…… 只看能不能容后,慢慢来磨一磨天子,时不时在天子面前把苏武那些事拿来说一说夸一夸,看看这水滴石穿的功夫能不能见点效果。 那边,天子抬手在招,招什么? 宦官李彦兴匆匆而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那上面有锦衣,锈的是龙蟒。 广阳郡王,天子要亲自赐服,甚至也要童贯当场来换。 梁冠、朱袍、朱裳、大带、革带、绶、白袜和乌屐,一套下来,那自非同一般! 童贯一时也喜,天子丝毫不顾什么威严,还要转着圈来看,转着圈来夸:“好好好,威势不凡!” 童贯岂能不是连连躬身,拜个不停? 倒是众人皆笑,没有那什么阴阳怪气之事,都是来祝贺来夸。 童贯还得来一番涕泪俱下之感动感怀,无以复加的感恩! 只待从皇城回去,归家之后,童贯又是皱眉,先把事情与苏武说一说,却也安慰无数,让苏武不急,他再想办法,看看此事还能不能成,不免也还怪罪带着教导,也说苏武昔日不该把蔡太师拿来得罪…… 再说一些事,不免就是党项之事,说蔡攸要出使党项,也说担忧,出使归附之事,当是不成…… 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千言去,只管往燕京快马去发。 倒是苏武的信也到了,那军中快马传信,竟是只比童贯慢慢摇的车驾晚到一天。 看得苏武之信件,童贯心中便也少了几分难受,也是苏武自己预料到了,童贯嘟囔来语:“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却也还自言自语来:“你啊你啊,许就是个执拗,执拗在官场,不是好性子……” 不免也想,既是苏武也在谋党项战事,也好,蔡攸出使去,定是不能成,回来之后,天子与太师,许也有个恼羞成怒,怕是战事真不难。 嗯……再一想去,若是这战事要打,许苏武再建功,签书枢密院事?兴许同知枢密院使? 只是…… 党项战力,怕是…… 罢了罢了,不想了不想了,想不得那么多了,既是天子也谋,太师也谋,苏武也谋……顺其自然…… 往后的事,不必如以往那般过于上心,也是如今,着实疲惫,休息休息…… 程浩归家,先见妹妹,兄妹二人,叙旧无数。 也是程霁月要归东平府了,这一趟京城的任务,也都完成了,前线战事也结束了,回去自就是等着自家夫君归来相会,也是年节又不远了,该回去了。 妹妹要回京东,程浩不免也忙前忙后,多买点东西带上,京东毕竟不比汴京,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聚在汴京,岂能不疼自家妹子? 妹子自也频频上街去,也买东西,买给夫君,那裘皮的大氅,得多制几件,军中穿铁甲的时候最冷,有一件大氅,便暖和许多…… 也要制华服,京东的样式不好,此番难得入京来,且看京中的达官显贵流行什么样式,如此与自家夫君多备一些,也有脸面。 至于其他物什,只管多买…… 要不得三两日,不免也就动身了,数百人的大队伍,只管北去。 燕京城里,几日去,苏武忙碌非常,更也是那谭稹什么都来问…… 再大的官,真要干活来,不会就是不会,这做不得假,比如编练部曲,谭稹就真不会,那郭药师也是个半吊子,带人往前冲,郭药师兴许还行,州县几十,要一一理顺,郭药师只能抓瞎。 朝廷派来的官吏也还未到。 那就只有苏武来了,谭稹自也是好脸色,不过苏武发现,谭稹当真也在认真学,苏武自也教教他…… 倒也不必鄙视,都是从不会到会的,教会了苏武自己也省事不少。 苏武最近自也还做一些事情,就是给百姓发粮,乃至扯布来发,先发燕京周遭,让军汉去发,美其名曰,军民鱼水情,倒也是旁人说不得什么来。 甚至苏武还把这件事也写成奏疏,主动奏到皇帝那里去,天子担忧什么,苏武就说什么,只管说是头前战阵杀了不少人,如此来弥补燕云百姓对宋军的惧怕之心。 只要苏武自己与天子汇报了,便也免得旁人再来诟病。 发,只管发,虽然每一份不多,但尽量每个人都有,是个姿态。 不得多久,童贯的书信不免也就到了燕京,到得苏武手中。 苏武自就来看,一看,眉头就皱。 他心中立马浮现出一个一个的人名,刘延庆,刘光世,王渊,姚平仲,杨惟忠,种师道,折可存…… 想来想去,苏武犹豫不已,脚步来去在踱…… 刘延庆父子,不行!哪怕是刘光世与苏武磕头拜过把子,苏武依旧觉得刘光世万万不可…… 种师道,自也不可。 王渊……也不行。 杨惟忠,说实话,其实并不太熟悉。 折可存,兴许…… 姚平仲! 姚平仲! 苏武大喊一声:“来人,速速把姚总管请来议事!” 令兵飞奔就去。 苏武又喊:“范云!” “在!”范云进得门来。 “一会儿我与姚总管议事,你带人先把这屋内屋外,前前后后都清查一遍,然后在外间多加护卫,不得有任何人前来叨扰!”苏武严肃非常。 “得令!”范云飞奔就去调拨人手,他不问,但知道,肯定是重要之事,事关重大。 不得多久,姚平仲就到,进门之前,也看得里里外外多了许多甲士站哨,来去也有巡视之人,心中不免也是一紧。 只待入得厅堂,拱手一礼:“不知苏帅寻末将何事?” 苏武看着这个四十上下岁的老将,此人,其父也是西北之将领,自小在军中摸爬滚打,童贯最早去西北监军的时候,他正好十八,因勇武之名,随童贯作战,尔来也是二十年了。 不被人喜,特别是不被上官所喜,性子执拗,乃至傲气,甚至有时候也桀骜不驯,嘴巴常常也乱说,但偏偏同僚喜他,他还能为军将领一部兵,其实就一个原因,善战! 便是童贯最不喜他,南讨方腊,也点他之名。 “坐!”苏武抬手,有些事,有时候,真要寻个人来做,犹豫之间,苏武竟也真想到的就是姚平仲。 姚平仲落座,也皱眉:“苏帅莫不是有难事?” 苏武点头:“难事!” 姚平仲更是眉头皱到一处去,苏帅的难事,那定是难上加难的事,却找他来…… 姚平仲稍稍沉默。 苏武却又说:“事情不难,事情做好对你来说也不难,难在其他……” “难在何处?”姚平仲主动发问。 “难在……心思!”苏武一语。 “可利家国乎?”姚平仲问。 苏武点头…… “可利军汉乎?”姚平仲再问。 苏武还是点头…… 姚平仲心下一松:“那苏帅但请说来!” 苏武好似也在下决心,这件事,得找西北军将来干,苏武自己暂时干不来,但一般军将,那是万万不敢信任…… 苏武先不说,也问:“姚总管与我共事两番!” 姚平仲点头:“此两番,皆是欢喜,我知苏帅要问何言,我看苏帅,自是好将领,好帅才,家国之栋梁,而今大宋,兵事一道,无出苏帅之右,我自心服口服,旁人以为此战伐燕功小,我却也知其中艰险与困难,若无苏帅,那杨可世一战而溃,后果不堪设想,却是苏帅领兵,军心安定!想这两番共事,真说起来,苏帅可出奇谋奇兵,亦可步步为营,教人敬佩!” 苏武听得这番话来,下定决心了,轻轻一语:“蔡攸不得几日要出使党项,当亡!” 姚平仲双眼就睁,当真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得一语:“蔡太师之……” “之子!”苏武点头,目光盯向姚平仲。 姚平仲这般一个汉子,此时竟也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问得一语来:“哪般亡?” 苏武不说话,只看着姚平仲。 这话其实不用说,姚平仲岂能听不懂? 姚平仲只问:“何以此事,苏帅寻我来?” 苏武一语:“他们,都不敢,唯有你,兴许敢做!” “何以见得?”姚平仲又问。 苏武微微坐正,慢慢来说:“头前,良乡城下,本欲让你领兵去援郭药师,亦如昔日在江南,二十万贼来打,我让你守中军,你四千部曲,当真一步不退,奈何此番那杨可世频频请战,我着实绕不过他的脸面,却让他去了……” 姚平仲深深吸起一口气来,稍稍沉默片刻,来问:“此事,苏帅多说几言……” 苏武点点头:“军将军汉,要得人看重,要得朝廷度支之钱,不免就是功勋要有,此番燕云,功勋当是无了,我私下频频赏军,着实不是长久之计,来日教人得知,朝堂上攻讦诟病,哪怕天子面前不是大罪,也教我一番苦头吃。” 姚平仲叹气来:“众多将军,当是念恩之人,不会背信弃义。” “这话我信,再说其他……与党项开战,要个名,对外之名,也要一个对内之名,使节枉死,自当天下哗然,此其一也。蔡太师……我不多言,天下之人自有公论,而今蔡攸,早已又是大学士,此朝堂之争也,他若不死,来日不免是个小蔡太师。若如此一死,不免重于泰山,便是那蔡太师也当一心为子报仇,到时候开战来,军中钱粮军械之供应,自当多得许多,开战之事,当也无甚阻碍,如此,我辈建功立业,一举数得!” 苏武慢慢说到这里,停了停…… 姚平仲就问:“是为同袍,为家国,为战事?” “也为西北之民,几代人血仇在身,要打党项,就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此,谋的就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之局,当举国之力,如此一举讨灭!从此西北边民,再无滋扰欺压劫掠之苦,数代人的血仇,一举得报!也还为江山社稷,我大宋比唐也好,比汉也罢,一直以来,金瓯有缺,社稷偏安,如何好面对列祖列宗?此番若不得全力,讨伐党项之难,姚总管岂能不知?” 苏武长篇大论,一番一番! 姚平仲眉头一直皱得紧紧,杀太师之子,杀朝廷命官,事不难,但心中真难。 苏武等着…… 等了许久,又是一语来:“你若不做,西北我无人可信,唯有我自己去做了!” “几千里远,苏帅如何做得来?”姚平仲就问。 “许……称病不出,日夜奔去,日夜奔回!”苏武如此来说。 姚平仲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且不说称病不出瞒不住几日,就说这西北诸多军将,真到最前线,苏帅又认得几人去,进出本就难,一旦所托非人,后果不堪设想,且苏帅也不熟悉地形,也怕堵截不住,白白乱奔……若是真还遇上党项游骑,更是危险重重。” “带韩世忠一起去!”苏武真是这最后一手,并非拿来说笑或者激姚平仲。乃至称病不出这个办法也不那么好,巡视燕云州府这个借口,许更好用,或者,亲自使金,也是个脱身之法…… “带泼韩五去,倒是……只是如此之远,变数良多,还是不妥,不可不可!”姚平仲连连摇头,却还皱眉。 苏武却还说:“唯有如此,才有那天时地利人和之局,才有那举国之勠力同心,打党项不比此番伐燕云,打党项,唯有全力一击,才有可能胜算颇多,若掣肘无数,怕是胜少败多。” 苏武这是实话,想灭党项,不能真的是他苏武与军将们一厢情愿,这种一厢情愿,有宋一朝,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只管是仁宗几番,神宗五路,结局都惨。 乃至童贯监军好些年,看起来战报上来来去去得胜不少,其实真把地图拿来看,除了对青藏高原上的青唐部落真有大胜,对党项,毛都没有一根,就是个来回磋磨拉锯,甚至还有惨败。 灭亡党项,何其难也?苏武如今,更不是侥幸之人,不会真觉得自己大军一到,党项就一溃千里,人家在成吉思汗铁木真之下,也能坚持得住,岂能轻松? 历史上的西夏,不仅仅与宋大战,辽虽然在很多时候帮过西夏,但后来西夏也与辽大战过,其中胜败之间,人家也能胜辽。 成吉思汗征讨西夏,就征讨了四次,人家西夏,是有三百多年政权延续,一百八九十年的国祚,当真是苏武大军一到就能打赢的吗? 若无举国之力,谈何容易? 姚平仲自不知成吉思汗之事,但其他事,他岂能不知? 更也知道,苏武如今在谋的就是这份举国之力,上下一心,毫无掣肘,全力一击。 蔡京…… 蔡攸…… 姚平仲深深一口气来:“苏帅,还是我去吧!” (兄弟们,晚安!) (本章完) 第257章 报了此仇,便是喜! 第257章 报了此仇,便是喜! “此事,当真你做?”苏武还问一语。 姚平仲郑重点头:“苏帅,当真我去!” 苏武便不多言,只道:“此番蔡攸出使,当是先去京兆府,再从你耀州,入鄜州,入延安府,去西夏……” 姚平仲点着头:“十有八九是这条路,但出鄜州走庆州环州,也有可能,如此两路,去那兴庆府,都算便利。” 为何是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最好走,京兆府就是长安,长安往北进耀州,耀州就是姚平仲的地盘,再入鄜州延州,就是此时的鄜延路,就是刘延庆刘光世的地盘。 也可能走鄜州,庆州,环州,反正怎么都要过姚平仲与刘延庆的地盘,再去庆州环州,那就是种家的地盘。 这件事,要计划的极好,定然要是谋定而动。 苏武听得姚平仲的补充,便也点头:“不论怎么样,人当死在党项境内,哪怕死在边境之处,也不能死在大宋境内。” 姚平仲点头来:“那是自然。” “所以,你要带人出境去,庆州环州可不去,往刘家总管地面出境,截杀那蔡攸归京之道,杀完人,还当往延安府地面而回!” 苏武说出自己的意见,也去看姚平仲,苏武自己说的是理论,但也要结合实际,苏武对西北的实际情况,也是缺乏了解的,虽然苏武知道那里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但只是一个一印象,便也等着姚平仲来说。 姚平仲自也来说:“是此理,人手不可多,二三十人即可,一来要躲避自家军汉巡查,二来要躲避党项军汉巡查,二三十人,也好进出。且二三十人最亲信,也好保守机密。他若走环庆,定出青岗峡,此处好截杀,他若走延安府,那去的是党项洪州,可在平戎寨北三十里处截杀!不论哪一处,我等进出,皆走延安府,只守他回,不拦他去!” 姚平仲显然已经真进入状态了,只管还是眉头紧皱,不断思索。 苏武知道,专业之事还是要专业之人,姚平仲说的,定然是最好的办法。 却是苏武忽然一语来:“若是事成,你回来的时候,去见一面小刘总管!” 具体的事,苏武信任姚平仲,但人心之事,政治上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 “这是为何?”姚平仲愣了愣,这般事,自是越机密越好,怎么还要节外生枝? 苏武却道:“事成之后,就是要让他知道!” “此……”姚平仲着实不解。 苏武慢慢说来:“此,遮掩之法也,这事若是让他去做,他定是不敢,但事成定局,进出都在他那里,回来知会他,他与我交情甚笃,也更知道你做这件事都是为了大家,定会主动遮掩,到时候此事一出,必然边境大震,各个州府,到处兵马军汉在跑,只有他主动来遮掩,便可真正以防万一,你才好安然从鄜延秘密而回,从而不露破绽。” 苏武想得许多许多,若让刘光世去做这件事,刘光世是靠不住的,但是事成之后,让刘光世帮一手,刘光世定是真心。 乃至,也是最后把刘光世也“拖下水”,让他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如此,即便将来朝廷里还有什么变数,或者是要派人如何调查,有刘光世在,那就都万事大吉。 姚平仲思前想后一番,点头来:“苏帅当真谋得周密。” 苏武便道:“境内之事,如此安排,倒是无甚了,却是这境外之事……” 苏武看着姚平仲,便也是这件事,风险不小,党项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也怕万一。 姚平仲来说:“苏帅已然安排得如此妥当,无妨,只有二三十人,不是大军出去,大路可以不走,小路也可不走,白日还可不走,不截他去,只拦他回,时间充裕得紧,只管昼伏夜出,翻山越岭,到得伏击之地,隐藏起来,回来的时候自也是这般,只要入了延安府境内,寻到小刘总管,自是万事大吉了。” 听得这些言语,苏武放心不少,姚平仲着实是办事的人,便是又说:“还有一些细节……” 姚平仲只管点头来:“苏帅放心,三事而已,第一,我等会都换成党项弓弩兵刃。第二,若有损伤,绝对不留痕迹,此般家国大事,赴死自是心决!第三,若万一在境外出了差错,定是一个活口不有!” 苏武听得这些话语,心中竟也起了几分震动,起身来,踱步一二,说道:“你听我一言!” “苏帅请说!” “第一,但凡觉得成事可能不大的时候,一定不要动手,蔡攸不是一定要杀,但你万万不能折损在外,在我心中蔡攸与你比起来,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你是军中悍勇之将,他远远不值得你的命,即便此番不成,我再想他策!” 苏武说得很认真,西北悍将本就不多,刘光世等人,从来算不得悍将,种师道王渊等人也早已老了,姚平仲何许人也,靖康之时,整个东京城皆是惶恐,唯有他主动请命,带死士去劫金军之营,以此期待翻盘。 那是悍勇得紧,连破敌寨,但最后还是不成,但这个事,他真就在那个时刻去干了,不免麾下死士也是几乎死伤殆尽…… 如此姚平仲,去换蔡攸的命,着实不值当,所以,苏武的态度,是不强求。 姚平仲听来,却是起身一礼:“苏帅,此事,事关重大,我自万般也要做成!” 苏武摆摆手来:“你听我的就是,我再说第二,若是在环庆那边,得手回来的路上着实有难,只管就近从环庆而回,不必强去延安府,进了环庆,也就去找老种相公,无论如何,老种相公愿意也好,无奈也罢,暂时也不会将此事拆穿去,你也好从老种相公千军万马之中归到家中!” 苏武此时,当真想得极为深入,只要事成了,即便是种师道,当也不会在那时为难姚平仲,这是备用计划,最好还是去找刘光世,刘光世最保险。 “明白!”姚平仲眉头不再深皱,便是苏帅之谋,着实让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下降了几个等级。 苏武继续说:“到时候,定是环庆或者鄜延,有兵丁护卫他来去,党项当是不会派人护送,这些护送之兵丁,怕是真麻烦。” “苏帅放心此事,我有法子!”姚平仲自信非常。 “哪般法子?”苏武自问。 “想来人数也不会多,最多一二百人,人数多了,党项人定然不允使节入境,所以,不外乎两法,且看到时候选哪一个,一来,是冒充边军游骑,近前打杀,抽身就跑,此法有其疏漏之处,却好接近。第二法,我麾下有能通党项话语之人,冒充党项来追,只说党项天子有密旨追来,请那使节蔡攸借步说几番机密,如此暴起动手,然后奔去!只是第二个办法,怕难以取信那蔡攸……” 姚平仲脑袋里的计划,着实也快。 苏武立马笃定一语:“就第二法,想那蔡攸到得党项,定会被恐吓一番,再遇党项人,定是两股战战,你麾下那人只管颐指气使,他定是真听你来安排!” “当真这般?”姚平仲不太相信。 苏武认真点头:“定是这般,一个养尊处优之人,一个京城里连杀人都没见过的纨绔子弟,本也是骄奢淫逸之辈,经不得几番恐吓。” 那东京城里,天子身边喜欢一起耍弄的人,金兵围城,第一时间跟着赵佶拔腿就跑的人,此去西夏兴庆府,定还要受一番折辱恐吓,岂能不是两股战战,路上再被党项追上,怕更是屎都要吓出来,哪里还敢有什么反抗?恐慌之间,更不谈什么智商了。 最好,在兴庆府,党项人就给他杀了。不过这也只是想一想,党项也不是蛮夷,宋或辽来使,也不会真给杀了去。 姚平仲点头来:“那就第二策,假扮党项追他密谈,那还要多备一些党项之物,如此出境之后也多几分安全,扮装起来也不留破绽,还有人证物证,皆指向党项人,更合此谋!” “你一定要把那蔡攸叫远一点,不要怕,只管恐吓与他,他自乖乖就范,如此,杀完人,你们也好逃脱了去,避免同室操戈。” 苏武想得很多很多…… 又道:“你也可骗一番在场之人,只说身后还有两三千骑而来,许也能让在场同袍不敢当真来追,只管一心赶紧回去报信……” “知晓,我铭记在心!如此,苏帅在谋划之上,已然周密有多,只看我来行事了!”姚平仲眉头上的皱纹,当真平复了去。 头前,按照姚平仲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只要把蔡攸弄死去,其他的再说,便也是他口中之言,但有差池,只管同去之人一个活口不留就是,包括他自己。 如今看来,这件事,似乎也并不需要到得这般地步。 不免也看了看苏帅,与苏帅谋事,着实舒坦非常,事无巨细,事事想定周密。 却听苏武一语来:“若是万一……我说万一,实在不成,不能按照此计成事,定不要强求,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不要强求,只管退去,安然回来,我再来想其他办法,你定要安然回来!” 姚平仲闻言,心中当真是暖,苏帅这话说了两番了,与苏帅谋事共事,当真是军汉之福。 姚平仲点头答应:“苏帅放心,我知晓的……” “好了,那就不多言,现在你回部曲去,只说军令下来了,明天轮到你这一部班师!”苏武如此一语。 “得令!”姚平仲认认真真拱手一礼,起身往外去。 苏武脚步跟了几番,跟到门口,看着姚平仲背影在去。 却也看得姚平仲走得不远,又回头来看了看苏武,眼神坚定点了点头。 苏武也点头致意…… 两人不多言,姚平仲把头转回去,脚步加快几分,那加快的脚步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豪迈。 苏武心中莫名也忧…… 忧得许多,苏武自从伐辽开始,总是这般,不论什么事,但凡谋定开始做了,便是忧患重重…… 便也是苏武越发谨小慎微,伐辽也是,此事亦然。 第二天大早,姚平仲归拢部曲,拔营班师,苏武亲自去送,倒也没什么特殊,头前刘家父子班师,苏武也亲自去送了。 送去,大军在行,脚步铿锵,车马驴骡…… 姚平仲打马停在苏武身边,辞别之语先说,最后轻声一语来:“苏帅放心,许事情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苏武点点头来,还是叮嘱:“不必强求!” “我知!铭记在心!”姚平仲点头,拱手,缰绳一拉,马匹转头,双脚一磕马腹,健马已去。 却是东京皇城门口,也是送行之景,蔡攸使党项。 天子亲自来送,国书之类的东西自不用说,还钦赐大氅披在蔡攸肩膀之上,也有天子之语:“正是冬季,北地苦寒,风沙也大,有此一物,路途暖上不少。” 蔡攸岂能不感动?只管来说:“陛下放心,此番使党项,臣当效仿那苏秦张仪,定在党项朝堂据理力争,定要说得那些党项蛮夷不敢出言,教他那国主入京来降!” 天子闻言大喜:“好好好,甚好,只待居安兄凯旋!” 蔡攸与赵佶,年岁上其实差不多,乃至,蔡攸还稍稍年长,两人那真是情感极好。 称一语“居安兄”,自也不在话下。 蔡攸只管躬身来礼:“陛下之恩,无以为报,报效圣恩,就在今日!” 便是大氅披好,蔡攸躬身再礼,只管转头去,把大氅一掀,架势十足,正是一言可当百万兵,翻身上马去,走了! 天子远远看着,久久不归,甚至还喊:“居安兄一路保重!” 蔡攸回头来,拱手再礼,一些兵丁,一些差役,一些家中忠心的奴仆,走得远些,下马上车,车架往西北去摇。 倒是蔡攸此时,莫名也是意气风发,刚才话语可不说假,书也是读过的,苏秦张仪之辈,何其了得? 此番去,只管饶舌开言,侃侃而谈,天朝上国,岂能失了威势? 如今大宋,内有披甲百万战将上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四海升平。外有女真为盟,两国联合,地广万里之大辽帝国,说灭就灭。 只说这份威势去西夏,西夏国主,焉能不惊不惧? 也说这西夏,黄河在西北走了一个“几”字型的大弯道,这个“几”字黄河弯道上半部分,都是西夏之地,这个“几”字的左边河道,就是贺兰山下、兴庆府所在,也就是后来的银川市。 党项可不穷困,这“几”字黄河左边而下,城池也有许多,河水灌溉之下,良田自也无数。 “几”字上头,过河是阴山,河内被框起来的地方,古称河套,就是河水套住的地方,也称河南,或者河南地。 阴山下,本也是牧马地,有河有草,水草丰茂,河套之内也多平原。 直白来说,贺兰山下兴庆府这边,那是良田不知多少,阴山下河套那边,那是游牧好地,牛羊马匹,不必多说。 再说“几”字之左,也就是西边,就是大名鼎鼎河西四郡,昔日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所在。 只是早早换了名,成了沙州、肃州、甘州、凉州,往后的甘肃之名,由此一脉而来。 也称河西走廊,是中原去西域的要地,丝绸之路的要冲,如今在党项之手,其实商贸也还是很发达。 党项做一些转手贸易之事,其实也赚得盆满钵满,真说起来,党项之强,其实超乎想象,并非当真是那小国寡民只会好勇斗狠。 大宋与党项的战争,其实不仅仅与党项,一面是在那河西走廊的路口处,右边北边是党项要打,左边南边还有青藏高原上的青唐部落要战。 大宋之军,很长一段时间,在这里被两边夹击得死死的,后来也有王韶李宪熙河开边,童贯打唃厮啰,把南边青唐之事慢慢解决了不少,北边党项依旧坚挺。 另外一面往东来,是黄土高原的边缘,也就是延安府环庆之类,乃至一直到陕西榆林神木之处。 真正打的时候,其实战场极广,犬牙交错,不可开交。 只是近些年,早已没有以前那种所谓“五路伐夏”的那种大场面了,那时候,真是四处出击,然后铩羽而归。 苏武最近,自也要把西北与党项的舆图找来研究,只管从枢密院里要。 不免越研究越是头疼,沟壑纵横这个词,真放到一地一地的地图里,那就是复杂无比…… 两国边境,真正的麻烦的不是其他,就是这些沟壑纵横。 只道西夏为何难打? 黄土高原大半在大宋,小半在西夏,西夏那些边境城池,堵住的就是黄土高原北去的许多出口,便是从黄土高原慢慢往蒙古高原过渡,西夏之军,就堵在此处,也建城池堡寨。 宋打西夏,从东边去,其实就是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里慢慢往北穿,多还是狭窄逼仄之地,摆不了什么大军,穿过,面对的就是西夏的城池。 西边,那更是复杂非常,一边是祁连山一边是黄土高原,这里也是过渡地带,石头山,丘陵,黄河冲击河谷…… 真正的路,不免也就是西夏的城池一挡,又得攻城。 上述所有地方,海拔平均都在一千米往上,且各处落差又极大,高的上一千九两千,矮的地方也是几百上千…… 说这般的局势,昔日里,大宋与党项打仗,就真的从京城派个文官主帅去,领着一堆团长旅长,怎么可能轻易打得过? 逼得昔日的范仲淹没办法了,最后为了稳住局势,用的也是笨办法,那就是堡寨策略,只管把这些沟壑纵横之处的一个个关键节点,都修上堡寨,一座一座,不免就是堵,也堵个死死! 苏武此时此刻,研究来去,却也直接就把西北诸多军将召来,当真开会。 也听得众人在舆图上慢慢来指点,苏武甚至亲自那笔,笔记无数…… 也是这个来说,那个来言,苏武虚心求教,认真学习,一论就是一天,一学也是一天。 夜间,苏武与种师道对坐。 种师道慢慢来言:“神宗陛下五路伐夏,我那是正是青壮,随我伯父出征,就我种家这一路,最是悍勇,一路打去克米脂、石州,银州,夏州,打得极苦,兵将三去其二,粮草也短,回来的时候,惨不忍睹,冻饿而亡者无数……一转眼去,四十多年了。” 苏武认真在听,种师道的伯父,就是种愕,骁勇之将也。 只是苏武也知道,打到夏州,其实离兴庆府还远着,还在边境,并未深入西夏腹地。 苏武就问:“何以粮草会短?” “一来,西北之路,粮草难运,二来,党项之骑,四处出没,多劫粮道。三来,那时也想,其实党项州府之内,汉人也多,也想过那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事,却是真去了,坚壁清野……连城池之内,存粮都不多,党项也是血战不止,城破,粮草说焚烧。最后还有一点,兵将太多了,反而是累赘!这般场面出征,死伤遍野,最后只得一些边境城池堡寨之处,唉……” 种师道,想起的是伤心事。 苏武听来,听到了关键,就是攒了个极大的局,到头来,死伤大半,所获却少。 苏武也听懂了:“所以,此番再征,精兵是其一,粮草是其二。” 种师道点头:“然也,除非真打到了兴庆府周遭,否则,敌粮是一粒不会有的,此番再去,粮草之事,重中之重,你可万万不能小看党项!” 苏武点头:“我自谨慎小心。” “与你说个故事……”种师道想起往事,已然沧桑。 苏武点头,种师道慢慢来说:“党项人,也善使计策,早之前,党项埋伏我军,又怕我军斥候良多而露馅,你道如何?他们把许多鸽子封在一个个大小泥盒里,放在埋伏之处,然后远远去躲。我军一路去,军将一时不察,那士卒捡起泥盒打开来看,不少鸽子飞上的天空,那党项远远只看得鸽子飞在天空上,便是四处伏击之军尽出,我军大败!” 这个故事显然是真的,苏武听来,眉头也皱,这般计谋,何其善战? 也说另外一个道理,在古代要成功打一个伏击战,是一件多难的事。 不免也是许多人觉得,只要找个地形,扎个口袋阵,往那一趴,等着敌人上钩就是,哪里有那么简单…… 敌人也不傻,有探路的,有斥候,有翻身越岭去打探的……伏兵轻易哪里藏得住? 就好似这个故事里,伏兵得躲得远远的,连一个人头都不冒,让敌军主动放飞伏击之地的鸽子来确定敌人的动向。 也好比史书之上,李世民为了打个伏击,自己亲自打马去敌营之外诱敌,被人追得险象环生,差点命都交代了,才伏击而成。 便是此时苏武,轻易又岂能想得到这般伏击计策来?不免也是学习长进了一番,这计策再用兴许难成,但这个思路,着实开拓眼界。 苏武只答:“老相公放心,若真开战,死生之地,不可不察,我一定千般万般的谨慎,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好,我自不是疑你,只是年老多嘴,多叮嘱几语,苏帅莫要见怪。”种师道也是少年时候过来的人,便也知道年轻人不喜欢听老头多言。 苏武只管一礼来:“种相公这是哪里话,如此谆谆教诲,乃是我的福气!” “好好好……”种师道捋着胡须来笑:“便是万万不能再成四十年前之悲惨……” 苏武听得到种师道心中的那一份心有余悸,乃至,担忧,担惊受怕。 苏武只管点头,一语来:“我心中想定,此番再打,兵只可分为两路,不能再分五路,如此确保兵力之优势聚集一处。” “善!”种师道认同了。 苏武再道:“且,一路先动,就依照种相公昔日进军路线,米脂,银州、石州、夏州,一路打去,以重兵确保粮道,只把党项之军吸引过来。第二路再动,出环庆,打韦州,往西平府与兴庆府去!” “大善!”种师道当真点头,又道:“此法极好,聚集兵力之优势,猛攻一处,党项之军,不救也要救……如此,再出环庆,沿着黄河北去,如此便该是党项之难也!” 苏武立马就问:“那……老种相公再走一番昔日之路?” 苏武最后图穷匕见,是在忽悠种师道再走年少之路,当然,也是让种师道当一回诱饵。 拿别人来,苏武真信不过,若是真谋得举国之力上下一心,这一次机会,那就一定不能错过,唯有种师道了。 “唉……”种师道竟是两眼在红,想起的还是四十年前,死伤无数,那冻饿而亡也无数,三去其二,都是好儿郎,都是家乡子弟,都是隔壁邻里…… 那般惨烈之景,回忆起来,着实让人痛苦不已,再去一回? 岂不也要莫大的勇气? 苏武再来一语:“这条路,我看得舆图来,就是无定河之路,也是唐诗有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老相公此番再去,定是复仇之路,为昔日死伤之同袍报仇雪恨!” 种师道唏嘘一语:“老夫不是怕,老夫是悲啊……” “报了此仇,便是喜!”苏武铿锵一语。 “去,老夫自还去得,四十年了,再去何妨!”种师道如此一语来,整个人的沧桑就没了,浑身上下,威势就出,他岂能不是一个千军万马之帅? 苏武自是大喜:“如此甚好,有老种经略相公在东,我自在西,只待老相公势如破竹,我自出击往北,白马川,灵州川,上去就是黄河,兴庆府不远也!” 说的都是战略,都是美好的谋划。 真要成,那也还是军汉们一刀一枪去拼,拼得赢才有得说。 但战略定下了,苏武心中之忧,就先去了一处,再看执行的情况了。 却听种师道来言:“我弟师中,当也愿去!他昔日也在军中,正是刚刚入军伍不久!” “好好好,再好不过!”苏武更喜,带着六七十岁的种家兄弟去报仇,报四十年之前的仇,这种感觉,苏武莫名觉得心中一团热火在起。 苏武也看得种师道刚才红着的眼眶,此时早起神采,却是神采刚起不久,种师道忽然来问:“苏帅,此番伐夏之事,当真能成行?” “放心!”苏武胸脯一拍,只道:“定然举国之力,起这一战!” 却是种师道的目光里,还有几分怀疑,刚才说得那么多,此时许也怕心气起来了,朝廷却又不愿打。 苏武不多说,只道:“再过三两日,老种相公也班师就是,早早回去准备!” “好,老夫自回去准备,只等你的消息就是!”种师道点头来。 苏武心中,也不仅仅是让种师道回去准备,便也想着种师道早早回去,万一姚平仲有什么不顺利,要往环庆而回,种师道应该在环庆才好。 免得种师中不知道情况,真坏了大事。 两人谈罢,已是深夜,苏武送着种师道回营,一路一直送到。 再回来,抬头看,月朗星稀,宇宙之大,前路漫漫,苏武叹息一声,叹去的是满身的疲乏与压力…… 江南之军,王禀王荀…… 河北之军,李纲索超张清…… 河东之军,关胜…… 这河东之事,这太原……许王禀最好还是要去太原,一来防备女真,女真南下,西边不外乎大同、雁门关、太原一线……王禀去坐镇,护住河东! 这事,要与枢相童贯禀奏商议了,以军事来想,如今大同正在苦战,也怕辽人残兵南来,王禀去太原,当是不难。 京东……不必说了。 现在,西北……西北得谋好,得谋成! 如此,天下军心,可归一人,哪怕不是那军事权柄皆在一手,军心只要归在一人,忧患自就不多。 好几日去了,也不知姚平仲行到哪里了,苏武再次眉头皱起,抬头去看那皎洁之月。 (本章完) 第258章 恕罪恕罪,大学士恕罪啊 第258章 恕罪恕罪,大学士恕罪啊 出使西夏,先从汴京到京兆府长安,这一路上,道路其实很好走,只有零星几个地方稍稍有些难行。 再从长安往北去,就分左右两条路,左边走环庆,右边走鄜延,不论走哪边,只要出了关中平原进了高原沟壑,路都难行,而且还要面对不断抬高的海拔。 长安城里,驿馆之外,有几个很不起眼的汉子在旁边茶楼里坐着…… 只待使节车队再出发,几个汉子便也慢慢跟了上去。 往北第一站就是耀州,就是姚平仲的地盘,他也在忙,忙着完成任务,招收良家子入伍,给出的待遇也着实不差,一个月也上到了两贯钱,一贯多来自枢密院的调拨,还有几百钱,那自是姚平仲补贴。 任务很艰巨,要招三千人,招人是一方面的艰巨,怎么空出三千个编制员额,是另外一方面的麻烦。 姚平仲一到老家,就开始着实忙这些事来,只在忙碌非常之时,一个军汉走进了班房来,屏退左右,开口禀告:“总管,又动身了。” 姚平仲皱眉点头:“盯着就是,入得耀州,更要盯紧!” “得令!”军汉出门再去,打马飞奔。 军汉去了,姚平仲忧心忡忡,他在等使团确切的路线,这对于他来说,只能是凭运气,最好是走鄜延…… 只待又过四五日,这军汉又来禀报:“总管,没有在耀州多作停留,走的东边右道……” 只管一听这句话,姚平仲就大喜:“好,甚好甚好!” 走的鄜延路,走的刘家的地盘,那十有八九也就会往鄜延而回,但姚平仲并不知道使团为何走鄜延。 其实道理很简单,蔡攸出境要人护卫,要最最精锐,刘家父子回来了,也就是说鄜延的精锐军汉都回来了,其中最主要是骑兵,护卫而去需要精锐之骑,回来的时候接应,有精锐之骑便也更好。 而环庆种师道还在燕云未归,特别是环庆堪用的骑兵都被种师道带走了。 蔡攸如此选择,不外乎一点,那就是对自己的安全,格外看重,在朝堂上,在皇帝面前话语朗朗那是一回事,真到了西北,真要出境,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便是头前苏武也没有料到这一点,不免也是歪打正着,无意间帮了姚平仲一把。 此时姚平仲人已然站起,开口又问:“把我点过名的人都立马聚起来,一人带五马,备好的东西都装好绑扎在马背上,今日傍晚随我出城!” “得令!”军汉飞奔而去。 姚平仲还有事要安排,先要往州衙去,与衙门里说一下自己得了枢密院的令,要再去燕云见一见枢密院直学士苏武,差事是送舆图,送西北州府所藏的精度更高的舆图,快马来去,很快,许二十天就回,并还有枢密院的命令拿出来证明一下。 这是脱身之计。 然后军中开会,把军中要忙的事情都交代一二,也说二十天左右回来。 然后,与三十二个人汇合,带一百五十来匹马,还有一些骡子,不出城北,出城南而去。 只待落夜,再往北去,把衣装一换,西北风沙也大,带上麻布遮面,此番,只管昼伏夜出,只要真入了黄土高原之内,沟壑纵横之地,太好藏身。 也不必追赶什么,远远跟在使团之后就是,不必去拦使团出境,而是要截使团回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哪怕出境了,还要安排三个会说党项话语的人,伴作客商,带十几匹骡子的布料,一直跟到兴庆府去。 也怕蔡攸回来的时候又临时改变主意,往环庆而回,盯紧了有备无患,若是蔡攸真不往鄜延而回,那就得赶往西边青岗峡去截。 这些细节,具体的事,姚平仲也反复推演了好几番,不论苏帅如何说那些不强求之类的话语,既然决定干这件事了,姚平仲心中的主意就是无论如何要干成! 出耀州,路过坊州,坊州很小,马上也就入了鄜州,自就要去见一下刘延庆,刘延庆本在延州之处,便也是知道蔡攸要来出使,便先赶到了南边鄜州来迎接。 几十岁的刘延庆,对于这种朝廷来的大员,那是伺候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甚至也派儿子刘光世一路跟随,说是护送,其实也是伺候着,怎么也多点好印象,来日兴许也能少点麻烦。 军汉伺候文官,那自是伺候爹一样,何况还是当朝大学士、太师之子,更是天子面前最宠信之人。 那得当爷爷伺候着。 文武官员招待一顿酒宴,宿夜一番,第二日再出发,刘光世亲自带着六七百骑,说是护送大学士出境,便也安排了出境之后的事,也还要有一百骑一起进西夏,也只能一百骑,多了人家党项人也不答应。 便是路途一路往北去,车驾里的蔡攸,时不时就会呼喊刘光世到近前来。 一时说:“何以鄜延之地,官道这般颠簸?” 刘光世陪着笑脸在答:“大学士有知,实在是这地形如此,皆是沟壑,一路往北,也是一路爬坡,且鄜延之地贫瘠,钱粮出产也少,道路修葺自也比不上中原……” 蔡攸显然是颠簸坏了,这个时代的车,也没有减震的功能,他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以往出门,要不就在中原之地一马平川,要不就去江南,那运河之中行船更是舒缓非常。 第一次到得西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河谷沟壑,也着实受罪,颠得人是上气不接下气,蔡攸不免又说:“又说钱粮,自从到得西北之地,听得你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哭穷,再如何穷,你们这些军汉每年拿朝廷多少钱,平常也不打仗,将养着无事,修修路怎么了?修路不也是为你们好?行军也方便,运粮也方便……” 蔡攸的话,岂能没有道理? 岂不也是京城里的相公“高屋建瓴”? 刘光世陪着笑脸:“相公说得是,是我等的差错,只待此番之后,立马着军汉来修路!” 但刘光世心中却是在骂人,蔡攸说的是人话吗? 西北的军汉不比东京,事多了去了,此处是鄜延,入延州再往前,一个一个都是堡寨,每个堡寨都要驻军,边境更是要来去巡视,时不时还要与党项人干几架。 鄜延军汉,都是轮换的,人家在堡寨里驻守几个月,或是在边境里巡逻几个月,乃至血战几番,轮换回来,不让人家阖家欢乐好好休息一下,还要押着人家去修路,军汉这他妈能干? 朝廷给多少钱?就把人家当牛做马? 这大宋朝之天下,任何地方都可以不把军汉当人,但在西北,哪怕文官再如何,军官一定要把军汉当人,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但刘光世也知道,自己不能争辩,与其争辩,不如认错,人家东京来的大学士,指点一下地方工作,说得“句句在理”,你还要跟人家争,那能吃罪得起? 只管再听蔡大学士话语又来:“尔等这些军将,着实尸位素餐,不思为民谋福,只顾自己舒坦,这般下去,百姓岂能不厌烦尔等?军心民心,何等重要?要知道,你们吃的每一口饭,都是百姓辛苦种出来的,被百姓养着,就当多干实事好事!” 刘光世连连点头:“是是是,大学士一语,末将醍醐灌顶,自当铭记于心,来日就改,一定开始着手修路!” “哼!”大学士脾气可不好,便是对这个国家的责任心极大,对天子更要尽心尽力,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此番事情虽小,岂不也是为国为民? 车帘放下了,刘光世转头去,笑脸还要保持住,只待走到自己队列里了,笑脸才垮下来。 垮了脸,刘光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心中腹诽,去你娘的吧…… 左右军汉也知道,自家小刘总管这是吃罪了,唉…… 这一路,着实有些压抑,这差事,赶紧干完,干完了事。 只管再往前行,不得多久,颠簸得难受不已的蔡大学士,掀起帘子又是呼喊:“刘光世!” 刘光世连忙打马过去,下马跟在车驾车帘之外:“末将在!” 蔡大学士心情是好不了一点,斜着眼瞟人:“这路得修,得赶紧修!” “遵命!”刘光世躬身拱手。 “此其一也,其二,党项归附不远,到时候啊,西北各地,都要裁军,以为朝廷开源节流,减轻百姓之重负,你鄜延兵最多,回头你这番差事完了之后,只管回军中去,那些老弱病残,挑选一二,早作准备,也好教他们早有打算,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蔡大学士自还是指点一下工作,不免也是为国为民,一为国家减轻负担,每年军费开支着实太多,二是为民减负,三来也是为那些要裁汰的老弱病残考虑,让他们有一个过渡的准备。 这岂能不是一个好官该有的思虑?来日把这些事拿到京中去与官家说说,官家岂能不夸奖一二? 只待此番差事完成,回京之时,蔡大学士如此功勋,不说别的,参知政事当该有一个了,便是副宰相,此番岂不就是宰相之谋? 一如昔日文正公范仲淹,又好似王文公王安石,不免也还像司马文正公…… 刘光世只管点头:“遵命!” “嗯,去吧……”蔡攸摆摆手去,也算苦中作乐,这般难走的路上,他一心为国为民思虑无数,谋得实事,似也有一种成就感,不免心情又好上几分。 刘光世转头去,强撑笑脸上马转头去,面色立马就垮,撑不住了,话语也无。 但心中腹诽更甚,党项归附? 他娘的这辈子没听过这种愚蠢之语,这大学士读书读傻了吧?这是哪天做的梦? 刚才还说要军汉去修路,现在又说要裁汰军汉,他娘的,苏帅还让他回来扩充兵马…… 这他妈该听谁的? 刘光世回到队列,用眼角余光去看了一眼那车驾,心中暗骂一声:傻屌直娘贼! 这朝廷大学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免还想,来日,只怕真是这厮当宰相,想到这里,刘光世心中有点抑郁了。 刘光世哪里知道,蔡大学士这一路,指点工作还上瘾了,时不时呼喊几语,对各处之事发表一下来自东京大学士的最高指示…… 刘光世第一次觉得鄜州延州怎么这么大,怎么感觉一直走不到边,平常里快马来去那是家常便饭,此番里,只感觉这天地何以如此广大! 忍着忍着,入了延州,过了州城,那是一个一个的堡寨,金明寨,龙安寨,安塞堡,平羌寨,平戎寨,塞门寨…… 终于要到边境了,可把刘光世盼到头了,但一想着还得在边境之处等他回来,还要再护送一路,刘光世连死的心都有了。 但刘光世得笑,陪着笑脸回答话语:“回大学士,再往前走二十里左右,就出境了,再走四五十里,就到党项洪州,想来党项人也有人在等大学士……” 出使之事,自是先有快马国书去知会人家,再去。两国之间,互有使节,来去其实不少,打也是打的,来去也是多的,多也吵架,军汉在边境干来干去,使节便也来去,骂来骂去。 一会儿停停,过几天消停日子,一会儿又打一打,互相又骂一骂。 蔡攸听得当真就要过境了,不免心思里也起紧张,面色也沉,往前路看去,却又作镇定来说:“嗯,此去,可解边塞八十年战乱,百姓们终于可以过点安定日子了!” 刘光世心知肚明,连忙躬身去谢:“只待大学士此番回来,百姓们必然将大学士的长生牌位立在家中,日日焚香祷祝!” 蔡攸脸上的笑自不用说,刘光世这话说得真好,如此大功,岂能只是在东京有功?岂能不是为边塞州府之百姓谋得天大的福祉? 百姓们供上长生牌位,不为过!这是多大的功德? 再往前去,走着走着,当真就要出境了,忽然听得前方哪里呼喊大作,似喊杀之声! 连一旁刘光世也陡然机警起来,大喊:“快左右护卫,前方怕是起了战事!” 只等刘光世这一语来,就看一旁车驾的车帘立马掀起来了,一张煞白的脸惊慌来问:“哪里起了战事?” 刘光世就答:“回大学士话语,定是头前有那游骑或者巡边的军汉与党项人碰到一处,打起来了!” “敌军多少?我军多少?”蔡攸连连发问,紧张不已。 刘光世来答:“敌我多不过一二百人去!” 这种事,边境时常发生,刘光世自是心里有数,回来的时候得了哥哥私下的命令,要多多摩擦,乃至还要谎报军情,这不就按照哥哥指示来干了,边境之军,当比昔日主动一些,主动挑起来这些摩擦之事。 如此,敌人的大部也就会出现在边境之处,只管来的七八百骑,往朝廷一报,那就是五千! 事关哥哥大计,刘光世岂能不做好? 只听得是一二百人在打,只看自己队列里那五六百骑,蔡攸心思里稍稍一定,煞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些红润。 便听刘光世又来说:“大学士,我等当前去支援友军,大学士在此稍待片刻,留得百十骑护得大学士周全!” 那喊杀之声就在不远,赶巧在此,此时去支援,那自是再好不过,只要一去,至少也能少得三五十人的死伤,还能多杀党项几十人不在话下。 却听得蔡攸忽然高声来说:“不可!” 刘光世一愣,怎么不可,自家人与敌人打起来了,若是不赶巧也还罢了,赶巧在此,快马又多,怎还不去支援自家兄弟? “大学士,无妨的,末将留得百十骑在此,定能护得大学士周全!”刘光世连忙来说,便也猜到了一些,这位大学士,原来是个怂货,那就多解释几句,宽慰他安心。 不想蔡攸一语来:“我说不可就不可!” 只看那边马背上的军汉一列一列,甚至已然有人下马开始穿甲了,听得这话,都是一愣,目光皆转头来看蔡攸,脸上焦急不已,支援自家兄弟,本也是他们的常规操作,边塞骑兵就是干这个的…… 此时就在近前不远,却不准去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蔡攸看得无数目光,岂能不说话:“此番本是来谈归附,何必多加死伤?来日当是一家之人,岂能再添新怨?这般,刘光世,你带数骑往前去,分开双方,下令不必再打,让我军退后一些,脱离开来!” 刘光世听得这话,已然就要脑溢血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好似真要栽倒在地。 这他娘的傻屌说的是人话吗? 这这这…… 再看左右军汉,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表情上焦急不已,自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管都去看自家小刘总管。 小刘总管能说什么? 他脑溢血稍稍好一点之后,左右一看,抬手一招:“来十个……二十个人,随我走!” 只管亲卫二十,打马飞奔往前去。 后面还有蔡攸的呼喊:“只管分开脱离就是!” 头前奔出去二三十步的刘光世,心里大骂,傻屌以为打仗是街头打架,衙差一来就能脱离双方?说不定到衙门里还能握手言和? 直娘贼,傻屌直娘贼! “得令!”刘光世的得令之声,也就传回来了! 车驾里,蔡大学士面色自也恢复不少,却也自得,还与左右之人乃至军汉来说:“如此,化干戈为玉帛,才是美谈,只待党项归附,便当多多走动,如此美美与共,共享我大宋盛世,此如汉唐之威也!” 满场之人,呆的愣的一大堆。 蔡大学士也不多言,便也知道,这些军汉泥腿子,都是愚钝不堪之辈,大字不识,与他们说这些高深之语,他们听不懂也正常。 前方刘光世二十骑去也,奔得几百步外,长枪早已在手,循声再去,奔得不久,头前自真是边军在打,遭遇战,宋军七八十人,党项六七十人,双方都不散乱,皆是紧密结阵聚在一处,互相不断来去,正打得不可开交,双方死伤不少! 刘光世已然大喊:“绕起来,往侧面去,快!” 众骑随之就绕起来,场面不大,绕起来也快,瞬间入场,便是去冲党项侧翼。 只待二三十骑一来,局势陡然大变,党项之军立马散乱,胜负就分,只管追着捅刺砍杀。 党项人自也要跑,面对骑兵,着实无法,散乱去跑。 这是小战,漫长的边境线,时常会有,有时候是宋人这么打党项,有时候也是党项这么打宋人。 小追片刻,多杀几人,刘光世已然呼喊收兵:“罢了罢了,今日不宜多追!” 便也是想着身后不远还有个傻屌直娘贼要伺候。 只管收拢一下尸首,处理一下伤员,捡拾搜刮一下战利品,动作都快,边军自回最近堡寨去,伤员要救,赶紧抬着走,拖沓不得。 刘光世便也打马而回,再去伺候大学士。 只待到得大学士身前拜见,大学士在车驾之内往外打量,皱眉就问:“怎的马匹上血迹斑斑?” 刘光世陪着笑脸:“大学士,刚才那一些党项人着实凶恶,分不开,唯有冲杀一番,击退了去。” “大胆,何以不听命令?”蔡攸威势又出,便也看得退下来的自家军汉抬着伤员尸首在狂奔,便又呵斥:“你看你看,死伤这么多,又添新怨,来日何以成为一家人?” 刘光世脱口一语:“大学士容禀,不曾吃了亏当,党项尸首也是不少,就在头前,一会儿路过,大学士可看一看!” 蔡攸闻言大怒:“我让你去脱离双方,消解仇怨,你竟是去砍杀党项?你好大的胆子!” 刘光世无言以对,有起死心,这个世界,毁灭了吧…… “大学士恕罪,不是末将不听号令,着实是那党项太过凶恶,末将无奈之举!”刘光世还能说什么? 说党项凶恶,这一点蔡攸还是信的,却是蔡攸又道:“那自是你不善言辞,处理失当!” “是是是,许正是末将不善言辞……”刘光世频频躬身点头,身后的军汉,那是一个个侧脸低头,不愿多看,不忍多看,也不敢出言去说,相公就是相公,那是无法辩驳的权威。 “此你之罪也,只待我回来了,定然与你不好相与!”蔡攸真气,他如此为国为民在谋,这些泥腿汉子,这些贼军汉,却还是坏事…… 这般出境之前,如此结怨,出境之后,不免也怕……党项人以为是他下的命令,把怨恨放在他身上来…… “末将知罪,末将知罪!”刘光世也当真能忍,不是他一个人如此能忍,是这大宋的军汉,自古以来,就如此能忍,便是昔日狄青来了,也会如此能忍。 “哼!走!”蔡攸车帘一放,出使的事,自还要继续往前走,也只能想洪州的西夏官员,当是读过书的,说得通道理,此麾下军汉肆意妄为,回头来定当处置就是。 刘光世转头去,瞬间笑脸立马就垮,还好,已然到边境里,不必相随了,却也还要苦一苦麾下随之出境的百十军汉,唉……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 怎么相公与相公的差距这么大?自家哥哥也是相公,也是学士,何以那般的好,那般的高明。 眼前这个学士相公,还是大学士,怎就是傻屌人物?还是太师之子,还是天子宠信之近臣。 怎么不死? 还党项归附,这党项是能归附的?不打到兴庆府去,这党项能归附?那辽人都要亡国了,不打几仗,人家就归附了吗? 傻屌! 最好被党项人杀了去! 刘光世一路走是一路想…… “刘光世!”大学士呼喊又起,车帘也掀起来了,甚至那张脸都伸出了车窗,面目着实可憎! “末将在!”刘光世又得把笑脸露出来,赶紧往前去。 “你看你看,惨烈如斯,惨烈如斯,你做的好事!”蔡攸气愤不已。 刘光世岂能看不到?四五十具党项尸首就在头前,横七竖八躺倒一地,满目血腥…… “末将来的时候,已经就打成这样了!”刘光世那是绞尽脑汁来说。 “你这厮,不该为军将,你定是仗着你父亲的势,在鄜延作威作福良久了,胆大包天,祸国殃民之辈也!” 蔡攸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岂能猜不到? “恕罪恕罪,大学士恕罪啊,末将句句属实!”刘光世真有些慌了,无妄之灾,塌天之祸,他做错什么了? 回头,得赶紧写信给哥哥,让哥哥去与枢相来说,枢相一定要帮忙,这得救救命了! “你父亲此番可护不住你!” “大学士恕罪,末将知罪了!”刘光世已然在跪。 蔡攸车帘又下,车驾自还在往前走,哪里理会那跪去的刘光世? 刘光世自也起身,深吸一口气去,满心的愤懑,不知如何来说,眼神盯着头前车驾,气喘如牛,左右去看,军汉们也都是一脸的愤懑无奈…… (本章完) 第259章 可是宋使所在? 第259章 可是宋使所在? 去了,大学士蔡攸出境去了,刘光世打马回头,面色着实难看。 身旁也有人来问:“总管,何以东京的相公是这般?” 自也真是这军汉没见过世面,刘光世自是见过世面,只道:“读书的相公,自不是咱们这些人可比的……” 身旁之人,不免陷入了某种疑惑与思索,当然也是这西北之地,军汉的社会地位其实还算不错,特别是边境州府的军汉…… 又比如种家麾下的那些军汉,其实社会地位都不差,种家自己就是相公,全大宋大概也就西北如此了。 其实,也是在场这些刘家的军汉,从未见过自家总管有过如此尴尬而又无奈的时刻…… 即便是在那枢相面前,亦或者是在苏帅当面,自家总管,从来有脸面,何曾这般没有尊严? 这般事,也无法说,就好似那史书里的民族英雄戚继光,给首辅张居正写信,却也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不是人家不要尊严,是世道世事本就如此,已成规矩规则。 这些小小军汉却还并不懂得,刘光世是明白的,无奈有多,愤怒得忍,乃至最好学会一个逆来顺受,如此,许内心里自我还能平和一些,不至于真的憋出病来。 有一句话蔡攸说对了一半,其实刘光世在鄜延,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从小到大,是没怎么受过委屈的…… 所以,他内心里,其实更难以平和,若一路护送来的是刘延庆,刘延庆必然不会心中如此纠结难受…… 刘光世表情上难以好看了,只管一路打马回去,也不远去,就去平戎寨里等着,还得等着蔡攸归来。 蔡攸出使,使团百十人,护卫百十人,一路北去,路上自也不会真受到什么屈辱,拿起符节,西夏也并非真是蛮夷,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毕竟这种事也是相互的,西夏的使节也常去宋辽。 西夏国里,有八部党项,也有诸多汉人,也是汉人自古就在此地,从秦汉开始,汉在此设四郡,西凉本也是重镇,西凉董卓那也不是玩笑。 到唐来,这里也是大唐腹地,大唐陇右道,也是大名鼎鼎。 所以这里怎么可能没有汉人?西夏的高门大族里,也有汉人门第,随意一说,比如梁氏,出皇后太后的人家。 此时西夏皇帝李乾顺,只比大宋皇帝赵佶小一岁,虚岁也有四十了。 但他与赵佶不同,他还真算是一个明君,有手段有胆气,内部政治斗争上很是狠辣,国家治理上,也算不错,外交上也是个能人。乃至此人也擅长诗词歌赋,汉语的诗词歌赋,这一点与赵佶还是有点相似的。 在太后专政的时候,西夏与宋连番大战,到得他夺了权柄,便真开始与宋谈和,甚至宋也恢复了岁赐,“岁赐”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就是大宋每年给西夏的和平赏赐。 后来,两边又翻脸,西夏攻宋,又打平夏城,又打镇戎军,一时间又打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又议和,又干。 宋将刘法,一度还真深入到了西夏腹地去,却被党项人一把击败,宋军反胜为败,党项又开始打到宋境内,开始围城,又议和。 这都是发生在徽宗朝的事,也就是近二十年内的事。 反正就是这么反反复复打了又和,和了又打,真说宋与夏,谁得了便宜?其实都没得什么便宜,宋人也是损失惨重,西夏也死伤不少,国土上,又没啥大的变化。 乃至就在三年前,枢密院里童贯还命令西北老将刘法率军出击,也是个悲剧,宋大败不说,刘法还因为撤退的时候失足落了悬崖,直接死了,人头都被党项人割了去。 近三年来,没有大战,都是摩擦小战,一来是宋人事多,二来,刘法一场大败,西北军着实损失不小。 这算是党项与西夏最后一场大战了。 打败刘法的人,名叫察哥,说他姓李,他就是李察哥,说他姓嵬名,他就是嵬名察哥。 李察哥,乃西夏晋王之尊,都统军之官职,西夏的朝廷没有宋辽那么复杂,这个都统军,就类似于全国兵马都总管。 乃至西夏此时,连宰相之位都可空缺,换句话说,其实就是西夏其实地盘虽然不小,但州府并不多,城池也并不很多,连带人口也并不很多,要不了那么臃肿的朝廷机构与人员来管理。 全国上下,加在一起,其实也不过二三百万人口,分到各个城池里,乃至游牧地区,那就更少,大量人口聚居在兴庆府(银川市)附近,从事农耕生产,其他城池里,耕与战多为一体。 要说兵力,西夏整个国家加在一起,许就在十万之内,乃至可能就在七八万左右。 西夏很多官员,其实也不分文武,甚至很大一部分官员,就是皇族李氏,或者他们自称嵬名氏。 兴庆府真论距离,也并不遥远,若是从环庆而出,从边境到兴庆府,不过四百多里路。 若是从鄜延而出,从边境到兴庆府,也不过六百里路。 但宋边境到兴庆府,其难不在距离,而是在地形地貌的阻隔。 若不是打仗,真就赶路,蔡攸从黄土高原而出,路上虽然显得有些荒凉,但其实平坦,五百里去路,也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宋使到得很快,大夏的皇帝李乾顺,自也就坐在殿堂之上召见与他。 都统军晋王李察哥,大将李良辅,自也都在场,其实他们与皇帝李乾顺都是一家人。 也说西夏梁氏,如今没落了,权力争夺失败的缘故。 还有一些西夏汉官,姓张的不少,姓李的也有,姓崔的,姓董的,姓马的,姓任的…… 然后,还有契丹在西夏做官的,比如萧合达,李乾顺求娶了辽国封为公主的宗氏女,萧合达算是嫁妆,随着辽国成安公主一起嫁来的亲信护卫头子。 近些年,辽夏关系又恢复得极好,极为热络,萧合达自也就受到了西夏的重用,乃是夏州的统军。 也还说西夏的称谓,宋封过西夏国主,辽也封过西夏国主为夏国王。 在国际外交上,西夏的国主,其实不能称之为皇帝或者天子,而是王。 但内部里,不免也有陛下之称,也以天子礼仪。 也说西夏,李元昊自立国号为“夏”,夏这个字,其实又敏感,华夏华夏,所以,宋辽称之为西夏,一定要加一个“西”,把这个夏与历史上的夏区隔开来。 但西夏内部,自称又不一样,人家是“大夏国”。 国使蔡攸,来自天朝上国,只管是拱手一礼拜见就是,礼毕,那得站得直直,昂首挺胸,还要眼神了出得几分睥睨姿态,是为天朝上国之尊严。 只听蔡攸开口来说:“我大宋皇帝陛下遣使而来,是以天下一统为己任,重复汉唐之荣光,自古,河西四郡,大唐陇右,皆是汉土,尔党项昔日,也是大唐之民,后来本也是我大宋子民,却私自割据反叛,以往,天下分二,我大宋与辽对峙,精锐之兵多在河北河东,而今,辽已归附,辽天子也入东京在住,是以,天下归一,尔国亦当再纳入宋土,以此,可百姓安居乐业,商贸来往繁荣,兵士再无死伤,此天下之大善也!” 这番话,自也极好,想来在东京的时候,诸多相公有过商议,台词极为严谨,礼节也周到。 却是高台之上,大夏天子李乾顺,眉头就皱。 夏州都统军萧合达立马开口:“胡说八道,大辽之天子怎么会在你宋之东京?大辽天子还在大同西京领兵作战,大夏岂是你宋人那般背信弃义之徒?夏辽盟约无数,结好经年,正欲起兵去西京援助大辽天子,大辽复国在即,大辽乃是天下正统!” 蔡攸闻言一愣,左右去看,这话是假吗? 看起来不像,难道西夏当真要为契丹出兵? 这个消息,着实有些让人惊骇。 也是台词变了,有些不对,按理说,现在应该争吵的是归与不归的问题,怎么论到这里来了? 蔡攸一语:“地广万里之辽,而今不过堪堪一个城池还在,那金国女真,白山黑水而起,虎狼之辈也,乃我大宋之盟友,辽国披甲百万之军,如今只剩零星,尔夏有几个人马?妄图败女真?真是笑话!若是如此,我大宋与女真有盟,岂不也当出兵击尔夏之国?” 这话,倒也有理有据,就是威胁了,在东京定下的政策就是如此,好话先说,好话不行,那就兵锋来迫! 而今大宋之兵锋,那是何等威势?相公们早已胸有成竹。 却是不想,都统军李察哥开了口:“三年不到,你宋之老将刘法人头还在我国,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敢言战?” 李察哥,有这个资格,有这个能力,便也是他,领兵多次大胜宋军,连刘法的人头,都是李察哥取的,他内心里,怎么会惧怕宋军? 蔡攸一时心虚,便是一语来:“怎么?你们当真要面对我大宋精锐之兵?岂不知,昔日里,尔夏能立国,也不过是仗了辽人的势,而今辽国已亡,我大宋披甲百万,已无后顾之忧,皆可往西北而来,尔夏小国寡民,当得多少精锐来打?” 李察哥面色一狞,更是来说:“哼哼……且不说辽还未亡,还有西京城,也还有草原上不少部落相随,就算辽真亡了,你也说那虎狼之辈,那虎狼之辈来日不知要得岁币多少,城池多少,你还在此撒威,岂不闻唇亡齿寒……我大夏都知要去救辽,尔等还助纣为虐,只看,你们的好日子,也没有几日!” 这李察哥,当真人杰也! 剧本不对,蔡攸一时也懵,举目左右去看,连忙脑海思索,开口:“看来尔等,真是不知天恩,自是想领教天威!” 李察哥更是一语来:“哼,大夏这些年来,着实不易,周旋于辽宋之间,何以还存于此地?自也是满身利爪尖牙,护得住自己。你道辽亡了当真是好,不外乎走了豺狼来了虎豹,若是真到那一日,我等自与虎豹为伍,尔宋,哼哼……” 激情互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李察哥之谋,一来是小国生存之道,二来,也不可谓不高明,他们与宋,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那就是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永远在合适的时候低得下头颅!历史也是如此,女真与宋开战之后,西夏与女真立马就达成了盟约,西夏立马配合女真起兵攻宋,北宋西北一部分国土,都被西夏占了去。 宋不一样,宋永远是先要埃顿暴打,再低头。 宋还不一样,宋是大国,低头了也没用,人家休息一下,还得接着打你。 大国在国际局势上,其实是没有退路的,低头也无用。 西夏有退路,反正世界上是大国纷争,只要他们跟对了大哥,总有肉吃,以往大哥是辽国,往后大哥也可以是金国。 至于尔宋,尔宋才是利益所在,又有钱粮,又不太能打。 历史,就是如此!千年不变。 蔡攸兴匆匆来,想的是一言能当百万兵,而今几番,那西夏国主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好似有些捉襟见肘了,便是来的时候,把一切都想得太好。 此时蔡攸岂能不动脑?他动脑了,开口来:“尔夏,当真不知所谓,岂不闻我大宋之兵威?我大宋披甲百万,良将千员,近来更出战阵无当之帅!” “你说的是谁人?”李察哥自也昂首挺胸,眼神一撇,他能信什么战阵无当之帅?他自己的人生经历里,他岂不就是战阵无当之帅? 这份自信,是慢慢建立起来的,一次一次与宋大战而胜,一直到砍下大宋领兵之帅刘法的头颅,已然就无以复加了。 他甚至当面夸过刘法了得非常,刘法自也真不是水货,如此不免更显得他李察哥更为了得非常。 蔡攸真说:“岂不闻苏武苏子卿乎?” 这就是无奈之语,要吓住人,不就得这么来了? 李察哥不免一语来:“什么苏武苏子卿,尔宋得燕云,不外乎是趁火打劫,还真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开疆拓土之功绩?笑煞人也!” 只看那天子李乾顺,越发老神在在,甚至脸上似笑非笑,满意非常。 蔡攸已然更是心慌,抬手去指:“尔等今日之语,我自带回东京天子面前,自古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天威之下,髫龀不留!” “好!那就来战,只待我大军打入宋境,那自也是髫龀不留!若不是看你是个酸里酸气的文人,只管先把你杀了祭旗!” 李察哥当真面色狰狞带狠厉! “蛮夷也,蛮夷也!”蔡攸抬手去指,便也去骂。 事情不成了,出发的时候吹的牛逼,一句都实现不了,回去不好交代不说,脸面也没地方放,更是一番功劳也没了。 蔡攸许也是个恼羞成怒! 就听李察哥之言:“来人,将这个不知所谓的宋人打将出去!” 只看大殿之外,真来甲士。 如狼似虎而来,好似真要打人。 蔡攸心中大惊,面色煞白,浑身一缩,就是一语:“哪里有殴打国使之事!” 李察哥更是凶恶来说:“杀国使倒是不好,打国使,有何不可?” 蔡攸闻言,脚步就动,只是脚步一动,左右一看,这是西夏的皇城宫殿之中,这往哪能跑,进宫面见国主,也容不得蔡攸带那些铁甲护卫入殿。 只看那甲士如狼似虎而来,蔡攸连连大喊:“不可打,不可打也!” 李察哥大声一呼:“打,往死里打!” 蔡攸立马转头而去,躬身就下,面容煞白之间,口中出得哭腔一般:“国主,不可殴打使节啊,不可啊,也听得国主乃读书之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蔡攸躬身下去了,就听得头前李察哥之声:“哈哈哈哈……哈哈……笑煞人也,笑煞人也!陛下,你看这宋人,国使,只道是那书里说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还想见识见识……可惜可惜!咱见识不到啊……” 蔡攸抬头来,面色一沉,哪里还不知自己被人捉弄了? 再看左右,一个个嘲弄的脸,一声声嘲笑之语。 “宋人多如此,那刘法倒是个汉子,可惜,刘法死在晋王之手!” “宋人之兵威,那着实是个笑话,与辽战一败涂地,与我大夏战,损兵折将,也就做点偷鸡摸狗趁火打劫之事罢了……” “此人一个懦弱之辈,却还有胆来我大夏大言不惭,笑煞人,笑煞人!” “色厉内荏,言强气弱!” 连那国主李乾顺也在轻笑,那些来的甲士,自也被李察哥摆手挥去。 只留得那蔡攸还在当场,面色之上,如丧考妣。 李乾顺开口来:“走吧,莫不成,当真还要着甲士来把你打将出去?” 蔡攸满心是乱,当真转身就走,脚步着实不满。 却是蔡攸一走,那朝堂之上,国主李乾顺面色就沉,李察哥面色也沉。 李乾顺开口来:“怕是宋人真要起兵再来。” 李察哥点点头:“陛下勿忧,这些年,有事也好,无事也罢,宋人之兵,不也都要来吗?来得多少次都算不清了。” 国主李乾顺点着头:“是啊,得罪也好,不得罪也罢,宋兵总是要来的。只是此番,还要去发兵去救那辽之西京,诸位议一议去……” 晋王李察哥只管来说:“那西京本是坚城,想来城防坚实,可先派李良辅将军带五千兵前去支援,以为牵制,且看战况走向如何!” 李乾顺点了点头:“如此也可!” 李良辅上前躬身:“臣得令就去!” 却是萧合达也来开口:“陛下,晋王殿下,末将本是契丹,愿领兵同去!” 国主与晋王对视一眼,晋王来说:“你就先不去了,你守夏州,此时也当回夏州去,万一宋兵真来,你夏州乃是前线重镇,一定要守住才是!” 不让萧合达去,国主与晋王心中所想,也不简单,事情复杂,局势还待两说,所以进退要自如一些,怕就怕萧合达这个契丹人去了,会影响李良辅的决策,难以进退自如。 萧合达略显失望,却也躬身点头:“遵命!” 本是朝会,事也议完,散朝而去,李良辅自也被留了下来,自家陛下与晋王,还要面授机宜,自就是那进退自如之事,小国生存之道。 蔡攸出了皇城,第一时间回到驻地,只管一通呼和来去,行李上车,转头就走,赶紧走,这蛮夷之地,真不是文明人该待的地方。 只管是百万披甲来打,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只管打得满地找牙,自就跪地求饶了。 快走快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上车走,出兴州城,只看得左右百十披甲骑兵,蔡攸心中才稍稍有安,但也不多,不免就问:“你家小刘总管可就在平戎寨等候接应?” 那窗外其实点着头:“回大学士,正是!” “可说会出多少里来接?”蔡攸又问。 “出二十里!” 蔡攸皱眉来:“怎得就出二十里?这厮,着实惫懒得紧!” “呃……大学士,出了二十里,就是边境了,不好随意越境……”骑士又答。 蔡攸一语来:“哪里有什么边境?宋夏就要起大战也,还在乎什么边境?只管派快骑先回,着他出……一百里来接!” “一百里?”其实人都是愣的。 一百里,那都过了党项洪州城了,孤军深入来接?先不说如何回得去?怎么过那洪州城? “快去!”蔡攸语带呵斥。 其实无奈,只管招来快骑,多带马匹,赶紧先奔! 车队之后,自也还有一队骡子与一些快马相随,几个汉子牵着马匹与骡子慢慢在走,不得片刻,其中一个汉子也带快马去奔。 蔡攸也不断催促车队快些走,着实是心慌不已,蛮夷之辈,不可讲礼,也怕蛮夷之辈,真要打要杀…… 半日行去,落夜了,倒也不见身后有人追来,蔡攸才稍稍放心不少,不免心中也想,这些蛮夷之辈,那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得打,得狠狠的打! 童贯来打,种师道来打,刘延庆来打……那个苏武也来打! 小国寡民,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捉弄天使,当往死里打!打得他们亡国灭种! 如此想得一想,再去想那李乾顺与李察哥跪地痛哭流涕求饶不止的模样,蔡攸心里不免也就舒服多了,今夜许还能好眠。 又想,到时候,一定要下令诸军,不要打杀了那李乾顺与李察哥,要捉到东京去,到时候定要请这两人在东京吃顿好酒宴! 舒坦了,睡觉,却还有梦,好似当真梦到了在东京城里请这二人吃那好酒宴。 第二日,上车再走,蔡攸不免也还催促加快! 有那快马先回,三日就到平戎寨,见得刘光世一通禀报。 刘光世当场就骂:“腌臜傻屌,出一百里,早说啊,我带大军万余,直接打洪州城就是!” 那骑士也道:“若是不出,怕是那什么大学士要记恨总管啊……” “这般事,奏到枢密院,奏到天子面前,我也有理,就出二十里,如何真能数百骑过境?那党项游骑都是瞎子?党项洪州城里的铁鹞子岂能没有应对?岂能大军不来?那我是打啊?还是不打啊?我拿什么打啊?我麾下军汉的命不是命?我的命不是命?” 刘光世着实血涌上头,真要脑溢血发作了。 “总管,那……那如何回复去?”骑士也有差事在身。 “回复什么?几日路程?不回复,就等着……”刘光世大手一挥,头前蔡攸都说了,这回他父亲也护不住他这个作威作福之辈。 既然如此,那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总是这一遭,信都写给哥哥去了,只管让哥哥与枢相去说项,枢密院还是枢相做主吧? 来日之事,来日再说,泥人也有几分火气,不免也想,只待这一番哥哥大计成了,两国开战,随着哥哥建功立业,只待哥哥也功勋卓著,哥哥入了东京城,也怕不得什么去! 平戎寨外,三十里,黄土高原特有的沟壑之内,二三十个人,一百多匹马。 那姚平仲苦等的消息也到了,那使团走的是右路东路,原路而回。 姚平仲大喜,一语笑来:“天助我也!” 本也阴差阳错,蔡攸不得不选鄜延而回,姚平仲看来,一切自都是老天在帮,但即便蔡攸走的是环庆,此事也当要成,只是鄜延这边,安全上方便许多。 姚平仲出言吩咐:“再探再探,轮番时时来报,万万不能出得差错!” 那人拱手就去,快马飞奔。 姚平仲更来定计:“我等还可往北去一些,再去十里,如此,多一些远走的时间,事成而走,先往北走,再往东去,再南走,往塞门寨放心回,但不去赛门寨,只管绕路去平戎寨,小刘总管就在平戎寨,出得大事,定也不会马上就回,如此,直接去寻他!”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道路什么的,熟悉非常,不必多言。 姚平仲面色一正:“一件事,此乃我与苏帅之大事,更是朝廷与社稷之大事,不论发生什么,都当百死,不可有活!包括我自己,一旦真入末路,便我先死,不论你们谁在我身边,只管刀枪加身,将我面容毁去!” 众人面色也正,气氛起了几分悲壮,也是各自点头。 姚平仲还要叮嘱一语:“一定要毁我面容!剥皮割烂!” 众人再点头。 姚平仲左右看了一番,才放心不少,这件事到此,也就全无破绽了! 杀人! 等,等得一个黑夜,又等一个黑夜,再等一个黑夜。 夜晚,宿夜,篝火在起,篝火之旁,有那暴跳如雷之语:“已然过了洪州城了,何以还不见你家小刘总管领兵来接?” 在场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来答话。 只管听得那蔡攸再是暴怒:“此獠莫不以为我身死蛮夷之地?安敢如此懈怠公务!此番回去,定教他知晓厉害,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难怪党项蛮夷如此不惧天威,皆是这些无能之将败坏国威,教人看轻至此,猪狗不如!” 骂,只管让这位大学士骂就是,一路来,无事就要骂几句,听着就行…… 大学士岂能不骂:“畏威而不怀德,蛮夷也!尸位素餐,无能也!朗朗乾坤,天朝上国,不把这些猪狗辈肃清,何以有那汉唐之荣光?” 却听得身后有马蹄在奔,大学士转眼就望去,便是心下也想,终于是来接应了。 却是忽然发觉不对,左右军汉皆是起身,一脸戒备。 大学士陡然也反应过来了,那边是北,不是南,怎的北边也有快马来? 只看众多护卫兵刃就拿,马匹也上,左右戒备森严。 那快马几十,骑士十来人,转眼也到,有人大喊:“可是宋使所在?” “是也!”有人也答,回头去问:“尔等何人?” 就听得对面一通叽里咕噜的党项语在说,然后才有人来喊:“我等乃西夏天子使节麾下,先头前来追赶宋使,我等先来,后面还有晋王殿下千余骑在来,还请宋使停步稍等,我家天子与晋王有要事与宋使相商!” 篝火这边,众人目光,自也都去看宋使蔡攸。 蔡攸也在愣,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待明日一日,就回宋境了,怎么忽然又追来了? 蔡攸往前去几步,也问:“何事相商?” 对面那骑士里,也打马走出两个人来,慢慢近前到十来步处。 一个说党项话,叽里咕噜说,一个再来说汉话:“着实不好让众人知晓……天使等上一等,我家晋王殿下许一两个时辰就来了……让晋王来与天使商议就是……” 蔡攸皱眉去想,头前还来捉弄人,此时却又连夜来追,这什么事? 这莫不就是一路想来的前倨后恭?党项人知道自己错了?来求情来了? 又愿意归附大宋了? 想到这里,蔡攸心头一喜,着急还问:“到底什么事?” 对面两人,又是叽里咕噜一番,才有汉语来:“我等着实不好多言,便是要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说,此国之大事也!” 蔡攸更是笃定,党项人反悔了,知错了,一言能当百万兵的大功似真要成了。 激动之下,脚步往前再迈,出得人群,到得最头前来,不免又是昂首挺胸颐指气使:“只管说来!本使哪里有闲暇与你们多言来去?” 对面两人似乎也怕,叽里咕噜两语,来说:“那……那请天使移步往前,如此说得天使一人来听!” 蔡攸却又左右看看,犹豫一二,只看对面不过两人近前,也不过十来步远,周身也无披甲也无兵刃,再看身后百十披甲上马,便当真往前行了两步,却又很慢,不免又起犹豫…… 对面之人又来一语轻声:“唉,先是西京大同城破了……” 蔡攸闻言一惊,脚步立马连连上前去:“你说什么?大声点,大同城破了?难怪,哈哈……难怪……还有呢?” “还有就是……” 只看黑夜之中,寒光一闪,一个黑影电光火石之间往前一跃,寒光就没! 蔡攸也愣了愣,他只在瞬间看到一团黑影一动,胸口好似麻了麻,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 (兄弟们,求张月底的月票!拜谢诸位兄弟了!) (本章完) 第260章 杀得好,杀得解气 第260章 杀得好,杀得解气 篝火还在摇曳,篝火照去的人影,只是地上一团摇摆的黑。 一瞬之前,寒芒一闪,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 一瞬之后,寒芒就拔出了喷涌的胸口热血,那短短的兵刃被立马收入了一个袖口之中,兵刃的主人,转身就跑,三两步就是马匹,飞起来似的上了马去。 很多人还是呆愣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看得那大学士稍稍躬身,微微抬手去指了指,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呃呃……” 众人自也看不到大学士的面色早已紫如猪肝,更也看不到大学士那双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与恐惧…… 众人只看得到那大学士好似忽然双膝一软,然后双腿往地面一跪! 终于,有一个军汉大喊:“不好!” 一声呼喊之后,这军汉立刻催马往前,马匹几步就去,侧眼一看,军汉脑袋就炸,开口大呼:“快快,快追快追!” 只看得马蹄大作,百十骑蜂拥往前去,许多人都侧眼看了看那已然躺倒的大学士,夜色下的血,黑乎乎一片,但这些军汉却都知道那是血。 大学士被人杀了,被党项人杀了! 呼喊之声,追赶之声,马蹄与人的脚步交织,一瞬间杂乱不已。 头前那党项人自还没跑远,十几个人,几十匹马,就在前方四五十步。 后面,使团里的大小官吏差役,早已把大学士围作一团,胸口一片浸润,这个去堵,那个去压。 那大学士只是两眼无神圆瞪,身体一抽一抽,一柄袖口里藏得住的短刃,只是这么一扎,如此而已,稳准狠,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第二下,出手之人,何其自信! 肋骨之内,心脏早已破裂,否则不会短短时间有这么巨量的出血。 也可见这出手之人,必是那杀人如麻之辈。 堵也好,压也罢,大学士抽搐着,死了依旧还在抽搐着…… 围着的众人,哪个不是呆愣?哪个能想到会有这种事? 那追出去的百十骑士,急也是急,追也是追,不免也是一个个脑袋懵呼呼,只管追出去二三百步,就听得北边忽然又起马蹄轰鸣而来。 那快马奔驰,听起来也是不少。 再追片刻,果真看得黑夜月光之下,影影绰绰来了不少骑。 自也有军汉大声呼喊:“勒马勒马,敌人援军已至,怕是想将咱们都屠杀殆尽,快回头,赶紧往平戎寨去禀报总管!党项人杀我宋使,快!” 众骑士自也都在勒马,便也都还知道,有那党项晋王李察哥带着不少骑兵在来。 百十骑打马转头而去,一边奔来一边往那篝火处去喊:“走,快走,带着大学士的尸首快走!” 那些党项刺客,不得片刻,已然就淹没在黑夜之下。 远处,自也真还有好几十骑蜂拥而来,两边一碰,便有人问:“得手了吗?” 自也有人答:“得手了!” “极好极好,快,先往北走,再往东去!”说话的自然是姚平仲。 也是这姚平仲真能办事,临了最后动手,还留了后招,那就是三十二人与一百五十来匹马,也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刺杀,一队假扮援军从北再来…… 终究还是不愿与自家袍泽兄弟血战。 如此,三十二人,往北再奔去七八里地,转向往东,计划里,往东再奔二十里,如此才往南再回,去那平戎寨请见刘光世,路上,还得换一番衣装,还得焚烧一些东西。 只看使团这边,那是什么东西也不要了,篝火更还在燃,百十骑加上车队,赶着往南就去,脚步丝毫不敢停歇。 后半夜里,平戎寨下,已然有快骑先到,正在呼喊叫门。 这门自是轻易叫不开,得等睡眼惺忪的刘光世来到城头上,大声就问:“怎么回事?” 那城下呼喊就来:“总管,那蔡大学士被党项人刺杀了!” “什么?”刘光世也以为自己幻听了一般,还问:“谁死了?” “蔡大学士,蔡大学士死了!被党项人杀了!” “胡说八道!”刘光世还不信。 城下之人急得不行,连声再喊:“总管,小人何以敢胡说八道啊,天亮之前,尸首就会到得平戎寨来!” 刘光世信了几分,眉头就皱:“怎么死的?” 城下之人只管一通来说。 刘光世更是皱眉,果真死了?还是被党项人落夜追来刺杀的? 这事…… “击鼓击鼓!”刘光世回头呼喊,还有军令:“骑兵皆聚,准备出寨,步卒皆上墙,以防有变,另再派令兵连夜往延州城去,游骑先出,快快快,游骑快出!” 刘光世,谨慎非常,诸般准备都做了 如此,他才出城去,几百骑快马往北去奔,自也就半路上碰到了。 火把打来,只把蔡大学士上上下下看个清楚明白,面色惨白,脸颊凹陷,双眼圆睁,满身是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刘光世在挠头,挠头几番,又左右去问,问来问去,大同小异,就是党项人入夜追来当面刺杀,追去的时候,还有党项骑兵前来支援…… 刘光世也问:“先来多少骑?” 自有军汉连忙来答:“先来不过十几人,五六十匹马,再来的,许一二百号,或者二三百号,并未真正见到,但马蹄隆隆不止!还听说那李察哥带了不少铁鹞子在后……” 刘光世立马一语:“拢共一算,怕是五六千骑不止!” 众人呆呆愣愣,也点着头。 还看那些使团官吏差役,一个个失魂落魄模样…… 刘光世还在挠头,这事吧,按理说,私心里是可以高兴的,但真高兴不起来,出得这把大事,朝廷怪罪下来,即便没什么罪责,不免也是牵连甚广。 蔡攸的身份着实太大…… 刘光世除了挠头,还是挠头,眼前,他真也束手无策,乃至措手不及。 低头又去看那死得透透的蔡攸,不免也想,按理说不应该啊,党项人不应该做这种事…… 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处不是?也没什么动机…… 转念一想,莫不是这厮……到得西夏去,也是那般颐指气使吆五喝六? 莫不把人家从天子到朝臣,都得罪了个遍?如此,党项人才有这般气性?半夜来杀? 这么一想,刘光世好似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合理,不多,一点点。 “先带回平戎寨去!”刘光世大手一挥,把火把递给亲卫,翻身上马去。 这可怎么办? 好在使团之人都在,这些使团之人,都是东京来的,若不是有这些使团之人个个亲眼目睹做个见证,刘光世此番,那是浑身上下是嘴巴也说不清这件事了。 若真是党项所杀,只怕党项大军就要有动作了,这就是做好了战争准备了。 回平戎寨,第一时间,还得赶紧给哥哥再写信,给枢密院里也写信,这事出在面前,刘光世忧心忡忡,何以吃罪得起? 自也还要写信给父亲,赶紧通令各处城池与堡寨,皆要戒备,游骑斥候要都放出去,宽广的边境线上,党项人可能真要来了。 平戎寨里,灯火通明,军汉们自也不睡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向黑夜深处,游骑自也到处去派! 却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有孤零零一骑,从黑夜之中靠近平戎寨,军汉们看到之后,倒也并不张弓搭箭,只是远远就问:“何人?” 那人也答:“小刘总管的故人,从延州来,有要事禀告!” 只有一骑,倒也无甚,军汉自去禀告,往下去看也看不真切,不仅是因为火光不明,更也是那人用纱布蒙着脸。 只等小刘总管一脸奇怪的来了,往下去看:“何人?” “姓名不可言,是我也!”下面的人回话了。 小刘总管只听声音,便是一语:“是……” “对,是我!我从延州来有机密要事来报,不可言姓名!”下面人又高声一喊。 小刘总管眉头就皱,今夜都是什么事?下面那个人太熟悉不过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吊上来!”小刘总管是一头雾水,却是冥冥之中,又知道今夜之事,奇怪非常。 只待那人要吊上来了,小刘总管左右摆手:“尔等都退了去!” 众人自也退远去,近处的直接退到城下。 平戎寨里小小城楼之内,两人对站。 刘光世已然忍不住先问:“你何以在这里啊?” 就听一语惊煞个人:“蔡某人,死于我手,非是党项!” “啊?”刘光世之惊骇,自不用说,连脚步都不自觉退了一下。 “我还有三十来人,一百多匹马,藏在不远沟壑之中,若是不来寻你,鄜延之地,怕是轻易过不去了!”说话之人,黑夜里,只露出两个光亮的眼球。 “这这这……这叫什么事?你这害苦我也,害苦我父子也!”刘光世也懵。 姚平仲一语来:“无人害你父子,此番,你父子二人许还有大富贵!” “这从何说起!”刘光世苦着脸,头皮都扣烂了。 “此,苏帅之谋,若非苏帅之谋,我何以敢从耀州到此来杀使节?”姚平仲如此一言。 “那……”刘光世当场好似被定住了,就问一语:“当真?” 姚平仲点头来:“当真!” “你可有什么凭证?”刘光世哪里轻易能信?这般塌天之事,实在接受不来。 “我岂敢带什么凭证,万一若是失手,岂不牵连苏帅?”姚平仲摇头来,却又说:“但我与你说一番话语,你自就信了。” “那你说!”刘光世脚步又后退了一下。 “开战,苏帅说,只为开战,只为家国社稷,只为重复汉唐,只为聚举国之力,奋力一搏。也是朝堂之争,蔡氏,不可再为相也!这几语,可信否?”姚平仲问。 刘光世皱眉在想其中道理,他也不是愚蠢之辈,却也要待他来慢慢思索…… 姚平仲再来一语:“我是回耀州,此事若假,来日你与苏帅一问,岂不就拆穿了?我焉敢胡言?” 刘光世把脑门一拍,叹息一声:“你怎早不来与我说呢?” “苏帅所言,事前不必多言,事败也少得牵连,事成了,自就来寻,如此,才好遮掩!”姚平仲轻声细语。 “信不过我,是信不过我,哥哥信不过我,你也信不过我……”刘光世嘟囔几语。 姚平仲微微笑来:“若信不过你,此时我就不来了,这事你自不能做,你就在此处,如何做得了?如何脱身而不让人起疑?只能我来做!” “你这般来,旁人就不起疑了?” “唉……我是延州麾下细作头领,从延州到此来禀报军情,有咱细作在兴庆府发觉党项兵马有异动,如此大事,岂能不连夜赶来此处报与小刘总管知晓?” 姚平仲底气十足。 刘光世便也点头:“周密,周密非常啊!我倒是也好安排此事……” 却是心下也一松,既然是自家哥哥谋的此事,那此事干系就大了,那哥哥后手更也多的是,好似安全了,有那百十使团官吏差役为证,当是牵连不到了…… 心下一松之后,刘光世转头来笑:“杀得好,杀得解气,傻屌直娘贼,死了正好!” 这若不死,这厮回京,那还有好日子过?来日若真是这厮宣麻拜相,那更不必说了…… 这时压力一松,再来想,那死得真是不能再好了。 姚平仲也愣了愣,何以这小刘总管对蔡大学士有这么大的仇怨? 倒也不必纠结此事,只管再说:“我沿浑州川那边过三川口,再走洛水回程,你把那边游骑斥候都撤了去……” 刘光世点头:“这个好说,此番,是不是苏帅就要到西北来领兵了?” 姚平仲点头:“自然如此!” “好得紧,看来时不我待,募兵之事,还当再快!”刘光世已然在往前想了,这要是举国之力来打,那再好不过,若是真能一举灭国,更是大功无数。 更别说泼天的钱财也会跟着自家哥哥一起来。 蔡攸死在党项之手,那蔡太师怕是一心报仇,朝廷岂不钱如流水一般? 哥哥之谋,当真高明! 那就要把此事办成铁案一般,想来朝廷的调查随后也要到,当如何安排一番? 好似也不需要如何安排,哥哥的这谋划,已然天衣无缝了,即便党项不认,那也是党项! 哪怕蔡太师心中觉得还是有蹊跷之处,如之奈何? 难道还能不打党项? “那我走了,明日入夜,你就动身,一路上,当不能碰到一个游骑斥候!”姚平仲再交代一语,便是也知,这鄜延边境之地的游骑斥候,精锐非常,那不是玩笑,不能有丝毫侥幸。 若真碰上,即便不是当场来盘查,但凡记录在案到处禀报一番,破绽就出来了。 “你速去就是,放心,我知道如何调度!”刘光世心中有数,这事不难,只管以防备党项的名义,四处抽调游骑斥候往北来就是。 “多谢!”姚平仲拱手一礼,转身就去。 “不说此语,既是苏帅之事,我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光世也回礼。 只看得姚平仲再吊下城池去,上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光世已然来呼:“快,令兵都随我来,门外守候,我写军令,四处去传,兴庆府细作来报,党项果然有兵马异动,当再加游骑斥候往边境来,不可有失!” 刘光世显然故意如此来呼,呼得许多人都听得见,明日也要动身,带着蔡攸的尸体赶紧回延安府去面见父亲,集结兵马,调兵遣将。 便是此时,刘光世一点都不慌了,什么大学士,死就死了吧! 死得还算有点作用,死得其所,定是在党项皇城里大言不惭了,得罪甚多,出口之语必也是教人难忍,汉家使节之风范也! 死得好! 死得人心情舒畅! 更死得有利家国! 也问问使团里的那些官吏差役,见西夏国主的时候,定也不是蔡攸一个人去的,旁边肯定有官员陪同,且也问问这位大学士说了点什么,最好真说了点什么……如此也好印证。 果不其然,一问之下,便也说党项人当堂要殴打宋使之事。 刘光世岂能不是奋笔疾书来,军令写完,就写奏疏,把事情始末先作一个第一手资料的汇报。 那边姚平仲,还得在浑州川的沟壑里再躲一日,休息是其一,主要是等着刘光世先把前路扫清,不必着急。 只待躲到再落夜,众人只管沿着河川小路一路往南。 只待过了延州城,姚平仲还要写信,信就一个字,有。这是约定的暗号,有就是成了,无有就是不成。 信也是快马去那燕京城。 只管再过鄜州,入坊州,安然回到耀州。 一切,仿佛都未发生过一般,回到耀州,只管再忙,招募士卒,操练新兵,一切忙忙碌碌。 不得多久,便也听得风声来,说使节在党项被刺杀身亡,姚平仲不免也要在官员同僚之间,当作惊骇非常,还要几番破口大骂,骂党项蛮夷…… 消息如风,风随快马,不得几日去,又入东京城内。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无不悲戚,那老太师更是哭得两眼通红,天子连忙赐座,也怕他站不住脚了。 却看天子,也是一脸悲伤,只问:“党项何以敢如此行事啊!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也听得王黼来说:“那定是蔡学士言语铿锵,蛮夷之人不思天恩,反而恼羞成怒,如此做下这般丑恶之事!” 天子听来,也是点头,他心中岂能不恼党项,这二十年来,心腹大患就是党项,打来打去打了好几番,这朝堂之上骂党项的事,也不知多少回了,就三年前,刘法兵败身死,岂不更是骂得不停?骂着骂着,那党项自就是蛮夷之辈,不可救药。 却听太师忽然一语来:“当查,细查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王黼点头来:“查定是要查,但此事定是党项,查清楚一些,也教那党项蛮夷不可辩驳!如此,我大军若是要出,那就是师出有名,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定能大胜!” 童贯也是皱眉,他对党项之了解最深,不免也觉得此事多多少少有点蹊跷,与党项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了,党项何以忽然要杀宋使? 自也知道,那使团百十人,一个个亲眼所见,言之凿凿。 童贯虽然有些疑惑,便也轻易不会出言来说…… 天子大手一挥:“那就派人去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一并派人去看看,派精干之人去,拟讨贼檄文,速拟!” 童贯来问:“陛下定计,要发兵去打?” “这般何以还能不打?我天朝之宋,若是被蛮夷所欺,何以有脸面对天下之人?”天子着实悲戚,这么一个亲近之人,出发的时候,还亲切称之为“居安兄”的人,感情岂能不好? 童贯点头:“那就当速速将燕云之精锐班师而回,西北各军自归,京东之兵归乡修整一二,如此也好再来征发!” “未想竟会至此,真如唐太宗所言,蛮夷也,畏威而不怀德,好言不听,唯有兵威,枢密院的事,枢密院速速去做,此番,发兵三十万,定要有个交代!如此朕才有脸面对天下人!” 天子如今,胜得太多了,自信着实不少。 童贯也愣了愣,三十万……这是个什么数目? 童贯去看王黼,王黼心下也是虚的。 那童贯自己来问:“陛下,此番不知三司能筹措多少钱粮?” 天子也去看王黼。 王黼硬着头皮来答:“二……三百万贯,三百万贯现钱。” 童贯一脸为难,抬头去看天子。 天子不必说,只管来开口:“三百万贯,何以动得了三十万军?中书门下与三司,再去筹措,两三月内,当要……” 天子看向童贯…… 童贯来接:“六百万贯才好征发!” “那就六百万贯,无论如何,也要凑到开战之六百万贯钱往枢密院去!”天子着实伤心不已,这么好的一个朋友死得这么惨,岂能不气? “陛下,枢相,六百万贯……怕是……”王黼无奈非常,他一个宰相,权柄都在别人的手上,但干活得他来干。 关键是,六百万贯,王黼着实是变不出来。 却听童贯直接来问:“这是征发开拔之资,那粮草调度之事,中书门下也当有个章程才是!” 王黼便也来答:“粮草之物,可沿途调拨,关中之地,地也不贫,粮草可多出关中州府,如此就近,少了靡费!” 自就是大手一挥的事,关中平原,长安所在,算不得穷,但三十万大军靡费,何其多也? 这般之事,越是富贵人家,自越出得少,越是底层百姓,自越要多出。 童贯倒也不管,只要有明确的来路,他自点头:“如此不差,就这般。” 王黼皱眉不止,六百万贯钱,他得去弄,抬头看看,讲价也是没有余地了,说不定还要恶了此事悲伤的天子,那就去干吧,到处去抠,且看怎么抠。 童贯这边也难,三十万兵,上哪里去找三十万兵?莫不真把京畿调拨一空? 关键是京畿调拨一空又有什么意义? 得想法子了,至少账面上要有出兵三十万的模样。 这位天子,虽然好拿捏,但只能哄着拿捏,顶着拿捏是万万不行的…… 三十万兵,也不是不可,至少听起来就吓人,先声夺人之势,多少也有点用。 朝堂上一番来去。 苏武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有,就是成了,不免也喜,也知道大战不远,只看朝廷准备,只看童贯准备了。 便也知道,自己要不得多久,就要回京东了,再出征之前,定要让军汉们回去一趟,住一些时日,不能连番去打,否则军中也要起埋怨之言。 眼前事情就多起来了,吴用的事要更快更狠辣一些,给百姓发粮发布的事,也要加快速度。 乃至燕云之兵马整编,里里外外,也编出了个五六万军,驻在州县各地,其实不够用,也要招募,这事就看谭稹的了。 怨军郭药师,也在扩编,他麾下,驻扎在燕京城与周近州县,扩到一万五六千之数。 苏武自己,怕是要先走了,那些京畿之兵,多还要留驻一段时间。 苏武还想一件事,去西京看看,侦查地形地貌是其一,走一走太行山路是其二。 其三,还是要与女真人再见见,若是有可能,与耶律大石也见见。 苏武也听得东京城使团带回来的消息,枢密院发到燕京来了,那就是西夏人当真要出兵去救援大同。 这也是个外交筹码,要与金人谈一谈,利益最大化。 乃至,也谋一谋,是不是让女真也提前出兵与党项人打一打,若此事能成,那伐党项之事,自是事半功倍。 苏武也知道,一旦宋与女真起了纠纷,党项与女真,就自动成一路人去了,这是历史的必然性。 此时此刻,是时间差,苏武一定要利用这个时间差操作一二,若是这个时间差浪费了,往后悔之晚矣。 国际局势,风云突变,苏帅俨然是个政治动物,闻风就要动。 只管把燕京城的事安排好,千余快骑,几千匹马,赶紧往西去赶场子,这场子必须赶上。 那西京大同,不可能不破,只是苏武知道,有耶律大石从燕京带去的数万军民,这个大同城破的日子,理论上会拖后许多。 这个时间差就更充裕了! 从燕京往大同去,若不往南去绕,就两条道,一条是北路,走宣化出张家口。 一条是南道,进太行山脉,走太行八陉之一的飞狐陉,过蔚州,进大同盆地。 走北道,其实就是出塞了,也就是到草原边缘了,这条路苏武不准备走,一来是不想此时与女真发生什么误会。 二来是苏武就想走一走太行山,过太行山,其实就是山西,山西也是一个狭窄的盆地,也是来日苏武真要与耶律大石做交易的依托之地,换句话说,耶律大石如果真进入草原了,山西就是钱粮物资去换耶律大石马匹的重要之地。 千余骑,说出发就出发,当然,也提前与女真通个信息,便说他苏武要到大同来拜见一下友邦金国的天子,乃至也说,所带之骑一千,从西南边来。 大同城池,自是被女真之兵围困得水泄不通。 其中,女真五万上下,多为骑兵,乃至女真之兵,下马可战,上马也可战,全能一般。还有归降的耶律余睹的辽兵,三万左右,实打实也在八万之数。 而大同城内的辽军,着实不好算,若论兵来算,当在四万出头,加上青壮之类,那就有六七万人。 若是真说打仗,女真面对坚城,这么多守军,纸面上,应当是攻不下来的。 奈何辽人就这一座孤城了,且只有困守这一条路,野战之下,五万女真骑,那真是碰谁谁就碎,辽国百万披甲,已然不知碎过多少次了。 历史上的宋军,那更是碎了又碎。乃至历史上,党项人一度发狠,起了三万兵马东来,一碰也碎,史实如此,苏武岂能不是谨小慎微以对? 所以这大同城,只在早晚,城内之粮草,想来也支撑不得多久,耶律大石的归宿,还是入草原去。 太行八陉,古往今来都是军事要道,并不好走,但隐秘非常,从春秋战国到秦末逐鹿,再到南北朝,再到五代十国,这里不知发生过多少次险恶之战。 历史上但凡大名鼎鼎的将帅之人,无不与这太行八陉发生各种故事,秦赵也好,韩信也罢,乃至李世民…… 苏武此番也入太行来,倒是不战,真就是路过,走完太行,就入一个小小盆地,大同盆地。 再去,大同城也就在眼前,眼前是营寨连绵,一眼望不到边,更是沟壑纵横,拒马无数,这座历朝历代都是重镇的大同城池,不知要经历多少次战争,数都数不过来。 却也是中原、或者山西,与塞外草原最重要的贸易之处,乃至中原王朝出击草原,草原兵马南下中原,这里永远是战火交接所在。 苏武此来,还要与女真确定一点,大同是云州,属于燕云十六州,是那海上之盟的盟约上说得清清楚楚的宋地,也就是说,女真哪怕破城了,这座城池,要确定好,最后要交到宋人之手。 谁来此处?苏武想好了,还是王禀,王禀兼任此处,太原大同,本就是在一个防御体系之内,都给王禀! 如此心安,哪怕来日燕云打成一锅粥,只要大同不失,就有反击之力,兵出大同,是可以直接通过草原去切女真老家的…… 苏武这段时间,谋得太多太多…… 大同就在眼前了,远方来了一支女真骑兵,自是来接人的…… (兄弟们,本月最后一天了,看一眼月票,不要浪费了……多谢!) (本章完) 第261章 你真是个好汉! 第261章 你真是个好汉! 来骑四五百,马匹并不显得十分高大,那骑士也并不显得很高大,倒是那马与人,都显得有些“宽阔”,其实就是一种横向的壮硕。 女真骑,成建制出现在野外的女真骑,这是苏武真正第一次看到,哪怕上次与赵良嗣一起去出使女真,也并未见到这般成建制穿甲胄的女真骑兵。 苏武远远看着,看得很认真,由远及近,一直观瞧。 不免也下意识回头观瞧身后的自家骑兵,其实也是下意识里的对比。 自家骑兵,排列起来更整齐,女真骑兵,稍稍有些散乱。 但女真骑兵,有一种从容放松的气质,自家骑兵,却是一板一眼模样,并没有那种从容放松之感。 只待再近一些,女真骑兵的“宽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套甲套得多,两层三层。乃至也五八门,有些人手臂上只套一层甲,但胸背肩膀上,明显套了两层。 有些人多全身就一层甲,但肩膀上的披脖却有三层…… 苏武回头也看,其实心中明白许多,这女真骑已然身经百战,对于甲胄的需求,都是个人定制。 个人作战习惯不同,有些人习惯迎敌大开大合,身形与肩膀不避劈砍,所以肩膀上多套几层,有些人是敏捷型的,所以手臂少甲,躯干多披。 这得学! 不免也看出来,女真人在兵器甲胄方面,其实相当富裕,换句话说,就是几百年辽人的家底,都让女真抢去了。 “兄长!”远远的是完颜乌珠在喊,自也就是他来迎苏武。 苏武也打马上前去:“乌珠兄弟!” 而今不同以往,完颜乌珠身边能通汉语的人,极多,翻译起来自也方便许多。 两人并骑,寒暄几番,完颜乌珠开口来:“兄长上次交易的粮食我已经运到大定府去了,兄长什么时候再有余粮?” “朝廷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我快要带兵归乡了,此来见你一面,再匀你三万石,还是在文德城北……”苏武答道。 “兄长怎么这么快就要归乡?”完颜乌珠有些诧异。 “因为发生了一些新的情况,许你还不知,此来就是来告诉你的……”苏武如此说着。 “何事?”完颜乌珠立马就问。 “先与你说说也无妨,见得你家皇帝陛下,也免得来去翻译,到时候你直接禀报就是。”苏武理顺缰绳,抬头去看那大同雄城。 “与我女真有关之事?那兄长快说。”完颜乌珠便也知道,定非小事。 苏武点头来:“党项,就是西夏,他们要派兵马来救援大同,那西夏的国主,是契丹的女婿,西夏国内,也有契丹的官员,他们好些年来一直关系甚笃,此番真要出兵来援了。” 完颜乌珠闻言就怒:“竟有此事,我女真不去打他,他却来打我,皇帝陛下知晓了,一定会大怒!” 苏武点着头:“你们皇帝陛下在哪里?” “兄长随我来,皇帝陛下在北边大营,多谢兄长带来这个消息!”完颜乌珠捂胸一礼。 只管绕着大同往北边去,那大同城池之上,披甲者还很多,旌旗也迎风在展,看这情况,这大同城还能坚持一些时日。 攻城之事,对于谁来说,都是难事,即便善战如女真,也是一样,昔日打中京,也是耗时费力,若非耶律余睹忽然倒戈,怕还要不少时间,如今打大同,城内多了许多有生力量,一样如此。 历史上女真打太原,王禀孤军困守八个月,也是一样的道理。 绕过大同城池,往北入营,那中军大帐里,也是济济一堂。 皇帝完颜阿骨打,其兄弟完颜吴乞买,勃极烈完颜斜也、完颜斡鲁…… 老一代人坐在阿骨打左右。 中青一代,完颜粘罕、完颜斡本,完颜斡鲁补…… 还有完颜习古乃,完颜婆卢火,完颜乌珠…… 便也还有耶律余睹与一众昔日辽将。 苏武进门来,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其实,就是有些腥膻,略带微微的汗臭。 苏武上前一拱手:“外臣拜见大金皇帝陛下!” 那眼如鹰隼、脸若面饼的完颜阿骨打还有笑容:“极好,坐!” 苏武当真也坐,还是往前去坐,一个小小马扎,完颜阿骨打也不坐什么高台,其实都是一般高的座位,只是最前面的完颜阿骨打面前还有一张条案。 “此来,谈三件事……”苏武惯于条理清晰,就是什么事,不论是说还是想,都会在脑海中规整得一条一条。 “听你说……”完颜阿骨打话语随意,他这里也并无那些多余的规矩,好似还是昔日在山林里围坐火塘议事一般。 苏武点头:“第一件事,让我那兄弟乌珠来说!” 乌珠点头,便是叽里咕噜一通去,完颜阿骨打面无表情听着,只待听完了,才稍稍皱眉问道:“西夏人来得多少?” 苏武只道:“我也不知,许几千万余,许三四万,不会多过三四万之数。” 不想完颜阿骨打一语来问:“党项人善战吗?” 这种提问方式,苏武还有些意外,也是知道,金人还没有真正与党项打过交道。 苏武笑了笑:“善战与否,倒也不好说,宋与辽都与党项打过仗,有胜有败……” 完颜阿骨打点点头:“那就是与辽人差不多……” 苏武也笑:“当是如此……” 苏武甚至也猜,这完颜阿骨打是不是在给盟友宋人留脸面?完颜阿骨打心中,乃至这些女真人心中,对于宋的军事预期应该也有了,那就是与辽人差不多。 想到这里,其实苏武是满意的,女真这几年的仗,其实也打得不容易,纸面上来说,女真是摧枯拉朽灭了辽国,真论其中细节,女真吃亏的时候也不少。 特别是面对城池之时,女真其实是吃过大亏的。 苏武还知道,女真人的士兵来源其实真不多,那山林里的部落,男人几乎已经被征发一空了,每一次吃亏,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 而今里,已然有汉人与辽人开始补充到女真正军里,这些人本来只算是奴隶,奴隶在以往是万万不可能被补到正军里去的,但而今依然也开始开了口子。 只待来日,历史上,过得几年去,金国的军队里,那就充斥着汉与契丹,反倒真的女真人,越来越少,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立国之前,五万女真,来去纵横,打哪里都一起去,立国之后,真也有了广袤的国土,有了诸多的城池,这五万兵岂能不分去驻守?却又不够,乃至还要到处派遣大小官员,更就不够了。 不必多说,只待女真真正开始经营地盘,军队的战斗力也就大幅度减弱,这还不说那些女真贵族开始学会享乐之类的事…… 不仅女真会有这个过程,来日蒙古也是一样,但凡出了草原有了地盘,就是军队战斗力不断衰落的过程。 也就是说,眼前,此时此刻,苏武看到的女真军队,就是女真军队战斗力最强的时候,随后,就是一步一步衰弱的过程! 完颜阿骨打此时正笑着来说:“多谢你带来这个消息。” 苏武稍稍一礼:“盟友之间,岂能不来告知……还有第二件事。” “再听你说……”完颜阿骨打,其实老了,他年岁已经有五十三四,但须发皆白,满脸沟壑,看起来像是七十岁上下,不免是北地苦寒熬人,也是战阵苦战熬人。 其实苏武也知道,完颜阿骨打时日无多,大同城池一克,完颜阿骨打的生命就会进入倒计时。 苏武接着再说:“第二件事,就是我此番带兵归乡,只是短暂回去修整一二,然后就要再起兵马往西北去,打党项,一来党项与我大宋仇怨深重,既然如今辽国已亡,这里的战事也不需要我来帮忙,那我自就去打党项了,党项又与辽人本是一体,如此,也算帮衬了盟友,一举两得。” 完颜阿骨打闻言笑意更多:“好,极好,宋人当真是有情有义之盟友,昔日在关外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英雄豪杰!” 一旁乌珠闻言也笑,接了一语:“我这兄长,自是英雄豪杰。” 苏武嘿嘿笑着,听完颜阿骨打夸这一语,着实教人通体畅快,便是来说:“女真起于微末,以三千之兵亡辽,女真更是英雄豪杰!” 乌珠听来,两眼就热,看向苏武的目光,那是热切非常,有一种激动溢于言表。 怎么说呢,苏武其实心中也复杂,此时此刻的女真人,真豪杰也,但一想后来历史上的女真,却又悲从中来,怒也上头。 是怪敌人太强大太残忍,还是怪自己太没用太无能? 苏武会怪自己,自也是痛定思痛,强大才有一切,弱小不得怜悯。 完颜阿骨打也问:“那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苏武点头:“那就说第三件事,说这大同城池……” 这话一出,只待通译一传,满场之人,面色各异。 苏武也心中有数了,显然,这大帐之内,有不少人似乎不愿意遵守盟约,不愿意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同城池再交给宋人。 苏武不言,只等着,只看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沉默了片刻,眼神左右扫视了一番,当真点头:“只待破城,大同城池归你,大同城内的人与物,归女真!毕竟最早议定盟约的时候,说的是土地,这般不算背盟!” 苏武也犹豫了一下,其实是假装犹豫,因为这大同城按照这个局势打下去,必然不会像历史上那样破得轻易,也就是说,这大同城破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人与物了。 城内青壮的自是死战,粮食自是先供应军队,老弱的怕是…… 乃至城破的时候,那皇帝耶律延禧与领兵的耶律大石,一定还会突围,也不知要多少死伤去。 至于那些金银之物,女真拿去也就拿去了……女真人真正要的也不是这些东西,他们要人口,要工匠,要工具,要粮食…… 城内怕是真不多。 犹豫之后,苏武点头来:“好,就此一言为定!” 完颜阿骨打笑着:“你真是个好汉!我也与你说一件事……” “陛下请说……” “若是大同城破,你在西边还没有打下西夏,作为盟友,我当来帮你!”完颜阿骨打如此来言。 苏武立马心中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难猜,进不得燕云掳掠,女真人思路里就得从其他地方来补,党项岂能不是好目标? 苏武头前其实没有料到这一点,他还是小看了自己改变的一切,女真人进不得燕云掳掠,他们随后要面对的局面,显然也很艰难。 女真也不可能灭亡辽国之后,真的再回到山林里去。 他们还是会在关外大定府、辽阳府住下来,这些地方的百姓也要养活,以往手段过于狠辣,也要恢复生产…… 苏武想拒绝,但认真想了想,他还是点头了:“行,若是大同城破,党项还在,你我盟友,只管夹击来打!党项本是我大宋故土,后来反叛,我要城池,你打下的人与物,都归你!” 为何苏武又答应了? 未来的事,着实难以预料,党项也不是那么好灭的,万一战事真陷入了僵局,有一个盟友来,就可真确保党项灭国。 党项灭国这件事,极其重要,因为一旦党项苟住了,转过头来,党项就会成为女真的帮凶,与其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党项一定要亡。 党项亡了之后,有河西有河套有阴山,大宋的手,或者说苏武的手,还可以往草原去伸,不免还可以与女真谈谈草原归属划分之事,至少有这个资格了。 这也很重要,草原是源源不断的马匹来源,也是将来女真大金的重要后方,若是不亡党项,大宋的手就不可能伸向草原,一旦辽国彻底覆灭。 女真的权力自然而然就要进草原去,昔日辽之草原,也就成了女真之草原。 若是大宋有这个能力影响草原局势,哪怕是源源不断给草原部落送粮食兵器,只要能给女真拖后腿,自是再好不过。 当然,这些都是苏武一方不能灭亡党项的后手谋划。 最好,还是苏武极快的解决掉党项之事,如此,这棋局就更多一分优势。 却是此时,完颜阿骨打却又并未马上答话,而是又沉默起来,眼神左右去扫。 这话苏武也主动一语来:“党项城池,多在兴庆府,与女真之地,隔了广袤的大漠与草原,你们得了城池,也不便管理,还要派重兵驻守,那里出产也不多,却是那里本就是大宋故土,与大宋也近,如此,便是最好,可再订盟约!” 完颜阿骨打沉默许久,终于点了头来:“那就按照此言,再立盟约。” 立马有人上前来,自就开始写。 苏武也环视左右,老中青三代女真,一个个健硕威武,也看那辽人耶律余睹,却是看去,耶律余睹低头,并不与苏武对视。 苏武也不多看,盟约话语简单,汉语也有,契丹语也有,还有女真文字,刚刚创立不久的女真文字。 只管拿笔来签,拿印鉴来盖。 上了酒菜,烤肉也有,正儿八经的菜肴也有,奶子酒也有,辽人的酒也有。 大帐之内,也还上乐班,也还有女子跳舞来。 倒是那些女子,一看就不是女真人,却又一个个面容干净整洁,自就是辽国贵胄之女。 学得快! 倒也不是说女真不歌舞,而是说女真昔日的乐器与乐音,乃至歌舞的方式,都很简单原始。 而今再看,乐器乐音歌舞,那真是与大宋的区别不大,自也是昔日辽国的那一套。 这不就是学得快吗? 这歌舞之中,是一个国家与民族的没落。这话语不是对艺术的曲解,而是对享乐的批判。 只管吃酒,乐音之中,那女真汉子,酒酣之后,也起身来,随着乐音去舞,这是部落里的习俗。 时不时,还看得那女真汉子一时起意,拉着一个女子就出帐而去,去干什么就不必说了,完颜阿骨打等人,自也并不阻拦。 苏武一时不免也看到了国破家亡之悲,这些女子,昔日里都是辽国贵胄之掌上明珠,在家不知多少人伺候在旁,出门更是车马护卫无数,而今里,酒酣耳热,拉去就是…… 苏武还看那耶律余睹,那耶律余睹饮酒来去,甚至也去作乐。 乃至,这是战场,还在围城,女真人当真就在军中饮酒…… 当然,苏武也知道,自也还许多女真贵胄在外值守值班。 却听完颜乌珠忽然一语来说:“兄长怎么不挑一个?” 苏武笑道:“我就不必了……” 乌珠立马来言:“兄长是不是嫌弃这些?哈哈……我也嫌弃,我那里还有许多,干净得紧,有一些我还没用过,兄长,我去与你牵来!” 牵来,通译的话语,真用这个词。 苏武摆着手:“也不必来,你自己留着吧,我新婚妻子就在家中,明日我就归家了。” 完颜乌珠也道:“我懂,我懂得,无妨,兄长却是成婚了,若是兄长还未成婚,我家中也有妹子,我将我妹子嫁给你,那再好不过,我们女真人多是这般,自家妹子,嫁给好兄弟,便是亲上加亲,生死一处。” 完颜乌珠此时面色之上,皆是真诚。 苏武其实也感动,男人,就是如此,对立之时,自是吃肉喝血寝皮,交好之时,自也是什么都舍得,什么都愿意。 苏武笑来:“我孤身一人,父母早亡,却是没有妹子能嫁给你啊!” “唉……”完颜乌珠当真有些失望。 苏武却想,来日战阵刀兵相见,又当如何? 这件事,不以苏武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会以完颜乌珠的意志为转移,这是注定之事。 就看今日在座这些女真贵胄,苏武知道,若不是完颜阿骨打还活着,这大同城今日是万万不可能还给他的…… 完颜乌珠,显然在这里说得不算,来日也轮不到他真正说了算,他得一直到老了,才真正能说了算。 苏武起了身,一时冷静不少,便是想,不必与完颜乌珠真弄出多么深厚的友谊来,没必要…… 却是苏武起身,完颜乌珠也起身,只看苏武出帐去撒尿,完颜乌珠跟着也去,还把通译带在身后。 两人掏出鸟来,对着已经开始冰冻的大地一通去滋,滋得完颜乌珠是哈哈大笑:“兄长好勇力,竟与我差不多!” 苏武苦笑连连,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说道:“若是西夏真的派兵来了大同,你当请命领兵去打!” “好!”完颜乌珠只管点头,这事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事。 却是在苏武看来,这事,自有意义,来日兴许真用得上,比如可以沟通来去,到时候沟通得好,时机把握住,苏武可以去截这支党项兵马的后路。 乃至,完颜乌珠来追,苏武去堵,配合一下,打击一下党项的有生力量。 临阵之时,与女真其他人沟通,怕是不好说,但与乌珠沟通,自就不难。 不觉之间,苏武又成一事。 苏武如今,当真是个政治动物了,永远在思索,永远在谋划。 只待一夜去,苏武打马回,千余骑出营往南去,再往东。 那女真大帐之内,又在议事,也起纷争。 完颜吴乞买在说:“兄长何必还答应宋人归还大同城?这大同城位置极好,进可攻退可守,来日我大金与宋为邻,此时虽然交好,子孙却也不一定,若是有这大同城池,往南往东,皆是容易许多。此时把这大同交给宋人,便成了他们的优势,他们若是起了歹心,北来岂不也简单许多?” 完颜阿骨打看着弟弟,摆摆手来:“吴乞买,此时,若是不归还这大同城池,那就是我们起了歹心,背弃了盟友,咱们昔日出山林而来,何以能聚三千人?何以诸部都信任我们?何以他们都把最好的儿子送来与我们一起赴死?是因为我们完颜,最重誓言,一句话说出去,永远不改,所以,他们都信任我们,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来与我们一起去赴死!” “唉……”完颜吴乞买叹气去,也是无话可说了,但他心里,却并不认同。 却也看得左右,左右之人,虽然有许多都与完颜吴乞买意见相同,却是都不敢开口来言,这里,完颜阿骨打的权威,那是无以复加的。 完颜吴乞买看众人都不说,只得又道:“兄长,这大同城便罢了,那党项之地,何以也不要?” 完颜阿骨打笑来:“那苏武说得对,咱们拢共不过五万兵马,你准备分多少去大漠另外一边的党项之地?” 这话,才是症结所在,关外,大定府与辽阳府,辽人经营了许多年,城池也多,算得城池的地方,几十之多,算是堡寨的地方,也是不少。 只道太平了?其实也不太平,奚人就还在作乱,乃至那些百姓,与女真仇恨深重的极多,若无重兵弹压,睡得着觉吗? 也看眼前,那耶律余睹麾下三万余人,若是不看着管着,慢慢分解瓦解,甚至想办法把耶律余睹弄死,能睡得着觉吗? 千里之外的党项城池,要来何用?总不能把耶律余睹派到西夏城池里去吧? 此时这大金之军,看起来战无不胜,真若成了国家,分散而去,岂不是自己削弱自己?不得不分散一些,那更要谨小慎微以待。 该瓦解的要瓦解,该分编的要分编,该拉拢的要拉拢,乃至扩军,编练部曲,建立有效的行政体系,这需要一段时间…… 且还缺人缺粮缺工匠…… 大金此时也是不易。 完颜吴乞买自是也知道这些,他只是心中舍不得,舍不得到手的东西,有给别人…… 完颜阿骨打又来说:“把这些盟约履行好,便是我女真立国之本,来日,若是宋人背盟弃约,那时候,你们自再与他们分说就是……” 完颜吴乞买点着头:“我听兄长的!” “嗯,好!”完颜阿骨打扫视来去,心中满意,再道:“再说这大同城池,当速破,不可久拖了,再拖下去,就是个亏本买卖,都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众人一时也是皱眉,也是难受得紧,怎么这辽人越打越难打。 起初缺兵少粮的时候,与辽人战,那是一战一胜,连战连胜。到得而今,兵多将广,粮食不缺,兵器甲胄弓弩器械也越发精良,怎么想胜这么难,在大定府就打得艰难非常。 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许多人不免去看那耶律余睹…… 还当让耶律余睹带兵上阵,大刀督战,让这些辽人使劲去爬! 大同之战,还在继续僵持。 苏武几日回得燕京,吩咐一下与女真交割粮草与马匹之事,然后已然开始分部班师,婺州兵先走,也留得一部分精锐骨干,特别是那些家中已经没有亲眷的婺州兵,多留一些,只等朝廷旨意到了,随王禀往太原赴任。 王荀回江南,差充两浙路兵马都总管。 京东步卒先归,还有极多的车驾,也随步卒先归。 过几日,苏武带着骑兵再归,还要留几日,只待再交割一千二百匹马来,就回,顺便把许多事情的尾巴处理一下…… 战党项,苏武再一次压力如山,想来想去,眉头难展。 (兄弟们,谢谢大家的月票,拜谢!这个月只差几十张月票就有一万张月票了,唉……新的一个月又开始了,兄弟们搞一点票吧,多谢了!若是不给,我可在地上打滚了……) (本章完) 第262章 苏李两门,不分你我,一荣俱荣,一 第262章 苏李两门,不分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来一千二百匹马,马是好马,只是远远不够,健马往南去,良乡、涿州…… 骑兵还要扩,眼前的目标是六千骑,马匹至少需要一万八千匹,专属的辅兵,也至少需要六千到八千人。 苏武路上走得慢,甚至让麾下部曲走前面提前回去,他却慢慢悠悠在行,起初不慢,过了雄州入河北就慢起来了,再入京东,就更慢了。 无他,近乡情怯,什么情?东平府缟素遍地,他得都去走走,他又怕去…… 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听起来好像没啥,也说什么大丈夫当横刀立马,听起来,也热血沸腾! 做个心硬如铁的人,不是不行! 但如果当真心硬如铁,又怎能换得袍泽同死? 若并非心硬如铁,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又怎成得一个良将良帅? 这世间的事,永远都是这么矛盾。 兴许这种矛盾,并非什么坏事,它只是成功路上的必经之路。 入齐州见张叔夜,他说要摆大宴,苏武没应,只说两人小酌即可,不必兴师动众。 张叔夜点着头,六七个菜,一坛好酒,两人对坐,慢慢吃菜慢慢吃酒。 张叔夜问:“学士,我儿勇否?” 何以在问? 二子张仲熊战死! 苏武点着头:“勇!” 那一战,来去冲杀,人命如草芥,落马就死,落马就死…… “吃酒!”张叔夜一口酒下肚,又道:“伯奋头前班师路过,我与他说,当寻个时间回来成个亲事,他说先从军归东平,再来请示……” 苏武点头:“嗯,我就写信往东平府去,着伯奋立刻快马到齐州来。” “好!”张叔夜没有多余话语,只管再抬杯。 “寻到人家了吗?”苏武问。 “托付了易安居士帮忙去寻,易安居士打了保票,说三五日就来回复。”张叔夜点头来答。 “易安居士……”苏武点点头,又道:“越快越好,争取十来日左右成了亲,在家留一个月……” “来得及来得及!”张叔夜这么说着,其实心中在急。 却是张叔夜就是不说让这个长子归家来。 苏武也不说这话,张叔夜何等人物?说这话,那是对他的侮辱。 苏武只抬杯:“敬张相公!” “有礼!”张叔夜抬杯起来,恭恭敬敬! 苏武便道:“相公乃长辈,何必如此?” “竹帛有你,上应祖宗,下承子孙,请!”张叔夜一饮而尽。 “竹帛也当有你,有伯奋兄,有仲熊!”苏武慢慢来说,然后一饮。 “吾辈无才,家国社稷万年,唯有一死!”张叔夜这话,许是代儿子说的。 “只要你不怪我……”苏武此语,岂能不是情怯?那张叔夜话语在说,通红的眼眶,当真不忍直视。 苏武去斟酒,给张叔夜斟酒。 “学士不也身先士卒在前吗?怪得任何人,怪不得学士!”张叔夜想要抢过苏武手中的酒壶。 苏武自是大力,张叔夜哪里抢得过去?酒杯斟满,苏武再抬杯:“相公请!” 时间还早,将将暮色,一场酒宴已然罢了,张叔夜醉了,醉得太快! 出得府衙之门,微风一拂,苏武微醺,上马…… “苏学士!”有人喊。 苏武转头去,微微一笑,又翻身下马,一礼:“子道兄……” 李迒,李子道。 “可好等,快快快,我那菜肴都要凉了!”李迒上前连连来拉。 苏武自也拒绝不了,点着头:“好好好,我上马,你上车……” “上什么车,我打马来的……”李迒面色激动,还有骄傲。 马? 苏武左右一看,哪里有马? 只看李迒往不远去,哦,驴! 也是,这齐州哪里还有多余的马?但凡是匹马,能骑的游骑来骑,不好骑的,也拉军中车驾去了。 但,骑马与骑驴,基础技巧上,倒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 李迒还来笑:“苏学士,我这宝驹如何?” “不差!走!”苏武一把甩顺缰绳,座下踏雪乌骓便是慢慢在动。 一个高来一个低,李迒抬头:“苏学士想不想听一曲词来?” 苏武心领神会,点头:“请!”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处,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好词,有几分大开大合之气势!当真巾帼豪杰,不让男儿!”苏武夸得极快,用膝盖想也知道李易安手笔。 “哈哈……学士如此夸赞,家姐听来,定是喜不自禁!家姐填此般词,十有八九,便就是为了学士这一语夸赞!”李迒笑得开怀。 苏武也笑:“以往之言,只是打趣而已,易安居士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诶……学士打趣一番,家姐气得饭都吃不进,可当回事了。也是家姐心中苦,云涛星河里,只问天上人,何处是归处……家姐也想如男儿一般,豪情万丈起,只是词虽如此,她却终究是那忧愁人……” 李迒叹息不已,自从……而今里,家姐不论表情话语如何,却是心中从来都是愁。 这般九万里风鹏正举,从来不是易安居士的真心。 话语说完,也抬头再看苏学士,苏学士也是微微叹息:“易安易安,却是如此不易安……” “是这性子,从来多愁善感,又是贪杯多念,如之奈何!”李迒答着,再看苏学士,兴许期待点什么…… 苏学士点着头:“走,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开解一二。” 李迒便笑:“学士一去,自是能开解!” “此话怎讲?”苏武也问。 李迒笑而不答,只管鞭子抽打两下驴背,还真别说,这驴子也能跑得很快。 “啾!”苏武马腹一夹,马匹自也加速去。 身后还有十来骑…… 趵突泉,并不大,但是奇观,汩汩不止,却还清澈非常,左右连廊亭台,草奇石,若再微微笼上一些暮色之氤氲,真有几分神仙之气。 左右点了许多灯火,亭中早有易安居士端坐等候,亭台对面,歌舞伎者与乐班早已就位。 入亭去,微微一礼,寒暄只在两三句,先落座。 左右伺候的小厮奴婢,自就忙碌起来。 李迒笑着来说:“还未凉,哈哈……” 其实是近,这趵突泉离府衙很近。 李清照先来抬杯:“大苏学士有词,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说那千古风流人物,只想来日,不知后人何以怀学士!” 苏武听来是一愣,这李姐今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转性子了?如同小嘴抹了蜜一般? 苏武连忙拱手,自得谦虚:“易安居士言过了,岂敢去比美周郎!” “如此身先士卒血战得胜,比周郎不算什么,比得何人也不差!”李姐再道,当真面色严正,不似那玩笑之语。 苏武都听愣了,第一次有这种待遇。 却听李迒来说:“学士不知,这班师南归的军队,那是一列又一列,家姐是看了一路又一路,每一路都差遣人去问,一问那战事到底如何打的,那是事无巨细都想知晓,也问学士哪日得归来……” 苏武有些意外,又看李姐去,李姐也不是那闺中羞怯人,只管点头来:“君为大丈夫!” 李姐还是喜欢这种事情?喜欢“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多是逼不得已……”苏武真如此说,这回不是谦虚,是实话实说,不是逼不得已,他又哪里愿意每一次当真决死的时候,就去身先士卒? 为何逼不得已? 是这糟烂的大宋逼得他不得已,若是在大汉盛唐,领兵灭国平乱,哪里需要主帅如此身先士卒?那军汉自是一个个嗷嗷叫往前冲。 也是此时此刻,不是军中,面对一个女子,苏武也不装那硬朗气概了,柔软不少,也说得出心里之语…… 也想,也不知哪一日真的就不需要他自己亲自身先士卒了…… 不是苏武不信任麾下之人,是很多时候,他心中难安,一败则前功尽弃,若是前功尽弃,那与死了有什么差别? 什么时候,容得一败,一败也不至于前功尽弃,兴许也就容得苏武自己内心里不再去强求身先士卒这件事…… 李姐微微点头来:“请饮一杯!” 苏武点点头,抬杯就来,李迒作陪,往远处也喊:“来,唱词!” 唱的就是九万里风鹏正举。 苏武一杯作罢,侧面去,听得认真。 已然第二顿酒来,微醺之下,思绪也是万千,若真有天帝神仙,岂不也想问问,当归何处? 苏武迷茫吗?不迷茫,但他满心的事,压力如山在肩……也想刚才张叔夜,还想东平多缟素…… 只待一曲罢去,苏武久久没有回神。 李清照打破了沉静:“学士明日归去?” 苏武转头来:“明日就归!” 李清照点点头,场面又沉静下来。 李迒立马哈哈一笑:“吃酒,且吃酒!” 三人同饮,李迒吩咐:“舞起来,来点欢快之乐音,鼓也敲起来!” 果真气氛不同,苏武笑来:“适才多想其他,易安居士勿怪!” 李清照点着头:“哪里哪里……我也看得那一车一车的棺椁南去……” 苏武也有些诧异,李清照竟是知道自己心中思绪是什么…… 李清照再言:“八千子弟只身还,所以项羽不过江东去……” “是啊,如今我麾下,可不止八千子弟了,数万之多,此番算是第一回,不免来日,是一次又一次……” 苏武当真开始掏心窝子了,许是酒原因,许是李清照的原因。 这一掏心窝子,苏武话语搂不住,继续说:“若是哪一日,真有那只身而还的时候,不知那江东,我却过不过得去……” 人,总要寻个说话的出口,这些话语,平白无事,在谁面前都说不来。 李清照来答:“归去,卷土重来未可知!不归,英雄豪杰名千古!学士多读书,当选那卷土重来未可知……” “是吗?”苏武微笑看去。 李清照认真点头:“只要家乡父老不怪你,不怪你身上,那就是卷土重来未可知,岂不闻,长平之战后,赵无男儿,孩童妇孺也能持刀上城头!秦在城下,岂不也只能望而却步?” 李迒接了一语:“对,姐姐说得对,家乡父老不会怪你,只要家乡父老人心还在,只要京东两路还认学士相公,哪怕来日有那一败涂地,只管回来就是,自可卷土再重来!” “当真吗?”苏武如此一问,便是心中真有疑惑,或者说,他不那么自信,连项羽都不那么自信,何况苏武? 李迒一语来:“当真!我便是散尽家财,也当助学士卷土重来!” 这句话,听得苏武莫名眼眶就热,但不落泪! 提杯来:“易安居士,子道兄,请!” 苏武一饮而尽,好似心中当真松快不少,也是这姐弟那句话,不是卷土重来未可知,而是家乡父老不会怪你! 这句话,真能开解人心。 也如张叔夜,也不曾怪过苏武,哪怕一个儿子死了,另外一个儿子,接着还上阵! 再饮! 再饮就为卷土重来未可知,如今,有了根据地,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属于自己的人心军心。 败又如何? 败了,还能再来再打! 苏武一直以为,他在这大宋,这北宋末年,只能自己靠自己,此刻,苏武忽然真正感觉到了背后助力无数,人心也好,军心也罢,还有士大夫之心也在! 有一股子从下之上的力量,源源不断从苏武的脚跟而起,正在托着他! 富民强军强国,不是他苏武一个人的理想,是这个时代许多人都有的理想! 有些人在做,有些人想做,有些人不知如何去做! 苏武带来的,就是让在做的人做得更好,让想做的人当真去做,让不知如何去做的人,跟着他做就行。 “学士……”李迒轻轻一语。 “嗯!”苏武回过神来。 “哈哈……学士,再请!”李迒抬杯。 “敬子道兄,敬易安居士!”苏武两番致敬,一饮而尽。 饮罢,慢慢站起,只看那趵突泉生生不息汩汩在涌,千年之后亦然。 李易安也起身来,随着苏武凭栏而站。 苏武说:“且看着,我自当把这天下扫平,再复汉唐荣光,不死不休,死也不休!” 李清照在一旁,侧目来看苏武,看得苏武硬朗的棱角,也看苏武粗壮的脖颈,乃至还有喉结处高高的凸起。 瘦了不少…… 李易安问了一语:“可是要再战党项?” 苏武点头:“战党项,通河西,去西域,就是汉唐!” “明日!”忽然有一语高声,是李迒,他站起快步而来,再铿锵:“明日我既着车驾,送二十万贯往东平府以充军资,乃是李家私财,且就看着,看着学士重复汉唐!” 苏武一时间,不免也是心潮澎湃,以往他说此语来,多只是话语里在说,心中的激动并不多。 今日里,莫名心中也起激动,却是苏武来说:“这二十万贯,你不用送到东平府去,此般回来,我本就要做一件事,子道兄你领头来做!” “但请吩咐,若真复汉唐之荣光,我虽读书少用功,功名不曾考,但身为男儿,亦当效死!”李迒似也激动而起。 这世间的故事,本没有李迒,他最后本该家业散尽,朝不保夕,不过是南宋临安城里的一个小官,赚一份养家糊口的笔墨钱,养着一家老小与一个孤寡姐姐,乃至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事,到处求人救姐姐于牢狱之中…… 但苏武的故事里,陡然有了他。 苏武来说:“我要新建一个衙门,也算不得衙门,但着实不知用什么词来说它,就起了一个名,叫做基金,取‘基础金钱’之意,你这二十万贯,就入到这基金里去,我出二百万贯进去,你还可拉拢京东高门人家,一同入个股本!” 李迒疑惑就问:“学士这……基金到底做个何事?” 苏武慢慢来说:“事事都做,也是做买卖,开矿,京东多矿产,青州那边已然在开,我却又无暇去管,在江南杭州等地,我也有产业,管理之人也捉襟见肘,乃至,修桥铺路,还有打造铁器,买卖粮食布匹,建造河海船只,往后都归在这基金里,我把那些已然开了的矿,手中还有的产业与买卖,都算作股本投入这个基金之中,子道兄领头来管,如何?” 李迒听得懂,却问:“除了修桥铺路,都是赚钱的买卖。” “不,修桥铺路也当是赚钱的买卖,要修宽道直路,时时修缮,处处平整通达,如此,可收商队车马路钱!即便不赚钱,也当不至于亏去多少。” 苏武要正式开始经营自己的根据地了,商贸经贸冶炼矿产,都要大发展。 有得这些,苏武还有很多计划,乃至那些所谓火枪火炮之类,都要提上日程,以往着实来不及,这一二年去,一切都太快太快,苏武不是在这就是在那,战事连连。 乃至,也为了一份权柄在手,在京城里钻营来去。 如今,才算稳了,人心也稳,军心也稳,地盘也稳,是着实开始大干一场的时候了。 李迒听懂了,又问:“那这基金,到底有多少钱在其中?” 苏武稍稍一估:“我这边,可出得折价一千万贯左右!” “这……”李迒惊骇不已。 苏武立马来说:“主要是我在江南诸多城池里,战后以低价购入的产业颇多,而今那些城池都在慢慢恢复昔日繁荣,那些产业自也水涨船高,青州那边的矿产,也值不少钱,还有我的船队,还有一份叆叇的买卖,那买卖若是真推广开来,当也是个大买卖,还有东平府外一个铁器大作坊,不够用,还当扩充,京东之矿产,也当不断开发出来,发卖全天下去……” 京东人口多的是,两路人口近千万之多,苏武要做的事也很多,为何要做这么一个基金? 好几个原因,每一个都很重要。 第一,便于管理,便于力往一处使,便于苏武高屋建瓴来调整吩咐,便于大资本的运作。 第二,就是用一个东西,彻底把京东高门都绑定一处,用利益来绑定,情义或者人心,在底层百姓里是好用的,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但真在这些富贵高门,情义与人心,不太好用,也不太保险,唯有利益,才真正好用也保险。 把所有人的利益绑起来,都绑到这个基金里来,如果苏武一垮,基金立马就会被各方权力争抢,所有人都要亏得个血本无归,那苏武就不能垮了。 第三,用人,苏武在基金里,自然要占大头,但如果仅仅是苏武自己来弄,他一来没有这么多精力,二来也没有这么多人手,还得是专业人才,不论是掌柜的算账的,苏武哪里又有时间来慢慢组建这个人才团队? 管理一个如此大的组织,其要耗费的心血心力是不可想象的,苏武没有那么多时间空间了,唯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做。 亦如昔日孟玉楼,这些富贵高门麾下的人手都是现成的,只要这个基金成功开始了,这些人入股了,那人才人手,不必苏武去要,他们自己就会主动送来。 第四,也是为了扩大资本,苏武一个人来投资,压力着实不小,拉着所有人一起来投资,压力自然小了不少,这也就是大资本最初的形成方式。 第五,更也还要靠着这些人的人脉、门路、渠道去倾销货物货品,人多力量大,都靠苏武自己,便是打开许多门路渠道都要耗费许多精力去…… 苏武不怕别人不来,只要赚钱,谁都会来,来慢一点也无妨,只要愿意来。当然,也是在依托李赵两家在京东的号召力,只管李赵出钱,只管李赵开口,京东两路之富贵高门,就不可能不出钱,只看多少。 来日真赚到钱来,那就不必担忧了。 所以,这件事,非得李迒不可。 如此一招,来日,苏武就可把整个京东的富贵高门都拿捏住,其中任何事情,也只需要与李迒一人来说就是…… 却听李迒来问:“如此,许多产业,学士本就赚着钱呢,却还让别人入股,岂不……” 苏武摆着手:“无妨,建立基金,是为了赚更多钱财,也为了百姓能从事更多的生产之事,少得那些食不果腹之人,眼前我许多产业是赚这钱,但那些矿产开采出来,越采越多,还有船队越来越大,雨露均沾,人人得利!” 还有一点,那就是团结力量,兴许这一点比赚钱更重要,赚钱只是手段,团结力量才是最后真正的目的。 李迒点头来:“却是不想,学士竟是如此大义!” 苏武摆摆手:“也想那江东子弟,而今,岂不也是京东父老?力往一处,自就是蒸蒸日上!此京东之福!” “好,此事我做,我定是尽心尽力去做,头前说是二十万贯,二十万贯不足以显出我此时心中澎湃之意,五十万贯,我便是卖些田地,也凑五十万贯来!” 李迒之激动不必多言,许不一定是想着将来如何如何,而是想着这么一件大事,苏学士一人就来一千万贯的产业,皆托付他手,这份信任,再加上那重复汉唐的志向,此事焉能不激动? 一旁还有李清照,她只管慢慢来听,听得眼神视线,越发挪不开去…… 便也想问,何以当面此人,如此将他李氏信任? 苏武正色在说:“子道兄,一切拜托了!” 李迒躬身大礼:“士为知己者死!从今往后,苏李两门,不分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生死与共!”苏武也在回礼,认认真真,先站直,再拱手而出,深深一礼拜去。 李迒转头去喊:“把酒拿过来!” 自有小厮丫鬟连忙去做,读书人没有那些纳头便拜,这一杯去,喝得不知多少话语在其中。 (兄弟们,五一快乐!) (本章完) 第263章 夫君想什么呢? 第263章 夫君想什么呢? 酒还在喝,舞也还在跳。 接下来商议的就是具体细节了,李迒得到东平府去,得在东平府置办个宅子,几乎就是搬家,也要带家中心腹的掌柜账房同去,乃至小厮奴仆之类…… 苏武的“基金”自然是要建在东平府,也要准备一个大宅,乃至要挖地窖,要养护卫,苏武也想好了,战阵上的那些伤退士卒,就都到基金里来当护卫。 因为基金会有大钱来去,这就需要人护送,乃至许多生意也是需要人来护卫,就好比开了一个镖局一般,战阵上伤退的军汉,就到镖局里来干活,算是一个营生。 除非是全身不能动弹的,其余的一律全收,哪怕是没有腿不能走路的,也可开弓搭箭,也可守在门房,甚至可以绑在马背上…… 至于为何基金要在东平府,道理也简单,东平府地利条件更好,去河北就在隔壁,去河南也不远,去江淮南下也近,去东平府内各处,也不远,这就是地利,便于生意往来,也便于苏武管理。 商议好这些事后,苏武带着醉意回了军中去。 一夜睡醒,再次南去,李迒也开始忙碌起来,一边先派人往东平府去置办宅子,一边又召集齐州之内的高门大户来商议事情,也要给赵家赵存诚写信,然后京东两路各地的高门,都要联系一下。 这事,也还是长远之事,但这事干起来也会很快,只要李迒人一到东平府,就可以干起来了。 李应与杜兴直接就到李迒手下去,许多事情也要交接清楚,乃至孟玉楼当也入一些股来,便算是杨家杨宗铁的股份,孟玉楼私人也要入一些股份,就算是孟玉楼个人的,叆叇之事,也当进入其中。 独龙岗三庄也拿得出钱,只管都来,谁家有钱都可以来。 乃至,官员也可以入股,地方吏员更不用说。 先来后来都行,只要愿意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定是来者不拒。 回到东平府,苏武按惯例先见老丈人,老丈人最近生活越发惬意,身为京东两路宣抚使,只要他自己不揽事上身,其实正经没啥事。 除了偶尔过问一下各州府粮草转运情况之外,他每天就是到处走走看看,督导几语,女儿回来了,顺便也看看女儿,如此而已…… 也是这京东两路州府之官场,慢慢经营得越来越好,赵李两家,乃至这两家人在官场上的人脉关系,张叔夜、宗泽推荐的,孟义推荐的,还有程万里自己以往的同窗同僚的关系网络。 只管一个个安插来,当然,这还需要一个慢慢的过程,如今这京东两路,名义上其实属于童贯的势力范围,程万里与苏武只管经营,这些人事任命上的事情,只要程万里与苏武开开了口,童贯自然会帮着来弄。 甚至有些人也会主动来做,比如京中王家,他们也有自己的关系网络,又与苏武关系极好,他们门下的官员,想要个实缺,自然也往京东两路推荐来。 苏武自也大多来者不拒,政治上的经营,不免也是这个道理,只要站了队,谁都不希望自己头上的靠山轻易倒塌了去,就会有维护这个靠山更加壮大的主观动机。 一切还待慢慢操作,这也是一件长久之事,也并非所有的官员都要换一遍,京东原本官员,堪用能用之人,自也不必换,只管多多夸赞,乃至也给他升迁,人心就有。 苏武与程万里两人之间,此番正儿八经把这件事拿来商议,也商议了许久,乃至也商议各处推荐而来的一些人员的安置之事。 许多人安置起来也并不需要走动多大的关系,因为一个小小知县之事,并不需要宰相那个层面去。 政事一谈,皆是去兵马总管衙门,也是安排工作,招兵,这回招兵,就不需要什么底数了,只管招,多多益善。 至于员额,员额一定是有的,京东两路,也就是两个省,账面上的员额在八九万左右,只看苏武如何来填来写。 养多了也无妨,该去护矿的护矿,该去修路的修路,该当辅兵的也不必说,一人每个月多给一二百钱,二三百钱,自不会起什么乱事。 这回再招,那就是京东各地全部一起来招,每个州县,军中都派人去,只要良家子,还得是身强体壮的良家子。 钱财之事,暂时足够,怎么都不为过。至于将来,基金之事,就是为将来之财政作打算。 苏武也知道,往后打仗的收益,会越来越小,与党项打仗可能还能赚,但与金人打仗,兴许再也不是赚钱的买卖了,是一个亏欠的买卖,那时候,定然钱如流水。 苏武不免也想钱庄之事,钱庄,就是汇兑,汇款兑付,乃至存储放贷,就是银行的初级形态,这个事也当提上日程,只待基金之事慢慢成型,理顺了之后,钱庄之事也要做起来。 也不必去想着要汇兑全国,先在京东两路之内做到汇兑无阻碍就足以,再可往其他地方扩散一些分点,比如杭州苏州湖州之地…… 这件事,在技术上并不难,只在人手上有难度,北宋印制交子的防伪手段已经足够高明。 到得明清,钱庄的防伪手段也就更多,每个掌柜都有一个专属的密码本,文字密码,也是一套极为有效的体系。 钱庄之事,好处极多,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节约大量的物流成本,钱财本就是重物,甚至许多时候,钱财比货物还重,就比如布帛,买布帛的钱,比布帛本身还重,大宗贸易里,物流成本极大。 若是可以汇兑,不知要节约多少运力,对于经济活动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汇兑,有一种方式,其实就是这里存钱,那里取钱。 那么就需要一个存折一样的东西,取什么名都行,说它是存折也行,说它是银票也可以,只要任何时候在钱庄可以兑付出现钱来,说它就是纸笔也可以。 只要真的信用建立起来了,发行不记名存折,岂不就是纸币? 当然,防伪是大事,防伪不外乎三点。 第一,独特的纸张,这不是什么技术问题,而是一种配方的机密。 这个时代的造纸术,早已极为成熟,只要寻到一种或者几种独产一地,且有独特的味道或者某种特质特质的草木之物,把这种草木的皮或者树干打碎加进纸张里,就可以制作出独一无二且容易辨认的纸张。 甚至可以在造纸的时候,加入麻来增加纸张的韧性,也可以加入羊绒,将来还可以加入。 其二,就是独特的印刷方式,这个时代本也就有,各种套印是其一。另外一个手段,也就是墨水配方的机密,往印刷的墨水里添加独特的东西,可以是颜色的混搭,也可以是气味上的…… 其三,也就是防伪标志与密码体系了,这事不必赘述。 这三者加在一起,那么防伪基本就无忧了。 一路上苏武想得很多,先弄基金,再弄钱庄,其实也不外乎是团结力量干大事。 钱庄可以聚集社会的钱财,乃至普通百姓的钱财,把所有人的钱财都给利息聚在一起,这份力量是不可想象的,乃至基金也可以从钱庄贷款做生意…… 比如投资一个巨大的海上船队,这件事,苏武早就想过,近处往朝鲜半岛与日本。远处,就去泉州杭州广州与中亚西亚之地…… 这些航道,早已成熟非常,海上的贸易,更不用说,都是暴利,这事晚做一天,就晚一天的盈利。 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想,不免……也带有“绑架”之意,把所有人都绑上同一辆战车。 从官员到富贵高门,再到普通百姓,这几番谋划下来,自都成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世间,凝结人心之法,不过三样,第一是利益,第二是宗教,第三是一种共同的有别于宗教的信仰。 后两样苏武暂时用不来用不上,那就以利益来解决所有问题。 在衙门里处理完事情,苏武这才回家去,新婚之家。 家中之人,今日早已盼得多时了,早早也有人来禀报,说苏武入城来了。 到得家中,热汤早已备好,只管去沐浴就是,酒菜也在上桌。 众人皆围在一旁,程霁月,孟玉楼,扈三娘,还有顾大嫂与冬欢…… 还有一个小家伙被苏武一手揽在怀中,正是那小旋娘。 苏武自是在逗弄,伸手去摸那婴儿粉嫩的小脸,口中还有话语:“哦……哦哦……” 小旋娘一脸呆愣,看着苏武,哪里认识,只管听得“哦哦”几声,便是嘴角一瘪,哭声震天。 “郎君,快与奴家来……”孟玉楼连忙上前来抱去。 苏武也笑:“这小妮子,父亲都不识得……” 程小娘在一旁说来:“过几日就好了……” 苏武点头也笑:“非她之罪也,实我不归家之罪也……” “夫君先沐浴,早早沐浴,便可吃饭。”程霁月来说。 苏武岂能不照办?先沐浴,程小娘亲自来伺候,一瓢一瓢热水浇在苏武的头上,皂角慢慢来搓,慢慢来洗。 程小娘那是起劲非常,本就是新婚,又是数月之别,其中思念不必多言。 洗了头发,再来搓背。 两人也有闲谈,苏武在说:“京中可有什么趣事?” “有呢,都是女儿家的趣事,苏郎要听吗?”程小娘在身后答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听!” “郓王殿下昔日参与科举,中了状元,想来夫君知晓。” “嗯,这事倒是知道,便也是因此,所以郓王殿下最得天子钟爱,也有话语传说,说官家有意废立太子,立郓王殿下为太子!” “这般闲话倒是有,但不是此事……” “又升官了?”苏武问着。 “是升官了,镇南军节度使,又封海宁军节度使,但也不是此事!”程小娘狡黠在笑。 “那还有什么事?”苏武随口来问,着实有些不解。 “郓王妃头前去世了,郓王殿下再娶一妻,夫君可知这续妻是谁?” “这……我着实猜不来。”苏武是真猜不到,他在想一件事,若是没有靖康之乱,是否徽宗赵佶真会废立太子? 主要是郓王赵楷太像徽宗了,自也是文才极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还是极为精通,他也喜欢这些东西,更也下了极大的苦功。 比起那一棍子打不出几个屁来的太子赵桓,在天子心中,赵楷自是优秀百倍千倍去。 就听程小娘来说:“夫君,郓王那续妻,就是太子妃胞妹,名唤朱凤英。” 苏武只听此语,心中一惊,这赵佶怕是真有废立之心,朱家是什么门第? 这家人兄弟子侄,十几人在官场,太子妃之父朱桂纳,也获封武康军节度使,但这些都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这一家子是大儒之家,来日大儒朱熹,就是这家后人。 大儒是个什么身份呢?类似于那些宗教国家的大祭司,换句话说,就是儒家的代表人物,意见领袖,儒家圣人的喉舌,儒家经典的权威。 太子娶这家妻,意义不言自明,不免就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那份允诺,也是要得到士大夫群体政治认同的手段。 但郓王赵楷续弦,也娶这家妻…… 这赵佶,怕是真的动心了! 苏武脑袋转得极快,身后传来一语:“夫君……” “嗯?” 第264章 可是那般的好汉大丈夫? 第264章 可是那般的好汉大丈夫? 第二日大早,苏武先去营中摆弄一番兵刃之后,便打马在营中转了转,好似也形成了一种习惯,即便没什么事,每日也会打马在营中走走,让许多军汉都看到他。 如果其他事多,苏武就随意转悠一下,露个脸,如果其他事少,苏武就会多转悠一下,也不会与什么人多说话,就是转悠,只有一个目的,让更多的军汉看到他。 真要问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苏武也不知道,他就觉得这件事必定有意义。 只待他转悠完了,刚到营门口,就看到有那府衙的差吏飞奔而来,上前拱手:“苏相公,程相公急召。” 苏武倒也不多想,只管打马往府衙去。 程万里已然在班房里等候苏武,只待苏武一到,不等苏武落座,程万里立马拿出一封书信来,开口:“快,立马去京城,天子与枢相急召你入京!” 苏武表现得很惊讶:“这是为何?” “唉……你先看信!”程万里递过信去。 苏武展开一看,其实也有预料,知道是什么事,就是党项人刺杀宋使之事,但苏武还得装一装,越看越惊骇,不免也还惊骇开口:“竟是这等事来?” 程万里也是一脸惊异带不解:“是啊,怎会有这般事?哪里有杀使节的,这党项着实有些教人想不明白!” 宋辽夏三国的格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互相来去的使节,数都数不清了,杀使节这件事,着实是难以想象的…… 苏武点着头:“那我这就带人速速入京面圣!” “好好好,你快去快去!”程万里岂能不知此事之重?天子急召,那是一刻都不能等的…… 苏武转头就去,出门就喊:“传令,亲卫着百十骑准备,马带五百匹,备五日粮,不必带甲,快快备好!” 这边苏武自是要忙,先去兵马总管衙门,还是要交代一番。 家中,程小娘正也出门去,车里带着孟玉楼与扈三娘,车外还有一些护卫与小厮,还有几个掌柜在走。 出门自是去办事,寻两个宅子,一处大宅做公事,一处幽静小宅期待易安居士来住。 车厢里,三个女子在座。 程小娘给孟玉楼使了一个小小的眼色,孟玉楼便开口来:“三娘……” “嗯?” “前几日,你老父也来了,你家兄长也来了,想来都是为你婚事而来吧……” 扈三娘点点头,这个话题一来,她自也愁容不展…… 孟玉楼便接着说:“你与我们说说,你到底喜欢哪般男子?如此也还寻摸,你年岁也不算小了,父兄怕是也急得紧……” 扈三娘被这一问,一时也不知如何来答,想得一想来,却又往窗外看去,不是出神,只是不知如何说话…… 还是孟玉楼,接着来说:“无妨,咱们姐妹,随便说说罢了,你家世也不差,本是乡里豪强人家,钱粮多的是,而今你兄长,也搏出了功业,来日一个将军不在话下,这东平府里,这京东两路,便是配谁人也配得……” 程小红娘便也开了口:“是啊,咱姐妹之间,说说看,说着不当真……” 扈三娘这才把头转回来,先叹气,再开口:“夫人与孟娘子也知,我自小没学得什么女工手艺,相夫教子怕也做不好,学的都是这舞枪弄棒的事,又生得高高大大,那些读书人家的公子,自也不喜我这般的……我自也不喜那手无缚鸡之力的……” 说着,扈三娘又叹:“唉……我自还不喜那般矫揉造作之人,还不喜那般虚伪无趣之人,也还不喜那般说话弯弯绕绕的……” 程小娘便又一语:“皆是你不喜,但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嗯……”扈三娘稍稍有些犹豫,真要总结一下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也要想一想话语词汇,却听车窗外,一队快马正在走,不是奔,城内奔不得马,是马步快走,马蹄响声也是清脆非常。 众人只管转头往车窗外去看,倒也是巧了,十来骑从府衙那边而来,领头一个,正是京东两路宣抚副使、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枢密院直学士、琅琊郡公,苏武苏子卿。 那苏学士面色有几分急切,快马哒哒就过,似也在思索什么事情,只管马匹过去了,也没注意身旁经过的车架是哪家的,更没注意车驾之内还有三个女子看他。 孟玉楼看得苏武,嘿嘿一笑:“是郎君……” 程小娘也不自觉露出微笑来:“自是急着公事去了……” 自就是那十来骑已然很快走过。 只看扈三娘转头来说:“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欢喜哪般人,却是也知,当是好汉大丈夫……” 就这一语来,程小娘与孟玉楼对视一眼,这话一听,那就没跑了,这算是最后一次试探。 程小娘只管再一个小小眼色去,孟玉楼立马抬手往窗外头前去指:“三娘,可是后边领头之人那般的好汉大丈夫?” “啊?”扈三娘立马就呆。 孟玉楼还要把手伸出窗外去指:“就那个,那个那个,你看看,是不是那般之人?” 呆呆愣愣的扈三娘,还真听指挥,真转头远远去看那个那个…… 那个人的马最是高大,人也高大,在大街上哒哒哒地去,好生威武,左右行人,见得那个人,哪个不驻足看两眼。 乃至路边也有人激动来说:“就是那个,苏相公,那个就是苏相公,没见过吧?你倒是有运道,今日教你碰上了!” 便听惊叹:“哦,那个就是咱东平府的苏相公啊?威势好生了得!” “你这话怎么说的?怎能是咱东平府的苏相公,是咱京东两路的苏相公!” “那是那是……” 车还在走,车厢之内,孟玉楼一脸玩味还来问:“三娘,是那个好汉大丈夫么?” 只待扈三娘当真反应过来,爽辣的女子,忽然也是红脸低头去,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 乃至,扈三娘心中慌乱不已,头的低的,但眼神里好似心虚不已,左右稍稍看两下,一看程娘子,再看孟玉楼,好似做了贼一般,甚至莫名还起几分愧疚之心…… 孟玉楼连忙去看程大娘子,大娘子立马就开口了:“三娘,你我情同姐妹,若真是那个大丈夫,分你一些就是……” “夫人这是哪里话呢?”扈三娘听得人都麻了,哪里有这样说话的? 程大娘子便笑出声来:“捉弄你呢,这事吧,好说,今日就是来问你心中所想,夫君那边,我已然问过了,只待看你之意了,这事本也是个简单事,直白与你说了就是,你愿呐,那自是咱们姐妹不分离就是,我也自小无甚好友,你也知道,在那京中,我自小也算是官宦人家,但我家又与那些真正官宦高门攀不上,却是读书人家,又与那升斗小民不好交际,直到与到三娘,才算有个闺中姐妹可以无话不谈,便是我,不愿与你分别了去……” 孟玉楼此时岂能不接话来:“是啊,三娘本是江湖汉,打马来去最是自由自在,却偏偏一份情义在心,往府衙里去住,便也失了昔日爽快自在,这份情义,郎君心中岂能不知……只是郎君这两年来忙得紧,顾不上这些事,郎君有意,只看三娘你了……” 这两人是一唱一和,只看扈三娘模样,刚才低头不起,此时听得来去几番,却是微微抬头,只看二人所言是不是有假,心中也是狂跳不止,陡然间来说这事,她一时来,也不是惊也不是喜,就是慌乱得紧…… 却听程小娘再来说:“你与我二人不同,你打马舞刀弄枪,本是一身好武艺,咱这东平府周近,人人都知晓,便是我也慢慢听得人说,都说扈家庄的三娘子,那是女中豪杰,军中许多军汉也都这么说,我也想,咱家的男人,在家日子不多,出门在外领兵一去就是数月,有个人跟着看着,无事与家中来来信件说说,那是再好不过……” 这话说到这里,那也算是说完了,程小娘与孟娘子两人的情商,那也不必说。 只看扈三娘去,扈三娘刚才的慌乱也慢慢稳了一些,当真抬头来,左右看两人,脸上羞红之色也还有不少…… 却是到此时,扈三娘是一语发不出来…… 程小娘最后一语来:“三娘,你是那江湖豪侠客,英姿飒爽人,性子上不比我,从来有话就直说,便是你愿呢,嗯一声就是……” 扈三娘低头就去,想嗯一声,又稍稍犹豫…… 只待程小娘心急就要起,却看扈三娘陡然又抬头来,面色一正,认真点头来:“我愿的……” 程小娘立马就笑:“甚好甚好,如此甚好!那这事就好说了,我自与你操持着,就这几日的事,只待宅子的事一定,我就往扈家庄去见老太公!” “这么快?”扈三娘一时又有些慌乱了。 孟玉楼也来笑:“快了?那也好说,就拖一拖,再拖拖,指不定相公不是去了齐州青州,就是去大名府,或者又入京去了……” 孟玉楼自也是捉弄,倒也真把扈三娘捉弄的愣了愣…… 却是程娘子来说:“快些好,若是慢了,当真说不定又不知哪个年月去了……” 扈三娘点点头:“那就全凭夫人做主就是!” “走,且去看宅子,再差人置办一些嫁衣之类……”程小娘已然当真有那主母的模样,办事着实不差。 却是这边在忙,寻了牙人看了一宅又一宅,还别说,这东平府的宅子,那真是越来越贵了,好宅子不少,却是这价钱着实不好谈,还当要拉扯一番,孟玉楼带来的掌柜负责拉扯,自也是孟玉楼来出谋划策,程小娘最后来拍板。 买宅子的是很急,但真要买,那也不能急,至少今日看着了,也不说定,回去就是…… 自家夫君虽然说价钱好说,但当家就要知道柴米油盐贵,当好家,那更要精打细算,每一处都是如此,每一处都积攒下来,那就是这个家当得好。 只管再差人去看看嫁衣之类的东西…… 如此一个上午过去,车驾回家去。 正是在家门口下车,又听得哒哒马蹄之声,几人转头去,都是喜笑颜开,自是那苏学士回来了。 唯有一人陡然低头去了,正是扈三娘。 就看苏学士马匹近前来,翻身落马,众人正要见礼,就看苏武大手一挥,迈步往那大门进,脚步也急,开口来说:“收拾几件衣裳,天子急召,我此时就要出发了,那边快马都备好了,快快快!此去,也不知是去去就回,还是要多留一些日子……” 这话一来,三人自是快步跟着苏学士往家进,只是三人面色都是一沉,孟玉楼还低声嘟囔:“呸呸呸,我这乌鸦嘴……” 收拾吧,自是前后去忙,内里的,中间的,外里的,三人一同来,苏武也在旁看着,只管等那包袱一系,拎着就走了。 汴京也不算远,五六百里路,数匹快马轮换去,三日四日的事,只是人受罪,苏武如今也习惯了,苏武的屁股蛋子与大腿两侧的嫩肉,早已结了茧子,军中骑士,皆是如此。 却是三人一边收着衣服,一边也看苏武,这事闹得…… 眼看着包袱弄好了,苏武上前来,只管往肩膀一负,只管转身就要走,稍后出发,包袱会绑在马背上去…… “夫君……”程小娘叫了一声。 苏武脚步一止:“怎的?” 程小娘看了看扈三娘,当真就说:“此番入京,让三娘随着去吧?” 苏武便也去看扈三娘,心中稍稍一想,点了头:“也好,三娘,你快收衣,我先去衙门里,打马来,速来!” 苏武迈步就出,也喊:“李成,走了!” 前院,自还有李成也在收衣,苏武脚步刚到前院,就听得冬欢在埋怨:“怎的又走了?” “公干呢!”李成正也挂着包袱出门来。 “唉……”冬欢一脸的幽怨,双眼圆溜溜,水汪汪,嘴巴瘪着,看着李成。 李成便又来说:“很快回来的,你在家中好好的就是……” “我知晓,你也顾好自己,吃饱穿暖多睡……” “嗯,知晓知晓……”李成连连点头,便是自家相公已然过来了,赶紧迈步跟上去。 却是刚出门上马,自家相公莫名来问一语:“在家里,冬欢听你的还是你听冬欢的?” “啊?”李成愣了愣,又道:“相公,那自是他听我的……” “我看不然!”苏武嘿嘿一笑。 李成就急,瞬间面红耳赤,一手拿缰绳,一手拍胸脯:“相公,我李成也是堂堂男儿汉,我十六岁就随着相公杀起人来,而今更是杀人不眨眼,我便是眉眼一横,何人不惧?我弓弩一搭,哪个人我射他不中?” “哈哈……”苏武哈哈大笑。 “怎的,相公不信?”李成更急。 “信,岂能不信你杀人不眨眼?” “相公还是不信,只待回来,回来了,我……”李成一时语塞。 “回来你要怎的?”苏武就问。 “回来我……”李成也是在想,这得怎么证明才是?难道回来之后,上去就是两巴掌?这……这舍不得啊…… “相公,冬欢也是好女子,她好得紧呢,咱有时候也不跟她计较,她也不惹事,她她……她若是惹事来,相公你看我……我……”李成说来说去,自己也说不清楚。 苏武收了笑脸:“是啊,好女子就要多疼爱,刚才逗弄你打趣,说着玩的……” “哦,只道相公看我不起!原来是打趣……冬欢好得紧,我疼她还来不及,也舍不得将她如何了……”李成一时也认真起来。 “这般就好!”苏武便也认真点点头,这桩姻缘,当真极好,这也是苏武第一次过问这件事,以往着实没上过心。 只管到得衙门里,又来去交代叮嘱几语,再出门,百十骑已然就在,只管上马去,回头再看看…… 那扈三娘果然打马来了,一身劲装短打,左右腰间日月双刀,得胜钩里还有长枪,远远看,自是骑士模样,看不出是女子来。 只待近了,看到脸与身形,才知是女子。 众骑也回头看,许多人也认识她,城外独龙岗扈家庄的三娘子,指挥使扈成的胞妹,一身的好武艺。 只待三娘近前来,苏武也不多言:“走了!” 马蹄就起,哒哒出城,五百匹马在城内,那也是好生威势,来往之人,无不躲避驻足来看,倒是这东平府里的人,而今世面见长,这般场面,那也见多了。 众人只管打马赶路,其实枯燥乏味,若是不赶路,还容得来去交谈说笑,真一赶路,除了正事,皆不开口,只管闷头快奔,官道上自也尘土飞扬。 半日去就是六七十里地,不远就是阳谷县,也不入城,直接野外扎营。 扎营埋锅造饭,篝火也起,来去游骑在巡,明岗暗哨一应不缺。 如此,军汉们才开始休息交谈,说说笑,打打趣,乃至一时兴起,还在篝火旁相扑几手,也是军中生活实在无趣,总是要自己找点乐子,不然这日子,难捱得紧。 只管是这个上去相扑来去,那个又上,这边有人激,那边有人应,这个惹得哈哈大笑,那边一个不服两个不忿…… 苏武端着热羹汤,就着面饼,正在吃,也看着笑。 一旁自是坐着扈三娘,扈三娘在这里,也只能挨近苏武来坐,只是扈三娘也不说话了。 这倒是奇了怪了,以往的扈三娘,那是最愿说话的人。 苏武转头来看,就问:“三娘,你去试一试?” 未想,三娘当真起身来,往那篝火旁走去,也问:“谁来与我试一手?” 还真别说,三娘如今相扑的手段也是高明了许多,昔日初遇之时,苏武就是一首相扑绝技,三娘见识了之后,自己当真也学也练,倒也不知哪里来的动力。 许也还想着苏武答应的话语,苏武答应过扈三娘,允许她到军中来耍弄,只是那时候扈三娘去了好几次,却是独独碰不上苏武。 这一手苦练过的相扑,扈三娘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展示过了。 今日,正好! 苏武只管端着热羹汤啃着面饼,左右一看,竟是无人上前,所有人都在看苏武。 苏武只管一语:“都怕什么?上啊!” 苏武这一语来,军中相扑好手也不少,却是有人来说:“相公,我这满身力气,人头都拧得断去,只怕……” 众人都听说过扈三娘武艺好得紧,但真见过的人不多。 却听扈三娘一语来:“就你,你上来!” 那汉子又看看苏武,苏武一脸的笑:“叫阵了你还不上?” 那汉子自也起身来,先把上衣往腰带里一扎,再把双袖一撸,还要行礼,一脸不好意思:“三娘子,得罪得罪!” 终究对面是女子,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男女大防,但终究还是很不好意思,但自家相公都开口了,那也就不说那些了,也是这大宋朝的相扑悍妇,那也不是一个两个…… 只待得罪得罪才说罢,就看扈三娘那一双大长腿迈步就跃,上去就抓那汉子手臂去抓。 那汉子倒也不慌,只管沉心静气,想着这女子能有多大力道?也不好真打人家,那就…… “哎呀嘞!” 汉子一声惊呼,当真就是天旋地转,汉子怎能不知自己被一个过肩摔扔出去了? 再看,满场大笑,前仰后合! 苏相公更是笑得嘎嘎在鸣…… 军汉立马站起,也不左右去看,只看那三娘子,那三娘子又来了。 还有人笑着在喊:“栓柱子,我扈家庄的三娘子,那可不是与你玩闹的!” 显然,这个开口来军汉,就是扈家庄的汉子。 说时迟那时快,三娘子又来了,似也变了路数,显然角力,她与这军中经久打磨的糙汉子不好比,但这军汉不高,比这长手长脚的扈三娘矮半个头去。 那就抬那大长腿去飞踢,就是控制距离。 嘭嘭就响。 那军汉虽然没有被打实,却也被打得连连后退,口中也苦:“哎呦嘞,三娘子可当真了不得!” 可怎么办呢? 那就还得近身去,去抱去摔,只管迎着拳脚挨几下,也得往前去抱,不然今日可丢大脸面了。 那三娘子岂能轻易被抱住?只管闪转腾挪去,这场地也无那绳网阻碍,退也退得,进也进得,三娘子那双大长腿,好似装了弹簧一般,爆发力惊人,往前也快,跃后更是敏捷,还有拳脚频频往人去打。 扈三娘自小习武,着实不是玩笑。 苏武在一旁看得也惊诧,以往可真不知扈三娘拳脚也了得,今日见得岂能不惊?手中半块面饼,好久不曾去咬了,看得入神。 倒是那军汉着急了,若是与男人打,他此时便要嘴炮攻击,躲来躲去算什么好汉? 偏偏是三娘子,这嘴炮攻击也不合适。 只管嘭嘭又挨几下,这军汉着实也壮实,扛揍得紧,却是打着打着,军汉脚步一止:“罢了罢了,适才我多嘴,是我多嘴啊!” 说着,军汉转头就走,回自己位置去坐,不打了。 满场更是大笑连连,真说有多么好笑,也不尽然,只是这军中,一点小事就是乐趣。 扈三娘还拱手一去:“承让!” “我可没让你!只怪你那长腿跑得快!我这短腿倒不过来,个人比斗,就是这点与我不好,军阵上那不一样!”军汉倒也爽快! 苏武更是嘎嘎笑着,也当真去看扈三娘那大长腿…… 只待扈三娘过来落座,苏武也问:“三娘什么时候习练了拳脚相扑之法?” 三娘答来:“头前总是想着到军中耍弄……” 苏武听明白过来了,是他那军中好相扑! 不免心中有感,只管转头去看那三娘,三娘本也在看他,却是两人对视一下,三娘自就把目光赶紧移走,再如何飒爽,不免还是女儿家,不比苏武脸皮厚。 苏武只管看,脸长颊窄,并不饱满,却又轮廓分明,鼻翼高挺,比斗一番,满脸是红,一种健康非常的红润,还有微微汗珠在脸,睫毛动出了几分心思里的紧张,一双大眼装作平静,却还是忍不住来侧瞄一眼…… 苏武忽然来一语:“军中洗漱怕是不便……” “嗯,无妨,也忍得去几日……”扈三娘答着,假意在看那场中,自是又有军汉上场了,直接角力,两个肩膀顶着,哇哇呀呀在喊着发力。 “三娘……” “嗯?” “你真是愿的吗?”苏武忽然又问,便是程小娘与苏武说过扈三娘那份心意,所以有此一问,此时此刻,不必矫情了。 “什么?” “那……那没什么……”苏武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被程小娘坑了。 “我愿的……” “啊?”苏武愣了愣,连忙又道:“你愿就好……” 其实,尴尬,苏武自己尴尬。 却是哪里想到,扈三娘忽然转头来了,一脸认真就问:“是相公不愿吗?” “我愿啊!”苏武连忙坐直,便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尴尬,也要掩饰一下。 说着,苏武直接起身:“你且坐着看,我先把碗还去火头那里……” 说着,苏武快步就走,回头看一眼去,却正看到那扈三娘噗呲在笑…… (兄弟们,明天要出门一趟,可能请假,尽量更出来!若是真请假了,先行抱歉,我也有好久没请假了……) (本章完) 第265章 大获全胜 事事谋成 第265章 大获全胜 事事谋成 篝火旁的哄闹散去,军汉们累了一天,又活动了一番手脚,四处鼾声就起,苏武自也进了梦乡,赶路累的是马,其实更也累人。 第二日大早再起,吃罢饭食,上路再赶。 一旁就是扈三娘,苏武会时不时瞄她一眼,无甚话语,三娘只要感受到了目光,便也会对视而来,两人一个对视,再又视线分开,只管快马去奔。 真要说昨夜有什么变化,好似也没有什么变化。 要说没有什么变化,又岂能没有变化? 反正不说什么话,马匹一直去,中午并不停,让马慢慢走,肚子饿里在马上填几口就是,夜晚再宿夜,不免又是篝火旁来坐。 苏武依旧是一手热羹汤,一手老面饼,汤里还有熏腊肉,别人碗里,两三块就是,苏武碗里,自是七八块去,火头倒也舍得。 没有什么讲究,只把碗往地上一放,捏起羹汤里的腊肉就啃。 只待啃完,一块布巾忽然就出现在了苏武的面前,苏武看去,自就是扈三娘递过来的,接过,把手擦了擦,再端起碗来喝汤。 好似一切都是寻常。 场面依旧热闹,军汉们也时不时看一眼来,便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扈家三娘子,大概就是苏家三娘子了。 有些扈家庄出来的军汉,看懂了,那是高兴得紧,莫名高兴,似心中还有一种荣耀之感。 不免也多观瞧一下,只待热闹散去,怎的三娘子不与相公睡一个帐? 只待再是清晨,许多事当真不同了,军汉们只要遇到三娘子,那都拱手一礼,笑呵呵说:“见过三娘子!” 扈三娘起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慢慢的来来去去都是见过三娘子的话语,心中似也明了,不免又去看不远处正在系马鞍的苏武…… 苏武倒是未觉什么,马鞍系好,翻身就上,左右呼喊:“东西都绑扎好,走了!” 军汉们健马就随,自还给三娘子的马让路,让三娘子好往那头前去。 只等扈三娘到得身边来,苏武一个笑脸就去,扈三娘竟也回了一个笑脸来,不知为何,苏武心中莫名一甜,许是三娘笑得甜,竟是还能笑出两个小小梨涡,这梨涡里少了几分飒爽,多了几分可爱…… 走!马匹就奔! 又是一日,话语不多,笑脸多了不少。 再是一日,入京! 先回家洗漱一番,换件衣服,扫去风尘仆仆。 铜镜之前,扈三娘在给苏武扎发髻,好似一切都是寻常,顺理成章。 着实也是苏武自己扎不清爽,这也是技术活,苏武技术着实不好,在军中时候,要么范云来帮忙,要么岳飞来帮忙。 扎好发髻,再上冠,这也是技术活。 一身红袍在身,是官服,腰间玉带来系。 扈三娘,其实不曾真正见过苏武这般穿官服的模样,在东平府里,苏武几乎就没穿过,只在京中多穿。 只待苏武佩戴整齐,再站起身来把笏板抱在怀中,高高大大,板板正正。 就看那三娘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好似在检查是否哪里还有纰漏,又好似是目光着实挪不开去。 也是这身红袍,着实又亮眼又好看,太符合这个时代审美,这个样式,从唐到五代到宋,其实变化并不大。 “我去了……”苏武一语,迈步起身。 “嗯,早些回……”扈三娘莫名一语,说出去之后,又自己觉得有些怪异,这话怎的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 苏武也点头:“嗯,事毕就归。” 说着,苏武出门去了,也上马,先去枢密院见童贯,再一道入宫见天子。 什么事着急,那就不必说了,但凡战事,大宋朝此时除了苏武,也选不出第二个人来,真要打仗,这天子岂能不召见一下勉励几句? 枢密院里见童贯,童贯身上紫衣绣出那威武凶恶之龙蟒,广阳郡王,看去着实不一样。 见礼,落座,并不寒暄,童贯开口就说:“事你已然知晓,此番入宫去,万万不要立什么令状,党项不比残辽,胜负着实难料,你若真去西北,胜胜败败,那奏疏里,你更要自己会说……” 都是经验之谈,对于党项,童贯再了解不过。 苏武点头:“枢相放心就是!” “嗯……”童贯点头来,却又微微皱眉,把苏武看了又看,好似总有什么话语在口边,却又不说…… 苏武就道:“枢相有何话,只管说就是……” 童贯起身来,摆摆手:“罢了罢了,不问了……” 苏武心中一紧,但装作不知,只管随着起身,苏武心中岂能不猜? 要说苏武胆大包天,旁人兴许不知,天子不知,蔡京不知,但童贯多多少少是知晓一二的…… 想到这里,苏武一时也懒得多想,无所谓了…… 反正童贯也不可能真笃定什么。 只管随着往皇城而去。 天子在座,蔡京也在,王黼等人自也在。 世间之事,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多是如此。 只待苏武一来,天子竟是不等苏武行礼,早早抬手就招:“苏卿,快快快,快前来落座!” 苏武自还是要行礼的,快步也去,还得拱手一圈,再落座。 天子先开口:“苏卿既是到了,那这事也就无忧了,定要为居安兄报仇雪恨!” 只看一旁,蔡京是长吁短叹不止,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儿子怎么样且不说,亲生的嫡长子,又怎能不是个伤心欲绝? 也还指望着,天子向来也喜蔡攸,指望蔡氏一门,权柄不落,一代一代…… 陡然间,指望没了,另外几子,自也比不得蔡攸受那天子宠信,许多事,不是努力就行的,也讲究一个缘分,与天子的缘分,与天子投缘。 蔡京此时,当真是伤心又难受…… 他只是嘟嘟囔囔一语来问:“这是为何啊?” 这话,他不知说了多少次了,就问,党项人为何突然发了失心疯,做这杀使节之事!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动机是什么?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莫不党项人真就是为了解气? 使团官吏衙差百十人,也一个个问过了,他那儿子蔡攸在兴庆府的一番话语,也不至于要打要杀,何况蔡攸本就还被捉弄了一番。 回头想,若不是党项所杀,但那么多人亲眼看着,一个个言之凿凿,也假不了! 再说……蔡京环看左右,王黼能有这点本事?但凡他真有这般本事,也不至于而今这般一点本事都没有。 童贯……蔡京怀疑过,毕竟童贯对西北的影响力可不小,但童贯……这么做有哪怕一点好处吗? 几十年了,童贯是个什么秉性,蔡京能不知道? 都广阳郡王了,还是他蔡京提出来的广阳郡王,行将就木的年岁,童贯无儿无女的…… 再看白时中、张邦昌、李邦彦…… 这些人好似有一点动机,这些人都等着呢,等着熬着,熬的不过就是个宰相之位…… 但这些人岂能有能力做下这个设计?这事若真是宋人所为,其中之复杂,这得需要多少关节? 莫不是金人? 也听得使团的官吏来说,党项好似要出兵去助那耶律延禧,如此挑拨让宋夏打起来……金人…… 通了,有点通…… 只管左右正在安慰蔡京,节哀顺变,自要报仇之类的话语。 蔡京忽然来说:“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十有八九不是党项所为,许是金人所为!” 苏武听得一愣,立马也思索,想着想着,感觉这个逻辑也通! 众人不免都也在想,认真去想,这逻辑显然有点道理…… 破案子,第一要素,就看案件造成的结果对谁有利,岂能不是对此时此刻正在鏖战的金人有利?这个思路过去,才再想其他思路…… 至于蔡京为何不怀疑到苏武身上? 其实道理很简单,苏武在这里,在这群人里,算不得什么大角色。 其次,也是在场之人对军中之事,并不了解,特别是军中细节之事,完全缺乏了解。 京东的苏武,一眼看去,就不可能有这个能力,这都不用去想,苏武自己崛起也不过短短时日,那西北的地盘,十万八千里的远,苏武做不到,更做不到这般的天衣无缝。 其实,蔡京压根就没往苏武去想,便是太不可能了,童贯还有点可能,苏武算个什么? 只看得众人思虑来去,王黼来开口:“蔡太师高明,许当真是金人所为,若真是金人所为……只奈何也查探不出什么来!” 却听张邦昌一语:“那……反正不是党项就是金人!” 天子也皱眉,也知道这些话都有道理,但今天招苏武急入京来,是来说战事的,便是一语:“诸卿,此事,正是大义,天使死在党项境内,无论如何,自是要找党项讨个说法,即便是金人所为,那也要让他党项来证明,若是交代不得,自是起王师,尊王攘夷,讨伐不臣,即便无此事,这党项也要讨,有此事,那更是大义在前,有刘法老帅身死之仇在前,有居安兄冤债在后,我大宋军民,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灭国去也!” 苏武知道,这天子而今,信心之膨胀,无以复加了,燕云在手,兵威正利,千古一帝,万古流芳,岂能不去追求? 王黼答的也快:“是啊,陛下说得在理,这党项,如何也要讨伐,讨伐不臣是其一,报仇雪恨是其二,拢河套而开河西,此其三!” 再看蔡京,点着头:“那就当发檄文,把党项之罪一一罗列,更要教党项对我儿子之事给一个交代!” 若是党项所为,那岂能不打? 若是金人所为,那金人来去,自是在草原大漠,岂能不留下线索破绽?反正,党项要给个交代! 思想算是统一了,天子便更来言:“此番去,苏卿……” “臣在!”苏武自是答话。 “你往西北去领兵!”天子话语就来。 “臣……”苏武稍稍犹豫了一下,故意如此。 “怎么?苏卿可是有何难处?”天子皱眉就问,还说:“苏卿许是不知,昔日里,是苏卿在朕面前说要重复汉唐,不死不休,朕得燕云之后,便常常想起此言来,汉唐已然就在眼前,苏卿怎的却犹豫起来?” “陛下容禀,臣不是犹豫战事,而是犹豫另外一件事……”苏武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那你说来……”天子有些不快,正是雄心万丈之时,岂能看得旁人犹犹豫豫模样? 那苏武自就说了:“陛下,臣只以将帅之言,只论战事,枢相也在此,臣就斗胆一论。此番打党项,党项之军不是弱旅,若是真入党项腹地,城池不多,皆是旷野,那党项铁鹞子,来去纵横,不可小觑!” “嗯……出得此事之后,朕也多看了几番西北来的奏报,鄜延那边,当真是党项游骑越来越多,怕是党项人早已备战多时……” 天子点着头,也看左右去。 童贯立马接话:“是啊,以往臣在西北,这般来去就是数千的党项骑兵,倒是也少见,最近,却是频频得见,乃至一日各处见得好几回……” 苏武心中在夸刘光世,口中继续:“就好比刘法老帅,上上次伐党项,已然深入腹地了,却还是败退而回,何也?便是因为党项轻重骑兵来去纵横,因为党项马多!臣麾下倒也有骑士,可惜太少……若是多几分胜算,臣有一请!” 赵佶已然想到了,就问:“可是马?” “陛下圣明,正是马匹。京畿养马之地,就在东京城西北牟驼岭,其中堪用之马,大概万余,臣斗胆,想请陛下赐下一些马来,如此,再入党项,胜算便也多得不少!臣是军将,不敢轻易说那些夸下海口的话语,与陛下论事,自当出于忠义,不敢妄言。” 苏武一番话去,一脸的真诚。 赵佶点着头,就问:“你要从牟驼岭调得多少马匹去?” “陛下,那自是多多益善,此战,关乎陛下心中雄心伟业,也关乎我等臣子青史留名,更关乎江山社稷之重,定要一战鼎定,不留后患!” 赵佶皱眉在思,也看左右之人,此时自也有人说话,蔡京来言:“京畿之马,为京畿禁军与朝廷诸多衙署所用,若是给多了去,要误许多公事……” 这话也不假,京畿本不适合养马,在京畿之地,这么大力气养这些马,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朝廷信息来去,真的靠人来跑。 京畿的禁军,表面上,那也是大宋朝之最精锐,样子上还是要有的…… 历史上这些马,最后都成了金人的战利品,那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苏武立马也开口:“陛下,太师,此番只是借用,只待战罢,自再归还就是……” 至于战罢到底还是不还,那也看到时候苏武再得马匹多少,来路渠道能不能保证,若是战后苏武马多,还也就还了。 若是苏武战后马匹还是不能保证,那就不还了,借口多的是,打仗怎么可能不死马?战死病死,军粮续不上的时候吃了…… 只待苏武如此一语,天子也就真点头了:“那就允你……六千匹,如何?” 苏武皱眉,在他所想,京畿禁军要什么马?朝廷衙署来去有马就行了,马匹给京畿禁军装样子,一匹都多。 苏武开口:“陛下,可否允得臣八千匹?” “这……”赵佶犹豫。 苏武立马又说:“多一匹马,多一分胜算!” 天子一口气叹去:“行吧行吧……到时候你再还回来。” 苏武如今,拿捏天子,也是顺手了!拿捏的是天子那独特的纯真。 这事搞定,苏武心中的大喜,他便也没什么事了,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预谋在发展。 却是还有另外之事来议,蔡京开了口:“陛下,这监军之人选……” 苏武差点还忘记了这一节,大宋朝打仗,哪能没有监军? 以往,都是跟着童贯打,差点忘记了,童贯其实也是监军太监。 苏武就看童贯去…… 天子岂能不也看童贯? 童贯却是一礼来:“陛下,老臣六十有八了,这身子骨,着实不堪一用,陛下恕罪。” 这话也不假,童贯如今连打马都费力了,他自己真有有心无力。还有一点,童贯心气已无…… 蔡京似等的就是这话,便道:“陛下,童枢相便也着实为难不得,真是再去西北天干苦寒之处,怕是……” 这话也不假,谁能说得定呢?这个世代,人到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高寿,那是凤毛麟角。 六十岁的高龄,那也是极其少见,这般的年岁,只要一病,不论大病小病,那是一病就要死。 就怕童贯去得回不得,更怕战事正急,童贯若是病死了,那岂不误了大事? 天子也问:“谭稹在燕云脱不开身,还有谁啊?” 蔡京就是一语来:“陛下,总管李彦,倒是身强体健!” “李彦?”天子想得一想,点点头:“倒是也可,监军而已,战事有苏武,朕忧虑不多,那就着李彦去吧!” 苏武心中自也在想,内侍总管李彦,他真不熟,反而那梁师成他熟,但梁师成年岁也大,而且梁师成如今何等人物?岂会愿意走得几千里去天干苦寒之地? 看来真就是李彦了…… 这厮……似也不是什么好家伙,北宋六贼之末尾,就是他的大名。 麻烦…… 还拒绝不了,刚才苏武是喜,“大获全胜、事事谋成”之喜,此时不免也忧,这厮若是到得西北,当真安安稳稳坐着,那也还好。 若这厮到得西北,到时候指手画脚的,还真是个大麻烦。 这大宋朝,真是让人糟心。 苏武也去看童贯,也还想着……算了,没办法了,只看童贯那一身银光紫色的龙蟒在身,众多臣子就数他最有卖相……人的心气散了,就没办法了。 对一个老头,强求不得什么。 也是童贯对苏武在战事方面,早已放心非常,要不要他去监军,都是一样的。 监军之事议罢,自还有事,天子就问:“诸卿,这聚兵与筹运粮草之事,大概要多久?” 苏武连忙抢答:“粮草之事,自是诸位相公操持,这聚兵之事,京东需要两月,连连征发,若不如此,也怕军汉不快,战意不高。” 真正原因,是再快再快,一个基本的骑兵操练,怎么也当两三个月去,这还算是个基础,能打马飞驰,能跟住战阵,能听得指挥进退不乱。 到得西北,苏武也当不必太急,还当勤加操练,再以老兵新兵搭配来使,如此苏武才能放心一些。 天子点头:“那就两月为限,京东征发多少?” 苏武答话:“两万!” 苏武自还是不会带步卒,此番八千匹马再带回去,怎么算,轻重骑兵也当有七八千左右,再一人配上一个专属的辅兵,再整体配上管理马匹与诸多杂事的人,便是两万之数。 天子其实就是问问,话语来说:“战事,你自懂得,此去节制西北各部,再枢密院里调拨近处各地之军,拢三十万人,可号称百万,定要覆灭党项!” “得令!”苏武正经一礼,却也看童贯,三十万军……天子这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大宋朝上哪去调得来三十万军? 这事,还得他苏武与童贯私下里再商议商议。 只见天子再左右来看。 蔡京此时不说话了,真要干活了,只等王黼来说话,王黼心中虽苦,三十万军的粮草,这得要了命去,口中却也说:“陛下,苏学士那边两月之后开始征发开拔,那这粮草之事,当是三个月左右才会聚集,臣自当办好此差。” 天子如今,那是雄心万丈,王黼这宰相,也是越做越难,再也不是昔日在皇城里扮一扮商贩乞丐就能博得天子欢心的时候了。 这宰相,真不是人当的…… 也是这天子,对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江山社稷,并没有一个真正的了解。 小朝会就这么慢慢结束了。 苏武出宫去,想起的是早归家,先回家,明日再去见见童贯,兴许还要见一见内侍总管李彦,再去牟驼岭挑马。 挑马这件事,也是个大工程,还得派快骑回京东去,调来至少千八百骑,挑马只是其一,要把这么多马安安稳稳赶回京东,也是麻烦事,马要看管,要嚼喂…… 但不论多麻烦,苏武高兴非常,此番入京,收获甚大,比头前预料的还要大。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冠取了,再换一套常服。 自也还是扈三娘来帮着取头冠,还得重新拢发髻…… 也是闲谈,苏武来说:“此番,要多留一些时日了,许要十几日去……” “相公着实也苦,一年不知要跑得多少路去,这官着实不好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像京城里的这些相公一样,只在京中住着,那才是好!”扈三娘以往其实没走过远地,这一番同来,才知其中艰辛。 苏武来想,若真那般,怕是这些京中高门,好日子也就过不得几天了,地狱马上就来。 却听扈三娘继续来说:“临走的时候,孟娘子还嘱咐我与相公修面……” “那就修一修……”苏武看着铜镜,是该修修了,孟玉楼没来得及做,任务交给扈三娘了。 “只是……” “怎么?” “相公,我不曾与人修过面……”扈三娘担忧非常,她可当真从未做过。 “一回生二回熟,最多破些面皮,我身上箭矢都插过几支,无妨的……”苏武是安慰。 扈三娘已然真拿起了修面的小刀,只听得苏武这么一说,心中更忧,刀在脸上来去,那失误了是破些面皮,刀还得在下巴来去,就是脖颈…… “先弄个热布巾来敷一会……”苏武还来指挥。 事自是在做,敷完,也就要动刀子了,苏武还催:“赶紧动手,此时软了好修,一会儿硬了就不好修了。” 扈三娘连忙上前来,一手摁着苏武的脸,一手动刀来修。 咔咔在响,扈三娘当真也紧张,从小到大,她就没做过细致的事…… 只待面上来去几番,差不多了,这小刀也就往颌下去,只看苏武那脖颈青筋,扈三娘深吸一口气去,小心翼翼,动作幅度极小,哪里敢有一点点的粗心? 苏武感觉来,好似一根一根在剃一般,他也不敢说,还真怕一开口,就是个血流如注。 那就忍着吧…… 不知多久去,好似最后一根修好,扈三娘深深呼出一口气去,连忙把刀挪开,转身去放…… “哎!啧……” 忽然听得身后苏相公两个音节,好似出什么问题,扈三娘下意识以为自己刚才失手了,连忙着急转身来…… 转身幅度也大,腰间一下撞到了苏武的肩膀去,身形自就不稳,脚步往旁边一去想要站稳,却是脚又撞到了苏武的膝盖,如此一下,跌坐在了苏武双膝之上…… 两人诧异间四目一对…… 苏武先说一语:“脖颈僵住了。” “哦……”扈三娘连忙要起身来。 却是一双大手环去…… 便也起不得身了…… (兄弟们,来了……) (本章完) 兄弟们,今天怕是真搞不出来了。 兄弟们,今天怕是真搞不出来了。 今天搞不出来了,请假,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266章 苏学士,这是为哪般呐? 第266章 苏学士,这是为哪般呐? 百十骑,官道往西北去,牟驼岭,没什么大山岭,其实就是个土包…… 马监方焘已然在迎,苏武马还没站稳,他早早往前迎来,奔得飞快,面容上的笑更是不必多言。 只待苏武翻身下了马,他还亲自牵马往那拴马石去系,苏武已然微微皱眉,方焘不算小官,这般实无必要。 但苏武不言,只待他回头来,便还与他拱手一礼:“方监司,辛苦辛苦!” “诶,这是哪里话,学士远来才辛苦!”方焘当真不似一般官员,躬身拱手下去,那腰背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即便是那些相公们在天子面前,也不必如此拘礼…… 只待往衙门屋内落座,又是寒暄几语。 方焘也问:“学士是见完李总管就来了?” 苏武更是心中纳闷,这事他怎么知道? 自也不假,苏武来之前还真与李彦见了一面,算是个认识,童贯作的中人,便算是互相介绍认识一下,毕竟李彦要与苏武一起往西北领兵,一般而言,如李彦这般内侍总管,就不会再外派监军了,奈何如今实在是没人可用。 头前见面的时候,自也都是客气,毕竟童贯作的中人,那自都是寒暄客气话语,李彦说军事都拜托苏武如何如何…… 苏武自也说,一切还要李总管多多照拂…… 就这么见了一面…… 但这么快的时间之内,方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其实,苏武懂,这点官场小门道小话术,苏武如今岂还能不懂,方焘之意,就是在告诉苏武,人家背后有人,就是头前与苏学士您相谈甚欢的内侍李总管。 苏武自也就笑:“嗯,正是,方监倒是消息灵通得紧,我也只在枢密院衙门里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就快马而来,不想你就已然知道了……” 方焘姿态很低,坐着也是躬身缩脖,笑道:“学士许是不知,李总管乃是下官义父,义父膝下无儿无女,下官便想着为义父养老送终,如此而已……” 苏武倒是明白了,方焘这一身姿态,那还真是与宦官长久伺候的习惯。 苏武更懂:“那好说,都是自己人,取个账册来,看看马,过几日我来人,一一挑选去,天子御口,借调八千匹去。” 方焘点着头:“好说好说……” 但苏武看着方焘,总觉得这个事可能不对劲。 苏武起身来:“那就去看看马!” 方焘便也起身作请去:“学士这边请,往那岭上去,一眼可观四面八方,所有马匹尽收眼底!” 这个牟驼岭虽然是个小山包,但这小山包也是有用处的,只待上得山包,虽然只是高了几十米,还真就四面八方,一眼尽收。 方焘前后左右来介绍,大批的马,也就用不了多少马厩,都是放养,但有圈,一圈一圈…… 这边如何,那边如何,这边多少那边多少,介绍得倒是仔细。 苏武越看越是皱眉,就问了一语:“账册里,大小老弱,马数多少?” “一万四千余……”方焘答着。 苏武心中就在骂娘,满朝廷,谁来了,除非一匹一匹去数,不然都发现不了这个数目不对,也是这大宋朝,能有几人真的对估算马群有经验?即便是军将军汉,也难寻几人出来。 但苏武有这个经验,他前前后后到处看了几番。 也转头问李成:“你看看……” 李成也前前后后来看,也皱眉,却是一语来:“相公,怕是最多只有一万出头,许不满一万!” 方焘立马就说:“怎么会,此乃京中之马,乃京畿禁军与各大衙门调拨马匹之处,万不敢少!” 万不敢少? 苏武转头看他,万不敢少,这大宋朝,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苏武不说此事了,就问一句话:“可是李总管与你有什么交代?” 这事猫腻就在眼前了,李彦是何等人物? 以公田之名,以皇城西城所之权,夺百姓之田亩,在他一人之手,就多达三万四千多公顷,这是什么概念呢? 大概就是五十一万亩,这就是近些年的事,也多就在京城周边之地。 用的什么手段?就是查地契,让百姓把家里地契拿出来,你有地契没事,你这田哪里来的?你说是买的,自己买的,祖父父亲买的,那找卖家,让卖家把老地契拿出来,再问卖家这地是哪来的,也是买的,那谁是上家,再找。 但凡有一个环节,最老的地契找不到了,那这一系列地契或者交易,都作废,都是假的,也就证明这以前是公田,得上交西城所。 就这么简单的操作,这也不是李彦发明的,是上一代总管杨戬发明的,李彦就是发扬光大了。 这也导致京畿周边,乃至还有不少地方,百姓失田者,不可胜数。 这事吧,苏武头前自也不知,他对东京城的了解还真不多,是程浩听说李彦要去监军,便把这件事告诉了苏武,程浩想说的是李彦贪财,好打交道,意思就是告诉妹夫,到军中若是想行方便一些,只管给这个监军钱就是,好打发…… 但苏武心中,能愿意吗? 苏武当时就想,他妈的,连童贯他都没送过钱,李彦来了要送钱? 所以,不久之前,在童贯那里见李彦的时候,苏武是皮笑肉不笑,除了寒暄还是寒暄,一点真诚热情都没有。 苏武心中只想一事,这个无卵阉货,若是知晓个高低深浅,算他识相,若是心中没点逼数…… 苏武如今杀人杀得是越发大胆,蔡攸都杀了,难道监军就不能战死?监军的脑袋就不能砍? 只是没想到,到得这牟驼岭,还碰得上李监军的义子,这义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正经渠道当的官。 方焘听得苏武直接说李总管,便也笑来:“学士,义父倒是有些交代。” “那就说来听听吧……”苏武也想看看李彦是怎么交代的。 方焘点头:“禀学士,义父与下官说,苏学士乃战阵良帅,战无不胜,乃我大宋栋梁之才,擎天之柱,此番出征,更是家国大事,不易之事,调拨马匹,更是为了一战功成,万万不可敷衍了事……” 这话李彦兴许真说过,至少方焘的态度着实是好。 苏武又道:“继续说!” 方焘嘿嘿一笑:“义父也说,牟驼岭这边,也是不易,养马是个苦差脏差,我大宋缺马,难得京畿养得这些,供着整个京畿禁军与朝廷,更是难办之差!” 逼话真多,真不入主题,苏武只管大手一挥:“李总管是要我行什么方便?” 方焘面上也喜,果然自家义父脸面大,便不多说了,直入主题:“学士,是这般,其实呢……刚才那位小将军所言不差,真若实数,牟驼岭此时此刻,不过一万零一二百匹马去,其中老弱与孕马,也是不少,堪用之马,许就在六七千左右,是这般,此番学士要八千,便也还差一些,更也不能把堪用之马都允了学士,如此,岂不京中诸多相公们的大事也要误?还请学士行此方便,如此义父自是感激不尽……” 苏武气得要发笑,却还先问一语:“是借了?还是卖了?还是租了?或是也还有空额其中?” 方焘不好意思来笑,却也看苏武,一想,自家人,倒也无妨,点点头:“借出去倒是不多,租出去的不少,京中车马行里许多马都从此处去的,卖的极少,空额那是万万无有,不仅无有空额,其实比账册还多出一些……” 苏武闻言,倒是莫名觉得有那么几分欣慰,难得的欣慰,竟然没有空额,还数目有多,这是真出乎预料之外,一时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他妈的……一个太监要这么多钱去干嘛? 其实苏武也知,就好比那皇城下的西城所,那搂的田亩与钱,真是昔日杨戬与李彦搂到自己口袋里了? 其实不然,小油水不必说,大头在天子,那都是公田,西城所是皇帝的产业,是他妈赵佶的产业。 杨戬昔日里还因为这“括田”之事受过皇帝的夸赞,如今李彦岂能不多干?难道他不喜欢皇帝的夸赞? 只需要换一个说辞,就是功劳。 比如,豪民刁民,占公田以自肥,而今西城所努力清查,所以查出了这么多被侵占的公田,这在天子那里,岂能不是功劳? 天子的艺术与精神享受,不要钱的吗? 也好比这眼前的牟驼岭,朝廷马政会拨钱,那是养马的钱,多余赚出来的,那是经营得当,经营有方,那也是功劳。 赵家天子捞钱,那有的是门道,头前也说店宅务,天子还是汴京城里最大的租赁房东,东京城里上万间宅子店铺在出租,都是赵家的产业,这是赵家祖宗传下来的! 到汴京来考试来当官,先给天子交房租。 苏武要八千匹马,除去老弱孕残,就六七千匹,他妈的苏武全拉去,不也还差一千多匹? 真问天子知道这经营有方的细节吗?许还真不知道,若是知道,他也不至于允借苏武八千匹马,但这钱,那他是一分没少。 苏武还在左右去看,他在想,这事,怎么弄?按照李彦的意思,苏武最多带走四千匹左右的堪用之马,这不还得给京城里的各大衙门留两千匹来用吗? 这与苏武想的八千之数,那差了一半去,这是其一,往后苏武还要还的,得按八千来还?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只看苏武想来想去没有说话,方焘便又开口:“学士放心,学士只管带五千匹去,往后来还,也只当还五千就是,如此,便都万事大吉……” 苏武看着方焘那笑脸,差点要说一句,你他妈人还真好! 这他妈的…… 却看苏武面色一沉,大手一挥:“五日后,我有一千骑来,挑八千匹堪用之马,若是不得!” 苏武话语一顿,上下把那方焘一打量,目光就凶:“若是不得,叫你脑袋搬家!” 他妈的,军汉的命不是命?战争大事,死生之地,跟你这嘻嘻哈哈开玩笑? 这东京之人,是真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方焘脸上还的笑容还有,双眼却是愣住了。 诶……不是自家人吗?不是与李总管说好的吗?怎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方焘连忙解释:“学士误会了,误会误会了,此皆是义父之意也,好话好说,好商好量,学士万万不能误会啊……” 苏武正色就言:“我没有误会,你去告诉李彦,五日后,我着人来赶马,八千健马,少了一匹,先杀你这厮之头,再往天子面前打官司!” 方焘立马呆愣当场,刚才还保持住的笑容也没有了,却看苏武已然转头在走,他脚步连忙追去:“学士学士,五千匹马,可多得紧,以往朝廷哪里有过这般调拨?这可是五千匹马?说什么也够了啊!” 这就是大宋朝会亡的原因,这也就是大宋朝廷对待公务的态度,乃至李彦想来也没当回事,只以为都是互相给脸面的事…… 他堂堂一个大监军,苏武怎么可能连这点小小脸面也不给? 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再说,李彦是给谁办的差?不都是为陛下效力吗? 苏武懒得答话,脚步连连快走,待在这里来气。 却是那方焘连奔带跑就已然到得苏武头前来:“学士,这般我如何好向义父交代?” 方焘也急了,这话不免就是暗示苏武要冷静一点好好想想的意思…… 许他也不是这个意思,但苏武听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苏武只管伸手一扒拉,那方焘自是被他扒拉得往旁边一个趔趄,却是苏武往前走两步,忽然脚步一止,转头来,一思索。 开口来:“抽,提马鞭来抽!不抽一顿,这厮只道某是说笑,还以为此事还有说项的余地,五日后又无马来,拖拖沓沓,浪费某的时辰……” 李成已然马鞭提起就去抽,自也不是李成一个,岳飞也去,还有范云,一众军汉,当真围着就抽,军令自如山。 一旁还有不少此处差吏,还真有人上前来想要阻拦一二。 却看左右军汉手往腰刀一握,怒目一瞪:“滚!” 那方焘已然抬手护着脸,左右去躲,更也被抽的连连哀嚎,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劲儿来,不免还在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却还听得苏武气得咬牙:“往死里抽,打得凄惨一些,五日后,定要看到八千匹健马!” 不来点真格的,这些人,便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余地,就不会真去办,就还以为这件事是上头没有商量好,还待上头的人去商议…… 那方焘已然惨叫得满地打滚,口中连连大呼:“苏学士苏学士,快快停手啊,下官知错了,五日后,就五日后……苏学士饶得下官这一回吧……” 倒也不是这方焘不对劲,是苏武不对劲,与这大宋朝格格不入,这点小事,连内侍总管的面子也不给?非要弄到这般不可开交的地步? 这枢密院学士,好似也不会当官,或者说……居功自傲,目中无人,狂妄非常…… 也只苦了方焘这个干活的,这一顿老打,着实不轻,虽然都是皮肉伤,但全身上下,那真是每一处好地了。 气也是气,却也发不出来,只待马鞭停了,他自起身来,还要苦着脸来说:“苏学士,这是为哪般呐?” 苏学士也懒得理会他,只管快马在走,下了小土包就上马,健马飞快而去。 方焘面色就变,一口吐沫落地:“给你爷爷这顿打,呸!你还看不起我来了,你不也是拜了个没卵子的人当义父?” 当然,这话也不敢高声,甚至是嘟嘟囔囔。 左右之人,听得清的听不清的,都不多言,只管来问监司如何,伤没伤,痛不痛,请大夫…… 方焘自也是没时间等大夫了,赶紧的,入城去,去见义父。 刚才是为了少挨打,一口应了,但他上哪再去弄三千马健马来?除非义父点头,往城里赶紧去拢,车马行里不论谁家租去了,只管都收回来。 但真这么做,那也来气。最好,就不给他,还让这个苏武吃点苦头,如此才解气。 当然,这事,还得是义父来做主,快去就是。 只待寻到义父家中,把事情添油加醋一说,再看这满身的伤痕,脸上都没真正护住,再做个痛哭流涕可怜兮兮的模样,盯着义父去看,还得跪着。 李彦也在皱眉,这事……他也没懂,按理说童枢相这位老前辈门下之人,岂能是个不知道理的? 这点事算什么事?来日两人还要一起领兵作战,长久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头前还有礼有节喜笑颜开,怎么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义父啊……”方焘只管可怜来苦。 义父也是来气:“一点用处都没有,只知道哭,你那衙门里差吏马夫多的是,还教人打成这般……” 谁说不是呢?牟驼岭里当真去拢,千八百人不也随便拢来了吗? “义父啊……”方焘哭前先要喊,喊完再来说:“谁晓得那些贼军汉如此凶恶,一时不备……” “好了,你且回去……”李彦大手一挥,这事还得是他,那苏武…… 还真别说,而今里天子对他,那是信任有加,这事还真不好弄,倒也听说过那苏武脾气秉性也硬,头前与那些读书的呆子对上的脾气,与那些清流走得近。 那这事…… 方焘自是心下就松了,这件事到得义父这里,也就好说,不然上哪给他去再弄三千匹健马来? 当真把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得罪个遍?一家一家去收?收是其次,不还得给人退钱吗?入了天子口袋的,那是不可能再拿出来退了,那不得自己贴钱去? 方焘放心就去。 李彦自也出门,前去拜会广阳郡王。 广阳郡王如今,那可恣意得紧,听说鲜少上值了,每日都在家中,家里舞也起,乐也有,杂戏班子那是一班换一班…… 这不,家中戏班子又开唱了,李彦来,便也陪坐,一边吃茶,一边随着看听…… 只待童王爷敲打着节拍来问一语:“何事有劳啊?” 李彦才开口慢慢来说,那也是当个误会来说,笑意盈盈。 童贯也不当回事,只管手一抬:“你照着他说的做不就是了吗?” 李彦无奈,又道:“郡王也知,我这里实在为难……” 童贯叹了一口气,坐正身形来,摆摆手,让戏班子先停下退去,再来开口:“你啊,不知战阵苦,此番去了鄜延环庆也就知道了,这是天子御口,你当真与他闹到官家当面?那你还有得好?这点小事,本就是你的事,若落不得好,何必呢?” “这不……我也是为官家办的差啊……”李彦话语还有,自也是心中不快。 头前不也是童贯说的吗?两人一同去领兵,愿两人如何如何把差事办好,转眼来,那苏武就不与人好了。 童贯看了看李彦,也想了想苏武,他岂能不知这事情症结在何处? 苏武何许人也?认定的事,能轻易说项?乃至……许多事,是不愿去想,不愿去猜…… 乃至童贯有时候不免也想,这一切,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龙蟒在身,穿得是高兴的…… 那苏武着实也是战阵无当,是他童贯识人之明,这人呐,一旦太强横,不免处处都强横,性子里更是强横…… 眼前这厮,东京里待久了,天子宠多了,怕是早已忘记了什么是吃亏当…… 童贯语重心长来:“李总管啊……” “诶,我在!”李彦姿态还是有的,郡王之尊,岂能不是此辈楷模榜样? “你就听他的吧……”童贯说得认真,便是知道,眼前之人,与苏武比起来,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 苏武为何敢这般做事?将人就打?只道苏武当真是军中粗鄙莽夫?莽夫能有今日? “枢相,这这……这着实是办不到啊,五千匹已然是最多,要不,让他把那些老弱之马也带去?” 李彦还想折中,便也是觉得自己在天子面前,那也是功勋无数,功劳也大了去了,天子夸他之语,比苏武只多不少。 童贯一时不知如何来言,好言说尽了,还是听不进,他如今一个退休老头,还是要再说说:“你等着闹,你与那些军汉闹下去……” 李彦却是一语来:“还请枢相帮着说项一二……” 童贯苦笑,摆摆手:“他也不听我的啊……” “啊?”李彦当场就愣,这话…… 这是真话?还是这位童王爷就是一心向着那苏武?护短?若是这般,那就不必多言了…… 便也罢王爷上下稍稍打量一番,为何要这般啊? 以往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当了王爷就变了?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呢? 有些事,不想……不该想,也想问,王爷您老还能活几年去啊?何必非要这般? 李彦起身了,拱手一礼:“多谢枢相!” 童贯能不懂?他看了看李彦,有时候啊,话语说尽,人家就是听不进去。 罢了罢了,去闹吧,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总不能真与这李彦说什么那苏武你惹不起,不要惹,你比不上他有手段,比不上他聪明……那苏武啊,手段狠辣得紧,就如战阵上一样,事事悍勇…… 李彦去了,童贯也是叹气,苏武啊苏武…… 罢了,也没多久活头了,六十八了,说死就死了,这辈子,也无甚了,值了! 李彦出门去,自也是大黑脸,多少年了,哪里有这么做事的? 这事吧…… 那苏武好似拿着鸡毛当令箭,吃定了人。 倒也还真是吃定了去,就这件事往官家那里闹,官家虽然不至于如何责怪惩戒,不免也是方焘办事不力…… 这事,想到这里,自也是越想越气。 上车去,也回头看一眼童贯这硕大的府邸,这老王爷,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行,那就给他吧,不免也要有说辞,不是有意要把马收回去,着实是那苏学士咄咄逼人没办法,少您家这一匹他都不行! 天家的买卖也不行! 至于方焘,安慰几句就是,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在官场,今日我犯你手,明日不免也是你犯我手…… 今日起高楼宴宾客,来日楼塌的时候,那景象自也有趣,乃至楼柱子没了,再想把楼撑住,不免也要到处来求,求的时候定也有趣,若是求了还不允他,那更有趣…… 苏武想什么?他想的就是,五日就是五日,军中哪一件事不急? 此时甄选骑兵的军令都回去了,东平府里已然在办这件事了,这边若是慢慢来弄,一拖五日,又拖五日……这得耽搁多少正事? 只道真杀人的话是假?苏武心中的大事,那就是天大的事,方焘但凡五日后没有马交来,说杀就杀,贻误战机军机,如何杀不得?也不是什么读书相公,更杀得! 这官司,打不输! 那李彦知道他苏武的态度了,也当把事情办妥,其他的无所谓,事办妥就行。 只待五日后,东平府来骑千余就到,再去接马。 八千匹,那自不少了,那方焘笑容也没了,甚至都不与苏武多说话来,派的麾下差吏来办…… 把马挑挑拣拣,一点数,苏武还要去寻方焘,不免就是一语:“有八百来匹不堪用,许你一日,明日大早,你送到那边营寨去!” 方焘气不打一处来,就问:“哪般八百匹就不堪用了?我看都堪用!” 苏武目光一横,这厮还真不怕?苏武淡淡一语来:“明日大早,天亮吃罢饭,京东众骑就出发,少那八百匹,这回不要你的命,只管两条腿都打断了去!” 苏武就说这么多了,出门就走,往不远处营寨去,这事他得亲自盯着,马匹如何管束,明日如何出发,这些马匹如何来串,乃至路上如何喂养管理…… 这是苏武的宝贝命根子,一匹都舍不得坏了去。 明日,自也是苏武回京东的事后,也就这么走了。 苏武出门去了,方焘岂能不“呸”一下?挨打受气只是其一,还要贴钱补钱,这贴补去,不知几年才赚得回来,天子的口袋是不可能去掏的,义父的口袋也是掏不出来的…… 真是要了命去! 不气不气,也是义父有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拜义父,我也拜义父,你义父六十八了,我义父还年轻呢! 前几日你打我一顿,来日我打你十顿!打得你哭爹喊娘也没用,打得你跪地求饶也不成! 如此一想,便就舒服多了,但明日不能挨打了,还是去弄吧…… 苏武回营也是腹诽,一个简单的交割之事,一个简单的公务,非要弄成这样,非要得罪了李彦去,如此才能在时间紧迫里办成! 苏武的事尚且如此,这大宋朝的其他事,便更不必想,这朝廷岂能不亡呢? 第二日大早,八百匹马,自就送来了,苏武也不多言,收了马,签了押,说走就走,也不再进城了。 每日快走,皆宿野外,路过城池,只管派人往城池里采买一些黄豆之类精细饲料,草料有带。 路上扈三娘自是相随,但只要在军中,定然不同帐,这也是苏武之意,只要是与军汉住在一处的时候,一定不同帐来眠,军汉都是看得见的,就让他们看到知道。 再回东平府,那军事就更加紧迫了,七千骑的数,一半是新兵,已然提前操练起来了,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先学诸般骑术。 当然,新兵并非真新,是步卒老兵选拔而来。 只管操练,苏武日日也盯着去,到处去看,沧州河海湿地草甸上的草,钱去买,一车一车路过齐州往东平府运,这笔买卖,是大生意,但苏武直接就交给了李迒来办,这笔生意是长久生意,不假人手。 最近,卢俊义也从大名府来了一次,是苏武请他来的,也说基金之事,便是让卢俊义也来入股,卢俊义出手自是不凡,四十万贯,便也多派掌柜账房来多干活。 李迒的基金衙门,自也开起来了,当然,也不能算是衙门。 李迒每日忙前忙后忙得家都不回,却是他家中,也还热闹得紧。 且不说程小娘,但凡东平府里读书识字的妇人姑娘,哪个不是大包小包提着去拜见?便是北京大名府的那些富贵人家,一二百里也要来走。 这还不止,现学也好,州学也罢,那些读书士子们,岂能不是趋之若鹜? 倒也不一定全是所谓雅趣雅好,便也是读书晋身之门路,但凡易安居士愿意写上一封推荐信去,就问山东之地,哪个大儒门下去不得? 即便是去了东京,就凭这一封信去,不知多少门槛,一敲就开,别的不说,国子学、太学、礼部、御史台、谏院,这几个地方,那都好使! 也说那秦桧,最近好似也升迁了,倒也不知是怎么的运作,从太学学正,混到了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虽然品级也不算高,但易见天子与朝廷诸公。 苏武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运作的,但苏武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的功劳,御史台,理论上,是清流扎堆的地方,李纲就是御史台出来的,李纲在御史台里那是有脸面的人物。 秦桧也是会钻营的人,那王家更是钻营的老手,许多事,不必到苏武这里来,但苏武已然就出了力。 秦桧老早就不想在太学里混了,只是一时找不到门路出去,这回,算是运作得很是顺利。 殿中侍御史,昔日就是李纲被贬之前当的官,再加上之前那太学那一番学生跪宫门,苏武帮里李纲,一切,也就很容易走得通了。 秦桧,自也陡然成了清流人物! 想来此时此刻的秦桧,应该也是意气风发之时。 还说秦桧的妻表姐易安居士,每日门庭若市,她算是初来乍到,自也不会闭门不见,基本礼节还是有的,自也忙碌非常。 也说程小娘,她岂能不是第一时间就上门去了?连李清照住的房子都是她挑的,还亲自带易安居士逛了那宅子,哪般哪般都介绍一番。 两人自也就相熟了,李易安岂能对程小娘不喜?且不说程小娘本也是熟读诗书之辈,就说程小娘是苏武之妻,易安居士自就笑脸相迎。 如今,说话之间,也就亲密寻常起来,池水凭栏,亭台之处,程小娘说事:“过几日,家中有喜事,便想请居士往家里坐坐,吃杯水酒!” “什么喜事?”易安居士也问。 “说来也……就是家中夫君,要纳一门妾室,易安居士放心,无有多客,并不吵杂,恰好头前易安居士也问家中夫君,夫君他日日忙在军中,也就那天会在家中多留,不然啊……说来也不怕易安居士笑话,他……几日不归家中来睡了,都住在城外军营里……” 程小娘闲常来说。 李姐就笑:“怎嫁得个这般人去……” 程小娘也知道是说笑,易安居士性子最好,最喜欢说笑,不免也来吐槽:“是啊,这不就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吗?” 李姐忽然也皱眉:“也听得最近有人说战事紧急,我那弟弟也忙着采买诸般物什,只说是要去西北打仗了……唉……一战接着一战,一场皆是一场,也不知这战事何时能了……” 程小娘岂能不是悲色,只道:“许是……这回打完了党项,就天下归一,如此再无战事了,只盼此去党项,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李姐也在点头:“是啊,日日上阵,妹妹心中想来夜夜难眠,男儿边关苦,女子,岂不也苦!” “居士这话说来,我自想哭了一般……”自也不假,程小娘当真在抹眼眶。 “若是嫁个日日在家的,却也不好,若是嫁个日日在外的,也是不好,倒也不知是世事自古两难全,还是女儿家生来命如此……” 李姐似也在想自己的事去。 两个女子,一时间,竟是还共鸣上了,不免也是两人一样读多了书,有那相似的多愁善感。 一时低沉,李姐来问:“你家夫君纳妾,你却好似并无甚不喜之意?倒也奇怪……” 程小娘一时打开了心扉,便是来说:“一来是那三娘本与我感情甚笃,昔日京东起大贼,东平府里贼寇猖獗,夫君便把三娘请来护卫与我,她本是江湖儿女,一身好武艺,与我日日相伴,我自也喜她,无话不说。二来,我这般柔弱女子,军中帮衬不上什么,三娘若是随军去,自也有个方便。三来,如今夫君是忙,来日若是战事鼎定了,闲暇下来,与其是那些妖艳贱货,不若就是这般知根知底,姐妹一心,终归是家宅安宁……” 易安居士听得这番话来,上下把程小娘来打量,一语来说:“难怪他心悦于你,愿娶你为妻!” “嗯?”程小娘轻轻一声。 易安居士就笑:“说你贤良,是那良人良配,好得紧,说你家夫君,有福气。” “居士羞人……”程小娘还真有点娇羞起来。 “其实……如此良配,正是人生之福,你也有福,他也有福!”易安居士不免是在自怜,顾影自怜,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程小娘自也有感,去看偶像,只道:“居士来日许还也有良缘!” 李姐笑了笑,只说:“哪一日?我哪日备下贺礼上门来,当多饮几杯,不醉不归。” “好得紧,再好不过,我与居士来饮,那就饮个大醉才是!”程小娘不知听过李姐多少词来,不是酒醉,就是沉醉,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或者喝完回家的路上,岂能不招待好? 却是又道:“就四天之后,我派人派车来就是!” “好!”易安居士点着头来,回身去,落座亭中桌案,抬手去,就是杯盏。 许不免也是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不知所云,只管再饮,那程小娘笑来:“我与居士同饮。” (兄弟们,日万又来了,今日来晚两分钟,见谅!) (本章完) 第267章 我自与城池共存亡! 第267章 我自与城池共存亡! 军营里在热火朝天,新老骑兵来去在奔,苏武很急,他时不时就会从将台而下,打马飞奔而去,到得一处,倒也不骂人了,反而语重心长各种来说。 紧密会奔散,散了聚不起来,前面已然在勒马,后面反应不及时……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但苏武急,所以许多时候要自己奔去亲自叮嘱几番。 新骑兵们本也是沙场老卒,其实道理都懂,只是变成了骑兵,许多东西要重新感觉。 另外一边军营里,那里有许多真正的新兵,在练步卒的军阵与行进之类,还是基础科目,但那里苏武并不去看,因为此番去西北,并不带步卒,所以步卒的那些真正新兵还可以慢慢来练。 京城里来了消息,监军李彦已经出发了,提前出发,便是要先到西北去,也算是去主持大局,毕竟最近那边关的军情奏报一日一日在来,情况看起来有些紧急,需要一个人先去,如此真有大事,便有令出之处。 也还是那个道理,大宋朝满地都是团长旅长,有事情了,就需要来个司令官,不然团长旅长们都只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难以形成真正有效的沟通与配合。 苏武这边自还不能出发,他得把这些骑兵至少练出个样子来,如此一路再去,路上可以让那些新骑兵多多熟悉练习一下马术。 还有就是后勤,苏武如今后勤压力越来越大,不仅仅是人的后勤,更重要的是马匹的后勤,马匹太多,大宋不是草原,路上几乎不可能靠着野外的草吃饱,那就得带。 草料要备,李迒在忙这件事,卢俊义也在忙这件事,四处去收购草料,乃至秸秆也要,粮食也要,马匹也要吃粮食。 还要买车架,乃至造车架,辅兵的数量还得增加…… 苏武也还在看舆图,看了好几天了,并非都是看西北舆图,而是多看中原舆图,河北河南京东…… 有两个人在到东平府来的路上,一个是还在齐州负责伐辽之战后勤收尾工作的宗泽,一个是齐州知府张叔夜。 两人一起从齐州而来,有一个小会要开,四个人的会。 张叔夜、宗泽、苏武、程万里。 只待四人一聚头,屏退左右,连伺候茶水的人都不留。 舆图早已挂好,苏武先开口:“此番召二位相公来聚,是我要往西北去,有些事不得不商议一二……” 宗泽便来答话:“放心就是,京东两路之事,我自都操持着,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每次苏武出门去了,京东之事,都是由宗泽这个东平府知府来代理,其实就是代理的是程万里的差事。 苏武不论交代过什么,宗泽从来尽心尽力做得妥妥当当,真要说这京东两路今日发展之局,宗泽自是居功至伟。 宗泽自然也以为这次还是交代安排这些事。 却是苏武摆摆手:“这些事,不必再多交代,宗老相公,此番是另外之事。” “嗯?还有什么事来?”宗泽也纳闷。 苏武看了看程万里,说道:“我此番一去,不知多久,党项不是燕云残辽,许不是几月可归,若是长久之局势,怕是一二年也说不定。” 苏武这话不假,一切都要有准备,乃至也要有真正的心理建设,苏武如今打这般战事,有了习惯的方式,那就是稳扎稳打,扎硬寨,打呆仗。 其实换个方式来说,就是以自己之长,去打党项之短。 苏武长在何处?就在于钱粮能济,其实就是个熬字,犯险不是不可以,但一定是最好最好的机会,否则,一律不犯险,就是熬。 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宗泽便也皱眉来:“若是这般长久鏖战,怕是朝廷里……” 宗泽是懂的,如今朝堂,胜利惯了,心气也高,若是苏武真的一打一两年去还没什么大进展,满朝诸公,岂能不是七嘴八舌? 那天子最经不住的就是七嘴八舌,到那时候,苏武处境自不必想。 这事吧,就好比大唐安史之乱里,天子李隆基与朝臣非逼着稳稳扼守潼关的哥舒翰率兵出击,致使一场大败……道理大多如此。 苏武点点头来:“只管我领兵在外,自是战略之法,一以贯之,定不会教旁人误了去,只管是胜了万事好说,败了,自就一败涂地!” 苏武这话,很直白,昔日童贯都能把天子退兵的圣旨塞在马靴里不管不顾,他苏武何以不能? 这般事,在此时此刻的大宋朝,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结果好,什么罪都没有,结果不好,什么都是罪。 张叔夜便来问:“那学士要商议的是何事?” 苏武便也来说:“女真之事,以防万一之事,我若一走,那燕云之地,兵马皆不堪用,若是万一女真率兵入燕云,数万快骑横冲直撞而来,真若发生这般事,那便不可想象!” 程万里立马听得一愣,左右看两人,又来看苏武,只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万万不可能,我大宋与女真乃盟友,正是同心而胜,那女真岂会立马翻脸背盟?” 苏武来言:“相公,人唯有自强,才能护住自己,若是把自身安危寄托在旁人的道德之上,无事则是侥幸,有事必是万劫不复!女真本就是山林里出来的蛮夷野人,从古而下,从匈奴到东胡,再到突厥,又说契丹,这些北方蛮夷之人,哪个不觊觎我中原富庶?何曾有过例外?如今,又岂能冀望女真是例外?如今之局,女真崛起不必多言,往后啊,咱们大宋的北方,就是女真为邻,亦如汉之匈奴,唐之突厥……” 这番话一说来,程万里便是深深一口气在吸,也是苏武之语,说得太有道理,他本就是进士及第,史书一卷一卷,岂能没读过? 宗泽便道:“是这个道理啊,学士所言一句不假,我也想了其中之事,交恶是一定会发生的,但……许不是这三两年内……” 张叔夜便也在点头,这个道理没错,上下几千年的史书,祖宗笔下岂会有例外?世间没有新鲜事,祖宗把世上的事都记录完了。 苏武还是摇头来:“是一年还是两年,亦或者五年八年,此事,皆不在我,皆在女真。料不定的事,便要从长计议,早作准备。” “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宗泽听得是连连点头,还要夸赞:“学士远胜我等,当真是未雨绸缪,此事如此一想,那是不得不防!” 张叔夜只管点头一语:“学士只管吩咐就是!” 程万里却是心头一紧,心中憋得难受不已,他如今求个安稳,却是这战事一番接着一番在来,刚打完燕云,又要打党项,打着党项,还要想着应对女真…… 怎么这安稳就求不来呢?程万里岂能舒心?不免也说:“贤婿啊,此事发生的可能大不大啊?” 苏武一语来:“不小,女真之辈,虽然读不得多少书去,但其中豪杰之人着实不少,聪慧不亚于我等,他又岂能不知来日与宋为邻,摩擦交恶在所难免?既是终究要交恶,先下手为强自是一个极好的选择,此其一也。其二,女真缺那人口与钱粮,这些东西,燕云中原多的是,本就与我大宋为邻,我大宋如今看来,也不算弱,他岂能不忧?岂能不想方设法壮大自己?其三,女真经年在战,其军中战力剽悍,那些青壮之辈若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岂能不想方设法开战?战力最强之时若是不打,难道待得来日那些贵胄之辈奢靡腐化起来,再来打?” 苏武说出一个道理来,历史上宋金开战,有很多很多的原因,说什么宋人收揽金国叛贼,说什么宋人如何如何得罪金人…… 这些缘由,它从来就是表象,这就好似在说历史上日军侵华,真是因为走失了几个士兵。 一个国家,要开启一场如此大战,从来不是因为一些小事,一定是大战略上的需求与谋划。 那些小事,没有这件也有那件,哪怕一件没有,炮制也能炮制一件出来,甚至不炮制,就这么来打了,又能如何? 所以,苏武不得不防,女真南下,那是一定的,而今女真之情况,比历史上的情况还要差一些,他们没有得到燕云的钱粮人口工匠,越是情况差,就越要防备女真动手更快。 这是一定会发生的,苏武从来不会想着我不得罪你,你就没有理由打我。 人家要做什么,一定是按照自己的政治经济发展的需求来谋。 更何况,苏武还说一语来:“最后其四,若是我与党项久战不下,女真许更要先动手,如此占的是先机,只要女真一动手,党项与女真,自然而然就成了盟友,此般局面,女真豪杰之辈,定是看得到的……” 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苏武想这些事,脑袋都想破了,女真岂能不防? 换个角度,若苏武是女真,岂能不这么干? 几语说来,在场三人,自是一个个面色就变,程万里更是一口气叹去:“唉……何以眼前局势这般之难?” 张叔夜更是急着来说:“那学士定是已然有了应对之谋,速速说一说……” 张叔夜急了,宗泽也急,期待的目光就往苏武去,也是苏武这几番分析,太过透彻。 若再想想,女真也不一定是要灭亡大宋,他们也想要人口巨量,也想要物产丰富,兴许也想要打得大宋俯首称弟,每年送钱去。 只要达到了这个战略目标,往前去看,榜样在那里,再来盟约,百年不战,人家女真这国家,才算真立起来了,从山林而出,地广万里,创业也就真正成功了。 宗泽不免也说:“驱虎吞狼,早也知此,这天朝上国,天下一统,何其难也!汉唐之荣,祖宗奋死而成,吾辈自当再奋死!” 宗泽想得很务实,对比起来,东京城那些人,就是天真,都真的以为汉唐之荣好似轻松就能得,唾手可得! 三人希冀在苏武身上。 那苏武自就来说:“先想最坏的局面,那就是我在西北久战在熬,女真当真陡然南下,燕云之兵不挡,河北之兵溃败!” 这几句话一说,三人都是一脸的难受,但又反驳不出,因为真去思索,这般局面还真有可能。 苏武继续来说:“若真是这般局面,京东有强军,但也不多,骑兵在西北,野战更是难挡,那京东两路,北边门户是齐州,下来就是东平府,只要这两处不失,京东门户不开,一隅可安!” 苏武这话一出,宗泽与张叔夜就在皱眉。 苏武再说:“所以,这两处大城,定要坚守不破,如此,我等局面,才可稳住,待得我归,才有得分说……” 程万里立马点头:“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 宗泽想了想,便是来问:“若是女真渡河了呢?” 渡河,渡黄河!渡河就是河南地,就是天子所在汴京城。 苏武知道,若真是这般局面,那女真肯定会渡河,但苏武却是来说:“女真乃山林而出,并不擅长操舟渡河之事,京畿禁军二三十万,京中自也有应对,沿河布防,当是不难!” 这么一说,自也有道理,宗泽自是担忧天子,苏武这么一安慰,担忧去了不少。 宗泽便道:“京畿禁军虽然不太堪用,但二三十万之众,依托大河来守,女真骑马之辈,大河倒是天堑!只是燕云河北之地,怕是生灵涂炭!学士既有此谋,何不奏疏去东京,让朝廷早作防备,最好,固守燕云,把女真挡在燕山之外!” 宗泽岂是愚蠢之辈,他这些思虑,自是极为有道理。 苏武却问一语:“宗老相公,天下之事,而今老相公也见得多了,只问,女真若是真的如此而来,哪一部去守燕云?哪一部当真守得住燕云?” 宗泽岂能不皱眉?也左右看看…… 张叔夜正在叹气:“是啊,真说起来,也就京东之步卒了,京东如今正在练兵,即便练就了……” 张叔夜又去看苏武…… 宗泽就骂人:“朝堂之中,朽木为官,殿陛之上,禽兽食禄!” 宗泽第一次如此骂人,就是实在气不过,气得不行! 为何? 那就是朝堂诸公,怎么可能让京东兵再去燕云?怎么可能让苏武的势力范围往燕云去伸? 此时此刻,朝堂诸公许正在忙一件事,燕京留守该是谁去当?涿州知州又该是谁?大同知府该是谁?密州又该是谁的门生故旧? 燕云的兵马,到底归谁去领? 苏武去? 蔡京能允?王黼愿意? 张叔夜一语来:“我来上奏疏,把学士今日之语,细细来写,写个清楚明白,另请朝廷应允,着京东兵马,北上驻防!” 苏武当真点头:“那你试试……” 苏武知道,不可能成的,于公于私成不了,于公,京东军能去驻防多久?三五月倒是可以,七八月兴许也行,不到一年,定是诸部思归,长久驻防不太现实。 其二,天子的天真,那是宗泽张叔夜不能想象的,燕云好端端的,人马也慢慢编拢了,本就有燕云兵马驻防,何必又费钱粮着京东去驻? 再说,天子当真能信今日之论?信那女真可能转过头就要干过来?正是盟约之下,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大宋如今何等威势?正是兵强马壮!女真疯了?日子不过了? 于私,也就不必多言。 不免那些私心的言论里,苏武还成了那个为了权柄不择手段之人,是那妖言惑众、危言耸听、恫疑虚喝、唯恐天下不乱之辈…… 若是这般言论,以邻为壑的言论,传到女真去了,岂不让两国之情谊平白生了嫌隙? 岂能不是苏武的罪名? 所以苏武不去写这奏疏,张叔夜去写还真合适,当然,苏武甚至也期待张叔夜这封奏疏去了之后,有点效果。 若是真有效果,至少,七八个月之内,还真可以防备女真忽然南下,这也是为苏武的从容争取时间,争取与党项安心交战的时间。 但苏武也不抱很大的期望,不如去想女真可能真的并不会南下太快,毕竟辽人最后的反抗还是很强的,哪怕大同城池破了,辽人还能从草原聚兵马来与女真做最后的决战,虽然辽人还是要输,但女真也不可能不认真对待。 这么去想,才是苏武自己心中真正的思路。 张叔夜要上奏疏,宗泽在一旁,便也来说:“那老夫也同上一道奏疏去,如此两人皆言,天子圣明,兴许就知晓了其中利害之处!” 张叔夜与宗泽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却是程万里忽然也来凑热闹:“那我也上个奏疏?” 张叔夜立马就说:“程相公万万不可,我二人上书,不免也有人要说我二人是受相公指使,帮着相公危言耸听争权夺利,若是程相公再同来上书,那真就坐实此事了!” 其实,都懂! 苏武也笑:“相公就不必参与此事了!” 程万里也听懂了,但还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帮衬一下……不上奏也可!” 苏武面色又正:“岳父大人,我此一去,京东两路之军事,以宗老相公为主,以张相公为辅,但凡军事,岳父大人皆要问一问二人再行军令!” 程万里只管点头:“嗯,知晓知晓,军事一道,我自不会乱来!贤婿安排之事,那定是不会错!” 苏武其实很喜欢这个老丈人,哪哪都好。 苏武又说:“若真是那最坏之局面,女真骑兵当真纵横在河北之地,张相公守齐州,宗老相公守东平府,两处门户,万不可失!” 宗泽点头来:“军中本就多是东平府子弟,守土之责,自会百死,便是女真骑兵数万,此城,定也不会破!” 张叔夜便也来说:“真有那日,我自与城池共存亡!” “若真是那般最坏之局面,一定不要轻举妄动,一定待我从西北赶回来!”苏武再再叮嘱。 “贤婿放心,我自还是京东两路宣抚使,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我贤婿不归,京东两路之军,定不可轻举妄动!”程万里话语铿锵。 苏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干活有宗泽与张叔夜,稳住局势有老丈人。不免也是担忧一事,怕就怕这宗泽与张叔夜见那女真大军打不动齐州与东平府,转头去打别处,他两人心怀家国天下,当真引兵去援。 这京东步卒往野外一放,那女真数万骑只怕闻着味就来了,此时此刻的女真军将的战场嗅觉之敏锐,苏武丝毫不会怀疑。 再看得张叔夜与宗泽也点头应下,苏武心中就无忧了,别人他兴许难信,但这两人,他信任非常,有这两人驻守在南北门户,女真骑兵来了,城池也不可能破。 如此,苏武这会算是开完了,后路无忧,只等往党项去。 其实,苏武还担心一个人,大名府李纲。 若女真当真南下,北京大名府就是重镇,必要攻克的地方,李纲……李纲有胆,也不怕死…… 唉……女真应该不会太快南下,辽人还能拖一拖,只要苏武能先破党项而回,女真再动手,自就不一样了…… 散会了…… 第二日,纳妾! 场面也是不小,东平府内外,早早就知道了今日自家相公要纳妾,最高兴的莫过于独龙岗上的那些军汉…… 军中今日也允了不少人的假,众多军汉都赶回去,送亲。 那迎亲的马队从府城出发往独龙岗去,上午去中午到下午回,刚好昏礼,其实时间很紧,得赶一赶! 迎亲的马队百十骑,送亲的马队,上千人,扈成为首,还有扈老太公带着不少扈家旁室亲戚,李家庄与祝家庄自也同贺。 三庄与苏相公,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之事一过,那更是如此。 祝家老太公祝朝奉,有时也想,何以就生得三个虎狼儿,若是也生得一个小姑娘,那该多好,不免也嫁到相公府上去…… 只管一路吹吹打打往那城里去。 三庄最近也忙,苏相公筹措粮草,他们自是鼎力支持,最近也找苏相公要了一些人手,就是许多昔日从江南带回来的俘虏,没别的事,当佃农种地,乃至再开荒,开荒是个麻烦事,还得挖沟渠引水…… 反正就是热火朝天干! 跟着苏相公,儿郎们前程也大,来日不免也出几个将军来,到时候,说不定周近州府的兵马总管,就是自家儿郎! 妾室走不得正门,只能走侧门后门,倒也无人在意,只管把人抬进去。 苏武也只管受人摆布,这这那那一通来弄,然后就是与客人吃酒。 客人其实不少,娘家客不必说,刚好宗泽与张叔夜也在,老程相公自也在,按理说女婿纳妾,老丈人不必来,但这一家子,自是要来。 李家姐弟,自是在席。 还有一众军将,这番纳妾,也不仅仅是纳妾,不免也有政治意味,那扈成岂能不坐高席?乃至还有一些扈家庄的中层军官,自也在列。 主母程小娘,那是忙前忙后忙里忙外。 苏武被摆布完了,自也在座,与几位相公说说话语,与李迒也聊一聊,待客之道。 乐音歌舞,自也不缺,苏武没养这些,但程万里养了,程万里养的质量不行,但李迒养的质量绝顶的好! 苏武也有佯怒对众多军将去:“你们呐,某些人呐,跟着我这么久,钱也不少你们的,粮也不短你们的,而今里,连个妻子都没有,着实无能!无能得紧,非大丈夫也!” 众多军将不知低头多少去。 苏武还要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是军汉,今日不知明日事,若是战阵不慎,只问,尔等父母,以何期盼?但凡有过一男半女留在家中,即便咱们去了,家中也还有一个寄托,家族还有一个期望!无能!非男儿也!” 也有来说的:“哥哥,我可有了!我不在此列!” 说话之人,正是刚刚猛灌了几口酒的武松。 又有人来说:“相公,家中在张罗了,在寻了,只是老母说,而今咱家门不同以往,也要寻那配得上的来……” 苏武懒得理会,又道:“最多还有一个月,美娇娘也好,丑娘子也罢,家中寻的,自己找的,都可,当个好男儿,当个大丈夫!” 众多军将,那是连连点头! 没老婆还能被自家相公这么一顿骂,唉……什么世道? “吃酒!”苏武大手一挥,落座,落座了还故意骂一语:“一群蠢货,有卵无用处,算什么男人,连个婆娘都讨不到,当真不怕羞煞你爷!” 苏武也知道,许多人其实在张罗。这话得骂,军中不免还真有不少“武松”之辈,不骂一骂,他还真不急,真不要…… 甚至,有些话,不好说……这大宋朝,乃至这军中,某种程度上,其实男风也有,甚至不算少……且古之男风,大多是男女通吃…… 不干人事!苏武得管一管!其实也是苏武急,不急不行了。 这话语,骂得也着实粗鲁,军汉之间,多是如此。 众多军汉,自也知道自家相公之意,与父母之心无异! 这个时代当官当得好,那是真能当成父母的,所谓父母官就是此理。 只是苏武骂得过于粗鲁了些,当真就是军中粗鄙之语,一旁李姐,听得就是皱眉。 她这一辈子是雅士堆里长大的,哪见过这种话语? 看向苏武的眼神里,自是埋怨,埋怨苏武当着她的面说这种粗鄙话来,甚至还有一个小动作:“呸!” 苏武听到了,转头去看,看到的是李姐的一个白眼。 苏武也笑…… 苏武越笑吧,李姐白眼更甚…… 苏武不笑了,老实了,忽然开口说:“诶……今日岂能没有新词?” 这话等着李姐来接,李姐不接,颇为尴尬。 苏武缓解一下尴尬:“那就吃酒……宗老相公,请!” 只待宾客招待了去,苏武带着酒意去洞房。 宾客在走,程小娘还要忙碌,她虽然不用自己亲手去做什么,但也要吩咐来去。 李姐没走,时候并不晚,陪着程小娘坐一坐,也是温了酒,刚才酒宴,李姐虽然在席,但旁人也不好与她多饮,此时与程小娘,那自是再饮一些才是舒爽。 程小娘忽然也有些低沉,许是酒的缘故,许并不是酒…… 李姐转着手中的酒盏,有话来说:“男人呐,许也没什么好……” 没想到,程小娘当真点了头:“嗯,易安居士说得在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李姐这个文艺女青年说的话。 另外一个文艺女青年也说一语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杯盏就碰,一口就去。 其实,程小娘并不那么开心,也不愿散了这两人的小席,好在家不小,远远去,楼阁里坐,池水生明月,炭火出红光…… 多披一件大氅,炭火旁温着酒…… 又有话语:“说不得是男儿苦,还是女儿苦,生而为人,自就有苦,此佛家禅语。” “妹子心中并不怪人,却就是心中沉闷难解,唉……且进杯中物,明日起来就好了……” “嗯……” 那屋内…… 修长的大长腿,当真有力,两条长腿能往那军汉粗壮的腰间箍去,箍得紧紧一圈,那军汉自是满身的力气…… 这江湖儿女,哪里能不堪蹂躏? 只管让军汉来施展,便也好似憋着劲与军汉来比试…… 似也是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战而罢,喘息不止,梦里也有话语来:“今日如梦一般……” 军汉粗嗓来答:“可不是什么梦,你啊,只管多生多养……” 不免就是当真好生养。 “嗯……”轻轻梦呓。 军汉许是吃多了,竟是一语来:“今日尽兴……” “什么?” “啊……无甚无甚!”军汉敷衍过去,又问:“三娘累不累?” 三娘面色一红,累不累?只管答:“不累!” “那……” 那……军汉就翻身再起…… 大早,军汉早起,就在院中来去呼和,才呼和几下,却看那侧边厢房里,三娘竟是也起来了,还穿戴整齐了,双刀在手,竟也在一旁呼和起来。 苏武一语说去:“三娘当真好身板!” 三娘听得一愣,这夸男儿的话语,夸在女儿身上,当真怪怪的…… 三娘只管当做没听到一般,手中长刀呼和更来。 苏武好似也回过劲来了,赶紧也把长枪再舞起来。 程小娘来了,吩咐了早食一堆,都放在正厅桌案上,只等那呼和结束,一家同吃。 那孟娘子也出来了,竖着抱起小旋娘在肩膀上,然后慢慢拍打着小旋娘的背,刚刚显然在屋内喂过孩子,孩子吃饱,就要拍一拍饱嗝,如此不会吐奶。 再有几个小丫鬟,内院之中,也就无有旁人。 只待呼和声停,有那布巾清水就来,擦拭洗漱一番。 众人入厅落座,孟娘子在吩咐丫鬟看着小旋娘,程小娘在给苏武盛羹汤,扈三娘坐在一边,本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身份一变,却还有几分局促拘谨…… “吃!吃罢我去上值!”苏武只管狼吞虎咽。 却是吃得几口去,突然听到一旁呕吐之声。 苏武抬头去看,正是程小娘连连干呕,已然起身往外去了…… 苏武立马就看孟玉楼,孟玉楼连忙起身也追去。 苏武大喊一声:“来啊,速速去请个郎中来!” 小丫鬟飞奔去跑…… 三娘也起身追程小娘去。 不得片刻,又都回来了,程小娘摇着头:“夫君,我怕是吃不下了,许是昨夜酒吃多了,今日如此……” 苏武摆摆手:“怕不是如此!” 再看孟玉楼,孟玉楼也点头一笑:“夫人怕是有身孕了……” “啊?”程小娘立马呆愣,然后又喜:“孟姐姐所言当真?” 孟玉楼笑着点头来:“大致不假了,适才郎君教人去请郎中,郎中来了,大概就可笃定!” 苏武已然站起,往外去走:“我去让李成打马去请。” 苏武着实也急,只管快快去,李成打两匹马去,不得多久,载着郎中就来。 只管前院把脉,也问几语,郎中笃定下来,那是一片欢喜,赏钱也给。 还得赶紧派人往府衙报喜去,也当让程万里赶紧知道,不必多说,程万里片刻就来了,兴冲冲而来:“乖女,乖女啊……” 这热闹自不用说,程万里是千叮万嘱,只让乖女不要出门,不要乱走,吃不进也要多吃…… 苏武却又微微皱眉,来得真快,他自是满身牛劲没白使,但这来得…… 这又要出征去了,这一去,怕是时间不短,怕是又赶不上了。 又看程小娘…… 程小娘还在惊喜之中,摸着自己的肚子,好似想感受一点什么不同之处,自也感受不到什么,拢共算来,也才一个多月去…… 苏武一时,也是有点不知说什么…… 还是程小娘来说:“夫君放心,我自无忧无碍……” “嗯,好……”苏武也不落座,就站在一旁,其实有些呆。 “夫君快去上值吧,此时已然误了时辰……”程小娘又说。 “嗯,好……”苏武点着头,脚步却没动,忽然也说:“那个……无事多请易安居士上家来坐!” 这是要程小娘保持心情愉悦,真说起来,孟玉楼与扈三娘,与程霁月并不能有真正精神上的共同语言,但易安居士来了,程小娘立马就会喜笑颜开,她们两人聊来聊去,也多能聊个畅快走心…… “嗯,夫君放心,易安居士在东平府也无多少友人,会多来的……”程小娘点着头。 “那……那我去上值了!”苏武脚步在动。 “夫君快去!”程小娘还要起身来送。 苏武出门去,心中也想,真是好…… 战事要胜!必须要胜!以往了无牵挂,命去命回,只在一个搏,而今,陡然也开始担忧许多了,当不能出得什么事去,得安然回来! 程万里拉着女儿的手,那是看了又看,口中话语不止,说来说去说个不停。 军中,热火朝天,苏武站在那吵杂之中,好似忽然脑袋非常清明,情绪非常稳定。 左右看去,看得有些不对的地方,他也并不当真再打马去奔。 他就坐着,许多事,一瞬间,好似当真恍惚一二,恍惚之后,更显真切。 许贯忠脚步极快,从将台远处而来,上前禀报:“相公,燕指挥使从燕云来信。” 信递上来,苏武接过,看了看:“党项大将李良辅领兵五千在大同西,被完颜乌珠击败!” 许贯忠一语来:“竟是不想,辽人已然这般苟延残喘了,党项人当真还出兵去救……” 苏武来说:“许也不一定是想如何去救,只是女真防备得紧,察知党项人马东来,就派人去迎战了。” “相公,那这党项人兵败之后,可还会再去?”许贯忠问。 “许还会再去!”苏武倒是笃定。 “为何?”许贯忠有些想不明白,这辽人,没有救的必要了吧? “一来是情义,二来是唇亡齿寒之事,三来,着实是辽人昔日之威势在草原诸部依旧还有,女真毕竟离党项还远,那辽人还在党项之侧。”苏武如此来答。 “若是当真辽亡,那党项想来很快就会与金俯首称臣!”许贯忠也思索其中,自也不差。 “得快些了!”苏武起身来,皱眉不止。 许贯忠点头:“不若,先去信让西北诸军,先试探性打一打?” “倒是可以,以种老相公与刘老相公两人为主,先滋扰一二,党项新败,还要再出兵往东,只待党项再出兵往东,两位老相公就可以动了,先试着打个城池看看,若是能下,来日大军再来,就更易出那沟壑山川!” 苏武真得抓紧了。 “那下官这就去拟信,只待拟好,送来与相公过目!” 苏武点着头,脚步在将台之上来回去踱,眉头便是皱得再也松不开…… (兄弟们,为这日万,熬到一点多……也把这些闲事都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