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大明》 第1章 穿越 第1章 穿越 深秋时分,天高云淡,南方从入夏以来便一直酷热的天气,到此时也终于有了几分凉意 王府后院,满树的桂盛开,暗香浮动 后院空地上,一个青年身穿圆领窄袖蟒袍,双手撑在地上,身子一高一低,正在做着俯卧撑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青年气喘吁吁,额头间满是汗水,原本还要坚持,但手臂弯下以后,腰间却控制不住的往下塌去,如同一只反弓的虾米 青年摇了摇头,只得起身休息 不远处,两个穿着湖绿长裙,面容秀丽的宫女正守在一边,眼看青年起来,就要上前服侍,却被青年摆手挥退,于是又只能失望的退回原地 青年取过石桌边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额头汗水,便坐在石桌边休息 此时秋光正好,微风吹来,满树桂摇曳,不远处的小湖中假山奇石叠宕,湖水青碧 青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却是有些茫然 半个月前朱朗正在云南旅游,原本是准备去苍山洱海洗涤心灵,但到了地方后,却发现当地物价奇贵,于是干脆转道昆明,准备大吃一顿后,打道回府 酒足饭饱后,朱朗在昆明街头闲逛,无意间却见到街头立着一块永历皇帝碑 别人的碑文要么是歌颂丰功伟绩,要么是记录自己架桥铺路做了多少好事,这碑却好,纪念的是有个皇帝老儿在这被砍了头 朱朗被勾起兴趣,回到酒店便翻起了南明史,谁知是越看越气,血压升高,最后气急败坏扔下书本,出门散心 朱朗在酒店旁边的小公园里,吃着烧烤唱着歌,脚下一个不注意,却是掉进了湖中,再睁眼却已经横穿数百年,成了一个大明王朝的末年藩王 按理说别人家穿越,有开局一个碗的,有成了流民黑户的,让他穿成一个王爷已经很够意思了 大明的藩王虽然无诏不得出封地,不能掌兵权,但大明藩王的待遇好啊 手握几万亩王田,不用交税,地位又高 朱朗也不用搞什么强抢民女,就是整天架鸡遛狗,吃香的喝辣的,那种日子也美的不敢想 但不幸的是,他穿越的这个王爷,封藩为桂,姓朱,名由榔,大明神宗皇帝之孙,号昭宗 正是那个被砍了脑袋的永历皇帝! “这皇帝当不得” 朱朗,或者说现在是朱由榔了,狠狠握住拳头,满脸决绝 如果前世记载没错,再过不了多久,朱由榔就会即位监国,然后开始一段极为悲催的皇帝生涯 在粤省肇庆即位不到一个月,清军就打入粤省,然后便是一连串的流亡生活 先是逃到梧州,没两天清军就攻入桂省,于是又逃到桂林,到了桂林清军又紧随而至,于是再次望风而逃,跑到南宁 紧接着被一个叫刘承胤的小军头诱骗到湖南,堂堂大明皇帝,竟被一个只掌握一府的小军阀控制 自此之后,朱由榔便开始了不断被各路军阀轮流操控的生涯 从东到西,从西到东,不停的流亡,不停的被各家军阀掌控,直到被大西军的孙可望接入贵州,才算安稳了几年 但好景不长,随着大西军内讧,明朝最后的支点云南崩溃,堂堂大明皇帝竟然被迫逃入小小的缅甸,被缅甸君臣诱捕,诛杀满朝大臣 最后更是被缅甸扭送清朝,在昆明被吴三桂所杀,这就是朱由榔即位皇帝以后的美好生活 这哪还是什么皇帝,以朱由榔的经历,去参加跑男都能夺冠了,或许还能得个朱跑跑的外号 “这皇帝当不得” 朱朗神色难看,握紧拳头,再次狠狠道 想要改变自己日后的悲惨遭遇,第一步就是决不能当什么监国皇帝 现在是一六四六年,四四年崇祯煤山殉国,四五年弘光皇帝被俘,四六年,也就是两个月前的八月,隆武帝在汀州被杀,短短三年时间,死了三个皇帝 这哪还是当皇帝,简直是催命符 眼下清军已经有席卷天下的势头,现在谁当皇帝谁就是清军的靶子,基本等于在阵前高呼,谁敢杀我 这个皇帝谁爱当谁当,他朱朗是绝对不会当的,想起书上南明君臣的种种操作,朱朗更是坚定了心中的决心 他都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不当皇帝,他就不会成为清军进攻的首要目标,眼下已经是大乱之世,什么藩王不可掌兵的旧制也没有了 以他后世带来的知识技术,先搞几个小发明,什么肥皂玻璃香水先搞上来,然后凭借藩王的身份,买通上下官吏,在南明朝廷掌控区进行垄断倾销,甚至走私卖到清朝去! 大明那群士绅,眼看国破家亡,还在死命争权夺利,兼并田产,崇祯帝求京城大臣勋贵捐点银子募军守城,但满朝公卿竟然齐齐哭穷,最后竟只凑出了几万两银子 等李自成破城以后,喜迎王师的明朝大臣们被李自成拷出了数百万两银子,而后李自成兵败,清军入关,士绅们的好日子才是终于来了 你说你是明朝尚书,怎么,你还想拿前朝的官,来挡我清朝的刀? 无数士绅地主被清军抄家灭族,大半个中国的财富也全被清廷掠夺 朱朗看不得我大明朝的银子的受苦,一定狠狠提个五倍,不,十倍的价格,把我大明朝的银子给挣回来 等赚到第一桶金后,便让大明顶在前面,自己悄悄招募上几千军队,至于募兵以后被皇帝发现了怎么办 老子有钱有人,手握几千精兵火器,皇帝,皇帝是哪个,做小孩那桌去 当然以南明的德行估计还是挡不住清军的,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找好了后路,台湾他就不去了,那是郑成功抗清基地 他只是个领受九九六福报的小人物,虽然做不到反清覆明,但如果有谁坚持这么做,那他必须帮帮场子 朱朗不选台湾,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两个小小的顾虑 一是台湾离大陆太近,随时可能直面清廷兵锋 第二则是郑成功家的船队人手太多,据前世统计,郑家全盛时手下足有二十万兵马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朱朗不忍心对这些反清复明的义士下手,二十不二十万兵马的,都是次要因素 台湾不能去,大陆眼看守不住,朱朗准备去哪,他准备去越南这可不是朱朗脑子发热,前世他看每日冷知识的时候,偶然间发现,原来越南西贡竟是中国人建成的 而且建立西贡的还正好是抗清失败的南明遗民们,既然南明残军都能在越南站稳脚跟,建立城池,那他这个蓄谋已久的大明藩王没理由不行 等在越南站稳脚跟,凭借自己在大陆搜罗的工匠火器和军队,说不得还能扫平当地落后腐朽的封建王朝,在南边再建一个大明 这些越国人既然整天嚷着什么小中华,那朱朗就干脆让他们感受感受什么叫中华正统,也算遂了他们的心愿 到时候自己扼守越南,再联合台湾岛的郑式船队,整个南洋都是他的天下,汉家衣冠也能在南洋重立 朱朗越想越觉得可行,脸色也是不由的激动起来 “还好我是九月穿过来的,要是再晚一个月,没准现在已经被那群虫豸骗上皇位,开始流亡生涯了”,朱朗长出一口气 “我已经请了王太妃出面说项,前朝那些人大概已经知道我不愿监国,这件事应该问题不大” 朱朗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也不由轻松起来,他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有多难 这世道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皇帝的人,朱朗不当,有的是人抢着来当 朱明皇室千百万,只要有心去找,别说十个,就是一百个也找的出来 对朱朗来说,南明已经覆灭在即,但对世人来说,他们眼中的明朝手里还握着云贵,湖广,两广,半个江西半个福建,整整七省之地 大明仍然占有半壁江山,只要坚定守住,就一定有办法 在这个认知的前提下,坐拥七省的大明皇帝那就是个香饽饽,根本不用担心选不出皇帝来 就算整个朱明皇室都被清廷吓破了胆,远的不说,浙江上不是还有个鲁监国嘛,朱朗觉得他来当这个皇帝就很好 想到这里,朱朗心情越发畅快起来,明明边上还有一个监国皇帝,一群糟老头子却还在这里想着另立监国,糟老头子坏得很 想分裂我大明皇室,他朱朗第一个不答应 只要浙江边上的鲁监国能够给他争取两年时间,他就有信心凭借自己藩王的身份,在后方拉出几千人的队伍 到时候一旦形势不对,他就能卷上一干工匠火器,直接扬帆出海,再造大明 朱朗越想越是得意,对自己的计划也越加满意 正在他继续畅想制霸南洋后,是反攻清廷还是开发澳宋时,一阵脚步声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朗神色不满的看着园之外,只见十几个宦官喜气洋洋的从院门走进来 宦官们到了近处,一下停住脚步,自动列成两排,领头的年轻宦官则是满脸喜色的凑到近前 “王爷,大喜,大喜啊” 宦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喜气洋洋开口喊道 “前院的王坤王公公令奴婢前来禀报,前朝的各位大人们已经到了府外,请王爷即位监国呢”,年轻宦官脸上神色欣喜 “伱说什么” 朱朗神色惊愕,下意识开口问道 “奴婢是说,前朝的大人们到府外递疏劝进,请王爷就位监国呢” 年轻宦官见自家王爷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又说了一遍 “不当,我说了我不当监国” 朱朗神色惊怒,猛然从石桌边站起身来,恶狠狠对着宦官吼道 “奴婢明白” 年轻宦官神色不变,脸上露出了然神色,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邪魅笑容 这当皇帝哪有让你当你就当的,还要不要体面了,这不整个三辞三让,你让天下人怎么看 “传桂王殿下口谕,殿下固辞不受” “桂王殿下固辞不受” 院门外的两排太监此时也是高声呼喊起来,嘹亮的声音响彻院落,前院也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年轻宦官看着身前神色木然的桂王殿下,心中不由敬佩 不愧是天家龙种,瞧瞧,这气度,这涵养,就跟书里说的一样一样的,就连知道要当皇帝,都如此镇定 这叫什么,这就叫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奴婢还要回前院复命,奴婢先行告退了” 年轻宦官在石桌上留下一封奏折,而后便带着太监们鱼贯退出了院落 “明白,你明白个锤子” 直到此时,朱朗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破口大骂 “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太妃出面见过那些大臣后,最近已经没人来他面前提什么监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朗神色恍惶然,一边心中激怒,不断搜寻着事件突变的原因,一边脑袋里又闪过那座永历皇帝殉难碑,脸上神色惶恐 开新书了,历史类新人,请大家多多支持 (本章完) 第2章 劝进 第2章 劝进 桂王府,朱朗步履匆匆,神色阴沉的走进后院 身后几个侍女太监皆是神情惶恐的跟在身后,他们并不明白为何前院的人刚来报喜,转头自家王爷就变了脸色 他们不知道朱朗愤怒的原因,但显然知晓自家王爷现在心情极为不好,于是行动间也愈发谨慎,唯恐触怒正在发怒的朱朗 到了后院,朱朗一挥手,一众侍女内监停在屋外,而朱朗则是匆匆闯入了后院正堂 正堂中坐着两个中年妇人,上首的一个神情温婉,而下方左侧的妇人则是眉眼凌厉,与朱朗样貌有着几分相似 “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去和前朝那些人说,我不当这什么劳什子的监国吗,你知不知道,刚才……” 朱朗神情愤怒,但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怎么和王妃说话的” 上首的温婉妇人还没说话,下方的的妇人就一下站起来,指着朱朗喝了一声 朱朗神情一滞,堂中这二人,坐于上首的妇人名为王淑玉,是朱朗之父,前桂王的正妃 而下方神情凌厉的妇人,则是朱朗此身的生母,前桂王侧妃马玉英 “儿臣一时心急,失礼之处,请娘娘赎罪” 朱朗有些别扭的行了个礼,虽然他有着原主的记忆,但让他一个现代人去行这些古礼,却是极为不习惯 “四郎一时心急,无妨的”,王淑玉轻声说道 见朱朗行礼致歉,马玉英这才哼了一声,坐回原位 但此时朱朗可没心情顾及马玉英的情绪 “当初各种利弊,儿臣皆已与娘娘说尽,这监国实在是当不得啊”,朱朗神情悲切 “天下板荡,我等家人流亡有年,先是衡州,后广西,再至广东,数年间流离不断,乃至几度沦落贼手,为人所囚 父王已逝,去岁皇兄又逝,偌大王府,竟只剩我等寥寥数人相依为命,儿臣如今不愿做什么皇帝,只愿我等家人平安” 朱朗说道这里,心头也不禁有些悲叹,桂王府一系初封衡州,但明末天下大乱,流贼四起,张献忠作乱湘楚,前桂王府的封地也是大乱 朱朗之父没有募兵御贼的勇气,于是只能在张献忠兵锋抵达之前,带着桂王府众人逃亡,但桂王府家大业大,行礼众多,如何逃得过起义军的追杀 只是刚到湘桂边境,便被张献忠这个马匪给劫了 整个桂王府也四散逃离,期间朱由榔和马氏王氏二人甚至被张献忠下属的乱军抓住,扣押囚禁在城中 还好当时乱军中有几个被迫投贼的官吏心向大明,多方转圜,这才让朱由榔等人在乱军中得以幸免 而后张献忠的大西军急于由楚入川称帝,这才让朱由榔几人保全了性命,被人救出 流亡数年,桂王一家人才终于在桂省团聚,但没过多久,前桂王便去世 去年靖江王反叛,一家人又从桂省逃入粤省肇庆,朱由榔的皇兄不久后也于粤省逝世,整个桂王一系,如今只剩朱朗和几个女眷,着实凄惨 也正是这一段流亡生涯,让桂王府家中的几人极为团结,朱朗才能说动太妃去前朝为自己拒辞监国 “眼下东虏鞑子兵锋渐露,已有席卷天下之势,不登皇位,儿臣仍有转圜之力,至不济也可保家人无恙 若接此皇位,儿臣必为东虏眼中钉肉中刺,树大招风,届时儿臣就是欲保家人性命,亦不可得,这皇位是万万接不得啊” 朱朗越说声音越是悲切 王氏马氏听到朱朗话语,想起过去几年的流亡生活,再想到朱由榔所说的日后惨境,眼眶亦是泛红,几欲垂泪 流亡几年,他们早已不是被圈在王府中,不知民间疾苦的天家贵胄,见识过明朝军队被乱军轻易击溃,见识过起义军屠城灭地,他们对明朝早就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四郎所说,我如何不知,但前朝瞿式耜丁魁楚两位大人,其心甚坚,坚称必须以四郎为监国,我亦哀请二人另立他人,但两位大人却是坚决不许”,王氏悲戚道 “这二贼为何非要让我当这个监国” 朱朗看着眼眶微红的妇人,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咬牙切齿道 “瞿大人丁大人历数先帝血脉,至今仍有血裔者,只剩神宗皇帝 神宗皇帝血裔四王,其余三脉皆已殉国,只剩我桂王府一脉,而我桂王府又只剩四郎一人,两位大人言称四郎法统最正,必须立为监国” 朱朗闻言也是一愣,他虽然有了前身记忆,但谁没事去关心自己爷爷辈是谁啊,自己是万历皇帝最后一个直系孙子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啊 他知道前世瞿式耜丁魁楚二人要立自己监国,但他以为这两人拥立自己,不过是自己正好姓朱,而且正好在他们的地盘之上 明末大大小小的军阀大臣,找个朱明王爷就建号称帝,建立统治的事情多不胜数,他哪能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还有这重身份 “那他们之前为何不说,之前王妃不是说有朝臣反对,他们大概已无此念了吗”,朱朗恨恨道 “因为他们收到消息,知晓隆武皇帝殉国了”,王氏开口说道 “这是什么原因,先帝殉国之事他们不是早已知晓吗” 朱朗神色不解,隆武帝八月汀州遇难,他九月穿越来时,朝中就早已收到消息 而他让王妃去前朝申明不当监国的时候,这件事情肇庆城中的大臣们早已人尽皆知 “四郎也知,瞿大人一直力主我桂王一系即位监国,但后来朝中多有传言,说先帝只是被乱军冲散,仍在闽赣之间 丁大人于是又坚持探清消息,不许另立监国,前朝的大人们于是也不再议论监国”,王氏开口说道 朱朗如今所在的两广,权势最盛的便是丁魁楚与瞿式耜,丁魁楚是如今的两广总督,而瞿式耜则是广西巡抚,两广之事,皆由此二人一言而决 朱朗目光微眯,根据前身记忆,瞿式耜这人似乎一直想要立桂王府为正统,而且这个打算不是隆武帝遇难以后才有的,这人在去年隆武帝未立时,就欲图推动桂王一系即位 哪怕后来隆武帝登基,获取大多数人拥护,这人仍旧不死心,连隆武帝召他进京做官都固辞不受,而是一直做着广西巡抚,与自家皇兄多有接触 至于丁魁楚,这人在隆武朝被升为伯爵,总督两广,自然是对隆武帝忠心耿耿,哪怕是传来隆武帝遇难的消息,也不愿另立监国 丁魁楚身为两广总督,手握重兵,其号召力自然不是瞿式耜一个广西巡抚能够比拟的 他只要流露出反对的口风,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再提什么另立监国 但以朱朗前世看到的记载,这丁魁楚也未必对大明朝或隆武帝有多忠 他之所以不支持朱朗即位,是因为一直致力推动朱朗即位的是瞿式耜 如果朱朗真的即位监国,那从龙的首功就是瞿式耜,而不是他两广总督丁魁楚,这如何使得“我刚刚才得知,前几日福州城中的阁臣们,已经星夜抵达肇庆城,确认隆武皇帝已经遇难,他们突然决定立四郎为监国,我也是刚刚才知,他们直接立四郎为监国,先前竟无一语与我”,王氏哀声说道 现在事情已经明确了,隆武朝阁臣入城,确认了隆武帝遇难,这才是众人突然劝进的直接原因 隆武朝阁臣星夜前来肇庆,显然也代表了隆武朝臣们的态度,他们和瞿式耜想的一样,要立朱朗这个正统即位 朱朗身据正统血脉,内有瞿式耜呼应,外有隆武朝臣首肯,于是丁楚魁也不得不顺水推舟开始上疏劝进,让朱朗监国 至于朱朗本人的意见,那还重要吗,外朝三方势力的大臣们统一了意见,哪有伱朱朗一个无兵无权的藩王来反对 所以他们在意见达成一致后,便直接上疏造成既定事实,开始他们的劝进流程,丝毫没有考虑朱朗的意见 “这群奸贼” 朱朗狠声说道 堂中气氛沉闷,三人相顾无言,从朝臣们的态度中,他们也已经发现,这些大臣们脸上恭敬,但心中却并没有多在乎他们这几个桂王太妃 “儿臣内心已乱,请恕儿臣先行告退,两位娘娘不必忧心,万事仍有儿臣” 朱朗看着面容悲戚的两人,安慰一声,便退出了院落 他现在脑袋有些乱,既然已经弄清楚前朝突然变卦的原因,那他就需要尽快想清楚应对的办法 朱朗在房外挥退了一众侍女太监,便一个人进了书房 “隆武帝确认遇难,所以他们要立一个监国做旗帜,那我能否上表另请鲁王监国” 朱朗在纸上写下鲁王两字,思索一会,而后便摇了摇头将鲁王二字划去 鲁王在浙江,就在福建隆武朝廷边上,隆武朝臣为什么宁愿奔袭千里,也要来肇庆拥立他这个无兵无权无名的桂王 因为唐鲁争立 隆武帝为唐王监国时,双方为了争夺正统名分,就已经各自领兵攻杀过,也就是说双方早就是仇敌了 更重要的是鲁王监国,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子 如果他们这些隆武旧臣将鲁王迎入福建,他们极有可能被朝堂上的仇敌赶出朝廷,失去手中的权力,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哪怕现在拥立鲁王能最大程度的减少明朝的内耗,能尽快统合各省的力量抗清,他们也绝不会做 为了继续保住手中的权力,他们这些隆武旧臣唯一的方法就是另立监国,这样他们就还是迎立的功臣,依旧是阁老,是尚书,是侍郎 哪怕是和鲁王没有直接仇怨的瞿式耜和丁魁楚,也不可能同意拥立鲁王,因为他们同样是隆武旧臣 现在的情况是,大家伙忙前忙后,一致决定让你做皇帝,你个小老弟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不当皇帝,你不当皇帝我们怎么拥立,我们不拥立,怎么升官发财,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们很难办啊 朱朗想到此处,脸色也是越发阴沉起来 实际上从大臣们递疏劝进开始,朱朗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现在当然可以撒泼打滚,坚决不当皇帝,但如果用了这种招数,恐怕他藩王的身份也就没了,他先前计划的发财大计恐怕也无法实行 更重要的是,一旦这些朝臣们重新拥立了一个皇帝,新皇帝一看自己不远处竟然还有一个被众人劝进过的藩王,而且血脉竟然比老子还要正,这如何能忍 恐怕新皇帝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朱朗,而这个决定,恐怕会获得所有大臣的一致赞同 朱朗脑海中闪过两个有些陌生的人影面容 瞿式耜这人他没有什么办法,这人有能力有手腕,不仅能治民理政,后来更是死守桂林,打退过清军,之后一直跟随永历帝,到死都在为南明奔波,后世史家无论哪一方,都对瞿式耜称赞有加 这一世虽然他破坏了朱朗隐藏幕后的计划,但朱朗对他却并没有多少恨意 实际上站在瞿式耜的角度来说,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明忠臣,跟朱朗这个一来就想着挖墙脚跑路的家伙不可同日而语 但另一个丁魁楚那就另当别论了,按照前世记载,永历登基以后,他以两广总督的身份,仗着手中的兵权强行霸占内阁首辅之位,结交宦官,把持朝政,而等清军攻入广东之后,竟被吓得连夜出逃 清军还没到,他就带着永历帝跑到广西,而等清军攻入广西后,他更是以督师为名先行出逃,暗中投降清廷李成栋 只是他最终他想当汉奸也没当成,李成栋一刀将他砍了,抢了他所有的身家,如果记载没错,光是银子就有足足八十万两! “想拥立是吧,想从龙是吧,好,那老子就当一当这个皇帝,只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后悔” 朱朗回想着自己登基后将发生的诸多大事,脸上神情阴冷 因为追读数据不好,没能上第二轮推荐,大家不要养书啊,再养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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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为大明贺,为王爷贺,为天下万民贺,我大明可算等来真命天子了” 吴继嗣进来便行了一个大礼,脸上笑容谄媚,身上的威武气质瞬间散尽 一旁的李国用频频点头,脸上有些懊恼,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个角度,这下风头都让老吴这坏种抢去了 都怪时间太紧促,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能表现的更好 论起拍马屁,他李国用还没怕过谁! 朱朗闭上眼睛,嘴角抽搐,这就是他堂堂桂王,大明下一任监国兼皇帝手底下的忠臣悍将,卧龙凤雏 跟这样的虫豸一起,怎么能…… 算了,眼下也只有这两人可用了 “起来,先喝口茶吧” 朱朗指了指桌上的茶杯,两人也不客气,各自取了茶杯,咕噜噜便一口饮尽 南方十月的天气依然酷热,两人在外面办了一个上午的差事,早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拍马屁的话就别说了,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朱朗坐在桌后,看着身前两人 “奴婢已经办妥了” 李国用朗声回答,有些挑衅的看了一旁的吴继嗣一眼 “卑职也已经打探清楚” 吴继嗣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邪魅自信的笑容 朱朗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原身只是一个逃难而来的藩王,对朝中的情况基本是两眼一摸黑,甚至连隆武朝的内阁大学士是谁他都不知道 这也很符合前身藩王的身份,你一个小小的藩王,好好在王城里吃你的米就是了,打探朝中的文武大臣做什么,有什么居心 半个月前朱朗做好了买通大明官场,垄断大明市场,争做大明贤王兼首富的计划以后,便让二人去打探两广地区的头面人物 毕竟就算想送人银子,也总得知道要送给谁不是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朱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心想做大明的贤王,却生生被几个奸贼黄袍加身,眼看就要做了皇帝 还好他先前便让人预先打探了两广地区的大臣信息,不然现在当真就无处下手了 “其他先不管,说说这两省武将的信息” “李国用伱查的粤省,这粤省有谁掌兵,谁的兵最多” 朱朗神情微凝,两人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要说这粤省的武将,头一个就是严云从,这严云从是粤省总兵,手下兵力有的说一万,有的说是两万,应当是粤省掌兵最多的将军”“这两万人是两广总督府的直属标营,也是两广总督丁魁楚丁大人镇压两省的底气,驻地就在咱们肇庆城外不远 “奴婢听说这严总兵经常出入丁大人府中,且常以丁大人心腹自居,唯丁大人马首是瞻” “还有呢” 朱朗目光微微一眯,这两万人应该就是丁魁楚敢于拥立的资本了,也是日后他成为永历朝第一任首辅的倚仗 这个叫严云从的总兵依附丁魁楚倒是没有出乎朱朗的意料,以文制武,这是明朝的老传统了 实际上明朝不仅是以文制武,还以宦官制武,文臣统领武将,宦官监军,一军的主将在军队中不要说做主,连排位都只是第三名 “这两万人应该就是粤省内的能战之兵,奴婢没打探到粤省其他地方还有什么大军,其他各府各地似乎只有一些卫所乡兵之流” 李国用回想了一下,而后又继续说道 “但除了这两万人,粤省内还有一支大军,只是这支军队不是粤省的,而是桂省来的” “那军队的主将名为李明忠,是梧州参将,几个月前奉先帝的命令,从梧州出发,率领六千大军支援赣省战局 “只是行到半路,就传来先帝遇难的消息,是以也停在了半路,现在也驻扎在肇庆城外” “奴婢打探到的消息就是这些”,李国用恭声道 “好,好,做的不错,看来你是用了心的” 朱朗听到肇庆城外竟还有一支外省军队,眼睛顿时一亮,一下站起身来 眼下他一个逃难藩王,王府中算上护卫太监,可用的人手不过数十,面对掌握着两万大军的丁魁楚等外朝大臣,他想要掌握朝中局面,根本是痴心妄想 眼下已然是乱世,手里无兵,皇帝说话都不管用 朱朗很清楚,王朝末年,已经是兵强马壮者为王的年代了 “老吴你呢,桂省是什么情况”,朱朗看向另一边的中年男子 “桂省情况卑职也已打探清楚,总共有三支力量” 吴继嗣说完,有些挑衅的看了一眼李国用 你只打探出两人,但咱打探出了三人,什么叫能力,这就叫能力,看看,连王爷都得叫咱老吴 吴继嗣昂了昂头,收回心神,继续开口道 “第一个是平蛮将军陈邦傅,此人手握精兵万人,去年靖江废王作乱,席卷桂省,正是陈将军领兵平定” “据说那陈将军平叛时在阵中七进七出,杀的叛军丢盔弃甲,实在是我大明第一勇将” 吴继嗣卖弄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的眉飞色舞,但却没发现朱朗脸色越来越黑 朱朗记得的南明历史人物不多,而且大多都是文臣,但这陈邦傅却是个例外 这陈邦傅为何能让朱朗记得如此清楚,因为这陈邦傅是永历前期的第一大反贼 后世史家编史,列到逆臣传武将列传这一篇,第一卷就得写这陈邦傅,其他人都排不上号! “等下把这陈邦傅的信息列出来,详细点,现在说下一个” 朱朗黑着脸,挥手打断吴继嗣,一旁的李国用却是听得入神,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第二应该就是桂省副总兵焦琏了,焦将军和陈将军一样,也是因为平定靖江废王叛乱,因功升任的副总兵,手下兵员不详,应该也有个几千人吧” 朱朗听到焦琏的名字,脸上闪过喜色,手掌一撑桌子,竟一下站起身来,吓了二人一跳 正如之前所说,朱朗记住的武将不多,像是李定国,李来亨这些后世有名的人他倒是记得 但这些人他记得也没用,因为这些人现在还都是大明朝的反贼,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焦琏在后世的名声不显,如果不是专门去看明史,普通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个人物 但朱朗却是记得这焦琏,因为这焦琏堪称永历朝排行第一的忠心武臣,如果要列忠臣传武将列传,这焦琏是要列入第一卷的人物 更关键的是这焦琏不仅是忠臣武将,还极为能打 前世清军攻入两广势如破竹,最终在桂林城下,才被瞿式耜和焦琏击败 这可是击败过清军的人物,虽然那是守城,虽然进攻的清军里面绝大部分都是绿营汉兵,但打赢了就是打赢了 两广军队数万,别人都一路望风而逃,为何就只有焦琏能赢,这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只是前世由于永历帝遇到清军几乎是望风而逃,焦琏的军队也是越打越弱 但焦琏却是一直跟随朝廷辗转各地,保留着永历朝廷中枢最后一点威严,最终在抵抗清军追击的过程中力战而死,为国捐躯 自从朱朗发现必须当这个皇帝以后,他心中定下的第一个武臣就是焦琏,没想到他还没吩咐人去找,这焦琏就自己跳出来了,而且离自己竟如此之近 已签约,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4章 旧将 第4章 旧将 书房内,朱朗神色振奋,在桌前不断来回踱步 吴继嗣看着在桌后不停踱步的青年,不知道朱朗听到焦琏的名字后,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发现,朱朗对这焦琏似乎极为看重,甚至是青眼有加 作为王爷身边的大忠臣,王爷喜欢的,就是他吴继嗣喜欢的! “说起来这焦将军与王爷还极有缘分呢” 吴继嗣眼睛一转,忽然开口说道 “缘分,什么缘分?” 一直在桌前踱着步子的朱朗脚步一顿 “王爷三年前流落张贼乱军之中,正是焦将军领军击破贼军,救出的王爷”,吴继嗣开口说道 “你是说,是焦琏击败了张献忠乱军,把我救入桂省的”,朱朗神情愕然 “是,当日焦将军领军,身冒锋矢,手持丈五长枪,力劈数十贼寇,那张贼乱军哪见过如此神勇的将军,于是立时大溃,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那焦将军见贼军已乱,在城下一声大喝,领着手下一百零八亲卫冲上城头,从东杀到西,又从西杀到东 “数千贼寇被杀的丢盔弃甲,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而焦将军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真是古今少有的猛将” “只是当日城中混乱,人多眼杂,是以王爷可能没有注意到焦将军” 吴继嗣看着面颊通红,又开始在桌前踱步的青年,这才意犹未尽的做了总结 “好,救得好,救得妙啊” 听着吴继嗣的话语,朱朗眼中越来越亮,忽然猛然握住拳头,狠狠在掌心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桌后的吴继嗣两人都吓了一跳 “老吴,这件事做得好,我给你记一功” 朱朗看向吴继嗣,满脸欣喜道 原本只是想让两人去探探鱼塘深浅,谁知道这两人竟然直接捞出一条大鱼,这如何能让朱朗不惊喜 “王爷谬赞了,卑职也不过是做了些分内的事情,哪里算得上什么功劳,都是王爷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才能发现焦将军这颗明珠” 吴继嗣嘴里谦逊,但脸上却是得意洋洋 王爷离了我老吴那是真不行,没了我老吴,王爷去哪知道什么焦将军! “李大伴也不错,让你查粤省的兵员,桂省的客军伱也没落下,也是用了心的” 朱朗看到神色有些沮丧的李国用,不动声色,用前世学到的夸人小技巧赞了一句 果然原本神情有些沮丧的小李,脸上也是立刻涌上喜色 “还有呢,桂省剩下的那一人是谁” 朱朗挥手打断了眼看又要拍马屁的李国用,看向吴继嗣 “桂省第三位统兵的将领名为郑文雄,是浔州参将,只是听说治军极严,但没有什么名声 声势也远没有陈将军,焦将军响亮,想来手底下兵员也不是很多,估计也就一两千人” 吴继嗣的推论是合理的,眼下这个世道,武将的声名和掌握的兵员成正比,手下的兵越多,名声越响亮 左良玉佣兵十数万,是以天下皆知左镇威名,先不管这个名是好是坏,凭着这十几万雄兵,连内阁首辅都要拉拢 后期更是一言不合,提兵上京清君侧,准备换个皇帝 只是左良玉半路而没,明朝用湖广两省数百万两军饷养出的十几万大军,竟一矢不发就降了清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这郑文雄可与我有什么缘分”,朱朗目露期待的看向吴继嗣 “呃,卑职这倒不知,只是听说是这郑将军似是勋戚出身,祖上似乎出过一位国公” 吴继嗣神色一滞,开口道 “他就没领兵没救过我,杀张献忠乱军的时候他没去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小姨子之类的嫁到过王府,又或者在广西的时候给没给桂王府送过银子” 朱朗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这……卑职实在不知啊” 吴继嗣欲哭无泪,这种事他哪知道啊,如果不是朱朗交代要收集桂省的人员信息,他哪知道郑文雄是哪个小虾米 “算了,是我贪心了” 朱朗呼出一口气,而后自嘲一笑 也是,有一个焦琏已经是幸运,前身一个藩王次子,哪可能和这些带兵武将有什么交集 朱朗坐回书桌后,脑海中急速转动,将刚刚订立出的计划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房间中极静,只有朱朗手指不时敲击桌面的笃笃声,看着闭目养神的朱朗,吴继嗣二人也不敢打扰,只是屏息站在桌后,等着朱朗吩咐 “你们俩皆是府中旧人,衡州桂省粤省,一路流离逃难,生死未明之际,你们二人也不离不弃,于我而言,你们二人名为家仆,实为家人也” “如今我将即位监国,我也定会给你们俩一个前程” 朱朗轻声开口,注视着桌后两人 “不敢,我等此生只愿侍奉王爷左右,为王爷效死” 二人跪倒在书桌前,恭声行了一个大礼 “但你们须知,我虽即位监国,但王府人丁零落,朝中之事皆操持于前朝诸臣之手,就算即位,我也不过是个人形图章而已” “我不过区区一个逃难藩王,若不是因缘巧合,前朝大臣们恐怕连我的名字都未听过,既无名也无权,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听我命令”“你们二人就是我唯一可以信用的心腹,因此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和你们说清楚” 朱朗脸上神色严肃 “请王爷训示”,二人神情恭敬说道 “第一,若有人找你们打探消息,不该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露出去” “第二,若有人想找你们办事,无论是要官还是办事,你们钱照收舞照跳,但不要给他们准话,回来把他们的名字和要办的事情写给我” “我等明白”两人神情一凛,齐齐回复 “今天我们从没和王爷说过什么严将军焦将军,只是前来和王爷道喜,恭贺王爷即位监国” 吴继嗣福至心灵,忽然脱口而出 “哈哈哈,好,好,就是这样,你们这样我也能放心了”,朱朗轻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手 “下面你们给我去办一件事,收集那李明忠的所有信息” “这人的出身经历,和谁走的近,和谁有仇怨,军中的情况如何,粮饷从哪来,都去打探,不要求你们都查到,但能查多少查多少” “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打探的时候要注意隐蔽,宁可少些消息,也不能让人注意到你们在查这些事情,知道了吗”朱朗神色严肃 “我等明白” 两人神情一愣,但看到朱朗森冷的目光,心中一个激灵,齐齐应是 李国用两人心中皆是一颤,王爷今日刚刚被人劝进监国,后手就让他们秘密调查城中军队的情况,这其中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敢深想 吴继嗣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俊朗青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敬畏 实际上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早就发现了自家王爷的不同 原本一个富贵闲散的王爷,却开始天天努力锻炼打熬身体,开弓练剑 性情也是大变,从前喜欢的古玩古董冷置一边,甚至卖出了几件从前极为心爱的瓶古董,补贴府中用度 从前的王爷对他们这些府中老人虽也亲近,但主是主,仆是仆,在王爷面前他们依旧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一言可定生死的家奴,他们每日侍奉在王爷身边,始终是提心吊胆,唯恐惹得王爷不快 但最近却是不同了,吴继嗣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 王爷对他们依旧亲近,但这种亲近却和之前不一样,如果硬要说,那就像王爷之前所说,似乎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家人,平等相待 也正是感受到这种变化,两人对朱朗也愈发死心塌地 “这件事很重要,前朝那些大臣劝进心切,不会留给我多少时间,我需要在他们完成劝进之前,弄清楚李明忠的情况” “一天,你们最多只有一天时间去查这些事情,明天下午必须把李明忠的情况搜集过来”,朱朗轻声道 “我等立刻就去办”,两人神情一肃,沉声说道 “现在是非常时刻,辛苦你们了” “为王爷效力,哪有什么辛苦” 两人对着朱朗行了一礼,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 朱朗此时却是叫住二人,从桌后取过两个油纸包,交到二人手中 “我叫厨房准备的枣糕,午饭已过,拿去路上吃” “卑职谢过王爷” 二人接过装着枣糕的方纸包,眼眶微红,齐齐谢恩 实际上,他们也未必真的会饿着肚子去办差 朱朗吩咐的再紧,他们也不可能连饭都不吃,但他们自己去吃,和被朱朗惦记在心,那是两回事 朱朗挥了挥手,两人这才行礼告退 朱朗站在门口,直到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院门处,这才返回书房 朱朗坐回桌边,凝眉沉思,他并不记得这李明忠是何人 但眼下的局势中,丁魁楚掌握肇庆城外两万大军,名义上更是两广总督,掌控着两广军政大权,手里既有兵又有权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真的有心,废立天子也不过在其一念之间 而这个时候,李明忠手里的六千桂省狼兵就显得极为重要 只要能够拉拢住这支军队,甚至不需要拉拢,只要李明忠不投向丁魁楚,这六千人就能让丁魁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有着六千人制衡,丁魁楚便无法铤而走险,丁魁楚就必须在朝堂规矩里争斗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发挥出他这个监国,以及瞿式耜吕大器这些空有名分,但手无寸铁的朝臣的作用 “李明忠,希望你真的是明朝的忠臣吧” 朱朗喃喃自语,只剩轻微的话语声在房间内回荡 (本章完) 第5章 监视 第5章 监视 桂王府右侧,一墙之隔,便是一座与桂王府形制相似的院落 桂王府本在桂省,靖江王作乱,桂王府一行人逃难至粤省肇庆,自然不可能有谁为他们再建新居 朱朗等人现在所住的院落,不过是肇庆城中一座普通的三进院落,桂王府两侧也多是形制相近的院子 但自从朝中传出即将拥立桂王监国的消息后,桂王府两边的院落便迅速被朝廷征用,变成了一些衙门临时办公的场所 院子正堂,一个身穿大红官服,头戴梁冠的中年男子坐在上方首座 男子双目微闭,面白无须,两鬓微微发白 红袍中年人名为王坤,官居隆武朝司礼监秉笔太监 隆武帝被清军所杀,闽省福州也被清军攻破,王坤便随着吕大器等隆武朝旧臣直驱肇庆,筹备拥立桂王 王坤下方则是一个穿着蓝色宦官服的小太监,低着头,神色恭敬的站在一旁 “小禄子,桂王殿下还在做那什么俯卧撑吗”,男子睁开眼睛,声音有些阴柔 “回干爹的话,桂王今日早晨吃过早饭,依旧是在后院中做那俯卧撑,练完以后绕着院子跑了十五圈,之后还练了一套刀法” 蓝袍小太监王禄依旧低着头,低声回禀 “桂王今早拿到劝进诏书后是什么反应”,王坤取过一旁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儿子不知,桂王身边的人全是王府中的旧人,儿子安排的人连后院也进不去,只能在前院做些采买浣衣的粗使活计,桂王爷锻炼时,也是王府中的老人守着院落,旁人全都不得靠近” “桂王领受劝进诏书时,正在院中打熬身体,儿子没法接近,儿子没用,请干爹责罚” 蓝袍小太监说着就直接跪了下来 王坤冷哼一声,脸色也是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桂王府一路逃难,府中旧人本就四散零落,到了桂省后又遇到靖江废王作乱,跟着来到肇庆的王府旧人就更加稀少 他来到肇庆之后,本已经将自己手下的内廷太监安排进了桂王府 但十日前他往桂王府拜见桂王,本意是想要规劝桂王行事之时注意体统,不要做些不雅的行为,影响朝中大臣对其的风评 谁知那桂王听他说出俯卧撑三个字后,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当时自己倒是没发觉,但等他告辞回府后,他安插进桂王府的人竟全数被扫到了前院 桂王府中,桂王及太妃等人居住的后院,更是被王府旧人守住,只有桂王府的老人可以进出,他安排的人手连接近后院都做不到 事后他也渐渐回过味来,这俯卧撑几个字之前闻所未闻,恐怕是那桂王府中自己琢磨出的锻炼法子,自己一个刚到肇庆的内臣竟然就能一语道出,恐怕在那时就引起了那桂王的猜疑 “性子倒是机敏,与传闻里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王坤刚到肇庆便已经遣人打探过桂王的信息,根据王府旧人们的说法,这桂王就是一个典型的朱家藩王模样,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圣贤经典敬谢不敏,而且犹好古玩,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模样 但当日一番接触后,他却发现这桂王与传言中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些时日更是日日熬炼武艺,也不知道是受了哪门子刺激 王坤目光微眯,狭长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丝冷光,虽然一不小心被那桂王抓住了错处,但他却也不甚在意 他从崇祯朝开始就入宫当了太监,十几年时间从一个搬酒醋坛子的小太监,一步步往上爬,监丞,少监,太监,更是抓住隆武新立的时机,一举成了内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他这一路上不知道斗倒过多少人,也伺候过不知多少难办的宫中贵人,虽然现在桂王对他有些误会,但他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年轻人对他言听计从,乖乖听话 那桂王不过一个闲散宗室王爷,不靠他们这些政事精熟的内臣,拿什么和前朝那些大臣斗 不和前朝那些大臣斗,朱家皇帝的谕令出了皇宫的门就是废纸! “李国用吴继嗣那两人,这些时日在城中打探什么,弄清楚了吗”,王坤声音淡淡 “是,马吉翔马指挥使的人,一直派锦衣卫的人盯着他们俩,那两人近日不断在城中各处打探消息,只是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什么都打探” “一会儿调查朝中的文武大臣,一会儿调查城中的米价盐价,一会又去询问城中有哪些手艺精湛的陶瓷匠人,甚至他们还在查粤省哪里有铁矿碳矿,儿子实在不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蓝袍小太监回道 “障眼法罢了,那桂王定是在查朝中文武大臣的信息,其他那些不过是在打掩护” “看来这桂王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不安分好啊” 王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不怕桂王有野心,只要桂王有野心,就必定要和前朝那些大臣争权 桂王府中皆是些庸碌之辈,哪能斗得过前朝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等桂王被那群大臣顶的下不来台,他还能靠谁,还不是得来靠他王坤,来和前朝那些大臣斗 想到这里,王坤脸上笑容更甚 “桂王府无人可用,桂王无论想办什么都得靠这两人,告诉马指挥使,继续盯住这两人” 王坤端起茶杯,对着清亮的茶汤轻轻一吹,一股清淡的香气顿时萦绕鼻间 “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禀告马指挥使” 蓝袍太监对着王坤扣了一个响头,便匆匆往外走去 清晨,桂王府书房 朱朗坐在书桌前,握着毛笔伏案书写,虽然他有着前身的记忆,但用起毛笔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别扭 也正是因此,落在直面上的字时轻时重,歪歪扭扭 如果让前朝的大人们看到朱朗的字迹,恐怕要大大皱起眉头 但朱朗此时对这些却根本毫不关心 朱朗放下毛笔,对着桌上的纸张轻轻吹了吹,这是他琢磨了一晚上才弄出来的奏疏 这时代做什么都讲究师出有名,他想把焦琏从桂省调到肇庆来,总得有个由头 “吾闻桂省副总兵焦琏,忠勤王事,治军严明,麾下士卒悍勇敢战,天下板荡,此诚危及存亡之秋,朝中必建新军,方可震慑中外,收拾山河 吾于桂省,素闻焦琏将军威名,斗胆谏于朝廷,可令焦将军率其麾下士卒三千入粤,重建禁军,护卫王室……”朱朗看了看信纸,发现主要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便将纸张上的墨迹轻轻吹干 “李大伴,你将这封文书重抄一份,用完印后交给瞿式耜瞿大人” 李国用应了一声,接过信纸便在书桌旁重新抄了起来 朱朗站在窗边,院中栽着一株高大的桂树,树上开了满树细碎的金色朵 朱朗看着院中的桂树,皱眉想着事情,空气里飘荡着桂清淡的香气,房间内只能听见毛笔书写的刷刷声 “王爷已经抄好了,您看看,若没问题便可用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朱朗的沉思 朱朗接过信纸,扫了一眼,便让李国用去用印盖章 “奴婢这就送过去了” 李国用用了印,将信纸放入信封,便行礼告退,只是刚到门口,却是忽然被朱朗叫住 “等等,让我再想想”,朱朗站在窗前皱着眉头 李国用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在桌边 肇庆城中朝堂格局隐隐分为三方 一个是手握两万精兵,辖制两省的两广总督丁魁楚,第二个是广西巡抚瞿式耜,第三个则是从闽省赶至肇庆的隆武朝大学士吕大器和李永茂 这三方之中,丁魁楚手握精兵实力最强 瞿式耜是首倡之臣,拥立桂王便是瞿式耜最先提出,也是瞿式耜在联络各方形成拥立桂王的共识 吕大器及李永茂则代表的是闽省隆武朝臣的正统认可 朝中这三方势力相互忌惮,相互制衡,其中任何一方都有掀桌子的实力 焦琏领兵入京,将会造成朝中各方实力的变化,因此这份调令必须慎之又慎 不知过了多久,朱朗忽然走回桌边,撕开已经封装好的信封,将信纸取出,而后取过一张空白的信纸,重新书写起来 片刻之后,信纸上便已经写满字迹 “两广之势唇亡齿寒,失粤省则桂省无以进取,失桂省则粤省失其后路,必须安稳桂省,方可以粤省为基,徐图进取” “吾闻桂省有三将,平蛮将军陈邦傅,桂省副总兵焦琏,浔州参将郑文雄,此三人皆英明勇锐,手握大兵,桂省之安皆赖此三人,于此非常之际,当召此三人入朝述职,嘉奖其功,以得桂省之安” “另吾闻桂省副总兵焦琏,忠勤王事,治军严明……当以其领兵入粤重建禁军,护卫王室” 朱朗看了一遍新写的奏疏,新的奏疏和之前的那份大体相同,唯一的变化便是从单独调遣焦琏入肇庆,变为了召集桂省三将入粤述职,顺带让焦琏领军三千入粤组建禁军 昨晚他从吴继嗣处了解焦琏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新的信息 靖江王作乱平定的过程中,丁魁楚联合当时还是参将的陈邦傅正面进攻,而被靖江王俘虏的瞿式耜,则暗中联络被裹挟其中的焦琏,从内起义反正 正是因为里外同时被进攻,靖江王之乱才在一个月内快速被平定 如果简单的以文臣统领武将的逻辑来理解,就是焦琏是瞿式耜一系的人,陈邦傅是丁魁楚一系的人 当然实际的情况不可能如此简单,以陈邦傅为例,此人盘踞桂省多年,说是桂省军阀也不为过,丁魁楚要做什么也要与其商量,无法随意指使 虽然如此,但两省间的文臣武将间,却确实关联密切,在外人眼中俨然各成一体 如果朱朗此时单独调遣与瞿式耜亲厚的焦琏进京,而对其他桂省诸将视如无睹,极有可能让丁魁楚产生误判,认为瞿式耜想要调兵夺权,从而让丁魁楚铤而走险 朱朗将新写的奏疏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便让李国用重抄三份,递向前朝 随着这一封书信投入肇庆府衙,前朝原本刚刚取得了共识的朝臣,又开始生出波澜 求追读,追读就是最新一章的打开次数,把最新一章打开,拉到最后一页,就是一个追读 据说现在的推荐全看追读,如果追读的人少,系统就不会给推荐 如果大家要养书,也请大家去打开一下最新一章,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6章 怀疑 第6章 怀疑 肇庆府衙后堂,一处厢房之中,瞿式耜伏案书写,身旁桌上堆着厚厚的文书 一个蓝袍官员忽然匆匆走入书房,脸上神色有些振奋 “喜形于色,同敞,看来是有好事啊” 瞿式耜抬头看了一眼年轻的男子,抬头笑着说道 “瞿大人,这是桂王府今晨派人送来的书信,说是让大人亲启” 张同敞抹了抹额头汗水,将书信放在桌上 张同敞站在一旁,看着桌后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隆武未立时,瞿式耜便以桂王一脉血脉最正,当继大统,为拥立桂王之事不断奔走,期间甚至一度弃官而去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此事终于是成了,昨日桂王方才为一众朝臣劝进,今日桂王就投书瞿大人府中 如今小小的肇庆城中不知云集了多少朱紫大臣,但桂王的第一封书信却是投给了瞿大人,这是何等的信重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瞿大人的一番努力,桂王一直看在眼中,日后桂王正式继统,也必定是要以瞿大人总理朝政 张同敞心中激荡,眼巴巴看着瞿式耜拆开信封,又看着他展信查看,再然后却是发现瞿式耜脸上神色骤然大变 “不可,此事绝对不可” 瞿式耜放下信纸,骤然起身,竟直接往门外走去 “同敞,速速备车,我要去桂王府,此事绝不可行”,瞿式耜神情凝重 张同敞神情微愕,但见瞿式耜神情焦急,却也不敢怠慢 “学生这就去” 只是张同敞刚走到门口,瞿式耜却忽然又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凝眉思索,片刻之后竟又走回房中 “慢,先不去桂王府,把丁大人,吕大人请到正堂,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张同敞应了一声,匆匆离去,而瞿式耜却是坐在书桌后,皱眉看着桌上盖着大红金印的信纸,久久不言 府衙后堂,瞿式耜坐在右方首座,闭着眼睛沉思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穿着大红官服的男子走入大堂 当先一人约莫四十出头,留着一副美髯,此人正是两广总督丁魁楚 另一人头发黑白参半,脸上神情端肃,让人望而生畏,显然是久掌大权的高官大吏,这便是从闽省赶赴肇庆的隆武朝大学士吕大器 三人在堂中坐定,各自喝了一口茶,而后堂中便沉默了下来 三人各自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却是没有一个率先开口说话 吕大器清咳一声,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 “刚好我等三人齐聚,我此处还有一件事,今晨我收到桂王投递府中的一封……” 但还没他说完,看着那份熟悉的信封,瞿式耜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异样,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 吕大器神色微愕,紧接着两人目光看向丁魁楚,却见丁魁楚也是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 三封书信,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内容,一模一样的桂王大印 三人看着摆在桌上的三份书信,皆是沉默不语 瞿式耜脸上面无表情 丁魁楚端着茶杯,目光不时扫过瞿式耜,眼中带着审视 而吕大器则是看看瞿式耜,又看看瞿式耜 桂王这封书信看似是桂王向朝廷谏言,举荐人才,但实际上却是桂王在劝进后,向前朝大臣提出的第一份命令 他要见桂省诸将,还要以桂兵入粤组建禁军 吕大器神色莫名,昨天他们才完成第一次劝进,隔天桂王府就投书府中,可见那位素未谋面的桂王,对这封书信的重视程度,这封信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这是桂王确认监国资格后,提出的第一个命令,哪个臣子反对,恐怕得被桂王记一辈子,而且后世史书上,恐怕也会重重记下一笔 但这件事情却又不是那么好答应的,自从甲申国难崇祯帝殉国以后,天下兵戈四起,各方总督武将已经有拥兵自重的架势 而这封调令显然已经触及到了丁魁楚最不能容忍的兵权问题,一旦桂兵入粤,必将改变丁魁楚在粤省一家独大的局面,谁也不知道丁魁楚会做什么 吕大器代表的是隆武朝廷的正统,论起身份,他们这些隆武朝臣自然名高位重,吕大器内阁大学士,李永茂内阁大学士,跟随而来的侍郎尚书也不在少数 但他们从闽奔粤,手下半个兵卒也无,经历了隆武朝廷中郑芝龙等人的跋扈,他们这些大臣也开始逐渐认清了这个世道的现实 在肇庆这三方中,吕大器这一派虽然代表着隆武朝正统的承认,有着最多的高位大臣,但他们才是最弱的一方 眼下这个事情,实际上便是以丁魁楚为首的粤派,和以瞿式耜为首的桂派,两个地方实力派在斗法 吕大器在朝中争斗多年,对眼前的形势看得极为清楚,两个正主都未发话,他这个外人有什么可说的 吕大器身为隆武朝臣之首,手握正统的名义,无论哪一方胜出,都必须给他分一杯羹 想到这里,吕大器干脆闭目养神,不再去管场中二人“此事与我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瞿式耜打破了场中的沉默 吕大器睁眼看了看瞿式耜,眼中有些犹疑 以谁受益谁是主谋的原则,他看到三人皆是取出三封书信的瞬间,第一个念头是这不是桂王的秘旨,第二个念头是这是瞿式耜的手笔 毕竟这封信无论怎么看,受益最大的依旧是瞿式耜 瞿式耜是广西巡抚,桂王府之前的封地也恰好在广西,而瞿式耜又一直坚持桂王继统,以他和桂王府的关系,他也完全有能力鼓动桂王发出这一封书信 只是看瞿式耜眼前的架势,又似乎不是他所为 同朝为臣,吕大器对瞿式耜这人也有所耳闻,按照士林的风评,这人当真能算得上是端方君子,而一旁的丁魁楚则是毁誉参半,有些一言难尽 而且瞿式耜一直力主桂王继统,眼下劝进还未完成,一切都还存在变数 此时匆匆调兵夺权,极有可能让桂王继统一事出现波折,似乎也不是瞿式耜会做的事情 毕竟如果要夺权,等桂王继统,名分已定后,瞿式耜一样可以调兵夺权,左右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何必如此着急 “奏折是从桂王府送来的,当然和瞿大人没有关系,桂王府的奏折怎么会和瞿大人有关系呢” 丁魁楚声音淡淡,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任何表情 丁魁楚虽然看似赞同,但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是感觉到了那股怪异的感觉 丁魁楚应了一句,便端起茶杯不再说话,场中再次沉闷起来 “丁大人觉得桂王所请应该如何处理”,瞿式耜只得继续开口 “万万不可”,丁魁楚放下茶杯,脸上神情一肃 “国事艰难,千里迢迢调兵要耗用多少钱粮,两省军民为筹措军需生计日艰,若是调兵扩军又需再加摊派,两省百姓何辜”,丁魁楚脸上神色悲悯 紧接着不待瞿式耜回复,丁魁楚就继续开口道 “调兵一事万万不可,瞿大人与桂王府素来亲厚,不知瞿大人可愿入桂王府,请桂王打消此念” 吕大器看着神色平静的丁魁楚,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这丁魁楚不愧是爬到两省总督的地方大员,果然是好手段 不是说这件事和你无关吗,那正好,这件事劳民伤财,你就去让桂王打消这个念头 丁魁楚现在是有恃无恐,想调兵入粤是绝不可能的,这件事无论是不是瞿式耜做的,他都要瞿式耜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桂王国家宗藩,我乃朝廷大臣,何来的亲厚不亲厚” 瞿式耜看了一眼丁魁楚,脸上神色平静 “桂王所言之事乃朝廷大事,此令既是给我等三人,我等三人既觉不可,自当一起入府劝谏,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丁魁楚见瞿式耜竟然如此痛快就答应入府劝谏,眼中反而升起一丝疑色,莫非这事真不是瞿式耜所为 但这又怎么可能,不是瞿式耜做的,难不成这还是桂王自己的主意 桂王一个逃难藩王,毛都没长齐,恐怕连内阁六部督察院这些衙门都搞不清楚,他还能懂组建禁军? 丁魁楚绝不相信这是桂王自己的主意 况且桂王去哪知道桂省这些掌兵武臣的信息,就算能查到这些武臣的信息,调谁不好,为什么非要调和瞿式耜关联极深的焦琏入粤组建禁军 但话又说回来,桂王似乎也并不是只调焦琏一人入朝,和他关系极厚的陈邦傅也在被召入朝,而且看奏疏里的意思,似乎还准备对陈邦傅大加重用 更重要的是,桂省曾是瞿式耜的辖地,瞿式耜在桂省很有影响力,如果焦琏被调出桂省,那陈邦傅就能轻易的掌控桂省,瞿式耜也会失去地方上的根基 从这一方面来说,这调令似乎又不是瞿式耜所为 丁魁楚心中念头百转,却是越想越觉得错综复杂,弄不清楚瞿式耜到底在耍什么招 “这么说,瞿大人也认为调兵入粤不可吗”,丁魁楚神色狐疑的试探道 “此时乃非常之际,当镇之以静,贸然调兵入朝,将招致朝中震动,眼下一切当以桂王继统为重,我等当入府劝谏,令桂王收回成命”,瞿式耜沉声说道 “吕大人意下如何”,丁魁楚又看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吕大器 “二位大人所言有理” 吕大器神色平淡回了一句,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发表看法 三人达成共识,于是便各怀心思走出大堂,备车齐齐向着桂王府而去 (本章完) 第7章 分化 第7章 分化 桂王府前厅,朱朗走入堂中,便见三位身着大红官服,头戴梁冠的大臣端坐在堂中右侧椅子上 吕大器官位最高坐于右上,然后是丁魁楚,最后是瞿式耜 朱朗一个快步上前,对着三人便做了一个长揖,一揖到底 “小王朱由榔,见过三位老大人” “不敢” 三人见朱由榔行此大礼,连忙起身避开 原本朱由榔拱拱手,甚至不行礼,三人也不能说什么 虽然三人皆是朝中重臣,但从名位上来说,朱朗才是国家亲王,位列超品,更是天家血脉,反倒是他们几个要给朱由榔行礼才对 但此时朱朗突然行了如此庄重的礼节,三人便不可轻受,只得离席退避 毕竟这可是他们选出来的未来皇帝,臣子如何能受皇帝如此大礼 “有何不敢,如今天下动荡,我大明江山皆赖三位大人操劳,何等的大礼都是担的起” 两边见礼完毕,朱朗并没有坐上首座,反而是坐到了堂中左侧,与三位大臣左右相对 吕大器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位一直闻名却未曾见面的桂王,只是这一看,吕大器也不由暗赞一句好样貌 眼前青年身形高大,身着赭黄蟒袍,腰围玉带,剑眉星目,当真可以说的上一句风流倜傥 要说朱家子弟世代富贵,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样貌基本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前世偏稗野史记载,朱由榔被看押在安龙时,孙可望欲图自立为帝,派遣刘文秀入安龙押送永历帝至云南,刘文秀一见永历便觉得朱由榔龙颜日角,天日之表,当真为真龙天子 刘文秀于是为永历帝所折服,不敢再跟随孙可望作乱,之后毅然反叛,与李定国内外夹击,击溃孙可望,再次拥立明统 这当然只是野史幻想而已,如果真的长得帅,就能虎躯一震,大家抢着推他朱由榔做皇帝,他也就不用整天费尽心机,想着怎么搞钱夺权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足可见朱由榔的相貌当真是不差,当的上一句仪表堂堂 “诸位大人今日齐至府中,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要事”,朱由榔故作不知,假意询问道 “老臣今日收到一封奏折,谈及桂省事宜,不知是否为王府所发”,吕大器清咳一声开口问道 “是小王遣人所发,昨日前朝大臣上疏,令小王即位监国,小王内心惶恐,我本远藩小王,德微才薄,何德何能令得众位大人推戴,克继大统” “昨夜小王辗转反侧,唯恐有负祖宗江山社稷,是以连夜寻人了解了些两广情由,这才匆匆写成一封奏疏,小王见识浅薄,可是这奏折有何错失之处吗”,朱朗脸上神情真挚 吕大器几人对视一眼,而后吕大器继续开口说道 “即是如此,这封奏疏确是出自王爷之手了” “的确是小王手书,而后令人誊抄送予三位大人”,朱朗轻声道 见朱朗承认了这奏疏确实出自其手,吕大器便闭口不言 他要做的部分已经做完了,剩下便看那两位斗法了,他是绝不会第一个下场冲锋陷阵的 “怎么,可是小王这奏疏有什么问题,若是如此,还请几位大人指点” 朱朗眼神澄澈,看着对面的几位大臣 丁魁楚默不作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却是看向一旁的瞿式耜 瞿式耜神沉默片刻,终于轻声开口 “桂王殿下才智英锐,远见卓识,必可为我大明英主,当为我大明之汉光武,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殿下对两广之事见地精到,两广唇齿之势识见深刻,确为不易之论,然殿下欲新建禁军,则似稍有不必,如今粤省有精兵数万,士卒将领皆英勇善战,对朝廷忠心耿耿,足可护卫行在,不必另建新军”瞿式耜说完,堂中的三人齐齐看向对面的朱朗,想看看这位年轻的藩王在提议被拒后,究竟是何反应 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还是自承己过,乖乖收回成命 朱朗此时的应对,也将决定了以后三人和朱朗的相处模式 年轻的藩王既没有动怒,也没有建议被拒的失望,先是脸上有些错愕,然后便是沉默不言 青年藩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目光依次从吕大器,丁魁楚,瞿式耜身上掠过 三人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年轻的藩王在审视他们,或者确切的说,朱朗就是刻意的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在审视他们 而随着朱朗的审视,原本双方间亲切的氛围荡然无存,场中的双方迅速变得冷漠凝重,隐隐对立起来 但场中三人不是封疆大吏,就是内阁辅臣,都是从宦海中挣扎厮杀出来的人物 这几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因此三人哪怕感受到了朱朗的不满,脸上也是神色平静,恍如微风拂面,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茶杯碰撞在底座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打破场中的沉默 “三位大人的意思是,我大明朝有粤省的军队就够了,朝廷不需要再有什么其他的亲军了是吗” 朱朗声音平静,脸上神色带着一丝异样,目光不断打量着三人 三人听到朱朗的言语,眼皮却是骤然一跳,他们想过朱朗会撒泼打滚,也想过朱朗会愤而离席,却没想到朱朗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这话他们要怎么答,谁要是敢答应下来,那第二天就会成为世人口中大明的曹操,后天就会是世人眼中的王莽,到时候就连自裁以证清白,别人都会以为他是在畏罪自杀 “臣等不敢” 三人对视一眼,连忙齐齐起身行礼告罪 对面年轻的藩王见三人起身告罪,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年轻藩王起身避开了三人的行礼,轻声开口 “我本宗室小王,如何能受三位大人之礼,刚才是小王口不择言,若是有哪里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年轻藩王声音依旧恭敬,只是语气中却是多了几分冷淡 三位大臣起身,双方再次落座,只是此次双方间的亲切氛围已然荡然无存 “殿下,天下动荡,神器沦丧,殿下贵为天家嫡血,此等危急存亡之际,只有殿下可凝聚家国人心,领袖群臣,我等绝无操持权柄,把控朝廷之意” “我等只愿鞠躬尽瘁,附殿下之翼尾,光复祖宗基业,如此百年之后,我等方有脸面,见我大明列祖列宗” 瞿式耜声音低沉道 “各位大臣皆是公忠体国之辈,此时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只有上下齐心,方可守住我大明基业,刚才是小王唐突了,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年轻的藩王听闻瞿式耜的话语,似是为其所触动,声音感慨,起身对着三位大臣深深一揖 三人起身跟着答礼,场中一副冰誓前嫌,君臣相得的场景 丁魁楚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动容的瞿式耜,眼底却是闪过一丝阴沉,什么公忠体国,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建禁军,要调那焦琏入粤吗 眼前的场景虽然看似极为自然,但他怀疑这一切是瞿式耜早就安排好的 这老贼定是算定了自己必然会让他先出头,然后他这边一问,桂王那边一答,直接把他们逼到墙角,这样就直接把焦琏调兵入粤的事情就定下了 这瞿老贼当真是好深的心计! 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他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认为这一切定是瞿式耜的谋划 但就算眼前这一切都是瞿式耜安排好的,那桂王真的能配合的那么好吗?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桂王,桂王府一系逃难到肇庆,就是他秘密领受隆武帝的旨意,暗中监视桂王一系 隆武帝并非嫡脉,唯恐桂王府内又出一个靖江王 但在他记忆中,那个年轻的桂王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好美食,好美酒,好古玩,吃喝玩乐无物不精 但今天桂王的表现太自然了,先是脸上的错愕,然后是通过审视给他们三人制造压力,虽然技巧有些稚嫩,但已经和他记忆里的桂王截然不同了 看着眼前的年轻藩王,丁魁楚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崇祯帝的身影,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藩王继统,一样的精于权术手段,忽略掉两者的样貌,两人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真让朱朗听到丁魁楚的想法,他恐怕直接就会破防,对着丁魁楚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像崇祯,你全家都像崇祯 丁魁楚收回思绪,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无论这是瞿式耜的设计好的圈套,还是这真的是这桂王自作主张,他都绝不可能让焦琏领军入粤 粤省是他丁某人的地盘,他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监国是皇帝也不行 他拥立桂王一方面是桂王血脉纯正,有号召力,另一方面是因为粤省是他的地盘 朝廷中枢立于粤省,他便能操控桂王,然后以桂王的名义,遥控西南诸省,成为大明实实在在的第一首辅 而焦琏领兵入京,很有可能打破他对朝廷的绝对控制,这种事情必须制止 还好他来之前,提前做了些准备,不然现在当真要被瞿式耜这老匹夫打个措手不及 丁魁楚起身坐回座位,目光看向上方一直老神在在的吕大器,吕大器则是微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 丁魁楚收回目光,扫了一旁的瞿式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漠,谁胜谁负,现在可言之过早了 感谢冷风凉月,薛定谔先生,风流骑士的推荐票,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8章 跋扈 第8章 跋扈 丁魁楚抬头看了一眼吕大器,吕大器微微点了点头 丁魁楚的后手便是吕大器,在前来桂王府的路上,丁魁楚便已经与吕大器有过接触,在新朝人事问题上付出了一些小小的让步后,吕大器也同意站到他这一边来 经历过隆武朝郑芝龙等武人的跋扈以后,吕大器等文臣也开始意识到武人,或者说掌握兵权的实力派对朝堂的影响 眼下已然是乱世时代,十几年前崇祯朝那种一封调令,武人便俯首听令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丁魁楚手握两万精兵,无疑就是新朝建立后绝对的实力派,瞿式耜虽然在广西也有一些影响力,但显然无法与丁魁楚相比 吕大器之所以支持丁魁楚,一方面是他已经认定,日后的新朝的政局,必然由丁魁楚来主导,他提前示好丁魁楚,有利于他在朝中立足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郑芝龙的原因,让吕大器对这些地方武将没有丝毫好感,眼下朝局未定,如果又调一名武将入京,恐怕又不知会生出多少波澜 想到这里,吕大器沉声开口 “朝廷禁军乃国朝旧制,殿下思虑深刻,重建禁军亦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国家半壁沦陷,府库耗竭,若此时又建新军,又不知要耗用多少钱粮,老臣斗胆请殿下暂息此念,待明年国用稍缓,再行组建新军” 朱朗目光微眯,心中冷笑一声,这吕大器看似同意,但实际上还是在以拖延为借口来阻止,等明年,明年他朱朗在不在粤省都不好说了 朱朗脸上不动声色,眼珠一转,正色说道 “如今所议在于禁军当不当建,既然吕大人也认为禁军当建,那剩余的便是朝堂中如何分配筹措钱粮之事” “组建禁军当然需要耗用钱粮,但吾闻朝廷养兵十数万,难道只是再建三千禁军,朝廷便拿不出钱粮了吗” 吕大器闻言也是一滞,不知如何回应 你说组建禁军要耗费大量钱粮,但朝廷现在养着十几万的军队,他桂王殿下只是想要建个三千人的禁军,朝廷就立刻没钱了,这话说出去,你自己信吗 吕大器被噎的无话可说,场中沉默下来,瞿式耜吕大器二人皆是看向丁魁楚 他们两个都已经冲锋陷阵了,没理由你这个反对最坚决的还装聋作哑吧 丁魁楚脸色微沉,神色一正,终于朗声开口 “粤军兵员精悍,殿下若欲组建禁军,直接从粤军中选调士卒即可,桂省之军向来粗蛮难制,千里调兵不仅耗费钱粮,更有甚者,大兵过境,必然滋扰地方,沿途各府百姓旦夕而惊,恐会……” 青年藩王越听脸上神色越发难看,但丁魁楚却恍如未觉,口中依旧不停,但这一次年轻藩王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按丁大人的意思,这天下就只有粤军军纪严明,英勇敢战,朝廷其他地方的军队就粗蛮难制,军纪废弛,不堪一用?” 年轻藩王骤然起身,脸上神色愤怒的看着对面三人 “我只是想建一禁军,三位大人却是百般阻挠,怎么,我还未即位监国,三位大人就已经准备把持禁中了吗” “若是如此,这监国之位,小王是万万不敢接受的,三位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臣等不敢” 瞿式耜三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告罪 而丁魁楚被人打断话语,脸上更是神色难看,但此时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谢罪 三人告罪一声,还未等起身,丁魁楚就抬起头,脸上神色冷硬 “殿下对我粤省军民成见何其深也,千般罪责皆在老臣一人,既然殿下不信粤省军民,便是老臣牧治无方,老臣请辞” “不许” 年轻藩王神色愤怒,高声吼道 “天下动荡,半壁江山沦于贼手,此时国家得以存续,全赖三位大人日夜辛苦操持,我本远藩小王,如何懂得什么治国理政之事,是以天下之重在于三位大人,而不在我朱由榔,我大明可无桂王,但绝不可无三位大人” 年轻藩王神色激动,手掌紧握 “臣惶恐” 三位大臣也是连忙行礼退避,但此时脸上神色却是稍微回暖 “若三位大人弃我大明江山而去,小王就是即位监国又有何用,我本是一闲散王爷,如何敢觊觎神器大统,是以先前便请太妃至前朝诸般申明” “三位大人以国家为念,认为小王稍具法统,可凝聚家国人心,小王亦不敢辞,太妃亦劝小王,既身据天家血脉,便已身许国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既当此任,小王便已做好准备” “然太妃慈爱,流离经年,百般护我,身转千世亦难报此恩养深情,小王欲建禁军,只为留待不忍言之时刻,可护得太妃远离危难” “小王心心念念唯此一愿,望诸位大人能怜我一点孝心,若太妃能得平安,小王纵死国事,亦无憾矣” 年轻藩王眼眶通红,对着三位大臣深深一拜 三人也是赶忙避开,下拜回礼“殿下至仁至孝,必可为我大明英主,此乃我大明之福” 瞿式耜似是为朱朗感动,神色感慨,又接着道 “殿下何需如此灰心,我大明仍然手握半壁乾坤,朝中精兵数十万,只待重立正统,收拾人心,必可驱除东虏,复我大明社稷” “前年烈皇帝殉国,去年弘光皇帝被俘,两月前先帝汀州遇难” 朱朗脸上神色沉默,只是简单列举了一下三位皇帝便不再说话,瞿式耜脸上的振奋神色也是陡然一滞 伱说我大明兵精将广,足以收复山河,保证我的安全,但你们三年弄没了三个皇帝,你们这副样子,要老子怎么信你们 既然你们没办法保证老子安全,老子要建禁军是不是很合理 三人此时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此刻三人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年轻藩王恐怕是真的不想当皇帝 在他们看来,他们拥立了朱朗当皇帝,朱朗显然应该感恩戴德 但对面的朱朗显然不是这个看法,这个年轻的藩王是真的认为这是条死路,真的不愿当皇帝,而且对方有理有据,连他们现在都觉得,当这大明的皇帝当真是个高危职业 而现在如果不答应对方组建禁军的要求,对方可能真的撂挑子不干 三位大臣心头百转,一时间举棋不定,其实在他们上疏劝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虽然朱朗监国的劝进流程没有完成,但朱明皇室仍然是百姓认可的正统,如果现在他们反悔另立新君,恐怕立时就成了曹操王莽之流,要被中外人人喊打 况且以刚才朱朗的表态,这个年轻的藩王显然很有自知之明,打算将朝政交予三人处理 不管事后怎么样,但现在起码给了他们三人一个承诺,就算换了一个皇帝,也未必能比朱朗更识时务 所以到此时,瞿式耜三人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 瞿式耜吕大器默不作声,皆是看着中间的丁魁楚 丁魁楚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看向年轻的藩王,沉声问道 “殿下为何指名道姓,非要调焦琏入京组建禁军” 朱朗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丁魁楚问出这话,显然就是已经打算让步了,但他脸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 “小王本是一闲散王爷,如何识得什么朝臣武将,我大明朝自然是名将英雄无数,但小王如今却只识,也只信焦琏将军一人”,年轻的王爷脸上神色动容 “那为何殿下只信这焦琏将军”,丁魁楚紧紧盯着朱朗 朱朗正要说话,一旁的瞿式耜却是先开了口 “数年前,桂王殿下沦落西贼军中,是焦琏将军领兵击破贼城,亲自将桂王殿下迎入桂省” 一旁的吕大器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这桂王对这焦琏如此念念不忘 原来是这桂王是被乱军吓破了胆,贪生怕死,想调那有救命之恩的焦琏守卫宫中,以期日后危急之时,能够再救他一救 三位朝臣此时也是默然无语,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了 朱朗想调救命恩人护卫身侧,同时提一提官,报一报救命恩人的恩情,他们拿什么反对 “既然桂王有旨,我等自然照办,只是千里调兵,牵涉多方,恐怕焦将军无法在殿下即位前赶至城中” 过了一会,丁魁楚终于还是语气生硬的答应下来 “无妨,无妨,我只愿得焦将军,前朝之事便托付三位大人了” 朱朗眼底闪过喜色,知道这丁魁楚终于是松了口,连忙答应下来 丁魁楚的要求是焦琏可以来,但必须在朱朗监国之后才能入城,不能影响劝进的一干事宜 而朱朗显然也明白了丁魁楚的暗示,直接承诺将前朝之事交给三人决断 至于是不是真的交由三人处置,等到焦琏那三千人入京,然后自己再想办法把谋划中的那几千人弄到手,到时候他就让这几人知道什么叫攻守势异,什么叫兵强马壮者为王 (本章完) 第9章 情报 第9章 情报 桂王府门口,三位身穿大红朝服的重臣缓缓步出,脸上神色各异 “好个瞿稼轩,果然好手段” 丁魁楚冷哼一声,扫视了身后的瞿式耜一眼,而后大袖一挥,直接登车离去 瞿式耜默默看着马车离去,沉默半晌,忽然轻声开口 “此事与我无关,老夫问心无愧” 瞿式耜脸色沉默,似是在说给一旁的吕大器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瞿式耜说完以后,也不待旁人回应,便脸色沉默的登车离去 吕大器看看向着左边离去的丁魁楚,又看看向着右方走去的瞿式耜,脸上神色莫名,而后也是对着候在一旁的马车招了招手,直接登车离去 他分不清楚今天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做局,但他知道今日的一切只是一个开始,这两人都不是易于之辈 不止这两人,甚至那个看起来年轻的桂王,也不是一般人物,日后的朝廷恐怕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桂王府书房,朱朗掀开衣袍,只见大腿外侧的一处地方,已经青黑一片 朱朗用手轻轻揉了揉,一阵刺痛传来,不禁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朗并不是什么戏精演员,刚才为什么眼眶泛红,说来就来,因为那是真疼啊 朱朗揉着青紫一片的大腿,脸上龇牙咧嘴,神情不善 你们几个老帮菜等着,等老子掌权了,就看我弄不弄你们得了 朱朗正想着日后如何炮制这几人,想到激动处,更是不由的发出桀桀的笑声,把开门走进书房的李国用吓了一大跳 “王爷”李国用试探的问了一句 “没事,怎么了,那三人走了吗” 朱朗脸色一正,又换回寻常礼贤下士,正气凌然的模样 “是,三位大人已经离开了,只是三位大人在门口好像起了些争执,三人最后似是不欢而散”,李国用轻声回道 “不欢而散,不欢而散那就对了” 朱朗冷笑一声,他为什么了这么大的代价,连苦肉计都用出来了,还是要促成焦琏进京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掌控一支听命于自己的武装,另一方面他就是要借焦琏入京,挑起朝中几人的争斗 朝中的大臣如果都和和气气,上下一心,那他朱朗还怎么浑水摸鱼,怎么趁机夺权掌控朝政 不过经过今天这一番接触以后,他心中也越发紧迫,虽然朝中现在已经隐隐划分了三派,但问题是这三派都不是他的人 丁魁楚不用说,拥兵自重,劝进还未结束,就已经开始尝试掌控朝堂 吕大器显然是墙头草,凭着手中握有隆武朝正统,及手下一干隆武朝的大臣,观望声色,准备两头下注 瞿式耜虽然是忠臣,但他是大明朝的忠臣,却不是他朱朗的忠臣 调兵入京显然对朱朗快速把握朝廷极为有利,如果他真的忠于朱朗,他就应该出来赞成 焦琏入京甚至对瞿式耜自己也是有利的,但瞿式耜今天还是出言劝谏,让自己收回成命 因为焦琏入京极有可能刺激到丁魁楚,可能引发大明朝堂的再一次激烈对抗 大明朝廷如今已经风雨飘摇,再也禁不起朝争内耗,所以瞿式耜主动退却,甚至自己出面,劝谏朱朗,为的就是保住朝廷中枢的平稳 这三人各有各的算计,有忠有奸,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不是朱朗的人,都不和他朱朗一条心 “必须尽快在朝廷里培养一个自己人了” 朱朗眼睛微眯,他想要把控朝堂,就必须在朝廷中有自己绝对的心腹,而想要在朝堂中安插心腹,那他就必须尽快掌握兵权 想到这里,朱朗忽然看向一旁的李国用,轻声开口 “吴护军回来没有,你去找找,让他过来见我” 李国用应了一声,便匆匆出门离去 朱朗揉着大腿,在房间中踱着步子,只是过了不到一刻钟,李国用便领着吴继嗣进了书房 “老吴,辛苦了” 朱朗看了满头大汗的吴继嗣,轻声说道 “不辛苦,为王爷办差,没什么辛苦的”,吴继嗣眼中闪过一阵舒爽,而后大声答道 朱朗拍了拍吴继嗣手臂,让其喝过茶水,而后开口问道 “那李明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时间太紧,只是查了个大概,但基本情况卑职还是弄清楚了的” 吴继嗣嘴里谦虚,头却是高高扬起,显然不像他说的只是弄清楚了基本情况 “我就知道,老吴果然还是得力的” 朱朗也是顺势赞了一句,而后吴继嗣便开始汇报起李明忠的情况 “那李明忠现在虽是梧州总兵,但他祖籍赣省,实际上却是个辽将……” 吴继嗣呈上一张整理好的信纸,朱朗看着手中的信息,再比对着吴继嗣的汇报,心中逐渐勾勒起李明忠的形象 而随着吴继嗣的讲述,朱朗眼中也是越来越亮 “除此以外,卑职还打听到,那李明忠虽然领着六千人在肇庆城外扎营,但似乎和两广总督府有所争执,听说是两广总督府给付的粮饷不足,双方已经闹了几次” 吴继嗣说完李明忠的基本情况,又接着汇报了在城中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这才停了下来 “好,做得好” 朱朗听到此处眼睛却是越发明亮,心中的想法迅速成型,忍不住站起身高声赞了一句 朱朗在书桌前来回走动,在心中又将刚刚升起的想法过了一遍,终于做下决定 原本他对李明忠的想法是缓缓图之,但听完吴继嗣的禀报后,他却决定立刻行动,拉住李明忠 “国用,府中还有多少可用银两” 朱朗看向立在一旁的李国用 “禀王爷,府中自迁来粤省后,封地全失,府中用度全靠朝廷拨给,是以府中银两也多有不足,如要不影响府中正常运转,恐怕……只取得出不到三百两银子” 朱朗听完以后却是沉默了,自穿越以来他一直忙着锻炼自身,为日后在乱军中能够随时跑路做准备,另一方面则是计划自己日后的发展方向,还真没关注过自家王府的用度情况他从穿越以来,每日三菜一汤,有肉有菜,而且都是大厨烹制,水平比后世的下馆子都好 说句实话,他现在吃的这些比穿越前吃的都要好,而且这还是他下令尽量节省后的结果 他原以为王府的情况应当不错,但没想到王府用度竟然紧张到了这种地步 对普通百姓,三百两当然是一笔巨款,承平年间三百两银子恐怕都够一家三口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但他可是大明藩王,而且还是神宗皇帝直系血裔,而王府中竟然只拿得出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够干什么,还不够那李明忠六千人十天的饭钱 朱朗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思索,三百两是绝对不够的 他目光一转,落在一旁屏声静气站在一旁的两人,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老吴啊,和伱商量个事,你现在能拿出多少两银子”,朱朗脸上神情亲切,轻声开口 “啊……这” 吴继嗣脸上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朱朗会说这句话,但看着一脸和善站在一旁的王爷,心中却是骤然一慌,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卑职能拿出五……不,三百两银子,王爷您是知道的啊,卑职每月的俸禄就那么点银子,家里还有那么一大家子……”,吴继嗣连连叫苦道 朱朗脸上笑吟吟看着一脸苦色的吴继嗣,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神色,但心中却是半个字也不信 桂王府是没钱,但不代表李国用吴继嗣这两个王府内外的大管家没钱,王府日常用度就不说了,基本都是这两人在操办 除此以外,自从朝中传出要拥立朱朗为监国以后,王府前院就多了不知多少太监佣人,真以为在这种时候,谁都能进桂王府啊 李国用和吴继嗣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是捞了钱的 但朱朗也不在意这些,这个时代,手下人办事谁不捞银子,只要能够忠心办事,朱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他也不想追究他们到底收了多少钱,他只要知道他们手里有钱可用就好了 “五百两,老吴拿五百两过来,算我借你的”,朱朗打断不断告饶的吴继嗣,一挥手开口道 “王爷,卑职真的……” 吴继嗣满脸悲愤,从来都是给人办事拿钱,还没听过给主上办完事,还要自己出银子的,这让他去哪说理去 朱朗却是不管还想告饶的吴继嗣,走回书桌前,取过一张信纸,唰唰写下几行大字 “今有朱由榔,借吴继嗣纹银伍百两整,约定半年后归还,立此书据,以为凭证” 朱朗唰唰写完字迹,而后从一旁取过桂王金印,啪的一声盖在了借据上 “老吴我也不和你多言,我等三人荣华富贵具系一体,一荣既荣一损俱损,这银两我现在有大用,这是借条,你收好,这银子我日后自会还你” 吴继嗣看着手中盖着桂王大印的借条,脸上却是一慌,啪的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这是做什么,王爷要银子只管说便是,哪能立什么借据,真是羞煞卑职” “卑职这就回去取钱,但这借据万万不可,还请王爷收回” 吴继嗣跪在地上,仿佛手中的借据烫手,不肯接过 “要你拿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要是别人本王爷还不给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 朱朗不由分说,将借条塞进吴继嗣怀中,而后一把将吴继嗣拉了起来 “以后没有外人,别动不动就跪,你我主仆之间,没那么多规矩”,朱朗轻声说了句 吴继嗣看了眼朱朗,发现是真没生气,而且脸上神情也并无不快,心中也是稍稍一缓 只得他抓着手中的借条,却好像烫手一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脸上神色反而比刚才没拿到借条,还更要苦涩 “王爷,奴婢也也存了些银子,奴婢也能拿出五百两银子” 李国用看着吴继嗣手中的借条,一咬牙开口道 王爷连借条都拿出来了,显然是真的要用银子,况且那吴继嗣都出了银子,他李大伴不出,王爷日后要怎么看他 老吴拖拖拉拉,贼不爽利,那他李国用就要主动投效,让王爷知道他李大伴才是王爷的第一心腹 但五百两银子……真疼啊 朱朗看了一眼满脸肉疼的李国用,有些无语,这么心疼那就别说啊 “免了,这几百两银子能干什么啊,真以为你家王爷的借条是随便给的啊” 朱朗摆了摆手,一旁的李国用却是急了,这王爷都收了那老吴的银子,怎么能不收他李国用的银子呢 “王爷,我是真有五百两银子,我还能再出,再出……” 一旁的李国用还没想好要再出多少银子,却被朱朗挥手打断 “这件事就这样,就算你们再拿个千八百银子出来,这点钱能干什么啊,现在说正事” 朱朗确实没有乱说,他向吴继嗣借五百两银子,不是因为多了这几百两银子就能做什么,而是因为三百两银子实在是拿不出手 朱朗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李大伴,你去府中取出三百两银子,然后和老吴的五百两装到一起” “记住,王府那三百两银子,取五十两出来,给我剪成碎银,不能剪得太平均,几钱,一两,几两的都要有” 李国用看了看自家王爷脸色,发现似乎真没有生气,于是赶忙应了下来 只是听着王爷的要求,他脸上却是有些迷惑,但王爷不说,他也不敢多问 而后朱朗又看向另一边的吴继嗣 “老吴你再辛苦一下,出城一趟,想办法请那李明忠到王府来见我” “若那李明忠不肯来怎么办”,吴继嗣低头道 朱朗沉默片刻 “他应该回来,只要他没昏了头,他就一定会来” 朱朗似是为了肯定心中所想,又是重复了一遍 “你去军中时,要客气一点,不要失了礼数,若是他坚持不肯来,那你探的消息可能就有问题,要重新去查” “现在先办事,你们去吧” 朱朗思索片刻,不再多想,挥手让二人离去 二人对着朱朗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不敢再多打扰脸色忽然沉默的朱朗 朱朗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眼神莫名,如果一切顺利,不用等到焦琏入京,他就能提前介入朝堂的局势,获得真正和那三人分庭抗礼的资格 新书期若是四千字以上的大章就一更,今天是四千字大章 (本章完) 第10章 兵权 第10章 兵权 官道上,几骑飞驰而来,身后尘土飞扬 当先之人中年模样,身形魁梧,穿着红色窄袖军服,马侧挂着长弓利剑,正是大明梧州总兵李明忠 李明忠身后则是几个家丁亲卫,几人身后的马上,驮着梅鹿,兔子斑鸠等猎物,显然是刚刚打猎归来 行不多时,一座占地颇广的军营忽然出现在眼前 两个持着长枪的兵卒抱着长枪,眯着眼靠在营寨木墙上,懒洋洋晒着太阳 守门士卒听到马蹄声,睁开眼看了一眼远处,发现是自家将军后,这才起身,拿着长枪分守营门两侧,一副专心致志聚精会神的模样 李明忠也不管两个摸鱼的营门小兵,直接打马驰入军营 军营校场上,摆着刀枪剑戟石锁等熬炼气力的武器 校场上人倒是极多,但多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躲在树荫下聊天说笑 见李明忠打马入营,这才四散开来,各自拿了一柄长枪站在营地中,假模假样的刺上几枪,有的则干脆抱着枪,直楞楞站在原地,也不知是在站军姿还是在神游天外 一旁的偏僻角落里,一群士卒围聚一起,不时发出一阵吆喝声,人群里隐约传出骰盅摇晃的当啷声,显然是在赌钱 “你们这帮杀才,不打鞭子就皮痒是不是,今天全体上操一个时辰,不练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李明忠纵身下马,一鞭甩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一众士卒这才发现自家主将归来,顿时一哄而散,赶紧跑向校场 李明忠低声骂了几声,对着身后亲兵吩咐几句,让人把猎物送入伙房,这才骂骂咧咧向着军中主帐走去 等李明忠走入营帐,身影消失不见,校场上一众装模作样的士卒也立时就垮了下来,右手扇着风,又是躲到树荫底下乘凉去了 李明忠走入主帐,营中已经坐了几个身穿武服的将领,他将手中马鞭往桌上一搁,便坐到上方主位上,对着下方开口道 “怎么样,那总督府把这月的粮饷送来了吗” “送是送来了,但饷银只送了两千两银子,粮草也只送了五百石过来” 下方左侧,一个和李明忠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开口说道 此人名为李承志,是李明忠侄儿,在营中任着把总职位,因为曾上过几年私塾,识得字,又是李明忠自家人,是以管着营中的一众粮草后勤 “怎的这么少,这点东西还不够咱们嚼裹半月,这怎么够” 李明忠还未说话,下方一个豹头环眼的魁梧武将就叫嚷起来 此人名为杨彦迪,是李明忠帐下参将,在战场上说的上是一个猛将,但也实实在在是个莽撞人 “将军,咱们营中将士六千,光是每月饷银也要六千两,最要紧的却是粮草,就是往低了算,每人每日一斤,一月就是十八万斤,每月起码也要一千两百石,饷银少些兄弟们也习惯了,但这粮草若是不够,营中必定会出乱子啊” 另一个面色儒雅的中年男子沉声开口,此人是李明忠手下的得力大将,名为邓耀,也是营中的参将 李明忠平时军中的营务便是邓耀在打理,因此他对营中情况也极为清楚 “将军要不还是去总督府再商议一下,如今肇庆周边粮价极高,至不济也得让总督府把粮草发足”,邓耀又是开口道 “商他娘个头,那丁大头巾想用几千两就收老子六千人,想瞎了他的心” 李明忠本就心中烦躁,这才外出打猎散心,此时听到邓耀提起两广总督府,再也忍受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这一营人马原受隆武朝的调令,从桂省出发救援赣省,但走到一半,隆武帝却没了,要救援的赣省城池也被清军攻下,是以只能停在半途 按理说他们按朝廷调令行军,沿途各地自然有义务向他们提供粮饷,两广总督府总理两省,自然也要给他们供粮,但那丁魁楚却是对他们百般刁难 李明忠初始也去找过丁魁楚,甚至还给他送过银子,大明嘛,军饷发下来哪个不要过一过手,攥一把油,李明忠也习惯了,他自己也这么干 但几次接触下来后,他却是发现,这丁魁楚不仅是要银子,还想要他手下的人 那姓丁的贼子也愿意调粮,但前提是,两广总督府要派人入营中监军,往后总督府发往军中的粮草,都要由这监军节制,而且总督府还要派人入营为将 这明摆着就是要夺他李明忠的军权 粮草归监军节制,营中又有总督府的武将分权,外面有总督府两万大军镇压,到时候还有他李明忠什么事 李明忠已经是老牌的军头了,十几年来从辽东到中原,从中原到桂省,大半个大明朝都有他的足迹,他也越发认识到,这已经是乱世已显的时代 在这种世道里,什么银子官位也不如手中的兵权靠得住,不要说几千两,就是给他十万两,他也不可能交出手中的兵权 有兵自然有钱,有钱自然有粮,有兵有钱有粮,自然有高官厚禄,大明朝无论谁做皇帝,都得拉拢他,给他封官许愿 “咱们给朝廷打了多少仗,连咱们的饷银都敢欠,我看这什么新朝廷和那隆武朝也没什么两样,长不了”,杨彦迪又是嚷嚷起来 只是众人此时皆是沉默不语,没有理他,说实话他们这些人都是辽东失陷后,一路从辽东撤回的关内 如果不是还对大明有几分忠心的念想,他们早就和别人一起投了鞑子 只是退回关内以后,目睹朝廷内种种争权夺利,党争异己的事情后,众人的心思也开始淡了,现在众人只想保着自己的军队,为营中的弟兄们寻个富贵前程 “要我看,咱们不如直接拔营回桂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留在此处净受他个鸟气,这些个大头巾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爷爷还就不伺候他们了” 杨彦迪这莽汉见这众人皆是不说话,于是又继续嚷嚷道 他们辖地在桂省,在粤省拿不到钱粮,但在桂省辖地,那可就是他们说了算 “不可”,众人还未出声,李承志就已经高声开口 “眼下朝中诸臣正议立新君,自古从龙之功最重,我等此时万万不可离开粤省,就是要走,也必须等新君即位以后,我等才不枉费这一路辛劳” “不错” 李明忠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 “前回南京那一遭我没赶上也就算了,现在那新君就在老子眼皮底下,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老子手里足有近万大军,那皇帝至不济也得给老子封个伯爵” “老子封伯爵,你们也得升官,咱们在粤省升完官,再回桂省发财” 李明忠一挥衣袖,高声说道,场中众人眼中顿时一亮,而那杨彦迪更是直接高声叫好 “那营中的粮饷怎么办,饷银虽可拖欠,但咱们怎么都得给兄弟们发点,剩下这点粮饷,再怎么省,也根本吃不到月底”邓耀说到这里,营中众人脸上也是浮现愁容,那两千两银子就是他们不拿,全发下去做饷银也不够,但好歹营中每人也还能发点 但问题是发了银两,他们就没有银子再另外购买粮草了 “我帐中还有些私银,先去取了把粮草买了,再怎么样不能让营中弟兄饿肚子”,李明忠一咬牙,开口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营中一旦缺粮,恐怕立时就要鼓噪生乱,好在他们在城中也有眼线,知道城中的大臣们已经开始劝进,最多不过一个月,新朝廷就会成立 只要过了这一个月,新朝廷的封号到手,他们立马就能走 李明忠话音刚落,门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亲兵匆匆走入营帐,脸上神情凝重 亲兵没有拜见众人,反而是直接走到了李明忠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而李明忠听完,脸色也是瞬间一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众人见李明忠神色顿变,也是知晓恐怕有了紧急之事发生,于是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起身,邓耀开口带头道 “将军既有要事,我等便先下去处置营务,不打扰将军了” 李明忠摆了摆手止住欲图退出营帐的众将,而后对着亲兵开口吩咐 “招待好那人,不要让营中那帮杀才冲撞了里面那人,就说我不在营中现在正去找,我没有吩咐,也不要让他离开” 亲兵领命退下,而后李明忠又是让几个在营中侍候的军卒也是退下,很快帐中就只剩下营中的几个重要将领 众人面面相觑,也知道恐怕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了,于是纷纷坐定,等待李明忠开口 “诸位皆是自家兄弟,一路从北到南,打了不知多少仗,我等皆是过命的交情,现有一事,请诸位与我参详” “将军请说”,李承志接道 “刚才营中来了一人,自称是桂王府的护军,说是那桂王请我去府中见他,诸位觉得我是当去还是不当去”,李明忠神色平静的扫过眼前众人 “桂王,可是那个桂王”,邓耀脸色微变,开口问道 “眼下还有哪个桂王,就是城中那个桂王”,李明忠淡淡道 李明忠往城中派了些探子,虽然查不到什么机密信息,但寻常信息却是不难打探到,因此他们这些人对城中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城中那些大臣这些天商议着要再立新朝,立的可就是这桂王 这种时候桂王请他们将军去桂王府做什么 众人脸上皆是神色各异,有些不知所措,李承志邓耀等人已经意识到桂王这是在拉拢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要不要被这桂王拉拢 想到城中聚集的一众阁老重臣,想到肇庆城外总督府那两万军队,几人皆是眉头深锁,久久不言 杨彦迪见众人忽然沉默下来,脸上神色不满,不由开口嚷道 “伱们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怎的婆婆妈妈,跟城里那群大头巾一个样,忒不爽利” “什么桂王,这又是哪里来的王爷,莫不是又想让咱们弟兄去给他建王府,咱可不能招了他们的道了,要我说直接干脆将那人打将出去,什么鸟王爷……” “你个夯货,莫要胡说”,邓耀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厉声呵斥道 虽然都是参将,但邓耀在营中资历极高,能文能武,是营中名副其实的副将 杨彦迪平时犯浑没少挨邓耀收拾,此时见邓耀真的发火,也不敢多言,只是咕咕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是杨彦迪一番胡闹,却也是让众人回过神来 “诸位觉得我该不该去见这桂王”,李明忠开口道 “眼下这等时刻,若是去见桂王,必为那丁魁楚嫉恨,而且朝中那群文臣恐怕也会多有鼓噪,我等既已定西归之策,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吧” “等立了那新朝,咱们受了赏,直接回辖地便是,那群文臣可是厉害的紧,嘴皮子一动,就杀人不见血” 李承志皱眉思考片刻,终于开口道 “承志说的也有道理,但那桂王可是未来的皇上,如今如果咱们不去,必定会恶了桂王,等桂王登基以后,咱们又当如何自处”,邓耀开口道 一旁的李承志听完,脸上也是眉头紧锁,帐中几人皆是不说话,一时间皆是感觉棘手 去了肯定会招致丁魁楚不满,而丁魁楚可是手握重兵,而且就在他们不远处 但如果不去,得罪了未来的皇上,谁也不知道日后他们会怎么样 虽然现在天下大乱,虽然他们手里有着数千敢战老卒,虽然有一百个理由让他们觉得大明朝廷恐怕就要不行了,但说到底,那可是皇帝 不面对的时候觉得皇帝老儿又怎样,但现在真的对上了,却立时让他们觉得喘不过气来 李明忠听到此处,脸上也是眉头紧皱 杨彦迪听到这里,脸上这才闪过愕然神色 “乖乖,原来那桂王就是新朝的皇帝老爷,我说呢,为什么找咱们修房子,将军要不咱们还是去吧,修房子就修房子吧,给皇帝老爷修好了皇宫,那皇帝老爷一高兴,怎样不得给咱们兄弟封个侯爷啊,到时候咱们个个当侯爷,还怕那丁头巾作甚” 杨彦迪牛眼一转,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期冀 谁不想封侯拜相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一路杀鞑子,杀流贼,拼杀了这么多年,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场中众人听着杨彦迪的话语,皆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弄得杨彦迪摸不着头脑 “你们笑甚,我哪里说的不对吗”,杨彦迪牛眼一瞪,有些不满道 “就你个夯货也想当侯爷,你拿块镜子照照,你觉得你哪里像侯爷了” 一旁的参将易知笑着打趣道 “老子杀了十几个鞑子,哪里做不得侯爷,你这厮是不是想找茬” 杨彦迪顿时大怒,瞪着一旁的易知,但易知却是不再管它 “好了,莫要笑闹了,在议正事呢”,邓耀清咳一声,众人这才止住 “去与不去皆有利弊,此事我等皆听将军的,将军如何说,咱们就怎么做” 李承志与邓耀对视一眼,而后开口道 “去,为什么不去” 李明忠皱眉思索片刻,而后忽然一拍桌子,朗声开口 “老子是国家武臣,去见一见未来新君又怎么了,况且还是皇帝亲自来请的我,老子有什么可怕的” 李明忠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那桂王显然是想拉拢他们这几千人,那不妨就先去见一见,反正见一面又不会掉块肉,答应不答应,主动权都在他这一边 况且那丁魁楚不是压着他们的粮饷吗,这次去见一见新皇帝,没准那丁魁楚自己就把军粮送来了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如一开始所说,连爵位他也不要了,直接拔营回桂省,进可攻退可守,他为什么不去 有个奇怪的事情,后台显示有人投了月票,但我却看不到投票人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四千字大章 (本章完) 第11章 中原 第11章 中原 桂王府院中,李明忠解开身上的宦官袍服,显出里面的一身大红武服,走入书房 刚一入书房,便看见书房正中,坐着一位身形高大的俊朗青年,思及眼前之人的身份,李明忠也是不由一震,心中感叹一声,不愧是天家龙种 “末将梧州总兵李明忠,参见殿下” 李明忠心中感叹,但动作却是不慢,走到桌前就低头行了一个拜礼 李明忠还未听到回声,便见桌后的青年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身前,双手将他扶起 “将军多礼了,快快请起” 青年扶起李明忠后,却是不说话,退了两步,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才开口 “虎背熊腰,臂长过膝,古之名将莫过如此,将军果然是我大明虎将”,青年轻声赞道 “殿下谬赞了” 李明忠嘴里谦逊,李明忠从军数十年,能从一介兵卒升为一军主将,自然是勇武过人,否则也不可能从尸山血海中杀成一地总兵,这也是他平生极为自傲之处 虽然知道这多是客套之语,但李明忠心里也是不由一阵舒爽,看看,要不说别人是王爷呢 双方坐定,各自喝着茶水,场面一时有些沉寂,但朱朗却是恍若未觉,只是举着茶杯示意了一下李明忠,而后便似乎沉浸在了杯中的好茶里 王府的茶自是极好,但李明忠却对此毫无兴趣,如果有的选,他更宁愿喝酒 只是在大明官场混的久了,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士人的调调,于是便也装模作样的品着茶,连着杯中茶叶一起嚼下肚去 朱朗虽然眯着眼睛,似在品茗茶水,但暗地里却是不断观察着这李明忠 两人间已有三四分钟未说话,但这李明忠却依旧是气定神闲,朱朗心中对此人的性情也有了判断 这人不似寻常粗率将领,性子沉稳,且对应对上官极有经验,是个官场上的老油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想到这里,朱朗睁开眼睛,放下茶杯轻叹一声 李明忠见朱朗放下茶杯,果然也是立即放下手中的杯子,极为知趣的开口问道 “殿下何故轻叹” “将军觉得此茶如何” 朱朗却是没有解释,反而是开口问道 “茶汤清冽,气雅清淡,果是人间第一等的好茶,末将今日能于王爷处品此好茶,当是有口福了” 李明忠嘴上恭维着,实际上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只是他往年跑去那些监军文臣们讨饷要粮,这些文人总喜欢这些调调,是以他也找了几个落魄秀才,学了些品茶赞茶的套话 实际上李明忠觉得这些人就是脱裤子放屁,就是他把天下的好茶叶都给那群文臣找来,最后那群总督府的文臣们,不依然还是要拿了他的银子,才肯把粮饷发下来吗 “原来李将军也好此道,只是如此好茶,以后怕是喝不到了”,朱朗轻叹一声,神色悲悯 “殿下贵为王爷,乃是天家贵胄,什么茶喝不得,想喝何种茶叶,只需吩咐一声,下面自然有人会供上来” 李明忠有些闹不明白朱朗的意思,原以为这桂王召他过来,是想拉拢他这六千军卒 只是从入门到现在,谈了这一阵,却根本和拉拢招揽一点也不相关 李明忠心中也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顺着朱朗的话语开口应付 “将军可知此是何茶”,朱朗轻声开口 “额……臣,臣平日忙于军务,虽好茶,但也只是喝些寻常茶叶,殿下府中必是天下名茶,臣下见识寡陋,让殿下见笑了” 李明忠脸上神色一滞,实际上他懂个屁的茶,在他看来无论何种茶,都不过是些树叶子煮水,有甚滋味 要他分清楚这是什么茶,这不是在为难他李明忠吗 只是他刚刚才为自己立了好茶的人设,此时却是不好改口,但他反应也是极快,立刻不动声色的把事情圆了过去 “此茶乃是闽省武夷山的红袍茶,闽省已陷,日后我中国之地,再无闽茶可饮了”,朱朗神色低沉 李明忠此时却是突然愣住,这话题的转变太过迅速,他仓促之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回应 但朱朗却也没等他回应,而是忽然站起身,右手握拳一下抵在桌上,脸上神色愤慨 “吾不恨无闽茶可饮,但恨江山沦陷贼手,东虏残暴,视我汉家百姓如牛羊,动则砍杀屠戮,汉家生民日夜嚎哭,我闽省百姓何辜,可恨,可恨” 朱朗双目微红,脸上神色极为悲愤,但目光却是暗暗观察着向下方的李明忠李明忠初时还是目光微转,想着如何应对朱朗,但听到朱朗的话语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却是忽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李明忠才缓缓开口 “鞑子可恨,王爷英武,日后必能扫灭鞑子,让我等汉民免受鞑子屈辱” 李明忠回了一句,而后又沉默不语,只是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油滑神色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寂,但朱朗心中却是一喜,这李明忠的反应恰恰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如果刚才他说完那一番话,李明忠是劝他鞑子凶蛮,需从长计议,那说明这李明忠已经被清朝吓破了胆,就算如今还在明朝,恐怕也不过是随波逐流,一旦有机会,恐怕立时就会降清 但如果他是义愤填膺,一副忠心为国,立刻要出兵扫灭清朝,恢复大明江山的样子,也同样不行 如果李明忠是这种反应,要么他是在逢场作戏,面若忠厚实则狡诈,要么就是这人狂妄自大,根本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反而是刚刚这种反应才是最好,这说明对方确实不喜清朝,但又深知明朝如今的兵力根本无法抗衡清朝,所以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到这里,朱朗的心也不由放松了几分 “王爷今日找我来,到底是何事” 李明忠似乎心绪不佳,也没有了绕圈子的心思,直接开口问道 “我听闻将军殷勤王事而来,遍历数省,我自幼长于府中,虽然流离数年,但对民间之事依旧所知不多,是以想见一见将军,了解些百姓情状,不知将军可能为我解惑” 李明忠于是便从在梧州接到朝廷援赣的调令开始讲起,路上如何行军,沿途府县如何紧闭城门,畏兵如虎,沿途又看到一些地方吏员如何逼收课税,百姓逃散,田野荒芜 朱朗听着李明忠所说,脸上神色越发严肃 李明忠也不知怎的,见那青年神色肃穆,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奇怪的使命感,述说的也越发详细起来,一些本不该述说的地方官吏的潜规则,也开始说了出来 实际上朱朗却并未太过在意李明忠所说的民间种种,大明立朝百年,该烂的地方早就烂透了 他并不是那个自小长在王府的王爷,真的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朱朗来自未来,对王朝末年的种种乱象也早有了解 官绅富户兼并田产,胥吏踢斛淋尖,三饷,火耗,飞洒诡寄,大明士绅的种种操作,早就让民间百姓活不下去了,不然也不会有李自成这些人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李自成等人十几年前起兵,就说明大明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而现在十几年过去,兵连祸结,朱朗所处的南明,中枢毫无威慑,那些地方的士绅官吏只会越发变本加厉,朱朗对民间的情况,已经早有估计 真正让朱朗兴奋的是,眼前这李明忠的态度 这人似乎真是个忠臣,就算不是忠于朱朗,起码也是忠于大明,这也让他越发放心起来 “末将领兵至粤赣边界,朝中忽然传来先帝蒙难汀州,而末将所救赣省城池亦被清军攻破,赣省一片混乱,末将军中乏粮,无所适从,只得退回肇庆,乞食于两广督府”,李明忠最后说道 “千里勤王,将军可谓忠矣,若我大明朝能多几个如将军这般的人,又何愁东虏不可灭,江山不可兴”,朱朗轻声叹道 “不敢,卑职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李明忠起身拱了拱手,拜谢道,听着朱朗的话,李明忠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真是为大明操碎了心 虽然要救的城池被攻破了,虽然自己半路而返,虽然走到一半连皇帝也没了,但这能怪他吗,不能,要怪只能怪大明不争气啊 “听说将军和那清朝孔有德曾同处为将,不知可有此事” 朱朗看着脸上闪过自得神色的李明忠,忽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这……是,末将与那叛贼孔有德,确实曾同在东江镇麾下为将,只是那已是八九年前的旧事了,且那孔贼跋扈,末将与他素无联系” 李明忠心中一凛,心神却是骤然提了起来 他暗暗抬头,警惕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年轻藩王,不知这王爷是什么意思 “那孔有德投了清朝,据说被封了王爷,将军当时为何没同那孔有德一起降清” 朱朗轻声问道,目光盯着下方的李明忠 李明忠脸上神色有些错愕,沉默片刻,而后便朗声开口 “殿下说笑了,臣下虽为武人,但亦粗知大义,中原人当归中原,异地富贵非我愿也” 朱朗神色有些意外,但看着下方神色肃穆的中年武将,眼中神色也是越发满意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着暂时拉拢这李明忠一番,只是让他不投向丁魁楚即可,但此时他却是动了心思,想要真的让其投入麾下 (本章完) 第12章 封侯 第12章 封侯 “中原人当归中原,异地富贵非我愿也” 李明忠沉默片刻,而后朗声开口道 朱朗看着神色肃穆的李明忠,脸上神色越发满意 朱朗猛然一拍桌子,朗声道 “好个中原人当归中原,将军果然是我大明的忠贞之臣,若天下朝臣皆如将军,我大明何愁不兴” “将军现在是何官职” 朱朗未等李明忠回应,紧接着又是开口问道 “承蒙朝廷恩赏,末将现为梧州总兵,领衔左都督府都督同知”,李明忠心中一动,恭声回复道 “朝廷赏赐何其薄也,那孔有德一介逆贼,尚且得封郡王,将军如此忠臣,为何竟只是一个区区二品的都督同知” “我日后必定禀明朝廷,依我来看,将军如此忠勤王事,就是封侯也不为过” 朱朗义愤填膺道,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的看着李明忠 “殿下谬赞了,臣不过区区一届武人,哪里够得上封爵之赏” 李明忠赶忙拱手回礼,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李明忠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知晓今天的戏肉终于来了 这桂王果然还是要拉拢他,而桂王的价码也已经开出来了,就是封侯 这桂王说虽然说是要上奏朝廷,但现在谁不知道桂王就是未来的皇帝,他上奏,不就是上奏给他自己吗 如今还不是十几年后的南明末期,总兵公候几十上百个,不要钱一样的乱发,几年前弘光即位,江北四镇数万人马,也不过是封侯而已 虽然经过去年的隆武朝,又发了一批公候,但现在公候爵位还是有些分量的 虽然现在公候爵位仍有含金量,但只能说含金量有,但也不多 李明忠估计自己就是什么也不做,新朝廷为了安抚他这六千人,也会给他一个伯爵 虽然桂王现在给出了封侯的许诺,但李明忠依旧有些犹豫 如果投向桂王,那就意味着会得罪丁魁楚,丁魁楚把握着肇庆的钱粮,现在虽然只肯发一半的钱粮,但如果得罪了他,恐怕短时间内连那一半的钱粮也难说了 李明忠脸上神色微微变化,一时间没想清楚这笔买卖到底划不划算 朱朗看着神色犹豫的李明忠,没有催促,心中却是微微一喜 他不怕李明忠动心,他怕的反而是李明忠不动心,经过刚刚的试探,朱朗心里也是起了真正拉拢李明忠的心思 他现在犹豫,不过是觉得朱朗给出价码不够高,想到这里,朱朗又是开口道 “其实今天请将军来,还有一件私事想请将军帮忙” “殿下请说” 李明忠还在计较着侯爵和那一半钱粮的得失,听到朱朗话语,却是愣了一下,这才拱手回应 “将军也知,我桂王府近年不断迁离,府中人丁零落,不怕将军笑话,现在王府中,皆是靠着前朝诸位大人们派来的人手,才能保持运转” “前几日听王府吴护军禀告,府中护卫不足,吾听闻将军军中兵员精悍,将军身边若是有能够信用的人手,可否提供一些,充作王府的护卫”,朱朗轻声微笑道 李明忠脸上神色怪异,朱朗虽然说的是请自己帮忙,但实际上仍然是在开价拉拢自己 现在谁不知道桂王即将进位监国,不要说王府现在需不需要护卫,就是真的需要,只要王府放出一点消息,恐怕大把人就是塞钱也想要挤进王府,哪里轮得到他李明忠来提供人手 桂王即将监国,现在入王府当护卫,这是什么,这就是实打实的从龙之功 这桂王说是提供人手,但重点却是前面那“身边”两个字 这桂王是在说,不仅要给他封侯,而且要给他家中子弟一个从龙的资历前程 有了这个资历,李明忠家中的子弟,日后在新朝就是妥妥的潜邸旧臣,只要不犯错,那就是前途不可限量 李明忠心中动摇,实际上就是不投靠桂王,他也不可能将手中的士卒交给丁魁楚,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桂王身边无人,若是投靠了桂王,他就是桂王亲信,桂王大概率也只能以他领兵,他依旧能最大限度的保住对军队的指挥权 丁魁楚虽然把控着两广钱粮,但终归朱朗才是未来的皇帝,投靠一个朝中大臣,还是投靠皇帝陛下,这根本就不用多选 想到这里,李明忠不再犹豫,起身郑重下拜道 “王爷恩德,末将无以为报,日后王爷但有差遣,微臣必粉身碎骨,以报王爷大恩” “好好,何需粉身碎骨,将军是我大明栋梁,当保重自身,为我大明尽忠效力才是” 朱朗也是脸上神色欣喜,扶起下拜的李明忠 “是,微臣必尽心竭力,追随王爷,振兴我大明江山”,李明忠微微低着身子,恭声回复道 两人再次在房中坐定,与之前相比,此时房中气氛已经多了几分亲近 朱朗心中一转,忽然开口说道 “将军军中粮饷可还充足” 李明忠神色一动,偷偷看了眼上方的青年,脸色顿时一垮,忽然叫苦道 “王爷有所不知,我等千里拔营以行王事,军中将士皆不敢言苦” “只是开拔时朝廷分明说好了沿途供给粮饷,但丁大人给我等的粮饷,还不到账上一半,军中将士如今食不果腹,末将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为将军军中乏粮是谣言,未想竟真是如此” 上方的年轻王爷脸色也是难看起来 “是啊,饷银暂且不说,但粮草总该足额供给,但丁大人却连粮草也只供一半,不知王爷能否让丁大人多发些粮草”李明忠赶紧附和叫苦,眼神期待的看着上方的年轻王爷 “朝中之事皆有丁大人等前朝大臣操持,我只是一介藩王,无权过问朝事,此事我亦无能为力” 年轻王爷脸色一阵变化,半晌才开口说道,脸上神色愤愤 “王爷不必灰心,大明江山终究还是要倚靠王爷,至于军中之事,末将会想办法,王爷无须忧心” 李明忠看着上方神色沉闷的青年,心中也不由轻叹一声 虽然早知道桂王对此事大概率没法帮上忙,但看到桂王一个堂堂监国,处境竟也如此艰难,心中也不由有些戚戚然 那群朝中大臣实在太过跋扈,连未来的皇帝都对他们无能为力,更何况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武人,这也是李明忠对投靠桂王,一直心存疑虑的原因 桌后的年轻王爷似是下定决心,猛然站起身,对着房外喊了一句 “吴护军” 一直守在房外的吴继嗣听到声音,这才打开门,抱着一个箱子走入房中 吴继嗣紧紧抱着箱子,满脸苦色的盯着桌后的朱朗,直到朱朗眼神凌厉的瞪了过来,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下箱子,退到一旁 “将军,这是八百两银子,银子不多,将军暂且拿去购买粮草” 李明忠看着打开的小巷子里大大小小的散碎银两,神色愕然,而后连忙起身拒绝道 “这如何使得,末将就是再缺银子,也没有从您这拿银子的道理,军中之事末将还可操持,这银两末将万万不敢收下” 李明忠正欲将箱子退回,却是被朱朗阻住 “将军莫要推辞,这银子不是给将军的,是给军中士卒的” “军中将士千里勤王,若还要忍饥挨饿,我等还有何颜面让将士们护卫我大明江山” 李明忠还要推拒,但年轻的王爷脸上却是忽然神色一黯 “将军莫要嫌少,王府几经流离,府中财物尽失,如今用度全靠前朝拨给,府中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 “不怕将军笑话,这箱中银两只有三百两出自府中,剩余五百两是我向吴护军所借,仓促之间只能凑得这些银两” 青年王爷指了指箱中一角的散碎银两,其中四个是五十两一个的银锭,剩下则是五枚十两一个的元宝 再剩下则是一堆被剪碎的碎银,一块块大小不一,甚至连几钱的碎银也有,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凑出来的 李明忠神色愕然,看了看箱中的银两,又看向一旁一脸肉疼的吴继嗣,心中顿时信了七成、 那吴继嗣脸上的神情他极为熟悉,每次他给那群监军文臣送完银子,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李明忠脑海里对吴继嗣升起一阵同情,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不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开口解释 “不是,末将不是这个意思,这银子末将不能……” “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将军回去后就赶紧买粮,莫要让军中将士饿了肚子” 但此时年轻王爷却是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他的话语,合上箱子走回桌后,显然是不欲再谈此事 李明忠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如何拒绝 他还能说什么,桂王都说了这不是给他的银子,而是给大明将士买粮用的,他还能怎么拒绝 总不能说军中虽然现在缺银缺粮,但老子之前吃空饷攒下了不少银子,你这点银子老子看不上吧 “王爷仁德,末将必宣告军中,军中将士若得知王爷如此厚爱,必定尽心用命,为王爷……” 李明忠说了一番感激话语,但朱朗却只是微笑听着,没有多说 这银子他虽然说是给军中士卒的,但实际上还是给李明忠的 至于李明忠说的让军中知晓自己的恩德,听听就算了,他现在又没法派监军入营,鬼知道他们说什么做什么 实际上除非有一天朱朗真的有能力,每月给这六千人提供粮饷,否则朱朗都不可能真正掌控这支军队 朱朗听着李明忠大表忠心,而后又和李明忠聊了聊军中的情况,知晓了李明忠军中几位将领的名字,这才结束这次见面 书房门口,李明忠抱着小箱子,朱朗则是站在一侧,从腰间取下一枚圆形羊脂玉佩 “今日与将军一见,只觉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府中羞涩,也无珍物相赠,这枚玉佩我随身携带多年,今日便赠与将军” “古人言君子如玉,愿我与将军之情能如此玉,皎然洁净,有始有终” 李明忠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玉佩,无言以对,只得对着朱朗再次一拜,这才跟着吴继嗣离去 李明忠走出院门,忽然回头而望 院中桂繁盛,微风吹来,落下一片金色,而在那碎金的雨中,一个容貌俊朗的青年站在门口,久久不回,好似仍在眺望着远去的人影 李明忠心中苦笑一声,自己终日打雁,但这回他恐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本章完) 第13章 报效 第13章 报效 王府不远处的一处巷口,李明忠脱下身上的宦官袍服,吴继嗣站在一侧,依依不舍的看着李明忠怀里的小箱子 李明忠看着吴继嗣神情,心中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箱中银两,当真是王爷向吴护军所借?” “这还有假,这可是咱辛辛苦苦攒下的体己银子啊,王爷一声不吭就全给拿去了,整整五百两啊,也不知道给咱留点” 吴继嗣像被踩中尾巴的猫,脸上神色愤愤不平 “既是吴护军体己银子,末将如何能用,这银子吴护军取回去便是” 李明忠说着,就要打开箱子,将银子取出 李明忠心中一转,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对他这个手握六千士卒的军头来说,也算不上是多大的数字 况且此人明显是桂王心腹,日后自家子侄入府护卫,没准就是在此人手底下当差,若只是用五百两银子便能事先交好此人,当真是个极为划算的买卖 但没等李明忠取出银子,吴继嗣就神色一惊,直接止住了李明忠的动作 “将军莫要害我,为这五百两银子,王爷已经给我写了借条,若是被王爷知道我又拿回了这五百两银子,王爷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王爷竟还写了借条” 李明忠神色惊愕,手中的动作也是一下停住,不知作何反应 堂堂大明王爷,而且是未来的监国,为了五百两银子,竟然连借条都写出来了 “将军自己看吧” 吴继嗣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李明忠看着纸上硕大的桂王朱印,脸上神色错愕 “将军刚刚识得王爷,或许不知王爷为人,但我却是王爷身边的老人,王爷几岁时我便入了王府,咱们王爷当真是天下顶好的王爷” “王爷年少时长于王府,府中用度不缺,也不过是一闲散风流的富贵王爷” “但几年前乱军四起,国家飘摇,王府亦为贼所陷,老王爷领着咱们出逃,半路却被乱军冲散,王爷也落入乱军之中,王爷这些年几经流离,见识了民间疾苦,当真是把天下的百姓装在了心里” “王爷如今一饭不过三菜一汤,莫说是王爷,我大明朝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哪个不是愈食愈精,珍馐满席 “我与王爷说,府中用度皆有国家规矩,这与王爷身份不合” “王爷却与我说,当年落入乱军时求一饭尚且不可得,此时有荤有素,亦可饱腹,又有何不满足,况且天下百姓不知多少人食不果腹,如今能有三菜一汤,当知足也” “我又问为何三菜一汤,每日菜色都要定下,如此岂不是每日所食皆同?” “王爷语我,若不定下每日菜色,府中厨子必然绞尽脑汁,搜罗天下珍馐以进,其中不知又要耗用多少钱财,如今国家艰难,王府用度皆赖国家拨给,我为国家藩王无法为国尽力,便当节俭自省,以恤国家财用” 李明忠听着吴继嗣讲述,脸上神色也是渐渐沉默,只是静静听着吴继嗣絮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心怀天下百姓,我老吴自然也不能给王爷丢脸,老吴身无长物,也就只有这点银子” “但将军不同,将军乃是国家名将,如今天下动荡,正是将军效命用力之时,这银子将军取用了去,当好生用于军中,用心操练士卒,报效王爷” 吴继嗣看着李明忠,神色肃穆 “末将回去必日日警醒,好生操练士卒,不负吴护军一片赤诚,亦不负王爷殷殷重托” 李明忠也是神情严肃,对着王府方向,郑重行了一礼 “王府中还有事,老吴就不远送了,将军且回去吧” 吴继嗣说完,又是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李明忠怀中的箱子,这才转身慢慢走回巷子里 “吴护军慢走” 李明忠对着吴继嗣拱了拱手,静静看着吴继嗣的身影消失在巷尾 他沉默的在原地又是站了一会,这才呼出一口气,而后稳稳夹住手中的箱子,大步向着远处离去,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巷口外的街道上,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正在摊前叫卖,箩筐上摆着各色面人果 李明忠身影刚刚离去,麻衣汉子眼中便闪过一道精芒,也是立时起身 只见那汉子挑起摊前的竹筐,口里吆喝着卖人的号子,不紧不慢的汇入人流,紧随前方的身影而去 傍晚时分,几道马蹄声打破城外的宁静,李明忠骑马向着不远处的军营而去,身后则是跟着几个挎弓持刀的精锐士卒 李明忠打马入了军营,将缰绳交给身后的亲卫,便抱着箱子向着军中营帐走去 天色将暗,李明忠走入营帐,却发现营中各将依然守在帐中 众人皆知李明忠此行是去见未来的监国皇帝,早晨一番商议,各将也不禁对自家前程患得患失,因此下午处理了营务后,便又各自聚在帐中,等着自家主将归来 实际上他们如今屯驻城外,远离前线,也根本没有什么营务可处理,像杨彦迪今日就干脆连午饭都让人拿到帐中来吃,只为了第一时间等到李明忠的消息 “将军” 李明忠走入营帐,一众将领哗的一声立时起身迎接,李明忠摆了摆手,便径直走到上方主案之后,将手中的箱子放到案上 众人皆是发现了李明忠手中的箱子,只是却没有人多嘴去问 “将军,桂王到底如何说” 场中众将示意了下脸色,邓耀思索一番,开口问道 “桂王爷确是想要招揽我们” 李明忠说完,目光便落在场中几人身上 李承志面色微沉,邓耀脸上闪过一丝了然,杨彦迪脸上似有喜色,参将易知则是面色不定 李明忠说完,场中众将便陷入沉默 虽然早有预料,但此时听到桂王此召竟真是为了招揽他们,众人一时间也不由有些无措 一边是君,一边是掌握他们粮饷,且陈兵一侧的封疆大吏,这并不是个容易做出的抉择 李明忠只是说出桂王招揽的消息,而后便不再说话李明忠没说自己的决定,但一旁的李承志听到自家叔叔口中的桂王爷三字,脸上却是神色一变 今日早晨众人商议,大家皆是口称桂王,而如今李明忠说的却是桂王爷,他知道自家叔叔恐怕是有意投向桂王了 “将军是准备投向桂王吗”沉默片刻,李承志终于还是沉声开口道 李明忠瞥了眼自家侄子一眼,却是不说话,而是打开了桌上的箱子,显出箱中的一众银两 “这是王爷给将军的赏赐吗,这也忒小气了吧” 杨彦迪瞪着眼睛,扫视了下箱中的银两,忍不住嘀咕道 众人皆是军中将官,又有一处朝廷封给的辖地,也都各自小有身家,八百两对众人来说也算一笔银子了 但对比桂王的身份,和李明忠手下的六千人,这八百两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若按朝廷的规矩,他们这六千人,每月光是饷银,过手的银子都有六千两 李明忠却是不说话,倒出箱中的银两,把其中十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归做一堆,又把剩下的散碎银两归做一堆 “我与桂王爷说那丁魁楚不肯发饷,军中乏粮,这便是桂王爷给我们的军饷” “这五百两是王爷向府中下人所借,这三百两是桂王搜检府中所出,八百两军饷具皆在此”,李明忠沉声道 众人看着桌上右侧的银两,面面相觑,皆是无言 那一小堆银两,除了几锭元宝,剩下皆是被剪碎的散碎银两,有的甚至只有黄豆大小,光是看这些银两,也能想象凑集银两之人,在搜集银两时的窘迫境况 “乖乖,那桂王好歹也是个王爷,怎的这么精穷,连老杨我这参将也不如,看来这朱家的王爷,也没什么好当的啊” 杨彦迪低声嘀咕,但以这人的嗓门,哪怕是压低声音,也好似拿着喇叭在喊 众人自是听到了杨彦迪的话语,只是众人却是越发不知如何回应 一个堂堂藩王竟然只能凑出三百两银子,而且连五百两银子都要向下人来借,这桂王的处境看起来似乎不太妙啊 “我已决意投向桂王,诸位意下如何”,李明忠沉声开口,看着下方众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只是看到上方李明忠严肃的神色,心底又是一凛,只得齐齐答道 “我等谨遵将军之令” 双方坐下,场中有些沉默,李明忠见众人依旧依令而行,脸色也是稍缓,开口道 “我也不瞒诸位,桂王爷已经允了我一尊侯爵之位,有我在,诸位日后也定会有个前程说法,就是封伯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闻言脸上神色这才稍缓,而杨彦迪脸上则是闪过喜色,银子虽然很重要,但封侯拜相对他们同样也很有吸引力 虽然如今世道已乱,爵位也只是一个空头名号,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们厮杀多年,可不就是为了这名利二字吗 他们自有辖地,军饷不足,他们也多多少少都有些捞银子的路子,但这国家爵位可就只能从朝廷获取 李明忠没管众人神色,继续开口道 “若只是为了我李明忠这一个爵位,我也不会因此赌上咱们弟兄的性命,一个空头爵位,哪能比的上咱们手下儿郎的性命,我决定投了桂王,是因为觉得那桂王实在像是个能成事的人” “那桂王如今处境艰难,咱们现在投了他便是王府亲信” “既然他敢凑这八百两饷银给我,我李明忠又为何不敢在他身上赌上一把,成了咱们兄弟各个公侯万代,若是败了,咱们也算报效了大明,对得起朝廷这十数年的饷银” “诸位,你们可愿与我赌上这一赌”,李明忠目光扫视下方众人 “谨遵将军之令” 众人闻言,又是齐齐应是,只是此次脸上神色却是诚恳许多 “桂王爷不仅许了咱们爵位,还给了我二十个王府护卫的名额,桂王爷即将即位监国,是未来的大明天子,现在入王府就是从龙的功臣,你们几人各自报两人上来,过两日就去王府报道” 众人闻言眼底皆是一亮,低头细细思索起来,李明忠没管众人脸色,直接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承志 “承志你准备一下,也跟着入王府” “……是” 李承志张了张嘴,脸上神色复杂,但犹豫半晌,也只得低声应是 场中众将见李明忠连自家最看重的侄子也派入了王府,知晓李明忠恐怕真是铁了心要投向桂王,于是也不再犹豫,跟着报出了自家亲信的名字 “伱呢,你准备报谁上来” 几人皆是报上了自家亲信,邓耀报的也是自家侄儿,只剩杨彦迪一直没有出声 “将军,你看老杨我也入王府当个护卫怎么样”,杨彦迪有些扭扭捏捏道 “好啊,看来咱们军营这座庙太小,已经容不下杨将军这尊大佛了,人家是要去王府当个护法了” 一旁的参将易知开口打趣道,众人闻言也是一阵莞尔 “易老二,你别他娘的在这阴阳怪气,老子就是想进王府当护卫怎么了” “将军,你别听他胡说,咱就是想着先去桂王府给那王爷站两天岗,等那桂王成了皇帝我就回来,咱现在给那桂王看过门,日后封侯的时候,那桂王也能念着咱老杨的好” 杨彦迪脸上闪过一丝精明,有些期待的看着上方的李明忠,而众人此时也是再也忍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莫要再胡闹,赶紧把人报上来,迟了老子可不会等你” 李明忠摇头失笑,而后也是故意摆起脸色 杨彦迪见众人皆是失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将军估计不会同意,这才神色讪讪的报了名字上去 “除了这八人,你等下去后再选十二名军中精锐,这虽是王爷恩典,但王爷既然将自身安危交予我等,我等也不可怠慢”,李明忠神色一肃 “是” 众人齐齐应是,而后便退下准备挑选人手 城中如今重臣云集,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但看桂王的态度,明显对前朝那些大臣有些不满 如今议立未定,那丁魁楚性情霸道,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违逆的事情 既然他李明忠在桂王身上下了重注,那自然也要防上一手,不能让那群大头巾把桂王害了去 (本章完) 第14章 绍武 第14章 绍武 一处荒僻的院落中,李明忠手持长刀,脸上神色狰狞, “大明气数已尽,大清承天应命,合该有此天下,殿下安心去吧” “不要,我不是朱由榔,你们抓错人了,和我没有关系,快放了我” 朱朗神情惊恐,不断挣扎大喊,但全身上下却是动弹不得,只得看着李明忠手中的长刀斩落 刀光闪过,一蓬鲜血撒入地面,只见地面忽然隆起,一尊石碑突然破土而出,石碑越长越高,转眼间就已经与人同高 灰色石碑上刻着几个渗血的大字,永历皇帝殉难处 “不要” 朱朗惊呼一声,骤然惊醒,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怎么了,王爷怎么了” 门口处传来当啷一声,原本靠在门口处的打瞌睡的李国用一下摔倒在地上,而后一个骨碌爬起身来,神色惊慌的走入房间 “无事,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朱朗看着脸上神情惊慌的李国用,轻声说了一句,手往额头上一抹,竟然全是汗水 朱朗朝着窗外看去,只见天色已经蒙蒙亮,估摸着应是五六点的模样 “让人打些水来,准备洗漱,不睡了” 李国用退了下去,房间里恢复宁静,朱朗坐在床上发呆,神色怔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对着空气骂了一句 “皇帝,狗屁的皇帝” 不多时,几个侍女便端着铜盆托盘走进房中 托盘上放着一根木柄的猪鬃牙刷,一旁还有一个装着青陶瓷的小圆盒,里面盛着白色粉末 一个侍女走到朱朗身后,给朱朗梳着头,朱朗取过托盘上的牙刷,沾了盒里的牙粉便开始刷牙,一旁捧着托盘的侍女只得一脸幽怨的守在一边 这侍女不仅是为朱朗准备洗漱用具的,还是给朱朗刷牙的,但朱朗却抢了本该是她的工作 是的,朱朗作为大明王爷,连刷牙都有人代劳,前院来的那群太监们管这叫洗龙沟 只是朱朗作为后世来人,很不习惯这种服侍,不仅是刷牙,其他自己能做的事情朱朗都尽力自己去做 这并不是朱朗不会享受,天天被人服侍,连手都不用动,这当然很好,但是朱朗却一直有意避免自己沉迷于这种享受中 大明眼下风雨飘摇,清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过来,他这个监国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跑路,亡命于江湖之上,这种时候还去沉迷享乐,简直是找死 洗漱完毕,侍女帮朱朗穿上有些复杂的蟒袍,门外的李国用已经取了早饭,等在门外 早餐倒是简单,一盆肉粥,一碟腌菜,几个羊肉饼,再加两个鸡蛋 朱朗取过托盘上的肉饼分给李国用,李国用似是也习惯了,端着碗,取了肉饼便站在一旁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天色便已经大亮,朱朗吩咐一声,令李国用守在门外,便走进了书房 朱朗进了书房,便轻车熟路的从书架后取出一个木盒,盒上落着一把铜锁 朱朗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木盒,里面显出一碟厚厚的纸张 朱朗取出木盒最上方的两张信纸 第一张信纸上写满了名字,最上面的一个赫然便是瞿式耜,而后下方还列着焦琏,堵胤锡,胡一青,陈邦彦等十几个名字 第二张信纸上则是写满了字迹,永历即位,郑芝龙降清,郑成功收复台湾…… 一个个事件皆是整齐的罗列在纸上 这是朱朗根据记忆整理出的人物事件名单,从穿越回来的那天开始,他便已经开始整理这些信息,一旦想起某个人物,便会立刻在上面添加相应的内容,不知不觉竟也积累了厚厚一叠 这一箱子的信纸也是朱朗如今最大的倚仗 朱朗取过记录着各个事件的信纸,纸张上第一行赫然写着便是永历即位,而第二行则是写着绍武争立 朱朗目光落在绍武争立几个字上,坐在桌边陷入沉思 所谓绍武朝,便是隆武皇帝之弟建立的朝廷,以继承隆武帝为自身法统依据,是以名为绍武 前世永历即位监国后,随即传来清军将要进攻广东的消息,永历朝臣顿时大乱,不顾瞿式耜苦苦劝说,连清军的影都没见到,就匆匆逃往桂省 粤省众人发现清军未至,而朝廷竟已先行逃离,顿时大失所望正当此时,隆武帝之弟唐王在总兵林察的护送下,从闽省渡海而来,于是在位于广州的前隆武大学士苏观生的拥护下,唐王正式称帝,传诏四方,这便是绍武朝 绍武称帝的消息传来后,已经逃亡桂省的监国永历及丁魁楚顿时大怒,于是又从桂省返回肇庆,于肇庆正式称帝 永历正式称帝后,便派人前往广州,令绍武帝自去帝号,但绍武帝先行称帝,且已经建号立制,此时又哪里还有退路,于是便斩杀了永历朝派来的使臣 永历朝众人于是大怒,双方各自聚兵数万,于粤省三水大战,这便是永历绍武争立 这也是继唐鲁争立后,南明的第二次内斗争立 是的,清朝还没杀来,明朝的众臣就开始自相残杀起来,此时粤省已经是南明仅剩的膏腴之地,但永历绍武争立这一场大战,将南明仅剩的一点军力国力消耗殆尽 双方大军于粤省三水对峙交战,绍武朝将兵力全部调往前线,而清军此时却是收到情报,急速行军,兵不血刃就夺下了几乎没有任何防御的广州城 清军夺取广州城后,绍武帝绝食而死,苏观生自缢殉国,成立时间两个月的绍武朝就此灭亡 而位于肇庆的永历君臣,发现广州出现清军后,在内斗时的诸般豪气瞬间消失,未等清军发兵,就立即再次逃窜,逃入桂省,整个粤省就此沦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绍武朝的建立,除了分裂明朝,消耗明朝仅剩的人力物力,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绍武朝必须要想办法提前解决掉” 朱朗目光微眯,回想着前世获取的信息 绍武帝渡海而来时,只有一个唐王爵位,在粤省更是半点根基也无,绍武朝之所以能建立,几乎全靠的是前隆武大学士苏观生 既然永历的法统最正,肇庆广州也不过百余里,为什么苏观生不一起拥立永历,反而要另立一个极为勉强的绍武帝呢 因为拥立永历的瞿式耜,丁魁楚,吕大器三人,皆是看不上这苏观生 苏观生本是监生出身,于崇祯朝时只是一个七八品的杂流小官,崇祯朝覆灭后,苏观生逃到南京,恰逢弘光朝建立,赶上新朝大封,于是也顺势变成了五品官员 但弘光朝只坚持了不到半年,又被清朝攻灭,于是苏观生又继续南逃,在途中遇到了当时仍是唐王的隆武帝 苏观生于是联络郑芝龙之弟郑鸿逵,一起说服郑芝龙拥立隆武帝 得到郑氏的支持后,隆武帝于闽省即位,而苏观生因为首倡的从龙之功,也从数年前的一个七八品小官,一跃成为隆武朝的内阁大学士 如此迅速的升官,自然会招致朝中士人的不满 苏观生于广州听闻瞿式耜,丁魁楚,吕大器等人拥立永历时,也曾上表劝进,但三人对苏观生的奏疏皆是不置一词 丁魁楚身为两广总督,手中握着粤省最大的兵权钱粮,苏观生盘踞广州,广州本就富庶,而苏观生手底下还有一支约三千人的新募之军 一旦苏观生进入肇庆,朝中就会出现另一个有兵有粮的粤省大臣,这会严重威胁到丁魁楚的地位,丁魁楚自然不可能同意苏观生入朝 吕大器与苏观生同为隆武朝大学士,但吕大器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两榜进士,一直视苏观生这种杂流出身,凭借拥立之功骤登高位的人为佞幸奸臣 在隆武朝时,两人就老死不相往来,此时正是众正盈朝之时,自然也不可能同意苏观生这种奸佞小人入朝 瞿式耜倒是与苏观生没有什么仇怨交集,但瞿式耜同样是科举正途出身,对苏观生这个监生出身的大学士同样没什么好感,因此也同样没有理会苏观生的奏疏 据记载这苏观生上表劝进,但奏疏进入肇庆后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肇庆发给苏观生的信件也只是令其守好广州,连他身上这个大学士身份是否承认,都半字不提 苏观生身为隆武朝大学士,身上的官职同样是朝廷正统所授,而这三人却对其呼来喝去俨然一个小吏,苏观生心中当然极为愤怒 恰逢仍为唐王的绍武帝渡海而来,于是苏观生干脆另起炉灶,拥立唐王,建立了绍武朝 如果审视绍武朝建立的整个过程,就能发现所谓的绍武永历争立,实际上依旧是南明大臣的争权夺利,党争内斗 “绍武朝的建立全靠苏观生,解决了苏观生,就解决了绍武朝” 朱朗在纸上写下苏观生三个字,在上面重重画了一个圈 要解决苏观生其实很简单,苏观生愤而另立,最终原因不过是在永历朝中没有获得承认而已 只要将他召入朝中,给予他相应的地位,苏观生自然便不会再去搞什么绍武朝 而且入朝苏观生还有一个好处,苏观生与肇庆城中的三方皆是不睦,而且出身杂流,在朝中几乎找不到任何盟友 对苏观生来说,这当然是大大的劣势,但对朱朗来说,这恰恰苏观生身上最大的优点 “看来是得让这苏观生入朝了” 朱朗轻声自语,一个计划快速在心中成型,而朱朗的眼睛也是越来越亮 想到此处,朱朗不再犹豫,起身锁好木箱,而后便叫来了吴继嗣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召苏观生入朝,但在此之前总得看看这人的具体情况,才能知道此人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 (本章完) 第15章 使者 第15章 使者 王府书房,吴继嗣推开房门,走入房内,对着坐在上方的青年行了一礼 “王爷您找我” “你对苏观生这人了解多少” 朱朗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直接开口问道 “额,微臣并未听过此人” 吴继嗣理直气壮道,实际上他已经习惯了自家王爷,忽然便让他找一个人的情况 明明王爷和他一样是初到桂省,也不知王爷是去哪打听到的这些人名 “这苏观生应是隆武朝的大学士,现在应该在广州,你去打探一下这人的信息,顺便想办法看看前朝最近有没有此人呈递入朝的奏疏” “还有注意……” “注意隐蔽,不要让人知道” 吴继嗣直接打断,将朱朗后面要说的话补充完整 这句话这几天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 “你明白就好” 朱朗被噎了一下,瞪了一眼桌旁的吴继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吴继嗣虽然只是王府的护军,按理说应该接触不到前朝的公文,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自从上个月城中风传桂王即将监国以后,吴继嗣作为王府心腹,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吴继嗣别的不说,但结交三教九流,酒肉朋友的本事倒是极好 前朝那些正经出身的大臣,在局势未曾明朗前,自不会自降身份去结交吴继嗣这么个小小的藩王护军 但前朝中除了那些大人们,还有大把的底层吏员,这些人可没有什么自矜身份的想法 前朝那些公文信件看似是掌握在朝廷大臣们手里,但实际上这些信件的收发转运,依靠的不还是底下的一众吏员,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能不辞辛劳亲自拆阅信件,那便已经是公忠体国,辛勤国事了 吴继嗣有意与府衙各处的吏员交好,通过这些吏员,前朝的大部分信息吴继嗣都能搞到手,之前焦琏李明忠等人的信息便是这么来的 而且这条渠道极为隐秘,府衙中吏员众多,而吴继嗣出了王府,整天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真正的线人 “这苏观生身份有些敏感,伱可莫要大意了” 朱朗见吴继嗣脸上得意洋洋,一副我都能抢答了的模样,不由又是叮嘱一句 那苏观生与城中丁魁楚三人皆是不睦,而且单论身份比城中三人丝毫不差,虽然朱朗觉得再多几个苏观生也比不上李明忠那几千战兵 但对城中这三人来说,恐怕苏观生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李明忠再怎么得桂王重用,难道还能入阁不成,但那苏观生可是真有一个大学士的名号 “王爷放心,这事咱已经办熟了,还是老办法,广撒网,多抓鱼,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把那苏观生给捞上来” 吴继嗣脸上闪过一丝邪魅笑容,手掌对着空中骤然一握 吴继嗣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同时搜集多人的信息,把真正要找的人,藏在众多目标之下,让人哪怕知道他在打探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找谁 “那还不快去” 朱朗看不得吴继嗣一副洋洋自得的,智珠在握的模样,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挥手让他赶紧去办事 朱朗坐在桌后,又开始补充起自己的计划,但还未等他细思,吴继嗣就去而复返,再次走入书房 “又怎么了”,朱朗有些不满道 “王爷,那苏观生,我好像找到了”,吴继嗣脸上神色有些怪异 “什么!?” 朱朗脸上神色愕然 从刚才吴继嗣离开书房,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吴继嗣竟然就已经打探到了苏观生的情况,难不成这吴继嗣真是一个天才 “你到底结交了多少人手,难不成整个府衙的吏员都被你收买了不成”,朱朗看着前方的吴继嗣,神色狐疑的开口道 “王爷误会了,我还没出去呢”,吴继嗣赶忙摆手 “我是想着,王爷既然说那苏观生是前朝的大学士,想必也是个知礼数的,若是派人来城中呈递奏疏,自然也该来咱们王府问安”,吴继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 “于是我就先去了府中门房,查找最近府中的拜帖,发现果然昨日那苏观生派了个名叫陈邦彦的监军使者,往府中投了问安求见的书信” “那苏观生的使者现在就在城中,王爷想知道那苏观生的情况,只要把那使者招来,一问那不就就全知道了吗” 吴继嗣脸上浮现得意神情 瞧瞧,王爷吩咐的事情,咱老吴一出马,半个时辰立马拿下,有时候能力太突出也是一种烦恼啊,这一天天的,真是辛苦我老吴了“你说那苏观生派来的使者叫什么” 朱朗却是没管吴继嗣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下意识开口问道 “是个叫陈邦彦的” 吴继嗣也是发现朱朗神色有异,又是重复了一遍 “拜帖在何处,拿来我看” 吴继嗣从袖中抽出拜帖,朱朗看着拜帖上与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南明诸臣,最有名的当然便是瞿式耜,张煌言,郑成功等人,但除了这些家喻户晓的人物,南明最出名的臣子便要算岭南三忠了 岭南三忠,即陈子壮,张家玉,陈邦彦三人,此三人皆是明朝正经出身的大臣 前世清军攻占广州,永历朝廷仓惶逃亡桂省,粤省全境沦陷,紧接着清军又兴兵攻入桂省,欲图一举覆灭永历朝廷 此时粤省已经全境归降清朝,但就是在这种情境下,陈邦彦三人却是毅然起兵,于粤省境内不断袭击清军城池,逼迫清军回师粤省 清军发现粤省大乱,只得退兵回归粤省平叛,在桂省的永历朝廷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得以趁机重新布置防线 而在清军主力回师后,陈邦彦三人被大军围剿,皆是兵败身死殉国 清军入攻入桂省时,上至绍武朝大学士,下至各地知府县令皆是望风而降 陈邦彦三人皆是文官,招募之人也皆是乡兵百姓,三人却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远在桂林的永历朝廷争取时间 也正是因为三人的牺牲,才让南明朝廷不至于在丢失粤省后,没有接着丢失桂省 三人身死后,清军再无顾忌,于是再次攻入桂省,永历朝廷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闻风而逃,匆匆逃往湘省 三人的牺牲,最终的成果也不过是拖延了清军半年的脚步 这三人一直是记在朱朗簿册中的人物,三人中陈子壮最好找,此人同样是隆武朝所封大学士,如今就隐居于粤省 朱朗根本不用特意搜寻,就已经知道此人的名号,毕竟弘光隆武所封大学士虽多,让大学士的含金量有所降低,但这好歹也是一方阁臣,放在地方上谁也不敢无视 剩下两人朱朗却是没有办法了,他只知道两人应在粤省,但具体何处却无从查访 如今粤省逃难官员众多,历经两朝滥封,现在的粤省说一句尚书满地走也不为过,想找出这两人实在很有难度 朱朗如今的第一要务是拉拢武将,获取基本的自保之力,他原本准备在进位监国后再派人查访,没想到这陈邦彦竟也自己跳了出来 瞿式耜虽也是忠臣,但其官位太高,就是想拉拢他,朱朗也不知从何处下手,而陈邦彦却是刚刚好 这人立场坚定,官职又不高,只要调到手下,朱朗很容易就能拉拢住此人,作为心腹培养 “你去把这陈邦彦请来,注意保密,不能让人知晓” 朱朗在桌前踱着步子,想着对陈邦彦的安排,头也不抬的说道 “微臣明白,就按上次李将军的法子” 吴继嗣应了一声就要出去,但却忽然被朱朗叫住 “上次的方法不行,这陈邦彦代表的是苏观生,我接触此人的事情,决不能让城中的人知晓” “你上次带李明忠进来,虽然让李明忠换了府中宦官的服饰,但太粗糙了,难免会被有心人发现,你一个王府护军,怎么会带着一个的宦官招摇过市,那是李国用该做的事情” “你去找后院的马鸣图马公公,此时正是月初采买的时候,你让他派几个忠心得力的老人出去,到了地方让陈邦彦换了采买之人的衣服,再跟着府中的人手回来,这样应该能够隐秘一点”,朱朗略一思索,开口道 “是,王爷” 吴继嗣心中悚然一惊,原本心中的一些得意也迅速散去,原本以为自己的法子还算不错,但现在看来确实很容易被人发现 吴继嗣看着目露思索的青年,心中也不由升起一阵佩服 殿下不仅老谋深算,对着前朝那些大臣也是说来就来,现在竟连这等暗计手段也如此精熟,他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也不知殿下是去哪学的这些本事 吴继嗣领命而去,去找府中后院总管马鸣图商议暗中接人的事情 朱朗坐回桌后,目露思索,原本他是准备把苏观生调入朝中,安抚住这人,避免其再立绍武便算了事 但此时发现陈邦彦竟是苏观生手下的亲信,他心中又有了些别的想法 苏观生此时镇守广州,若是入朝广州难免群龙无首,在朱朗的计划中,广州的地位极为重要 如果无法彻底把握在手里,那他宁肯广州陷入分裂,等以后他进位监国,真正掌控住朝廷,再行处理 但此时陈邦彦这个立场坚定的朝臣出现后,朱朗却觉得可以借此机会先把广州拿在手里 感谢青衫同学的打赏,这也是本书的第一个打赏,感谢 (本章完) 第16章 密诏 第16章 密诏 王府书房外,陈邦彦脱下身上的宦官服饰,换回一身蓝色官服,这才推开门走进书房 房间内光线明亮,陈邦彦看着桌后面容俊朗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色,暗赞一句果是天家嫡脉,于是便低下头去,躬身行礼 “臣兵部职方司主事陈邦彦,见过桂王殿下” “快快请起,先生之名,小王可是听闻多时了” 上方的青年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扶起房中的中年官员 “仪表堂堂,果然是我大明的忠臣栋梁”,朱朗退后两步,打量了一番,开口赞道 “殿下谬赞了” 陈邦彦心中一松,这桂王待人随和,看来是个性情仁厚之人 至于桂王口中所说什么久仰大名,陈邦彦心里倒是没有当真,自己一个小小的六品职方司主事,桂王去哪里听闻自己的名字 陈邦彦知道这不过是这桂王的客套之语,是以也没有不识趣的问一句殿下从何处知晓微臣之名,不然就该是朱朗尴尬了 双方坐定,朱朗率先开口问道 “不知苏阁老令陈大人入朝所为何事” 陈邦彦听着苏阁老几字,看着上方满脸笑容的青年藩王,心中不由一动 朱朗没有叫苏观生苏大人,苏先生,反而是直呼阁老之名 他并不了解桂王为人,先前城中打探,听闻这桂王似是王府流散,耽搁了进学,有些纨绔性子,但今日一见,却觉得传言当真不可尽信 他不知这桂王只是顺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之前几天他在丁魁楚等人处接连碰壁,原以为此行将要无功而返,但此时却觉得自己此行似乎有了些转机 想到这里,陈邦彦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开口道 “先帝蒙难,举国哀恸,然当务之急,在于重立英主,安定内外,方可收拾人心,光复我大明祖宗基业” 陈邦彦看着脸色严肃起来的朱朗,又是继续道 “殿下为神宗嫡脉,法统最正,英明勇锐,诚该克继大统,领袖群臣,苏阁老此次派我入朝,正是要上疏朝廷,望殿下早日监国即位,安定天下人心” “我本远藩小王,德行浅薄,苏阁老言重了” 朱朗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却并没有否定此事,继续开口问道 “我久居府中,对前朝各位大人皆不熟悉,只知苏阁老为国家重臣,先生自广而来,可能与我说说苏阁老其人” 陈邦彦闻言脸色一肃,却是没有立即开口,凝眉思索一番后,这才开口说道 “苏大人原为弘光朝户部侍郎,南都蒙难,遇先帝于浙省,是以首倡拥立,以拥戴功升东阁大学士,忠勤王事,为先帝心腹近臣” “然闽省郑氏跋扈,先帝不悦,此时恰逢清廷寇赣,是以先帝令苏阁老出赣募兵,一为救援赣省,二则是欲以苏阁老再立新军,护卫皇室” “苏阁老领命募兵,却钱粮俱无,于粤赣边境多方筹措,方募兵三千,此时赣省告急,苏阁老领兵来救” “但行至半路却传来先帝蒙难之信,而赣省吉安亦被清军所破,当时军中粮饷皆无,士卒人心惶惶,苏阁老只得领兵退入粤省广州,操练士卒,为国家保此争战之军” “苏阁老听闻殿下驻于肇庆,果敢英锐,认为此时当早立殿下,使社稷早得明主,是以派微臣星夜前来,上奏朝廷”,陈邦彦神情严肃道 “苏阁老果是我国家栋梁,国事日艰,若无苏阁老这等忠贞之臣,我大明江山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朱朗轻叹一声,脸上神色感慨 暗地里,朱朗眼睛却是骤然一亮 苏观生这厮手里果然有兵,而且还有足足三千人 前世记载那绍武朝建立后,绍武朝是招降粤省延海的海盗匪寇,这才发兵与永历朝对峙 他就说,那苏观生手里若是无兵,他一个空头大学士,哪来的胆子另立新朝 朱朗心中不断思索,原本他就准备招苏观生入朝,此时发现苏观生手里有兵,心中却是越发坚定 现在没什么能比兵权,更让朱朗重视,别管苏观生手里那三千人能不能打,但是只要招入朝中,光是摆在那里,就能让人投鼠忌器 李明忠六千人,苏观生三千人,等焦琏入朝,又是三千人,这就是一万两千人 丁魁楚也不过手握两万人马而已,有了这一万两千人,丁魁楚就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丁魁楚不敢拥兵反叛,那他就只能回到朝中来,自己监国的身份天然就占据大义,而且朝中又有瞿式耜等反对派 到了那时候,他便有机会真正吃下丁魁楚这头肥羊! 朱朗眼睛一转,开口道 “先生已经入朝几日,可将苏阁老奏疏投入朝中了吗” “微臣数日前,已将奏疏投入朝中”,陈邦彦脸色微闪,而后恭声道 “什么,已经投入朝中了?” 年轻藩王脸上一惊,骤然从椅子上站起 他当然能猜到陈邦彦必然已经投书朝中,但他此时却应该不知道 年轻藩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开口道 “我却是从未见过苏大人的奏疏” 陈邦彦看着脸色铁青的藩王,脸上却没有丝毫奇怪,只是沉默不语 几天前在丁魁楚三人门前吃了闭门羹,他便知道苏观生的奏疏不可能送到桂王府,而苏观生身上这个阁老之位,在新朝恐怕也岌岌可危了“嘿嘿,也是,前朝诸事皆有丁大人等操持,我一个远藩小王,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呢” 年轻藩王一脸颓丧的坐回位置,脸上神色萧索,陈邦彦看着满脸沮丧的年轻王爷,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同情,书房中一下变得沉闷起来 “广州除了苏阁老,可还有其他大臣吗”,年轻藩王冷不丁问道 “啊……除了苏阁老,便是粤省布政使顾元镜大人,广州之事皆是两位大人处理”,陈邦彦下意识回答道 室内又再次恢复沉默 朱朗眼睛一眯,脑海里思索着刚刚诈出来的这个名字,发现记忆里却并无此人的信息 只是此人身为布政使,在广州应该也极有分量,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看来此人也不能留在广州了 “苏阁老既为朝中重臣,为何偏驻广州,不领兵入朝”,年轻藩王沉声问道 陈邦彦听着朱朗话语,心头顿时一跳,急忙开口道 “苏阁老非是粤省封疆之臣,不敢无故入朝,且肇庆为丁总督驻地,大兵囤聚,苏阁老为避免丁大人误会,是以一直未曾入朝” “丁总督,好个丁总督” 年轻藩王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生出一种颓丧神色,一下靠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陈邦彦却是一阵心惊,原本以为丁魁楚等人拥立桂王,与桂王必定关系密切 但现在看这模样,这丁魁楚显然跋扈至极,而且桂王对丁魁楚也多有不满 “殿下何必如此灰心,殿下英睿神武,待日后克继大统,必可令诸臣俯首,若是只遇此小挫,就灰心丧气,如何振兴我大明江山” 陈邦彦看着满脸沮丧的藩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主辱臣死的悲壮,起身下拜,朗声开口 年轻藩王似是动容,骤然起身,而后像是下了决心,手掌紧握成拳,走近蓝袍官员身边,一把托起拱手下拜的中年男子 “先生,若我以密诏令苏阁老入京,苏阁老可敢领兵入京”,年轻藩王紧紧盯着陈邦彦 “若殿下给付诏书,邦彦纵是粉身碎骨,也必令苏阁老领兵入朝,辅助英主,不使悍臣遮蔽天日,操弄我大明社稷” 陈邦彦脑袋一热,只觉热血上涌,朗声开口道 “好” 朱朗高声赞了一句,不待陈邦彦反悔,便走回桌后,取出纸笔,只是片刻功夫,纸张上便已写满字迹 年轻藩王停笔,取过一旁的亲王金印,眼看就要盖在信纸之上,此时却是忽然抬头,开口说道 “对了,广州府库中此时有多少银两可用” 陈邦彦紧紧盯着那金灿灿的桂王金印,看到那印玺一停,心中骤然一紧,再忽然听到朱朗言语,下意识便道 “藩库皆在苏大人顾大人掌管之下,具体数目微臣不知,但几万两总是有的”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原想趁机诈出广州府库的底细,但没想到陈邦彦这个苏观生的心腹都不知道府库的具体银两 那可是他的钱,如果不弄清楚底细,万一被人吃了回扣,那怎么办 “此时正是秋收之时,先生此番回去,便让苏阁老以押送秋税为名,领兵入京” “如今朝中钱粮皆在两广总督府,连我府中的用度也只能依靠总督府库,朝中之事若无钱粮,万万难行 “此番苏阁老押送银两进京,一万两不嫌少,五万两不嫌多,先生当让苏阁老早作准备” 朱朗这个连五百两银子都要找手下借的王爷,大言不惭的开口道 “微臣明白” 陈邦彦脸色严肃,看着信纸上的桂王金印,脸上闪过一丝振奋神色 实际上,朱朗的教令上写的什么并不重要,如果苏观生要入朝,他们能找到一百个理由,让人无话可说 这封教令的重点不是押运秋税这个借口,而是上面那颗桂王金印,有了这封教令,他们便是奉教入朝 先前苏观生为什么不肯入肇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肇庆君臣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若是桂王与那丁魁楚等人一条心,外有丁魁楚大兵镇压,内有桂王大义掣肘,苏观生入朝就是死路一条 有了朱朗的这封教令,苏观生入朝后便不再是孤立无援,而是有了桂王做靠山,也只有这样,苏观生才有底气和朝中的那几人分庭抗礼 (本章完) 第17章 留守 第17章 留守 陈邦彦将教令放入怀中,就要告辞离去,他在肇庆已经耽搁了许久,桂王如今处境艰难,苏观生越早进京对桂王就越有利 只是还未等陈邦彦行礼,就再次被朱朗叫住 “先生从广州而来,可能与我说说广州眼下的情况”,朱朗目光一闪,开口道 “广州背靠大洋,为商旅辐辏之地,各方商贾齐聚广州城中,甚至不乏南洋夷商,广州港中每日千帆汇聚,商船不停” “城中百姓倚仗海贸之利,服务各家海商豪客,生计无忧,士民富庶,哪怕是在如今时节,城中仍可谓是太平景象”,陈邦彦开口答道 “那城中士卒,城防如何”,朱朗继续问道 “广州地处后方,对前方兵戈之事知之甚少,民众醉心商贾,多不甚在意,是以……是以城中武备稍懈,但苏阁老至广州后,整肃军纪,相信不日之后,广州城中必可大有改观” 陈邦彦很快意识到这位桂王殿下的真正用意,这位桂王殿下关心的显然不是城中百姓情况,而是城中是否还有可用之军 只是陈邦彦深知广州城中的情况,又说不出违心之言,只得尽力找补 实际上广州城中的情况,何止是武备稍懈那么简单,承平日久,又身处后方,广州附近的卫所早就已经烂完了,所有的卫所士卒,恐怕只能在纸面账册上找到 各个卫所军官不是自己投身海贸大业,就是入股其他的海商,凭着卫所军官的身份在沿海地区大搞走私 卫所的士卒更是大量逃亡,依托广州的海贸优势,这些士卒根本不用担心逃亡后的生计问题,只要进了城中,轻轻松松就能在广州城找到活干 一边是留在卫所天天给千户老爷们免费耕地造房子,一边是入城给自己赚银子,卫所士卒们要是还不逃亡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甚至卫所的军官们也鼓励士卒逃亡,卫所内的士卒逃亡了,那士卒名下的口分田就成了无主的荒地,卫所军官们就能顺理成章的将土地收入囊中 你们这些士卒不逃亡,卫所老爷们还怎么兼并田产 苏观生原是在赣省募兵,按理说他根本管不到粤省的事情,为何苏观生一退到广州,顾元镜这个粤省布政使就乖乖听命,顺利让他接管了广州城 除了苏观生这个大学士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苏观生募来的那三千军卒,广州城恐怕除了府衙里的三班衙役,就再也没有可用于守城的士卒了 这种情况下,顾元镜拿个头来阻挡苏观生,除了乖乖喜迎王师入城,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神色 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跨洋贸易的利益在后世都极为丰厚,更不用说在如今这个交通艰难的古代 这时期的海贸,可是十倍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利润,广州城的士绅百姓赚银子都嫌来不及,谁还有心思关心你大明什么情况 大明存在要收他们银子,大明没了,日后的新朝廷虽然肯定也还是要收银子的 但没准新朝在意名声,一个高兴就给他们免了呢,就算不会一直免,能免个几年那也好啊,如果是这样,那换个朝廷似乎也不错 年轻藩王脸色沉默,场内气氛有些凝重,陈邦彦看着满脸忧色的年轻王爷,也不知如何宽慰 如今大明江山风雨飘摇,王爷英武雄迈,心怀天下,此时听到广州士民如此情况,心中定然失望,但武备废弛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年轻藩王在桌前来回走动,似是心焦至极,过了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沉声开口 “先生,我已收到密卫禀报,赣省已经陷落,清军短则一月,长则两月,必会入侵粤省” “什么,这……前朝的大人们可曾知晓” 陈邦彦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们这些援赣之人虽然半途而返,但在赣省募兵期间,却不断听闻清军各种凶狠残暴的流言,什么满万不可敌,什么三十真鞑攻灭千军,什么鞑子以饮血食人心肺为乐 配合清军在赣省不断的攻城略地,哪怕是他们这些心向大明的官吏,也产生了一种清军凶悍,不可力敌的畏惧 赣州是从赣省入粤途中最后一座大城,一旦赣州陷落,粤省就对赣省门户大开,清军随时可以挥军南下 谁都知道清军攻入赣省后,下一步必然是进军粤省,但知道归知道,此时真的听闻可能不到一月,清军就要攻入粤省,陈邦彦依旧心中颤栗 陈邦彦想起几个月前逃难士绅传来的江南惨况,不禁遍体生寒,难道我粤省之民也要经历如此惨境了吗 “此事为王府密卫侦知,这支密卫乃是先王散尽府中财用所建,乃是王府绝密,不可让任何外人知晓” “况且连我都能知大致侦知此事,丁大人等朝臣把控粤省军政,就当真半点消息也不知吗” 朱朗实际上并未乱说,除了那支子虚乌有的所谓禁卫,其余所言皆为真实 根据前世记载,永历即位后不久,就传来赣省赣州被攻破的消息,夺取赣州,清军便可长驱直入,直取粤省 也正是前方传来赣州失守的消息,永历君臣才在监国几天后,便匆匆逃亡桂省,给了苏观生抢先拥立绍武帝的机会 而后才有永历君臣为争夺正统,再次重返肇庆称帝,弄出永历绍武争立的闹剧 以朱朗的估计,赣州现在应该还未陷落,但也守不了几天了 但纵是知道赣州是粤省门户,且如今还未陷落,朱朗也无能为力 他现在能怎么做,丁魁楚等人不知道赣州重要性吗,他们当然知道,但他们依旧无动于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 难道这时候朱朗大谈一通赣州的重要性,丁魁楚等人就会幡然悔悟,毅然决然为了大明江山,领军出粤救援赣州吗,别搞笑了 就算是朱朗现在初步拉拢了李明忠也没用,让李明忠投靠自己,不接受丁魁楚号令是一回事,让李明忠领军出征,和清军厮杀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李明忠真的忠心王事,愿意领军出征,但军饷怎么办 让士卒出征,总要给拔营费吧,沿途的粮草怎么解决,朱朗府库里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数千大军的粮饷了 “广州如此无备,若是清军攻至广州,城中百姓又将生灵涂炭”,年轻藩王脸露忧色 陈邦彦看着满脸忧愁的桂王,眼眶一红,原以为桂王是惦记着广州的军卒,想调遣广州的军队出征,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如此 桂王之所以询问城中武备,是因为知道清军即将入侵粤省,担心广州毫无防备,百姓将蒙受清军蹂躏,是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陈邦彦啊,陈邦彦,你好歹也是读遍了圣贤书的读书人,国事虽重,但伱何时竟忘了这天下百姓的安危 陈邦彦看着满脸忧色的年轻藩王,愈发坚定了辅佐桂王的决心,桂王性情果决仁厚,定可为我大明英主仁主也只有桂王爷这样心怀百姓的仁君,才能真正振兴祖宗的江山基业,他陈邦彦必就是粉身碎骨也必要令苏阁老领兵进京,不让那群奸臣再把持朝政,贻误我大明江山 朱朗脸上神色忧虑,眼睛却是偷瞧着一旁的陈邦彦,见这年轻官员双目微红,一副深以为然,忧国忧民的模样,心中也不由暗暗点头,放心了几分 “先生,清军将至,广州位居粤省之中,身处后方,又为富庶之地,万万不可有失” “清军入粤,一旦知晓肇庆为朝廷中枢,必然先行来攻,如今粤省大军虽云集肇庆,但兵凶战危,胜负实在难言” “况且身处中枢,如何能抱此侥幸之想,一旦肇庆不守,广州就是粤省最后的坚城,若广州也为清军所陷,粤省形势将不堪设想” “苏阁老领军入朝后,我欲以先生总理广州事务,提前调集广州左近粮草兵甲,修缮城墙,整理武备,以备清军”,朱朗朗声开口 “臣官卑位薄,恐怕难以号召广州群臣,广州城中除苏阁老外,还有布政使顾大人,如今军事紧急,可以顾大人行此整备之事,方可收守备之功,微臣可随苏阁老一同入朝,协助朝务” 陈邦彦听闻朱朗要让自己镇守广州,脸上却并未显出喜色,思索一番后反而举荐起顾元镜 朱朗看着一脸正色的陈邦彦,眼中越发满意 陈邦彦只是一个六品主事,如果此时接受了朱朗的任命,那他就一跃成了主理一地军政的大吏,但他却因为公心,推拒了此位,可见这人确实是忠心可用 但朱朗却并不准备如他的意,这广州他是定要交给陈邦彦来守的 前世隆武朝覆灭以后,根据记载似乎只有苏观生一人自缢殉国,其余人皆是齐齐降清 朱朗并未听过顾元镜这人的名字,但以他眼下布政使的身份,在绍武朝中必然也是高官大吏,这样的人物如果也殉国而去,史书必有记载 但朱朗却对这人没有一点印象,也就是说,这顾元镜极有可能也是降了清朝的 广州在朱朗日后的计划中极为重要,他绝不会将广州交到一个不可靠的人手里 “顾大人忠贞用事,固然是最佳人选,但顾大人此次需和苏阁老一起入京”,年轻藩王神色一沉 “前朝的诸位大臣皆为封疆大吏,名重朝野,苏阁老只身入京恐怕独木难支,顾大人亦为一地封疆,此时一同入京,方可与苏大人引为援手” 陈邦彦神情一扼,桂王殿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不是看不起你这个小老弟,而是你这官位太低,入了朝也不够人家一个手指来摁 只有顾元镜这个布政使也一同入京,才有资格走上牌桌,左右局势 陈邦彦此时也明白了桂王招苏观生入京,为的就是平衡朝中局势,而以他此时的官位,是无法左右这件事的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让陈邦彦镇守广州,除了是因为知道陈邦彦可靠以外,他还有另一个目的 这陈邦彦立场坚定,日后他定是要用在关键地方的,此时让他能镇守广州城,他便有了一份封疆的履历 有了这份资历功劳,日后他想要提拔这陈邦彦,便能直接提上来任用,而不会让朝中的人多嘴 见陈邦彦没有拒绝,朱朗便取出信纸,快速写下第二份教令,又是啪的一声盖下桂王金印,交到陈邦彦手中 陈邦彦神色严肃,恭恭敬敬对着朱朗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接过朱朗手中的教令,朱朗这次却是没有避开,直接受了陈邦彦这一大礼 如今桂王府中人多眼杂,二人商议已定,朱朗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陈邦彦便告辞离去 书房门口,桂树下,身穿蓝袍的年轻官员拜别年轻藩王,而年轻的藩王亦是托住男子的双手 “今日与先生相谈,当真是相见恨晚,若是能与先生秉烛相谈,不知何等畅快,只是国事艰难,欢时难留,匆匆之间竟又要与先生相别”年轻藩王眼眶泛红,脸上神情不舍 “王府如今用度皆靠前朝支给,府中财用羞涩,我亦无有珍物相赠,此方玉佩我随身携带多年,今日便赠与先生” “古人言君子如玉,愿我与先生之情能如此玉,风光霁月,皎洁皓然” 朱朗摘下腰间的一方方形玉佩,塞到眼前眼眶微红的年轻官员手中 一旁的吴继嗣看着朱朗手上的白色羊脂玉佩,嘴角一抽,但感受到朱朗凌厉的目光,只得偏过头去 陈邦彦正要拒绝,却已经被朱朗先行摆手打断,看着已经被塞到手里的玉佩,只得恭声下拜 “微臣此去纵是粉身碎骨,也必不负王爷重托” 年轻官员神色郑重,而后便毅然决然向着院外走去 微风吹来,满树桂如雨落,在漫天的金雨中,一个神色俊朗的青年站在树下,久久而立 直到看着院外的人影消失不见,青年这才长呼了口气,抹了抹额头汗水,走回房内 昨天忽然多了好多评论,不知是怎么回事,感谢大家的评论 (本章完) 第18章 招贤 第18章 招贤 王府书房,朱朗伏案书写,片刻之后,朱朗放下手中毛笔,轻轻吹干纸上墨迹 纸张上字迹显露出来 “小王本远藩宗室,何敢寄望大统,先帝蒙难,国事艰难,众位大人不以小王卑鄙,以拳拳之心,欲令小王监国,凝聚人心,再图兴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小王自知德行浅薄,自知此事后,日夜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国家社稷” “古语有言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吾闻有陈子壮,何吾驺等先生,皆为隆武重臣,国家栋梁,如今亦隐居粤省乡间,此时国事飘摇,正需贤臣用命……” 经过弘光隆武两朝的滥封,这天下的官职已经开始隐隐有些不值钱了 不说弘光朝,光是隆武朝,根据朱朗的记忆,似乎就一气封了二三十位内阁大学士 这些人有的不看好大明前景,避而不受,有的则是道路远隔,还未动身,隆武朝就已经覆灭 是以如今大明的乡野之间,便存在着大量名位甚高的高官大吏 而在粤省中,陈子壮及何吾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陈子壮便是后世与陈邦彦齐名的三忠之一,只是此人现在的官职可比陈邦彦大的多,实打实的隆武朝大学士 而且此人久经宦海,是一步步爬上高位的积年重臣,在士林间久负盛名,不是苏观生那种因为拥立得封的骤进之臣 何吾驺更是一直在隆武朝中枢任职,此人甚至是跟着隆武帝逃到汀州的大臣之一 据传这人在隆武帝遇难时,恰巧摔落马匹,因为养伤没跟在隆武帝身边,因此保得一条性命,逃回广州 隆武帝遇难的消息也是此人最先传回的广州,至于他是真的恰巧避过乱军,还是半路就已经准备逃离,就谁也不知道了 朱朗要把苏观生调入朝中,总要有个正经的由头,既然苏观生一人入朝太扎眼,那他就索性多招几个,堵住那些人的嘴 而这封奏疏,便是他调人的由头 他桂王礼贤下士,访贤于乡野,这有错吗,这没错,有朱朗这么个虚怀若谷,尊贤敬长的明君,你们这群大臣就该偷着乐了 这封奏疏除了给调苏观生找理由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调陈子壮入朝 这也是朱朗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不仅是陈子壮,日后朱朗还要继续把那剩下的张家玉也给找到 说实话,朱朗对这三人的实际能力并不了解,哪怕接触过了陈邦彦,他也不敢确定陈邦彦是否就真是经世治民之才,陈邦彦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剩下的两人了 对这三人,朱朗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忠贞 但朱朗要的恰恰就是这个忠贞,满朝文武,各个都高喊着忠于大明朝,到底谁忠谁奸,朱朗根本分不清楚 不要说朱朗分不清楚,没到真正要做出抉择的那一刻,恐怕连这些大臣自己也不清楚 这三人皆是后世已经证明过的人物,如今清军眼看就要进攻粤省,这时候他要的就是这些誓死不降的忠贞之臣 一座关隘城池,交给誓死不降,抵抗到底的大臣,和交给可能降清的大臣,那是足以决定整个战场态势的大事 朱朗现在只愁知道的忠臣不够多,若是他能一气找出十几个忠臣,等他真正掌握兵权以后,他就能把这些人全数派往前线,镇守关隘要道 这样他才能真正安心发展后方,不用担心哪天睡着了,清军却摸到自己的床下 朱朗为什么非要让陈邦彦留守广州,不也同样是因为知道这个人绝不可能降清吗 当然,朱朗虽然是准备以访贤入朝的名义,给苏观生入朝做准备,但他显然也绝不会将苏观生的名字写在这封奏疏里 如果他敢把苏观生的名字列入这封奏疏,就是他再大义凛然,前朝丁魁楚那三人也绝不会同意这封奏疏 只要前朝同意这份奏疏,等苏观生领兵入京,成为既定事实后,朱朗便可以这封奏疏的名义,堵住一众大臣的嘴 奏疏上明明写了是召陈子壮,何吾驺等大臣入朝,既然是等,那肯定就不是只有两人 陈子壮,何吾驺是隆武大学士,人家苏观生也是隆武大学士,我桂王招一个是招,招三个也是招,凭什么不能把苏观生招入朝中 我堂堂桂王殿下,夙兴夜寐,为大明操碎了心,旨意上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这些大臣不能体会上意,难道还能怪他朱朗不成,这肯定不能啊 当然了,哪怕这些借口能堵住朝中众人的议论,但终归还是不合规矩的 但朱朗现在要做的就是抢班夺权的事情,这种时候谁还管的上什么规矩啊 堂堂桂王殿下能这么处心积虑,给大家找一个借口,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不然还能咋地,还能离啊朱朗的这封奏疏,看似是招揽遗贤,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一个 他就是要苏观生入朝,要苏观生手中的士卒,要掌控兵权 朱朗现在所做的一切,核心都是为了兵权,其他所有事情都要为这个目标让路 朱朗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纸,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便让李国用过来重新抄录,李国用很快便抄出三份,而后一一用印 朱朗让人将吴继嗣找来,令其看过信件后,便让李国用将信纸装好 “把这三封信件送到前朝” “明白,微臣这就把信给前朝三位大人送去” 吴继嗣应了一声,这种活他已经干过不止一次,早就轻车熟路了 吴继嗣接过信封要走,却被朱朗喊住 “不是送给三人,是送给瞿大人” 吴继嗣看着写着瞿式耜,丁魁楚,吕大器三人名字的信封,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先给瞿大人送去,然后让他决定,要不要把剩下的两封信投出去”,朱朗轻声开口 “由瞿大人决定送不送?”吴继嗣迟疑道 “对,他说要送,你就把剩下两封信给丁魁楚二人送去,他若说不必送,那就把他手里的那封也取回来”,朱朗眼睛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这封信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发出去的,但他也正好借此试探一下这瞿式耜到底是什么来路 虽说前世已经证明过这瞿式耜是忠臣,但前次调焦琏入京的事情,瞿式耜却和丁魁楚等人站在了一起 朱朗当然可以为瞿式耜找到一些理由,最简单的便是瞿式耜迫于丁魁楚的压力,只得同意与其站在一块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实际情况谁也不知道,他也不可能明晃晃的去问瞿式耜,老子苦心积虑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要把焦琏调入粤省,这明明是对伱对我都有好处的事情,不说话也就罢了,你个浓眉大眼的为何还在背后捅老子的刀子 因此他也正好试试,这瞿式耜是不是也和丁魁楚一样,准备做个君上但且垂拱而治,万事皆有老臣操持的大明忠臣 朱朗轻声交代着此次的事宜,吴继嗣两人听着朱朗话语,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吴继嗣确认自己已经记住朱朗交代,这才躬身一礼,带着三封奏疏前往前朝府衙 朱朗看着吴继嗣消失在院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神色 这封奏疏以他估计,大概率是能够通过的 前朝的三人里,何吾驺和吕大器同为隆武中枢重臣,天然和他是站在一起的,吕大器没理由会反对何吾驺入朝 陈子壮士林名声极好,且是累朝重臣,如果瞿式耜想要对抗丁魁楚,不让其一人专权,肯定也不会阻拦这封奏疏 最关键的是陈子壮何吾驺二人皆是粤省出身的高官,在粤省威望卓著,俨然粤省士林之领袖,丁魁楚也不敢随意否决这两人 因此朱朗断定这封奏疏极大可能会获得通过,但哪怕这封奏疏真的被驳回来,朱朗也早有准备 这封奏疏他是一定要在苏观生入朝前散出去的,如果这封奏疏这次被打回来,那他就在后天接受第二次劝进时,直接发往前朝 众臣劝进,监国访贤,他倒要看看那个时候,究竟还有谁敢把这封奏疏打回来 (本章完) 第19章 决定 第19章 决定 书房,瞿式耜看着手中的书信,眉头紧皱 许久,瞿式耜才放下书信,看向等在堂下的吴继嗣,开口说道 “这封书信发给丁大人和吕大人了吗” “未曾,王爷说了,上次行事孟浪,思虑不周,竟引得前朝的大人们齐齐前来,是以王爷让卑职先把书信发给瞿大人”,吴继嗣回答道 “那丁大人和吕大人呢”,瞿式耜皱眉问道 “王爷说了,待瞿大人看过书信后,由瞿大人决定是不是要把这封奏疏发出去” “若是瞿大人觉得可以发,那卑职就把剩下的两封信投给丁大人和吕大人” “若瞿大人觉得此事不可,那请把书信交还卑职,就当这封奏疏从没有发生过” 吴继嗣从袖中取出两个信封摆在桌面上,信封与瞿式耜手边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写的却是丁魁楚,吕大器的名字 “王爷让我决定?” 瞿式耜听到吴继嗣话语,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是,王爷交代过,瞿大人是桂省旧臣,久历封疆,处事精熟,所述所言,必当恰当” “王爷说国家板荡,正是群策群力,齐心用命之时,若是瞿大人觉得如今朝堂稳固,瞿大人可总理朝政,协调阴阳,凝聚上下人心,那此封奏疏便无须发出” “若瞿大人觉得此时国事维艰,左右有所掣肘,或可收揽遗贤,待朝堂群贤必至,则邪氛自消,家国人心也自可凝聚” 吴继嗣不偷偷瞄了眼手中的小抄,确认自己没有遗漏话语,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王爷交代的话太多,时间也太紧,要不是他老吴有几分急智,还真应付不过来 瞿式耜听完话语,却是久久不言,闭目沉思 桂王的意思很明显,所谓桂省旧臣,便是认为他是可信之人,似有引其为心腹的意思 但瞿式耜却并不为桂王这种暗示而欣喜,他久历宦海,听过的奉承暗示许诺数不胜数,知道最不可信的便是所谓的期许人言 桂王后面的意思则更加明显,他不了解朝中的局势,但国家动荡,此时朝中必须上下一心,以图国家兴复,这是他桂王对朝堂的要求 而这封奏疏就是桂王在向他问政,在问他瞿式耜,你到底能不能把握住朝堂的局势 如果不能,那就按奏疏中所言,赶紧招在野的众臣入朝,平衡局势 瞿式耜看着窗外的天空,目光悠远 他能把握住朝堂的局势吗,他怎么可能把握的住朝堂的局势 丁魁楚掌握两广总督府的钱粮,如今朝堂上下的开支运转,全靠总督府维持,丁魁楚有兵有人,他拿什么制衡丁魁楚 丁魁楚已经有几次在向他试探,丁魁楚已经准备想做新朝的内阁首辅大学士了,而给瞿式耜开出的价码则是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这个条件对瞿式耜来说,自然不可谓不丰厚,从一个桂省巡抚,一举入阁,更是身兼吏部大天官,当真是一飞冲天 但国家名器,当经朝野共推,如此方是正制,不然何以服天下人心,这是可以私相授受的东西吗 瞿式耜想反对,但他根本无法阻止,因为桂王继统的事情,必须要丁魁楚同意,才有可能推行下去 在桂王继统,与丁魁楚违例升任首辅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大统正,则人心方可聚,枝叶方可修 瞿式耜凝视着远方天空,思绪却已经从这件事上移开,不自觉的飘散开来 这桂王行事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调焦琏入京的事情,丁魁楚吕大器等人几乎认定了是他瞿式耜在暗中筹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全然是桂王自己的主意 想起桂王当日在堂中与三人言语争论的模样,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智足以拒谏 再看看如今这封奏疏,以及眼前这送信之人都未发觉的隐藏在背后的机谋 这些隐藏的手段极为老辣,完全不似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手段,抛开他瞿式耜自己的得失,若只是旁观这封奏疏,连他这个积年老吏都忍不住暗中叫好 他忽然觉得桂王和印象里的一个人竟如此相像,如果忽略了朱朗的样貌,他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已经大行的崇祯皇帝 一样的藩王继统,一样的机谋百出纵横群臣,两者行事机心竟如此相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朱朗正在王府焦急的等待着前朝的消息,却全然不知道瞿式耜这个被他认为是可疑的忠臣的人,竟把他比作崇祯,如果让他知道瞿式耜的想法,恐怕他又要破口大骂 “上一位陛下沦陷了我大明的半壁江山,不知这位殿下又会把我大明带到何方”,瞿式耜心中轻叹一声 瞿式耜晃了晃脑袋,终于是散去了漫无边际的遐想 瞿式耜脸上恢复往日的端凝神色,脸上再没有丝毫犹豫,开口道 “既然如此,就请吴护军把剩下的两封信,给丁大人和吕大人送去吧” “是” 吴继嗣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才是王爷真正想要的结果 “还有一事,有劳吴护军先将信送给吕大人,然后再给丁大人送去” 瞿式耜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封疆大吏杀伐决断的气势 “是,王爷说了,卑职此行但听瞿大人的吩咐,瞿大人如何说,卑职就如何做” “那卑职先行告退,这就去给吕大人送信了”,吴继嗣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瞿式耜对着吴继嗣点点头,而后将守在门边的张同敞叫了进来 “同敞,你与吴护军同去,吴护军递了书信,你就立刻把吕大人请过府来,不要耽搁” “是” 张同敞低声应了一句,也没有多问,便随着吴继嗣一起离去 府衙大堂,丁魁楚神色阴沉的走入大堂,却发现堂中瞿式耜,吕大器两人竟早已等在堂中 丁魁楚看着一脸淡然的吕大器,心中不由一沉 时隔三日,三人再次聚在府衙大堂,身前也同样摆着三封书信 丁魁楚从走入大堂,便面色微冷,一言不发,而瞿式耜脸上则是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三人各自喝了一口茶,场中便沉默下来,过了片刻见还是无人说话,吕大器清咳一声,打破场中的沉默 “两位大人应该也看过桂王殿下的书信了,两位大人觉得此议如何”“万万不可”,未等瞿式耜说话,丁魁楚便朗声开口 “桂王殿下行事为何如此轻率,眼下正是续统继绝的关键时刻,桂王为何总是多生事端,此事万万不可行”,丁魁楚沉声说道 “如何可言轻率,桂王殿下书信只是先发给我等三人,并未公示前朝,如今也只有我等三人知晓此事,桂王如此行事可称谨慎,何来轻率之言”,瞿式耜开口道 丁魁楚神色阴冷的扫了一眼瞿式耜,却并未搭答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吕大器 “此时朝廷头一等的大事,便是确立桂王的法统正位,此时中枢不稳,若又招重臣入朝,恐怕又会招致朝堂动荡,我认为此时不可多生事端” “这两位大人自然是国家名臣,中流砥柱,但事有缓急,我等三人还是需先确立桂王大义名分,重立中枢,再招揽贤臣入朝也不迟” 丁魁楚看着吕大器,特意在三人这两字上加了重音 丁魁楚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人皆是先朝重臣,一旦现在招人入朝,必然会分薄他们三人的功劳,不仅对他无益,对吕大器也同样不利 但吕大器却是避开目光,没有回应,丁魁楚看着吕大器的反应,脸色又是阴沉了一分 “丁大人此言差矣,正是此时中枢不稳,所以才正要招揽重臣入朝,以安天下人心”,瞿式耜同样朗声开口 “陈大人国家名臣,何大人先帝重臣,此二人皆是粤省人望所在,此时招入朝中,必可安粤省人心,丁大人以为如何” 丁魁楚神色阴沉,冷冷注视着瞿式耜,却并没有答话 其实在看到吕大器先行一步抵达堂中时,他就已经察觉此事恐怕已经难以阻拦 桂王提的这两人实在太刁钻了,这两人就如瞿式耜所说,是粤省人望所在,本身又出身粤省,此时这两人入朝,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如果先前没有桂王这封奏疏,他还可以故作不知,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现在桂王把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哪怕他手握重兵,也没有多少转换的余地了 说到底丁魁楚依旧是文臣出身,并不是那种刀头舔血,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军头武将 出身文臣是他的优势,但这个身份同样也会对他造成限制,他无法像那些武人一样肆无忌惮,他必须顾及士林清议 桂王要召粤省人望重臣入朝,伱丁魁楚为什么要反对 桂王是大明未来的监国皇帝,你丁魁楚自然不可能对桂王有意见,也就是说你丁魁楚是对陈子壮,何吾驺两位大人有意见了 陈老大人和何老大人都是我粤省士林领袖,你为什么对他们有意见,你连这两位大人都有意见,是不是对我们粤省士人也有意见 丁魁楚虽是两广总督,手握粤省之兵,但他同样不敢得罪整个粤省的士人群体,所以这件事在瞿式耜吕大器达成共识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反对的机会了 “我认为桂王此议可行”,瞿式耜似乎感受不到丁魁楚阴沉的神色,淡淡开口道 “吕大人的意见呢”,丁魁楚没有回应,而是看向一旁的吕大器 “陈大人吕大人皆是中外名臣,此时入朝当可稳定人心,老夫也认为此议可行”,吕大器开口道 听到吕大器也如此回答,丁魁楚脸色也是真正阴沉下来,他脸上勃然色变,几度欲站起身来,但最终还是坐回座位之上 堂中无人言语,气氛极为冰冷,但瞿式耜二人皆是面不改色,神色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丁魁楚终于是缓缓开口 “最后一次,瞿大人,这是最后一次” 丁魁楚冷冷扫视了右侧的瞿式耜一眼,而后骤然起身,拂袖而去 瞿式耜脸上神色平静,看着丁魁楚远去的背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始至终,脸上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吕大器看着从始至终皆是面不改色的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而后心底却是升起一丝忌惮,他这些年在就在中枢为官,自以为手段高明,但现在看来,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瞿大人此事切中人心,可谓众望所归,但丁大人亦是封疆重臣,瞿大人以后行事或可稍有转圜,莫要太过凌厉” 吕大器对着瞿式耜拱了拱手,不待瞿式耜回话,便自顾自迈步离去 堂中二人皆去,只剩瞿式耜一人端坐堂中,脸上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两人离去,一直守在堂外的张同敞这才走进堂中 “老师,上次调焦将军入朝一事,丁大人便已经所有不满,又经此事,恐怕丁大人对老师的误会更深” “这些事情明明不是老师所为,桂王殿下怎可如此行事,这不是要逼着老师和那丁大人……” 刚才的事情他亦是看在眼中,先前桂王说什么让瞿式耜决定,但实际上就是让逼着瞿式耜出面得罪丁魁楚,来通过这封奏疏,而桂王则是躲在身后,好像与其全然无关一般 实际上桂王的计划也确实成功了,他想要的奏疏通过,而丁大人吕大人也一致认为这是瞿式耜的又一次谋划,桂王在其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还说什么桂省旧臣,这是对旧臣心腹的态度吗 张同敞脸上神色忧虑,但还未说完就被瞿式耜打断 “住口,尔为人臣,如何可妄议君上” 瞿式耜喝了一声,神色严肃的看了一眼张同敞 “但,这……这,日后老师又该如何自处啊” 张同敞张口欲言,但想起老师的性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如何不知这是殿下之计,但殿下之计却对我大明有利,既然如此,老夫又为何要阻拦” “国事日艰,山河破碎,我大明江山已至危急存亡之刻,如今我只恐殿下手段不够高明,心计不够果决,此时我大明需要的是独断万里的英主雄主,也只有这样,才能收拾我大明山河,再造乾坤” “若殿下能再兴大明,收复祖宗基业,老夫纵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我只盼殿下能早日收拾山河,恢复中原,若能如此,老夫纵是身死,亦有面目于地下,见我大明列祖列宗” 瞿式耜声音低沉 张同敞张口欲言,但看着已经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又说不出话来 堂外微风拂过,院中的梧桐树影摇荡,发出沙沙的轻响,恍如在与天地盟誓 (本章完) 第20章 警告 第20章 警告 丁府,丁魁楚走入大堂,堂中已经先行坐了两个人影 左侧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身穿大红宦官服,正是前隆武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坤 右侧的中年男子则是一身飞鱼服,神情阴冷,此人便是前隆武朝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 丁魁楚也没看两人,直接坐到上方首座,端起茶杯喝着茶水,脸上神色阴沉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得丁大人如此动怒啊” 王坤见丁魁楚不说话,脸上也不在意,轻声开口道 “今日那瞿式耜两人招我去府衙相见,那桂王又下了封旨意,要召陈子壮,何吾驺两人入朝”,丁魁楚冷声道 “这两人在粤省声望卓著,又是前朝重臣,此时入朝对丁大人可是有些不利”,马吉翔眉头微皱 “我如何不知,但那瞿式耜和吕大器早就串通在了一起,这陈子壮二人在粤省又人望太高,我也无法孤身强行阻拦” “那两个老匹夫难道不知道,这二人入朝固然会分我的权,但他们也同样会权势大减,拥立之功,三人已经不够分,他们竟还要再引两人入朝,简直是损人不利己” “他们当真以为那陈何两人是吃素的不成,那两人是和我没有什么交情,但这陈子壮何吾驺也未必就见得和他们是一条心” “看着吧,这两人都是积年的老狐狸,又在粤省掩有人望,入朝以后必定又是一番龙争虎斗,我看到时候他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刚刚在堂中压抑的怒气终于再也控制不住,齐齐发泄了出来 “那群沽名钓誉之辈,自诩清流,整日张口闭口就是天下大义,但你看看那何吾驺,跟随先帝身侧,先帝蒙难他却全须全尾的回了粤省,当真是先帝看重的重臣啊” 王坤冷笑一声,而后继续开口 “瞿式耜他们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眼看自己势弱,立马就要引这二人入朝,恐怕在他们眼中,丁大人现在才是眼中钉肉中刺呢” “瞿式耜这个老匹夫先不说,但我现在有些拿不准那桂王” “这桂王言行与先前迥异,这封奏疏有没有可能真是那桂王所发”,丁魁楚神色阴沉,看向王坤 王坤带来的内臣就住在桂王府隔壁,而且桂王府的前院也是王坤的人手,可以说桂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王坤的掌控之下 “这桂王性子是有些机敏,与传闻是有所不同,但也就这样了,我遣人查过那桂王的底细,就是个自小养在王府的富贵王爷” “王府这些年不断逃难,那桂王本就不是王府长子,没有被王府悉心培养,进学都有些被耽搁,我看过那桂王的字,连字都写的歪歪扭扭,这些是做不得假的,这桂王顶多就是个些机灵劲的普通人罢了” 王坤冷笑一声开口道,但想起自己一时不慎,被桂王察觉了异常,搞得现在对桂王府失了掌控,脸色也是有些阴沉 丁魁楚闻言也是目露思索,他本就只是有些怀疑而已,如今听王坤这么一说,心中最后的那点怀疑也是散去 先前调焦琏入京之事,还有可能是那桂王怕死,在自作主张,但这次调陈子壮两人入京的奏疏,就绝不可能是桂王这个年轻藩王能想到的 人的经历是造不得假的,这封奏疏的老辣,连他都感觉到棘手心惊,不是积年老吏,深谙两省形势,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刁钻的入手点,让他这个两省总督都难以招架 那桂王先前一个未经朝事的王府次子,去哪学这些纵横捭阖的手段 “依我看此事就是那瞿式耜所为,那桂王之所以同意此事,恐怕也不过是为了搏个礼贤下士的名声罢了,咱家最了解这些朱家的藩王王爷,各个皆是外宽内忌,沽名钓誉的性子” “那桂王被那瞿式耜玩弄于鼓掌之间,自己却浑然不知,恐怕还在暗自得意呢”,王坤轻声道 “瞿式耜,好个瞿式耜,先前当真是小瞧了这老贼”,丁魁楚神色阴冷道 丁魁楚冷哼一声,而后看向下方的王坤 “那桂王最近几日在做什么,可有什么异常” “还是日日在打熬身体,在做那什么俯卧撑,真是有失体统,望之不似人君”,王坤冷哼道 丁魁楚好似未曾听到一般,转头看向另一侧的马吉翔 “马指挥使呢,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清楚了,当日暗中入王府的人,正是城外那李明忠”,马吉翔冷声道 “那李明忠是否投靠了那桂王,可能确认?”,丁魁楚立即问道“不清楚,能在两天内确认这李明忠的身份已经颇不容易,那桂王府如今守得严严实实,连王公公都探不得多少消息,我又如何能查出他们谈了什么”,马吉翔开口道 两人闻言,脸上神色皆是阴沉下来 和先前瞿式耜招陈子壮等人入朝不同,这李明忠可就在城外,还掌控着六千狼兵,这可是实实在在能威胁众人性命的东西 “好啊,先是焦琏,后又是李明忠,看来不仅是那老匹夫,这桂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丁魁楚怒极反笑,脸上却是凶光闪烁 “这桂王太不安分了,那桂王年纪已长,又性情刻薄,我等于他又是外人,朱家王爷这么多,我等能否另换一个年幼的宽仁之君,如此我等也好致君尧舜上,若能如此,亦是社稷之福啊”,王坤冷声开口 原本神色阴沉的丁魁楚二人,闻言皆是惊愕的看向王坤,但王坤脸上却是神色不变 天下人皆以为皇帝如何如何威不可测,但只有他们这些日夜在身边服侍的内臣最清楚,所谓的皇帝,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离的近了,所谓的真龙天子天家贵胄,细看一样的酒色财气样样俱全,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况且他王坤连真正的皇帝都服侍过三位,更何况一个现在还是桂王的王爷 “不可,若是先前未曾劝进时,还有几分可能,但如今奏疏已上,那就反悔不得了”,丁魁楚思考片刻,沉声开口道 “且我等为何要拥立这桂王,还不是他血脉最正,若是随便拥立一个宗室,那地方上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会有样学样,也找个宗室出来拥立,咱们辛苦这一场,到最后还是只能控住粤省,那还有何意义”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冷声道 他为什么肯拥立桂王,还不是桂王能服天下人心,让人挑不出错来,只要拥立了桂王,地方各处无论如何都要以桂王为正朔 到时候他掌控住了桂王,就能顺势将自己的权势,延伸到整个大明的疆域,这才是他如此积极的原因 王坤两人闻言,一时间也是沉默下来,桂王最重要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法统血脉,只要找不出一个能和他媲美的朱家宗室,让天下人心服口服,那他们就不能轻易把这桂王给换了 眼见场中沉默,丁魁楚于是冷声开口 “两位不必灰心,这粤省兵权钱粮,皆在总督府的掌控之下,桂王也好,瞿式耜那老匹夫也罢,都妨碍不了咱们的大局” “桂王不是想拉拢李明忠吗,那就让他拉拢,从今天起,总督府半粒粮也不会再拨到那李明忠的军中,我看那桂王到底怎么把这六千人的粮饷给变出来” “又或者看看那李明忠是不是真能使出什么仙法,能让他手下那六千士卒不吃不喝,还不闹事” “没了粮饷,那李明忠要么就是到总督府来求饷,要么就自己打到回府,桂王就是拉拢了那李明忠,又能如何”,丁魁楚冷笑道 “那李明忠性子粗蛮,又是积年的军头,丁大人须得防备他入城闹事”,马吉翔开口道 “马指挥使提醒的是,最近我会让城门将注意城门防备,不过我量那李明忠也没那个胆子”,丁魁楚轻声道 “无论那李明忠或降或走,只要没了这李明忠,那桂王和那老匹夫就没了爪牙,以我等三人的资历,到时候朝堂依旧是咱们的天下” “王公公是隆武朝司礼监秉笔,马指挥使在隆武朝也管着锦衣卫,一路跟随朝廷中枢至此,劳苦功高,自然该任原职,就是敕封侯伯亦是理所应当” 丁魁楚开始封官许愿,两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稍缓 丁魁楚先不说,单就王坤和马吉翔的身份,城中确实是没有可以替代这两人的人选 “至于那桂王,着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是该给他一个警告”,丁魁楚冷声道 “这样,如今城中从闽而来的官员极多,马指挥使,你遣人去找上一两个,让他们到总督府去闹一闹” “我会借机给这些人发一批银子,也好堵住那些闽省旧臣的嘴巴” “既然总督府给朝中的大臣们发了银子,那总督府自然也没有太多银子再给桂王府了,此时国事艰难,削减一些王府的用度,想来桂王也能理解” 丁魁楚神色淡淡,两人闻言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 王坤闻言,眼睛一转,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既然丁大人有此谋划,不如就成人之美,再帮咱家一个忙” 丁魁楚二人看向目光微眯的王坤,随着王坤的言语,两人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笑容 (本章完) 第21章 谕旨 第21章 谕旨 广州府衙,陈邦彦刚走入大堂,堂中的两道人影就已经起身相迎 上方一人留着三寸长须,一身大红官服,头戴梁冠,此人便是前隆武大学士苏观生 下方左侧同样是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男子,头发衣角打理的一丝不苟,这便是粤省布政使顾元镜 此二人官高位重,本不必亲迎陈邦彦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但此时见到陈邦彦走入大堂,却是齐齐起身,可见心中的急躁 “陈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为国办事,何来的辛苦” 陈邦彦扫过两人脸上的焦急神色,心中不由一动,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开口说道 双方见过礼,便分别在堂上坐定 “陈大人,此行如何,肇庆朝中是何说法”,刚刚坐下,苏观生就有些焦急的问道 自隆武帝蒙难,他退入广州已一月有余,虽然眼下他还掌控着广州这方富庶之地,但这一月间他却过的极为难熬,所有人都像是将他遗忘了一般 粤省之内各方怂人听闻的消息到处流传,一会儿是先帝路途遭遇清军,身中数十刃,与太后娘娘俱死于道,一会儿是先帝被清军所擒被押往福州,一会又是先帝未死已隐匿踪迹,暗中逃至粤省 各种谣言纷传,没有朝中的指令,闽省的消息断绝,他简直如同身处孤岛一般,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做什么,当真让他无所适从 就连确认先帝蒙难,丁魁楚等人要拥立桂王,也是他意外得知,根本没有人来通知他 得知此事后,他寻人了解了桂王情况,便立刻派了陈邦彦入肇庆,准备共同拥立桂王 桂王法统最正,在现存的朱家各王中,没有人能比得过桂王,这也是大明如今仅存的先帝嫡血 虽然这个先帝先的有些过头,但拥立桂王,朝野内外都不会提出异议 陈邦彦脸色微微一沉,放下手中茶杯,并没有立刻开口,见到陈邦彦如此反应,苏观生二人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我领受大人之令,日夜兼程,九月二十七日便抵肇庆,发现此时肇庆城中,皆是闽省逃难而来的中枢之臣,这些大人皆是随大学士吕大器大人从闽而来,先帝蒙难之事,已经确凿无疑” “先帝啊” 苏观生听闻此事,哪怕是心中早有准备,但心中仍是一紧,眼眶泛红,不由悲呼出声 他一个监生出身的杂流士人,若不是得先帝信重,如何可能有身居大学士的一日 在他领受诏命的那一日,他就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以报君恩的决意 当年与先帝浙省相逢,泛舟湖上,君臣二人日夜谈论天下国事,壮怀激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只不过是一载时日,那位自己决意要拼死效忠的英武皇帝,就已经先他而去了 “然后呢,朝中大人们现在到底是什么说法” 见陈邦彦停住不言,顾元镜忍不住开口催促 他和隆武帝可没有什么交集,隆武帝如何与他何干,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肇庆君臣到底是如何安排他们的,这可是关乎他日后前程的大事 苏观生闻言,也是收回了心中的悲叹,目光紧紧看向下方的陈邦彦 “我抵肇第二日,便立刻投书两广总督丁魁楚丁大人府中,只是丁大人却是避而不见,连门都未得进” “而后我又是赶至吕大人府中,吕府中人言称吕大人公务繁忙,无暇相见,卑职竟同样入不得吕府” “卑职无奈,又只得前往拜会桂省巡抚瞿式耜大人,终于得蒙召见” 一旁的苏观生及顾元镜听到此处,眼睛也是不由一亮,陈邦彦看着两人神色,眼睛一转,又继续开口 “但瞿大人招我入府,只是问了我些广州的近况事宜,对我所言拥立桂王之事却是闭口不谈,卑职在瞿府中只是呆了盏茶时间,便被人请出府去” 听到陈邦彦说到此处,两人脸色也是彻底变化,瞬间阴沉下来 “此时卑职已在城中盘桓数日,但多方求见,皆不得入,无奈之下,卑职只得直接投书至总督府中,以期朝中有所回应” “但投书有日,督府中却依旧毫无音信,恍如石沉大海,卑职无奈,只得再至督府求索回信” “但谁知此次卑职竟连督府正官都未得见,只是一个督府下吏告知与我,说是让苏阁老守好广州,勿要多事”陈邦彦脸上神色屈辱 “好胆”,苏观生一拍桌子,愤而起身,脸上神色愤怒 “好个两广总督,好个内阁大学士,好个桂省巡抚” 苏观生脸上神情愤怒,声音微颤,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他苏观生好歹也是隆武帝正正经经宣诏受命的东阁大学士,不要说丁魁楚和瞿式耜这两个地方督府,就是吕大器也不过是和他平起平坐 但现在这些人把他挥来喝去,简直如同府中下吏一般,这让他如何不怒 苏观生脸上神色愤怒,而一旁的顾元镜,脸上则是神情苍白 听了陈邦彦的话语,他也发现,显然现在的肇庆中枢对苏观生极不待见 他之前虽然和苏观生也素无交集,但从苏观生进入广州城开始,他和苏观生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苏观生不受待见,那他顾元镜在新朝也就前景堪忧,不要说更进一步,就是现在这个粤省布政使的之位恐怕也保不住 顾元镜想到这里,脸上神色更是苍白,想不到他顾元镜辛辛苦苦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升到这一省藩司,但还没享受两年,眼看就要走人了而且日后极大概率,也再不能做官了,想到这里他更是悲从衷来 他现在就是后悔,极度后悔,要是当日没有放那苏观生入城那便好了,只要苏观生不入城,他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布政使,无论是丁魁楚还是吕大器,他都大有去处 但想起苏观生手下那三千兵卒,他又生出一股无力 他何尝想让这什么苏观生入城,他自己在广州城当他的土皇帝不好吗,但他有什么办法,别人手里拿着刀子,他是不想从也得从啊 顾元镜想到此处,在回忆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心酸,一时间竟是不由痴了 没了,他的官位没了,一想到此处,他只觉心底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块一般 场中几人皆是不说话,脸上神色阴沉,场中的气氛一时间极为沉闷 苏观生脸上神色阴沉,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但紧接着心中又是升起一股无力 虽然丁魁楚等人待他如下吏,但他如今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手下是有兵,但丁魁楚手中的兵更多,他是大学士,但如今肇庆的大学士更多,而他们甚至还有桂王这个正统监国 他忽然回忆起自己初时为官的情境,当年他以监生出身,得人举荐出任知县,面对地方上的劣绅土豪时,自己曾经许下豪言,我不升官,不要财,不要命,你能奈我何 当年自己惩治劣绅,纠察弊案,百姓无不欢跃,但终究还是被当地士绅,联合朝中势力,被明升暗调赶出了牧治之地 “数十载奔波用命,竟落得如此下场” 苏观生脸上神情落寞,他就是不升官,不发财,不要命又有何用,别人现在就是想把他赶出朝堂,此时之景与当年何其相像 陈邦彦见两人脸上皆是神色低落,脸上神色一正,忽然朗声开口 “苏大人当年得蒙先帝信重,一跃而为朝中大学士,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大人如今可还记得当年先帝恩情,可还愿为我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帝恩重,拔我于尘土之中,老夫纵是粉身碎骨,亦不敢忘先帝之恩,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勿要随意攀扯” 苏观生脸色一正,但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悦 “对对对,陈大人,有话就赶紧说啊,莫要给我们卖关子了” 而一旁的顾元镜此时却是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陈邦彦口中的不敬,连连催促道 这陈邦彦此时骤然说出这等话来,必定是事出有因,原本他以为自己日后定是前途无望,但现在看来似是还有转机 顾元镜紧紧盯着陈邦彦,陈邦彦却是没有回复,而是将目光又是转向了顾元镜 “顾大人是否也还记得朝廷重恩,愿意继续为我大明尽忠用命,蹈死不悔” 陈邦彦脸上神色严肃,苏观生此时也发现了陈邦彦的异常,也没有发言,静静看着陈邦彦的举动 “这是自然,蒙朝廷赏识,顾某方得一展胸中抱负,得以牧治一方,朝廷之恩,老夫如何敢忘” “陈大人有何事快说吧,场中哪个还是外人不成” 顾元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见陈邦彦神色郑重,故作正色说了一句,而后又是催促道 陈邦彦看着眼前的顾元镜,眉头微皱,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神色一肃,走到大堂中央,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在头上,而后朗声开口 “大明桂监国谕旨在此,大学士苏观生领旨” 苏观生闻言,脸上神色一惊,但紧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振奋,脸上神色也是瞬间一正 苏观生从堂中上方走到堂下,躬身对着陈邦彦手中的谕旨深深一拜,而一旁的顾元镜脸上更是闪过喜色,眼睛不停转动 “臣东阁大学士苏观生,恭领桂监国谕旨” 苏观生低着头朗声开口,双手恭恭敬敬接过陈邦彦手中的书信,只是盯视着前方地面的眼中,却是闪过一道惊人的亮光,恍如鹰隼 感谢鹿鸣叶静羌同学的打赏,yeshao的推荐票,感谢 (本章完) 第22章 疑心 第22章 疑心 陈邦彦见苏观生恭恭敬敬的接过书信封,脸上也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显然都知道朱朗眼下并未正式即位监国,严格来说,朱朗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王爷罢了 但两人皆是默契的口称朱朗为桂监国,显然已经直接认定了,朱朗就是未来大明的监国皇帝,而这封书信,也是正正经经的监国谕旨,朝廷诏令 苏观生看了看信封封口的火封,这才取出小刀,取出其中的信纸 信纸上也如朱朗当日对陈邦彦所言,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就是谈及此时正值秋粮入库,肇庆府衙钱财紧促,令苏观生领军,护送广州税银入朝,以解朝中用度之急 如果不看此时形势,这就是一封很正常的押解粮饷的谕旨 但苏观生却瞬间就明白了桂王的意思,桂王现在是在让他领军入朝,平衡朝中局势 顾元镜见苏观生将信摆在桌上,陷入沉思,顾元镜也顾不得许多,凑上前来看信,待看清了信上的内容以后,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放松,显然也是明白了桂王的意思 “陈大人,这封谕旨是如何来的”,苏观生看向下方正襟危坐的陈邦彦 “卑职在肇庆流连数日,投出的拜帖皆是毫无回音,已经准备无功而返,卑职想着既到肇庆,亦应尽人臣之礼,于是便也往桂王府中投了大人的拜帖” “卑职本也不抱希望,但谁想刚刚投书,第二日就被桂王府的吴护军找上门来,说是桂王要见卑职” “卑职随着吴护军入见桂王,这才得知,当日卑职替苏阁老投到督府的劝进奏疏,桂王竟一无所知” “桂王神色愤慨,卑职向桂王力臣苏阁老之忠勤用事,殿下这才下定决心,书此密诏,令我星夜带回” “此时正是扶危定策之时,苏阁老若仍记得朝廷重恩,当速速领军入京,不使悍臣遮蔽朝野” 陈邦彦沉声道 “桂王殿下与丁魁楚那几人是何种情况”,苏观生没有应声,反而又是开口问道 “那肇庆诸臣着实跋扈,特别是那丁魁楚,王府之外不知被布了多少督府的眼线,卑职入王府时,亦是更换了府内内监的衣服,这才能悄然入府” “好大的胆子,肇庆之臣究竟在干什么,这丁魁楚跋扈无礼,我看这人也定是那操莽之流” 顾元镜眼睛一转,而后愤怒开口 “陈大人先前为何不先行取出谕旨”,苏观生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看向陈邦彦 “桂王殿下有过交代,言称若苏阁老依然忠勤王事,愿为我大明尽忠效力,则将谕旨交予苏阁老” “若是苏阁老已另生他意,欲效仿那丁魁楚等人,则让卑职将此谕旨烧去,就当从无此事”,陈邦彦低声道 “烧不得,这谕旨烧不得啊”,顾元镜看着桌上的信纸,有些心有余悸般的低声自语道 苏观生沉默不语,虽说此时得了桂王谕旨,见了一线希望,但此时又生出一丝别的忧虑 那丁魁楚身为两广总督,在肇庆城外拥兵数万,他此时入朝必然要与那丁魁楚对上,一旦那丁魁楚兵行险着,他就真的是生死握于人手了 “陈大人此去亲见桂王,觉得桂王如何”,苏观生开口问道 “英明勇锐,性情仁厚,殿下必可为我大明之汉光武”,陈邦彦朗声开口,没有一丝犹豫 苏观生两相视一眼,脸上神情有些错愕,逢迎君上的话他们听得多了,甚至自己也说过,并不值得有什么惊奇 但陈邦彦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并不是托口虚言的奉承之词,而是他真的认为那桂王才力出众,远超常人 汉光武这可不是寻常帝王担的起的名号,史上王莽乱政后,天下已经群雄并起,正是汉光武帝横空出世,才又续了汉朝数百年的天下 虽说光武帝有一个所谓的宗室身份,但他夺取新朝的过程,和重新打天下也没什么两样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开国之君 而陈邦彦竟认为这桂王竟能与汉光武帝相媲美,实在让两人有些惊愕 苏观生看着神情郑重的陈邦彦,心中不断思索,实际上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若是没有朱朗这封谕旨,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窝在广州,眼睁睁看着新朝建立,而后等待大兵压境,收回广州的权力,而自己最好的结果,也是灰溜溜被赶出朝廷 苏观生现在甚至连绍武帝这个选项也没有,绍武帝还有大半个月才会抵达广州,现在不是还在闽省,就是还在海上飘着 他现在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一个月后隆武帝之弟会抵达广州,可以说现在苏观生除了按照朱朗所说领军入京,已经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想到这里,苏观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 “权臣跋扈,拥兵以蔽圣聪,我本国家大臣,此时正当入朝,扫除邪氛,不使奸佞得意于朝堂” “顾大人速速清点城中府库,陈大人也先行准备,明日便随我一起动身入朝” 苏观生说着,就要起身外出,准备整军入朝,只是刚刚起身,便被陈邦彦叫住 “苏大人这是已经决意入京了?”,陈邦彦问道 “这是自然”,苏观生脸上闪过一丝坚决 “既如此,卑职恐怕不能与大人一起入朝了” 原本已经起身的二人,皆是看着坐在座位上的陈邦彦,脸上不明所以 陈邦彦神情一肃,站起身,从袖中又是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桂监国殿下给苏阁老和顾大人的第二封谕旨,还请两位大人接旨” “桂王殿下竟也有旨意给我” 顾元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第一封诏书全写的是苏观生的事情,可是半个字没提他顾元镜但看眼下的意思,桂王竟也知道他顾元镜! “臣东阁大学士苏观生,粤省左布政使顾元镜,恭领监国谕旨” 二人对着陈邦彦手中的书信深深一拜,而后这才接过信封,取出第二封谕旨 第二封谕旨就比刚才更详细了许多,除了要求苏观生将广州可用之兵全数调入朝中,还对苏观生带入朝廷的银两做了些具体的期望 这一部分是对第一封谕旨的补充,但这份谕旨最重要的却是,让苏观生和顾元镜两人一起入朝,而让陈邦彦留守广州,掌控广州诸事,调集钱粮,修整武备 苏观生看过信纸上的内容,却是没有言语,而是看着下方的陈邦彦,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他原本是打算让顾元镜继续镇守广州,而自己带领一半士卒和陈邦彦一起入朝 但这第二封谕旨,却是让他把可用之军全数调入朝中,而且连顾元镜也要调走,反而是让这个刚从肇庆回来的陈邦彦全权接管广州 苏观生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若是这陈邦彦和那肇庆城中的君臣暗中约好,故意写了这两封谕旨…… 想到这里,苏观生脸上不动声色,开口问道 “广州乃粤省重镇,正需顾大人这样的封疆之臣镇守,桂王殿下为何要让顾大人也一起入朝” “此事不好于信中明说,桂王亲口告知与我,眼下朝中局势复杂,若苏阁老只身入朝,恐怕独木难支,顾大人亦为一地封疆大臣,此时正要顾大人一起入朝,方可与苏阁老互为援手” 苏观生神情一滞,他倒是没想到陈邦彦竟会说出这般理由,但细细一想,却觉得极为合理 朝中三人对他的态度皆是不睦,他自己都不敢说此次入朝能全身而退,而肇庆城中那丁魁楚三人又经营日久,门生故吏众多,他此去确实是需要一两个帮手,放眼粤省,当真就只有顾元镜这人最为合适 苏观生又是陷入迟疑,陈邦彦这说法极为合理,但他又担心这陈邦彦真的与那肇庆君臣有所勾连 若真是如此,他此番前去就不是入朝辅政,而是入朝送死了 “刚才阁老意态坚决,此时又为何做此犹疑之态” 陈邦彦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苏观生眼中的怀疑神色,朗声开口 “殿下为权臣所挟,此时正需两位大人入朝辅政,不使奸邪狂妄,我为苏大人使者,殿下以我留守广州,正是不疑我等” “若是殿下欲夺广州,又何必以我来守广州,将我等三人一起招入朝中岂不更好”,陈邦彦沉声道 “陈大人何出此言,老夫岂会有这等想法” 苏观生脸上神色尴尬,而一旁的顾元镜则是神色一变,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陈邦彦 “既是不疑殿下,那当是疑我了” 陈邦彦神态自若,不等苏观生开口,便继续说道 “我府中尚有一子在侧,陈某稍后便将此子送入军中,随两位大人一同入朝,如此可能安苏大人之心否” 苏观生两人闻言俱是惊愕,而陈邦彦却神色一肃,继续开口道 “如今国事艰难,殿下于朝中左支右绌,日夜忧虑,大人此时万万不可迟疑,当尽早领军入朝,上解君父之忧,下安黎庶之心” 陈邦彦说完,深深对着苏观生一揖拜下 “陈大人快快请起,我如何会疑陈大人,我等二人从赣至粤,数历生死,一路多少艰辛险阻,若陈大人都不可信,老夫又还有何人可信” “所谓送子入军之事,陈大人更是莫要再提,否则真是羞煞我也,若如此,老夫又有何颜面,再立于陈大人身前” 苏观生也是神色动容道,他们二人领受隆武帝之命,半分钱粮没有,生生在赣省拉起三千人的队伍,其中艰辛当真就只有二人知晓 而陈邦彦的为人,苏观生也是极为清楚,要说他真的和肇庆君臣合谋害他,他当真不怎么相信 “我已决意领军入朝,顾大人意下如何”,苏观生抛去心中犹疑,又看向一旁的顾元镜 “殿下有诏,我自当奉令入朝,些许奸佞,我又何惧之有” 顾元镜一咬牙,神色一厉,开口说道 他不怕死,他只怕没有官做 况且如今正是桂王艰难之时,他此时入朝,若是能助桂王过了这一遭,他必然就是桂王的心腹重臣,日后他顾元镜未尝就没有入阁的一日 他苏观生一个监生出身的杂流士人都能入阁,他顾元镜堂堂科举正途的两榜进士,凭什么就做不得这大学士 三人做下决定,便不再迟疑,随着三人的行动,整个广州城的人事钱粮皆是开始涌动起来 (本章完) 第23章 火器 第23章 火器 王府院落,朱朗取过牛角袋,将黑色火药倒入枪管,而后手持一根长杆,将一颗拇指大的弹丸捅入枪管 朱朗放下长杆,手臂缠住一圈白色的火绳,将手中的火枪平举,手指扣住扳机 火绳枪扳机呈s形,一端是扣动的扳机,另一端则是夹着白色的火绳 咔哒 朱朗扣下扳机,扳机另一端铁夹夹着的火绳压下,落在枪身上的火药池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扳机扣下,但却没有任何异响,火枪依旧稳稳拿在朱朗手中 当然不会有声响,此时朱朗正在王府院落之中,若是他真的点火放枪,恐怕整个王府都要大乱起来 “五十秒” 朱朗轻声自语一句,而后将平举火枪放下 朱朗拿着火绳枪,轻轻拍了拍黑色的铁质枪管,轻叹一声 “这火绳枪的射速也太慢了” “已经很不错了,等王爷熟练以后,应该还能更快些” 一旁穿着王府护卫军服的李承志接过朱朗手中的火绳枪,恭敬道 李明忠自从决定投降朱朗以后,第二日就选出了入府的护卫,直接送进了王府之中 李明忠也果然没有让朱朗失望,送来的这些人里,有八人是营中将领的家中子弟,剩下十二人也是一等一的精锐之士,比王府原来的护卫不知强到哪里去 这十二人各个膀大腰圆,平素只要一瞪眼,都能让人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身上煞气惊人,一看就是经过厮杀的精锐士卒 李承志等人入府是瞒不了别人的,朱朗也不想去瞒,他就是要让前朝之人知道,他拉拢了李明忠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前朝对此似乎颇为平静,原本朱朗都已经准备好再次面对三人的联手质问了,但却没想到,前朝一片风平浪静,像是根本没有这件事一样 前朝不管,朱朗也乐得清静,也不去管前朝之人为何如此,这几日皆是拉着李承志等人日日锻炼,拉近与李承志等人的关系 李明忠送来的些人里,最值得注意的便是李明忠的侄子李承志,以及参将邓耀的族侄邓铭武 李承志一直掌管着李明忠营中的大小后勤,能管住数千人的粮饷,能力自不必说 邓铭武则是一个有些沉默寡言的青年,性子沉稳 虽然平日看似不言不语,但实则心思通透,也是一时之选 与这二人相比,朱朗手下那两个头号大将,简直是让人无法直视 朱朗为了拉拢这两人,最近天天都将他们带在身侧,连身边的护卫也交给二人打理 二人骤然入府,就得如此信任,心中也是有些受宠若惊 实际上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入府以前,朱朗身边根本就没有护卫一说 朱朗自从来到此世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府中人手不足,朱朗身边实际上根本就没安排护卫的人手 平素晚上睡觉,李国用守在门边打瞌睡,这便算是护卫了 至于吴继嗣,他老吴一边要去城中喝酒拉拢城中胥吏,一边又要去喝茶听曲与小姐姐谈……不对,是和那些三教九流之人尔虞我诈,打探消息,如果王爷还要他去守夜,这不是在为难他老吴吗 朱朗把自己的护卫事宜交给二人,一是为了拉拢两人,二则是实在想不出这两人会有什么动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今日朱朗也如往常一般,带着李承志邓铭武二人锻炼,锻炼之余,朱朗便让人取来火绳枪,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火器到底如何 只是这一试却让他稍微有些失望,大明现在所有的火绳枪发射速度实在是有些慢,恐怕就是熟练的火枪手,一分钟最多也就能打个两三发 朱朗将火枪递给一旁的李承志,便坐到了一旁的石桌边,端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而李承志邓铭武二人则是守在身后 “一起坐,站着做什么” 朱朗对着两人招了招手 “不敢,王爷且坐,我等站着就好”,李承志恭敬回应道 “我连自家身家性命都敢交托给你二人,只是坐一坐,这又有什么不敢的” “勿要多言,快点坐下,这天气也是,都十月了,怎还这般的热”,年轻藩王脸上故作不悦道 李承志邓铭武两人相视一眼,皆是苦笑一声,只得依令坐下 实际上,他们这样的事情,这几天已经发生许多次,实在让他们感觉有些吃不消 朱朗无论现在处境如何,但怎么说,那也是大明的亲王宗室,而且再过不久还是大明未来的监国皇帝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 这样的人物天生富贵,颐指气使,定然是不好伺候的 他们来之前本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多听多看不说,等着这桂王即位,军中的长辈弟兄们拿了封赏,他们也直接告辞打道回府 只是这进府以后,这桂王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大不一样,没有丝毫架子不说,而且对他们还热情的吓人 是的,这桂王热情的已经吓到了他们,一来他就敢把自身的安全全数交给他们 要知道他们之前可从没见过,这等身份的人物,竟敢直接把自身的安危直接交托给他们,实在是胆量过人 不止如此,这桂王连吃饭都带着他们一起,最初来的那天他们还极力推辞,这几天他们却都已经渐渐有些习惯了 因为他们发现,不仅是他们,这桂王只要是身边的亲近之人,都是一同吃的饭 不仅如此,平素王府有什么冷饮时蔬,桂王也从不会少了他们的一份 虽然知道这是桂王在拉拢人心,但是能做到这等程度,也实在是让他们心底有些佩服 李承志看着桌边用手扇着风的年轻藩王,也逐渐理解了自家叔叔,为何只是见了这桂王一面,便下定决心要投向桂王,这桂王当真不是寻常人物 “承志,铭武就在军中,觉得这火器如何”,朱朗开口问道 “军中火器,最得用的还是火炮,临阵野战,若敌军无挨牌盾车,只需十数火炮,敌阵立时大溃” “火炮之中又以红夷大炮为最,一炮下去,可打得二三里地,炮弹所过,尽皆糜烂,寻常之军遇之士气立溃,当真乃是军中神器” “只是这红夷大炮太过沉重,动则数千斤,安于城头用于守城尚可,若是运输野战则极为不便,甚是可惜”,李承志略一思索,这才答道 朱朗听完李承志所言,心中也是暗暗点头,这李承志不愧是军中出身,对这时代的火炮认识也极深,并不是寻常勋戚那种承袭祖荫的纨绔子弟 他想了想,又是继续问道 “那这火枪又如何” “火枪一物,实则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火枪近战无用,只能与弓箭对比,与弓箭相比,火枪射速缓慢,熟练弓手拈弓便可引射,瞬息间便可发五六矢” “火枪的发射速度,王爷刚才也试过了,恐怕火枪射出一发,对面弓手就已经射出两三箭去”“除此以外,这火枪威力也不如箭矢,末将随将军于辽东时,曾见鞑子所用狼牙重箭,箭如婴儿手臂大小,重三四两,六十步内可穿两重厚甲,鞑子军中大将更是常以重箭,于交战时射杀我大明军将” “相比之下,火枪近距离内威力尚可,但若是穿上双重甲,火枪根本难以射穿,与清军之狼牙重箭难以比拟” 李承志说完,右侧一直沉默的邓铭武也是忽然开口补充 “除此以外,军中火器质量堪忧,实不堪用,不光是火枪,连火炮也时有炸膛,军中士卒往往宁用刀枪长矛于阵前拼杀,也不愿使用火器” 朱朗听完二人话语,也是不由有些愕然,没有想到火器在大明之中竟如此不受待见 朱朗心中略一思索,于是便开口道 “承志,铭武对军中之事果然是熟习,异日必可为我大明良将” 朱朗扫视了两人一眼,不着痕迹的许了一个空头承诺,而后也不管两人有没有意识到,便继续开口 “但火枪一事,我却觉得不然,眼下火器虽有诸多问题,但未来定是火器之时代” 朱朗的手掌一挥,脸上神色坚定 “请殿下指教”,李承志二人相视一眼,眼中虽是有些不以为然,但仍是恭敬开口 “承志所说火器弓箭之优劣,见地精辟,但火枪万般不好,却有一桩好处是弓箭比不了的” “那就是成本” 朱朗顿了顿,而后继续开口道 “国朝制一张可用弓箭,弓身弓角,阴干粘合,少说也要数月之功,而火枪通体铁制,匠人锻制火枪,便如锻造刀剑一般,只要铁料充足,随时可造,熟练匠人,三两日间便可制出一把火枪” 李承志二人闻言,也是下意识点头,这也是军中如今大规模使用火枪的原因,弓箭实在是造价太高,耗时太久 弓箭虽然威力比火枪更大,但也没有大到完全不可弥补的程度 相较之下,火枪成本更低,又能大规模制造,又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远程进攻的要求,这才是这个时代火枪逐渐替代弓箭的原因 只是这也只是军中的一些常识,对军中之事有所了解的人都能说出,并不值得称奇 但二人听到朱朗能说出这番话来,仍然是有些赞叹 这些东西虽是常识,但那也是他们这些将门子弟的常识,桂王对军中之事如此了解,显然是真的下过功夫的 朱朗见二人隐隐点头,又是继续开口 “这只是其一,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人员训练的成本” “一个熟练弓手,想要能够开弓引箭,保持基本的准头,起码需要半年之久,而军中那些神射之人,更是不知几年才能训练出来” “而火枪则不然,寻常士卒拿到火枪,只要有人教习,最多不过半个月便可熟练使用火枪,练出一百弓手的时间,足可练出数千精熟火器的火枪手” “鞑子一族生于关外,自幼便生于马背之上,皆赖游牧射猎以为生计,就是老幼妇孺也能开弓射箭,是以鞑子军中不缺射手,神射之人也不在少数” “而我大明则不然,我大明百姓重耕织,除了将门子弟,少有人习练骑射,若欲与鞑子比较骑射,则是以短击长,万不可取” “我等大明之利在何处?我大明之利在于人口繁盛,工匠众多” “是以我大明正应大力发展火器,鞑子招一百箭手,我等便练千人万人枪手,翌日对阵,万枪齐发,就是鞑子之弓箭再利又有何用” “是以我大明之利必在火器,翌日也必然是火器之时代” 朱朗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身为后世之人,他当然知道未来是火器的时代,而且这个趋势会一直发展下去,不可更改 是以他从没想过要在大明搞什么冷兵器方阵,火器必然是未来发展的主要方向 李承志邓铭武两人看着神采奕奕的年轻王爷,心中也是不禁震动,他们也知道军中不可无火器,但却从未在这个层面思考过这个事情 他们可以从成本,从训练时间这些具体的层面,来论证火器的重要性,但却没办法从敌我两国的态势消涨,来思考火器的定位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远不是后世的足不出户,就可知天下事的信息时代 在此时能有这种视角的,不是类似李明忠这等一军主将,便是朝廷的宰辅大臣,也只有他们才会从这些角度来思考问题 因此两人一时间皆是被朱朗镇住,心中越想越觉得朱朗所言有理,心中对眼前的年轻藩王也是升起一丝敬畏 “至于火枪射速问题,实际上火枪技艺亦在发展,不知你们可知自生火铳此物”,朱朗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两人 “末将在辽东时,倒是听闻过此物,据传这自生火铳不必以火绳点火,即可以引燃火药,发射枪弹,只是听闻这自生火铳造价颇高,军中也少有配备” “不错,这滋生火铳以火石与铁交击起火,不必另借火绳,如此火枪射速当可大大提高” “至于这造价也不是问题,自生火铳造价高昂,皆在其发火装置” “这发火装置颇为精巧,其中最难办一物,便是其中簧片,自生火铳之所以能生火,便在于以机廓压此簧片,簧片受力回弹,再带动燧石……” “总之,这自生火铳造价之高,便在与此生火装置,他日只要大规模量产,必可大幅降低成本,就是比火绳枪造价更低也极有可能” 朱朗对着二人讲解起燧发枪的点火原理,两人脸上大为震撼,一副我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模样 二人对眼前的年轻藩王也是越加敬佩,眼前的桂王不仅礼贤下士,而且学识极为渊博,上到军国大事,下到火枪制造,简直像无所不知无所不闻 二人心中也不禁感叹,怪不得朝中之人皆选桂王监国,桂王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朱朗看自己一番胡扯,当真镇住了眼前这里两人,心中也是不由有些自得,老子好歹也比你们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对付伱们这两个萌新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铭武说的也对,我朝军中的火器质量实在堪忧,各地卫所所造军器皆是敷衍了事,不堪使用者实多” “兵者,国之大事也,士卒战场拼命,若手中兵器还不堪使用,这便是拿我大明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日后我当建立军器制造局,派人专造火器,不仅是火器,军中兵刃甲仗也需专人督造,务必使我大明士卒兵甲精良,不落人后”,朱朗大手一挥,又是意气风发道 “殿下圣明” 两人齐齐开口,只是此次却是多了些真心实意的味道 朱朗与两人胡乱扯了一通,又喝了一肚子茶水,便结束了今天的锻炼 朱朗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两人走回书房,却全然没有发现,一旁一直默默静听的李国用,眼睛忽然亮起一道精芒 四千字大章,新书期四千字大章只更一章 (本章完) 第24章 濠镜 第24章 濠镜 王府书房,朱朗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奏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昨日十月八日,肇庆群臣完成了第二次劝进,这封奏疏便是群臣们进献的劝进奏疏 如果按照惯例,下一次劝进的时候,就是朱朗正式监国的时候 朱朗眼睛微眯,他是十月初四日见的陈邦彦,算算时间,现在陈邦彦应该已经回到广州,如果陈邦彦能够顺利说服苏观生,那苏观生的人马现在应该已经在来肇庆的路上了 也就是说,苏观生应该能够在第三次劝进前抵达肇庆,参加朱朗的监国典礼,拥有一个定策之臣的位置 苏观生有了这重身份,再加上朱朗的偏袒,便有极大概率在新朝的六部中占有一个位置,这也是朱朗第一枚打入前朝的钉子 李国用见朱朗脸上神色振奋,知晓朱朗当前心情不错,见朱朗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于是目光一闪便开口道 “王爷那火器当真如此厉害吗” “火器自是厉害的,怎么你也想研究火器”,朱朗瞥了一眼一旁的李国用 “奴婢这辈子侍奉好王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还有这等能力去研究火器” “只是奴婢看王爷似乎极重视这火器,奴婢刚好知道有一人,也是宫中内臣” “此人名为庞天寿,对这火器极为了解,王爷若是有意,可召此人了解”,李国用有些忐忑道 李国用咽了咽口水,这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在朱朗面前荐人,心里也是有些紧张,但没办法,那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朱朗目光一眯,按着记忆里的名单快速搜索了一番,发现这庞天寿的名字自己竟隐隐有些印象 只是他他虽记得这庞天寿的名字,但这人在他的小本本被记着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朗不记得这人的具体事迹,但却隐隐记得这庞天寿在前世永历朝,可是个大奸臣 “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朱朗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李国用,忽然轻声开口 “王爷饶命,奴婢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李国用听到朱朗话语,脸上瞬间一白,他还以为自己借口找的极好,但却没想到竟被朱朗一眼看出他是收了银子 李国用哭丧着脸,顿时跪在地上,心中极度后悔,怎么自己当时就管不住自己这手呢 “跪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们钱照收舞照跳吗,说说这回收了多少银子” 朱朗瞥了一眼地上的李国用,也没有让他起来,反而是继续说道 “五百两”,李国用垂头丧气道 “还行,也算没辱没了你这个桂王府大管家的身份,等我进位监国,这价还得再涨涨”,朱朗摸着下巴,轻声自语道 “王爷,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这就把银子退回去” 李国用见朱朗神色没有什么怒意,赶忙开口道 “退什么,别人敢给,伱还不敢收吗?” “只是还记得我当初的话吗,这庞天寿什么来路,你自己弄清楚了吗” 朱朗盯着地上的李国用,目光微冷,他不在意李国用收钱,但他需要李国用首先把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把钱收的明明白白,这也是朱朗重要的情报来源之一 如果这李国用真是见钱眼开,不管不顾就往自己怀里捞银子,那这李国用日后他也无法大用,也只能闲置了 李国用见朱朗声音微冷,心下一紧,立刻开口说道 “是,奴婢都已经打探清楚了” “这庞天寿本是隆武朝御马监太监,一年前受先帝之令秘密前往濠镜与岛上红夷采买火器,并与那红夷首领商议,想要招募一支夷人士卒”“只是刚到濠镜就收到先帝蒙难的消息,于是这庞天寿只得带着招来的数十红夷返回,现在这庞天寿就在肇庆城中” 朱朗听着李国用口中的濠镜二字,愣了一下,思索一番,这才想起这濠镜究竟是什么 “澳门,卜加劳炮厂” 朱朗忽然一下站起身来,眼中忽然闪过凌厉的光芒 那所谓的濠镜就是澳门在明朝的旧称,朱朗对这个时代的澳门毫无了解,但他唯一记得的便是,这澳门有一个极为先进的炮厂 濠镜卜加劳炮厂,由葡人卜加劳建造,其铸炮水平就是在如今的欧洲也算极为先进,崇祯朝时,大明运往辽东的红夷大炮,就是由卜加劳炮厂所铸 如果前世记载没错,这卜加劳炮厂生产的火炮不仅卖往中国,卖往南洋,甚至还有一部分随船卖回了欧洲,说他是南洋地区如今最大的军火制造厂也不为过 朱朗自从决定发展火器以后,就已经打起了这卜加劳炮厂的主意,想要快速列装火器,还有什么比直接收编一个军火公司来的更快 只是他现在身处肇庆,朝中局势复杂,他如今的当先要务还是抢班夺权,只能将澳门炮厂之事押后 但没想到他没去管这炮厂,这炮厂反倒是自己撞了过来 如今朱朗的处境与第一次劝进时已经全然不同,他现在已经得到李明忠表面上的投效,苏观生也极大概率会投向自己 也就是说,朱朗现在不仅有兵,还掌握了广州府库的银子,有兵有银,下一步自然便该兵强马壮 如果前世记载没错,永历监国不久后清军就会入侵广东,也就是说,朱朗不久之后如果不想放弃粤省,很快就会直面清军的兵锋 朱朗如今连朝中的局势都未把握住,更不用说聚集工匠造枪造炮了 但造不出来,他可以买啊 广州府库有钱,澳卜加劳炮厂有炮,只要在清军入侵前,快速购买列装一批火器,就能极大的增强明军的战斗力 不说别的,只要买上一两百门火炮,在粤省各个城头都放上几门,就能极大的增加清军的攻城难度 想到这里朱朗也不由兴奋起来,如果他能带领李明忠等人击败这次入侵粤省的清军,甚至不用击败,只要能够击退他们,让他们而返,凭借守住粤省的战绩,他就能正真压服朝野内外 弘光立朝半年,就被清军攻破南京,隆武立朝一年,就被清军攻破闽省,身死汀州,整个大明朝从三年前就一路溃败,无一胜绩 而他朱朗这时候如果能力挽狂澜,击退清军,那他就会是所有人眼中大明真正的中兴之主,这才是真正的大势在我,到那时候无论朱朗想做什么,恐怕都不会再有人敢轻易质疑 “起来吧,别人给你银子该拿就拿着,这次的事情就做的很好,以后类似的事情都照这样办” 朱朗提点了李国用一句,而后就继续开口 “去,把那庞天寿带来,还有那夷人佣兵的头领也一起带来,我有事要问” 李国用见朱朗神色放缓,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应了一声,便匆匆出了房门 李国用站在轻轻关上书房房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额头,却是发现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汗水,而自己后背也已经被冷汗浸透 “为了这庞老官的事,竟害的我被王爷训斥,以后五百两,休想再让我老李做这等事情”,李国用脸上神色恨恨 也是这次经验不足,竟只收了五百两银子,他堂堂桂王府大管家,未来桂监国九千岁,难道就只值区区五百两银子吗 李国用神色愤愤,但想起朱朗的吩咐,也是不敢怠慢,匆匆向着前院走去,准备招那庞天寿入府 为了那庞老官,他李国用这次担了这么天大的干系,他是不是也得再表示表示,若是这庞老倌当真不识趣,以后休想他老李再给他办事 (本章完) 第25章 红夷 第25章 红夷 王府院落,庞天寿一身红色宦官袍服,对着身侧一个鼻梁高挺的中年男子说着口音怪异的语言 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圆领袍,显得极不自在,一边费力听着庞天寿的话语,一边不停的扭动身体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中年男子头发微卷,眼眸碧绿,赫然便是后世的外国友人形象 这人正是庞天寿招揽的葡人佣兵首领费雷拉,因朱朗点名要见,是以这费雷拉也是换了一身明朝服饰,跟随着庞天寿入府觐见 “庞公公,你可要看好了这红夷,莫让这人冲突了殿下” 李国用看着一旁的费雷拉,眉头紧皱,这红夷长得怪模怪样的,也不知殿下为何非要见这人 “李公公放心,这红夷已经在濠镜生活了年许,也知晓一些我大明的礼仪,断不会冲突了殿下”,庞天寿立马讨好道 “咱家话先说到前头,为了你这事,咱家已经受了王爷的训斥,这才帮你要到了这次拜见的机会,若是伱再冲突了殿下,咱家可帮不了你”,李国用语气冷淡 “诶呦,瞧李公公说的,这不正说明李公公和殿下亲近吗,像我等这些外臣,想让王爷骂,还没这等福气呢” 庞天寿说着,手掌一转,三张银票已经悄无声息落入了李国用袖间 李国用捏了捏纸张上的纹路,又摸了摸纸张大小,知晓这是百两一张的银票,脸上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在下是第一次见桂王殿下,也不知府中规矩,还请李公公多多提点,以免在下唐突了王爷”,庞天寿转手送出了三百两银子,脸上却是恍若无事,依旧恭敬对着李国用开口 “殿下性子宽仁,对我等也没有太多约束,只要不失了礼数即可” “真要说的话,便是殿下对火器之事颇感兴趣,庞公公入内以后,不妨多介绍些火器相关的情况,想必定能让王爷刮目相看”,李国用捏了捏袖中的银票缓缓道 “多谢李公公提点” 庞天寿眼中若有所思,有了这李国用的提点,进去以后,他便知道要往哪方面展现自己的价值了 单为了这句话,那三百两银子就不亏 他去年领受隆武帝密令,一方面是前往濠镜了解火器情况,为日后采买火器做准备,另一方面却是要招募一支精熟火器的红夷士卒 时至今日,火炮之强已经天下皆知,明军也多次依靠火炮对清军造成过重大杀伤 红夷擅造巨型火炮,且威力奇大,这在崇祯朝时就已经是朝野的共识 隆武皇帝即位时,清军兵锋正盛,因此隆武帝也生出了聘请红夷炮手,购买红夷火炮,抵御清军的心思 但庞天寿刚到濠镜,只来得及招募了数十红夷佣兵,就收到了隆武帝汀州蒙难的消息 庞天寿知道此事后,哪还有什么心思管什么火器之事,交代他办差的人都没了,他还办的哪门子差 但庞天寿也没有露出破绽,依旧端着大明王朝钦差的架子,假模假样问了些濠镜炮厂火器的情况,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带着雇佣的几十个葡人佣兵就回了粤省 等到了粤省,发现省内皆是流传丁魁楚等人要在肇庆拥立桂王,打探了一番这桂王的情况后,庞天寿便再无迟疑,直接领着佣兵直赴肇庆 他们这些内臣,天生依附于朱家皇室,有了皇帝,他们就是内廷大珰,威风八面,但离了皇帝,他们就是丧家之犬,连普通人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如王坤那等的内臣当然也有左右朝局,被各方拉拢的资格,但大明内臣数万,也就出了王坤这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除了王坤这等巨宦,其余的内臣哪有资格走上牌桌 他们这些普通内臣,依旧还是只能等着朝廷重立,入宫等待皇帝的诏用,这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是以庞天寿这才如此坚决的贿赂巨款,结交李国用,只为能与朱朗先行见上一面 他们这些内臣,除了王坤那等精熟朝务,已经坐上朝堂大局的高官大宦,其余内臣,谁离皇帝最近,谁的地位就越高,就越能掌握权力 至于为什么庞天寿跑路还要带着那数十葡人佣兵,废话,他庞公公身家巨万,如今天下又流匪四起,要是没有佣兵护着,万一半路让麻匪给劫了,他上哪说理去 是以这费雷拉也一路被忽悠,当真以为自己是受了对岸这个庞大国度的皇帝雇佣,乖乖陪着庞天寿跑到了肇庆 李国用两人说着话,转眼间就已经到了书房外,李国用让两人停在门外,先行入门禀报一声,这才让两人进入 庞天寿听到书房内的召唤声,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神色,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走入书房 “奴婢御马监太监庞天寿,拜见桂王殿下,祝殿下天福永享,福寿万年”庞天寿入门头也未抬,直接对着上方跪下叩首,大礼跪拜 “庞公公辛苦了,起来吧” 庞天寿听到一道年轻的声音,这才起身,抬眼偷偷看向桌后的青年 只见桌后的青年,一身赭黄蟒袍,面容俊朗,当真是一副天家贵胄的模样 庞天寿心中一转,正欲说话,却发现年轻的王爷,似乎一直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下方的红夷 于是他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一转,却是开始介绍起了费雷拉 “殿下,此人便是奴婢前往濠镜所招红夷炮手头领费雷拉,红夷之人,多精熟各类火器,这费雷拉便是其中佼佼者,各类火炮皆操御自如” 庞天寿见朱朗目露思索,还在打量着费雷拉,于是又是开口 “这费雷拉不通我天朝言语,奴婢略懂夷语,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奴婢可以代为转述询问” 上方年轻的藩王目光终于落在庞天寿身上,庞天寿感受到桂王的目光,心中顿时一喜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桂王的目光却又转移开去,直接开口说出几句极为拗口的话语 “are you portuguese or spanish?could you understastand my word?(你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能听懂我的话吗)” 费雷拉站在原地,眼睛瞪大,看着上方的朱朗,久久没有开口 “you can’t speak english?(你听不懂英文吗)” 朱朗皱着眉头看着下方的费雷拉,要是英语他还能凭借前世二调子的英文水平勉强交流,但如果这人只懂葡萄牙语或西班牙语,他就真的没办法了,毕竟这两个语种已经属于小语种的范畴了 谁没事学葡萄牙语啊 “yes,yes,i can,i'm just shocked(能听懂,能听懂,我只是太震惊了)” 费雷拉这才如梦初醒,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口音,开始说起了英语 费雷拉的口音极重,乍听之下,简直和后世的咖喱味英语有的一拼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英国应该还没到印度呢,这世上应该还没有咖喱味英语这一说 总之,两个人各自靠着口音古怪的英语,开始旁若无人的交流了起来,等在一旁的庞天寿李国用则是神色惊愕的看着两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庞天寿脸上神色震惊,他如何不明白,这桂王正以一种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夷语在和费雷拉交谈,而且似乎进展极为顺利,两人此时几乎就是在正常对话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自己当初也是机缘巧合才学会了些红夷语,而且费了极大的功夫,也只能勉强听懂一些关键单词,保证最基本的交流 这桂王身为大明藩王,一直身处内陆,又是去哪里学的夷语 庞天寿做得到这里,看着上方的桂王,心中升起一丝敬畏,只觉眼前的年轻藩王身上,忽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一旁的李国用也是嘴巴张大,看着不断吐出拗口音节的朱朗,脸上神色错愕 他一直跟在朱朗身边,却从不知道朱朗竟会夷语,自家王爷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偷偷努力,学会的这夷语 两人心中震惊,一时间皆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大眼瞪小眼,看着场中的两人不断交流,双眼一片茫然 (本章完) 第26章 战争 第26章 战争 朱朗不理一旁神色震惊的两人,径自与费雷拉交流起来 “你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朱朗再次开口问道 “回禀殿下,我是葡萄牙人” 费雷拉心中微动,他在濠镜已经生活了年许,也知道些大明的情况 哪怕是在濠镜当地,许多人也只管他们叫红夷,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实际上来自两个国家 而眼下这大明的王子,竟能一口说出葡萄牙与西班牙两个名字,显然不像其他那些傲慢的明人,这位王子殿下对欧洲是有所了解的 “你是葡萄牙本地人,还是在南洋濠镜等地混血之人”,朱朗看着费雷拉黑色的卷发,开口问道 “我是纯正的葡萄牙人,自幼在葡萄牙长大,我的父亲是葡萄牙王国一名受人尊敬的男爵……” 费雷拉脸上神色骄傲,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来历 随着费雷拉讲述,朱朗对费雷拉这人也逐渐有所了解 按其所说,他本是葡萄牙一名男爵的私生子,且极受其男爵父亲喜爱 其家族领地临海,家族经营着海贸产业,常年与英格兰进行贸易,虽然私生子无法继承爵位,但老男爵也派人对他进行了英语教育,以期未来他能在家族产业中找到一席之地 是以这费雷拉身为一个葡萄人,竟也精熟英语,甚至能做到基本交流 如果一切顺利,费雷拉长大成年后,将会加入自家或者与家族交好的其他海贸公司,作为一名经理人,随船打理葡萄牙与英格兰之间的海洋贸易 但是谁能想到,在他刚成年的时候,一场大战爆发,连带着英国与西班牙之间也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葡萄牙受到牵连,英葡两地间的贸易中断,费雷拉家中的海贸商行也就此破产 费雷拉的经理人之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家族海贸产业断绝,老男爵自顾不暇,也没办法关照费雷拉 费雷拉听人传言,遥远的大洋彼岸有无数的香料宝石,金子丢在地上也没人去捡,而葡萄牙国内确实有许多人,在这等跨洋贸易中赚的盆满钵满 市井之内流传着无数的传言,穷小子跟随一艘大帆船出海,然后满载而归,靠着手中的赚取的金银一举翻身,迎娶大贵族家的小姐,走上人生巅峰,这样的传言在葡萄牙国内屡见不鲜,甚至真有实例 费雷拉抱着发财美梦,也因为生计实在艰难,终于还是在十八岁那年随人出海,开始了自己的大航海生涯 费雷拉随着葡萄牙商船从欧洲出发,先是果阿,然后是南洋群岛,十几年间跨过大半个地球,但当初的发财之梦却并没有实现 这条横跨大洋的商路,确实流淌着黄金与奶蜜,但这些都是帆船东主的,和他一个普通的水手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他发现连买上一张回家的船票,都要耗尽自己所有的身家 十几年的航海生涯,再加上幼时受过的教育,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枪炮手,因此他倒也不愁养活不了自己 两年之前他在南洋混不下去,听闻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处庞大的帝国,上面丝绸黄金无数,于是费雷拉又随着船队,开始了自己的冒险生涯,最终来到了濠镜 朱朗听着费雷拉的描述,结合自己的记忆,忽然发现了一件自己竟然也知道的事情 “哈布斯堡家族和法兰克联盟的战争结束了吗”朱朗轻声开口 “这……应,应该结束了吧,我不知道,我已经许久未获得过家乡的消息”,费雷拉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是的,那场让英国与西班牙起了些小摩擦,连带着让葡萄牙英格兰海路断绝的战争,就是欧洲著名的三十年战争 这场席卷了整个欧洲的战争,以其惊人的广度和长度,让欧洲所有国家都打得支离破碎,也深深的影响了后世几百年的秩序 费雷拉也只不过是被这场战争所波及的普通人之一 费雷拉神色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年轻藩王,能准确说出哈布斯堡联盟和法兰克联盟这两方势力,这说明这位遥远东方国度的王子,未来的皇帝,是真的知晓欧洲内陆的情形 上帝啊,难道这位遥远东方帝国的未来皇帝,已经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家乡了吗 以费雷拉对大明的了解,这个幅员辽阔的帝国,光是面积就是强大的西班牙王国的数倍之上,一旦这位东方帝国的皇帝,在欧洲各国筋疲力尽之时插手战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疲惫的欧洲各国,要如何应对如此庞大帝国的入侵啊 费雷拉神色忧虑,但转念一想,就是欧洲真被眼前这位殿下占领了,那又怎么样,这和他一个小小的贵族私生子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位王子真的准备元整欧洲,说不准自己还能顺路搭船返回家乡呢,想到这里,费雷拉脸上的神态也自然了起来朱朗可没有想到眼前的费雷拉,竟然已经为自己制定了这么宏伟的计划,他之所以关注这些,不过是为了将这个时代东西方的时间对应起来罢了 相比于哈布斯堡,法兰克这两方,在这场欧洲战争中,他更关注荷兰,而他关注荷兰,是因为荷兰关系到他对台岛的计划 至于所谓加入欧洲战场争霸欧洲大陆,他根本没有丝毫想法,眼下光是顶住清军的进攻,就已经让他费尽心力了,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几千上万里外的欧洲在干嘛 “葡萄牙现在独立了吗”,朱朗想到这里,又是开口问道 “是的,我在数年前曾经听到过一些家乡之人的消息,伟大的葡萄牙王国已经从邪恶的西班牙王国获取独立,我们已经是一个受到欧洲各国承认的独立国家” 费雷拉咽了咽口水,有心想要隐藏自己国家的情况,但想到这位神秘的东方王子连英格兰语都懂,说不准与英格兰人也有联系,因此不敢隐瞒,只得开口说道 这场席卷欧洲的战争,不仅对未来影响深远,甚至对现在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在这场战争的中,哈布斯堡西班牙联盟逐渐落于下风,原本不受西班牙承认的荷兰与葡萄牙,也趁机投向法兰克王国一方,真正从西班牙王国中独立出来,获取了欧洲各国的承认 荷兰在这场战争中实力迅速增长,通过强大的远洋战舰,夺取了大片西班牙葡萄牙位于南洋群岛的领地,取代葡萄牙,成为南洋地区新兴升起的海洋霸主 费雷拉之所以要跑到濠镜,就是因为荷兰夺取了葡萄牙人在南洋群岛的利益,位于南洋的葡萄牙商船生存艰难,自然雇不起那么多水手,于是费雷拉只得跑到濠镜寻找机会 费雷拉因为战争远离了欧洲,但哪怕跑到了万里之外,他却依旧没有逃脱这场战争的影响,高高在上的君王们只是轻轻挥了挥羽毛,便让远在万里之外的费雷拉转换了航向 朱朗比照着记忆,思索着如今荷兰的形势 荷兰葡萄牙数年前正式独立,说明这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荷兰人也可以从这场战争中抽身出来,未来的发展必然极为迅速 台岛的位置极为重要,任何一个有志南洋的海上霸主都不会放过此处,朱朗没兴趣管欧洲,但他对台岛却已经有所计划,恐怕未来在此处,也必然会与荷兰产生争夺 朱朗心中想着荷兰的事情,但随即又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下的他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台岛虽然重要,但也根本排不上号 因此一番思索,也只能将心头的想法按下 朱朗目光转回眼前的费雷拉,开口问道 “既是炮手,可懂正弦余弦函数,可懂计算火炮仰射角度” “这些我都随船上老炮手学过,都略微懂得一些”,费雷拉小心翼翼回道 这回他可不敢胡乱吹牛了,眼前这位王子既然知道正弦余弦,必然也是学过此道,万一他说自己精通,这位王子现场弄几个函数题出来,就有他好看的了 他好好一个操炮手,不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难道还让他坐下来写数学题不成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这费雷拉着实不错,知晓欧洲情况,懂操炮,又懂一些数学,正是培养炮兵的好教官 想要火炮打得准,不学些数学那可是万万不行的,眼下这费雷拉就正好可用于此事 想到这里朱朗便开口道 “既已来濠镜,可学了我大明官话” “学了几句,只是上国语言博大精深,至今也未能入门” “那就下去好好学,若是学的好,日后我会用你为炮兵教习,伱父亲是男爵,只要能做好此事,未来我便是给你封个子爵也未尝不可” 朱朗随口便洒下一把鱼饵 “是,我一定好好学习上国语言,为殿下效力” 费雷拉脸上恭声回应,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思索神色 回葡萄牙获取爵位,走上巅峰他已经不再妄想,就是此生还能否回到葡萄牙也是两说,若是能在这个庞大的东方国度获取爵位,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若能在此地成为贵族,拥有了财富,他没准有朝一日还真能富贵还乡,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葡萄牙贵族 想到这里费雷拉脸上也是越加恭敬 但朱朗此时已经问完了想问的东西,对费雷拉暂时也没了兴趣,于是便让李国用带着费雷拉先行退下 李国用带着带着费雷拉退出房去,朱朗的目光这才终于落在庞天寿身上,而感受到上方年轻王爷的目光,庞天寿心中也是忽然开始紧张起来 (本章完) 第27章 总督 第27章 总督 庞天寿感受到上方年轻王爷的目光,心中也是不由紧张起来 刚才从李国用口中知道,朱朗召见是为了了解火器事宜时,庞天寿心中还颇有几分底气 他受隆武帝之命前往濠镜商议采买火器,自然知晓隆武帝对火器极为看重,皇帝喜欢的,就是他庞天寿喜欢的 因此他在濠镜期间,也着实在火器上下了一些功夫,对火器也有了些基本了解 这种了解对常年使用火器的大明军将来说,自然只是常识内容,但忽悠朱家这些藩王却是绰绰有余 他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准备,想要以精熟军事火器的人设,得到朱朗重用 但他千算万算,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桂王竟然还懂夷语,能与那红夷直接交谈 他庞天寿就是再精熟火器,还能比那些红夷还要熟悉火器不成,而桂王现在能和红夷直接交流,想知道什么直接问那红夷就行了,根本用不上他庞天寿 想到这里,庞天寿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幽怨,你好好一个朱家藩王,好好在王城吃米不就好了吗,怎的还这般多才多艺,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庞天寿心中失了倚仗,此时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若是没了桂王看重,他这隆武朝一呼百应的御马监太监,恐怕一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那濠镜当地如今是何情形,是谁在主事”,朱朗轻声开口道 听到朱朗话语,庞天寿一个激灵,略一思索,便恭敬开口 “那濠镜红夷与我朝制度大不相同,濠镜之地名义上主事之人,为红夷国王所派总督,这总督据说都是红夷国内的勋贵,方可出任” “但总督之下,又有一衙门,名为议事会,议事会中员额不定,称为议员,这些议员皆是濠镜当地颇有势力的红夷豪商出任” “红夷国离我朝千万里,因此那濠镜当地大部事务,皆由议事会把持,那濠镜总督虽有国王任命,但大多数事情也要与议事会众人商议,方可实行”,庞天寿恭声道 朱朗听着庞天寿所说,忽然升起一股熟悉感,这不就是前世西方的议会制度吗 各行的头面人物出任议员,代表各方利益组成议会,而濠镜总督就相当于处理日常事务的大臣,这大臣若想做什么重大决策,便需先通过议会审议,然后才能实行 虽然朱朗理解大体不差,但实际上与此时濠镜的实际情况还是有所差别 濠镜此时的情况比朱朗所想更为复杂,这濠镜总督名义上虽是总管,但实际上管的却是濠镜当地的葡萄牙卫队士兵 扎根本地的议事会势力庞大,连日常事务也是议事会成员在管理,濠镜总督在当地基本上就只等于一个卫队队长 因此濠镜当地的议事会与总督间斗争极为激烈,也就是这几年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那濠镜红夷对我大明是何态度”,朱朗又是开口问道 “那红夷与倭寇不同,对我大明倒还算恭敬,每年的租银税款都按时缴纳,对我大明律例也向来遵守” 朱朗瞥了下方的庞天寿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葡萄牙人遵守大明律例,对大明恭顺? 不要开玩笑了,这个时代敢搞跨洋贸易的有几个善茬 这些葡萄人如果真的乖乖遵循大明王朝的律令,老实缴纳税银,那太阳才真是打西边出来 如果这些葡萄牙人遵守了什么大明规矩的话,那就是遵守了贿赂买通官吏,这一大明官场的规矩感受到朱朗眼中的冷色,庞天寿心中一紧,额头上浮现一丝冷汗,心中急速转动,而后又是开口道 “这些红夷看上去恭顺,但实际上却颇为狡诈,为商贸之事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毫无礼义廉耻,但我此次前往,却发现这些红夷此时对我大明颇为恭顺” “奴婢暗地里遣人打听,这才知道,这红夷在南洋一处叫马什么甲的港口,被一群叫荷兰的夷人给占了,这红夷海上商路断绝,是以对我大明也愈发依赖” “马六甲,那处港口可是叫马六甲?”,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开口问道 “是,奴婢想起来了,正是马六甲” 庞天寿看着上方的年轻藩王,心中升起一阵惊异,这桂王不仅懂的夷语,怎么现在似连南洋的形势都知道,想到此处,庞天寿心中更是升起一丝敬畏 说马六甲可能还有人觉得有些陌生,但如果说新加坡,大家就熟悉了 新加坡马六甲海峡,这可是南洋地区最重要的航贸通道,如今却被荷兰占了 朱朗眼中闪过思索神色,葡萄牙既然连马六甲海峡也被夺取,那就证明荷兰如今已经替代葡萄牙,成为南洋地区新的霸主 从刚才与费雷拉的交谈中,他已经知晓,葡萄牙如今在东方的总部正在印度果阿,失去了马六甲海峡,也就是说濠镜的葡萄牙人如今已经失去了和总部的正常联络 南洋商路风险大增,与总部失去联络,所以这些葡萄牙人才如此急切的对大明示好 荷兰气势汹汹,眼看就要扫除南洋地区的葡萄牙势力,独霸南洋区域,没准下一刻就会打上门来,拔除濠镜这枚葡萄牙人的钉子 濠镜总督是葡萄牙国内贵族,大不了拍拍屁股跑回国内就是 但濠镜当地的议员们产业都在濠镜,他们可跑不了,这时候除了抱紧大明这条大腿,他们哪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朱朗眼中精芒闪烁,想清楚了濠镜葡萄牙人的情况,朱朗对心中大规模火器化大明军队的计划,又是多了几分信心 他瞥了眼下方低头等候的庞天寿,正要说话,却是发现庞天寿胸前吊着一个极为眼熟的饰物 “十字架?你是洋教信徒”,朱朗眼睛微眯 是的,庞天寿胸前挂着的,赫然是一枚银色的十字架 “是” 庞天寿感受着上方打量着自己的桂王,心中不禁叫苦,这桂王怎么像什么都知道,此时竟然连这夷人洋教竟也能一眼认出 庞天寿脸上浮现出一层冷汗,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信教倒也无妨,但还是需要记着,你先是我大明的官吏,然后才是洋教的信徒” “是,奴婢知错,奴婢回去这就退了这洋教”,庞天寿连忙开口道 “倒也不必退,那些红夷皆是信徒,伱有个信徒的身份,倒也方便和他们打交道”,朱朗淡淡道 “是,奴婢听殿下的” 庞天寿此时这才终于死心,对上方的桂王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幸 这桂王竟连红夷普遍信教都知道,简直比他这个信洋教的人都要了解夷人 (本章完) 第28章 匠师 第28章 匠师 朱朗倒是没注意到庞天寿的变化,只是敲打了一句,便继续问起濠镜的火器情况 “你此去濠镜商议采买火器,那红夷的火器情况如何” 庞天寿见朱朗终于是问起了火器的事情,心中这才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开口说道 “奴婢此去濠镜,那濠镜红夷知晓奴婢来意后,亦是极为热情,第二日便带了奴婢去看了濠镜当地最大的卜加劳炮厂” 朱朗眼中闪过思索神色,葡萄牙人能不热情吗 南洋航路断绝,荷兰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进来,他们还指望着荷兰人打来的时候,大明能出兵相助呢,怎么可能对庞天寿这个大明使者不热情 “那卜加劳炮厂乃是濠镜当地最大的炮厂,不仅铸炮,也造火枪,中外各类火器皆能锻造” “那炮厂各类火器报价如何”,朱朗开口问道 “那炮厂铁料煤炭皆购自粤省,是以所铸枪炮价格倒也不算昂贵,只比朝中自造略微贵上一些” “炮厂报价,百斤佛郎机铁炮五两,三百斤铁炮十五两,最大的红夷火炮,也即我朝之神威大将军炮,重数千斤,报价八百两银子” “以上只是铁炮,炮厂亦铸铜炮,这铜炮相较铁炮,更加坚固耐用,炸膛之事亦少发生,只是铜料昂贵,同等规制,铜炮比铁炮价银要贵上三四倍,如那百斤佛郎机炮,若是铜铸,则需将近二十两银子一门” “除火炮外,那炮厂亦造火枪,火枪则便宜许多,炮厂所铸鸟枪,报价只一两银子一柄” 庞天寿恭声道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火枪便宜倒是在他预料之中,因为这时代的火枪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铸造难度,但他却没想到,这时代的火炮竟也如此便宜 在他想象中,火炮这种最先进的军火,怎么不得上百两一门,但却没想到十几两就能买上一门 朱朗听着这庞天寿所说价格,心中却是不由一动 眼看清军就要入侵,而这时代的火炮价格却是如此便宜,他完全可以大量购买火炮,然后布置在粤省各处关键城池 他对此次清军入侵所定下的目标,只是击退清军保住粤省 只要能够击退清军,他就可以将这次自保行动,宣扬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以此收服中外人心,确立自己的正统地位,彻底掌控朝堂 清军骑兵勇锐,但难道他们还能用骑兵冲击城墙不成,一门中型铁炮只要十五两银子,五百两就能给一座城池配上二三十门火炮 五百两,一个吴继嗣罢了 他就算粤省有二十座城池要地,给这些城池全部配上火炮,也不过就是一万两银子罢了 古时行军,大军行进首要便是粮道,因此在攻城略地的过程中,对于沿途的关隘城市是必须夺取的 如果进攻一方越过这些关要城池直接向前进兵,大军随后的粮草就极有可能被城中守军所断 数万人十几万人行军,一旦军中缺粮,必然就会大乱,这时候就是兵圣再生也没用 因此只要在清军进军的沿途城池布上火炮,就能逼迫清军攻城,以火炮对攻城的清军进行大量杀伤,再辅以李明忠等野战军队,朱朗有极大的概率能让清军无功而返 也就是说,朱朗只要上一万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次击退清军的可能,买到一个让天下人心归服的正统名分,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朱朗想到这里,眼睛也是越来越亮,开口说道 “庞公公此行辛苦了” “为朝廷办事,不敢言辛苦”,庞天寿见上方王爷语气放缓,心中一松,也是立即回道 “现在我有一事交给你去办,若是办好了便是朝廷大功,你可愿去”,朱朗沉声开口 “请殿下吩咐” “我会给伱一封手书,你去广州府衙,寻兵部职方司主事陈邦彦陈大人,让他调八千两银子给你” “你取了银子便直往濠镜,不要耽搁,到了濠镜采买二百门火炮,百斤的小炮不要,全买三百斤的中型佛郎机,若是数量不足,有多少就买多少” “再买两门红夷大炮,这些火炮采买以后,全数送至广州” “剩下的银子,再买一千柄鸟枪,这些大概就是六千两银子,剩下两千两银子给我买空濠镜当地的火炮弹丸和火药” “是,奴婢必然尽心竭力,为殿下买来火炮”,庞天寿闻言脸上一喜,立刻大声答道 最多一两个月,清军就会大举入侵粤省,这点时间,朱朗根本不可能掌控朝堂,更不用说组织人手去进行火药生产,因此他现在要能做的就是买 濠镜既然生产火炮,肯定也有配套的火炮产业,火炮可不是有个炮身就能用的,一旦打起来,对弹药火药的消耗才是大头,因此这些也必须提前准备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买佛郎机,自然是因为佛郎机的射速快 如今大明火器纷繁多样,火炮型号也五八门,但最实用的还是这佛郎机炮,大明如今许多火炮还是传统的前装炮,但这佛郎机却是少有的后装炮 佛郎机分为子母两炮,母炮是便是传统的炮身,子炮则一体装载着炮弹火药,只要将子炮装入母炮锁好,直接便能点燃发射 发射以后,只要将子炮取出,立刻便可再装入下一枚子炮,连续发射 而大明如今的前装炮,则像火绳枪一样,需要把炮弹从前方推入炮身内压实,然后才能发射 如果炮弹装的不够严实,甚至没发射,炮弹自己就会从炮身中滚出来 与佛郎机这种后装炮相比,前装火炮不仅操作复杂,而且射速极慢,两者之间简直像差了一个时代 “按你所说,那濠镜红夷海上被断了商路,此时形势必不好过,你此去采买便去试探那些红夷一番” “就说想要达成此次交易,便需给我大明提供五个熟练的铸炮匠师,看那红夷如何回应”,朱朗眼眸闪烁 “这……奴婢定当尽力,只是那红夷亦是精于商贾,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庞天寿有些为难道 葡萄牙人当然不会答应,就像现在有一人急着来买鸡蛋,然后还要求把母鸡也送给他,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既然你要买鸡蛋,那我留着母鸡继续生蛋,然后再把蛋卖给你不好吗 若是把母鸡也给了你,以后谁还来我这买鸡蛋,怕不是你还要来抢我的生意 “就是那红夷不肯,庞公公也可想想其他办法嘛,濠镜上能有多少红夷,难不成他们炮厂中还全是夷人不成” “那些炮厂中也定然有我汉人匠师协助铸造,这些汉人匠师在炮厂中工作日久,其中必然有人通晓铸造关要,这些人也同样可以为我大明所用”“我给你五个六品官位,只要是真能独当一面的大匠,只要肯来大明,年俸百两,再授工部主事官位,若是本人不想做官,也可荫其子为官,同样的六品锦衣卫百户” “这件事与采买火器一样重要,红夷火器凌厉,若我大明能取其匠师,知其铸造之法,便可大量铸造,以御东虏,这是与社稷有利的大事,能不能做成,就看庞公公的手段了”,朱朗神色意味深长道 “王爷开出如此重赏,只要那濠镜汉人匠师还有一分忠义之心,自当为我大明效力” “奴婢此行,必定竭尽全力,为殿下招来匠师”,庞天寿脸上闪过一丝决断,开口道 他知道自己能不能受桂王看重,便落在这匠师身上了,采买火器之事本就是肥差,之所以落在他身上,只不过是他恰巧对濠镜有所了解罢了 采买之事能有多难,这就是个给人送银子的事,想把别人的银子赚走那是难事,但想要把银子出去,那是个人就能做到 因此此行自己真正的任务,便是想办法从濠镜招揽那些精于铸炮的枪炮匠师,而且是越多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庞天寿的手段 这位桂王殿下明显极为重视火器,只要自己能办好这件事,没准以后朝廷铸造火器的事情殿下也会直接交给他来办,若能拿到这一个职位,他不仅能重新在新朝确立自己的地位,更能把自己这一路上的损失全给找补回来 督造整个朝廷的火器,这其中该有多大的油水 庞天寿正正想着到广州取了引出后,如何到濠镜将那群匠师骗回大明,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心底不由悚然一惊 桂王让他采买火炮,他并不惊奇,甚至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桂王竟能调动广州府库的银子 他来之前就已经知晓,桂王一系是从桂省逃到粤省来的,在获得拥立以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藩王 但现在桂王却让他去广州调去银子,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桂王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在广州建立了根基,而这件事情恐怕朝中没有任何人知晓 懂夷语,通晓南洋形势,如今更是瞒着所有人暗中在广州布下了根基,这桂王到底还藏着多少事情 如今更是根据三言两语,就判断出濠镜红夷处境不佳 一边让他做着买卖,一边却让他直接釜底抽薪,暗中招揽那红夷铸炮工匠,断了那红夷炮厂的根基,当真是手段狠辣 朱朗却是没想到庞天寿转瞬间就脑补了如此多的东西,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陈邦彦到底能不能说服苏观生 如果苏观生不肯入朝,那广州的银子便没了,朱朗刚才的计划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废话,没有银子,谁给你办事,真当这庞天寿会公忠体国,献出自己的身家啊 只是朱朗也不在意,就是在广州取不出银子又怎么样,至多也不过是让庞天寿白跑一趟罢了,他朱朗身上又不会掉下一块肉 他朱朗支使个内臣办件事怎么了,他庞天寿还得感谢他朱朗肯用他呢 朱朗心中想着事情,眼睛随意往下一瞧,却是发现了庞天寿脸上残留的惊色,心中一转,瞬间警惕起来 他令陈邦彦回广州说服苏观生入朝之事,如今还是绝密 在苏观生入朝前,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苏观生哪怕有心投靠朱朗,也绝不可入得朝中 而刚才自己一时没有注意,竟让庞天寿前往广州支取银两,这庞天寿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广州有所布置 这人不能留在肇庆了,朱朗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此事紧急,庞公公下去以后,我会令人直接送庞公公出城,此事耽搁不得,辛苦庞公公了”,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为王爷办事,不敢言辛苦,奴婢等下就出城赶往广州,绝不会误了王爷的大事” 庞天寿不知朱朗神色为何顿变,也不敢违背,于是直接开口道 朱朗在桌前取过信纸,很快便写出一封令广州府库调取八千银两采买火器的旨意,而后取过一旁的桂王金印,啪的一声盖了上去 朱朗将信交给庞天寿,便令其下去等候,而后叫入守在门外的李承志 “承志,派一个可靠人手,和这庞天寿一起去广州城” “注意隐蔽,不要让人发现这人是从我府中出去的” “还有,叮嘱那陪同之人,看好了这庞天寿” “旁的不去管它,若是到了广州前这庞天寿想跑,直接就地擒住,万不能让他返回肇庆,若是擒不住……若是擒不住,不用留手,可以直接杀了” 朱朗眼神闪过一丝犹豫,而后脸上又是一厉,咬牙道 “王爷放心,一个内臣而已,这人只要出了城,就必然回不到肇庆” 李承志看着神色冰冷的年轻王爷,心底闪过一丝讶色,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声音平静的说道 “还有再从军中调来一人,补足王府这二十人的侍卫,你等刚入府不久,定然有人盯着府中,若是你们骤然少了一人,必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朱朗又叮嘱了一句 “王爷放心,我晓得了” 李承志先是一愣,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 “去吧,辛苦了” 朱朗拍了拍李承志肩膀,李承志拱了拱手便下去安排 朱朗看着门口远去的人影,这才坐回桌后,用手指揉着眉心,脸上满是疲惫 四千字大章 (本章完) 第29章 用度 第29章 用度 第二次劝进后,朱朗便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因此前朝也颇为平静,前朝平静,王府便也平静起来 朱朗这几日闲来无事,每日不是锻炼,就是忙着拉拢李承志和邓铭武这些新入府的王府亲卫 这些人可是日后危机时刻保命的倚仗,朱朗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在朱朗的努力下,很快便与入府的前亲卫们打成一片 朱朗不仅能随时叫出这二十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家中的情况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入府的亲卫们也很快便接受了朱朗这个性格豪爽,讲义气的好王爷 这日朱朗照常完成每日的锻炼,带着李承志等人便要返回书房,但路过后院一处侧门时,却是忽然听到一阵争吵 朱朗侧耳听了几句,眉头一皱,李承志脚下一动就要前往驱赶,但朱朗却是摆手止住,用眼神对着李承志邓铭武二人示意了一下,三人便悄然走到了院门不远处的墙下 随着三人走近,侧门处的争吵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府中的用度前几月已经减了大半,为何这月又减,我桂王府上下数十口人,这月竟只给三百两,这点钱粮如何够用,你们督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府后院总管马鸣图对着一个绿袍官员开口质问,脸上神情愤怒 “前月闽省诸位大人齐齐抵达桂省,城中一下多了数百官员,这些大人们的俸银皆要督府府库来出,库中用度大增,如今各个衙门用度都在削减,我能有什么办法”,绿袍官员神色不悦道 “我不管这些,那些什么前朝大人的事情我不懂,也管不着,但王府的用度决不能削” 马鸣图拽着绿袍官员的袖子,不让其离开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道理,这是朝廷的决定,你拉住我有什么用”,绿袍官员有些不耐烦道 桂王府封地在桂省,但桂王府一系本在湘省,封在桂省也不过区区两三年时间,在桂省的王田还没落实下来,又遇上靖江王之乱,一路逃难到了粤省 桂王府逃难客居粤省,在粤省既没有王田,也没有商铺产业,是以如今所有用度皆靠朝廷拨给 如今正是月初,也正是督府每月给各处发放俸银的日子,听这二人争论,竟是前朝将桂王府的用度削减到了三百两 一月三百两,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两,看起来似乎也不少了,但这可是桂王府,哪怕朱朗平素不管后院的事宜,也知道三百两银子是根本不够府中使用的 王府光是府中的下人便有五六十人,再加上朱朗,两位太妃,以及朱朗几位皇兄留下的家眷,整个王府足有七八十口人 这还是王府经历大乱,王府各脉人丁零落的结果,不然整个桂王府的人会恐怕还要加上两三倍 王府中包括内监在内的下人大概有五十人左右,这些人的身契虽然都在府中,算是府中的奴仆,但是这些人同样是要给钱的 这些仍能留在后院的侍从,大部分都是桂王府的旧人,有的甚至是从湘省开始,就已经在王府中服侍的老人 王府从湘省逃来,府中众人为乱军冲散,但也有一部分人历尽艰险,最终又找回了桂王府 对这些忠心的侍从,王府怎么可能真的就只管他们一顿饭,因此这些人每月都是有例银的 这五十人身份高低不等,最低的每月也有一两银子的例钱,每月光是给府中侍从的例银,就要一百多两 再加上这些人每月的吃穿用度,这又是将近一百两银子 也就是说,王府每月光是府中下人,就要支出二百两银子,这还没算朱朗这些府中主人的用度 桂王府身为亲王府邸,两位太妃位份尊贵,吃穿用度自然也不可能与下人相同,每月一百两银子不算多吧 朱朗身为国家亲王,位列超品,每月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多吧 这加起来就已经是四百两银子,这还没算王府其余各脉的女眷,整个王府再怎么说至少也要五百两银子,才能堪堪够用,这还是王府极力缩减开支的结果 王府初到粤省事,朝廷还颇为宽厚,一开始每月的用度足有千两,但靖江王之乱平定后,朝中风向态度开始转变,八百两,六百两,最后降到五百两,这才算止住 靖江王之乱平定后,为什么桂王一系没有返回桂省封地,反而是被留在了两广总督府所在的肇庆,真是因为这里兵员囤聚,可以更好的保护桂王府这一系的宗室吗 怎么可能,桂王府之所以被留在肇庆,是因为隆武帝在经过靖江王之乱后,已经对朱家这些藩王产生了警惕 而这其中最让隆武帝忌惮的就是桂王一系,因为哪怕是隆武帝这个贤名在外的皇帝,论其法统也比不过桂王府一系 一个血统偏远的靖江王作乱尚且能掀动一省,如果这桂王府一系也效仿那靖江王妄自建号立制,那带来的影响可不是一个靖江王能比的 是以在靖江王之乱后,丁魁楚便已经得到隆武帝的暗中授意,将桂王一系留在肇庆,名为保护,但实际上则是软禁监视 在这种情况下王府的处境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府中用度也是越来越少,如果不是隆武帝在汀州遇难,桂王府这五百两的用度早就保不住了 隆武帝遇难的消息传来,桂王府的处境这才逐渐好转,每月的用度又维持在了五百两左右,没有再继续降低 只是此时听那绿袍官员的意思,督府现在竟是连五百两银子都不打算给了,准备将王府的用度再削一半,只打算每月给王府三百两银子 朱朗脸色阴沉,李承志看着一旁神色难看的年轻王爷,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感慨 先前他见李明忠取了那三百两银子回来,还以为是这桂王在作秀,是在拉拢人心,但此时见到这一幕,却觉得王府的处境实在艰难 偌大王府,每月竟只有三百两用度,而王爷竟还能在这种处境下攒下三百两银子,也不知王爷那三百两银子到底是如何省出来的 李承志入府这几日,对府中情况也算有了些了解,王府后院不算他们这些新入府的亲卫,大概有七八十号人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严格按照大明营兵的规矩发放钱粮,养七八十号大头兵,每月那也要两三百两银子 李承志想到这里,对朱朗这个王爷心中的同情又是多了几分,这大明的王爷真是不好当啊 王府侧门,马鸣图与那绿袍官员不断争吵,绿袍官员欲走,但马鸣图却是抓住绿袍官员的袖子,不肯让他离开 “这位公公,伱就莫要再与我纠缠了,这些事你与我说又有何用,这些都是前朝的大人们下的令,我也就是照章办事罢了” “公公莫要再为难我了,你签了单子,我也好早把银子给你,到时候你有什么意见,自可去与那些大人理论,他们才是拿主意的人” 绿袍官员拿出一张单子,脸上神色不耐,开口道 “不签,一月三百两,你们这些黑了心的,竟敢欺到我桂王府头上,这单子我是万万不会签的”,马鸣图脸上神色激动 朱朗看到这里,眼看争吵声越来越大,于是收起脸上神色,缓步走了过去 “何事在此吵嚷”,朱朗声音平淡,开口说道 “王爷,这督府实在欺人太甚,府中用度本就已经不堪使用,但这督府竟然还要再削一半,每月只给府中三百两银子,这点银子如何够用”,马鸣图见朱朗问话,立时开口答道“这位公公,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削减各处衙门用度,是前朝诸位大人的意思,和我总督府有什么关系,只是我一向与王府对接,是以朝廷才派我来送银,你这可不能乱说啊” 绿袍官员见马鸣图告状,没等朱朗开口,便急忙开口解释道 “这位大人,可有此事”,朱朗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王爷,实在不是我等不想送银子来,只是自上月以来,闽省的各位大人陆续抵达肇庆,各个衙门也在肇庆筹建,城中官员骤增” “各个衙门大人们的吃穿用度,如今全靠督府钱粮支撑,一些大人拖家带口仓促而来,在城中无立锥之地,甚至难得保暖,几至冻饿街头,我等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是以前朝各位大人们,这才决定削减各处的用度,但这只是暂缓之计,各位大人说了,等各地秋粮税银送入朝中,城中府库充盈,一切就会回归旧例” 绿袍官员看着脸上面无表情的王爷,脸上神情惴惴,小心翼翼开口道 他敢和马鸣图这个王府内监大声争论,但他可不敢得罪桂王,谁不知道桂王即将进位监国,什么是监国,那就是皇帝啊 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以后难道还有他的好 朱朗看着眼前的绿袍官员,脸上神色平静,眼底却是一片阴寒 什么闽省官员众多,什么城中用度大增,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城中就是再缺银子,难道还能缺了这桂王府中的二百两,这就是丁魁楚在向他示威! 朱朗前面几次的行事,让丁魁楚极不满意,如今整个肇庆的钱粮都在两广总督府库中,因此丁魁楚这次直接就削了桂王府的用度 这是在警告朱朗,没了他丁魁楚的钱粮,你桂王连饭都吃不上 朱朗扫了一眼身前神情忐忑的绿袍官员,却是没有对此人发怒,这人明显只是丁魁楚派出来的一个过河卒而已 他当然可以大发雷霆,解决这故意刁难王府的官吏,但这又有什么用 大明朝七品以下服绿,七品以上服蓝,四品以上则服赤 这人身穿绿袍,显然只是一个七品以下的杂流官员,当真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 朱朗拿下了这人,丁魁楚转头就能再推出一百个类似的人来,这对丁魁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朱朗眼底神色冰冷,心中一转,忽然开口道 “原是如此,未曾想城中竟已至如此境况”,年轻王爷轻声一叹,脸上浮现出忧色 “马公公,你把这单子签了吧”,朱朗看着一旁的马鸣图 “王爷,这怎么可以,这区区三百两……”,马鸣图神色一急,顿时开口道 “取了银子以后,给我那处留三十两银子即可,其余全部送到后院,勿要短了两位娘娘的用度” “若是不够,王府库中还有些先王搜集的字画,你挑拣出一些能卖的上价的,找人发卖了去” “这如何使得,这可是老王爷的心爱之物,是要传给王爷的,这如何能卖啊”,马鸣图脸上神色悲戚,立时说道 “住嘴,还嫌不够丢脸吗,我平时如何与你说的” “我桂王府世受朝廷重恩,若无我大明朝廷,哪来的桂王府,国事艰难,我桂王府中更应体恤国事,如今只为了这区区几百两银子,你竟还在这搅闹不休,成何体统” 看着神色严厉,训斥着马鸣图的桂王,绿袍官员却是汗流浃背,几欲逃离 桂王这些话是他这个八品小官能听的吗,如果有的选,他真只想捂住耳朵,快点逃离此地 就是让他倒贴二百两,他也愿意啊 只是手中的单子未签,督府的差事没有办完,如果他就此回去,同样是吃不了兜着走 绿袍官员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脸上神色惶恐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上神色煎熬至极 “莫要多说,把单子签了” 朱朗脸上神色一肃,马鸣图见王爷变了脸色,也不敢反对,只得神色愤愤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盖了上去 马鸣图改完府中印信,从绿袍官员手中接过三张银票,脸上仍是愤愤不平 “府中的用度多些少些都不打紧,如今能从闽省奔粤而来的大臣,定是我大明忠良,国之股肱,大人回去以后,定要转告诸位大人,万万要照应好朝中的诸位大臣” “国家艰难,正要靠这等贤臣振作,莫要寒了这天下的忠良之心” 年轻的藩王脸上神色悲悯,神情郑重道 “微臣,微臣一定将王爷话语转告朝中的诸位大人” 绿袍官员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回道 他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八品小官,这开口闭口就是国之忠良,振作天下,这话是他能传的吗,他实在是担不起啊 朱朗脸上神色郑重,眼底却是一片冰寒,要削我王府用度是吧 那正好,他朱朗就用这二百两银子,买一个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名声 四千字大章 (本章完) 第30章 请教 第30章 请教 后院门口,朱朗脸上神情悲悯,正要用二百两银子,买个心怀万民的名声 一旁的绿袍小官则是哭丧着脸,听着年轻桂王的谆谆教导,根本脱身不得 朱朗正说着话,院门前却是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朱朗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红袍的王坤,正带着几个紫袍小太监,朝着后院走来 王坤走到后院门前,见了站在门口处的年轻王爷,手一摆,身后的小太监立时停住 “奴婢司礼监太监王坤,参见桂王殿下” 王坤则是紧走几步,对一旁的绿袍官员恍如未见,直接对着朱朗就是大礼一拜 一旁的绿袍官员见此,脸上神色愈发苦涩 瞧瞧,人家司礼监秉笔太监见到桂王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口称奴婢 他这个芝麻大的八品小官倒好,为了二百两银子,硬是堵在王府门口吵了小半个时辰,这事以后传出去,够他吹一辈子的 只是如果这事真被宣扬出去,他估计这事就只够他吹半辈子的了 “王公公这是有事”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说道 “启禀殿下,殿下监国大典的流程,礼部已经理出来了,眼下城中仓促,因此其中流程也改动了一些,与国朝旧制有些不同,因此臣特地抄了一份过来,让殿下提前熟悉”,王坤恭敬道 是的,在诸臣劝进的时候,朱朗的监国大典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实际上,劝进也只不过是朱朗进位监国的流程之一罢了,在群臣上疏的那一刻,朱朗就已经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虽然眼下是仓促监国,但对监国这种事情,就是再仓促这个仪式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实际上就在众臣第一天劝进的那一刻,朱朗的监国大典就已经开始筹备起来,就是朱朗如今所在的王府前院,也在兴建监国仪式所需的各种设施 朱朗的监国典礼,按理来说应是礼部及鸿胪寺操持,但实际上却是王坤等人在主持,这几年中枢数变,如今礼部熟知典章制度的老臣也寥寥无几,根本比不得王坤这等历经了数朝的内臣 真要说起来,王坤这些内臣恐怕皇帝登基的仪式,都亲历了两三次,有谁能比他们这些人更清楚此中流程 朱朗看了看手中的奏折,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不得不说这些明朝能爬上高位的内臣,当真不是盖的,光是这一手书法,就不知盖过多少举人进士,与朱朗歪歪扭扭的字迹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真是赏心悦目 “王公公有心了” 朱朗对着王坤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眼底却是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位大人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咱家还有些事要与殿下禀告” 王坤此时方才像是发现立在一旁的绿袍小官,开口说道 绿袍小官看着一旁的王坤,脸上神色感激,简直如听天籁,就要开口告退,这这地方他是半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绿袍小官想走,但马鸣图却是不想放过他 “王公公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这前朝前几月刚削了我桂王府的用度,这个月又要再削一半,竟只给府中三百两银子,你说,前朝这些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马鸣图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神色激动的大声说道 刚才一直一副公忠体国的桂王殿下,此时却是不言不语,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场中形势发展 只见那王坤脸色顿时一沉,看向一旁的的绿袍小官,沉声开口道 “这位大人,可有此事” “是,是有此事” 绿袍小官见王坤脸色一沉,心中顿时一凉,难不成在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以后,他今天连宫里的九千岁也要得罪了不成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竟要被人派来做这等事情 “王公公伱听我说,这事当真和我无关啊” “前朝的大人们说,闽省所来的大臣众多,这些大人们的俸禄皆要督府藩库出银,藩库财用不足,是以才削减各处的用度,我就一送银子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绿袍小官惊惶道 “荒唐” 王坤脸色一沉,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绿袍小官 “朝中诸位大人的俸禄要保障,王府中的用度就不用保障了,各个衙门的事情是朝廷大事,王府之事就不是朝廷大事?” “如今王爷即将继统,王府之事就是朝廷大事,府中如今正筹备大典,各方各处皆要用银子,若是缺了银子,让王府少了颜面,那就是让朝廷失了体统” “你们户部的人究竟是如何办的差事” 王坤盯着眼前的绿袍小官,脸上神色冰冷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就一送银子的啊” 绿袍小官欲哭无泪,刚才王爷还只是忧国忧民,这王爷要忧什么,也就随他去了,自与他无关,但到了王坤这里倒好,直接变成让朝廷失了体统 左右不过两百两银子的事情,他一个八品小官,究竟何德何能,竟能让朝廷失了体统啊 “把签单给我”王坤也不管绿袍小官的神色,直接开口,绿袍小官下意识便将手中已经盖章的单子递了过去 “王府之前的用度是多少”,王坤沉声开口 “以前是每月五百两”,绿袍小官机械的答道 “回去户部,告诉你们户部那些大人,让他们再送七百两银子入王府,凑齐一千两” “什么时候把银子送来,什么时候再让你们户部的上官,来咱家这里拿单子”,王坤声音冰冷 “还不快走,还要咱家送你不成” 王坤看着呆立一旁,没有回声的绿袍小官,喝了一句 “啊,是,小人这就走” 绿袍小官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离开此地,心中不禁泪流满面 绿袍小官行了个礼,便逃难一般的匆匆离去,看那速度,还以为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他一般 “这些下吏惯会偷奸耍滑,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王坤这时脸上的神色才收了起来,恭敬对着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藩王开口道 “朝中大臣如今生计难安,此时若是府中又加用度,是否会引起前朝非议”,年轻的藩王脸上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王坤看着眼前的年轻藩王,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桂王和朱家那些皇帝没什么两样,这桂王现在是既想要银子,又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是以才如此犹豫 想到这里,王坤再次开口道 “王爷莫要被那些文臣骗了,那些文臣惯会说些什么朝廷大义来堵塞视听,我大明如今虽稍有挫折,但仍富有四海,难道还会少了这几千一万两的银子” “再说那些前来肇庆的大臣,各个皆是朝中高官,家中殷实,怎么可能没了这一个月的俸禄就活不下去,那些文臣不过是见王爷未经朝事,不懂朝中虚实,是以才虚言蒙骗罢了”,王坤低着头,开口道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本王为大明江山日夜忧虑不已,他们安敢如此对我,当真是欺人太甚”,年轻藩王脸上神色愤怒 “王爷息怒,待王爷临政,这些人应该便不敢如此放肆了,这些文臣的伎俩奴婢都早已是见惯了的,以后若是还有此等刁难王爷的事情,王爷尽可以都推到奴婢此处,奴婢自会与他们理论”,王坤脸上神色恭敬道 “多亏了有王公公这等宫中内臣在此,不然本王当真就被这些人骗了” 年轻藩王脸上神色愤愤,又是对着恭敬站在一旁的王坤道 “王公公熟知前朝诸事,以后有事也可多多入府,本王也好向王公公请教” “不敢,王爷但有吩咐,奴婢定然知无不言,哪里敢担的请教二字” 王坤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但脸上却依旧神情恭敬道 朱朗与王坤随后又谈论了些监国大典时要注意的事情,这才将王坤送出后院,返回书房 书房中,朱朗脸上神色平静,对着跟进房中的李承志二人道 “承志,铭武,你们二人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不必在门外守着了,有事我会令人去找你们” “是” 两人应了一声,对着朱朗行了一礼,便悄然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两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书房传来一阵噼啪声,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脚下速度皆是快了几分,快步从院中离去 自他们入府后,从未见过王爷生气,王爷平日见谁都是笑容满面,眼下竟然连杯子都摔了,显然是怒到了极致,他们可不想在这时候去触王爷的霉头 书房中,朱朗右拳猛然擂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茶杯盖子也是一下跳了起来,撞在杯沿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朱朗脸上神色愤怒,那丁魁楚克扣他府中用度虽然让他愤怒,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他想要从人家手里夺权,别人反击合情合理,朱朗心中也早有预备 真正让他愤怒的是那王坤,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朱朗有着前世记忆,却是极为清楚,这王坤就是和丁魁楚一伙的 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切都是这两人做的局 一方面丁魁楚派人削减府中用度,刁难王府,对朱朗示威,警告朱朗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另一方面在朱朗陷入困境的时候,再让王坤出现,对那小吏一番呵斥,让朱朗把这王坤引为心腹 整个王府那么大,为什么早不吵晚不吵,前不吵后不吵,就在朱朗刚好锻炼完回府的路上,两人才吵起来 因为那个后院的侧门,是朱朗每天的必经之地,只有在那里,才能确保朱朗一定会注意到此事,也只有把朱朗牵扯进来,才能顺理成章的让王坤出现,演那一出呵斥朝臣的戏码 这丁魁楚和王坤是在用一千两,换一个王府心腹的位置 他的钱,把他的钱还给他,还要他感谢他们吗 “好个两广总督,好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好啊,好的很” “这么想做心腹是吧,那我就让你们做,只是这桂监国皇帝的心腹可不好做,你们可要接稳了” 朱朗轻声自语,脸上神色一片阴寒 感谢212127同学的打赏 感谢如龍,执念,天启朱由校等同学的月票,天启朱由校同学给本书投票,怎么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 感谢迷路的羽翼,小老虎吃素,胡听听看看,惊涛骇浪,水镜如影,春羽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鼓励,谢谢 (本章完) 第31章 乱军 第31章 乱军 清晨时分,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官道上行进 队伍中的人影皆是穿着红色军服,腰配长刀,显然是一支正在行军的军队 大军前方是三四十个坐于马上的骑卒,不断向前探路,驱赶大军行进途中的行人,后方则是排成两列的步卒 大军中央是十几辆板车,车辆以马匹牵引,车上则是盖着黑色的防水布,将车内的东西盖的严严实实 板车再向前,则是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前方几个士卒擎着数面旗帜,走在前方 旗帜上用黑色的楷书写着六个端重大字,东阁大学士苏 晨风吹来,红底黑字的大旗猎猎招展,声势煊赫 马车内,苏观生打开车帘,向着窗外望去 此时大军已经从野地中再次回到了官道上,路上行人商旅渐多,行军速度也是有些慢了下来 再次踏上官道,也就说明此地离肇庆城已经不远了 苏观生放下车帘,取过车中几案上的水囊,喝了一口,脸上神色疲惫 数日前他接到陈邦彦的送回的密诏,便立即在广州整兵,决定领军入京 他手中所有的就是先前援赣时募集的三千人,但这三千人良莠不齐,这次一整军,立时就整出了问题 他麾下的三千人,到了广州后,一部分不知何时逃散了,还有相当一部分则是老弱病残,根本上不得台面,一番裁汰后,竟只得近两千的精壮之兵 苏观生将老弱之人从军中全数剔除,而后又从广州及附近府库紧急调拨甲胄兵刃,几乎将广州附近县衙卫所搜刮一空,这才令两千人全数换装完毕 为了这件事情,苏观生硬是在广州城多停留了一日 如今的形势,他越早入朝,转圜的余地就越大,但他却依然不顾陈邦彦的催促,等到全军全数换装完毕,这才带着大军押银启程 苏观生对自身的情况很清楚,他此行领军入京,并不是要以自己手里的军队和丁魁楚等人争权 丁魁楚手握数万大军,真要斗起来,不要说两千人,他就是再募五千人,也不可能打得过丁魁楚的掌握的军队 丁魁楚手下那些人,可是远赴桂省平过叛的老卒,不是他这些新募的新兵可比的 他之所以领军入朝,是要以手中的这支军队,告诉丁魁楚这些人,他苏观生虽然打不过你们这些肇庆之臣,但如果你们乱来,他也有能力溅你们一身血 苏观生这支军队实际上就是用来吓人的,所以他才要将军中老弱全数留在广州,所以才要将军中兵甲全数替换一新,将手下的军队装成一副精锐的模样 这支军队外表越是威武,就越能震慑肇庆城中的众臣,他也就越安全 此时这两千人虽是穿着新旧不一的军服,但身上服饰形制统一,士卒排成两列沉默行进,手中长枪锃亮,反射着寒光,远远看去当真是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如果说这两千人是用来威慑肇庆诸臣的,那队伍中那十几辆板车,便是苏观生真正的底气 这次他把广州府库搜刮一空,将大半个广州藩库的银两全都带了出来,这可是足足七万两银子 桂王如今受困于肇庆城中,钱粮皆被丁魁楚把持,对那丁魁楚早就心怀不满,只是桂王在桂省根基全无,是以才只能任肇庆诸臣肆意妄为 此时自己奉诏领军入朝,不仅表面上有堪称精锐的两千军卒,更是带了七万两白银入朝 自己此时投向桂王,便是在雪中送炭,让桂王手里瞬间就有兵有粮,而他苏观生,也定能被桂王引为心腹 苏观生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振奋,他虽是因为拥立才骤然得封的大学士,但拥立怎么了,自古以来,从龙之功最重,他同样是朝廷正封的大学士 他虽是杂流出身,但论起能力,他自觉比朝中那些所谓科举正途出身的尚书阁臣们也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他做过知县,也做过一府通判,斗过地方劣绅,也惩治过奸狡胥吏,那些科举正途的文臣们,出身清贵,有几个真的有牧治一方的经历 让他们写八股文章,他们恐怕各个都是行家里手,但真把他们放到地方上,他们恐怕连一县钱粮都算不清楚 他苏观生既然能凭拥立隆武而得封大学士,那他同样可以继续凭借拥立桂王,把这大学士继续做下去 苏观生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想到这里,他骤然掀开车帘,对着车旁的亲兵吩咐了一句 “把陈际泰陈将军找来” 亲兵应了一句,很快便骑马向着前方驰去,不多时,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大红武服的中年武将便纵马来到了车边 这中年武将便是陈际泰,也是如今苏观生手底下这支援赣标营的主将,苏观生手中的军队皆是此人在打理 “陈将军,现在到哪里了”,苏观生开口问道 “禀阁老,刚刚已经在道旁发现了界碑,估计再有十五里就到肇庆了”,陈际泰下马恭声回道 “传令前方,速速清除道路,不得拖延,今日午时必须抵达肇庆”,苏观生脸色一沉,开口道 “是,今日午时,大军必抵肇庆”,陈际泰应了一声,便上马向前驰去 苏观生目露思索,陈邦彦十月五日返回广州,他十月六日调集兵甲粮饷,十月七日启程,今天则已是十月十日 如果陈邦彦带回的消息不错,十二日也就是两天后,桂王就将接受第三次劝进,正式确立监国之位 他为什么令大军星夜赶路,如此着急入朝,因为只有在十二日前抵达肇庆,他才能赶上桂王的最后一次劝进,拥有这一份拥立定策的从龙之功 只要他在十二日前抵达肇庆,外有两千军卒,内有桂王支持,这肇庆诸臣就不得不给他苏观生一份拥立的功劳 “让开,大军出行,尔等商民,速速让开道路”官道之上,几十个身穿军服的士卒神情凶悍,不断推攘着路上的行人车辆 “这位军爷行行好,这十几车的货城中都等着急用呢,我等走快些就是了,定然不会误了军爷的事” 一个穿着圆领锦袍的圆脸男子心中暗叫一声晦气,以为又是遇上设卡拦道的地方兵痞,他脸上扯出一个谄媚笑容,立时迎上了走进自家队伍的士卒 锦袍管事手掌一动,一串铜钱就已经塞到身前壮硕军卒的手中,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开口 谁知那士卒手掌一拍,串好的铜钱顿时散落在地上,如同下雨一般噼啪作响 圆脸管事脸上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士卒会是如此反应,这些人设卡拦道不就是为了钱财吗 “谁他娘和伱说笑,大军开拔,给你们半刻钟时间,速速让开道路,误了时辰,莫怪老子手下无情” 壮硕军卒手中抽出手中长刀,铿的一声砍在板车车栏上,入木数寸,圆脸管事看着明晃晃的白色刀刃,只觉一阵眼晕 踏踏踏 远方道路上,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圆脸管事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官道尽头,数十名身穿火红军服的骑士正御马而行,身上皆是披挂着铁甲,森寒摄人 而骑士之后则是一队看不到尽头的士卒队列,士卒手中皆是扛着长枪,铁质的枪头在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白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视线尽头,长长的队伍掩盖在一片烟尘里,数之不尽的士卒从烟尘中不断出现,沉默的行进在官道上,好似烟尘之中有千军万马正向着前方压来 “祸事了,祸事了” 圆脸管事神色呆滞,嘴中下意识喃喃道 但紧接着,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恐神色,骤然大声呼喊起来 “推下官道,速速把货物推下官道” 随着圆脸管事大喊,商队中的其余人等也是如梦初醒,皆是神色惊恐的将路上的车辆货物推下官道 十几个骑卒不断打马而过,来回呼喝着军令,官道上烟尘四起,沿途的商民旅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苏观生手下的士卒驱赶着路上行人,商旅百姓皆是神色惊恐的四处逃散,连路旁的茶摊店家,也是旗子一扯,向着远方逃离而去 只是路上的军卒却是没有发现,茶摊旁一个穿着破旧军服的精壮男子正伏在茶摊棚顶上,眺望着道路尽头的大军 精壮男子观察片刻,却是越看脸上神色越是惶恐 道路上烟尘四起,此时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行进,他只觉似是有无穷无尽的军队,正从烟尘中走出来 精壮男子脸上神色苍白,一个翻身跃下棚顶,转到茶摊之后竟牵出了一匹瘦马 精壮男子翻身上马,略微认了下路,便驱赶着马儿上了官道旁的一条野道,快速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32章 造反 第32章 造反 肇庆东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踏踏踏 一个身穿破烂军服的精壮男子驰马而过,城门前等待入城的百姓纷纷避让,几个小贩躲避不及,一下跌坐在地里,开口就要叫骂,但看着男子身上的军服,话语又是咽了下去 五六个士卒守在城门前,一边翻看着入城百姓身上的货物,一边收着税银,城门前的骚乱显然也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领头一个矮壮的男子探头向前看去,发现一个精壮男子勒停马匹,一下跃身从马匹上跳了下来,神色惶急的向着城门口处冲来 “马三你不是回家看你婆娘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怎的如此惶急,这可是大白天,怡春楼小桃红白日可不接客啊” 矮壮男子丁五一看来人是守城的同僚,便开口笑道 至于先前马三闹出的乱子,那算什么事,城门就是他们的地盘 想入城,这些刁民就得乖乖排队,队伍乱了,重新排就好了嘛 “别废话,刘将军呢”,马三神色焦急道 “哟,这回家看了一趟婆娘,脾气就是硬了不少,连将军的去处都敢打探了,刘将军的去处,也是你马三能问的吗” “别在这胡扯了,刘将军呢,城外有乱军杀来了”,马三神色惶恐道 “啊,什么乱军,刘将军就在城头上,哪来的乱军” 丁五发现马三脸上恐惧的神色,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待听到马三所说,整个人也是神色大变 马三一听那刘将军就在城楼上,也不说话,直接闷头就往门洞里冲去,但马三想走,丁五却是不肯了,直接拉住马三,不让他离开 “什么乱军,哪来的乱军,伱说清楚啊,你莫要吓我啊” 丁五脸上神色震骇,死死扯住马三衣袖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守门士卒,但他们真的就只能守门啊,让他们收银捞钱他们是行家里手,让他们上阵厮杀,那是万万不可 如果真有乱军杀来,那第一个死的可就是他们啊 “我哪知道是哪的乱军,老子发现他们的时候,那乱军就已经在城东十几里外了,眼看着就要奔着咱们东门杀来了” “我等把守城门,朝中若是要调大军入城,上面必然会对我等有所交代,但我们这里却什么消息也没收到,那不是乱军还是什么” 马三一边拖着丁五,一边向门里走去,脸上一片赤红 “老丁,速速把咱们城门的兄弟召集起来,让几个弟兄先去接上城中家眷,在东边那处豁口处集合” “我先去禀报将军,看将军怎么说,一旦形势不妙,咱们弟兄还是得尽快退出城去,可莫要因此赔了性命去” “那乱军行军时遮天蔽日,我看得有几千上万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马三一把甩开丁五的手臂,叮嘱一句,便匆匆向着楼上跑去 丁五看着跑远的马武,脸上神色茫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方才啊呀一声,向着城门口跑去,赶紧通知自家弟兄 朝廷每个月才给他们几个钱,若不是他们守着城门油水还算丰厚,他们连自己都吃不饱 每月就这点钱,还想让他们拼命,朝廷那些人想瞎了他的心 肇庆城头,一处阴凉的望台角落,刘勇坐在桌边,桌上则是摆着几个已经打开的油纸包,片烧鸡,猪头肉,盐酥生米,油纸包旁边还有一个小酒坛和一个瓷碗 刘勇将一片猪头肉扔进嘴里,又端起小瓷碗喝了一口,眼睛不时向着城头外看去 城外青山隐隐,城头下商民排成队列等待着入城,就好像在对着他刘勇朝拜一般 刘勇眯着眼睛,哼着小曲,江山如画,这就是他刘勇的江山呐 马三抵达城楼的时候,刘勇正坐在桌边,拋着生米玩,手掌一搓,红色的的外皮退下,右手一拋,嘴中一接,再喝一口小酒,当真是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 “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乱军杀来了” 马三夺过桌上的酒碗,咕噜噜一饮而尽,而后神色惶急的对着桌边的刘勇说道 “下次再敢抢老子的酒,小心你的皮,你刚才说什么” 刘勇看着被喝干的酒碗,脸上一愣,而后神色不善瞪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心腹爱将,这才又问了一句 “将军,城外乱军杀来了,你快点拿个主意啊”,马三一跺脚,又是开口道 “什么?乱军,你他娘的胡扯什么” 刘勇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惊愕,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 “这哪里能开玩笑啊,小的前两日回家探亲,今日中午正要回城上职,半路就遇上了那乱军,还好小的机灵,不然早被那乱军抓了去啊”,马三神色焦急道 “那乱军打的什么旗号,有多少人”,刘勇脸上神色惊恐,下意识问道 “小的哪知道他们是什么旗号,只知那乱军皆是身穿朝廷的红色军服,行军时烟尘滚滚,怕不是有几千上万人,要不是念着将军的关照,小的早就跑了”,马三又是回道 “不可能,朝廷在肇庆有如此多的大军,什么乱军敢来肇庆”,刘勇神色呆滞的自言自语 “朝廷大军,你说那乱军是穿着朝廷的军服?” 刘勇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扯住马三的衣领,而后狠狠道 “是,和我等一样都是红色的军服”马三看着忽然间神色凶狠的刘勇,咽了咽口水,开口答道 刘勇放开马三,心中却是划过一道亮光,他知道了 李明忠,城外的那些乱军定是李明忠! 前几日严云从严总兵就和他们几个城门将交代过,让他们注意守好城门,不准让那李明忠进城生事,是以这几日他才如此辛劳的来城头值守 他也是两广督府军中的将领,隐约也知道督府和城外的李明忠等人,似是因为粮饷的问题闹过几次 原本他也没放在心上,就是那李明忠要闹饷,那又怎么样,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闹饷,顶多就是几十个军卒到督府门前静坐抗议罢了 但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闹饷几十上百人那就顶天了,哪有几千上万人来闹饷的,按马三所说,那李明忠怕是把所有人马都调来了 那李明忠不是要闹饷,这是要反啊 想到这里,刘勇心中一个激灵,立时回过神来,脸上凶狠神色不见,反而是变得越发惶恐 那李明忠军营就在城东,他守的可就是东门,李明忠杀来,第一个要的就是他的命啊 “快,赶紧让人去关城门,我要去督府向丁大人禀告,那李明忠反了” 刘勇声音发颤,一边嘴里大喊,一边快速向着城下冲去 随着刘勇的命令,原本平静的城门前顿时一片大乱 “滚,快滚啊” “是不是听不懂老子的话,别堵在门洞里,快滚出去” 丁五带着几个士卒,一把将门洞内的几个正在进城小贩推了出去,旁边几个士卒也是手脚并用,将那摊贩的板车推出城门 板车被推出门洞,歪在一边,上面的装着的梨子板栗顿时散了一地,一些还在城门外的百姓眼睛一亮,顿时俯下身去,将地上果子板栗捞到怀里 “做什么,做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不许抢” 几个小贩神色惊怒,但如何挡的住哄抢的众人,领头的小贩上前就要与丁五理论,他们可是交了城门钱的,眼下这是什么意思 “滚开,乱军就要杀来,再堵着城门,就给老子死” 丁五眼看有人还想浑水摸鱼混进城里,城门内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于是怒喝一声,手中长刀倒转,用刀背猛然砸在一个小贩头上 虽是刀背,但刀口厚实,被丁五这么一砸,小贩顿时倒在地上,头上血流如注 城门前众人见到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小贩,顿时受惊,哗的一声向后退去,神情惊惧的看着神色狰狞的丁五 “关城门” 丁五持刀站在城门内,一众百姓皆是被吓的退到城外,随着丁五一声令下,城头上的机廓转动,厚实的城门转动,瞬间将门洞堵住 后方的百姓看着城门突然关闭,不明所以,皆是涌向前方 而城门近处,一些百姓刚刚听到丁五话语,又见城中士卒竟真的关闭城门,脸上神色立时一变,想要向外逃离 一前一后两方人影推撞在一起,城门前立时一片大乱 在士卒忙着关闭城门之时,一道身影早已骑着骏马,向着城中匆匆驰去 丁府书房,丁魁楚坐在桌后,手中拿着一方白玉般的砚台细细把玩 这砚台通体如玉,但又有几道黑色的纹路,隐隐构成山石古松的图样,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座被云雾遮住的山峰,当真有几分水墨云烟的味道 丁魁楚好砚,几年前他发动数千兵卒,在粤省一处老坑开采数月,这才得了这一批好料,做成这枚极品的砚台 实际上他也不亏,这次开采出来的石料大部分被他卖给粤省的商人,赚了一笔不小的进项,最好的那一批则被他留下自用,这一枚砚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丁魁楚对着阳光赏玩着砚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丁魁楚眉头一皱,向着门口望去 只见肇庆知府朱治涧神色惶然的走入书房,见到坐在桌后的丁魁楚,立时便大声喊道 “丁大人,大事不好啦,那李明忠反啦” “你说什么” 丁魁楚下意识从桌边站了起来,脸上神色惊愕 他手中那方价值千金的砚台,摔落地上,啪的一声,瞬间四分五裂 (本章完) 第33章 包围 第33章 包围 “你说什么” 丁魁楚从桌边一下站起,脸上神色惊愕,手中的砚台摔落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那李明忠反啦,带着大军杀过来了”,朱治涧脸上神色惶急 “不可能”,丁魁楚手掌一下拍在桌上,脸上神色惊怒 “哎呦,我的丁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城内探子报信的时候,那李明忠乱军就已在在城东十几里处,再不拿个主意,那李明忠就要杀到城下了” 朱治涧见丁魁楚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忍不住跺脚道 见朱治涧再三确认,丁魁楚心中终于是没有了侥幸,只是脸上却依旧是不可置信的惊怒神情 他知道桂王拉拢了李明忠,也让城门将注意防备了各处城门,但他让城门将防备的是李明忠领人进城闹饷,可不是让他们防备李明忠造反的 他从始至终也没想过李明忠会造反,那李明忠投靠的是桂王,又不是投靠的什么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反贼 但桂王是未来的监国皇帝,桂王就是对他丁魁楚再不满,难道还能让李明忠造他自己的反不成 丁魁楚脑海中一片混乱,任是如何去想,他也想不通这李明忠怎么会起兵造反,但朱治涧又言之凿凿,显然是那李明忠真的已经带军杀来了 还好他之前让人注意防备那李明忠的动向,要不然现在就不是李明忠正在带人杀来,而是已经杀到门口了 丁魁楚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腾起落下,一会是疑心自己是不是对城外的李明忠等人太过苛刻,一会又想那朱治涧是不是谎报军情,实际上根本就是一场误会,一会脑海中又闪过那个总是无端生事的桂王 在他脑海中转过桂王这个名字时,丁魁楚心中忽然像是抓住了线头一般,忽然惊叫一声 “桂王” “不好,莫要教那桂王跑了” 丁魁楚手掌猛然一拍桌子,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惊怒神色,忽然大喊一声 “来人” 丁魁楚从说左前走到堂中,对着门外大喝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亲卫首领听得丁魁楚惊怒的喊声,以为房内出了什么事情,带着长刀迅速冲进房内,却是发现丁魁楚只是怒气冲冲的站在堂中,根本没有任何事情 “吴泰,速速调人,把那桂王府围了,不可使那桂王府走脱一人” “啊?!!” 亲兵首领吴泰脸上神色愕然,不知如何回应,督府大人让自己围了未来的皇帝,自己现在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他记得以前听话本时似乎听过一段类似的,他是不是也要成话本里的人物了 “还不快去” 丁魁楚见吴泰神色茫然的愣在原地,又是愤怒说道 “那卑职该以何种名义包,包围……包围桂王府”,吴泰有些艰难的说道 “蠢货,保卫护卫,防范贼子作乱,什么理由不行,这还用我教你吗,赶紧去给我围了那桂王府,绝不能让那桂王逃了” “要是走脱了桂王,你自己提头来见” 丁魁楚猛然握住拳头,盯着身前的亲兵,如同择人欲噬的野兽,脸上神色狰狞 “是,卑职这就去” 亲兵见丁魁楚脸上神色暴怒,再不敢多嘴,一咬牙,便应声退了下去 他们能做丁魁楚的亲兵,家眷亲人自然也已经在丁魁楚的掌控之下,他们与丁魁楚荣辱一体,早就没得选了 “希望还来得及” 丁魁楚看着亲兵远去的身影,嘴中轻声自语 实际上他也知道,既然那李明忠领军杀来,那桂王肯定就已经不在城中了 但哪怕桂王秘密逃了,府中的太妃等人总不可能一起逃了去,这些人如果一起消失,影响极大,自己不可能事先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那桂王定是自己先逃出城,以太妃皇后等人为掩护,才让自己没有发觉他的踪迹 只要现在抓住了桂王府太妃等王府家眷,他就可以用这些人的性命,要挟那桂王,让那桂王不敢轻举妄动是的,在刚才想到桂王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根本不是什么造反,眼前一切都是那桂王策划的,那桂王定是暗中出城,让那李明忠出其不意出兵夺取肇庆,然后再杀了他丁魁楚,抢了他的钱粮兵权 丁魁楚想到这里,脸上神色越发愤怒,他丁魁楚身为两广总督,若是没有他领兵镇守,去年那靖江王就已夺了两广自立而去,哪还有什么大明的粤省桂省 这两广是他丁魁楚的地盘,而那桂王竟想夺了自己的基业,实在是狼子野心,不当人子 他桂王本就只是一个吃米的藩王,若是没有他丁魁楚拥立,这大明的江山和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他丁魁楚不辞辛劳,捧他做监国,让他能吃上更好的米,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不该感激他丁魁楚吗 但这桂王现在是在做什么,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现在竟还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当真凶顽难制 臣等正欲拥立,殿下何故造反啊 丁魁楚想到这里,心中怒气愈深,脸上神色也是越发狰狞起来 一旁的朱治涧神色呆滞的站在一边,眼神惊恐的看着一旁神色狰狞的丁魁楚,从刚才听到丁魁楚要派兵围了桂王府开始,他就已经惊跳而起 他可不是那吴泰,吴泰只是懵懵懂懂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可是正经科举仕途的两榜进士,哪能不知道那些前朝典故 但就是因为他似乎猜到了丁魁楚要做什么,心中才愈发恐惧,他是来见两广总督丁大人的,可不是来见丁皇帝的 不过话说回来来,如果丁魁楚做了皇帝,自己是不是也能做个阁老,自己可是丁魁楚的心腹,又见证了如此大事,做个首辅不过分吧 朱治涧脑海中一片混乱,一会是对眼前之事的恐惧,一会又是遐想,甚至心底莫名的还生出一点点激动 这些混合在一起,最终便是朱治涧神色呆滞的站在当场,久久没有行动 丁魁楚脸上神色阴沉的想着求生之途,想要保住性命,还是得靠兵权 那桂王性情凶顽,几个王府的女眷不一定能保得住他的安全,万一他学那汉高祖分我一杯羹,难道他丁魁楚堂堂的两省总督,真就给那几个妇孺赔了性命,这万万不可 想到这里,丁魁楚又是开口,喊入一个亲兵 “拿我的玉佩,速速去找严云从严总兵,告诉他就说李明忠为了闹饷领兵反叛,让他立刻出城,领军往肇庆平叛” “接令以后,让他速速出城,不能让他和其他任何人接触” “还有,严总兵出城以后,就将他的家眷全数接入督府来,听到没有”,丁魁楚神色阴冷,开口道 丁魁楚袖中手掌紧握,只要抓了那王府家眷,就可以用这些人与桂王谈判拖延时间,等严云从领兵过来,大军在手,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他丁魁楚,绝不会倒在这里! 亲兵刚才显然已经得过吴泰交代,没有多问什么,应了一声,就领命匆匆退了下去 而一旁的朱治涧心中则是愈发肯定,包围桂王府,调兵平乱,控制大将家眷,恐怕等击溃那李明忠,下一步就是黄袍加身了,这不是要做皇帝还能是什么!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没有人说话,房间内极为寂静 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房中的宁静,一个亲兵匆匆冲入房中,开口便是禀报道 “大人,城门急报,查探清楚了,城外那乱军不是李明忠,是苏观生” “苏观生” 丁魁楚闻言愣了一下,似是没反应过来 “是,那大军已经开到城下,打头的一面旗上写着东阁大学士苏” “城门将寻了一个闽省来的吏部官吏,那官吏说,是东阁大学士,又姓苏,那就定是那隆武朝的大学士苏观生”亲卫快速禀报道 “好胆,这逆贼好大的胆子,竟敢无故领军入朝” 实际上不用亲兵禀报,只是愣了片刻,丁魁楚就已经想起了这苏观生是谁 在粤省地界,值得他丁魁楚留意的人物就那么几个,那苏观生占了他的广州城,手下又掌着一支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苏观生是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丁魁楚在原地急走几步,脸上闪过恍然神色 那苏观生先前投疏朝中,却被人视而不见,这是眼看自己拥立不成,于是就干脆仗着自己手里的兵卒,领军强行入朝,想要占上一份拥立的功劳 丁魁楚想到这里,瞬间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愤怒 “好个破落的监生,好个佞臣贼子,无故领军入朝,惊扰朝中,这逆贼该当万死” 丁魁楚神色愤怒,一拳猛然砸在身旁的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不错,苏观生这逆贼好大的胆子,该当死罪” 朱治涧此时也是惊醒过来,也是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也是跟着怒骂起来 “速速去寻瞿大人还有吕大人,让他们立刻至府衙商议” “还有让人去追严总兵,告知他是苏观生领兵作乱,调兵之令不变,速速领军来援” 丁魁楚脸上神色恢复镇静,对着底下的亲兵快速吩咐起来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若是桂王作乱,他还有几分恐惧,但这苏观生,他当真是半点也不怕 这苏观生此时领军入朝,简直是自寻死路,他以为手里有个两三千兵马自己就不敢动他? 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苏观生既自投罗网,那他正好灭了这逆贼,还能顺势把广州城也纳入麾下 那广州城海贸发达,士民富庶,据说每年光是港口的税银就有数万两不止,他可是早就想收入囊中了 那苏观生领兵入朝自绝于天下,瞿式耜与吕大器那两个自诩清流的老贼也定然无法容忍此人 这两广之地,只要他们三家合力,还没有办不成的事! 丁魁楚府中,各路信使齐齐发出,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却唯独忘了对桂王府再做布置 而随着各处城门落下,坊市间信使往来,城中也开始逐渐混乱起来 (本章完) 第34章 闯入 第34章 闯入 桂王府,通往王府的三个路口此时皆是被军卒包围,整整三百督府兵卒,将整个桂王府包围的严严实实 如果桂王府没有提前挖掘地道,基本没有任何人有能力,从如此重兵的包围之下闯出 王府正门处,十几个人影推攘在一起,隐隐发生争执 李承志带着两个护卫站在外侧,而对面则是十几个穿着红色军服的城中士卒 “我乃王府亲卫,此时正要回府,你们想做什么”,李承志神色冰冷 领头一个留着短须的亲卫,带着士卒挡在门口,脸上神色淡漠 “督府有令,为了护卫王府安全,此时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 “我不管你你什么督不督府,城中生乱,我乃王府亲卫,此时要入府护卫王爷,伱们让不让开”,李承志向前进逼几步 “这位大人,你就莫要纠缠了,督府有军令,今日任何人不得进出王府” 领头的亲兵却是无动于衷,仍旧是抱着手臂挡在前方,身后十几个兵卒隐隐将承志三个王府亲卫包围,脸上神色不善 “好,好的很” 李承志神色瞬间冷下来,忽然一个进步,直接探手夺过身侧一个士卒手中的哨棍 那士卒还想拉扯,但寻常人哪挡得住李承志这等自幼打熬的将门子弟 士卒身形向前一个趔趄,李承志一脚便踹在士卒身上,那士卒一下跌向后方,撞倒后方的几个士卒 “你……” 惊变骤起,领头的士卒神色惊怒,但还没等他说话,一道棍影就已经抽在他的身上,领头士卒一下倒在地上,脸上血流如注 “好大的胆子,你想做什么” 一旁的士卒迅速反应过来,铿铿几声,齐齐抽出腰间的长刀,十几柄长刀散发着摄人的冷光 李承志退后一步,将手中长棍扔向对面,手中也是一下抽出腰间长刀,一旁两个亲卫也是齐齐拔刀,指向对面的十几个神色惊疑不定的士卒 “老子在辽东杀人的时候,你们还在海里抓鱼呢,拿督府吓我” “刚才是哨棍,再敢阻拦,定取尔等狗命”,李承志冷笑一声 “我乃王府亲卫,如今要入府护卫王爷,再有阻拦,杀无赦” “杀,杀” 李承志持着长刀,就向前走去,身后两个亲卫也是军中悍卒,此时也是脸上神色狰狞,怒吼出声,护在李承志左右两侧,向着前方走去 三个人影持刀齐齐进步,而那十几个城中军营调来的粤省军卒,脸上皆是神色慌乱,竟不住的往后退去,眼看就要退入王府门内 吴泰守在暗处,看着那十几个粤省军卒,心中暗骂一声,这才不得不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何事吵嚷” 吴泰匆匆赶至门前,那十几个士卒此时也是终于松了口气,齐齐说起话来 “这三人说是王府亲卫,定要入府,但之前大人又下了令,不准任何人出入,督府亲卫阻拦,竟也被这三人打倒在地” 吴泰看着手持长刀没有丝毫收敛的三人,心中也是暗骂一声,这些蛮子,当真是不可理喻 他身为督府亲卫,官职不高,但消息却是极为灵通,别人不识得这李承志,但他却认得 这李承志乃是城外李明忠的亲侄儿,甚至有几次跟随李明忠来督府要饷的时候自己还见过,这些兵痞没事都要闹点事出来,此时手里握着道理,那还不得闹上天去 那李明忠手持六千大军,屯驻城外,连丁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扣住他们钱粮,此时局势不定,他还真就不敢对这李承志做什么 “你说你是王府亲卫,可有凭证” 吴泰脸上心中一转,脸上神色却是变得冰冷起来,看着眼前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这是王府亲卫令牌,我每日进出王府,府中哪个不认得我” 李承志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令牌丢向吴泰 吴泰伸手接住,像是仔细辨认,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用辨认,他早就知道李承志的身份,此时只是借着查看令牌,想着应对的法子罢了 “确是王府令牌,但你就是王府令牌又如何,你等护卫王府,我等也护卫王府,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当真以为我等好欺负不成”吴泰将令牌扔回给李承志,脸上神色冰冷,而随着他的话语,跟在吴泰身边的亲卫也是隐隐围聚过来,这些可就不是刚刚那些,临时调来的寻常士卒了 数个督府亲卫隐隐包围四面,李承志三人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这些亲卫都是丁魁楚精心挑选的贴身士卒,各个皆是千里挑一的精锐士卒,就是丁魁楚身边也只有一百多人 李承志神色凝重,握紧长刀,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但对面的吴泰却是继续开口 “今日不对我督府士卒做个交代,你们谁也别想进去” 李承志原本已经做好打上一场的准备,但此时听到吴泰的话语却是眉头一挑,他心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你这人说的也算在理,既然如此我便出五两银子,算是给这护卫的汤药钱,免得别人说我王府不讲道理” 李承志收起长刀,取出一个元宝,扔给吴泰旁边的一个护卫 “现在我能进去了吧”,李承志脸上神色不满 见这李承志听懂了自己的暗示,没有乱来,吴泰心中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吴泰冷哼一声,一摆手,身后的士卒顿时让开道路 李承志脸上显出一丝傲慢,昂着脑袋,带着身后护卫走入王府大门 吴泰看着消失在府门处的人影,眼中目光闪烁 他可是亲耳听到丁大人说李明忠反叛,正领军杀来,虽然他心中仍是觉得不信,但丁魁楚言之凿凿,又不似作伪 如今城中形势混乱,他虽受了丁魁楚的命令,但他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即可,不必节外生枝 那李明忠若是没反,他这次也不算得罪了那李承志 若是那李明忠真的反了,那才是正好,如今这桂王府被包围的严严实实,那李承志入了府便插翅难飞 一旦城中传来切实的消息,他立即就可以就地缉拿这李承志,叛军大将的嫡亲侄儿,这可是送上门的功劳 若是最终那李明忠没有反叛那也无妨,丁大人给他的命令是不许王府任何一人外出,但可没说不让人入府,他这也并不算违反了督府的命令 李承志带着两人神色傲慢的走入王府,只是刚刚入了府门,李承志脸上神色就是骤然一变 他刚刚就在城门边办事,白日无故紧闭城门,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今城中到处流言四起,单是在回王府的路上,他就已经听到了数种传言,而且一种比一种让人心惊 特别是他所听到的某个流言,竟还与自家有关,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惶恐 而等他回到王府,发现王府竟然都被督府士卒包围起来,更是知道情况紧急 王府被包围,王爷被困府中消息断绝,他必须入府将外面的消息告知王爷 李承志入了府门,便直接往中院而去,却发现前院已然一片混乱 督府的人围住了整座王府,不仅是中院后院的人不准外出,连前院这些前朝派来的内臣侍女也一起被围住 前院众人见外围被军卒包围,进出不得,顿时惊惶起来,但众人又群龙无首,他们这时候也终于想起了府中还另有一位主人,于是齐齐涌向中院 李承志抵达中院门口的时候,门前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影,两个来自军中的护卫手持长刀,紧紧守住院门,却是根本不让众人进入 李承志挤开人影,守门的护卫自然认得李承志,直接便让他进去 而李承志身边那两个护卫,也是留在了门口,齐齐守住中院入口,不让前院之人入内 李承志快速向着书房小院而去,沿途却发现不仅前院乱了,中院之人也已经乱了起来 等他抵达朱朗书房所在院落,院落外同样已经堆满了人影,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惶急 只是他们终究是王府旧人,知晓王爷就在院中,是以也没有像前院那些人一样,胡乱吵嚷起来 邓铭武正带着人守在书房院落的门口,李承志见了邓铭武,开口便问道 “王爷呢” “在书房,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督府为何把王府围了” 邓铭武性子素来沉稳,但此时见李承志从外归来,也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督府刚才突然便派人将王府围了起来 问是什么原因,那领头的督府亲卫只说城外有人作乱 再问是何人作乱,那领头之人就一味推脱不知 王爷刚才便已令他出门打探,但谁知那些督府军卒,竟然禁止府中之人出入,这些人嘴上说的是保卫,但这分明是在软禁王府众人 如今骤然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李承志,邓铭武哪里还忍得住 “我先去见王爷,你把门守好,谁也不许进来” 李承志却是没有回复邓铭武的话语,只是交代了一句,便神情凝重的走入院内 这本书今天刚上完一轮推荐,收藏只有三百多,这个数据不用看也知道肯定不好 大家看完书,如果觉得写得还行,能不能帮忙推荐给认识的书单,我看推书一般只看赤戟,很少用书单,也不知道怎么去宣传 我平时也只是一个人写,很少会和大家求票之类的,但写了这么久竟只有三百收藏,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希望大家能帮忙推荐一下,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35章 接应 第35章 接应 李承志走入书房,发现自家王爷正在桌前踱着步子,脸上神情虽然有些惊疑,但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样焦急 李承志心中不由感叹一句,这才真是天家气度,如此情形王爷竟都能如此平静,再想起自己刚刚一路上的焦急惶恐,当真是失了分寸 “王爷” 李承志定了定心神,但刚开口,上方的朱朗就已经眼睛一亮,立时迎了过来 “我就知道承志是定有办法回来的” 朱朗拍了拍李承志的肩膀,而后开口问道 “承志是如何进来的” “那督府士卒虽然守住了门口,但我本就是王府亲卫,入府护卫本就是大义所在,卑职强行打翻了拦路的几人,那些人也不敢再阻拦” 朱朗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这些督府士卒就算是来护卫王府,照理来说也应该进来拜见朱朗,听从朱朗指挥 但如今这些士卒不要说听从王府吩咐,更是封锁王府,不许王府之人出入,这哪还是什么守卫,根本就是软禁 只是朱朗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紧紧盯着眼前的李承志,开口问道 “承志从外间归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刻钟前,卑职正在城南办事,突然便发现城门一片大乱,那守城士卒不知何故竟忽然关闭了城门” “卑职遣人打听,这才发现不仅是南门,城中四门此时竟皆是齐齐闭门” “市井中各种流言疯传,有说是城外来了乱军的,有说是流贼攻城的,各种惊悚之言不胜其数” “卑职一番打探,综合各方传言,如今能确定的是城中最先关闭的是东门,而东门外似乎真的来了一支军队,只是这支军队的人数来历却无法探明”,李承志禀报道 朱朗听着李承志话语,眼中却是一亮,原本他心中只是有所猜测,但此时听到东城竟真的来了一支军队,他心中瞬间便再无疑惑 别人以为那是什么乱军,但他却能肯定,那定是苏观生的军队 为什么那支军队最先出现在东城,因为广州就在肇庆东面! 他十月四日见的陈邦彦,如今已经是十日,算算时间,如果那苏观生没有拖延,那此时也正是该到了肇庆的时候 朱朗手掌紧握,在桌前不停踱步,李承志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振奋起来的王爷,想起市井中的那条流言,一咬牙,还是开口道 “王爷,市井中各种流言纷传,其中甚至有人谣传,东城之军是我桂省之军,说是桂军因为粮饷不济,是以才提兵入城闹饷” “叔父一心忠于朝廷,卑职敢以向上人头担保,叔父绝不会行此……” 李承志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那让自己心神不定的流言 只是刚说了一半,就被上方的王爷挥手打断 “承志不必乱想,李将军之忠义我从未有疑,城外之军也不是桂省之军,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坐镇广州的大学士苏阁老,领军入朝了”,朱朗脸上神色振奋 “那两广总督丁魁楚素来跋扈,但粤省钱粮皆为督府把持,是以朝中众臣对其也是无可奈何,这丁魁楚也愈发骄横不知收敛” “我先前闻得广州有隆武阁臣苏观生,为先帝心腹重臣,素来忠心国事,于是我便令人持密诏前往广州,令苏阁老领军并押送广州藩库钱粮入朝,算算时日,此时正是苏阁老抵达之时” 到了此时朱朗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像是宣泄一般,直接将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承志嘴巴微张,看着眼前紧紧握住拳头,极为亢奋的王爷,不知如何回应 怪不得这王爷刚才能如此淡定,原来这一场大乱,竟是眼前之人一手谋划,这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城中这场大乱都是由他在暗中推动而来,他当然不惊讶 朱朗却没管李承志心中所想,而是神色一肃,看向下方的李承志 “丁魁楚把持朝中钱粮,以此挟制朝中大臣军将,苏阁老此次入京,不仅是带了军卒,更是带了广州藩库中的数万银两” “有了这笔抢粮,朝廷便可摆脱丁魁楚的要挟,李将军麾下的桂省士卒也有了粮饷,可免冻饿” “只是那丁魁楚素来将肇庆视为自家禁脔,肯定不会轻易让苏阁老入城,哪怕苏阁老有我手书密诏,也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苏阁老此次入朝,关系国家社稷安危,此事绝不容有失” 朱朗脸上神色闪过一丝决然,目光骤然盯着下方的李承志 “承志,我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你可能应我” “请王爷吩咐” 李承志心中隐约猜到了朱朗要他去做的事情,脸上神色一正,拱手回道 “你想办法出城,一定要让李将军领兵接应苏阁老入城,决不能让那丁魁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关系我大明社稷安危,国朝兴衰,千钧之重,如今只在李将军一人了”朱朗神色郑重,紧紧看着下方的李承志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兵员钱粮,两者根本就是一体的,若无兵员如何守得钱粮,若无钱粮如何去养大军 如果没了苏观生这笔钱粮,就是李明忠和焦琏对朱朗再忠心也没有用,没有钱粮,他要拿什么去养两人麾下这近万大军,忠心可不能当饭吃 没了钱粮,到最后恐怕他还是只能去依靠丁魁楚,而朝堂恐怕又要落入丁魁楚的掌控之中 到那时候,他又要多少时间,才能解决那丁魁楚,真正夺回朝堂局势 如今大明的处境危在旦夕,眼看清军就要进攻粤省,若是朝堂又落入那丁魁楚手中,以这人的作风,肯定又会像前世一样,直接望风而逃 如果他手中没有一支可用之军,他拿什么去阻挡手握两万大军的丁魁楚的决定 没了粤省这最后的膏腴之地,大明就只剩下偏狭的桂省,军头林立残破不堪的湘省,以及更加偏远的云贵,到时候就算朱朗在桂省斗倒了丁魁楚,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到了桂省就能安生了吗,粤省有丁魁楚,入了桂省同样有陈邦傅,这两人一旦在桂省合流,那时候才真是势大难制 如果朱朗不能趁着此时,真正获取挟制丁魁楚力量,把控住朝堂局势,那朱朗还真不如趁早跑路,去实施他的流浪大明计划还更靠谱一点 “卑职纵是粉身碎骨,也定让李将军出兵,绝不负殿下之托”,李承志躬身一拜,神色严肃开口道 “国朝安危兴盛,就全拜托给承志了” 年轻的王爷神色动容,紧紧握住眼前的青年的手臂 “卑职若是出城,殿下此处的的安危怎么办” 李承志有些犹豫道,那丁魁楚如今直接派人围了王府,谁也不知道这人会做什么事情 “若是苏阁老安然无恙,丁魁楚也定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苏阁老被害,朝堂落入丁魁楚之手,我徒留此身,又与江山社稷何益,承志勿要念我,速去速去”,年轻的藩王开口道 朱朗脸上神色动容,但心中却是一转,实际上他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那丁魁楚不许府中人进出,大概率只是想断绝自己和外朝之人的联系罢了 就算那丁魁楚杀了苏观生,那又怎么样,难道他杀了苏观生,他就能吓住城中众人,让众人捧他做皇帝不成 丁魁楚派人攻杀王府,干掉自己的概率不能说没有,但也微乎其微,城外可还有李明忠呢 眼下天下正统还在朱家,一旦丁魁楚做了这种事情,恐怕第二天就要轮到丁魁楚众叛亲离,身首异处了 朝廷这些大臣军将对大明各有心思,难道丁魁楚手下的兵将官吏就对他丁魁楚死心塌地 怎么可能 如果他真的杀了朱朗,那朝中有的是人想杀掉丁魁楚,然后取而代之,掌控他手下的粤省 王朝末年的野心家们,最大的对手可不是已经衰落的皇室,而是那些和他们一样,同样跃跃欲试的野心家 “那丁魁楚凶顽至极,王爷千金之躯不可不防,请王爷下令,令府中护卫着甲”,李承志开口道 “这些事情伱令铭武去做即可,但不要耽搁了城外的事情,眼下城外之事才是重中之重”,朱朗叮嘱道 李承志躬身应是,而后便出了书房,叫来邓铭武 “你去令人把府库中的甲胄全都取来” “如今到底是何情形,当真是出了乱军?可是要护着王爷杀出去”,邓铭武闻言神色也是紧张起来 “城外之军是王爷密令招来的广州军将,那丁魁楚欲图拥兵自重,是以才紧闭城门,不许广州军卒入城” “我等下便要出城接应,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你处理,听好了,那丁魁楚未必有胆子攻入王府,但真到万一之时,府中其余人都不必管,一定要护着王爷逃出城去” “我等全军弟兄身家性命都已压在王爷身上,万万不能让王爷有失”,李承志脸上神色严肃 “我出府后,你带人守住中院前门,前院之人皆是那前朝之人的眼线,一个也不许放进来,然后到后院把太妃王妃也请到中院来,你就带着府中护卫守住中院即可” 说话间,前往府库的士卒已经回来,手中则是抬着数个大木箱子 打开木箱,里面赫然是一套套寒光闪闪的甲胄 早在李承志入府时,便已经禀告过朱朗,从军中调拨了数十套甲胄暗中送入王府 寻常时候众人自是不会穿戴铠甲,但此时这些铠甲便派上了用场 寻常人家私藏数十甲胄,自是抄家灭族的大大罪,但朱朗可是大明未来的皇帝,皇帝在府中放上几套甲胄又怎么了 他朱朗没有在府中伏下五百刀斧手,摔杯为号,齐齐动手,朝中那些大臣就该偷着乐了 聚集在院中的几个护卫一言不发,开始互相穿戴起箱中的甲胄,里面的一件是内衬甲片的红色甲,看起来如同服一般,而在甲之外则又是一套铁质的外甲, 一人双甲,大明军中就是游击以上的将官也就这种配置了,二十个身披双甲的精锐士卒,足可冲破两三百人的军队 不多时,院中之人就已经穿戴完毕,十几个人身上披挂俱全,铁质的兜鍪裙甲在阳光下闪着森森寒光,远远望去如同十几个黑色的钢铁猛兽一般 “让两个人随我出府,府中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承志只穿了一件甲,而后又用外衣罩住内里的甲胄,对着邓铭武点了点头,便点了两人,一路向着院外走去 (本章完) 第36章 闯出 第36章 闯出 李承志带着人手离去想办法出府,邓铭武这边还没派人去请,后院的众人就已经齐齐来到了中院 书房房门打开,太妃王淑玉,马玉英带着一众王府女眷走入房中 两人见到坐在桌后闭目沉思的青年,脸上神色这才一松,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王爷,外面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听说还有兵卒围了府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妃王淑玉神色焦急道 “娘娘无须担忧,城东据说是出了些乱子,城中的大人们怕有人趁机作乱,这才派兵保卫王府”,朱朗起身迎了上来 “乱子,什么乱子,我怎么听说是有乱军攻城”,太妃神色惶恐道 眼前的这一幕又让他想到了数年之前的情境,当年也是一般模样,城中突然就关闭城门,紧接着城中就乱了起来,老王爷不久也带着府中的众人开始逃难 这一次的逃难也让偌大一个王府变得人丁零落,就是王府的两个长子也身死途中 如今他们才在粤省安稳了不到一年,难道又要开始逃难了吗,想到这里王淑玉心中更是惊惶不已 “一派胡言,谁这么大的胆子,竟在府中乱传谣言,恐吓太妃,当真以为我府中没有法度吗”朱 朗脸上神色一怒,对着身后跟进来后院侍从冷声厉喝 “王爷恕罪” 身后众人见眼前的王爷神色冰冷,发起怒来,也是慌乱起来,齐齐跪下认错 “王爷莫要怪他们,是我自己要问的,和他们无干” 王淑玉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劝道,只是经过这一遭,王淑玉也是渐渐回过了神来,不复刚才的惶恐 “娘娘不必担忧,若真是乱军,如此大事,前朝的大人们怎会不派人告知与我,眼下既无音信传来,便说明此事并无大碍” “况且如今肇庆大军云集,就是真有乱军那又有何惧,前朝的大人们此时应已在处理此事,这才一时没顾得上传信,想必不久后就会有人入府禀报” “娘娘无须担忧,万事皆有儿臣” 朱朗开口安慰道 听了朱朗话语,王淑玉等人脸上神色这才放缓 朱朗此时才终于有机会细看书跟入房中的后院众人 两位太妃身边,是一个穿着红色凤袍的少女,少女容貌清秀,看模样大概只有十六七岁,此时也如其他人一般,紧紧盯着房中的朱朗 如果记忆没错,这人便是桂王府王妃王月,是的,朱朗是已经有了王妃的,只是他来到此世后,一直忙着抢班夺权,又怕被人看出破绽,因此极少前往后院,与这王妃也几乎没有接触 严格来说,这还是朱朗第一次见自己这桂王妃 “你且陪娘娘去那边坐” 朱朗走到红袍少女身边,脸上不动声色,正要叮嘱一句,但走近了才发现,这少女此时竟也是浑身微微发抖 朱朗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少女后背,少女这才如梦初醒,对着朱朗重重点了点头,扶着两位太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朱朗扫视了一圈房内的情况,书房堂下跪着的一众后院仆役,李国用站在书房外侧脸上神色惊惧 吴继嗣一身大红武官袍服守在门口,手中死死抓着腰间的刀鞘,但似是太过用力,握着刀柄的指节一个个被握得发白,而吴继嗣却是浑然不觉,脸上神色惊惶 朱朗眉头微皱,看着下方跪了一片的内臣女眷,冷声开口 “我大明内有一众阁老大人操持,外有数万大明将士拱卫,有何事值得惊惧,我乃国家藩王,府中自有法度,如今只是稍遇事端,尔等就慌乱不已,成何体统” 一众后院宫人听得朱朗话语,脸上神色惴惴,但朱朗却是不管场中众人反应,对着一侧的李国用喝道 “李国用,如今院外是何情况” “啊,是,府中人等不知情由,此时皆聚在书房院落之外,奴婢这就让他们退下” 李国用愣了一下,而后才回过神来,赶忙说道 “你领人出去,将院外之人分开,内监一队,侍女一队,让两个可靠的府中老人各自管束,不要让他们搅在一起,风传流言” “他们想守在院外,便让他们在院外静坐,不得吵嚷,再分出十人去伙房准备饭食,做好了便送到院中来” “午饭做好,先取了给太妃,然后再给守在中院前后的护卫送去,再给院中一众人等分食……” 朱朗站在书房中,一道道命令不断发出,朱朗说一事,李国用便记一事,房中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注视着场中的青年,静静听着朱朗言语 李国用记下朱朗吩咐,便匆匆走出书房办事去了,房中声音一停,众人的目光顿时又落在青年身上 但朱朗此时却是不再去管场中众人,直接走回桌后,取过桌上的一册朱子集注,随便翻开一页,竟就这样看了起来 场中众人看着书桌后神态自若的青年,又想起刚才一道道条理清晰的命令,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畏,脸上的惊惶神色也是逐渐散去 朱朗右手拿着书册,看似聚精会神,但如果此时有人走近便能发现,他手中的书册根本是反的 朱朗隐藏在袖袍下的左手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汇聚了焦躁,恐惧,欣喜等种种情绪的亢奋 苏观生已然领命入朝,这人是天生的孤臣,只能投靠朱朗,根本不可能自成一派,也就是说,他手中的兵卒钱粮朱朗都可以随意调用 掌握了苏观生手中的钱粮,他就能真正供养收服李明忠及焦琏手下的近万人马,摆脱对丁魁楚的依赖 只要过了这一遭,他手里有兵有粮,便真正拥有了抗衡丁魁楚的实力,能在粤省发出自己的声音,左右粤省的局势,这才是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朱朗隐藏在衣袍下的手掌紧紧握住,看似在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册,但心思早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李承志带着两人出了中院,便直奔府门而去,但是刚出了府门就被直接拦下 “李护卫,这是又要出去?”,吴泰站在府门前,拦住去路 “哦,看来你知道小爷的身份,既然知道小爷是谁,还不赶紧让开,别妨碍小爷办差” 李承志故作傲慢,头一昂,故技重施就要走向府外 “李护卫这才刚刚进府,怎么又急着出去啊”,吴泰却仍是一动不动,拦在李承志身前 “老子办什么事,伱管得着吗,赶紧让开,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李承志这回脸上倒真是有些不耐了 刚才入府时与这人纠缠,是因为他心中多少有些做贼心虚 眼下既然知道城外作乱的不是自家叔父,他哪还有心情和眼前这督府护卫虚与委蛇 自家叔父手握大军,自己又是王爷身边的心腹,这城中能让他忌惮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这督府的亲兵护卫显然不在其列 “本将领受军令,保卫王府,李护卫不说清楚,恐怕是出不得王府的”,吴泰声音淡淡 李承志看着眼前之人意态坚决,心中也是一沉,这个门看来不是那么好出的了 他不是没想过翻墙离去,避开府中大门,只是他已经遣人查过,围住王府的兵卒足有三四百人,稍有不慎,就可能为人发现 这督府兵卒明显是来者不善,若是他以这种方式出府,一旦被士卒发现,恐怕这些人就敢给他定一个可疑之人的身份,直接将他抓捕 就是事后证实了他的身份,他们也可以推脱是自己形迹可疑,自己同样奈何不得他们 李承志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但脸上却是神情不变,一脸不耐道 “今日府中下人带着一位小郡主出府游玩,如今城中不靖,我奉王爷之令接郡主回府,你们还不让开”“是吗,竟如此之巧?不如这样,李护卫将郡主的去向告诉我,我派人接郡主回府如何”,吴泰依旧拦在门前,淡淡道 而李承志脸上此时却是勃然大怒,喝道 “你替我去寻郡主,你什么身份,敢替老子办差,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再不让开,老子就不客气了” 李承志大步向前走去,吴泰却是横跨一步直接拦在身前,两人砰的一声撞在一起,各自退后数步,场边兵卒见状,也是隐隐围了上来 吴泰脸上神色冷漠,开口道 “督府有令,如今城外乱军作乱,为保证王府安全,任何人不得进出” 李承志闻言,脸上却是勃然大怒 “城外有乱军,你们督府不去平叛也就罢了,反而在这包围王府,竟还敢禁止王府人员出入” “王爷是未来的监国殿下,督府哪来的胆子敢禁止监国殿下进出,你们想做什么,造反吗” 众位一众士卒听着李承志话语隐隐骚动起来,来自督府的亲卫自然是无动于衷,但其余那些调来的粤省军卒听着造反两字却是微微慌乱起来 他们不是来保卫王府的吗,怎么就变成造反了 “我如今奉令迎接郡主回府,若是郡主有半分闪失,你们这些人全都万死难赎” “你们两个跟紧我,若有人阻拦,直接杀无赦” 李承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三人一掀衣袍,露出内里的甲胄,拔出长刀就向着前方冲来 身后的一群士卒看着李承志三人手中出鞘的长刀,和三人身上的甲胄,眼皮齐齐一跳,这几人是来真的啊 “我看谁敢” 吴泰怒喝一声,身形下意识就要挡住领头的李承志 李承志神色冰冷,手中长刀对着身前骤然斩下 吴泰没想到这李承志竟然真敢动刀杀人,身子千钧一发之际,猛然向后退去,差点摔倒在地 而李承志手中的钢刀赫然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音 “你他娘疯了不成” 吴泰神色惊怒,这可是王府门前,这李承志竟真敢动刀杀人 “我说了,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承志神色冷酷,持刀就又往前走 “好好好,当真以为就你敢动手不成,督府亲卫听令,将这三人拿下,除了李承志,其余两人死活不论” 吴泰脸上神色冰冷,这李承志越急,他就越不能让他出府 他刚才已经确认了桂王仍在府中,那李明忠听了桂王的教唆,想要造丁大人的反,此时定是让这李承志出城联络,只要拿下这李承志,他就是大功一件 李承志三人握紧手中长刀,而后方的七八个督府亲卫也是将左右隐隐围住 更后方的十几个粤省士卒则是双眼茫然的看着场中的众人,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打了起来 “慢,且慢动手” 一声高呼从远方传来,就见刚才入府时被李承志打翻的亲卫,头上缠着块止血的灰布,就从远处急奔而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骤然一停,皆是看着这跑来的人影 缠着纱布的亲卫见两边没有动手,这才松了口气,跑到吴泰耳边耳语几句,那吴泰听完亲卫言语,脸上神色立刻微微一变 吴泰脸上数度变化,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一摆手挥退了众人 “让他们走” 李承志三人相视一眼,不知那吴泰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为何刚才如此坚决,而此时又突然放他们离开 但李承志此时却是也管不了这许多,以李承志为箭头,两人护卫左右,三人依旧保持着阵型,向着府外走去 等走出十几米,见门前的一众士卒竟真的不管他们,三人这才快速离去 吴泰看着道路尽头远去的李承志,脸上神色阴沉 刚才他得到的消息不是别的,正是知道了那城外的乱军根本不是李明忠,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什么大学士苏观生 也就是说,那李明忠根本就没有作乱,李明忠不是叛贼,那李承志就依旧是原来那个将门勋贵 如果刚才他真的伤了这李承志,恐怕那李明忠寻了由头,真敢提兵入城割了他吴泰的脑袋 在王府门前袭击王府亲卫,还是朝中大将的嫡亲侄儿,到时候就是丁魁楚恐怕也很难保下他 吴泰此时不由有些庆幸,还好刚才没有动手,虽然眼下已经有了冲突,但终究没人受伤,那事情就还可以圆过去 他是丁魁楚亲兵,又是奉令行事,丁大人自然会保住他 那李明忠虽然手握重兵,但丁大人才是粤省掌兵最多的人,李明忠一介客军将领,为了这点小事,难道还敢到丁大人面前闹事不成 吴泰想清楚此节,心中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着前方的王府一眼,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 丁大人未弄清原委就派人包围了王府,恐怕已经惹得王爷不满,此次丁大人当真是太过鲁莽了 吴泰这边还在思虑着自己的安危,却全然不知他这轻轻一放,已然断绝了自家大人最后的一点胜算 而李承志此时则是已经脱了身上的甲胄,快速奔至城南,从城南一处城墙的豁口处出城,直奔军营而去 四千字大章 今天刚问了编辑,追读只有八十,没能上第二轮推荐,大家不要养书啊,再养真就没了啊 大家看完书以后请帮忙投资一下,投资够一百人会有一个推荐,连续更新三十天很快就达到了,大家投资以后马上就能领奖励了,记得投资啊 大家如果觉得写得还行,那请这几天多多帮忙推荐 如果这星期还是没能上第二轮推荐,下个星期够字数以后也会退出新书榜,本书就没有任何推荐了,那时候就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本章完) 第37章 验明 第37章 验明 肇庆城东,瞿式耜三人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一众大军 白日四门紧闭,这样的消息他们当然立刻就获得了禀报,只是瞿式耜二人刚得了消息,就被督府之人请到了城头 城墙约莫两里之外,一支大军肃然而立 前阵是一排排穿戴着甲胄的精锐士卒,约莫有七八百人,森森长枪在阳光下散发着阵阵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后阵约莫一千多人,这些人虽然没有着甲,但身上皆是统一的红色军服,此时哪怕只是简单聚集在一起,也是气势惊人 丁魁楚看着下方这些士卒,脸上神色阴沉,他也是领军平过叛的人,虽然仗都是底下军将在打,但一支军队是否精锐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支军卒旗号严整,而且着甲率竟然高达一半,如果在平素在战场上探知这一支军队,恐怕起码要派上六千人,才能万无一失的抵住这样的精锐 但就是这样一支如此精锐的军队,竟然无声无息就开到了他的城下,这让他如何不怒 丁魁楚脸上神色阴冷,看着一旁同样一脸凝重的瞿式耜,冷声开口 “那苏观生声称自己是接了桂王诏令,押银入朝,瞿大人,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什么桂王诏令,朝中现在谁不知道桂王对这瞿式耜言听计从,这瞿式耜躲在桂王身后肆意妄为,当真该杀 “丁大人以为这苏观生是我调入朝中的?”,瞿式耜脸上同样神色冰冷 “不是你,难道还是老夫不成”,丁魁楚愤怒喝道 “若是老夫要调这苏观生入朝,此时这苏观生早就在肇庆府衙了,而不是还在这城下了”,瞿式耜声音冰冷 丁魁楚听到瞿式耜的话语,脸上神情也是一滞,而后略微冷静了下来 瞿式耜这老贼手段阴险,这人曾任桂省封疆,自然也带了自家的一套班底进入肇庆 如果真是他调这苏观生入朝,恐怕还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就让这苏观生入了城中 但随即丁魁楚心中就怒火更甚,不是瞿式耜这老贼,那就说明这苏观生,真是桂王那小儿自己调来的 想到这里,丁魁楚心中不禁对着马吉翔怒骂 还什么天子缇骑,让他监视一个桂王府,都能让桂王那小儿瞒天过海,与那苏观生勾连在一起,方真是废物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开口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也,桂王为何不与我等商议,就擅自调兵入朝,桂王行事为何总是如此肆意妄为,为何总是如此轻佻” “还有那苏观生,一个因为奉迎先帝骤然得封的佞幸小人,桂王为何宁肯信这无耻小人,也不与我等国朝大臣商议,亲小人远贤臣,此可是明君所为?” 丁魁楚不断冷喝,瞿式耜正要开口辩驳,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吕大器此时却是忽然开口 “这苏观生貌忠实奸,先帝在朝时就惯会逢迎上意,这苏观生此次定是不知又用了何等言巧语,这才骗了桂王旨意,令他调兵入朝” 吕大器神色阴沉,他在隆武朝时,就与苏观生这等杂流幸臣毫无来往,更是以与其同殿为臣为耻,但隆武帝却又偏偏对这苏观生极为信重,这就让他对这苏观生更加厌恶 他厌恶佞幸小人,但他更厌恶那些拥兵自重的跋扈武人 隆武朝时,那郑芝龙凭借手中的兵权,在朝廷上肆无忌惮,竟敢与当时的朝廷首辅争座次 那郑芝龙在朝堂上当着先帝的面挥扇失仪,大学士何楷掌督查院,令其不得殿前失仪,但那郑芝龙觉得在群臣前失了脸面,竟直接逼得何楷请辞 何楷归乡途中,郑芝龙还不愿放过,竟又公然派兵袭击,割去何楷一耳,一朝阁臣最后竟重伤而死,简直是犯上作乱 郑芝龙拥兵自重,那苏观生擅自调兵入朝,想要以兵邀宠,同样是罪大恶极 丁魁楚见吕大器开口呵斥,脸上怒容却是骤然一收,看着身前的吕大器,眼中眸光闪烁 吕大器扫了一眼身前的沉默不言的两人,也不管这二人心底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直接开口道 “苏观生这贼子兵临城下,孰是孰非多说无益,两位大人觉得眼下要如何处理此事”,吕大器沉声开口 未等瞿式耜发言,丁魁楚就已经朗声开口道 “先派人去验一验那调令真假,苏观生这贼子胆大包天,难保他是伪作诏令,擅自领兵入朝” “若是那调令真是伪造,这苏观生就是犯上作乱,罪不容诛”,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若是调令为真呢”,瞿式耜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瞿式耜眼底神色复杂,实际上他已有所预感,那调令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无论真假,决不能放这苏观生入朝”,丁魁楚脸上神色坚决 这苏观生不仅带着数千军卒前来,而且据其所言,竟还押着广州府库的税银,有银有粮,一旦放这苏观生入城,立时就是一个小号的丁魁楚 无论这苏观生是否是这瞿式耜招来的,但如今决不能让其入朝,否则苏观生一旦和瞿式耜勾连起来,瞿式耜这老匹夫恐怕就真能与他抗衡了 他丁魁楚必定要是新朝首魁,这是大局所在,不容任何人影响 想到这里,丁魁楚又是继续开口道 “苏观生这贼子胆大包天,如今顿兵城下,难保其不会丧心病狂,悍然攻城” “为今之计,应当速调粤省督府大军,开往城下,令那苏观生不敢轻举妄动” 丁魁楚说完直接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放到二人身前 “督府大军虽近,但兵员开拔亦需时间,这调兵文书拖延不得,两位大人速速签押” 吕大器两人看着丁魁楚手中已经盖了两广总督府大印的调兵文书,脸上神色沉默 他们知道这丁魁楚的用意,无非就是想以大军逼退这苏观生,不许其入朝 但调兵事大,这丁魁楚又恐之后有人会拿此来做文章,所以要让三人一起用印,让三人一起承担此次调兵的责任 两人沉默片刻,吕大器脸上闪过一丝决然,开口说道 “擅自领军入朝,惊扰中枢,此风决不可长” 他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印信,在调兵文书上直接盖了下去 吕大器用完印,两人便齐齐看着瞿式耜,瞿式耜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只能从袖中取出了印信,也在文书上盖了下去 正如吕大器所言,擅自调兵入朝,此风不可助长 而且无论这苏观生到底是不是真得了桂王旨意,此人为了保住自己手中权势,竟然不惜领军入朝,可见也是个奸佞之徒,放此人入朝对朝廷也非益事 丁魁楚看着瞿式耜也终于盖章,脸上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将那文书轻轻收入袖中 “既已签押,丁大人就莫要耽搁了,此时当速速令人出城调兵才是” 吕大器见丁魁楚收起文书,就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城头观看城外形势,忍不住催促道 “老夫早已令人出城调军了,若真等到此时才去调兵,恐怕那苏观生早就打入城中了”,丁魁楚冷哼一声,又是接着眺望城外局势 吕大器嘴巴微张,神色震惊的看着恍若无事的丁魁楚,而后脸色忽然又快速平静下来,脸上的震惊之色瞬间消失不见 吕大器看着前方丁魁楚的背影,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厌恶 他原以为这丁魁楚文臣出身,正经的国朝大臣,自然应当知晓遵守朝廷法度 但现在却发现,这丁魁楚同样是个拥兵自重,肆意妄为的跋扈之臣,与那郑芝龙苏观生没有什么两样 还是求追读,求投资,各位书友神通广大,如果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宣传本书的话,也请留言告诉我 (本章完) 第38章 出兵 第38章 出兵 官道上,一骑疾驰而来,直接冲入前方军营 守门的士卒见人影冲来,脸上神色一惊,待看清马上的人影,又是放松下来,任由马上之人冲入军营 李承志冲入营中,将缰绳一甩,直接翻身下马,向着营帐走去 李承志入了营帐,却是发现帐中人影聚集,邓耀,杨彦迪,营中各将皆是已经坐在帐中 “承志,你怎么回来的,城门不是已经关了吗” 李明忠正与众将商议着事情,李承志突然闯入,却是让场中众人齐齐一静 “将军可知城东之事” 李承志取过一旁的瓷碗,一口将水饮尽,开口问道 “刚刚才探得消息,说是有个广州来的大学士,叫什么苏观生,突然就领军到了城外,不知是什么来路”,李明忠开口道 “不必打探了,那苏观生是王爷暗中招入朝中的,那丁魁楚如今关闭城门,正是要拦住苏大人入城”,李承志开口道 邓耀等将领闻言神色微变,桂王招大臣入朝,而丁魁楚紧闭城门,这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 “苏大人既是王爷招入,那丁魁楚为何要关闭城门” 李明忠神色凝重,一下从桌边站起,开口问道 “城中钱粮皆被丁魁楚把持,王爷事事为其掣肘,是以王爷才令苏大人领军入朝” “苏大人此行不仅带来了广州的军卒,更是带来了广州府库的银两,殿下正是要以广州之银,养我桂省广州之军,以制衡那丁魁楚” “那丁魁楚凶顽难制,知道若是任由苏大人入朝,其权势定会消减,是以才胆大妄为,强行关闭城门,不许苏大人的钱粮入朝” “这丁魁楚当真是胆大包天啊”邓耀忍不住感叹一声 底下众将也是齐齐惊叹,桂王是未来的皇帝,皇帝招来的人丁魁楚竟都敢拦 他们当年在辽东,天高皇帝远都不敢如此行事,这丁魁楚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都敢如此,当真是个遮奢人物 众将只是略微惊叹一番,但紧接着脸上就闪过一丝喜色,那苏观生带着广州的银两入朝,那不就是说他们以后的军饷有着落了吗 虽然他们听了将军的号令,决定投奔桂王,但紧随而来的就是一个问题,军中的粮饷要从哪来 桂王那里肯定暂时指望不上了,眼下军中的粮饷全是李明忠私银补贴,虽然暂时还可维持,但他们这些营中的高阶将领却颇为忧虑 将军虽然官比他们大,捞得银子比他们多,但将军身家就是再丰厚,也不可能自己就把这六千士卒给养起来 六千大军,每天光是躺着不动,也得大把银两维持,十天半个月李明忠还可能顶得住,但想要长期维持那根本不可能 但现在好啦,桂王把广州的银子调来了,他们不仅成了皇帝心腹,连军饷也再次有了着落 “殿下让你来,可有旨意”,李明忠开口道 “殿下让将军速速领军,接应苏大人入城,殿下担心那丁魁楚会强行攻杀苏大人的队伍,只要将军一动,那丁魁楚定然不敢胡乱妄为”,李承志开口道 “将军,咱们赶紧出兵吧,可不能让那丁头巾劫了咱们的银子”,杨彦迪也是赫然起身开口道 桂王殿下说了,广州府库的银子就是给他们做军饷的,那不是他们的银子还是谁的银子 底下众将皆是跃跃欲试,而李明忠却是沉默下来,坐回座位,一言不发 众将眼里只有银子,但他却不能只考虑饷银的事情 他和底下众将不同,众将只要听他号令行事即可,但他却是一军主将,有太多的事情要顾虑 按照朝廷的制度,像他这样一军主将如要调兵,那是需要兵部调令的,可不是他李明忠说要去哪,就能把手下的士卒调到哪里去 而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可能有调令,如果他就这样率军拔营,过后那就会被朝中那些文臣抓住把柄 虽然有着桂王口谕,但朝廷那些文臣素来强势,对他们这些武人极尽防范,到时群起而攻,桂王真能顶住压力吗 自己虽然此时投了桂王,但与桂王终究是只有数面之缘,如今桂王可能会力保他,但过后一旦桂王对自己不满,会不会又旧事重提,夺了自己的兵权 李明忠想到此处,心中更是犹豫不决 “大军出动岂是儿戏,且待将军思虑清楚” 邓耀似是也明白了李明忠顾虑,出声止住请战的众人“承志你也莫要再逼将军,令将军想清楚再说”,邓耀看着一边又在催促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李承志却没有去管邓耀言语,反而是开口道 “将军当初决意投向王爷,报效朝廷,意态何等坚决,此时为何又做此犹疑之态” “军中各将子弟如今皆已入府,我等在外人眼中早已与王爷俱是一体,哪里还容得我等左右逢源” “叔父当年教我博戏,与我说买定离手,如今叔父既已下注,为何又瞻前顾后” “王爷此时身处危境,将此等大事托付给叔父,正是将叔父引为心腹之人,叔父此时犹疑不决,若是让那丁魁楚得逞,夺了王爷辛苦寻来的钱粮,朝堂必然又落入那丁魁楚之手” “到时叔父内外俱失,这才是真的取祸之道” 李承志不断开口,邓耀等人闻言也是心中暗自点头 “不必再说了,我这就领军出营,送苏大人入城” 李明忠一咬牙,开口道 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但多年军中历事,又让他对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极为忌惮 “邓耀速速整军,全军拔营,开往肇庆” 邓耀领命一声就要退下,但李承志却是忽然开口 “叔父为国家大将,无故如何可调军出营,叔父但将士卒交给我即可,我为王府亲卫,正该领军宣诏王爷旨意” “不行,这如何可行”,李明忠闻言却是脸色一变,断然拒绝 李承志的意思很明显,李明忠是国家大将,若是就此调兵出营,日后必然会给人留下把柄,但如果是李承志以王府亲卫的名义,借调军卒出营,那主要责任就不在李明忠身上了 桂王下了诏令,我只是依令借调些军卒而已,我又不知道他们在办什么事,难道伱们还要我李明忠抗旨不成 这样看似就把李明忠摘了出来,但这样行事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此事的风险就全数落到了桂王和李承志身上 桂王身为王爷,自不可能有错,那就定然是李承志这个王府亲卫在歪曲王爷旨意,肆意调动国家大军 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早,但李明忠实际上是将自家这侄儿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日后他在军中的势力,也准备全数交给李承志来继承 如果李承志此时身上留下如此明显的污点,那显然就无法接过李明忠的势力了 毕竟别人随时可以旧事重提,来攻击李承志跋扈妄为 李承志似是也明白了李明忠心中所想,开口道 “我知叔父之意,但此事皆是我自愿为之” “在王府中时,王爷曾经问过我的志向,王爷性情宽仁,心怀天下,必可为我大明圣主,我已决定从此以后追随王爷身侧了”,李承志神色坚定道 李明忠脸上神色惊愕,看着身前的李承志,不知要说什么 自家这个侄儿最初对投靠桂王还颇有微词,但这才几天,这侄儿竟就已经对桂王死心塌地,连军中的前程也不要了 什么叫追随王爷左右,那就是说李承志已经决定做王爷的侍卫近臣,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回军中,而是会入职锦衣卫,也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追随左右 “既是如此,那也随你吧” 李明忠轻叹一声,眼神复杂 “请将军先调军中骑卒,我领军中骑卒先行赶赴肇庆宣诏,叔父再令人领步卒殿后,以防那丁魁楚真的悍然攻杀苏大人”,李承志开口道 “杨彦迪,你领军中骑卒与承志同去,务必保证承志安全”,李明忠看向下方的魁梧军将 “将军放心吧,那些南人承平已久,自以为打了一两场流贼,就是军中老卒,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这次若他们真敢动手,我便让这些南军见识见识我辽东骑军的厉害”,杨彦迪脸色狰狞道 营中众人商议已定,于是各自退出营去 随着营中号角响起,无数军卒纷纷走出营帐,沉默的汇聚到校场之上,整个军营恍如复苏的巨兽,悄然露出锋利的獠牙 (本章完) 第39章 攻杀 第39章 攻杀 城墙内外,双方军卒隔墙对峙 城头之上守城士卒林立,而城墙之下大军亦是排列成阵 苏观生的军队分为两部,着甲的七八百人列于阵前,阵型严密,后方的一千多人则是保卫着队伍中的十几辆板车 正在这种紧张时刻,城头上忽然坠下一个吊篮,一个人影走出吊篮,便冲着苏观生军中疾驰而来 那坠下城墙的人影很快便被放入军阵,到了苏观生身前 苏观生看着眼前身穿绿袍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城中叫你来是何意,为何还不开门” “大人稍安勿躁,城中诸位大人令下官入阵核对桂王教令,若是核对无误,自会开城迎接大人”,绿袍官员恭敬道 “带他去” 苏观生冷笑一声,一个下属便将绿袍官员带到一侧 他也知道陈邦彦获得诏书的情形,桂王给陈邦彦的是密诏,以眼下城中官员的反应来看,桂王的行动恐怕极为隐秘,城中一众官员似乎到现在,才发现了自己竟是奉命而来 只是他手中的教令可是桂王手书,他又何惧别人查验 随军吏员将那红袍官员带至一侧,地上摆着一张不知是从哪个茶摊取来的破旧木桌,吏员取出桂王书信,由两方镇纸一上一下压住纸张两端,摆在桌上 那绿袍官员见信纸取出,就要上前查看,一旁两个士卒却是一左一右将他拦住,不让其接近 随军吏员轻声开口道 “这位大人就在此处观看即可,不必再接近了” 绿袍官员看了一眼旁边的苏观生一眼,但苏观生却是面无表情,绿袍官员无奈,只得探着脑袋,去看那摆在桌上的纸张 这封教令可是苏观生入朝唯一的法理依据,若是城中那几人派下死士将这教令毁去,他上哪说理去 如今桂王明显被城中的几个奸贼把持,手里有这封教令,日后无论他去哪里都能有话可说,若是没了这封教令,他才真是百口莫辩 虽然眼前这绿袍官员看上去不似什么死士,但苏观生可不会让他轻易接近这份教令 那绿袍官员探着脑袋看了一阵,似是不死心,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只见那信纸赫然也盖着一方桂王府的红色大印 那绿袍官员仔细比对了半晌,发现两方大印无论字迹,纹路,大小,皆是一模一样,这才终于死心,收起怀中的书信 “可是验完了”,苏观生面无表情,轻声开口 “验完了,确为桂王府之印” “那就让城中赶紧开门”,苏观生冷喝一声 “下官只是受命前来查验金印,如今查验完毕,请让下官回城复命”,绿袍官员此时却是闭口不答 苏观生显然也是知晓了这绿袍官员的小心思,但也不去管它,直接挥手让人让人放行,一个绿袍小官而已,他也懒得和此人多说 那绿袍官员被送至城下,很快城下的吊篮就再次升起,将那绿袍官员吊上城去 那绿袍官员上了城,很快便被送到城头三人跟前 “如何” 丁魁楚满头大汗的绿袍官员,开口问道 “确认无误,那上面的印信确为桂王府之印”,绿袍官员低着头,恭声开口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瞒着我等一众大臣,私自令人调兵入朝,桂王究竟将我等国朝大臣置于何地”,丁魁楚愤怒开口道 整个城头皆是回荡着丁魁楚愤怒的咆哮声,所有人皆是噤若寒蝉,瞿式耜二人也是沉默不语 瞿式耜心中轻叹一声,其实他在看到苏观生领军抵达城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这必是桂王所为 作为旁人眼中的幕后黑手,他仔细审视过桂王的行动,对桂王的了解也比旁人更加深入 桂王从劝进之初到现在所做的种种事情,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兵权 调焦琏入朝是兵权,拉拢李明忠是兵权,如今调苏观生领广州兵卒入朝,还是兵权 这桂王似乎天生就对兵权有一种异样的渴求,甚至为了能够尽可能多的抓住兵权,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完全不顾及朝中的局势 如今已有乱世之相,自然应该看重兵权,瞿式耜也知道兵权的重要性,所以他才在靖江王之乱中,扶植起焦琏这一亲近自己的将领 但桂王太看重兵权了,又太过操切了,就像如今眼下的事情,一旦稍有不慎,那就是中外震惊的兵乱大事 城头上丁魁楚也是渐渐冷静下来,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三位大吏皆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城头上的空气几近凝滞 “如今既然教令为真,那便需要速速拿出一个章程处理此事,大军绝不可久顿城下”,吕大器开口道 “那吕大人有何高见”,丁魁楚转过目光,看向吕大器,开口说道 “如今赣省频传消息,说是那清军有意大举入粤” “不妨封那苏观生为援赣总督,仍给他大学士衔,那广州城的粮税直接充作军饷,让他领军驻守粤赣边境梅岭关,以为粤省藩篱”,吕大器开口道 “你当那苏观生是蠢货吗,他如今会去守什么梅岭?”,丁魁楚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喝道 那苏观生好好的广州都不待,硬是要带兵入朝,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朝中的权势 清军凶悍举世皆知,如果他是苏观生,他宁肯窝在广州丢了官职,也绝不会去做什么援赣总督,那根本就是去送死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苏观生的底细,他还不知道,这苏观生就是从赣省退回来的 若是他当真忠心无二,当初怎么可能会退回广州,既然如今已经退回广州,此时又怎么可能还会回赣省吕大器显然也是想到了此节,也是不再言语 几人再次沉默起来,但还没等他们理出个头绪,一阵脚步声就打破了场中的寂静 本已离去的绿袍官员,看着神色阴沉盯视着自己的几位上官,身子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各位大人,城下那苏观生派了使者入城,诸位大人见是不见” “带过来” 瞿式耜开口说道,其余两人沉着脸,也没有反对 很快苏观生的使者便被带到三人跟前 “苏大人有什么话要说”,瞿式耜开口道 “禀各位大人,苏大人说广州军卒星夜押送秋银入朝,如今甚是疲惫” “如今既已验过教令真伪,还请诸位大人尽早开启城门,也好让士卒入城休息” 那随军吏员恭敬回道,但他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一声愤怒的咆哮 “痴心妄想,他还想入城,来人,把这人给我拖下去” 一旁守着的督府亲卫立即上前,将这使者扭住,将不断挣扎的使者拖了下去 “擅自领军入朝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将兵卒开至城中,做他的春秋大梦” 丁魁楚听到那苏观生竟然想让广州士卒入城,再也忍受不住,像被激怒的猛兽一般,神色狰狞 这肇庆城是他的地盘,而这老贼竟想把兵卒开入城中,就是瞿式耜这老匹夫也不敢如此欺他 进兵入城,他想做什么,他丁魁楚可还没死呢 吕大器两人也是被丁魁楚这突然的暴怒一惊,皆是侧目看了一眼丁魁楚,而后吕大器开口说道 “丁大人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拖,督府大军驻地就在肇庆不远,至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城下,我就不信那苏观生一个时辰能攻破我肇庆城” 丁魁楚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脸上暴怒神色骤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慑人的阴冷 “若是大军开至城下,那苏观生还是不肯退呢”,瞿式耜忽然开口说道 “擅自领兵入朝,惊扰中枢,犯上作乱,死有余辜” 丁魁楚神色冰冷,淡漠开口 “不可,此事绝不可行” 两人齐齐出声,他们如何听不出丁魁楚的意思 这丁魁楚分明已经打定了主意,督府大军抵达后,如果那苏观生还是不肯退去,他就准备以叛逆的罪名,直接攻杀了这苏观生 但这如何可行,那苏观生就是再是奸佞小人,但如今他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手中士卒也是大明的军队 桂王还未继统,如果两支大明军队就在肇庆城下互相残杀起来,那如何得了 “不可?” “那二位大人最好是希望城外那奸佞肯乖乖退去了” 丁魁楚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笑容,随即不再去看二人,又是站到城头边,远眺着远方的军卒 瞿式耜两人看着城边丁魁楚的背影,脸色齐齐阴沉下来 感谢大侠,乐平v,亚色传说三位同学的打赏 感谢如龍,大侠,217568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惊涛骇浪,简水空间,nalu,剑客007,寒胜,小老虎吃素,相逐相欢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40章 赶至 第40章 赶至 肇庆城下,苏观生站在马车边,此时也正眺望着远处的城墙,随着时间过去,城门久久不开,苏观生心中也是不由升起一丝焦急 苏观生这边心中焦躁,一旁列阵的军卒也已经隐隐有些骚动起来 此时虽已是十月,但南方的天气已然炎热,前方的七八百士卒虽然披着甲胄,但皆是军中精心挑选出的精锐,还能勉强维持阵型 但后阵的一干士卒却已经隐隐有些骚动起来,好在此地距离城头还有一段距离,城头之人也无法看清后阵的情况 苏观生在马车边有些焦躁的踱着步子,远方的城墙上,吊篮终于再次落下 一道人影从吊篮处走出,然后便急急向着军阵处奔来,很快那入城的吏员便被带到苏观生身前 苏观生看着衣袍不整的吏员,心中不由一沉,开口问道 “城中如今是何说法” “卑职去城中让各位大人打开城门,谁知其中一位大人顿时大怒,叫人将卑职拖了下去” 绿袍官员偷看了一眼神色阴沉的苏观生,但也不敢隐瞒,继续道 “卑职被压下去后不久,又有人带着城中的之指令,让我回来转告苏大人” “说”,冷冷的声音传来 “城中的诸位大人说,苏大人此行押运秋粮,劳苦功高,封苏大人为南粤巡抚,令苏大人将秋银留在此处,速速回广州镇守,不得延误” “痴心妄想” 吏员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似曾相识的吼声 苏观生脸上神色愤怒,什么南粤巡抚,这分明就是还要将他赶回广州 还将秋银留下,他这银子是押运入朝给桂王,给朝廷的,可不是给城中那些奸佞的 他就是将这些银子沉进海去,也绝不会将这些银子交给城中这些奸贼 苏观生脸上神色阴沉,他没有想到城内诸臣竟然会如此大胆,在验明了自己是真的奉令入朝以后,这些人竟然还是紧闭城门不让自己入城 苏观生心中愤怒,但此时又是一道脚步声传来,顾元镜和一身扎甲的陈际泰向着苏广胜急急走来 “阁老,如今究竟是何情况,为何还不让我等进城,军中的士卒已经开始有些骚动了” 顾元镜抹了抹额头汗水,脸上神色有些难看 军中的士卒们接到的军令是押送秋银入朝,虽然此行颇为急切,但苏观生此次颇为大方,拔营费给的充足,又给大家发了新军服,大家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这些士卒们一路星夜兼程,好不容易赶到了肇庆,而肇庆竟然还四门紧闭不让他们入城,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可是来给朝廷送银子的,朝廷这是关的什么门 而一些机灵的军将也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频频催问上官,想要弄清楚情况,军中的士卒在阳光下晒了半个时辰,也越发烦躁起来 “陈将军,军中士卒可能打上一阵”,苏观生沉着脸说道 “阁老,这打不得啊,军中士卒只知是压银入朝,如今骤然让他们上阵,恐怕立时就要惊哗起来,打不得啊”,陈际泰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骤变 他们这一支军,成军时间不过半年,还一路从赣省撤到了广州,正经的训练时间恐怕都不到两个月,怎么可能打得了仗 如果当初在广州城告知这些人,要来肇庆打上一场,恐怕大部分人路上直接就逃散了 苏观生也正是知道手下这些人吓唬人还可以,但根本不可能上场厮杀,所以才更换了精良甲仗,想要吓住肇庆诸臣 但谁知肇庆诸臣对他竟然忌恨到如此地步,在他出示了桂王手谕,又大兵已至的情况下,竟还是不肯让他入城 “你们先下去安抚军中,去旁边找些食水,让士卒轮换休息,决不能让军中闹出乱子,这边的事我来想办法” 苏观生看着脸上神色惊慌起来的两人,脸色一沉,开口吩咐道 “是,我等这就去” 两人闻言,只得匆匆退下,又去安抚军中 苏观生脸上神色阴沉,实际上他哪有什么办法 他如今是绝不可能退去的,实际上他也根本无法退,在他从广州出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此时他如果就此退回广州,那就坐实了他领军入朝惊扰中枢的罪名,到时候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若是你真的奉诏领军入朝,为什么不坚持到底,为什么忽然又心虚退军 城中这些人如今让他退去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此次一旦退去,桂王孤立无援,朝堂必然落入那几个悍臣之手,到时候桂王自身难保,恐怕也无法保住他了 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进入城中,协助桂王掌握局势,这才是他的生路,退回广州不过是闭目等死罢了 苏观生扫视了远不远处的军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他既然领军来此,就没想过再回去,你们心意坚决,我苏观生的心意又如何不坚决 那肇庆诸臣如是真准备动手,那他苏观生又何惧一战,他苏观生就是死,也要溅那城中三人一身血 苏观生心中做下决定,脸上再无迟疑,于是便神态自若的坐回椅子上 他静静看着远处肇庆黑色的城墙,城墙上人头隐隐攒动,也不知谁能取他苏观生的大好头颅 苏观生神态自若的坐镇军中,而顾元镜等人让军中士卒轮换休息,又分了食水,一时间也隐隐安定下来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顾元镜便一脸惊惶的跑了过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南方向开来一支军队,全是骑卒,人数约莫有一两千,打的是两广总督府的旗号” “那督府的军队真杀来了”,顾元镜脸上神色惶恐 其实根本就不用顾元镜禀报了,在顾元镜跑来的时候,官道镜头就已经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无数身穿皮甲的骑卒对着肇庆城下快速冲来,道路之上烟尘四起,地面隐隐震动起来,城外到处皆是回荡着隆隆巨响 红色的骑军洪流骤然一停,如同铁壁一般,立在苏观生军阵二三里外,窥视着苏观生军阵 而不远处的肇庆城头上更是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 “苏大人,咱们还是撤吧” 顾元镜看着远处潮水一般的骑兵军阵,脸上神色苍白 “撤,撤去哪里” “我乃大明东阁大学士苏观生,奉桂监国诏令领军入朝,匡扶朝政,如今监国殿下被逆贼困于城中,此时正要兴兵入城,扫除叛逆,救殿下于危难,扶社稷于倒悬,我有何处可去”,苏观生声音平淡 “疯了,疯了” 顾元镜看着神情隐隐癫狂的苏观生,神色呆滞 他原以为此次真正的凶险是在入城以后,但谁知城都没入,眼看着竟就要杀起来了,而这苏观生,此时更是疯癫了起来 “怎么,以为老夫疯了”苏观生扫了一旁神色呆滞的顾元镜一眼,脸上神色淡漠 “顾大人受我所累,本与此事无涉,只是顾大人此时与我已是一条船上之人,恐怕也跳不了船了”,苏观生此时竟对着顾元镜轻声笑了起来 “顾大人若是怕了,那就逃吧,逃得远远的,逃回广州城,传书粤省各城,就说大学士苏观生为朝中奸贼所杀,殉国于肇庆城下,让天下之人诛尽这城中国贼,再迎殿下” 苏观生声音平静,但脸上却是升起一抹异样的红润,他起身看着远处的蔚蓝天空,眼中目光炙热,仿佛要烧透这片天空一般 顾元镜看着眼前的苏观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一个两榜进士,混了十多年也只是一个布政使,而眼前之人,一个杂流监生,竟能一跃而起成为国朝阁臣,眼前这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这也是顾大人唯一的生路,顾大人伱可明白” 苏观生忽然转头看向顾元镜,脸上神色冷漠,如同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 顾元镜此时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神色数度变化,而后对着眼前的苏观生骤然一拜 “苏大人保重,若是顾某此次侥幸得脱,必让天下之人,皆知苏阁老之名” “甚好,甚好啊” 苏观生轻笑一声,自顾自坐回了桌边,不再去看一旁的顾元镜 顾元镜对着苏观生又是一拜,而后便匆匆退去 此时苏观生军中早已是一片大乱,陈际泰努力维持着前阵的数百军卒,而后阵士卒则早就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只是陈际泰也已经管不上这许多了,眼下光是维持住前阵就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这还是因为那支骑卒没有发起冲锋,一旦那支骑卒开始冲阵,眼前这些新卒,恐怕立时就要大溃 在苏观生军中一片大乱时,远处的肇庆城头忽然再次放下人来,这次就不是一人了,而是足足有二三十人 那二三十人身穿甲胄,下了城,就向着苏观生军阵奔来,又在军阵前数十步处停下脚步 “南粤巡抚苏观生听着,朝中有令,巡抚苏观生未经朝廷谕令,擅自领军入朝,惊扰朝中,念在事出有因,姑且恕尔不敬之罪 “着令苏观生,就地卸下秋银,速速退回广州,一刻钟后,再不退军,则以谋逆论处,绝不姑息” 三十个军卒在阵前大喊,而苏观生阵前的军卒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可是押银子入朝的,什么时候就变成谋反了 那肇庆城中的军卒刚喊完话,苏观生阵前也是出现几十个军卒,对着城中大喊 “肇庆诸臣听着,我乃东阁大学士苏观生,领受桂王手谕,领军押送秋银入朝” “城中奸佞拥兵自重,把持朝纲,如今更是软禁桂王,紧闭城门,欲图率军攻杀我大明忠直将士” “城中诸臣若还有一丝忠贞之心,当速速擒下城中奸佞,救出桂王,不使天子沦于贼手” 苏观生亲兵在阵前一番喊话,城头之人也是瞬间隐隐喧哗,但很快城头落下一片箭雨,城下那喊话的一众亲兵顿时四散躲避,城外又只有肇庆兵卒的喊话声 “大人,如今到底如何,快拿个主意啊”,陈际泰带着几个亲兵,急急奔来 “若欲效忠我大明朝廷,则结阵杀贼,若是贪生怕死,我也不拦你,你自可逃命而去” 苏观生看着神色焦急的陈际泰,轻声开口 而陈际泰则是嘴巴微张,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人影,不知要如何反应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过,苏观生军阵已经隐隐乱了起来,而城头此刻一排令旗忽然摇动 苏观生看着远处隐隐开始骚动起来的骑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理了理身上衣袍,安然端坐在椅子上 临危一死报君王,亦可谓守节矣 “城内有令,全军准备,诛杀叛逆” 骑军前方,一员将领手中长刀骤然一扬,对着身后大喝 身后的一众骑士拉紧缰绳,只待长刀落下,便要朝着前方已经大乱的军阵冲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动作,远方忽然又是传来一阵地隆隆的马蹄声,整个地面皆是隐隐动摇起来 只见远方道路尽头忽然烟尘四起,一只红色的骑军忽然奔出官道 这骑军人人高头大马,穿戴红色甲,马侧挂着骑弓火铳,手中持着长枪,如同一道洪流一般,直插苏观生军阵与那粤省骑军之间,将两侧军队齐齐分开 领头将领手中长刀一扬,身后的一众骑军竟从奔袭中骤然一停,如同大山一般立在场中,手中长枪倒转,竟是隐隐对着那将要冲锋的粤省骑军 场中惊变骤起,所有人皆是看着场中的又一只红色明军,不知是何情况 那突然杀出的骑军骤然停住,紧接着那领头的将领带着十几个骑卒,忽然向着肇庆城下奔来 那一员将领浑身精铁甲胄,在城前一勒马缰,马头高高扬起,一道大喝骤然在城下响起 “我乃桂王亲卫李承志,桂王口谕,宣大学士苏观生入府觐见” 那领头将领喊完,身后的一众骑卒也是齐齐大喝 “桂王口谕,宣大学士苏观生入府觐见” 数十个骑卒从军阵中冲出,在城外来回奔跑大喝,城内城外一时间俱是寂静,只能听到一片桂王口谕的声音,不断响彻内外 城头上,丁魁楚看着城下不断大喊的一众骑卒,脸上神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本章完) 第41章 众议 第41章 众议 朱朗身着蟒袍,走入府中大堂,扫了一眼,发现堂中已经坐满了人影 瞿式耜,丁魁楚,吕大器不必说,连从抵达肇庆后便一直守制在家的李永茂也是现身了 不仅是这些一方大员,其他如肇庆知府朱治涧,随吕大器等人从闽而来的礼部主事吴贞毓,御史刘湘客等隆武诸臣,瞿式耜门下张同敞等心腹官员亦是全数在场 可以说如今在肇庆能说得上话的官员,如今皆是聚集在了桂王府,如果朱朗事先埋伏下五百刀斧手,此时一声令下,将场中众人砍翻,那肇庆局势立时便可落入朱朗之手 除了丁魁楚这些中枢大员,其实肇庆城中大部分官员,都未曾见过朱朗这个未来的大明监国 此时众人看着身着蟒袍,腰围玉带,神色平静走入堂中的年轻藩王,心中皆是不由暗赞一句,好风资,好气度 年轻藩王走上上方主位落座,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小王不是说让苏大人入府觐见吗,怎么众位大人皆是一起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众人看了眼神色诧异的年轻藩王,脸上皆是闪过一丝异色,朱朗身边可就立着那李承志 如今距离刚刚城下那一幕,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不信这桂王当真不知道刚才城外的形势 而如今这桂王竟然还倒打一耙,你他娘刚才弄得我大明朝差点四分五裂,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情,现在竟还问他们究竟有什么事,当真是不要面皮 “这苏观生刚才突然领军入朝,惊扰的城中四门紧闭,桂王当真不知此事吗” 吕大器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阴沉着脸问道 “哦,竟有此事?” “苏大人,你既押粮入朝,那自当于传令沿途各处交接,怎的如此疏忽大意,害得城中受了惊扰” 年轻的藩王脸色一板,神色不满的看着下方的陌生中年男子 堂上除了瞿式耜四人,再下方就是苏观生,朱朗虽然不认得下方那双鬓微白的中年男子,但却一眼就认定此人定是苏观生 无论朝中各位大员对苏观生如何的嫉恨不满,但场上除了瞿式耜四人,就只有这苏观生官位最高,场中这些人皆是经年的官员,绝不会在排序座次上出错 甚至严格来说,瞿式耜丁魁楚都要排在苏观生之下,苏观生可是正经的东阁大学士,真要论起来场中只有吕大器李永茂二人,才能真正在官位资历上压这苏观生一头 “臣自接殿下谕旨以来,沿途皆是亮明军中旗号,各处亦安稳无事,只是眼见要到了肇庆,臣奉诏心切,竟忘了提前令人通传城中,致使城中惊扰,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苏观生望着上方的年轻藩王,眼中眸光一闪,竟直接躬身一拜,直接认下了罪责 提前通报城中,开什么玩笑,如果他苏观生真的提前通报城中,那今天他抵达肇庆城下时见到的就不是城门紧闭,而是数万大军围剿了 “苏大人亦是国朝大臣,行事自当更加稳重,如今肇庆将为中枢,非其他寻常之地,苏大人以后行事可万不能如此操切了” 年轻藩王见那老臣躬身认罪,又是谆谆叮嘱道 “是,臣谨记殿下教诲,日后必修身自省,必不敢再有轻慢之意” 穿着大红袍服的苏观生又是对着上方的藩王躬身一拜 堂中群臣见着这一唱一和的君臣两人,脸上神色愈发怪异,奉诏心切,疏忽大意,现在说的是这个吗 这桂王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把这事情揭过去了吧,白日闭城,满朝震恐,如今更是让群臣都是打破惯例,在桂王监国之前就齐聚府中,这件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过去 果然,众人心思刚落,一道愤怒的声音就在堂中响起 “桂王殿下,现在我等说的是这些吗,殿下招苏观生这贼子入朝,为何不与我等商议” “领军入朝,如此大事,殿下竟如此轻率自决,致使朝中震恐,殿下到底置我等老臣于何地”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怒吼出声 “丁大人何出此言,我对诸位大人素来敬重,如此大事,小王怎敢不与诸位大人商议” “此事我不是早已与几位大人商议过了吗,当初诸位大人可是皆是同意了的,如今为何竟又说是小王一人所决” 年轻藩王看着下方的丁魁楚,脸上神色带着疑惑诧异 此言一出,堂下的众人顿时哗然,按这桂王所说,这调苏观生入朝一事竟是早与堂上那几人商议过了,但这既然已经商议过了,为何今天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莫不是这几人中途又反悔了 朱治涧吴贞毓等群臣看着上方四人,脸上神色惊异,而上方瞿式耜几人脸上更是一黑 丁魁楚见这桂王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敢颠倒黑白,不禁怒极反笑 “殿下说与我等众人商议过,那不知殿下是何时与我等商议的此事,今日朝中群贤皆至,殿下竟还要言此欺心之言吗” “又或者说殿下只是与瞿大人自行商议,便以之为朝堂公议,而置吕大人及我等藩臣于一旁吗”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至极,更是冷冷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瞿式耜,而一旁的吕大器也是神色阴沉,盯着对面的瞿式耜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目光诡异的扫过上方的瞿式耜,按这丁大人所说,眼下这事竟是瞿式耜与桂王暗中合谋所为啊 众人心中一转,却越想越觉得有理,城中谁不知道这瞿式耜在隆武朝时就喊着要拥立桂王 这等首倡之人定是桂王心腹,能说动桂王也不足为奇,众人再想及城中局势,越发觉得此次之事,定是瞿式耜手笔 群臣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瞿式耜,心中升起一丝敬畏,这瞿式耜果然是积年大吏,当真是手段老辣 看看他这些时日以来的动作,先是鼓动桂王将自家亲信的焦琏调入朝中作为禁军,然后又是暗中拉拢广州苏观生入朝,焦琏是兵,苏观生是掌控广州的地方实力派 一个桂省大员,孤身入粤,但转眼间就在粤省建立起了自身的根基,兵员钱粮俱是在手,这还没算他在桂省的老巢呢 瞿式耜这厮面善心黑,手段狠辣,日后若是与这老贼对上,当真要万分小心 瞿式耜嘴角一抽,正要说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是突然停住,只是沉默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群臣见此,心中更是哗然,这瞿式耜不言不语,分明就是承认了此事,这事竟真是这瞿式耜暗中所为 一旁的苏观生见此,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异色,他和这瞿式耜素无交集,难道真是这人鼓动的桂王让自己入朝的 上方的朱朗见瞿式耜一言不发,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但却是没有停住,而是继续开口 “本王虽只是远藩小王,但亦知朝事之重,如此大事,怎会只与一人商议,商议此事时,瞿大人吕大人丁大人可是具皆知晓,如今丁大人怎的竟又反口不认,说成是本王的不是” 年轻藩王脸上神色不悦 下方的群臣看着上方的桂王,年轻王爷脸上满是不悦,神情不似作伪 众人脸上又是闪过一丝迷惑,按这桂王所说,又分明是已经与丁魁楚三人商议过了,但这三人如今又怒气冲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说与我等商议过了,那敢问王爷是何时与我等商议过的,为何老臣竟丝毫不记得曾有此事” 丁魁楚看着满脸不悦的藩王,心头更是怒火中烧,开口问道 这桂王到现在竟还在虚言狡辩,而一旁的瞿式耜吕大器两人看着仍自胡言的年轻王爷,也是神情微愕,这简直荒唐,桂王何时与他们三人商议过此事 “丁大人当真是健忘,前些时日我不是才派人递疏,令三位大人招揽诸位朝野遗贤入朝吗,三位大人当初可是具皆同意的” 吕大器闻言神情一愣,而瞿式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是闪过一道亮光,他看着上方此时正振振有词的藩王,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惊叹 他原本以为自己当日已经看透了桂王的用意,但如今看来,自己想到的那些,竟全是桂王抛出的烟幕鱼饵,这桂王竟是连他都给骗过了 这桂王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在肇庆眼前,而是用意于千里之外,好一个瞒天过海,当真好手段,当真好心计 大明危难之际,能有殿下如此英主继统,定能领袖群臣,统合人心,收拾河山,当真是列祖列宗佑我大明社稷 瞿式耜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舒缓下来 瞿式耜神色放缓,但丁魁楚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怒不可遏 “当日殿下说的可是招陈子壮,何吾驺两位大人,可没有说要招苏观生这奸佞入朝” “丁大人此言差矣,陈大人,何大人为国家名臣自当招入朝中” “但苏大人也是先帝亲命的大学士,自也是国家重臣,此时国事艰难,既是要招揽遗贤,自然也应招入朝中,共同兴复我大明社稷”,朱朗朗声开口道 朱朗话音一落,众臣神色一愣,也是反应过来,虽然他们没有看到桂王索所递奏疏,但前些时日的招揽陈子壮二人入朝的事情可没有保密,甚至他们其中一些人知道的时候,也在一旁高呼朝廷圣明呢 但眼下看来,这招的不止是陈子壮何吾驺,更是连苏观生也一起招了过来 “强词夺理,殿下如此之言,可能服朝中众臣之心” 丁魁楚再也忍受不住,脸上神色惊怒,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高声喝道 但原本站在上方的年轻藩王此时脸上却是忽然一冷,大袖一挥,面无表情的坐回座位上,冷冷扫视着下方众人 “我自招揽贤臣,兴复国家,朝中哪个大臣不服” 一众臣子看着面容冷肃,一身赭黄蟒袍,端坐上方主座的青年,心中皆是一惊 原本众人见这藩王自入殿以来,皆是言笑晏晏,神情亲切,心中也是颇为放松 但此时这藩王一冷了脸色,众人心中俱是一沉,这才忽然惊觉,眼前之人不仅是一个普通亲王,更是未来的监国,大明的皇帝,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众人看着上方的神色严厉的青年,忽然只觉袍服上的蟒龙似是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向着自己扑来 “臣等不敢” 不知是谁带头,群臣此时皆是忽然惊醒过来,纷纷起身,对着上方的青年躬身一拜 身着明黄蟒袍的青年端坐堂上,满朝诸臣尽皆下拜,堂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一阵寒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呜轻响 (本章完) 第42章 直臣 第42章 直臣 大殿之中群臣下拜,丁魁楚脸上神色骤变,犹豫片刻后,也是只得躬身下拜 “臣,不敢” 堂中众臣此时皆是躬身下拜,待听到上方的请起之声后,这才坐回原位 只是此时场中的轻松氛围已经荡然无存,所有人皆是正襟危坐 一众大臣坐回原位,但目光此时却全是集中在前方面色铁青的丁魁楚身上 丁魁楚脸上神色阴沉,只是犹豫片刻,便立时起身开口 “殿下心怀天下,欲兴复社稷,此乃大明之福,天下之幸,老臣自当跟随” “但殿下说这苏观生是贤臣,老臣却是绝不敢苟同” “这苏观生只是一介破落监生,杂流出身,逃亡中于半途幸遇先帝,刻意奉迎,先帝为其蒙蔽,最后竟让其靠着言巧语参与拥立,一跃而上,骤然而为朝廷阁臣” “这苏观生实乃是佞幸小人,祸国奸佞,老臣羞于与此辈为伍,臣宁愿挂云帆,荡江海,亦不愿与此等奸佞同殿为臣” “若殿下仍欲用此奸佞小人,老臣请辞” 丁魁楚脸上神色慷慨,朗朗之声响彻大堂 堂中群臣见丁魁楚面上满脸正色,心中亦是不由暗暗点头,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在科场上几经搏杀,这才熬到了这么一个官位 但这苏观生呢,一个监生出身的杂流士人,未经乡试,未经会试,竟就靠着半途偶然遇到了先帝,然后就一举入阁辅政了,如果这样也可以,那他们这些年如此苦熬,又是何苦来哉 丁魁楚见众臣皆是颔首,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精芒,盯着上方的年轻藩王 若是别人他还不好动手,但这苏观生身上,却是哪哪都是破绽,他根本不用思索,便能直攻此人要害,让群臣排斥此人 他为官十数载,一路累官至两省总督,之前不用,那是因为大势在握,根本不用此多此一举,当真以为他不懂这些党同伐异的手段吗 苏观生脸上骤然赤红,死死盯着一旁的丁魁楚,正欲开口驳斥,他是奸佞小人,那是谁在见了桂王诏书以后,竟还敢妄然兴兵,攻杀朝廷大军的 如果说他是奸佞,那这丁魁楚就是反贼! 呸,他苏观生一心忠于桂王,忠于朝廷,乃是实打实的忠臣贤臣,什么奸佞 苏观生正欲开口,但却是看到上方王爷投来的目光示意,嘴边话语停住,只得暗自忍耐 年轻藩王扫了一眼殿下群臣,脸上神色平静,开口道 “不许” “本王说过了,如今朝事艰难,中枢重臣一律不得请辞,这话我曾与几位大人说过,今日当着满朝群臣,本王再说一次,中枢重臣,一律不得请辞”,年轻王爷神色淡淡 “国事艰难,是以本王这才招揽遗贤,欲图兴复我大明社稷,丁大人瞿大人吕大人已然在朝,陈大人何大人亦在途中,不日将至,苏大人也已押银赶至” “如今朝中群贤毕至,正是上下齐心用命,以图振作之时,各位大人如何能轻言离去,是以请辞之言,丁大人以后莫要再言” 年轻藩王神态诚恳,但却没有起身,反而是端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下方的丁魁楚 丁魁楚脸色数变,几度欲言,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丁魁楚神色阴沉的站在堂下,心里不断回想着上方藩王刚才的言语,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 这桂王看似是在说不许他请辞,但言语之中分明是在暗示,现在他内有苏观生带来的钱粮,中有瞿式耜等地方实力派,外有正在赶来的陈子壮等国朝大臣,朝中诸方势力汇聚,已然隐隐聚成大势 既是如今已群贤毕至,那稍微少上那么一贤,不是也无碍大局吗 如果这桂王真是这个意思,那这桂王哪里是在挽留,分明是在威胁他丁魁楚 丁魁楚数次欲图开口,但最终却又沉默下来,他不敢赌,如果他真的再度请辞,那桂王万一真的允了他的所请,让他辞官归家,那才是真的棘手 如今虽然督府上下都是他的人,督府钱粮兵员也在他的心腹手中,但这桂王此时已经拉拢了李明忠,又得了广州钱粮,已经可以完全独立于督府之外,维持自身的运转 桂王手中此时有兵有粮,不要说他没有想过拥兵自立的想法,就是他真曾有此打算,此时也根本不可行了 桂王这小贼,不知不觉间竟已隐隐成了气候! 此时如果他真的辞去了官位,不说从龙之功不翼而飞,就是能否继续控制住粤省的兵粮人事,也是未知之数,他实在不敢冒险 年轻藩王看着下方脸色不断变化的丁魁楚,眼底闪过一丝精芒,他知道,这丁魁楚怕了 堂中丁魁楚久久不言,而上方的年轻藩王此时却是再度开口 “至于苏大人一事,看来丁大人与苏大人间确实是成见颇深,君子和而不同,彼此所行所见亦难免不同,只是诸位大人皆是我朝中肱骨,国家重臣,亦当和气相处,如此方为社稷之福” 丁魁楚听桂王竟将那苏观生比作君子,瞬间怒不可遏,就要再次开口驳斥,但还没开口,上方的年轻藩王就再次开口 “不过丁大人今日亦是无错,丁大人不平则鸣,可见心中无私,可谓直臣矣”,年轻藩王轻声叹道 丁魁楚看着上方目光真挚的年轻藩王,脸上神色错愕,嘴巴微张,却是久久无语,不知该如何应对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感慨的年轻藩王,嘴角忍不住一抽 丁魁楚,直臣? 这话恐怕连丁魁楚自己都不信 这桂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真是个不要面皮的,如今为了保住这苏观生,他竟连自己都骗! 场中众人看着上方神色感慨的藩王,一时间皆是有些无语,连丁魁楚这当事之人也不知如何应对,场中竟陷入了一股奇怪的沉默之中 只是众人还未想到如何应对,上方的年轻藩王就又再次开口 “此次倒也是正巧,今日就是诸位大人不来府中,小王亦准备请诸位大人过府商议” 众臣齐齐侧目,看着上方的年轻藩王,不知这藩王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小王本是远藩宗室,位卑德薄,承蒙诸位大人不弃,议为监国,此时国家危难,诸位大人再三进言,小王亦不敢再辞” “只是如今国事维艰,小王于朝政又素来生疏,如今既已准备继立新朝,那中枢各员就应早日议定,如此方可不误国事” 下方一众官员听到上方王爷话语,眼睛皆是齐齐一亮,耳朵皆是纷纷竖了起来,连那丁魁楚脸上也是收回了神色,有些紧张的盯着上方的年轻藩王众人知道,桂王这是准备趁着此次群臣聚集,顺便把新朝的人事议定出来了 实际上也是时候了,如今是十日,再过两日就是第三次劝进,按流程劝进完毕,便该正式监国了 如今正该是确立中枢位序的时候,这件事可不能等到桂王即位监国以后,不然桂王监国大典上众人该如何站位,又该让谁率领百官朝贺 众人目光皆是炯炯有神的盯着上方的年轻王爷,他们千里奔波,为的可不就是这一遭吗 “小王此前偏居桂省,对朝中人事亦不熟悉,但幸赖朝中还有诸位老成持重的大人,朝中之事,小王亦不敢擅专” “内廷之臣,我欲以王坤为司礼监秉笔,此人于先帝时便为司礼监秉笔,精熟朝务,与朝中诸位大人亦是相熟,以此人出任,亦不需与众位大人再相磨合” 下方丁魁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桂王果然上钩了,议定群臣之时,竟先将这王坤任做了司礼监秉笔,有王坤在内,王府对他便再无秘事 然而丁魁楚却未发现,上方的藩王此时正悄然盯着下方的自己 当年轻的藩王发现丁魁楚脸上露出的那一丝喜意时,脸上也是悄然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外朝诸臣,我欲以丁大人领衔,瞿大人吕大人共相参议,先行定下六部督查院各处员额名单,等陈大人何大人抵达肇庆,若无异议,便照此办理,诸位以为如何” 年轻藩王声音平淡,但下方的众人心中却是齐齐一动,桂王这意思很明显了,既以丁魁楚领衔,那新朝确立以后,首辅恐怕就是这丁魁楚了 而以瞿式耜吕大器共相参议,便是要以瞿式耜及吕大器为次辅,但这次辅之位究竟是谁,就看两人各自的手段了 让陈子壮何吾驺两人阅定后再确定名单,这是在确立两人的地位,这两人恐怕也是要入阁的 实际上这也符合众人的心里预期,丁魁楚虽然官声有瑕,但在粤省实力雄厚,手下掌握全省兵员财用,今日城下挥手间招来万军,更是彰显此人在粤省恐怖的影响力,让整个中枢的官员都是惊颤不已 如今朝廷立于粤省,以此人为首辅,众人心里也早有预期 瞿式耜吕大器更不用说,瞿式耜自身本就是桂省实力派,又是实实在在的首倡之臣,自然当得一个次辅之位 吕大器也不差,带着闽省中枢千里奔赴肇庆,手握隆武正统大义,自然也能争一争这次辅之位 只是看着桂王所说,恐怕还是更偏向于瞿式耜一些,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让人家是首倡之臣呢 陈子壮何吾驺入阁也在情理之中,这两人是粤省士人领袖,又是经年的中枢重臣,如今朝廷既立粤省,自然该让两人入阁,以安粤省人心 至于苏观生,殿下更是提都不提,想来殿下应也是知道,此人虽顶着压力押银入朝,但终究还是一个监生出身的幸进之臣 如今肇庆诸臣,哪怕再次,也起码有一个举人出身,举人,那同样也是科举正途,众人是断不会让苏观生此人再次入阁的,是以桂王也很明智的不提苏观生此人 众人心中一番思量,觉得桂王这番布置合情合理,众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于是齐齐看向上方首位的那几人 要挑错那也得上面那几人来挑啊 上方几人面色各异,丁魁楚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筹谋已久,虽然中途生了些枝节,但这首辅之位终于还是落在自己手上了 瞿式耜吕大器李永茂三人则是相视一眼,眉头微皱,但还未等他们发话,丁魁楚就已经恭声开口 “殿下圣明,臣遵旨” 眼见丁魁楚出声,下方群臣竟有三分之一也齐齐出声,对着上方的桂王高呼圣明 瞿式耜三人见此情景脸色微沉,但最终也只得齐齐下拜,口称遵旨 而随着瞿式耜两人开口,朝中剩余的群臣也终于不再犹豫,一时间大堂中全是一片圣明之声 经过了城头一事,瞿式耜吕大器也看清了丁魁楚此人的本性,此人为了手中权势当真是不择手段,毫无下限,这等人物若为国家首辅,日后朝中恐怕必然多生事端 只是此时满朝大臣皆在,他们也没办法反驳了,一方面这丁魁楚确实实力雄厚,在粤省根基极深,此时看场中形势便知道了,三分之一的人皆是唯其马首是瞻 另一方面则是桂王已亲口喻定,他们亦不好反驳,不然他们要怎么反对,无论他们怎么反对,恐怕在别人眼中都会变成,是他们这些人想要与丁魁楚争这首辅之位 见众人齐齐下拜,没有异议,朱朗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他扫了一眼一旁神色有些难看的苏观生,心中一动,又是开口说道 “闽省所来诸臣众多,各位大人千里奔劳,忠勤王事,实在是我大明的忠义良臣” “本王听府外之人言说城中官员日多,粮饷不济,竟至不得饱暖之境,这如何可行” “是以这才令苏大人星夜押银入朝,以解朝中诸臣冻饿,是不是啊,苏大人” “啊,是,臣自接令以来,忧心忡忡,一日不敢耽搁,诸位大人皆是我朝中栋梁,如何能令众位受此冻饿” “因此老臣这才星夜兼程,将广州藩库中的秋银押解入朝,是以才一时仓促,疏忽了个中手续,令朝中受惊,实在是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苏观生神色一扼,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老夫押银入朝是给这群虫豸发饷的,老夫怎么不知道 但苏观生反应也是极快,只是略一犹豫,瞬间就明白了桂王的意思,直接开口应下 “苏大人此次也是事出有因,当引以为戒,以后可莫要如此疏忽了,此次苏大人带了多少秋银入朝”,年轻藩王摆了摆手,开口问道 苏观生眼中一转,脸上神色不变,开口说道 “老臣此次押解广州藩库本年春秋两季库银,共计两万两白银” “既是如此,那先取出五千两,发给城中诸臣,务必令城中众臣皆得饱暖,不可寒了我大明忠臣之心”,年轻藩王轻叹一声,开口道 “是,老臣回去后便将秋银发往户部”,苏观生也是立刻回道 下方群臣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看着苏观生的神色也少了一丝敌意 毕竟发钱嘛,谁不喜欢 他们这些人能够千里跟随至肇庆,自然皆是颇有身家,不然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抵达肇庆 实际上就是没有朝廷的粮饷,也不会影响他们这些士人风流,但谁还嫌银子多不成 “殿下圣明,臣等感激不尽” 是以下方群臣皆是相视一眼,而后又是起身下拜,齐齐高呼圣明 众人看着位于丁魁楚等人下方的苏观生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桂王宁远抛出五千两银子,也要保住这苏观生,看来是真准备将其引为心腹了,此人虽然无法入阁,但以后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 是的,朱朗此时抛出五千两银子就是用来堵住朝中这些人的嘴的,朝中众人此时拿了银子,那日后众人也不能再拿此次苏观生未得朝廷调令,擅自领军入朝的事情再说事 如果谁还要揪着此事,那就让他先把发给一众大臣的五千两银子拿回来! 丁魁楚眼见群臣下拜,脸上原本欣喜的神色也是收敛起来,心中微微一沉, 经过两人这一唱一和,这苏观生在朝廷就站稳了脚跟,以后恐怕也无法轻易将其从朝廷驱逐出去了 (本章完) 第43章 召见 第43章 召见 王府书房,此时已是傍晚,苏观生推门走入,对着上方早已等在房中的青年深深一拜 “老臣苏观生,见过殿下” “先生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多礼啊” 苏观生身形刚刚下拜,便被一双手掌稳稳托住,只见身前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位身形挺拔的青年 青年身形高大,一身宽大蟒袍,而对面的男子已是几近天命之年,头发微白,身形也略微瘦削 此时房中烛火照耀,在两人身后拖黑影,下方的苏观生竟似被青年的身影完全笼罩在其中一般 “先生不愧是得先帝信重的忠臣,这才几日,先生竟就已跋涉山水,飞渡千里抵达肇庆,先生一路辛苦了”,年轻藩王脸上神色动容 “为国事而来,何谈辛苦,老臣只恨入朝太迟,竟让殿下受困于此等狂臣之手,殿下处此危局,艰难应付都不言辛苦,老臣又有何面目敢言辛苦”,苏观生脸上神色严肃 “我既承此位,便已有此准备,如今我大明百姓不知多少人沦于胡尘,身陷水火,我如今衣食俱得饱暖,又身处腹地无性命之危,这些许的刁难,与我大明百姓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但先生不同,先生忠勤王事,星夜兼程而来,未曾想竟于城下受此兵乱,先生受惊了” 年轻的藩王神情感慨,看着身前双鬓微白的的官员 “那丁魁楚不顾朝廷法度,妄自调动军卒,拥兵自重,此人狂悖至极,殿下对此人需早作准备,绝不可再令其如此跋扈放肆”,苏观生神色郑重道 朱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此次丁魁楚的举动,真让他动了杀心 他想过那丁魁楚会调兵威逼苏观生退去,但他没想到那丁魁楚竟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袭杀 他已经听过李承志的禀报,当时情况当真是危险至极,如果李承志晚来一刻钟,恐怕丁魁楚手下的粤省骑军,就已经冲入苏观生军中,在城下展开屠杀 不仅如此,那丁魁楚竟然还敢派人围了桂王府,说是什么护卫,但哪个护卫是禁绝府中人员出入的,这分明就是囚禁 朱朗如今已经受过两次劝进,实际上早就是城中公认的大明监国,而朱朗所居的桂王府那就是皇宫 今天他丁魁楚敢派人围了皇宫,那明日他就敢入宫清君侧,给大明换个皇帝,这让朱朗如何不怒 朱朗眼底闪过一道杀意,但很快便又收敛起来 那丁魁楚仍有一战之力,而自己如今刚刚得到广州的钱粮,李明忠等人军队还没有来得及安抚归心,自己最看重的焦琏也还没有入朝,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既然那丁魁楚如今仍是兵强马壮,那他朱朗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先让他一阵,待他的人马杀到,大军汇聚,就让他知道先入咸阳者,哪个是皇上 朱朗心中下定决意,又是转头看向下方的苏观生,朗声开口道 “如今城中满朝悍臣,却少有如苏阁老这般的忠贞之臣,正因如此,我等君臣才更应齐心协力,努力振作我大明社稷” 年轻藩王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下方的的中年官员 而苏观生也似是明白了眼前王爷的话语,再次躬身一拜,郑重开口 “老臣必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扫除朝中奸佞,振兴我大明江山社稷” “好,好,有苏阁老相助,纵是满朝悍臣,我又有何惧啊”年轻藩王脸上神色振奋,再次上前,托起下方下摆的红袍官员 如果说刚才进门的第一拜是见礼,拜的是大明的皇帝,那如今这一拜,拜的就是朱朗本人这个监国殿下 这一拜过后,苏观生便与朱朗定下了君臣名分,算是真正表态投入了朱朗麾下 苏观生看着脸色欣喜的年轻王爷,心中一动,开口说道 “那丁魁楚仗着把持粤省钱粮,藐视朝廷,威福自用,毫无人臣之礼,这等奸贼必须早作打算” “臣来见殿下时,便已有思量,这丁魁楚如今所恃不过中枢立于肇庆,而肇庆又为其辖地,如欲破此贼,殿下只需迁都他地,这丁魁楚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挥手可去” “臣请殿下迁都广州,摆脱丁魁楚这等佞臣挟制”,苏广胜郑重开口 朱朗看着眼前的苏观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这苏观生提出迁都之议,未免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但由此也可看出此人眼光颇为毒辣,并非真如丁魁楚等人所说,真是一个靠着奉迎拥立上位的幸臣 实际上朱朗心中早就定下迁都广州的计划,是以他才让陈邦彦留守广州,以防备清军为名提前在广州筹备兵甲,早作准备 广州不仅身处粤省后方,更重要的是广州濒临沿海,只要朱朗定都广州,就能源源不断的从海路获取后勤补给 清军骑军之强,此时已是天下皆知,但他骑兵再厉害,难道还能骑到海里去不成 南船北马,海上此时仍是大明的天下,哪怕清军真的势如破竹,一路攻到了广州城下 但只要朱朗守住广州城,他就能走海路,源源不断的从桂省粤省甚至闽省调来补给兵员,和清廷打一场消耗战,最终拖垮清军,甚至凭此反败为胜 就是退一万步说,明军真的已经弱到连守城都守不住了,被一群骑兵夺了城池,他朱朗也可以直接登船,从海路逃之夭夭,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 是以朱朗从被劝进的那一天,就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夺了那绍武帝的基业,自己建都广州 “苏先生见地精到,我亦早有此意,但此非易事,仍需从长计议啊” “如今还是当以继统之事为重,先生此言在城中莫要对人言说,否则恐怕城中又要生出波折”,年轻藩王轻叹一声 “老臣明白,如今一切当以殿下继统为先,待殿下身居大统,些许奸佞,自然可挥手而决”,苏观生恭声开口道 苏观生低头应是,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喜色,殿下看来也早有迁都广州之意,广州可是他的辖地,虽然他没有那丁魁楚那般拥兵自雄的想法,但只要朝廷中枢迁至广州,他的权势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至于王爷的忧虑他自然也明白,丁魁楚的根基就在肇庆,肇庆内外的大小官员都是两广总督府的人 只要中枢位于肇庆,那粤省甚至是大明残余诸省的钱粮,就依然会源源不断的运入肇庆,他丁魁楚的权势就会与日俱增,因此丁魁楚怎么可能会同意迁都之事 一旦迁都,丁魁楚到底要不要跟着中枢离开 如果离开,那他和肇庆的兵员钱粮必然会分隔开来 两广总督府设在肇庆,所以丁魁楚手下的督府士卒驻地也在肇庆,一旦迁都,那总督府的大军也没了伴随中枢的可能 总不能迁都了,两广总督府也跟着迁吧,如果是这样,那到底是朝廷在迁都,还是两广总督府在迁都 如果不离开,那丁魁楚留守肇庆,长时间远离中枢,必然也会势力大减,最后又会和隆武朝一样,只能做一个地方之臣,那他这一番拥立就是白费了功夫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绝不迁都,任何迁都的提议都会受到丁魁楚的强烈反对,这也是朱朗虽然早已做好计划,却从未和任何人说起的原因 想迁都,就必然要除去丁魁楚,而丁魁楚如今又势大难制,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本章完) 第44章 府库 第44章 府库 朱朗按下心中的迁都之念,目光一闪,看向下方的苏观生 “苏阁老此次具体押了多少银两入朝,当真就只有两万两?” “广州本年春秋税银确实只有两万两,但藩库往年还有些积累,老臣此次取其大部,押运入朝,共计白银七万两” 苏观生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苏观生想起朝中的肇庆之臣,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这群奸贼张口奸臣闭口佞幸,对自己喊打喊杀,他怎么可能真将自己的底细告知这群混账 他也是久经朝务的官僚,如何不知道这些朝臣的底细,他敢打包票,虽然他刚刚才往户部发了五千两银子,但眼下朝中那群虫豸肯定已经盯着他剩下的那一万五千两银子 没准他们现在就已经在计划,要找什么借口逼迫桂王,把剩下那一万五千两银子发给他们了 实际上这两万两银子也不是苏观生瞎说的,任谁去查,广州府库本年度的税银就是两万两 而往年的账目更是笔笔清楚,具皆押运入朝,广州藩库中除去这两万两白银,那是多一分也没有 但账目是账目,实际是实际,广州如此大港,每日千帆竞发,商贾云集,每年税银怎么可能就只有两万两,实际上就是广州官员不断上下其手,多年累积下来,府库中也寄存了将近十万两的银额 这笔银两在账上任谁来查都是查不到的,但他又真实存在,粤省藩司平日迎来送往,官面上下的打点,各级官员的节日补贴,都是从这笔银子来的 此次苏观生和顾元镜冒险前来肇庆,准备参与拥立为自己搏个生路前程,那自然是有多少银两便带多少银两 他们带的银两越多,就越能得桂王信任,他们此行的凶险就越小,如果命都没了,那留在广州府库中的藩银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别人找不出这笔银子,但不代表粤省左布政使顾元镜找不出这笔银子,因此在顾元镜的协助下,苏观生成功取出藩库中的银子,带着整整七万两的白银押运入朝 “好,好,我就知道,苏阁老办事肯定是得力的” 朱朗听得苏观生此次竟带了七万两白银入朝,脸上闪过振奋神色,忍不住连连道了两声好 自从拉拢了李明忠后,朱朗心中忧虑的就不再是手中无兵,而是如何养兵的问题 李明忠虽然投靠了自己,但这种投靠是有限度,因为他根本没办法解决李明忠军队的军饷问题,如今也是李明忠在用自己的身家维持军队的开支 而有了苏观生这笔钱粮,他就能真正把握住李明忠军队的后勤,让李明忠的军队真正为他所用 李明忠六千人,再加上焦琏即将入粤的三千人,他手下未来预计会有一万人马,这七万两银子,只要省着用,已经足够他维持这一万大军将近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对他已经完全足够了 他如今的谋划全都只在这一二月间,如果他这一两个月内,弄不掉丁魁楚,杀不退入粤的清军,那两三个月后他是死是活都犹未可知,哪还能去想什么半年后的事情 朱朗脸上神色振奋,在桌前不断来回踱步,而后脚步忽然一停,看向下方的苏观生 “苏阁老此次带了多少士卒入朝” “两千人,只是……经过刚才城下惊乱,逃散了一些士卒” “虽然臣已领麾下将领尽力收拢,但恐怕如今也不足两千了” 苏观生脸上神色尴尬道,带着两千大军而来,只是刚见了面,都还没打起来,自己的大军就先崩溃了,实在是让他老脸发红 “谁也没料到那丁魁楚竟如此胆大妄为,阁老麾下士卒也是一时没有防备,这才突然惊散” 朱朗看着脸色发红的苏观生,强行为他找了个借口,而后便继续道 “那丁魁楚恐怕是绝不会令广州士卒入城的了,苏阁老回去后便让人领军去城东,傍着李明忠将军的军营下营,军中有什么事,也可与李将军多加商议,李将军亦是可信之人,不必防备” “是” 苏观生心中一动,开口道 到了此刻苏观生也知道,今日领军来救的正是李明忠的军队 若不是李明忠大军及时赶至,他这条老命今日真就交代在了城下,如今再听桂王如此吩咐,心中更是确定,桂王肯定早已拉拢了李明忠 苏观生看着上方年轻的桂王,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愈发觉得此行虽然凶险,但当真是来对了,这桂王当真是有雄主气象 隆武帝当年也是受困闽省,闽省军政俱被郑芝龙把持,是以才生出迁都之念,令他以援赣为名先行至赣省募兵 暗中却是让他招募兵卒,再接应隆武帝由闽入赣准备前往湘省,摆脱郑芝龙的控制 实际上隆武帝后来也确实是实行了这一计划,在闽省边境被破的消息传来后,隆武帝便自行起驾离闽而去,只是他身边此时半个兵卒也无,郑芝龙也毫无抵抗之意 清军攻入闽省后根本没有遭到任何抵抗,是以隆武帝才刚刚动身,清军就已经获取消息紧追而至,最终于闽省边境的汀州被杀 隆武帝和朱朗此时处境何其相像,闽省有郑芝龙,粤省也有丁魁楚 隆武帝驻闽年许,最终身边还是没有掌控一兵一卒,但桂王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掌控了一支六千人的大军 苏观生眼中光芒越来越亮,桂王手下有兵,而自己带来了钱粮,再加上桂王身上的大义名分,自己定可辅佐桂王,扫除这满朝的悍臣奸佞 朱朗却是没管这苏观生心中所想,沉吟片刻,开口道 “我欲以苏阁老暂管工部,阁老带来的银两也全数充入工部库银之中,如此便不必将银两送入户部”,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观生带来的秋银如果按照规定,是要充入户部的,但现在肇庆哪有什么户部,肇庆的户部就是丁魁楚的两广总督藩库 把这笔银子送入户部,那就是送给那丁魁楚,朱朗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在这一点上朱朗倒是与苏观生高度一致,他就是将这笔银子沉了海,也绝不会让这笔银子落到丁魁楚手上 大明六部,户部主理钱粮是以自有府库,但实际上除了户部,工部因为掌管营建事宜,也有自己独立的府库,这也是大明六部唯二拥有自己钱粮府库的衙门 是以朱朗才准备让苏观生掌管工部,这样这笔钱粮就能名正言顺的充入工部府库,依旧在朱朗的掌控之下,不会被外人掣肘 “朝中情形阁老也已看到,满朝悍臣,我亦需看这些人的脸色行事,若是朝中那些人不肯让阁老掌管工部,哪怕是侍郎,也请阁老应下,此事事关重大,委屈阁老了” 年轻的藩王拉住眼前男子手掌 “老臣明白,官位利禄如何能与我大明社稷相较,如今老臣只愿追随殿下,振兴我大明江山社稷,老臣定会替殿下看好这笔钱粮”,苏观生脸上神色郑重 苏观生看着上方神色欣慰的王爷,眼中目露思索神色 经过今日这一遭,他也知道了朝中众人对自己的观感,那真是恨不得立刻去死,是以他对自己在新朝中的处境也早有预料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虽然他没法入阁,甚至可能连工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拿不到,但他仍是殿下的心腹之臣 只要等殿下解决了那丁魁楚,真正掌控了朝堂,他苏观生自然便可以再次堂堂正正的入阁辅政 “朝中局势复杂,我与阁老虽一片公心,风光霁月,但朝中之人难免暗怀私见” “阁老日后在朝中当谨言慎行,无论朝中之人争论什么,阁老皆不必卷入,只要阁老能看好这笔钱粮,就是天大的功劳”,朱朗忍不住叮嘱道 此次自己如此力保苏观生,众人也定然认定了苏观生是自己的招揽的心腹,一旦苏观生贸然卷入朝中的争论,恐怕会被朝中之人视作是自己的意思,因此他也不得不提前给这苏观生提一个醒 “君子所视皆是君子,小人眼中全是小人,那些前朝之人各个心怀暗谋,便以为天下之人,就各个皆如彼辈一般心怀诡计,哪里肯信天下竟有殿下这般赤诚皎洁之人” “殿下所言,老臣明白,除了这笔钱粮,其余朝中之事,除非殿下吩咐,否则老臣一字不发,一句不言”,苏观生开口回道 朱朗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苏观生,饶是如他这般自以为脸皮厚如城墙之人,此时听得此言,脸上也是不由蓦然一红 朱朗心中不禁暗暗自省,原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但竟未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看来以后自己还需多多努力才是 “还有一事,李明忠将军自入府见我后,便被督府断了粮饷,如今全靠李将军独力支撑,如今既然钱粮已至,苏阁老先发一万两至李将军军中,以解军需之急” “这一万两银子阁老不必遮掩,就大张旗鼓的送过去” 朱朗按下心中飘远的念头,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开口说道 如今虽然他还不能掀了那丁魁楚,但手中如今也算有兵有粮,怎么也算城中排行第二的军头,而且更是即将坐上城中的第一把交椅 但丁魁楚那些人呢,他们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老大,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既是如此,那他也不用再如此畏首畏尾了 “是,老臣明日就将军饷给李将军送去” 苏观生直接答应下来,那李明忠怎么也算对他有一份救命之恩,他有什么可拒绝的 而且看桂王如今的态度,明显对这李明忠也颇为信重,或许自己应该趁此次机会与这李明忠结交一番 朱朗与苏观生一番长谈,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深夜,二人定下了主从身份,又交代好了各项事宜,朱朗便起身将苏观生送出门去 朱朗在门边见着苏观生离去,这才返回书房,叫过守在一旁的李承志 “承志,今日包围王府的督府士卒有多少人”,朱朗脸色阴沉问道 “大约有三百四五十人” 李承志脸上神色一肃回道,他知道这件事恐怕已经触碰到了王爷的底线,是以在处理了一众朝事以后,王爷要开始追究此事了 “咱们桂王府上下也不过一百人,如此多的老弱,一个人竟还派了三个士卒,看来咱们丁大人还真是看的起我桂王府啊”,朱朗冷笑一声 李承志听着身前王爷的虎狼之词,却是后背隐隐生出冷汗,脸上目不斜视,好似没有听到朱朗话语一般,等着朱朗吩咐 “你去李将军军中,让他调人,今日督府围府的有三百四十人,你就调三百四十人,三百五十人你就调三百五十人,一个不许多一个也不许少” “调入城中后,调三十人去苏大人府邸,这三十人需是精锐,必须保证苏大人安全” “剩下的三百人,伱让人领着去找丁魁楚,让他解决这三百人在城中的住宿营地” “若是他不肯,那你就让他把今到了王府前的这三百人交出来,就说我桂王准备了一份大礼,想要好好谢谢这些如此忠义的督府士卒”,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李明忠的军饷解决了,焦琏也快要入京了,也是时候亮亮爪子了,不然这肇庆诸臣恐怕都要忘了,谁才是这大明的监国皇帝 至于丁魁楚会不会不满意,他如今兵甲俱足,以后这等会让他不满意的事情还多着呢,他最好早点适应 (本章完) 第45章 传召 第45章 传召 清晨时分,官道上几骑驰来,哒哒的马蹄声打破清晨的宁静 领头一人身穿红色武服,年岁约莫三四十岁,身形魁梧,此人便是大明桂林副总兵焦琏 焦琏身后则是跟着五六个亲卫骑士,几人皆是身形精壮,身上挎弓佩刀 焦琏自在桂林接令后率领麾下士卒一路疾驰行军,终于是在昨夜傍晚时分赶至悦城乡,安下营寨 昨夜半夜时分才布置好营务,只是睡了一二个时辰,焦琏便按照往常习惯,带着亲卫出营,巡视营寨周边的地形 实际上这根本没有必要,悦城乡身处粤省腹地,又不是前线所在,大军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只是焦琏在野外行军时,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时间倒也改不过来 说是纯粹的习惯倒也不准确,先前接到朝廷的入朝调令,一心督促军卒赶路,他也没空去想这许多,只是此时真到了这肇庆近处,骤然安营扎寨,他心中反而有些忐忑起来 焦琏领着亲卫一路疾驰,很快便抵达一座营寨,营门口有几个士卒守在门口,见是焦琏回来,也没有动弹 焦琏带着手下亲卫直接驰入营中 营寨简陋,连壕沟也未挖,只是在营帐四周简易安装了些拒马,便算防御 实际上这处营地也根本不需要太心思,如果不是朝廷有令,他们根本不必在此处扎营 等再过几天,桂王殿下完成监国大典,他们就要再次启程,进入肇庆,那里才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此时太阳已高,金色的阳光洒落营帐,营帐中却是静悄悄一片 他们昨夜傍晚时分才在县衙的协调下定下此处驻地,士卒们扎完营帐已经是深夜 这些时日他们这一路人马几乎是星夜兼程,所有人皆是筋疲力尽,焦琏昨夜便已经下过令,今日营中一众士卒皆不必出操,是以如今日上三竿,士卒们仍在营中休息 焦琏看着安静的军营,脸上神情有些恍惚,十几天前他还在桂省练兵剿匪,但如今他却已然带着大军跨越千里,来到了这陌生的粤省,当真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当日在桂林接到朝中诏书的时候,他完全是一脸茫然,还以为那几个自称粤省中枢之人是群骗子,想要从他这骗赏钱 实在不怪他不信,他一个偏远行省的驻地将领,在桂省可能还有点名气,但出了桂省说是默默无闻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会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中央禁军,还要领军入中枢护卫行在,这其中的跨度实在太大 就好像一个刚刚考完殿试,从礼部领了告身的新科进士,忽然被告知朝廷现在要封他做首辅,让他赶紧收拾家当入朝辅政,这是个人就会觉得传信之人是个骗子 但经过那使者一番提醒,他这才发现,原来当日他领军驰援永州,击破西贼流寇的时候,竟然无意间救了一个王爷 而这个自己都已经忘在脑后的王爷,现在竟然要当皇帝了,而且还要把他调入朝中,充作中枢禁军 但哪怕此时他也仍是将信将疑,直到前来宣诏之人取出瞿式耜的书信,他这才不得不信 他受过瞿式耜之恩,也知晓瞿式耜为人,知晓其人断不会在如此大事上虚言相瞒,是以直到那时他才终于确认,自己似乎真就撞了大运,一夜之间就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中央禁军 焦琏将此信与军中众人一说,众人果然也是一片欢腾 能不欢腾吗,守在一个偏远县城和入朝拱卫皇上,这两者之间还用选吗 于是焦琏就在一片恍惚中,带着一众欢天喜地的部将就这样拔营上路,一路行到了这肇庆城外 焦琏一行有中枢任命,此行又是去中枢出任禁军,沿途各县官吏确认了情形后,倒也没有人敢去刁难他这个禁军大将,是以沿途各府县或多或少皆有提供补给 加之焦琏治军极严,麾下将领也一心等着入朝做禁军,是以麾下士卒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竟就这么一路顺利的到了这粤省悦城乡 悦城乡离肇庆仍有近百里路程,只是朝廷诏令如此,不许他在监国大典完成前入朝,他也只得照办 他起先以为是朝中举行大典,这才不让大军进驻,惊扰城中 但这两日他重看瞿式耜书信,却隐隐看出了些不对,此次入朝,恐怕不是他那些部将所想的入朝领赏那么简单 焦琏束手站在马儿旁,想着瞿式耜书信中留下的暗示,营门前此时却传来一阵响动,打断了焦琏的思索 只见营门前一个身穿红色军服的骑士,从官道上疾驰而来,骑士在营门前被守门的士卒拦下,守门士卒与来人交谈几句后,竟直接将那骑士放入营中 那骑士入了营帐后,在一个士卒的引导下直驱中央营帐,最终进了主帐旁的一顶帐篷中 焦琏目光微眯,那处营帐正是此次前来军中宣诏的使者营帐,此人是桂王府府中的内臣,如今这骑士直入这内臣营帐,恐怕是朝中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果然,那骑士刚入营帐不久,此次随军返回的王府内臣李来同便出了营帐,直接向着他走来 “李公公可是有事”,焦琏拱手对着李来同见过一礼 “是有事,而且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李来同脸上喜气洋洋,不等焦琏再问,就直接开口说道 “今早群臣第三次劝进,王爷已经受了监国奏疏了”,李来同神色欣喜道 是的,焦琏是十一日深夜抵达的悦城,今日十二日,正是朱朗接受第三次劝进的日子 这一次劝进过后,朱朗便该正式接下群臣的劝进奏疏,准备完成监国大典了 “殿下英武仁善,我大明再得英主,此是国家社稷之福,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焦琏神色一肃,对着东方肇庆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谁说不是啊,殿下监国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焦将军的喜事也来了”,李来同笑着开口道 “在下有什么喜事,请李公公明示” 焦琏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对着李来同拱了拱手 他原以为刚才那使者就是来通报桂王正式监国的,但看这李来同的模样,竟还有自己的事情 “刚才王府传来消息,王爷知晓将军已经入粤,特地派来信使,点名要焦将军入朝参加监国大典呢” “王爷还说了,焦将军营中游击以上的将领,都可一齐入朝参与大典,焦将军可真得王爷器重啊” 李来同看着神色有些错愕的焦琏,脸上闪过一丝羡慕 他李来同也算府中的老人了,千里奔波,王爷竟也不提自己一句,反倒是着急着让这焦琏入朝参加大典 虽然这焦琏是武将,虽然他手下有兵,但他李来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离府这么些时日,王爷莫不是忘了他李来同了吧,这如何使得 “谢殿下隆恩”焦琏只是略微惊愕了一下,便立即反应过来,又是对着肇庆方向躬身一礼 只是行礼过后,脸上又是闪过一丝迟疑,开口道 “李公公,但朝廷谕旨不是说让末将在大典后再入朝吗,此时入朝是不是……” 焦琏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来同打断 “嗨呀,焦将军,你这真是榆木脑袋,朝廷虽然有令,但殿下才是大明的皇上,你是听皇上的还是听朝廷的,这还用想吗” “再说了,朝廷是不让将军领军入城,又不是不让将军入城,将军让人守好军营,再带着营中将领入朝不就好了吗” 李国用看着仍自犹疑的焦琏,神色微微一收,开口说道 “焦将军可莫要学那些假道学的文臣一般,说什么朝廷规矩不可改,殿下百里来信,这是何等隆恩,将军可莫要辜负殿下这一番信重” “殿下监国,这是何等大事,将军这一辈子恐怕也就能遇上这么一遭,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李来同声音低沉,盯着身前的焦琏 焦琏以为他接到的诏书只是令焦琏入朝,但他却知道,王府是已经下了令的,他必须让这焦琏及麾下将领一起入朝,参加这监国大典 万一这焦琏脑袋一热,死守着什么朝廷规矩,焦琏是不是会失了王爷的信重与他无关,但他李来同可是要吃挂落的 “李公公说的是,末将一时糊涂,末将这就召集营中诸将入朝参见殿下” 焦琏听了李来同话语,心中也是一惊,连忙应道 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他此次能入朝,可不是因为自家立了什么天大的功劳,朝廷不得不赏,这才让他进京的 他看过瞿式耜的书信,也知道了自己入朝的缘由,他此次能入朝完全是桂王一力坚持的结果 朝廷里反对他入朝的大有人在,既是如此那自己就应该摆正自己的地位,他得先是王爷的禁军,然后才是朝廷军将 这并不是什么违逆,恰恰相反,这才是皇帝对禁军的要求,如果连禁军都是先听朝廷招呼,而不是唯皇上之令马首是瞻,那还叫什么禁军 “这就对了,那将军赶紧召集众将,咱家也是要跟着一起回城的” 李来同见焦琏反应过来,没有弄出什么抗令的事情,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李来同叮嘱了一句,正要离开,却忽然被焦琏叫住 只见焦琏眼神微微一个示意,身后的一个亲兵就上前,将两张百两银票塞入了李来同袖中 李来同神色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一路上皆是闷声闷气的军将,会来这么一出 他下意识看了眼袖中的银票,发现皆是百两一张的大额银票 银票纸张厚实,上面绘着精巧繁复的图案,他脸上下意识闪过喜色,但紧接着脸上就闪过一丝犹豫 “焦将军这是做什么,咱家只不过是尊令行事而已,这要是被王爷知道……” 焦琏看了看李来同神色,直接摆手打断了李来同话语,开口说道 “李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李公公一路为朝事奔波,又不辞烦累,为在下指点朝中形势,这点银子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公公权且当个茶钱” “就这样,公公且稍作准备,待在下召集了营中诸将,便随公公一起入朝” 焦琏说完,也不待李来同拒绝,便直接带着亲卫离去 他这些年由北到南,能做到一地总兵,多少也知晓些官场规矩 这些年他经历过的上官,除了瞿式耜等寥寥几人是真不收银子的,其余还真没见过几个不要钱的官吏 上官好见,小鬼难缠,他素来知晓就是底下这些小官小吏,才是最能坏事的 这李来同既能被王府派来宣诏,想来在王府应该也是有些地位 他这些银子也不图什么回报,就是李来同回府时能正正常常将他此行情况汇报给桂王,那也算这笔银子的值了 (本章完) 第46章 靠山 第46章 靠山 大军主帐,焦琏坐于上方主座,下方是营中的一众将领 左侧首位是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窄袖武服,面容沉静的武将,此人是焦琏营中参将,名为刘起蛟 右侧首位的将领也是约莫三十出头,手臂奇长,一看便是膂力过人,此人也是焦琏军中的参将,名为白贵 白贵下方,则是一个满脸络腮胡,浓眉大眼的壮汉,此人名为赵兴,在焦琏营中任职游击,也是焦琏军中有数的先锋猛将 “将军不是说今日休息吗,怎的又把咱们喊来,这一路行军,都快把俺老赵颠散架了” 赵兴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道 “刚才肇庆传信过来,王爷今晨已受诸臣劝进,正式继任监国” “王爷派了信使过来,让我入朝参加大典”,焦琏轻声开口道 “将军去就去呗,叫我们过来作甚,我们又不能去”,赵兴有些酸溜溜道 他们一路行军,也早就知道朝中旨意,似是因为大典临近,朝中不许他们直接进驻肇庆 因此哪怕他们已经就在肇庆城不远,也只能看着城中诸人参与劝进事宜,而他们却只能在一边旁观 本来大家能来朝中做禁军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就是不能参与进这次大典也没什么怨言,但眼下看来,将军分明是要背着他们,自己一个人去城中快活领赏,而他们还是只能守在营中,哪也去不得 “你这厮又在这说什么胡话” 刘起蛟瞪了一眼下方的赵兴,赵兴顿时一缩脖子,声音立时小了下去,眼睛目不斜视望着前方,闭口不言 刘起蛟也不管那装模作样的赵兴,与白贵相视一眼,正要领着众人向焦琏道贺,但未等他们起身,焦琏就已经开口说道 “王爷亲自传令过来,不止是我入朝,营中游击以上将官,此次皆可入朝参与大典” 焦琏话音刚落,刚刚才一脸正经的赵兴立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满脸惊喜的开口道 “当真,那岂不是说俺老赵也能入城了,我就知道,王爷是个讲义气的,有好事定不会忘了我等” 监国大典,那就是皇帝登基啊,没想到他老赵竟也有机会参与这等大事 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情,你们谁见过皇帝老爷即位,嘿,咱老赵就见过 “恭喜将军” 刘起蛟等人也顾不上管那赵兴胡言乱语了,脸上皆是闪过一丝喜色,齐齐向着焦琏道贺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份资历,某年某月某日某将,随军入朝组建禁卫,参与陛下监国大典 告身上如果有这一份资历,那以后只要立下功劳,先升官的肯定就是他们,这可是参与过拥立陛下的忠义军将,不先升他们还要升谁 “将军此次看来定是要封候了吧,此次入城归来,恐怕就要喊将军侯爷了” 刘起蛟看着上方神色沉稳的焦琏,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轻声感叹道 “末将先行恭喜侯爷” 下方军将闻言心中也是一转,齐齐对着上方的焦琏喊道 众人脸上闪过喜色,他们此次领军入朝组建禁军,焦琏作为一营主将,肯定是要封伯的 王爷监国在即,竟还亲自令人让将军入朝参与拥立大典,可见王爷对将军的信重,再加上自家将军对王爷还有救命之恩,就是封侯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焦琏封侯,他们这些老部下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吗,一方侯爵,已经足以在军中立起一方山头了 焦琏封侯以后就是他们这些人在朝中的靠山,有焦琏在,谁也不敢再随意侵吞他们的功劳 他们这些焦琏麾下的将领,在内有禁军将领的履历,在外有焦琏这个侯爷帮衬,只要抓住机会拿到外放的机会,那起码也能独领一军 如今东虏来势汹汹,根本不用担心没有仗打,如果到时候他们能领军立下功劳,就是封伯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想到此处,脸上喜意更甚 “将军,我等都还未见过王爷呢,那桂王爷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将军也给咱们说说,咱们日后都是要护卫王爷的,万一冲突了王爷那可不好” 赵兴看着上方的焦琏开口道,其余众将也是目露期待的看着焦琏 虽然他们也参与了攻入永州杀退西贼的战事,但他们却对桂王根本毫无印象 但他们没有印象不要紧,将军肯定有啊 桂王爷如此看重将军,甚至千里迢迢也要召将军入朝组建禁军,必然是和将军交情极深,不然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将军 “王爷,王爷自是英武雄迈,性情仁厚……” 焦琏硬着头皮开口道 焦琏看着下方神色期待的众将,心里没来由一阵心虚 实际上他哪里记得什么桂王啊,他当时领受的军令是夺回永州,可不是什么营救宗室王爷攻入永州城的时候他正忙着绞杀西贼,夺取战功呢,哪有心思去管城中那些被俘虏的官员宗室,那些被俘的宗室又不能记功,谁会关心那些人啊 前来粤省的这一路上,他也数次努力回想,但无论他想了多少次,却硬是无法找出与这桂王有关的记忆来,甚至他连这桂王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这就让他愈发惶恐了,桂王对他如此看重,显然对他印象极深,甚至可能在当时还与自己有过接触还说不定,但偏偏自己当时一心想着剿贼立功,根本丝毫不记得这桂王的事情 万一以后见了桂王,桂王旧事重提,忆往昔峥嵘岁月,自己不就露馅了吗 焦琏想到这里,心中也是愈发心虚,于是无视下方众将意犹未尽的目光,三言两语便应付过桂王为人的话题,不再多言 焦琏看着下方一众满脸喜色的将领,想及刚才众将所言,忽然一下警醒起来,脸上神色一肃开口道 “官位名爵,皆由朝廷所出,如今朝廷既未封赏,便不可轻易胡言” “此后军中所谓侯爷之言,不得再提,听到了吗” 刘起蛟等将领见焦琏神色严肃起来,心中俱是一凛,皆是齐齐开口应是 焦琏看着神色恢复严肃的众将,心中闪过一丝满意,但看着仍是一脸喜色的赵兴,脸上又是不由一沉 “特别是你们这些此次要随我入城的将领,此时肇庆城中尽是朝廷大员,按李公公所说,就是阁老尚书都有十几人之多” “肇庆内外如今不止有我们这一军,粤省总督府驻军肇庆,梧州总兵也驻兵肇庆,这么多军卒殿下都不选,偏偏就千里招我们入朝充作禁军,此时朝中定有人对我等心生嫉恨,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我等”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入朝既是殿下的隆恩,也是咱们天大的福缘,只要安稳入了朝中,大家以后各自都有前程,如果有谁此时得意猖狂,惹出事端,想毁了咱们弟兄的前程,到时候可别怪本将不讲情面” 焦琏声音越说越是严厉,刘起蛟白贵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神色,脸色也是愈发严肃起来 将军说的不错,他们此次骤然从地方军卒骤升为中央禁军,不用想肯定也会招人嫉恨 如果此时手下的士卒闹出什么事来,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就是被人再度踢回桂省也不是不可能 千里拜佛,九百九十九里都走了,可不能在最后这点地方出了岔子 “说话就说话,将军伱盯着我作甚,我老赵素来规矩,难道我还会惹事不成” 赵兴看着盯着自己的焦琏和营中众将,忍不住开口道,但越说脸上越是心虚,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不仅是随我入城的各将,营中各处你们也要布置好,营中的士卒驻扎此处,也绝不能闹出事来” “你们下去安排好,咱们这些人入朝以后,除去出营采买之人外,所有士卒不得进出军营” “给你们一个时辰,交代好营中事务,一个时辰后,营中游击以上将官,随我入朝参加大典”,焦琏冷声下令 “是” 一众将领脸上神色一肃,纷纷领命退下,一众高阶将官皆是叫来心腹之人,开始交接起营中事务 焦琏营中一众将领正有条不紊的交接着营务,但军营之外此时却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官道上,数十个骑士飞驰,路上尘土飞扬 那数十骑士目标明确,下了官道就直冲军营而来 这十数个骑士各个皆是身形精壮,马侧配着骑弓刀枪,装备极为精良 守在营门前的士卒发现来人,立刻神色警惕起来,往内招呼一声,数十个士卒立刻围聚在营门前,将木质拒马推到营门之前 “军营重地,来者速速下马”,士卒齐声高喝, 那数十骑在离着营门二三十步的地方骤然一停,领头的两个骑士中,左侧一人翻身下马向着前方行来 翻身下马的骑士一身大红武服,身形魁梧,眼眸狭长,似是泛着冷光 前方营门一众士卒此时皆已是拔刀出鞘,但那人却视若无睹,依旧迎着森森刀阵前行而来 “不错” 那魁梧男子扫了眼营门前,仓促之间便已隐隐结出阵型的士卒,轻声赞了一句 “你们到底是何人” 营门前领头的士卒再次开口问道,只是脸上神色也是稍微放松下来 除了前方的两人外,两人身后的骑士皆是穿着与他们一样的红色军服,显然也是不知哪处的朝廷军卒 “我乃平蛮将军陈邦傅,告诉你家将军,就说陈某及浔州郑文雄将军来访,速去速去” 魁梧汉子随意挥了挥手,领头士卒闻言立时一惊,未想到眼前这一群骑士,竟就有两位将官 领头士卒对着来人告罪一声,便匆匆回营禀告 而那陈邦傅也不管前方那群仍结着阵型的士卒,就这么神情自若的站在营门前,查看起军营各处的布置来 回营禀告的士卒很快便再次回来,门前的士卒一下散开,那几十骑也被士卒恭敬的请入营内 问一个问题,监国以后主角应该自称什么,监国是皇帝的过渡应该不能称朕,那应该称什么,称孤还是王爵的本王,还有监国以后,桂王妃又应该如何称呼,直接变为皇后,还是依然是原来的王妃,有知道的同学可以在这里或评论区的帖子里留言 (本章完) 第47章 来访 第47章 来访 军营大帐 焦琏走入帐中,发现帐内已经坐了两道人影 左侧是一个面容熟悉的魁梧男子,男子神色威严,但一双眼眸狭长,盯着人看时,总有一种阴冷之感,此人正是陈邦傅 右侧则是一个同样身穿大红武服的男子,男子面容儒雅,此人面容倒是陌生,但如果士卒所报无误,那这人便应该是浔州参将郑文雄 焦琏一走入军营,上方的陈邦傅就已经起身,迎向了营帐门口 而郑文雄却只是从座位上站起,点头致意,并未起身上前 “年许未见,焦老弟气度更胜从前啊”,陈邦傅神色爽朗道 “哪里哪里,陈将军才是风采照人” 焦琏脸上也是带着笑容,与陈邦傅互相寒暄,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见,恐怕会以为两人是积年好友,久别相见 焦琏嘴中寒暄,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异色 他与这陈邦傅确实是打过交道,但双方之间可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去年靖江王叛乱,焦琏在瞿式耜的联络下,与丁魁楚率领的陈邦傅里应外合,一起平定了靖江王之乱 但在平叛之时,可是焦琏先行发动,冲阵擒杀了前平蛮将军杨国威,而后那陈邦傅这才领兵掩杀,破去了靖江王叛军 靖江王敢叛,全在于有前平蛮将军杨国威的支持,而焦琏阵斩杨国威,说起来那是要论首功的 但陈邦傅却刻意结交丁魁楚,那丁魁楚是两广总督,又主理平叛事宜,是以这平叛的首功最后竟落在了陈邦傅身上,平蛮将军的职位也被这陈邦傅夺去 实际上如果不是瞿式耜一力力保,焦琏恐怕连这次功也保不住 焦琏原是杨国威麾下将领,在靖江王叛乱初期,也被裹挟入乱军之中,若不是瞿式耜理为其据理力争,恐怕他还要被人追究从贼的罪责 两人之间不要说有什么交情,说是有仇怨还差不多,但眼前这陈邦傅却是热情的过分,这让焦琏心中不由暗暗警惕 他又看了看上方神色矜持的郑文雄,更是摸不清此人来意 如果说陈邦傅先前还照过面,那这郑文雄他就真的是素未相识,虽然大家都在桂省为将,但大家各有驻地,各自管着自家的事情,哪有什么交集 焦琏与陈邦傅一阵寒暄,而后便各自在帐中坐定,焦琏对着帐中亲卫一挥手,帐外士卒便将酒菜传入帐内 酒食很快便上了桌,烧鸡,腊肉笋干,一碗梅菜蒸肉再加一碟青菜,菜皆厚实,倒是很有军中风格,桌上还各自上了一个酒盅 菜色上定,陈邦傅率先举杯开口道 “焦老弟此次领军入朝,护卫禁中,当真是羡煞我等” “这一杯先敬焦将军,祝焦将军步步高升” 陈邦傅举杯祝酒,郑文雄也是跟随着举了举酒杯,焦琏举杯还礼,三人一仰头,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陈邦傅连连贺酒,三人很快便喝过数轮,脸上皆是微红 此时酒意上涌,三人谈起平定靖江叛王之事,帐中气氛也是逐渐热烈起来 去年的靖江王之乱波及整个桂省,虽然郑文雄未参与最后的那场决战,但也被波及其中,也是其中的亲历之人 三人谈了一阵,那陈邦傅眼中已一转,却是忽然开口 “那靖江废王虽已被剿灭,但其为害甚深,其余波至今仍是不得平息” “靖江废王叛乱以前,桂省大部还算安定,但废王叛乱后,那些军中乱兵流散全省,各处皆是兵匪丛生,我此次出发之前,还刚刚率人平了辖地附近的一伙山匪” “不错,浔州附近最近也是颇多匪患,这些山匪拦路抢劫商旅,城中不胜其扰,我也领兵剿过几次,但所得战果皆是不多”,郑文雄放下酒杯,而后也是接着开口 “我每次进兵,那山匪都能提前侦知逃散一空,我领军一去,那山匪又蜂拥群聚,我剿了其中一伙,才知那些山匪,实际大部分皆是山中山民” “靖江废王作乱,大兵过境,百姓皆失了生计,这才群聚抢掠求活,若想根除匪患,关要还是在恢复百姓生计,只要百姓可得生路,不再跟从那些乱兵劫掠,省中匪乱自可平息” 焦琏看着神色微沉的郑文雄,眼中闪过一丝赞同,靖江王之乱后桂省确实是盗匪丛生,而焦琏带人剿过几次后,得出的结论也和郑文雄一般 想要平复省中各处匪乱,关键不在剿,而在抚,只有朝廷令百姓恢复生产,桂省才能恢复平静 焦琏正要开口,但陈邦傅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芒,没等焦琏说话,就已抢先出声 “此时省中各处皆是匪乱丛生,焦将军此次带走桂林之军,桂林失去军将镇压,恐怕又会闹出乱子,不知焦将军先前对桂林可有安排” 焦琏看着盯着自己的陈邦傅,心中顿时一凛 他道这陈邦傅为何今日突然来访,原来竟是看上了他的辖地 桂省如今三处重地,南宁是陈邦傅的驻地,桂林是焦琏的驻地,梧州则是李明忠的驻地,这三人也是桂省手下兵将最多的三人 这陈邦傅是眼看自己调入朝中,桂省兵员空缺,所以想要谋取他先前所驻的桂林驻地 焦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道 “此事陈将军倒是不必忧虑,桂林为桂省重镇,朝廷诸位大人思虑缜密,先前已有布置,已令在下在领军入朝前,另遣军将重募守军,断不会让桂林生乱” 是的,此次朝中极为大方,不仅让焦琏领军入朝,而且还令他自行举荐一员参将,重新募兵驻守桂林 朝廷令他举荐人选,实际上就是依旧承认他对桂林的驻辖之权,也正是朝廷如此信任,才让焦琏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率领麾下的精锐士卒全数入朝 “原来如此,朝中的大人们果然思虑周全,既有焦将军提前布置,那桂林定然无事”陈邦傅听得焦琏话语,脸上神色一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神色感慨道 陈邦傅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原以为这焦琏入朝组建禁军,那桂林的守将之位便可空缺出来,但谁想到那桂王竟对这焦琏如此信重,不仅让他做了禁军,竟连桂林也依旧交给他控制 陈邦傅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焦琏,心中也是不由闪过一丝嫉妒,这焦琏当真是走了大运,只是去攻陷一个西贼不要的永州,竟就救出了一个未来的监国皇帝 如果当初是自己救了那桂王,如果桂王此时招的是他入朝,那凭着桂王的信任,他不仅可以将桂省全部吃下,连粤省他也能狠狠占上一份 此时朝廷风雨飘摇,他一旦能够掌控住两省的兵额,就定能成为朝廷的武臣之首,能在两广之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会像如今一样,想要某个桂林都如此费力 陈邦傅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转,开口道 “桂王监国,是朝廷喜事,亦是我桂省军将的难得的机遇” “如今我桂省诸将云集朝中,梧州李明忠将军已在肇庆,焦将军又即将入朝充任禁军” “朝廷之中,内有李将军焦将军,外有在下和郑将军,日后的朝廷必然是我等桂省军将的天下” 陈邦傅眼中精芒闪烁,神色期待的看着上方的焦琏 这才是他此次前来焦琏营中真正的目的,自从接到朝廷的诏令后,他便敏锐的发现了此事 朝廷之中除了丁魁楚的两万粤军以外,此时竟全是桂省军将,一旦他能将焦琏等桂省军将联合起来,就能在朝中形成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 他与丁魁楚关系本就不错,由他居中联络桂省各处将领,再联合丁魁楚,两家合力朝中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他们,到时候他们就能彻底掌控朝廷 这就是他陈邦傅最大的机遇! 陈邦傅心中涌动,看着上方的焦琏,但焦琏还未说话,一旁的郑文雄就已经出声 “陈将军此言差矣,朝廷自是天下人的朝廷,怎会是我等桂省将领的朝廷” “此时国事动荡,我等军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时更应尽心操练士卒,听从朝廷号令,努力恢复我大明社稷,以后这等言论,陈将军还是少说为好”,郑文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受朝廷所招前往粤省参加大典,路上却是不知为何竟遇上了这陈邦傅,他想着两人同为桂省军将,这才结伴而行 两人一路同行到了这悦城乡,眼看就要到了肇庆,这陈邦傅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想着赶紧入城拜见殿下,却在这左右拖延,硬是在这悦城乡盘桓了两日 然后今日又是拖着他来见这什么焦琏,如果不是看在同为桂省军将,又一同入朝受封的面子上,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此时听到这陈邦傅如此悖逆之言,他心中更是不悦,直接出言驳斥 他祖上可是朝廷正命册封的漳国公,虽然郑家如今已经败落,但那也是正经的国家勋贵 他们郑家历代皆受国家奉养,素以忠义传家,如何能听得这等狂悖之言 “郑将军所言有理,如今国事艰难,我等武臣正应尽心操练,追随殿下左右,早日平定东虏,恢复我大明江山” 焦琏看着右侧的郑文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举杯示意 那郑文雄也是举杯示意了一下,而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两人这边旁若无人的一唱一和,陈邦傅看着眼前两人,脸上却是邹然闪过一丝羞恼,但很快他便按下心中情绪,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开口说道 “郑将军说的是,此时我等武臣正应忠勤王事,我等此番入朝不也是听从朝廷号令吗,刚才在下失言了,在下自罚一杯” 陈邦傅说完,就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两人倒也没有无视陈邦傅,也是纷纷举杯,各自饮了一轮 帐中三人各自放下酒杯,又谈论起其他军中之事,看似已将刚才之事揭过,只是经过刚才那一遭,场中的气氛早已不复初始的热烈 三人皆是感到了场中的不自在,于是各自又闲谈了一阵,陈邦傅便起身告辞 而焦琏也是尽了地主之谊,将两人一路送至营门,三人言笑晏晏,约定在肇庆城中再聚,而后焦琏看着两人策马离去,这才脸上若有所思的返回营中 虽然三人信誓旦旦,说要在城中再聚,但他却是知道,恐怕以后三人除了在朝堂上相见,私下恐怕是不会再见了 这陈邦傅心思明显不正,就是他请自己去,他也是不会去的,反而是这郑文雄,看起来倒是有些可交 官道路口,陈邦傅坐在马上,对着前方的郑文雄拱手 “郑将军,我与此处还有些私事,就不与郑将军同行了,我等肇庆城中再见” “也好,那我等城中再见” 郑文雄也是坐在马上,对着陈邦傅一拱手,而后便带着麾下亲卫,朝着肇庆方向疾驰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陈邦傅脸带笑容端坐在马上,看着郑文雄等人策马离去,看到那郑文雄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陈邦傅脸上的神色却是瞬间阴沉下来 “两个蠢货,给他们封了个侯伯,就被朝廷迷的走不动道了,还忠勤王事,报效朝廷,真是不知所谓”,陈邦傅神色阴沉,冷哼一声 如果那两人按自己的计划联合起来,再由他联络丁魁楚,那整个朝廷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到时候不要说侯伯,就是国公郡王又算得上什么,整个大明都会是他们的天下 “这两人既冥顽不灵,那就只能去找那丁魁楚了”,陈邦傅思索一会,这才轻声开口 “只是这次不知又要多少银子,才能喂饱那丁魁楚” 如果此次他能成功联合桂省各将,那他自然就有资格和丁魁楚谈条件,但此时拉拢不成,那他也只能去走那丁魁楚的路子了 此时朝廷新立,各方人士调动封赏,正是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是上一万两五万两,他也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柳州等桂省其余各处重要之地的驻兵权拿到手 焦琏如今已经调走,郑文雄手下兵微将寡,不足为惧 只要他能借着此次机会,将自己的势力顺利延伸出去,那他就是桂省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听说滇省有个世代传家的黔国公,他陈邦傅到时候手握数万大军,又如何当不得一个桂国公 想到这里,陈邦傅也不再犹豫,沿着郑文雄离去的方向疾驰,直奔肇庆而去 四千字大章 (本章完) 第48章 入朝 第48章 入朝 官道之上,一辆宽大的马车正徐徐前行 马车前后是五六个身穿黑衣的精壮家丁,马侧挂着长刀,护卫在马车左右 车帘掀开,一个老者看向车窗之外 此时已是十月,正是秋收之时,但道路两侧却是田野荒芜,只有寥寥几道人影在田地中收割着稻米 老者眉头微皱,自南都失守后,朝廷形势越发危急,为了抵挡日渐威逼的东虏,朝廷不得不加紧征兵 但北都南都接连失陷,江南精华之地也于去年失守,朝廷哪来的钱粮募兵,于是仍在朝廷手中的数省便催课愈急 粤省是大明仅剩的膏腴之地,承担的赋税自然也是与日俱增 粤省百姓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摊派,于是纷纷弃地出逃,是以哪怕如今兵火尚未燃及粤省,但粤省也出现了大量抛荒的田地 陈子壮看着车中桌案上的书信,这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桂王写给他的亲笔信,信中之意便是要请他入朝辅政 陈子壮从弘光朝后便一直避居南海不再过问朝事,南海肇庆俱在粤省,实际上早在十月五日他便已经接到朝中传来的书信,若是他即刻动身,此时应该是早已抵达肇庆城中 但如今已是十二日,他却仍然还在途中 他对拥立桂王没有异议,接到书信的那一日便已让人带着贺表转回朝廷,但他对是否要入朝辅政却心存疑虑 陈子壮在崇祯时就已名满朝野,在弘光时更是受封大学士入阁辅政,只是经历了马士英专权朝中,结党营私,经历了清军来袭,满朝震恐,不战而降的事情后,他对大明早已失望透顶,生出了退隐之意 只是他声名在外,虽然有意退隐,但却仍是不得安宁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收到入朝辅政的诏书了 南京陷落后,钱谦益等阁臣开城降清,他便一人乔装出城,逃回粤省隐居,决心归乡授学不再出仕 但隆武帝于闽省再立,竟又招他入朝辅政,隆武帝与陈子壮可是曾有仇怨的 隆武帝为唐王时,清军叩边威逼京师,唐王曾未经朝廷允许,就自行募兵入朝中勤王 只是唐王这一次勤王,只是走到了半路便被朝廷遣返,但事后崇祯帝却仍有意放开朱家藩王禁锢,想要让各地藩王中的贤明之人亦可正常领兵做官,以此维持朝廷局势 当时朝堂各个大臣对此事议论纷纷,陈子壮上疏力持反对,被当时仍是唐王的隆武帝以离间天家亲情为由进行弹劾,陈子壮甚至还因此下了诏狱 隆武帝与陈子壮间可以说是早已有怨,但就是如此,隆武帝在闽省立制时,还是要捏着鼻子,召陈子壮入朝 莫说那时陈子壮已经心灰意懒决定归隐,就是他仍有出仕的念头,那时他也绝不可能入隆武朝中 因此陈子壮在接到隆武诏书时,一直坚辞不受,隐居乡里,从未前往闽省 只是他哪里能想到,这新立的隆武朝还未坚持到一年,就再次传来闽省沦陷,隆武帝汀州遇难的消息 大明朝三年三帝,俱是身死贼手,眼看就要覆亡在即,到了这时陈子壮也终于有些忍耐不住 隆武朝刚刚覆灭,这边忽然又传来拥立桂王的消息,没过多久他就再次接到桂王的亲笔书信,想要让他入朝辅政 只是此时虽然陈子壮已有出仕辅政之念,但他却仍未轻易点头 弘光朝有马士英,隆武朝有郑芝龙,但这即将新立的肇庆朝同样有一个丁魁楚 他本就是粤省名宦,如何不知自己乡里这个两广总督的名声,如果不弄清楚肇庆城中此时的局势就贸然入朝,也不过是又一次重演弘光朝的旧事罢了 是以他接到桂王的书信后,便发动门生故友不断打探肇庆城中的形势 而后他又接到了瞿式耜随后递来的书信,在知晓了桂王强辩三人强召焦琏入朝,暗中拉拢李明忠,又招揽自己和何吾驺等在野众臣入朝后,他这才决定起身入朝 陈子壮亦是久经宦海,瞿式耜也没有隐瞒,他如何看不出这桂王的种种动作 桂王的一番努力,最终的目的都是制衡丁魁楚,将朝中大权收归掌中 虽然陈子壮与这桂王素未谋面,但他心中此时却已经勾勒出了这桂王的形象,此人手段行事,竟与他印象中的某人隐隐重合起来 崇祯朝时,他认为崇祯性情急躁,刚愎自用,非是明主,但看过了弘光隆武鲁监国几朝,他却赫然发现,崇祯皇帝与这几朝之人相比,竟已是难得的英主 陈子壮拿着手中的桂王书信,心绪却已经不知不觉飘远,但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马蹄声在车外停下,很快一个中年男子便登入车厢之内 中年男子脸上神色愤怒,手中捏着一封书信,入了车厢,便开口说道 “老师,朝中传来的急信,你快看看,实在太不像话了” 陈子壮看了眼身前神情愤怒的麦而炫,眉头微皱,但没有说话,而是取过了麦而炫手中的信纸,查看起来 陈子壮展信查看,只是随着查看,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苏观生这奸佞小人,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领军入朝,更是以手中的兵银迷惑殿下,想要以兵固宠,实在是朝廷大贼” 麦而炫看着持书久久不言的陈子壮,忍不住出声骂道 “你怎知这苏观生是奸佞,你先前是见过这苏观生,还是曾与其共事,知晓其为人行事手段” “不然伱凭何去说什么奸佞,就因为写此书信之人说他是奸佞,你就也认为他是奸佞了” 陈子壮神色严厉的盯着身前的麦而炫 看到陈子壮神色严厉起来,麦而炫也是神情一变,几度欲言,但最终还是只得开口 “学生先前确实不识得这苏观生”,麦而炫说了一句,但紧接着又是开口 “但哪怕学生不识得这人,但这人做下如此恶事难道还不是奸佞吗,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不惜蛊惑殿下,骗得殿下手谕,未得朝廷之令,便领军入朝,惊扰满朝文武,这不是奸佞还是什么”,麦而炫神情不服,朗声开口道 “还不知醒,你怎知他是骗得的殿下手谕,你当时可是在场,若不在场你怎知他是骗来的手谕,既有殿下手谕,又如何是未得朝廷之令” 陈子壮脸上神色也是愈发严厉,放下手中书信,盯着身前的学生 麦而炫看着不断斥责自己的老师,脸上神色震惊,有些难以置信,大声开口道 “难道老师你真认为这苏观生是什么忠臣不成”“这苏观生是忠是奸与老夫何干,老夫要点醒的恰恰是你,光凭一言片语便为人所诱,日后你如何可担大任”,陈子壮目光凌厉 麦而炫这时才悚然而惊,脸色一变,对着身前的老者躬身一拜 “是弟子失态,请老师责罚” 陈子壮见眼前的学生终于是反应过来,这才轻哼一声,开口说道 “你以为老夫是在为这苏观生生气,你看完此封书信,难道眼里就只看到这苏观生吗” “请老师指教”,麦而炫神情恭敬道 “苏观生一介杂流监生,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去,如何算得上什么大局,这封书信最关键的是那丁魁楚”,陈子壮冷声开口 “那苏观生无论忠奸,既已验明是桂王所召,那其就是正经的国家大臣,手下的士卒也是我大明的军将” “但这丁魁楚在做什么,明知苏观生是奉诏入朝,竟还敢引兵攻杀” “桂王如今还未继统,如果此时国家大军在城下互相攻杀,势必震惊中外,你知不知道此事会有多大影响,与此相比,一个苏观生又算得了什么”,陈子壮声音冰冷 麦而炫听着身前老者之言,心中也是骤然一惊,刚才他眼中全是那苏观生擅自领军入朝,却全然未注意到此事的惊险之处 此时经得陈子壮提醒,他才赫然发现此事的严重性,朝廷此时本就风雨飘摇,一旦发生朝中大臣相互攻杀之事,恐怕朝廷立时就要颜面扫地 中枢仅存的一点威严也会荡然无存,各地的野心之辈恐怕都会窥得朝廷的虚弱,变得愈加肆意妄为,与这相比,那苏观生确实又算的了什么 麦而炫心中越想越是心中震恐,脸上也是不由布起冷汗 “那瞿式耜吕大器真不知在朝中做的是什么事情,如此大事竟都不能提前处置,真是枉为大臣” 陈子壮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而后继续开口 “这丁魁楚实在太过放肆,如今看来殿下调苏观生入朝,当真是调对了,若无李明忠和苏观生等人兵粮,真不知道这丁魁楚会跋扈到何种程度” “这丁魁楚仗着手中兵粮,把控朝堂,观此人行事,其人立于朝廷,绝非社稷之福,此时殿下手中手握大兵钱粮,正可慑住那丁魁楚” “此次入朝,当先一事便是要夺去这丁魁楚的兵粮,将之收归朝廷,如此方能重立中枢威严,震慑中外宵小” 陈子壮冷声自语,而后便陷入沉思之中 麦而炫在一旁听着身前老者之语,额头却是不断冒出冷汗,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打扰了老者的思考 另一处官道上,一辆宽大的马车同样在朝着肇庆驶去,马车前后十几个骑卒护卫左右 车厢中,何吾驺放下手中刚刚传来的书信,看着窗外的天空,久久不言 “当真是好手段呐” 不知过了多久,车内的老者这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老者脸上神色莫名,也不知是说这瞿式耜怂恿桂王暗中招来苏观生是好手段,丁魁楚悍然聚兵攻杀朝臣是好手段,还是那苏观生为保权势,孤注一掷领兵入朝是好手段 肇庆城外,数路军将策马奔向肇庆,两辆马车也是朝着肇庆徐行而去 而随着各方陆续抵达肇庆,桂王的监国大典也即将开始,大明也终于要迎来他新的皇帝 明天主角正式监国 (本章完) 第49章 监国 第49章 监国 黎明时分,天色仍暗,王府内已然灯火通明 卧室室内,一支支手臂粗的红烛点燃,将室内照得恍如白昼 朱朗坐在镜前,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蟒袍,五六个侍女围绕着朱朗,不断为其梳发着冠 朱朗看着身前铜镜中的人影,神色不由有些恍惚 是的,今日就是朱朗正式即位监国的日子 相比于前世的仓促,此世有了朱朗的干预,朱朗自身实力大增,又有了了广州府库运来的银两,在肇庆城俨然雄踞一方,是以朱朗的监国大典也变得郑重起来 朱朗十月十二日完成第三次劝进,本来劝进完成当天便应该立刻完成仪式 但因为城中的监国仪式比前世更加浩大,于是朝中又将日子顺延了三日,于十五日正式举行朱朗的监国大典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国用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内臣袍服,走入房中,恭声开口 “殿下,王公公和礼部,鸿胪寺的人已经等在院外了” “知道了” 听到李国用的声音,朱朗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回了一句 朱朗从镜子前站起身来,轻轻呼出一口气,便转身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而身后侍女内臣则是自发排成两列,亦步亦趋跟在朱朗身后 “参见殿下” 朱朗刚走到院门,门口的王坤以及一干礼部官员顿时躬身行礼 “诸位请起” 朱朗轻轻一挥手,众臣便口呼谢恩起身 “前院高台已备,请殿下移步前院”,王坤对着朱朗恭声开口 朱朗对着王坤点了点头,便迈步向着前院高台而去 吴继嗣李承志带着府中侍卫在前引导,王坤李国用随侍左右,而礼部及鸿胪寺的一干礼官则是排成两列,跟在朱朗身后 如按照正常的皇帝即位仪式,此时朱朗应该是去前去祭拜大行皇帝,以示从大行皇帝手中接过法统 但朱朗此时承继的是隆武朝法统,而隆武帝早已于汀州遇难,连埋在何处都不知道,朱朗自然也不可能再去找个隆武帝来拜 于是前朝官员就想了另一个法子,与桂王府前院另驻高台,面向闽省,令朱朗遥祭隆武,以示从隆武帝手中,接过大明法统 朱朗到了前院,登上高台,按着先前的排练,登上高台,对着东方的闽省一番叩头行礼拜祭,待礼部官员于高台前宣读完祷文,便又被众人簇拥着回了后院 朱朗入了后院卧室,身上刚刚换好的蟒袍又再次被扒了下来,一众侍女内臣围着朱朗一顿忙活,两刻钟后,朱朗身上便已经穿上了一身明黄色的五龙冕服 这便是即位的第二步,拜过大行皇帝后,储君便可换上龙袍,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臣,而是化身为君,正式接过法统名分 朱朗换上龙袍,而后又被王坤及礼部群臣迎至后院一处堂内,屋内摆着密密麻麻的崭新牌位 这便是皇帝即位的第三步,换上龙袍后,新皇帝便要以皇帝的身份再次拜见大行皇帝 只是此时他却不用如第一次那般,对着大行皇帝下跪,因为这时他已是君,不需再对任何人跪拜 在对着大行皇帝完成再一次拜祭后,新皇帝便要前往宗庙,以皇帝的身份拜祭历代先帝,告知大明的列祖列宗,大明又迎来了一位新的皇帝,朱家社稷传承不绝,后继有人 京师陷落,大明列祖列宗的牌位自然也不可能再有,因此眼前这些牌位都是在肇庆城中赶制出来的 朱朗在对着上方一圈崭新的牌位拜祭过后,便算完成了这一步骤 等拜完大明的列祖列宗后,朱朗又被引至后院的大堂内,大堂内王淑玉,马玉英已经头戴凤冠,身着袖衣霞帔等在堂中 如按照正常的流程,此时朱朗该拜见的当是大行皇帝的皇后,也即正常情况下的新皇帝之母太后才是,但隆武皇后与隆武帝一同于汀州遇难,此时自然也不可能再拜了 于是前朝就以王淑玉为代替,让朱朗前来后堂拜见前桂王妃王淑玉,这一步便是为了彰显孝道之礼 朱朗身着龙袍,按着先前排练对着身着凤袍的王淑玉行礼参拜,王淑玉也是依照礼部先前的指导,让朱朗起身 只是在朱朗将要离去时,这位先桂王府太妃终于也是情难自禁,从座位上起身,看着身前身着五龙冕服的朱朗,开口说道 “王爷若是能见到你如今模样,定然会高兴的不得了” “四郎以后定能做个好皇帝” 朱朗看着眼前眼眶微红的妇人,只得再次行礼,轻声安慰几句 而后便又在一旁的礼官催促下,向着院外走去,今日的流程排的极满,根本没有时间能让他耽搁 到了此时,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新皇帝处理完帝王家事,告祭了祖宗庙宇后,便应该往前朝正式接受百官朝拜了但肇庆城中的礼部诸臣仍觉此次典礼太过简单,于是便改了流程,将本该具表祭告天地便可跳过的步骤,变为了由朱朗亲自拜祭天地,以示朱朗不仅是从隆武帝手中接过的法统,也是由上苍正式任命的大明天子 明朝无论府县,城中各处官衙外,皆设有文武庙,社稷坛等各类设施,每年各个年节,各府县官员也是要领人祭拜的 肇庆城身为督府驻地,城中自然也有此类设施,于是朱朗便在礼部群臣的引导下,终于是出了王府,向着城中的社稷坛所在之处而去 城中的社稷坛此时早已修缮一新,朱朗身着龙袍,按着先前演练,又是在社稷坛前一番祭告天地,而后前朝的礼官又是在社稷坛前念了一篇祭天祷文 待祭告天地的流程完成后,朱朗终于算是得到上天承认的大明皇帝 于是早已等在社稷坛边的马吉翔一声高喝,一众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驾起天子的卤薄大驾,便抬着朱朗往两广总督府而去 是的,在朱朗监国以后,原本属于丁魁楚的两广总督府衙门就会变成朱朗的行宫,整个肇庆城也只有这座占地广阔的两广总督府,能暂时充任皇宫的角色 而朱朗等王府众人,也终于能从那间狭窄三进的小院落中搬出来,住上大房子了 肇庆城中沿途街道早已被戒严,沿途都是兵丁把守,朱朗坐在銮舆之上,一路前行,很快便被送入总督府中 督府后院,朱朗被一群人弄下銮舆,拖入后堂一处房中 一众侍女内臣又是一拥而上,擦汗的擦汗,补粉的补粉,整理袍服的整理袍服,又是一刻钟过去,朱朗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前朝的官员就又来通报,说是前朝众臣皆已等在府外,于是朱朗又被人驾着前往督府正殿 督府的正殿显然已经经过改建修缮,大殿正中是一方座榻,下方则是宽阔的空荡地带 随着朱朗在上方的座榻坐定,一众身着朱紫的官员便鱼贯走入堂内,各自按着先前排练,分为文武两列排好 左侧文官一列,领首的便是丁魁楚,后方则是瞿式耜,吕大器等熟悉面孔 右侧武馆队列中李明忠,吴继嗣,马吉翔等人也赫然在列 朱朗对着排在前列的几个武臣探看,他只能确认焦琏肯定在右侧的武官队列中,但一番查看,却硬是认不出哪个才是他素未谋面的心腹爱将焦琏,于是只得作罢,又是目不斜视的坐在座榻之上,恍如一尊泥胎木偶 群臣不断涌入殿内,待殿内涌入了大约五六十人,才终于止住 大堂四门大开,而堂门之外,依旧有数不清的官员排列在道路两侧,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一刻钟后,群臣终于逐渐站定,几个御史在堂中来回走动,纠察风纪,堂中众臣也逐渐安静下来 待那几名御史走回朝班,殿中已经变得鸦雀无声,变得极为寂静 一旁的王坤用眼神对着朱朗请示了一下,见朱朗点头,王坤便对着后方行了一个手势 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拿着净鞭,便对着空气一抖,啪的一声,清脆的净鞭响声便在堂中不断回荡开来 百官听得净鞭声响,便按照先前排练,对着上方的身着龙袍的朱朗齐声高呼 “臣等拜见监国殿下” 一众群臣作势便要对着上方的朱朗行大礼,朱朗于是也按照排练,高呼百官免贺 下方群臣也是按着排练,高呼谢恩,而后将原本的大礼改为五拜三叩头礼 殿中群臣叩头起身拜礼,而后再叩头再拜礼,整个大殿中只有朱朗一人坐于榻上 到此一刻,朱朗与城中众臣便已正式定下君臣名分,朱朗以后便是众人的主君了 众臣行完五拜三叩头礼,又是静默站在堂中,一个鸿胪寺官员按照事先演练,出列高呼 “请殿下搬诏” 朱朗也按照演练高呼 “宣诏” 于是鸿胪寺官员从王坤手中接过一份早已由礼部写好的即位诏书,在堂中朗读起来 在堂内鸿胪寺官员朗读诏书时,几个鸿胪寺官员也是退出堂外 三个鸿胪寺官员,一者在堂内,一者在堂外,一者在督府门前,三者齐齐朗诵,一时间府衙内外俱是朱朗即位诏书的朗读之声 待鸿胪寺官员将即位诏书念诵完毕,整个监国大典便落下帷幕,从这一刻开始,朱朗便正式成为大明新一任的监国皇帝 在甲申之难后的第二年,大明迎来了他的第四位监国皇帝,这位新皇帝到底会将大明领向何处,此时却是谁也无法知晓 (本章完) 第50章 分封 第50章 分封 监国仪式告一段落,朱朗终于也是松了一口气,取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额头汗水 南方十月的天气依旧酷热,朱朗身上穿的这一身衣袍,哪怕是在冬天都已经够用,刚才又一直心神紧绷,早就已经浑身大汗 下方的群臣也是松了一口气,不仅朱朗紧张,刚才群臣也一样精神紧绷 监国仪式极为严肃,如果有人在仪式过程中闹出岔子,那就是因此丢官也不稀奇 众人好不容易才等来桂王即位,眼看就要大封群臣,升官发财,如果因为这种事情丢了官位,那才真是搞笑了,因此刚才一众群臣也是时时紧绷,不敢有一丝走神 此时场中百官皆是放松下来,众人各自喘息片刻,场中御史见众人懈怠,又是一番纠察,场中再次恢复肃静 众臣凝神而立,只见前方的丁魁楚忽然出列,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丁魁楚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丁魁楚却是旁若无人,低着头躬身一礼,而后朗声开口 “臣丁魁楚谨奏,国朝新立,草昧之初,当养圣德,修纲纪,慎政教……” 丁魁楚嘴中话语不绝,足足说了一刻钟,这才停住,这赫然便是新朝的第一次劝谏奏议 朱朗待丁魁楚说完,脸上也是做出严肃神色,开口说道 “孤谨受教” 丁魁楚这才行了一礼而后走回朝班,待丁魁楚返回后,瞿式耜又是出列开口 “臣瞿式耜谨奏,新朝草创,国事维艰,为兴复我大明社稷,当以挽人心,布威武,起用人望,招徕贤俊为首务……” 瞿式耜又是说了将近一刻钟,同样是对新朝政务的进言,瞿式耜说完后,朱朗又是神情严肃说了一句谨受教 瞿式耜退回,紧接着又是吕大器出列,同样是进奏新朝政务,吕大器之后,便又是陈子壮,何吾驺依次出列 一时间满朝大臣及朱朗皆是听着几人轮番进言,朱朗实际在听完瞿式耜的进奏后便已经神游天外 直到陈子壮何吾驺两人进言,这才收回心神,认了认这两个昨日才匆匆赶至城中的大臣 等五人皆是进言完毕,场中一时沉寂下来,没有人再出列进言 实际上这同样也是一个流程,只是先前是朱朗监国大典的流程,而眼下这是新朝第一场朝会的流程 监国大典的流程有礼部拟定,而此时这新朝第一场朝会的流程却是全无排练,其整个流程全在下方众臣的心中,各自默知 果然等何吾驺也出列进言完毕,朱朗便对着一旁的王坤示意 王坤于是站在群臣之前朗声开口,几个内臣也是分列各方,将王坤话语不断重复,确保殿内殿外众臣皆是能听清 “殿下口谕,诸位大人皆是国之栋梁,所进之言老成谋国,孤谨受教” “此时东虏猖獗,国事艰难,望诸位大人齐心协力,上下一心,以图兴复之计,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王坤话音落下,堂内堂外一众大臣又是齐齐下拜,高呼殿下圣明 朱朗看着下方再次下拜的群臣,脸上神色平淡,实际上丁魁楚也好,瞿式耜也好,他们这次的进言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倒不是说他们那些奏疏有什么不对,他们的奏疏肯定没有问题,而且无论谁来都挑不出错来,因为他们所进之言就是一些绝不会出错的套话 像养圣德,招贤臣之类的进言,根本就是指出一个绝不会错的大方向,而不涉及具体的施政方案 这次进言唯一的目的便是确立这几人在新朝的位序地位,是的,如果说刚才是朱朗的即位仪式,那现在便是这几人的拜相仪式 丁魁楚最先出列,那么堂下众臣便知道,丁魁楚必是新朝首辅,瞿式耜第二个进言,那他就是次辅,吕大器陈子壮何吾驺进言,那他们这三人就必然要入阁辅政 众臣各自行礼口呼圣明,而后便再次归列,朱朗对着王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王坤便继续开口 “朝廷播迁,皆赖诸臣操劳国事,扶危定策,诸臣皆有大功于社稷,赏罚不明,则威令不行,现分封诸臣如下” 众臣听得王坤言语,心中皆是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而后便屏气凝神静静听着上方言语,只有丁魁楚等几人依然神色平静,一副持重大臣模样 “晋丁魁楚东阁大学士,加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掌兵户两部诸事” “晋瞿式耜东阁大学士,加吏部左侍郎,掌吏部诸事” “晋吕大器东阁大学士,加礼部尚书,掌礼部诸事” “晋陈子壮东阁大学士,加刑部尚书,掌刑部诸事” “晋何吾驺东阁大学士,加督查院左都御史,掌督查院事” “以上五人皆入阁辅政” 王坤声音微顿,而后不待众人反应,便继续开口 “晋李永茂东阁大学士,以守制故,暂掌国子监,无需涉理庶务” “晋苏观生东阁大学士,加工部左侍郎,掌工部事”………… 随着王坤不断宣诏,众臣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此次最大的赢家还是丁魁楚,不仅一举入阁,而且独掌兵户两部,这两个可都是极有实权的大部,丁魁楚也因此确立了自身的首辅之位 瞿式耜凭借首倡拥立之功,也得以入阁,虽然只是加了吏部左侍郎,但吏部上面可是没有尚书的,瞿式耜这个吏部左侍郎实际上就是新朝的大天官,只待什么时候监国殿下再封赏一次,便会正式进位吏部尚书 其余三人也如众人所料,各掌一部,皆是入阁辅政 李永茂本也应该入阁占上一席,但因为李永茂此时正在守制,是以坚辞不受,于是便给了他个清闲差事,让他既能受封,又能不影响守制,这也是在展示新朝对贤臣的优待 想到这里,众人目光也是不由看向位列六人之后的苏观生 此人虽然此次仍是保住了大学士衔,但果然还是没能入阁辅政,甚至连工部尚书也没捞到,只是拿到一个工部左侍郎衔 和瞿式耜的吏部左侍郎不同,这苏观生的工部左侍郎可并不稳当,虽然在桂王的极力坚持下,众人依旧只能捏着鼻子给了这苏观生一个工部 但在五位阁臣皆是隐隐敌视的情况下,苏观生所掌的工部,未来一定会极为热闹,一旦这苏观生稍有差池,恐怕立时就是满朝弹章的情况 堂中众臣其实也知道监国殿下的意思,苏观生入工部,那苏观生手里的那笔银子自然也就充入了工部府库中 有苏观生这个工部左侍郎在,谁也无法去动这笔银子,这实际上就是监国殿下的私库 满朝之人皆知苏观生此次入朝,所带的银两肯定不止两万两,但所有人都很明智的没有去追究这笔银子到底有多少,而是直接默认了工部就只有两万两银子 桂王为了这笔银子甚至不惜驱动李明忠,差点与丁魁楚兵戎相见,可见桂王对这笔银子的重视程度 如果这时候真有不识趣的人出来嚷嚷着什么清查工部库银,恐怕桂王殿下第二天就敢将此人直接沉了海去 在往户部发了五千两的百官饷银后,这笔银子现在应是一万五千两,但就是这一万五千两,依旧为人所惦记 丁魁楚就曾以户部库银告竭,粤省士卒粮饷不足为由,想调走这批银子,却被苏观生以整修宫室为由,直接否了去 朱朗早就做好迁都广州的准备,此时自然也不可能在肇庆修什么行宫,但这却是一个极好的借口 朱朗即位监国以后,身份已然不同往常,肇庆城中根本没有配得上朱朗此时身份的宫室 按道理反而是朝廷应该拨钱给朱朗造皇宫才是,现在堂堂监国殿下公忠体国,不问前朝要钱,自己的银子盖房子,群臣还能说什么,谁都挑不出错来 王坤嘴中不停,将六部九卿各个主官的任命宣读完毕,而后又继续开口册封武臣 “梧州总兵李明忠,英勇骁锐,忠勤王事,护行在于危难,有大功与社稷,特封梧州总兵李明忠为武靖候,食禄一千五百石,子孙世袭武靖伯” “桂林总兵焦琏,英勇骁锐,殄灭流贼,仗义扶危,其功甚大,特封桂林总兵焦琏为武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子孙世袭武安伯” …… 武臣的分封也没有出乎众人预料,当日李明忠悍然出兵,强拒丁魁楚果然得了殿下信重,由一地总兵直接跃升超品的侯爵 桂王强调焦琏入朝之事,此时也在朝中传开,众人皆是知晓此人曾经营救桂王,凭着这救驾之功,及未来的禁军统领身份,也是骤然封侯 除此二人之外,桂省平蛮将军手下兵精将广,为安抚桂省之地,此次也是受封思恩候 严云从为粤省总兵,实际替丁魁楚掌管着两广总督府两万兵卒,也是受封清江候 本次大封武臣,就只有这四人得封侯爵,其余诸人如马吉翔这等锦衣卫近臣,朱朗王妃王月家中亲眷等勋戚,皆只是封为伯爵,也有十几人左右 “谢殿下隆恩,我等必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振兴大明社稷” 场中众臣几乎人人受封得赏,于是在王坤宣读完封赏诏书后,所有人皆是喜气洋洋,齐齐下拜谢恩 昨天有同学说一更太少,所以今天多更一章 明天就是新的一月,新书榜是这本书现在唯一的推荐位置,这本书就是单更,下个月也最多在新书榜上留十天 如果大家愿意支持一下本书,请大家帮忙早些投票,希望月初这几天能在新书榜上有个好位置,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51章 旧制 第51章 旧制 殿中众臣受封得赏,此时皆是齐齐下拜 朱朗也是高呼一声免礼,诸臣却是依旧完成了一个拜礼,这才各自归位 此时封赏已毕,今日正事便算完结,朱朗神情略微疲惫,正准备结束今日的大朝,但正当他准备示意王坤散朝时,下方一直沉默的李永茂此时却是忽然出列 “殿下英明仁厚,今日我大明再得明主,实在是社稷之福” “自古圣贤之君,未有不学而能致者,此时新朝既立,诸贤云集,臣请殿下早开经筵,学圣人之教,成万世之尧舜”,李永茂恭声开口 实际上这也是新朝应有的环节,朱朗本以为这些人会迟个一两天再说此事,但未想到竟然如此着急,刚刚封赏完朝中众人,就急着提出要开经筵 只是此时既然李永茂已经开口,朱朗脸上也只得恢复严肃神色,对着下方开口 “善,李阁老海内名臣,经义通达,便请李阁老举荐海内硕儒贤达入朝,以为经筵讲官,孤必扫榻以待,谨奉诸贤” “殿下圣明” 下方诸臣见朱朗直接应下,脸上也是闪过满意神色,又是齐齐高呼 满朝众臣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在受完封赏后,便立刻跳出来要朱朗再开经筵 满朝大臣就真的如此尊崇孔圣,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把四书五经再给朱朗念上一遍吗 实际上众臣在意的根本不是经筵上念的是什么经,他们在意的是经筵这个仪式本身 经筵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新皇帝公开确认儒家的正统地位,这才是头等大事 满朝大臣皆是儒家子弟,皇帝既尊崇儒家为圣人之学,那自然便要以儒家治天下 那谁是儒家,他们便是儒家 以儒家治天下,便是要以他们治天下,这才是满朝大臣甚至天下士子如此重视经筵的原因 士子们十年寒窗,学的就是儒家圣人之学,辛辛苦苦十几年,你皇帝如果有一天忽然说你不学儒家了,那他们怎么办 开了经筵,请了大儒,讲了儒经,那儒家就依然是正统,天下士子人心就能安然如故,这才是经筵这个仪式的真正意义 当然,儒家内部也是派系众多,企图借着经筵,在皇帝面前互相斗法上位的也不在少数,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说经筵对天下士人的意义是确立儒家正统,安定士子人心的话,那经筵对朝廷中枢的诸人还有另一重意义 经筵便是讲官代替圣人,给皇帝讲解圣人经意,传授治国理政的道理,这实际上便是给皇帝上课,也就是说经筵讲官实际上便是半个帝师 皇帝久居深宫之内,寻常人等哪能轻易得见,而借着经筵之机,这些充任经筵讲官的臣子便可在讲经时夹带私货,一展自己的才学抱负 在如今体制下,皇帝名义上掌控着几乎所有的权力,一旦某个讲官通过经筵,被皇帝看重,简在帝心,那此人日后几乎肯定会被皇帝大加任用,这可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历代不知有多少大臣是通过经筵这个渠道被皇帝看中,从而一跃成为中枢重臣,因此经筵讲官这个职位历来也是朝中各方的争夺重点 朱朗看着下方群臣,心中一转,忽然开口道 “如今东虏猖獗,天下动荡,若欲兴复国家,则必须修明武备” “寻常之世,当以牧治教化为重,然国朝日后必是牧治军事并重,方可扫除东虏,恢复社稷神器” “孤自幼长于府中,不通军中之事,李明忠将军为国家名将,纵横南北,精熟军务,除大儒讲经外,孤欲以李明忠将军同为经筵讲官,讲授军中诸事” 朱朗朗声开口,李明忠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喜,若他能充作经筵讲官,那他李明忠就是殿下半师,日后他在军中的地位也必然水涨船高 只是听完朱朗话语,下方群臣脸色却是有些难看,经筵之事是他们儒家文臣为皇上讲述圣人之道,如何能让李明忠这等粗蛮武人入席 殿下当与儒家士大夫治天下,而不是与这些武夫搅在一起,这等粗蛮武夫如何能占了他们的经筵位置 满朝文臣目光皆是看向出列的李永茂,李永茂因为守制在身,在此次新朝筹立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任六部的实职,所以朝廷便将经筵这等清贵之事交由李永茂负责 李永茂此时闻言,也是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 “殿下所说实为良言,当此之时殿下亦当明习军事” 左侧群臣听闻李永茂言语,眉头皆是一皱,这老李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准备放李明忠这粗鄙武夫入经筵不成 “然李将军统帅国家大军,军务繁忙,恐怕无暇为殿下治经讲授,兵部诸臣亦有通览兵书的饱学之士,若殿下欲习知军事,可令兵部之臣,为殿下讲授” 李永茂一脸正色开口道,听闻李永茂所言,诸臣也是不由暗暗点头 这才对嘛,我等圣人子弟,经书兵法何等书册不曾阅览,要听兵法,也当由我等文臣来讲 李明忠这等粗鄙武夫懂什么军事兵法,他知道什么叫走为上计吗,知道什么叫过墙抽梯吗,知道什么叫以邻为壑吗,知道什么叫瞒天过海吗,他不懂 但我等为官数十载,这等机谋可是用的精熟,甚至杀退了不知多少人马,这才立身朝堂,殿下且听我等细细道来李明忠看着殿中的李永茂,脸上神色顿时一黑,这些文臣果然面厚心黑,连这等如此明显的欺心之言都能张口就来 老子就站在这没发话呢,你他娘的怎知老子没时间,伱怎知老子弄不出时间给殿下讲课 李明忠刚要开口反驳,如今他已是侯爵之身,位列国家超品,对上这李永茂,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只是他刚要开口,上方的朱朗就已经出声 “李阁老此言差矣,兵部固然有饱读兵书之士,只是我所欲了解之军事,并不是为了知晓什么奇谋妙算,兵法计谋,我以李明忠将军为讲官,所要了解的乃是军中实务,此非久历军中之人不可讲授” “何为军中实务,我且问阁老,如今一营人马欲奔袭三百里绕敌之后,马速几何,需几日能至,军卒此行每人当携带多少食水,马匹草料是否应当携带” “若不携带是否会影响战马冲阵之力,若是需要携带,应当是士卒携带于身,还是以粮车押运,若以粮车押运,是否会拖延行程,影响奔袭之计,阁老可能答我” 满朝文臣看着上方连珠炮一般发问的监国殿下,脸上皆是愕然,这些事情不要说是他们,哪怕是兵部中主理粮草的大臣亦很难解答出来 那些兵部官员能算清一军粮草所需,甚至或许还能算出一份粮饷,在被各级将领喝完兵血以后,能有多少落到士卒手中 但朱朗所说之事,若非真带人奔袭过一次,仓促之间根本不可能得出答案 “这……” 李永茂脸上神色一滞,想了半晌却是越想越乱,脸上神色浮现出一丝尴尬 而右侧一众武臣,特别是曾经真的领人突袭过后方的武将,心中却是快速浮现一个个答案 看着左侧一众神色愕然的文臣,一众武臣皆是昂了昂脑袋,微不可查的挺了挺胸膛,感觉连身上的红色官袍也是越发鲜艳了些 朱朗见李永茂神色尴尬,于是也开口解围道 “李阁老亦无须介怀,术业有专攻,李阁老未历军中,不解军中详情亦可理解,若论起牧治一方,劝教百姓,又有几人能过李阁老,文武之分,各有所长,本是如此” “兵者国之大事也,若不知其中详情,便贸然指挥,便是断送国家神器,日后朝中诸位大臣也难免会有督师一地之时,若不解军中情形,如何可行” “我看李明忠将军讲授军事之时,不仅孤可以听,诸位大人若也尽可来听嘛” 李永茂听到朱朗竟还准备让朝中众臣去听那李明忠讲课,当时便忍不住就要发言 若是群臣去听了那李明忠讲课,那岂不是满朝宰辅都是那李明忠的半个弟子,这李明忠哪来这么大的脸 但李明忠此时却是浑然不觉,站在前方不住点头,脸上一副理应如此的神情 这可是他传家的本事,若不是殿下吩咐,你们这些人想听还没地方听呢 李永茂正欲开口,但朱朗却已经直接打断 “武靖候为国家勋戚,以武臣勋戚为经筵讲官,亦是国朝旧制,此事不需多言,就此定下” “李阁老也尽快将经筵讲官拟定出来,也好早开经筵” “是,老臣遵旨” 见朱朗语气坚决,而自己又实在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反驳,李永茂也只得恭声退下 经筵一事论完,朝中各人也各得封赏,朝中便再也无人奏事,于是朱朗也顺势散朝,众人各自退去 桂王的监国大典兼第一次大朝到此时终于顺利结束 朝中各方皆有所得,满朝大臣得了封赏,李永茂得了举荐经筵的差事,朱朗也将李明忠强行塞进了经筵之中,将李明忠和自身更紧密的绑定起来 各方退去各自都觉可以接受,但到底谁赢的更多,便要看各人日后自己的手段了 这本书现在只有新书榜这一个推荐位置,这个月最多也只能在新书榜上十天,再次向大家求下票,希望这几天能在新书榜上有个好位置,谢谢大家 感谢青木何夕,自动化煎蛋,仙魔无间,烈火祥芳,虎字头,pooplong,好天气的一天,山丘的打赏 感谢清叶,亦如曦月,惊涛骇浪,如龍,加辣放香菜,清灵真人,白色宇宙风17,寂寞狙击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大侠,守候久久,城东西,nalu,小宁同学k,幻之翼,一夏吖,春羽,山丘等同学的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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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玉也是看出朱朗似乎有些尴尬,于是直接开口解围道 “皇帝刚刚临朝,朝事定然繁重,若是有事自可去处理,无须在这陪我们这些妇道人家” 朱朗看着上方的中年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此行前来是别有用心,若是真的只是为了完成拜见太妃这一个过程,他在见过人后,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本是想着等气氛融洽些再开口去谈要提之事,但此时却是不得不说了 朱朗对着身侧的李国用示意了一下,李国用便起身走到堂中一侧,让堂中一众宫人退下 那宫人原本是准备带着几个小女孩一起退下,但李国用却是忽然开口 “几位郡主留在堂中即可,你们退下吧” 守在一侧的宫人内臣于是只得领命退下,几个小女孩则是穿着一身红色小裙,一脸懵懂的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看着李国用,不知终日陪伴着自己的嬷嬷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经过李国用的示意,堂中众人很快便尽皆退去,堂中只剩朱朗,两位太妃及王妃,三位郡主,以及李国用马鸣图等两个心腹内臣 王淑玉和马玉英相视一眼,知道皇帝恐怕是有正事要谈了,于是王淑玉便直接开口道 “皇帝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是,儿臣有一事相请,想请娘娘恩准” 朱朗沉默片刻,起身对着上方的王淑玉行了个礼,开口说道 “我等皆是家人,皇帝这是做什么,有事直接说便是了” 王淑玉脸上有些不悦,但脸上神色也是郑重起来,皇帝如此作态,所请之事恐怕不小 “儿臣想将芷儿收为义女,许给焦琏将军之子”,朱朗沉默开口 这芷儿名为朱芷,正是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朱朗话音一落,王淑玉马玉英两人皆是愕然,王府人丁零落,在朱朗之后,下一辈就只有这三个女孩是府中血脉 后院冷清,两位太妃早将这三个女孩当成自家女儿来养,此时朱朗却是想把这仅剩的三人也送出去 “那焦琏虽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不是已经封了他做侯爵了吗” “皇帝如今已经监国,如果觉得不够,那想赐什么不行,府中就这三个女孩,皇帝为何非要把自家人送出去”,马玉英脸上神情不悦道 “焦琏曾救儿臣性命,我封他侯爵,不过是以偿其恩而已,这还不够” 朱朗沉声开口,而后便沉默不语,没有回答那句要把府中家人送出去的责问 “妹妹” 马玉英就要说话,但王淑玉却是忽然开口,拉了拉马玉英的袖子,马玉英这才只得停住 王淑玉看着下方的皇帝,沉默片刻,而后开口道 “那焦琏当真就如此重要” “是,儿臣已遣承志往军中看过,焦琏领来的这三千人,旗号严整,士卒令行禁止,就是放到辽东也是难得的精锐步卒,南方少经战事,焦琏仍能将麾下士卒练成如此精锐,更是难得的将才” “如今东虏猖獗,往后定然战事不断,国家更需这等军中帅臣,况且此人与儿臣又有如此渊源,儿臣欲大用此人”朱朗很明显也听明白了王淑玉的意思,王淑玉是在问,这人是否真的重要到,要以府中之人联姻,而朱朗也是直接回应 焦琏对他有相救之恩,虽然骤然封侯也是重恩,但在旁人眼中也是理所应当,但如果他与焦琏联姻后,焦琏还敢反叛,那焦琏到时候就是千夫所指 他将李明忠塞进经筵,固然是在继续施恩,但同样也是为了与李明忠立下这半师的名分 到时候李明忠是半个帝师,焦琏是自家姻亲,只有这样,二人才能与他紧紧绑在一起,他也才能放心让这二人统兵出征,击退即将入粤的清军 “既是如此,那皇帝就去做吧”,王淑玉沉默片刻,而后轻声开口道 “谢娘娘” 朱朗直到此时才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上方的王淑玉又是行了一礼 上方的马玉英此时也是沉默,刚才他虽出声反对,但终究朱朗才是她的亲子,她此时又怎么可能真的反对朱朗所请 朱朗坐回座位,心神也是终于放松下来,王府这三个女孩皆是有两位太妃抚养,如果王淑玉不肯点头,那当真是有些难办 朱朗看着堂侧坐在座位上,仍是一脸懵懂的小女孩,直到此时眼中才闪过一丝愧疚 “此事是儿臣之错,苦了芷儿了”,朱朗沉声开口 “皇帝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既生在天家,这便是她的命” “我等逃难流离时,多少人家食不果腹,冻毙道旁,芷儿生在府中,受国家恩养,锦衣玉食,已是享了旁人一辈子难享的富贵,如今国家有事,这便是她分内应尽的责任” “若是说苦,谁又不苦,四郎当初一心只想避开这危局漩涡,带着我等安稳求活,最终不也是被人逼着做了这皇帝,四郎这几月半步不曾踏出院中,这其中又是何等的惶惧辛劳 “这就是我等天家宗室的命,谁也怨不得谁去,皇帝也不必怀着此念,尽可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 “芷儿若是要怨,便只怨她为何生在天家吧” 王淑玉脸上神色感伤,轻声开口道 王淑玉话语说完,场中也是沉默了下去,场中众人想着这几年的遭遇,不禁齐齐默然 国家宗室,若无国家,又哪来的宗室 他们这几年不断逃难,不也是因为国将不国,是以家也无家吗 王淑玉怔怔想了一会,看到场中众人皆是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应声,于是便直接开口 “皇帝准备何时办此事,这是府中第一个出阁的女儿,就是要外嫁,也当让她风风光光,这才不堕了我天家的威严” “这倒不急,我只是先行请示娘娘” “那焦琏之子如今只不过九岁左右,如今只是先定下姻亲,具体操办之事可等数年后再论” “而且日后也可令那焦琏之子入宫,让两位娘娘先掌掌眼,两位娘娘也可时时教导,虽是结亲,但也断不能让他欺了我府中女子”,朱朗轻声开口道 “数年之后才办吗?那不是说芷儿这几年还可住在府中” 马玉英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开口道 “是,此事不急,只是先定下姻缘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 王淑玉听见朱朗此言,脸上也是放松下来,原以为立刻便要将朱芷送出去,但现在看来,竟还有几年 等过几年,朱芷年岁一到,本也是要嫁人的,况且听皇帝所说,这焦琏也是国家名将,也是一个结亲的好去处 那焦琏之子如今也只是一个孩童,有他们在一旁提点,两个孩子相处几年下来,没准还真能成了一段美满姻缘 王淑玉想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也是愈发满意,他扫了一眼堂中,看着一侧脸上也是闪过放松神色的王月,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 “皇帝下午可还有朝事” “今日清闲,倒是并无什么事,娘娘可是有事要吩咐”,朱朗开口回道 “既是无事,下午皇帝便陪王妃去后院转转吧,这几月伱来后院可是来的少了,王妃都念了好几次了 “朝事虽重,但总是要休息的,后院的金菊如今开的正好,皇帝也正好游玩休息一番”,王淑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王月听闻王淑玉话语,脸上却是一下红了起来,低着头偷偷看着下方的朱朗 “是” 朱朗看着上方一脸笑意的王淑玉,又看了一眼红着脸颊的少女,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后悔刚才为何如此快就说出了无事 只是此时话已出口,朱朗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应是 “我与马太妃还有些家常话要谈,就不留四郎了,四郎便和王妃去后院吧” 王淑玉见朱朗应是,脸上也是闪过一抹笑容,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朱朗无奈起身行礼告退,而后便在两位太妃满脸笑容的注视下,带着王月离去 明天的那一章会有桂王妃出场,这应该也是桂王妃在本书中出场最多的一章了 之所以要写这章,是因为想着桂王妃毕竟算是女主,之前也没有交代过,所以才打算加一段将桂王妃引出来 这本书应该算无女主吧,而且以后桂王妃应该也不会有多少提及,大家好像还蛮介意有女主这件事,所以特意告知一下 再补充一下,无女主的意思是不会有太多关于女性角色的剧情,主角有王妃,而且后续会有联姻的其他后妃,但只会略微提及 (本章完) 第53章 顾虑 第53章 顾虑 王府后院,秋日午后天空高远,小湖边种着大片的金菊 此时秋光正好,满园的金菊盛放,放眼望去一片金黄 朱朗和王月走在前方,一群宫女内臣则是隔了一段距离,跟在两人后方 两人在园中走了半晌,却是一直沉默不语,朱朗看了眼身侧的少女,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王妃虽然已经嫁入府中将近一年,但实际上至今也不过是十七岁罢了 桂王府一系到了桂省以后,方才定下了朱朗这一门亲事 虽然当时桂王府是逃难而来,但毕竟身份不同寻常,不提桂王府,就是朱朗当时也受封永明王,货真价实的国家郡王,因此结亲的对象自然也不可能是寻常人家 王月亦是出身官宦人家,据说祖父还是粤省某地的一任知府,王月出身这等家庭,自然也是知书达理 虽然王府选亲首看出身,但能被王府选中,王月的样貌亦是不差,若是放到前世,就是不化妆也有七八分的水准 眼前之人虽是貌美,但朱朗此时心中却是颇为尴尬,严格来说这只是他和这王月的第二次见面 他并不知道这人对自己的了解到底有多深,想找些话题随便说说,但又唯恐露了自家底细,因此踟蹰半晌,却仍是没有开口 朱朗心中念头不断转动,正想找个借口,赶紧逃离此地,结束这相视无言的尴尬场面,但一旁的少女却是忽然开口 “王爷最近还养画眉鸟吗” “画眉鸟?” 朱朗脸上一愣,心中快速搜索,然后不动声色开口道 “不养了,觉得没什么意思” “是吗,也是,整日叽叽喳喳的,殿下整日要处理国事,却是受不得吵闹” 少女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神色也是恢复正常,为朱朗找起了原因 少女说完,两人又再次恢复沉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个话题,立时就被朱朗终结 养画眉鸟是前身的爱好,可不是朱朗的爱好 朱朗是后世来人,前世那么多的短视频电影游戏,刷都刷不过来,怎么可能去养什么鸟 来到此世后,他更是整日想着怎么从丁魁楚等人手中调兵夺权,哪有时间想什么鸟的事 两人又是沉默走了一阵,王月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身侧的朱朗 “妾身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殿下为何这些时日总是躲着我” “有吗,没有的事” 朱朗感受着身旁少女的凝视,矢口否认,强自镇定答道 “王妃知书达理,样样都是极好的,我怎会躲着王妃,只是王妃也知道,最近时日不同寻常,前朝事务众多,是以才少去后院,王妃勿要多想” 王月听着身旁男子的话语,脸上神色这才一松,但紧接着不知想到什么,一咬牙,开口道 “那殿下为何连妾身的房中也不曾来了,两位太妃已经催了妾身好多次了,说是,说是……” 王月脸色骤然变得通红,说了半天也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语说出口 朱朗看着王月神色,哪还不知她说的是什么,眼中一转,便开口道 “王妃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流落永州时,曾在乱军中遇一神医,我当时受创甚深,又落于贼军之手,药食皆无,幸得神医搭救,这才得以恢复” “当时神医曾经告知于我,说是女子需历双九年华,形体方才发育完全,若是未满十八便有孕,女子自身都根本未固,又如何养育胎儿” “若是贸然生育,母幼皆有极大风险,只是世人无知,往往早早便让女子出嫁,不知损了多少女子性命” “我亦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常去王妃房中,哪里还能把持的住,王妃年纪尚幼,若是此时有孕,那极有可能危及王妃安危” “若是王妃到时真因此受险,我又何以自处,是以我才少去王妃房中” 朱朗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王月听完朱朗话语,眼中闪过一丝喜意,而后有些忸怩的说道 “既是如此,王爷也可召幸宫人,妾身,妾身也不是善妒之人” “王妃说的是哪里话,王妃对我恩深义重,王妃未孕,岂可让旁人先担下子嗣,此事王妃无须再说,若是娘娘还拿此事催逼,我自去与娘娘分说” 朱朗满脸正色开口说道 “不必,这些女儿家的话,哪能让王爷去说,这成什么样子了” 王月虽然口中拒绝,但听了朱朗的答话,嘴角却是微微一弯 少女轻笑起来,一时间倒真有春烂漫之感朱朗看着神色开朗起来的少女,心中却是终于吐出一口气,这一番夺命问答,自己应该怎样也能有个八分的分数,看来自己从后世看来的问答小技巧,放到这个时代,倒还真有些用处 自己这一番回答,若是放到后世某平台上,恐怕早被人冠上海王之名,被人一阵冲刷了 两人又是开始在园中漫步起来,只是相较初时,身旁的少女此时也是活泼了许多,有了几分少女心性 “王爷处理完朝务,平时还喜欢做些什么”,王月忽然好奇道 殿下以前喜欢养鸟,喜欢古董字画,但最近却是性情大变,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了一边 自己也整日闷在书房,不是见这个人,就是见那个人,王月也不知道这王爷现在喜欢什么 朱朗闻言下意识便想高呼一声原神,启动,但想了想此世恐怕是再也见不到那片大陆了,于是便也只能按下心思 “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如果要说的话,就是吃吧” “平日累的时候,就想吃各种的东西”,朱朗轻声答道 “最近吃过一个酥油虾饼味道不错,改日我让人送去,王妃也可尝尝” 朱朗眼睛一转,轻声开口,果然身旁的少女也是立即开口 “那我也去学一学,改日做给殿下吃” “你贵为王妃,厨房烟熏火燎的,哪能做的这些事情” 朱朗继续开口,一旁的少女脸上果然是闪过一丝不服气,继续开口道 “殿下莫要小瞧人,妾身未嫁入府中时,在家不仅学过女红,也学过厨艺,改日便让殿下试试妾身的手艺” “原来王妃竟还擅长厨艺,当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那我以后可是有口福了” “只是我平日前朝事务众多,无暇顾及后院,万幸还有王妃代我操持,王妃还是要以侍奉太妃为先” “我知道了” 少女应了一句,脸上神情此时却是跃跃欲试,显然可能回去以后就准备去学做那什么酥油虾饼去了 朱朗见这少女似乎真是喜欢厨艺,于是心中一转,便开始讲起了前世看来的种种珍奇菜肴 什么开水白菜,什么佛跳墙,少女果然被吸引住,听得惊叫连连,只以为朱朗当真是爱吃之人,竟知晓如此多闻所未闻的珍膳佳肴 朱朗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时评点着各路从未吃过的菜肴,却全不管佛跳墙这等菜色现在是否出现的事情 找到了话题,两人一路谈论下去,不知不觉间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朱朗看看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于是便找了个借口直接离开,留下口水直流,一脸意犹未尽的少女 朱朗踏出园,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丛,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能骗得过王月,但他却骗不了自己 他刚才所说其实全是谎言,他亦非圣人,岂能没有那些想法 只是他眼下的处境,让他实在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东西 他经过一连串的举动,如今看似手中握有了一部分军队兵权,又大义在身,看似形势不错 但他如今的形势,若是为了处理掉丁魁楚,夺回朝堂的控制权,他也敢说有七八分把握,但若是说能否击退清军,他心中实在没底 明军不说,李自成纵横南北,从北方打到南方,又从南方打回北方,最终更是亲手攻灭了明朝,他手下老营南征北战,十数年戎马,绝对称得上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军队 但就是这样的精锐之军,依然败给了清军,如果说一片石还有清军捡漏的嫌疑,那潼关之战又要怎么说 两军对峙,最后依旧是李自成败逃,放弃了关中老家,逃进湖北,最终身死九宫山 连李自成的手下那群打天下的悍卒最终都败在了清军手下,焦琏李明忠手中的军队看似精锐,但真能比的上李自成的老营吗,朱朗对此也根本没底 就算焦琏两人的军队能比的上李自成的老营精锐,但他们二人的士卒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人,况且李自成的精锐不是也败了吗 朱朗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的图谋广州,就是因为他根本不确定,自己努力拼凑出的如今大明的最强阵容,到底能不能挡住清军 他之所以想要迁都广州,就是做好了一旦情况不对,就立刻出海跑路的准备 他对自己到底能否挡住清军,实际上根本没底,让他一个后世人,靠纸面情况判断两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到底谁胜谁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此时他真的和王月有了纠葛,甚至有了子嗣,一旦清军真的攻破粤省,真到了万一之时,乱军之中他到底要不要带着王月走 他只是一个后世的普通人,他自问自己实在做不到汉高祖危急之时,将子嗣推下车去的事情,那是天生的枭雄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不去后院,减少与两位太妃接触也是同样的道理,他就是在有意的减少与后院诸人产生关系 这样一旦到了危急之时,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丢下后院一众人等,自己抢先夺取生路,他们对朱朗来说本就是陌生人而已 就是后院诸人被擒杀,他到时候只要表达一番追思,大肆追封一番即可,甚至他还可以以此凝聚满朝士气,形成一支哀兵,而他自己也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 这才是他刻意疏远后院众人的真正原因 “这样就好了,乱世离人,我亦不过是挣扎求活的一个罢了,又哪里管得上这许多” 朱朗看着远方的天空,轻声自语,眼中最后一丝不忍彻底消散而去 朱朗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念头散去,而后大踏步向着院外走去,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里了 (本章完) 第54章 姻亲 第54章 姻亲 督府书房,房门外焦琏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看身上崭新的麒麟武服,推门走入房内 焦琏刚走入房内,便看到一个青年坐在桌后,手持朱笔正在批阅奏疏 “臣武安侯焦琏,见过监国殿下” 焦琏恭声下拜,但身子刚刚弯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手臂已经稳稳将他托住 “将军可算是来了,孤可是等候多时了” 焦琏抬头,这才真正看清眼前青年样貌,只见眼前青年身穿赭黄龙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当真是天家贵种,神采出众 只是焦琏看着眼前的俊朗青年,心中却是骤然一慌,因为他发现,哪怕如今真见了这监国桂王,自己竟依旧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这桂监国殿下 自己因为救驾一跃升为侯爵,但自己却连所救的驾是什么模样都丝毫不记得,说出去恐怕满朝文武皆是无人会信,想到这里,焦琏心中也是愈发心虚起来 上方的青年却是没管焦琏所想,将焦琏扶起后,便退了两步,看似是在打量下方的中年武将 焦琏心中骤然一紧,自己不记得殿下,莫不是殿下也不记得自己了吧 正在焦琏忐忑间,只见上方青年忽然开口 “经年未见,将军却是愈发魁梧,风采出众了”,年轻的监国殿下轻声感叹 “哪里,殿下才是英姿焕发,气度更盛从前” 焦琏心里略微一松,暗道一声幸好,而后也是赶忙开口道 “将军说的可是太过客气了,我当日被困贼城之中,终日惶惶,被救之时定是神色苍白,颤栗不已,哪有什么气度可言”,上方青年开口笑道 “不过当日将军的英姿我却是记得,当时将军坐镇府衙,发号施令,堂中众将各自领命而去,井井有条,一座乱城转眼即定,当真是有古之名将风采” 青年又认了认这个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心腹爱将,确认自己以后不会认错人以后,心中一转,这才开口道 焦琏听得上方青年言语,心中更是一紧,愈发确定自己当真是救过这桂王,因为桂王所说之景他是当真记得 当日攻入永州后,他当即便率领人手占了城池府衙,夺下了入城头功,而后又安排一众将领把守各处府衙城门,之后才领人继续追击乱军 桂王能说出此景,也就是说恐怕当日那桂王被救出后,当真被带到过堂中,只是自己当时一心交代下属守城,急着出城追击,竟从未留意过这桂王 经过眼前青年的提醒,焦琏忽然觉得自己当日在摸摸糊糊之间,似乎确实是在堂中见过一个高大人影,而后这人影竟忽然与眼前的青年样貌重叠起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真想起来了,自己当日似乎真是在城中见过眼前之人 焦琏心中不断转动,正想着如何回复上方的年轻的监国殿下,又不会漏了自家底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上方青年就已发话 “将军站着作甚,我与将军的缘分不比旁人,将军在此不必拘礼,请坐” 青年坐回桌后,而焦琏也道了声谢恩,而后坐在了下方的椅子上 只是焦琏虽是坐下,但身子依旧是绷的笔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将军此次千里而来,可还顺利”,青年喝了口茶,笑着开口问道 “是,托殿下隆恩,此次虽是急行而来,但沿途府县颇为关照,十二日时营下三千人便悉数抵达悦城乡,如今营中将士也悉数驻扎于悦城乡”,焦琏神色一正,开口答道 “大军行进,沿途可还平静”,朱朗又是开口道 “此次得殿下隆恩,入卫朝中,臣不敢有辱殿下清声,麾下士卒皆是秋毫无犯,绝无惊扰地方之事”,焦琏神色一肃,起身对着上方的青年拱手回禀 “说了不必如此拘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当日我在乱城堂中,见将军营中士卒各个令行禁止,便知将军麾下定是军纪严明,千里行军依旧能有如此军纪,将军果是国家名将” 青年摆手往下按了按,示意焦琏坐下 “不敢,末将也只是令军中士卒知晓朝廷恩义,每日严加操练,以期能早日报效朝廷” 焦琏对着上方的青年又是行了一礼,而后才再次坐回座位 “好啊,好个知晓恩义报效朝廷,若是朝中人人皆能如焦将军一般,又何愁我大明不兴” 青年轻声感叹道,只是这句话却是略微有些熟悉,似乎在某间书房里也曾和某人有过同样的言语 青年看着又想起身谢恩的中年男子,提前摆手止住,而后开口问道 “将军此次带来了多少军卒,军中情况如何” “臣此次所带士卒共计三千人,其中步卒两千五百人,骑卒五百人,皆是经过去年靖江废王之乱的老卒” “其中两千五百人皆是桂省山民,桂省多山岭,山民亦擅翻山越岭,是以耐力出众,此两千五百人臣已操练三年,应是可堪一战” “军中亦有五百骑卒,此五百骑卒是臣尽桂林府财力所养,只是南方诸省缺马,军中所乘马匹尽是滇马,然滇马矮小,虽耐力颇佳,但高不过四尺,威势难显” “臣尝于晋省为将,北马身量高大,远非滇马可比,臣麾下骑卒皆是军中精锐,自问不弱于人,但骑军冲阵,首看马力,若是欲以此对阵东虏,恐怕仍需换乘北马”,焦琏恭敬答道 朱朗听着焦琏话语,眼中闪过思索神色 桂省地形丘陵密布,民风悍勇,自古便是一处极好的募兵之地,焦琏招当地山民为军,又日夜操练,那两千五百步卒应是精锐的山地步兵 至于马匹的问题,他也一时间没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大明只剩西南诸省,这几个省份如果是想榨银子,那多多少少还是能榨出一些来的,但是如果说要马,恐怕也只有滇省还有一些马匹可用 焦琏驻军桂省,与滇省最近,军中自然也只有滇马可选 但按焦琏说法,滇马矮小,竟只有四尺高,也就是说只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这样的马匹显然是很难用来与清朝的高头大马对冲的 朱朗其实也早就关注过马匹的问题,但这南方地形就是不适宜养马,这不是强行推广就能解决的问题 既然养马不可行,那像火炮一样造不如买又如何呢 这也不太可行 据朱朗的了解,辽东之马在北地倒也不是特别昂贵,七八两银子就能买上一匹 但如果辽马运到南方,那动辄便要二三十两一匹,想要纯靠购买集成一支骑军基本不可能 朱朗思索着战马的事情,而下方的焦琏也没有打扰,朱朗看到下方一直沉默不语的焦琏,这才将战马的事情放到一边 如今他首要的任务还是守住粤省,如果粤省都守不住,那建什么骑军的事情也不必在这多想了 如果粤省失守,那他就只能退入桂省,桂省山岭众多,骑兵的威力难以发挥,对骑军的依赖也会大大减少朱朗想着清军入粤的事情,沉吟一阵,开口说道 “如今大典已毕,将军士卒就不必再驻悦城,将军回去后便可令大军开驻城外” “只是此时城中仍有粤省督府士卒驻扎,个中情由复杂,需要时间协调,恐怕将军麾下的禁军一时间难以入城” “将军不妨先将大营安在城外李明忠将军之侧,李候亦是忠心国家的武臣,焦将军大可放心扎营” “是,臣明白,臣回去以后便令禁军入朝,与李候协调营地事宜” 焦琏轻轻点头,他抵达肇庆也已有数日,也大概知晓了城中的形势,知道这位殿下与首辅丁魁楚之间多有争执 监国殿下虽未明说,但他也明白这位殿下的意思,丁魁楚曾是两广总督,肇庆也曾是他的辖地,城内驻扎的自然也是粤省士卒,丁魁楚如今权势煊赫,恐怕不会轻易让出城内的驻守之权 而监国殿下的第二句话就是在告诉他,李明忠也是可信的人手,肇庆内外就只有两支大军,一支是督府的粤省士卒,另一支就是李明忠和他焦琏的人马 殿下让他在李明忠营侧驻扎,就是让他和李明忠携手,共同威慑丁魁楚的粤军 朱朗见下方的焦琏没有一丝犹豫,便直接应下,也是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能打,而且还愿意听从号令,这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最好的武将了 想到这里,朱朗心中却是愈发坚定了要绑住这焦琏的决心 朱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一转,而后身子微微靠在了椅子上,开口说道 “今日找将军来,本是想话些家常,谢过当日相救之恩,但聊着聊着,竟又聊到了朝事之上,实是不该” “说来当日与焦将军匆匆一别后,将军为国奔劳,移驻他地,竟就再未相见,不知将军可曾婚娶” “是,臣家中已有一妻一妾,膝下育有一子,此次家中之人也随臣一起入朝,如今俱在悦城营地之中” “这就是将军的不是了,将军如今也是国家勋爵,既是家人已至,自当接入城中安顿,如何能留在军营之中再受风霜” “是,臣回去后便将家中之人接入城中”,焦琏脸上神色一肃,恭声应是 朱朗看着下方神情恭谨的中年武臣,眼中赞赏之色更甚 他在谕令之中可是从未提及,但这焦琏却是主动将家中之人一起带入朝中,这让朱朗如何不满意 按照朝廷律例,领兵武臣,家眷那是都要住在朝中的,但规矩是规矩,实际是实际,陈邦傅同样领军在外,同样封侯,你让他把家眷送入朝中试试,他马上能找出一百个理由将朝廷的诏令堵回去 正是如此,才愈发显得焦琏的难能可贵 朱朗心中一转,开口问道 “将军之子年纪几何,可曾入仕或从军了” “家中小儿年纪尚幼,只九岁有余,正是进学之时”,焦琏恭声答道 “九岁,竟是如此之巧”,上方青年惊咦一声 “敢问殿下是有何巧”,下方的焦琏也是极为知趣,直接开口问道 “将军不知,数年前王府流散,府中几位皇兄逝去,留下几名孤女,我心有不忍,将其中一个收为义女,如今也正是九岁,当真是巧啊” 年轻藩王轻叹一声,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盯着下方的焦琏 “是,是吗,那当真是好巧” 焦琏看着含笑看着自己的年轻监国,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位监国殿下要说的话,心中一跳,但一时间又不知怎么回应,只得硬着头皮应声 “是啊,我与将军如此有缘,未想到府中幼儿竟也有如此缘分” “这两个幼儿正好年纪相若,指不定是天定的缘分,不如这样,我等便为他们定下这段姻缘,我也正好与将军做个亲家”,上方的年轻监国笑意吟吟道 当然有缘,能不有缘吗,如果焦琏说他府中之子是十岁,那王府中的郡主也是十岁,如果他说是十二岁,那王府中的郡主也定是十二岁,总之这个缘分,那必是早就定下了的 “这如何使得,家中小儿顽劣,如何配得上天家贵女,劣子万万不敢高攀殿下府中郡主” 焦琏听得朱朗言语,发现自己预感果然为真,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回绝 “将军过谦了,虎父无犬子,将军如此英雄,府中子弟也定是才力出众,莫非将军是看不上我府中女子” 上方年轻藩王脸上神色顿时一板,神情不悦道 “臣不敢,郡主定是德才兼备,天生龙凤,只是犬子实在……” 焦琏连道不敢,还要推拒,但刚说一半,就被上方的殿下打断 “既是如此,那此事就此定下,府中太妃若是知道郡主能与将军府中这般英武子弟得成良缘,也定是会高兴的”,上方的藩王直接开口说道 “殿下,此事……” 焦琏还想推拒,但朱朗却不准备与其再谈 “此事就此定下,此时两人皆幼,只是先行定下姻亲,将军日后也可令府中幼儿多入宫中,两人自小相处,想必定能成良缘”,朱朗直接说道 “这,是,殿下隆恩,臣万分惶恐,惟有竭尽心力,以报殿下大恩” 焦琏到此时也知推拒不得,只得对着朱朗行了一个大礼,答应下来 他原本以为此次入见,是监国殿下想了解此次领军的情况,再多便是叙一叙当日的交情,但哪能想到,这一转眼自己就和殿下成了亲家 朱朗眼见定下此事,心中也是颇为畅快,便不再谈朝事,而是聊了些各地风俗趣谈,只是焦琏从刚才定下姻亲起,便一直有些神色恍惚 朱朗见天色已经差不多,于是便停下谈话,焦琏也是反映过来,起身告辞,随着李国用的引导,有些迷迷糊糊的退出院外 朱朗站在门口,看着焦琏远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焦琏因功封侯,如今更是与自己结成姻亲,如果他还敢有二心,那立时就是千夫所指的局面 这焦琏如果背叛自己,那以后任谁也不敢再用此人,直到此时这焦琏方才是基本可信了 (本章完) 第55章 名单 第55章 名单 朱朗忙着和人结亲,别人也没有闲着 王坤府邸,王坤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袍走入堂中,身上酒气未消 肇庆朝廷新立,中枢各部人员就位,王坤身为内廷司礼监秉笔,自然也是一跃而起,重新成为肇庆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虽说朝廷新立,但实际上人还是那些人,事也还是那些事 肇庆朝廷如今能管的也依旧只有粤省内部的事宜,但区区一个粤省又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 朝廷宣告各方的封赏诏书才刚刚发往各省,就是要处置天下其余各省的事情,也要等信使回来后,方才能知道各省的情况,是以虽是朝廷新立,但朝中这几日确实颇为清闲 朝中事情不多,但王坤的事情却是颇为繁忙,作为内廷的大当家,又是朝廷新立的当口,有的是人想走王坤的门路 是以王坤这些日子也是每日宴请不断,此时已是傍晚,王坤又是刚刚赴了一场酒宴回来 王坤走入大堂,一个身穿红袍的太监已经等在堂中,见王坤进来就要起身,却被王坤挥手按住,但那红袍内监还是依旧站起身,神色恭敬的立在堂中 王坤看着低头等待的王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王坤也不去管堂下之人,径直坐到首座之上,取过桌上茶杯喝了一口 一杯热茶下肚,王坤身上的酒气这才略微消散了一些,看着下方的王禄开口道 “最近府中情况如何” “回干爹,这些日子来府中走门路的一共有三十六人,这是名单,请干爹过目”,王禄恭恭敬敬递上一张信纸 王坤扫了一眼便放在桌案之上,下方的王禄却是话语不停,继续开口道 “这些人里,最难办的是一个户部郎中,此人想求干爹让其调任户科给事中,但此人开价也最高” “给事中,倒是个眼刁的,他开了多少银子” 王坤听着王禄话语,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道 “五千两”,王禄低声回道 “五千两?太少了,这粤省穷乡僻壤的,与当年京师真是不知差了多少”,王坤眉头微皱 “此人便是最高的了?”,王坤放下茶杯问道 “是,此人便是最高的了” “那就给他办了吧,咱们在粤省新开张,总该有个开门红,就当给这人一个利是吧”,王坤神色随意道 “是,儿子下去便办好此事” “剩下这些人你再看看,两千两银子以下的全都推掉,我王坤的门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王坤扫了桌上的信纸,开口说道 “儿子明白”,王禄又是低声应是 “还有什么事吗”,王禄打了个哈欠,又是问道 “还有一个名叫王化澄的粤省巡按,递了拜帖到府中,说是干爹的同乡,想要见干爹一面,送了三千两呈仪” “同乡?” 王坤摇头失笑,自语了一句 “是,我查过这王化澄,与干爹确是同出一府” “只是进门就递了三千两银子,看来我这同乡胃口很大啊,一个给事中怕是喂不饱他了”,王坤轻笑一声 “干爹是否要见此人”,王禄轻声问道 “既是同乡那就见一见嘛,后天吧,后天让他定个地方,我就见见我这同乡” 王坤略一思索开口道,而下方的王禄也是恭声应是 “府中需干爹定夺的就这些事情,儿子先退下了,干爹整日操劳国事,也早点休息” 王禄见王坤不断打着哈欠,事情也禀报完毕就要退下,但却忽然被王坤叫住 “经筵的名单李阁老可是呈上来了” “是,李阁老今日午后已将经筵名单送入司礼监了,儿子已经抄了一份回来,干爹可要看?” “去取过来” 王坤吩咐一声,王禄便匆匆退下,很快王禄便再次返回,手里捏着一个信封 只是待王禄返回之时,那王坤竟然就靠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王禄踏入房门,王坤这才又是惊醒,看着递过来的名单摆了摆手,随口问了一句 “这名单可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我便不看了”王禄看着极为困倦的王坤,略一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 “李阁老此次所荐之人共十五人,其中十四人皆是各省人望,清流名儒,只有最后一人可能有些问题” “最后那人是谁,有什么问题” “最后那人名为刘湘客,是……” 王禄恭声回答,但还没说完,立刻就感到一阵凌厉的目光投了过来,口中话语也是被直接打断 “刘湘客?把名单给我” 上方的王坤此时脸上的倦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脸上闪过一丝阴沉,取过王禄手中的信封 王坤拆开信封直接扫视,果然在最后一行看到晋省御史刘湘客的名字 王坤冷哼一声,将信纸拍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崇祯朝时,他奉崇祯皇朝之命前往淮扬等地征收秋税,他不过是在淮安扬州等地设了些税监私卡收些银子罢了,却被朝中那群自诩清流的混账交相弹劾 大明天下哪一处没有税监,哪一处没有私卡,光是他王坤一个收而已吗,那些地方守臣私下设卡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那时候怎么就不弹劾了,还不是那些收的银子绕七八个弯,最终又落入他们自己的口袋,所以他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既然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为何就弹劾他一个,这些文臣分明就是在针对他王坤 而那次弹劾之时,领头的就有这刘湘客 好啊,他当时还没来得及找这刘湘客的麻烦,崇祯朝就灭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刘湘客竟又落入了自己的手里 王坤看着纸张上刘湘客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刘湘客竟还想进经筵当帝师,想瞎了他的心,有他王坤在,刘湘客这辈子也别想入经筵 “这刘湘客着实是刁顽,干爹是否要除去此人姓名,若是干爹要除了这人,儿子这就将李永茂的奏疏打回去”,王禄恭声开口 “此事我自己来办,你不用插手了,下去吧”,王坤瞥了眼下方的王禄,轻声开口道 王禄显然也发现王坤此时心情不好,于是也恭声应是,而后匆匆退出堂外 王坤坐在大堂中,看着桌上的信纸,眼中目露思索 他是司礼监秉笔,自然有办法将这封奏疏打回去,但此时新朝刚立,他还有些摸不准那桂王的性子 那桂王事事听从瞿式耜所言,而且苏观生入朝一事也隐隐有些蹊跷,他现在反而有些摸不清这桂监国的路数 他固然是可以改掉这刘湘客的名字,但这是有些犯规矩的,很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一旦那桂监国真被那群清流文人所骗,真把那群文臣当成什么国之柱石,事事听从其言,那自己此时留下把柄,就极为危险了 关键还是桂监国,只要这监国殿下还有自己的小心思,那他就迟早会认清前朝那群文臣的真面目,一个个嘴上公忠体国,但私下里还不是和他王坤一样死命捞钱 他王坤至少还捞的光明正大,那群文臣却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呸,恶心 而且随着新朝成立,也是时候摸清楚这桂监国的喜好了,弄清楚了,才能知道日后自己在这新朝要如何行事 喜欢钱,那就给他钱,喜欢女人,那就给他女人,喜欢名声,那就让人天天上表歌功颂德 侍奉好了这桂监国,那这朝廷就是他王坤的天下! 王坤想到这里,于是不再犹豫,叫来一直守在门外的王禄 “备车,我现在要入宫” “还有,把李阁老那封奏疏也取过来给我” “是,儿子这就去” 王禄见王坤神色严厉,也不敢怠慢,匆匆向着门外走去 很快,一辆马车便驶出府邸,趁着夜色驶向监国行宫 感谢143522的1500点打赏 感谢如龍,王子白羽,陵光,黑水河的石头,琉璃醉心,小白被占,亦如曦月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好天气的一天,醉吟剑,我是快艇,银月恶魔,梦幻想,追风天少,yeshao,惊涛骇浪,义勇节度使,大侠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56章 试探 第56章 试探 督府书房,朱朗坐在灯前,正批阅着奏疏 桌上奏疏分成两堆,左边那叠是朱朗已经查看批阅过的,右侧则是还未看完的奏疏,足有小半个手臂高 房门忽然推开,李国用走入书房,对着上方的朱朗轻声低语几句,便退了出去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将手中奏疏放下,然后迅速将桌上的奏疏摆回原位,又将毛笔放回笔架 朱朗看了整洁如初的桌面,眼中略加思索,然后便走到书房一侧,取下挂在书房上的燧发枪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 王坤身着一身大红宦官服走入房内,只是刚刚踏入房内,王坤的脚步就一下停住 书桌之后,一个青年眼睛微眯,手持着一杆黑色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走入房门的王坤 王坤脸上神色一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神色不变,走到堂下,对着上方青年躬身一礼 “老臣王坤,拜见殿下” “王公公不必多礼,可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上方的青年也没看下方的中年宦官,反而是将火枪横在身前,抚摸着黑色的枪管,嘴中随意开口道 王坤看着上方借着灯光把玩着火枪,神色颇为痴迷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这桂监国的喜好倒是颇为奇特,不喜欢金银酒色,反而喜欢这些冷冰冰的铁疙瘩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喜欢火器和喜欢美女财宝又有什么区别 天启帝喜欢木匠活,眼前的桂监国喜欢火器,只要他们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他就将天下间的这些东西全都搜罗过来,让他们沉迷进去 只要他们无暇去管朝务,那这朝廷不就是他王坤的天下了吗 “王公公?” 上方的青年似是见王坤久久不言,也是将目光从火枪上移开,看向下方的王坤,似是在提醒下方之人有事赶紧说事 “是,老臣在司礼监刚处理完朝务,见了几份奏疏,这几份奏疏所言之事涉及殿下,老臣不敢擅专,便取过来给殿下过目” 王坤扫了一眼前方左面上垒的整整齐齐的奏疏,眼中更是闪过一丝精芒,看这模样,这两日他送来府中的奏折,这桂监国殿下竟是连翻都未翻开过 未翻开好啊,要的就是不翻开 “这么晚了,王公公竟还在处理朝务,真是忠勤有加啊,辛苦了”年轻的监国殿下轻声感叹一句 “老臣职责便是协助殿下处理朝务,哪里当得上什么辛苦”,中年宦官也是谦虚了一句 “既有奏疏和我有关,那便拿来我看看” 上方青年此时终于放下燧发枪,而王坤也是从袖中取出几份奏疏 青年接过奏疏,但只是刚刚看了几眼,脸上神色便勃然大怒 “这帮混账,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嘛,还劝我体恤民力,勿要铺张浪费” “我府中一月就这几百一千两银子,他们还想怎样俭省,是不是非要孤变卖府中财物度日,他们才觉得孤是勤俭爱民” 年轻的监国殿下将手中奏疏狠狠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下方的王坤看着脸上神色愤怒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几份奏疏可不是他编造的,而是确实是那群御史这几天送上来的 御史嘛,风闻奏事,就是没事他们也要找点事情出来弹劾,每月不上两三个弹劾奏疏,那还算什么御史 反正他们是科道言官,无论弹劾谁都不用负责任,若是能弹劾的某个朝中大佬破防,亲自下场与他们争论,那这弹劾的御史立刻便能名满天下 既然如此,那自然就要大弹特弹 劝谏宫中借节俭用度,勤政爱民,这也是御史们的老项目了,平时没事可喷那就上疏劝谏宫中节俭用度,某些朝事太过危险,贸然上疏有可能触怒皇帝,那就上疏劝谏宫中节俭用度 总之不知道要喷什么的时候,上疏劝谏宫中节俭用度就对了 这种奏疏宫内不会当真,上疏的言官也不会期待宫里会有什么回应,不过是例行公事,完成每月绩效而已,但此时却偏偏被王坤选了出来,送到朱朗面前 “殿下息怒,这些言官文臣惯会拿腔作势,满嘴的忧国忧民,他们又哪知殿下的仁厚节俭” “殿下在宫中每日不过三菜一汤,那群文臣呢,最近城中那些酒楼瓦舍可是通宵达旦,没有一夜是歇业的,全是那群在庆贺升官的文臣们!” 王坤轻声开口,偷偷看着上方的青年,果然上方的青年脸上神色愈发愤怒 王坤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能不怒吗,你在这劝谏我节俭用度,自己却在那边天酒地,是个人都得怒 “殿下即位监国,却连自己的行宫都不建,还是用的两广总督府的房子,这是何等的仁善爱民,但那群文臣还是不知体恤殿下圣意,犹自在那聒噪吵嚷,当真可恨”“老臣盘算了一下朝廷用度,准备每月再拨两千两银子入宫,用于修缮督府的房舍,不知殿下意下如何”,王坤低着头,恭声开口 “好” 上方青年闻言立马叫了声好,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紧接着脸上又是闪过一丝犹疑 “就是如今府中的用度,前朝的言官们都已经劝谏不休,若是此时又加用度,那朝中的大臣们岂不是又要上疏吵嚷”,青年口中迟疑道 “殿下如今已是监国,身份位序自然也非从前可比,按制,朝中正要给殿下兴建行宫才是,殿下体恤民力不肯兴建行宫,已是天大的仁善,难不成还要殿下住督府的旧房子不成” “若殿下同意,此事便交由老臣来办,绝不会让朝中那些言官传出半点流言”,王坤声音恭敬道 “好,我就知道,还得是王公公这等内廷老臣,才是靠的住的” “那此事便交给王公公去办了” 年轻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满意道 “是,过几日老臣协调了户部事宜,便将银子送入府中,绝不会影响了府中修缮房屋的事宜”,王坤恭声道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恭敬的王坤,脸上神色赞赏,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异色 他有些弄不清楚今日这王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半夜不睡觉,竟跑来府中说要给他送银子,若是说这王坤没有其他算盘,朱朗敢把这朱字倒过来写 只是朱朗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王坤到底打算做什么,于是也不动声色,在称赞了几句后,便端起了茶杯,看着下方东拉西扯的王坤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有事就赶紧说事,没事那就赶紧离开 至于送上门的银子,那自然是吃下去,难不成他还要给丁魁楚的户部省银子不成 王坤见上方的年轻王爷放下火枪,端茶送客,心中不由暗骂一句,刚刚才给你送了两千两银子,你才拿了银子就想翻脸不认人 只是此时他也是无法,只得开口道 “除了此事以外,老臣还有一事,需请殿下定夺” “王公公请说” 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芒,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这事,恐怕才是王坤深夜入府的真正目的 “大学士李永茂李阁老已将经筵名单呈递宫中,这是经筵名单,请殿下过目” 王坤从袖中取出另一封奏疏,双手呈给上方的青年 朱朗神色不变,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却是发现名单上之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记忆,于是装模作样看了一阵之后,便放下手中信纸 “李阁老所进,那定然是国家贤才,天下大儒,这份名单可有什么问题吗” 王坤看了眼神色有些疑惑的青年,知晓眼前这监国殿下,恐怕根本就不识得上面任何一人,不然早就挑出其中认识之人夸上一番,而不是又去提李永茂了 不认识好啊,要的就是伱不认识,万一这监国殿下当真知晓里面的人物,那反而才有些麻烦 王坤找那种念头转动,但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开口道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无问题,但其中几人却是出身御史,整日弹章不断,皆是些邀名买直之辈,这些人等一旦入值经筵,恐怕又会吵扰不休”,王坤轻声道 朱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就说,这王坤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大半夜给他送银子,看来他想办的就是眼前这事了 朱朗看了一眼身前奏疏,目光在奏疏履历上几个御史出身的人名上扫过 这几人他皆是没有印象,就是不知王坤到底想要对付的是哪个人了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王坤如此急切的深夜入宫,与他想除去之人必然积怨极深,既然此时是王坤有求于己,那么就该是他要价的时候了 这王坤当真是太小看他的胃口了,想请他堂堂桂监国出手,两千两银子可远远不够 朱朗心中一定,眼中笑意消失不见,而后开口道 “又是御史吗,这些人仗着自己能风闻奏事,整日兴风作浪当真是惹人生厌”,年轻监国殿下轻声开口 王坤看着上方的神色不满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眼下这监国殿下已然对这些御史心生厌烦,只要这监国殿下接下来再问是哪几人是御史,他便可以顺势说出那刘湘客的名字 然后他只要再罗织一些此人狂妄邀名,四处弹劾的事情,必然能惹得桂监国对此人生厌 桂监国为了自己日后不受人烦扰,自然会出手将这刘湘客罢出经筵名单 而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桂监国殿下自己的决定,他王坤既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一丝把柄 (本章完) 第57章 交托 第57章 交托 书房中,王坤目露期待,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只待桂监国殿下开口,他便能顺势将那刘湘客的名字供出 但上方的年轻的监国殿下此时却是轻叹一声,忽然开口道 “这御史风闻奏事之权,乃是太祖所定,我亦拿他们没办法,算了,以后大不了下了经筵,我就多躲着他们便是”,年轻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无奈 王坤闻得青年所言,脸上神色顿时一滞,不是,他的剧本可不是这么安排的 你他娘的可是监国啊,你为自己选老师,你不喜欢,罢了再选一个不就是了吗,这天下大儒如此之多,还怕选不出人来吗 伱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别人弹劾几句你就怕了,如此这般,以后你还怎么处理朝政,怎么对付这满朝的文武大臣 王坤正要开口,但还未出声,上方的青年却是忽然开口道 “此事不急,王公公今夜来的倒是正好,我也正有一事,想请王公公替我参谋参谋” 王坤脸上一黑,你不急,你不急我急啊 但看着上方忽然神色振奋起来的青年,王坤还是只得按下心中所想,耐着性子开口道 “不知殿下是有何事,若老臣能办,一定协助殿下完成” “王公公经常处理朝务,与丁魁楚丁大人可相熟” 年轻的殿下却是没有直接说出要做的事情,反而是开口问道 王坤听得上方青年说起丁魁楚,心中立时一惊,这肇庆城中若是说别人他还不敢说什么,但这丁魁楚他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但这桂监国为何突然问起丁魁楚,难不成他和丁魁楚暗中往来的事情,被这桂监国发现了 王坤心中警惕,但他脸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恭声开口道 “老臣掌管司礼监,与朝中诸位大人皆是有所来往,与丁阁老倒是也有过些公务往来,只是也称不得相熟” “识得就好,识得就好,我有一事想请王公公替我去办,王公公可能答应” 年轻的监国殿下听闻王坤识得丁魁楚,脸上也是神色兴奋,开口问道 “殿下请说” 王坤眼中一转,却是没有拒绝,无论这监国殿下想让他办什么事,总是要听一听的,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跳脱的监国殿下,到底又在想些什么东西 至于事情能不能办,那自然是听过再说,能办的自然办,不能办的那就不办嘛 “是这样,焦琏将军抵达肇庆城外已有数日,焦将军所领的是禁军,自然该当入城中值守” “只是肇庆城中狭小,城中原有的军营又被原来的粤省士卒占据,是以焦将军所领的禁军一直不得入城” “焦将军麾下的是禁军,肯定是要入城的,但城中粤军也一直驻守城中,叫他们突然搬出去似也不妥” “我想了个法子,城中这两千粤军士卒如是愿意出城,便在城外另寻营地,或者直接入驻焦将军在城外的营地也可” “若是不愿出城,那就直接并入焦琏将军麾下,直接充作禁军,这样城内的粤省士卒便也不用搬出城去了,王公公觉得如何” 年轻的监国殿下目露期待的看着下方的王坤 王坤心中暗骂一声,还觉得如何,那粤省军卒是丁魁楚的命根子,他如何可能把粤省士卒并入禁军 只是这桂监国说的也有道理,说到底焦琏才是正牌的禁军,总没有禁军驻扎城外,地方士卒却值守城中的道理,这件事最后肯定是要解决的 只是王坤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于是只得答道 “殿下圣明,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非老臣所能决定,恐怕还是要与丁大人商议才是”王坤直接将这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 只是王坤想脱身,但朱朗却不想放过这送上门的王坤 “此事当然要与丁大人商议,只是我怕我骤然出口,丁大人仓促之间不知要如何回应” “所以想要王公公先去与丁大人协商一番,这样事情也有回旋的余地,不知王公公可愿帮我办成此事”年轻的藩王目光炯炯的盯着身前的中年宦官 “老臣必当尽力而为,只是此事老臣也不敢打下包票……” 王坤脸上神色艰难的答道,只是刚说了一半,上方的青年便直接开口 “王公公精熟朝务,连这国朝大事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王公公亲自去办,这事肯定是手到擒来” “此事王公公需放在心上,焦将军当年救我于危难,好不容易来到我的地盘上,如果还令其在城外风餐露宿,我还有什么面子去见焦将军”,青年神色振奋道 “老臣定当尽力”,王坤看着上方目露期待的青年,这能无奈应道 “好,王公公应下就好” “今日就这些事了,若是无事王公公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记得赶紧去找丁大人办了此事,为这事我都躲了焦将军几日了”,年轻的监国殿下催促道 下方的王坤神色一扼,心中不禁暗骂,好个小贼,这边才让人帮你办事,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你的事办完了,我的事可还没办呢 于是王坤躬身一礼,又是开口道 “那殿下你看这经筵名单的事?” “这等小事王公公看着办便是了,不需再来问我,但需记得把焦将军的事放在心上,那才是大事”,上方年轻的监国挥了挥手,随意道 “待焦将军入城后,我便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王公公是内廷老臣,又精熟朝务,此后朝中的事情便要多辛苦王公公了”,年轻藩王拿着火枪,脸上神色意气风发 “是,老臣必会协助殿下,处理好朝中之事” 王坤听得眼前青年话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桂监国果然是个纨绔性子,放着朝事不理,竟准备跑去军中厮混 还说什么把精力放在军事上,恐怕这桂监国是想到军中玩火器才是真! “焦将军入城后,恐怕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处理朝务,这样,以后除了诸位阁老的奏疏,王公公要送给我查阅,其余朝中之事便由王公公自行决定吧”,年轻藩王有些不耐道 “是,老臣定不会让朝中杂事,影响到殿下的军国大事” 王坤恭声应道,只是这一次话语里却是多了诚心实意的味道,同时王坤心中却是愈发决定劝说丁魁楚放那粤军出城 以他对丁魁楚的了解,他是万万不可能放下手中的兵权的,最后丁魁楚大概率还是要将城中的粤军迁出 既然如此那不妨便早点迁出去,只要焦琏入了城中,这桂监国必定整日沉迷军中把玩火器,那这朝廷不就落入他们的手中了吗 王坤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却未发现上方年轻的监国殿下,此时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只是有一事需先和王公公说好,我既将朝中之事托付给王公公,那王公公可要处理好了,朝中诸位大人皆是国家栋梁,但脾性各不相同,连我遇见也要礼让三分,王公公遇事能忍便忍,可莫要在朝中惹出乱子来”,年轻的监国殿下叮嘱道 “老臣明白,定会与各位大人好相磨合,绝不会让朝中惊扰殿下”,王坤恭声开口,真心实意道 两人谈完事情,各自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又随意聊了些朝中闲谈之后,王坤便起身告辞,被李国用领着退出了房门 “舞台已经为你搭好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朱朗站在门口,看着夜色中王坤远去的背影,嘴中轻声自语,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章完) 第58章 朝争 第58章 朝争 督府大殿,朱朗端坐在上方座榻,下方文武各自排列,今日的朝会又将开始 朱朗即位监国后,为表勤政,这几日每日皆会上朝 虽然朝会举行的频繁,但场中众臣神态却颇为轻松 新朝刚立,各省还未通知到位,各省的事务自然也还未传递到朝中,是以这几日的朝会基本都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状态 文武官员各自往殿中一站,过个一两刻钟便散朝各自离去,因此大家也颇为清闲 大殿之上,朱朗示意了一下下方的王坤,正准备如往常一般,又来个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但还未等王坤出声,下方的李永茂就直接出列 “臣有事启奏” 李永茂神色冷肃,躬身开口,望着上方的年轻的监国殿下 原本昏昏欲睡的重臣,看着神色冰冷,忽然出列的李永茂,一下子皆是来了精神 众臣各自相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这李永茂如此急迫便跳了出来,而且还是这副神态,这可不像是要奏事的态度,这是要战斗啊 “李阁老请说”,上方身着龙袍的青年轻声轻声开口 “殿下将经筵之事交予老臣,老臣丝毫不敢有懈,秉持公心,于两京一十三省各取一人以为经筵讲官,此十五人皆为各省人望,天下硕儒” “晋省刘湘客,学识宏大,为人贞直,素有雅望,臣以之入值经筵,司礼监为何要从名单中罢除此等贤臣”,李永茂紧紧盯着上方的青年 众臣听完李永茂言语,这才明白这李永茂为何如此怒气冲冲,原来是自己举荐的人被否了 但群臣心中也是颇为惊讶,这李永茂因为守制在身,是以在新朝中未任实职,但朝廷仍是让他留守朝中,只让他负责经筵这等清贵事务,以示朝廷礼敬贤臣的态度 按理来说李永茂一个堂堂的大学士,在新朝中如今就只掌了经筵这一事,无论他举荐的人如何,为了彰显亲厚礼敬之意,监国殿下都应该通过这份名单才是,但现在看来,殿下竟是否了这份名单 虽然只是否了名单中的一人,但这就是在打李永茂的脸啊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冰冷的李永茂,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王坤可真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苦心,这才几天,他竟就已经惹出事来 王坤这些人毕竟是积年老臣,先前他还在担心这些人行事会不会太过谨慎,但现在看来自己对他们的了解还是太少啊 朱朗心中念头转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声开口 “哦,竟有此事?” 年轻监国殿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情,而后神情不满的看向下方的王坤 “王公公,可有此事” 王坤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看着满脸毫不知情模样的监国殿下,心中不由暗骂一句 他那晚入府给朱朗送银子时,就已经提过经筵一事,而这监国殿下,现在竟一副完全不知此事的模样,这明显是准备将此事的责任完全推到他身上了 下方的王坤神色变化,但朱朗却是面不改色,他当然知道王坤准备对名单里的某人动手,但那又怎么样 他那晚可是已经说了,让王坤自己处理此事,王坤对这经筵名单之人要罢要留都随他 他若是有本事,就是把名单里的人全换一遍,朱朗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如今既然他罢了名单,又惹出事来,那当然也要由他自己解决 如果朱朗把朝事交付给王坤,王坤惹出事来,还要他朱朗去担,那这到底是他朱朗是皇帝还是他王坤是皇帝 王坤显然也是明白其中道理,因此一咬牙,直接便出列行礼,对着上方的青年恭声开口 “殿下,此事个中别有内情,请容老臣通禀……” 王坤刚要开口解释,下方的李永茂听得朱朗言语,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直接打断王坤话语 “依殿下所言,殿下竟是不知此事,那此事是否全是这王坤擅自所为” 众臣闻言神色皆是一一变,也是神色不善的盯着上方的王坤 殿下罢免一个经筵讲官,和内廷太监私自处置朝中大臣奏疏,那可是两件事情 朝臣前方,瞿式耜陈子壮几人想起昔年旧事,脸上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神色皆是一沉 而下方的一众御史眼中更是闪过一道精芒,死死盯着上方的王坤,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王坤感受到身后群臣的目光,冷汗一下从额头滴落 如果此时这桂监国直接矢口否认知晓此事,将这事说成是自己瞒着宫中私下做出的决定,那他王坤恐怕立时就要滚出宫去了,就是能否保住性命都是两说 九千岁可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而已 王坤想到此处,神色更是惶恐,神色哀求的看着上方的青年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的青年终于是发话 “孤倒是知晓此事,只是孤初临朝政,对朝中人事颇为生疏,朝中之人是贤是愚孤亦不知,王公公久历朝务,是以孤才将此事交予王公公处置,令其斟酌取用” “但听李阁老所言,刘湘客此人倒是忠直贤良之臣” “王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罢去此人” 年轻的殿下神色不满的盯着下方的王坤,言语间却是一推二五六,将事情的责任全都推到了下方的中年宦官身上 王坤听到上方的王爷言语,心中这才骤然一松,暗道这桂监国殿下果然还是讲规矩的,自己给他送了银子又答应为他办事,这监国殿下也替自己遮掩了一番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桂监国虽为他掩过了最大的罪责,但那李永茂恐怕就只能靠他自己去应付了 如果他不能斗倒了这李永茂,那这桂监国殿下恐怕也不会再保自己 王坤扫了一眼下方的李永茂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后便朗声开口道 “启禀殿下,李阁老说这刘湘客是贤臣,但臣却是不知道这刘湘客贤在何处” “这刘湘客御史出身,因有风闻奏事之权,此人几乎是无物不弹,朝廷军政大事他要弹,朝中大臣府中边私事他要弹,甚至皇宫用度天家私事他也要弹” “此人仗着自己御史的身份,只要能让其声名鹊起之事,他都尽皆弹劾,这分明是个卖直求名的虚伪之辈,如此狷介狂人,如何可入经筵”,王坤朗声开口 听得王坤言语,下方大臣眉头微皱,但却没有说什么,这刘湘客确实是朝中有名的喷子 底下其中一些曾被刘湘客攀咬过的大臣,更心中不由暗自点头 那群御史当真是太过放肆了,你要咬就咬,皇上,内臣,朝中军政,那么多事情你都可咬,何苦为难咱们这些同殿为臣的自己人 “一派胡言” 众臣正在思索,一道怒喝忽然响起,却是将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李永茂脸上怒气冲冲,死死盯着上方的王坤,朗声开口 “御史之责,便为风闻奏事,进言劝贤,若不能秉公直谏,那还要督查院御史何用” “朝廷军政之事,倘有不合如何不可谏,用与不用在于朝廷,谏与不谏责在御史,大臣私德有亏如何不能谏,宫中用度若是靡费,又为何不可谏” “刘湘客身为御史,所言所谏俱出公心,其屡屡进奏,正是他忠直在心,不避他人私议,如此刚直贤臣,为何不可入经筵” 李永茂声音洪亮,一旁督查院一众御史闻言更是频频点头,看着场中的李永茂,脸上神色和善 若没有老子在旁监督,伱们这群混账不知要犯多少错误,你们这群家伙竟然还整日不满,不知感恩,当真是不为人子 众臣看着上方的王坤,但王坤脸上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骤然开口 “得了吧,李阁老,不必在朝中做此大言了” “粤省之臣还则罢了,但我等俱从闽省而来,真当我等不知道吗,李大人执政赣省时,这刘湘客就是李大人麾下干将,李大人既欲举荐私人,又何必在此说这煌煌大言” 下方群臣一愣,一部分未知此事的粤省之臣顿时哗然,原来这刘湘客竟是这李永茂麾下的大将,怪不得他如此力争也要将这刘湘客保进经筵 原来这李永茂是眼看自己暂时无法辅政,便准备往中枢安插一个自己人 而其他知晓刘湘客与李永茂关系之人,脸上也是闪过异色,看着场中神色愤怒的李永茂 “混账,你这阉竖,你以为自己结党营私,天下人便皆如你这小人一般吗” “崇祯朝时你便仗着宫中宠幸,肆意构陷朝中辅臣,替宫中出巡淮扬时,更是残害商民,惹得民怨沸腾,朝中御史交相弹劾,你竟还不知收敛” “如今竟还敢蒙蔽殿下,擅操朝政,尔这阉佞以为我朝没有法度纲纪吗,魏逆身死不远,当真以为朝廷不敢斩了你这佞幸吗”,李永茂愤怒咆哮 “你这老匹夫,自己私心暴露,恼羞成怒,竟还敢咆哮朝廷,当真是狂悖至极,你如此行径将殿下置于……” 王坤脸上也是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转身对着下方的李永茂一阵大骂 “够了” 王坤正欲再骂,但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怒喝,将他的嘴中的言语打断 众臣听得上方的怒喝,皆是心中一惊,只见上方年轻的监国殿下,此时脸上神色阴沉至极,一双眸子扫视着下方众臣,恍如发怒的猛兽 “一个是国朝辅臣,一个是内廷首臣,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在说什么,各个口出恶言,哪里还有当朝大臣的样子” “你们当孤这大殿是什么,菜市口吗,要不要孤下去,让你们上到这殿前,再好好吵上一番” “吵的天下皆知,让天下人皆知我大明朝中大臣,就是这等货色” 殿内一时间俱是寂静,只有年轻王爷的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大殿 今天发的是存稿了,虽然今天没写新的内容,但也继续做了些大纲 今天这一章连着后面的两章,是一场完整的朝会,写完以后,自己看了看,觉得写得还行,大家春节团圆之际,若是有闲不妨上来看看,应该还算可以 祝贺大家除夕快乐的话就放到明天的更新再说了,二十三瓜粘,二十九的习俗是什么来着,大家现在已经到家了吗,最近天气变化很大,大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本章完) 第59章 公论 第59章 公论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监国殿下的怒喝声响彻大殿 “臣等失仪,请殿下责罚” 众臣听着青年怒喝,也是一瞬间清醒过来,于是在丁魁楚的带领下,齐齐躬身行礼,口称有罪 众臣尽皆俯首,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终于是传来一道冷冷的喝声 “起来吧” 众臣闻言这才心中一松,走回各自班列 堂中又只剩李永茂和王坤两人,脸色青红不定的站在堂中 年轻的监国殿下扫了眼下方的两人,冷声开口 “李阁老,王公公先回朝列,你等二人今日不得再竞相争言” “是” 两人躬身行礼应是,而后各自走回朝班 待两人回列,上方的青年便再次开口 “既是此事有争,那今日便议一议此事” “丁阁老,你是朝中首辅,你有何意见”,年轻的监国殿下神色冰冷 “是,今日之事起因皆在刘湘客是否入值经筵一事,老臣久驻粤省,此前便与这刘御史素不相识,至于评论贤愚更是无从谈起,是以老臣对这刘湘客是否入值一事并无建议” “只是为这刘湘客一人,今日朝中两位大臣交相争辩,若是再入经筵恐怕会惹动非议” “当然,若是此人真是贤直之臣,那此人入值经筵老臣亦无意见,此事唯凭殿下圣裁,老臣绝无意见”,丁魁楚恭声开口 群臣听得丁魁楚此言,心中也是不由暗暗点头,为了这刘湘客一人,今日竟是引发了新朝建立后第一次的重臣朝争,无论此人是忠是奸,此人确实也不适合进入经筵了 李永茂看着场中一脸正色的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这丁魁楚看似没有表态,但话里话外分明还是要将刘湘客罢出经筵 这丁魁楚能蒙蔽殿下,但如何能骗过他们,这丁魁楚与那王坤分明就是一伙的,此二人狼狈为奸,妄图把持朝政,朝中谁人不知 只是这丁魁楚却是极为狡猾,明明是在偏帮王坤,但最后又来了一句刘湘客入值经筵亦无意见,悉凭殿下决断,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让李永茂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反驳 丁魁楚说完便退回班列,而后年轻的监国殿下再次发声,这次果然就轮到了瞿式耜 “瞿阁老伱的意见呢” 众臣目光皆是盯着这个朝堂上唯二可以左右殿下决定的次辅,瞿式耜对群臣目光视而不见,略一思索,便出列沉声开口说道 “臣与刘湘客此臣亦不相识,此臣是否入值经筵,臣亦无另见” 李永茂听得瞿式耜竟也是不肯表态,心中更是一沉,如果瞿式耜不支持他们,那就变成他们孤身在与丁魁楚王坤两人争斗 “经筵讲官一事臣悉听殿下圣裁,然有一事不得不虑,李阁老所递经筵奏疏乃是国家朝务,倘有不当,亦应交付朝廷公论,司礼监如何可擅批奏疏,私定朝务” “臣请殿下申明司礼监权责,严肃纲纪,勿使今日之事重演” 群臣看着神色严肃的瞿式耜,先是一愣,而后皆是心中一凛,这确实是更加值得重视的事情 内廷宦官的职责应是辅助殿下处理朝务,而不是自己处理朝务,若是司礼监能随意改批众臣奏疏,那不又成魏忠贤了 感受到百官隐隐的敌视,王坤脸上神色更是一沉,冷冷盯着下方的瞿式耜 那李永茂只是想往经筵里塞个人而已,但这瞿式耜却想断了他的权势,当真是该杀 “瞿阁老所言有理,臣附议,请殿下严肃司礼监法度”上方的监国殿下还未发话,下方的陈子壮便已神色严肃,出班上奏 “两位大人所言有理,孤已知晓,两位阁老暂且回班” 两人见上方的监国殿下不欲多说,眼中有些不甘,但最终还是退回列中 待二人退回朝列,上方的监国殿下再次开口 “吕阁老呢,吕阁老是何意见” “老臣历任中枢,素知此人为人,刘湘客贞直之臣,此乃朝野公论,老臣认为此人可入经筵” 吕大器倒是没有废话,直接表明态度,再问何吾驺,竟也是同样的答复 朝中之臣对此也并不惊奇,李永茂与吕大器共同由闽奔粤而来,李永茂列举名单时,定然也与吕大器商议过,此时吕大器自然是要力挺,因为那份经筵名单中,未尝没有吕大器属意之人 何吾驺虽是在粤省才被招入朝中,但此人在归粤前可同样是隆武中枢之臣,与吕大器两人早就共事已久 朱朗看着下方的满朝群臣,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神色,经过刚才这一番试探,他也大致弄明白了此时朝堂上的格局 丁魁楚在粤省势大,王坤暗中投靠,这两人相互勾结,欲图把持朝政,这是朱朗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这两人可称为粤党 吕大器李永茂率领隆武群臣奔粤,何吾驺本也是隆武重臣,是以入朝后三人也本能的抱团行事,这这三人可称闽党 瞿式耜根基在桂省,在粤省孤立无援自成一派,但不知为何,此时似乎和陈子壮走的极近,这两人却很难归类,想及前世二人的行事风格,这两人应该算是秉公直言的中间一派 实际上朱朗在李永茂弹劾王坤之时,就已经想清楚了要如何处理此事,确切的说在王坤那晚入府的时候,朱朗就已经定下了今日之事的结果 他刚才之所以还要费那一番功夫,不过是想看看陈子壮何吾驺这两个新入朝之人的归向,眼下既然已经有了答案,朱朗便不再犹豫,准备定下决断,解决今日之事 “诸位大人之意孤已悉知” “今日之事,皆因经筵讲官名单而起,孤认为丁阁老所言有理,经筵一事乃是国家庄重之事,既然刘湘客此人朝中别有争议,那暂时便不宜入值经筵” “这样,既有李阁老举荐,那便升刘湘客为翰林院编修,但暂不充任经筵讲官,待其于翰林院中勘磨历练后再……” 下方的王坤听得朱朗所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嘴角微微勾起 虽然没有彻底罢去这刘湘客,还让他入了翰林院,但他还是成功阻拦了这刘湘客入值经筵,这一阵终究是他王坤赢了 而朝列中的李永茂听得监国殿下不许刘湘客入值经筵后,脸上勃然大怒,再也忍受不住,未等上方青年说完,便直接出列开声 “殿下事到如今,竟还要听信这阉竖的佞言吗” “殿下以经筵之事托付老臣,老臣秉持公心,荐十五省人望以入经筵,欲以之安天下人心,以彰殿下仁厚谦善之德,此非私也,殿下斥湘客,则斥茂也” “国势孤危如此,殿下犹唯内竖意,掣辱大臣,殿下如此行径,岂为正人之朝,殿下如还是一意听信这奸佞小人,放乱朝政,老臣请辞” 李永茂须发皆张,脸上怒气冲冲开口说道 待李永茂说完,场中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皆是神色震惊的看着场中神色冷硬的李永茂,大殿中一片寂静,几至落针可闻 大家除夕快乐,祝大家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今天好冷啊,一早起来就被拉去帮忙了,大家现在已经在吃年夜饭了吗,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本章完) 第60章 请辞 第60章 请辞 大殿之中,众人听着李永茂口中言语,心中皆是不由一颤,神色震惊的看着场中神色冷硬的李永茂 桂监国这才即位几天,不是正人之朝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上方的王坤也是神色微愕,看着下方死死盯着自己的李永茂,此时听得那李永茂称自己为奸佞,王坤非但不怒,反而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喜神色 待那李永茂说出此非正人之朝时,王坤脸上的喜色更是差点抑制不住,他知道这老匹夫在新朝之中要完了 像李永茂这等自以为清流的文人,他不知道道见过多少,一旦觉得自己占了些道理,便死命硬顶,这些年他在宫中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文臣被杖死,被流放出朝的更是数不胜数 一众大臣神色惊愕的看着下方斗鸡一般的李永茂,而后又悄然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果然此时年轻的监国殿下也是脸色惊怒,冷冷盯着下方的李永茂 朱朗脸上神色阴沉,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无人能够察觉的惊喜,眼前的局面正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甚至说,眼下这个局面,比他预想的最佳结果还要更好一些 朱朗心中自然也有一些怒意,但眼前这一切本就是他亲手推动而来,心里也早有准备,只要能够实现他心中的计划,就是被人多骂上几句那又怎么样 况且这李永茂能喷他,他就不能喷回去吗,而且他还能顺势完成自己的计划! 朱朗想到这里,脸色神色一沉,冷冷注视着下方的李永茂,骤然开口 “请辞,又是请辞”,一道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大殿 “孤在劝进之初便与丁阁老等人说过不许请辞,当日在王府也当着群臣之面说过请辞,孤几次三番说过,中枢之臣不许请辞,你们当孤的话是什么,耳旁风吗” “到了今日,你竟又在这说什么请辞” 年轻的殿下愤怒咆哮,大殿内皆是回荡着监国殿下的怒喝声 “当日之言这才过了几日,只是稍遇事端,尔等就动辄以请辞威胁,莫非尔等是欺我年幼,想要以请辞来要挟朝廷吗” “为一己之气便置国家社稷不顾,你们就是这么做我大明的忠臣的吗”,年轻的藩王继续怒喝咆哮 “臣等有过,请殿下责罚” 下方的众臣看着神色暴怒的监国殿下,再听着大殿上回荡的喝声,心中皆是一颤, 前方丁魁楚几人出列躬身告罪,于是场中众臣也是一下如梦初醒,齐齐出列下拜,高呼有罪 殿中众臣躬身行礼,只有李永茂仍是站在场中,见得一众群臣俯首,李永茂脸上神色也是数度变化,最终还是只得退后几步,对着上方行了一个大礼 “老臣失言,请殿下责罚” 众臣告罪完毕,得了场中内臣的示意,又各自退回朝列,场中只有李永茂一人仍是躬身站在地上,未得起身 场中诸臣皆是注视着脸上青红不定的李永茂,脸上神色各异,有的是焦急,有的是惋惜,还有的是幸灾乐祸 所有人皆是知道,李永茂这阁老恐怕是当到头了,果然上方的年轻监国此时冷笑一声,又是开口 “失言,恐怕李阁老也并未认为自己失言,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天大的忠臣呢”,年轻的监国殿下阴阳怪气道 “臣不敢” 李永茂咬了咬牙,脸上几度变色,就要起身争执,但看到吕大器何吾驺频频递来的目光,又只得暗自忍住,低声道 “不敢,恐怕李阁老也就是不敢罢了,李阁老心中恐怕依旧认为,自己是我大明少有的忠臣了”,年轻的监国殿下冷声嘲讽 “不错,臣自问忠于大明,忠于朝廷” 李永茂此时再也忍受不住,也不管有没有得到礼官允许,直接站起身,昂着脑袋看着上方的青年 上方的青年冷笑一声,不理会神色昂然就要说话的李永茂,直接开口打断道 “忠臣,这满朝大臣偏偏就李阁老一人是忠臣?” “殿中之臣多少人由闽至粤,千里奔波,如今能在场中的大臣,哪一个不是我大明少有的忠臣” 大殿之中,特别是那些闽省出身的大臣,听得监国殿下的言语皆是下意识挺了挺胸膛,觉得身上的官袍也变得愈发鲜艳了一些 “朝中事务若有异议,自当交予朝中公论,今日之事李阁老举荐人选,朝中有人提出异议,这有何不可?” “莫非李阁老提出的人选,旁人全都不得置喙吗” 年轻的监国殿下继续冷声开口,下方李永茂闻言,神色一变,就要辩驳 但上方的青年却是不给他机会,继续朗声开口 “有人对这刘湘客提出意见,孤不识得这刘湘客到底如何,但李阁老依旧力主举荐,孤也将这刘湘客升入了翰林院,准备令其勘磨历事,以验其才,这又有何不妥,李阁老究竟还想怎样” “莫非非要李阁老说什么,孤就办什么,孤才是李阁老口中圣君明主” 上方的年轻监国冷声开口,而此时众臣看着下方的李永茂神色也略微起了变化 “臣不是此意” 李永茂神色变化,就要开口辩解,但年轻的藩王却是不给他机会 “今日是李阁老和内廷争执,李阁老说是内廷擅权乱政” “若是改日李阁老与朝中其他阁臣有所争执,那又该当如何,到时候孤是该听李阁老的,还是听其他阁臣的,若是孤听李阁老的,是不是又成了其他阁臣口中私心用意,不辨忠奸的昏昧之主” 殿中群臣听到之处,心中更是暗暗点头,是啊,伱李永茂进的人虽然没能入经筵,但不是也升到翰林院了吗,你还想怎样,真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有意见,我还有意见呢 “臣不敢,只是臣一心为国进贤,此心可示青天,既然殿下觉得不妥,老臣年老力衰,请殿下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李永茂看着群臣隐隐不善的目光,心中也是一沉,最终还是又退一步,躬身告罪 朱朗看着下方躬身行礼的李永茂,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刚刚拿老子刷了个忠言直谏的名声,现在完事了就想跑,想瞎了你的心 真要让这李永茂跑了,他朱朗不成反派了吗 “不许,李阁老所谓的告老不过还是请辞罢了” “今日李阁老请辞之言孤是不会受的” 下方的李永茂沉默片刻,见朱朗仍旧如此坚持,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李永茂正要起身谢恩,但上方的年轻藩王却是又继续开口 “明日孤会赐下锦袍,令李阁老归乡守制”下方群臣听着上方年轻监国的话语,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这李永茂咆哮朝堂,果然还是惹怒了这位监国殿下 赐袍还乡不还是滚出朝堂吗,不过是给李永茂留了点面子而已 下方的李永茂本来已准备顺势起身谢恩,揭过此事,但此时听得上方监国言语,脸色立时就是一滞,而后瞬间阴沉下来 只是此时众臣皆是注视着李永茂,刚才话又已经出口,李永茂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只得冷声开口 “臣谢殿下隆恩” 朱朗看着下方的一众群臣,王坤脸上面露喜色,丁魁楚面无表情,瞿式耜等人眉头紧皱,吕大器变色欲言,而下方群臣也是神色各异的沉默在朝堂上 下方的李永茂神色阴沉,但转眼间脸上就神色一正,就要再发诤言 李永茂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反正都要归乡了,那他还怕什么,自然要骂个痛快,彻底坐实自己身上忠臣直谏的名声 但上方的年轻监国眼中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朗声开口 “孤先说好了,李阁老此次是归乡守制,李阁老守制结束,孤还是要将李阁老请回朝廷的” 下方的瞿式耜等官员闻言脸上皆是一缓,心中暗道监国殿下果然还是英明的,知道何人为忠何人为奸 李永茂闻言脸上也是一松,沉默片刻后长拜到底,恭声开口 “臣谢殿下隆恩” 直到此时,这句谢恩方式有了些真心实意的味道 朱朗这句话虽然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但也保留了李永茂再归朝堂的可能,他李永茂还不该感谢他桂监国大人不计小人过吗 “李阁老回列吧” 年轻监国殿下挥了挥手,李永茂已经注定要暂时离开朝堂,此时又保住了日后卷土重来的可能,因此也是依令退下 “今日之事,山西道御史刘湘客迁翰林院编修,不入经筵,以馆职历事勘磨,考察才情,再做任用” “经筵空缺员额,由丁阁老并瞿阁老吕阁老三人合议,另选晋省人望入值经筵,诸位可还有意见”,上方年轻的监国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冷声开口 “殿下圣明,臣等谨遵圣谕” 丁魁楚与瞿式耜等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躬身应命,下方的群臣听着上方监国殿下的冷声言语,也是反应过来,跟着前方几人齐齐下拜 今日就为了这一个经筵讲官的名额,连大学士都折了一个,没看如今前面那几个都低头了吗 况且殿下如今已经明言做出了决断,虽说后面还颇为客气的问了一句谁有异议,但如果此时真有人敢把那句话当真,敢跳出来反对,那殿下可就真要暴怒了 现在这种情况,可就不是骗庭杖了,而是骗砍头了,是以下方那群往日极为嚣张的御史,此时也是如同鸡崽一般极为乖巧,低头领命躬身应是 废话,他们这些御史日常游走在刀尖之上,若论察言观色,谁能比得过他们,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们早就成了无头御史了 “既是如此,此事就此定下,此事日后也不许再议”,上方的年轻藩王冷声开口 下方群臣看着犹自怒气冲冲的殿下,此时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事过去了,那今天应该就能回去了吧 一些官员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兴奋,新朝第一次朝争,阁老被斩落马下,这可是大好的谈资啊 这要是不叫上三五好友去怡春楼指点一番江山,都对不起这返乡的李阁老! 此时经筵之事已经揭过,但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却依然冷肃,忽然开口 “今日第一事议完,现在议第二事” 下方原本放松的群臣,此时闻言心中顿时又是一惊 今日议那经筵之事就已经折了一尊阁老,现在竟又要议第二事,莫不是今天一日之内,竟要将两尊阁老斩落马下 “武安侯何在” 下方的焦琏今日跟着一众武臣吃瓜吃的过瘾,心中犹自感叹不愧是中枢朝堂,果真是好威风,好危险,三言两语就没了一个阁老 此时听到上方年轻的殿下又是喊那什么武安侯出列,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要吃了挂落 焦琏身子笔直,目不斜视的站在朝列中,正要看看这武安侯究竟是哪个,直到发现所有人目光皆是盯着自己,这才恍然惊觉,这武安侯竟就是他自己! 焦琏额头闪过一滴冷汗,但他反应却是极快,脸上不露声色,脚步一踏就出列回奏 “臣在” “城外禁军可整训完毕了”,年轻藩王冷声开口 “是,禁军已全部抵达城外整训完毕,只待城中空出营房,禁军便可入驻城中,护卫行在”,焦琏恭声答道 年轻的监国殿下挥了挥手,焦琏见状行了一礼,便又退回朝班中 只是刚回到列中,便听得上方殿下冷声开口 “禁军抵达中枢数日,竟还停在城外不得入城,这成何体统” “军国大事拖拖拉拉,吵架却是一个比一个起劲” 上方的监国殿下冷哼一声,下方的一众官员眼观鼻鼻观心,皆是面无表情,好似全然没有听到监国殿下那句阴阳怪气一般 “王坤”,监国殿下此时又是冷声开口 “是” 王坤闻言立即应声,但等了片刻却是没有再听到后面的话语,他不禁微微抬了下头,却是发现上方的监国殿下正冷冷盯着自己,于是又迅速将头低了下去 待王坤低下头去后,上方的年轻监国这才继续开口 “三日之内,城中的粤军要么搬出城外另寻驻地,要么直接编入禁军,三日之后,朝中禁军必须入驻城中” “此时便由你和丁阁老协商解决,你可明白” “是,臣必会办好此事” 王坤听着上方年轻藩王冰冷的言语,再想及刚刚见过殿下阴冷的警告眼神,心中也是不由一凛,立时恭声应是 他明白桂监国的意思,经筵的事情他桂监国替他摆平了,那他桂监国的事情,他王坤也要立刻为他办好 桂监国今日为了他王坤,连阁老都硬生生折了一尊去,如果王坤还不为他办好事情,那王坤就看看他桂监国日后弄不弄他就完了,这天下可没人能拖他桂监国的账! “老臣遵旨” 下方丁魁楚脸上神色微变,正要出声抗言,但却立即收到了上方王坤递过来的眼神,于是脸上神色变化一番,终于也是出列恭声应是 “今日就只议这两事,其余事情明日再议,散朝” 上方年轻的监国殿下见到两人恭声应是,似是也没了兴致,竟然大袖一挥,直接就朝着殿后走去 等众臣回过神来时,年轻的监国殿下早已消失在殿后,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神色愕然的大臣 大家龙年快乐 (本章完) 第61章 召集 第61章 召集 督府书房,秋日金色的阳光穿过木窗,照亮房中的一角 朱朗换了一身常服走到窗前,午后的阳光温暖,朱朗眯着眼睛,在阳光中伸了伸懒腰 年轻的监国殿下伸完懒腰,便走回桌前,取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监国殿下嘴中不由轻叹了一句 “好茶” 待放下茶杯,监国殿下又是取过一旁桌子上的糕点,糕点入口,一股清淡的桂香气便弥漫在唇齿间,年轻的殿下又是忍不住轻声赞了一句 “糕点也不错” 陪在一旁的李国用原本神色紧张,但此时见得监国殿下神色舒缓,眼中一转,于是也轻声开口道 “督府院中种了几株桂树,如今开的正好,府中的厨子见了,便令人取了些来,做了这桂糕,这是今年刚开的桂呢” “是吗,那这厨子也不错” 年轻的监国殿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讶色,而后又是取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李国用看着靠在椅子上,吃着糕点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今日他也在大殿之上,如何不知殿中之事 那李永茂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咆哮朝廷,原本他以为朱朗回来后会雷霆大怒,因此也早就提了个心眼,生怕触怒了正在发怒的监国殿下 但此时却是发现,自家王爷这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李国用神色疑惑的看着桌后的青年,实在想不清楚自家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他李国用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指着鼻子骂,那他肯定早就雷霆大发了,现在指不定就在想着怎么收拾那人呢 但看看自家王爷呢,清风拂面,丝毫不为其所扰,只能说自家王爷不愧是能当监国的人,这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朱朗靠在椅子上,吃着手中的糕点,他现在的心情的确不错 从王坤那天取出经筵名单开始,他就已经知道,王坤肯定是想整掉名单里的某人 虽然朝廷是让李永茂全权负责经筵,但这份名单怎么可能真就是李永茂一人能定出来的 经筵之中必然有着朝廷各方的人手,这不是李永茂一个人能吃的下去的东西 只要王坤对这名单下手,那必然就会与朝中的某一方产生冲突 他原本的计划是当王坤与朝中的某一方发生冲突时,极力偏袒王坤,让王坤坚信他真的对朝务不甚上心,并已经将其引为心腹,决定将朝务交托给他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王坤真正放下心来,让他敢在朝廷中大展拳脚 今日李永茂跳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王坤想要对付的人,是这李永茂的人 因此他也准备按计划,斥退李永茂,而后偏袒王坤,将王坤想要除去的人剔出名单 但这李永茂不知发了什么疯,为了一个叫刘湘客的御史,竟然把自己的阁老的官位都压了上去,不惜以请辞为要挟,也要力保这刘湘客 如果今日跳出来的是瞿式耜陈子壮,朱朗还会有几分犹豫,但今日跳出来的是这李永茂,那朱朗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朱朗记忆中可不记得这人,既然自己没有记忆,那这李永茂又算哪个 朱朗之所以封这李永茂做大学士,还强行挽留在朝廷,可不是因为知道这李永茂有多大的能力,而是他的势位资历都到了这里,为了彰显朝廷礼敬老臣的态度,这才封了这李永茂做大学士 在朱朗的计划中,对以后内阁的人选他早就有了计划,但这些人里可从来没有这李永茂的位置 朱朗今天看到李永茂跳出来以请辞来挟,心中更是不禁暗暗为他喝了声彩 这不是刚要瞌睡,这李永茂就递了枕头吗,于是朱朗也干脆遂了他的心愿,直接将他踢出朝堂 他朱朗为了王坤,连一名阁老都直接踢出了朝廷,王坤这下总该相信,自己是真的已经把他当成心腹了吧,总该可以放心的处理朝务了吧 今天的结果,可比他原计划的效果还要好上不知多少 如果可以,朱朗真想给他发个一吨重的奖章,让他好好回家告老 至于后面他说日后还要将李永茂请回来也不是假话,今日毕竟是为了一个违制的内臣贬黜了一个阁老 如果不给出这一个承诺,日后如果这王坤真出事了,那这李永茂今日就是秉公直谏,而他朱朗不就成了坏人了吗 因此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这个允诺他是必须给李永茂的,这样日后追究起来,他朱朗依旧是那个礼贤下士,厚待老臣的好皇帝 他朱朗铁口直言辨忠奸,礼贤下士小孟尝的名声,可不能被李永茂这厮给毁了 况且他只是说了要请李永茂回朝堂,但可没说要将这李永茂请回内阁 日后李永茂再回朝廷能拿到什么职位,那就不关朱朗的事了 我都让你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除了这一事,更让朱朗兴奋的是,今日竟如此顺利就拿到了他苦心积虑,筹谋已久的肇庆驻防权 这件事简单的让他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到现在他还有些难以置信,他在朝堂上这么一说,王坤这么一应,下方丁魁楚这么一答,然后城防权竟就这么到手了! 如果丁魁楚要对此事提出反对,最好的时机就是今日 今日他在朝堂上当众应下,如果日后再找其他理由推脱反悔,那是极为麻烦的事情,甚至可能会被人攻击他这个首辅能力不足 当日你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找理由推脱,连调个禁军入城都办不好,伱这个首辅是不是能力有问题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怎么处理军国大事,既然你能力不足,那是不是就不要占着位置贻误我大明江山,是不是就应该把这首辅的位置换给我来做 因此,如果丁魁楚准备反对此事,那今天就是他最好的反对时机,他今日没有反对,就表明他已经默认接受此事,准备交出肇庆的驻防之权 说实在的,他实在搞不清王坤丁魁楚那些人的脑回路,为了一个所谓经筵讲官的名额,双方争的昏天黑地,就差要当堂打起来了 但对如此重要的城防权,却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就交了出来,简直如同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 这可是城防权,一旦朱朗掌握了城防权,那肇庆满朝文武的生死就在朱朗一念之间 一旦朱朗兴起,他立刻就能屠尽这满朝的大臣,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朱朗为了这肇庆的城防之权不知耗了多少心血,准备了多少手段 而如今竟然只是用了一个经筵讲官的名额,竟就把这城防之权拿到了手,实在让他有些感到有些不真实 如果他早知道这些人对经筵讲官的名额这么看重,那他就是把十五个经筵名额都给丁魁楚他们也可以啊只要他们肯把城防之权交给朱朗,别说十五个名额,就是三十个朱朗也立刻给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朱朗想到此处,忍不住站起身来,狠狠握了握拳头,想到日后焦琏掌握城防权以后的好日子,朱朗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兴奋 “如今城防权拿到手了,下一步就该是……” 朱朗在桌前来回踱步,脸上神色振奋,眼中更是不时闪过一丝厉芒 不知过了多久,朱朗的脚步却是忽然一停,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自语 “还不行,不能急” 朱朗坐回桌边,眼中的凶厉之色缓缓散去,又变成了那个言笑晏晏,人畜无害的监国殿下 朱朗心中略一思索,而后便唤过门边的李国用,开口说道 “你让人拟一道旨意,我要宴请军中游击以上总兵以下的各级将领,就说宫中金菊正盛,我要与我大明武臣共同赏宴饮,以犒赏诸位军中将官的辛劳” “是” 李国用恭声应是,但略一思索,脸上就又闪过一丝犹豫 如今新朝已立,他身为朱朗身边的亲信掌玺太监,又挂着一个司礼监的身份,已经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朱朗身边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自家殿下似乎对军中之事极为热心,因此他也找时间,找人了解了一番朝廷中军队的情形,对如今军中的两大派系也是有所耳闻 李国用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于是开口问道 “此次除了李候焦候的亲军,是否还要请粤省督府军队的将领” 是的,如今肇庆内外的军队中的两大派系,一个便是以李明忠焦琏为首桂省之军,这两人因为都直属朱朗,是以也被外人称为亲军,另一派便是原本两广督府麾下的粤军 朱朗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下方的李国用,原本他还以为要再提点一番,没想到这李国用如今都会抢答了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犹豫的李国用,眼中也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满意,而后开口说道 “当然要请,我要请的是我大明朝廷的将官,粤省之军同样是我大明的军队”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 “是,那奴婢这就去办” 李国用应了一声,对着上方行了一礼,而后便匆匆便退出门去,房间内很快便再次安静下来 朝中的准备他已经做了大半,现在唯一可虑的便是丁魁楚手中的粤军 这也是朱朗如今最忌惮的地方,丁魁楚已经执掌这支粤军数年之久,又率军赴桂平过叛乱,难保军中不会对他有死忠之人 真到万一之时,不要说两万人,就是有几千人随着丁魁楚起来作乱,对朱朗来说都难以接受 之前他不对粤军伸手,是因为他只是一介藩王,但如今他名位已俱,自然可以堂堂正正开始接触军中将领 这便是身据大统的好处,哪怕丁魁楚再不满,也无法再阻止他接触粤军将官,因为名义上,朝中所有军队都是他朱朗这个朱家皇帝的军队 此次大宴诸将,他就是要在丁魁楚与粤军之间撕开一条裂缝 此时已逢乱世,当此之时最重要的便是兵权,朝廷中枢威望大减,过去一纸调令,便让诸军俯首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种时候若他还不能与军中将官建立起直接联系,那这些军队到关键时刻,道底是姓朱还是姓别的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这场宴会他筹谋已久,他就是要借着这场宴会,与粤军,也是与桂军禁军等所有朝中的中低阶将官,建立起初步的联系 李明忠焦琏如今来看固然是忠,但如果桂军禁军能直接效忠于他,那岂不是更好 当然了,想要仅凭一场宴会,便改变如今兵为将有的局面是绝不可能的,想要让粤军就此背叛丁魁楚那更是痴心妄想,但这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朱朗此次大宴诸将,就是要让军中诸将知道,真到危急之时,他们除了效忠自家主将,他们还有效忠他这个大明监国殿下这一种选择 这场宴会从苏观生入朝,他发现丁魁楚竟真能私调粤军开始,他便已经开始筹备,抛开他在这场宴会中的其余心思不谈,这才是他如此看重这场宴会的真正原因 “快了,只要再完成这一步,就可以收网了” 身着龙袍的青年站在窗边,望着远处蔚蓝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嘴中轻声自语 (本章完) 第62章 谢表 第62章 谢表 督府大殿,满堂大臣此时皆是散去,只有寥寥数人还立在场中 李永茂站在大殿之中,脸上神色阴沉,路过的大臣见着李永茂的神色,皆是心中一凛,而后脚下步子悄然加快,匆匆离开大殿 虽然如今李永茂已经肯定要离开朝堂,但桂监国殿下可是已经说了,李永茂此次可是赐衣还乡守制,可不是被罢官归乡 待日后李永茂回来,说不得又是直接入阁,一朝而为辅臣 这些大人物的乐子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朝官能看的 李永茂立在场中,一众官员行过时皆是绕道而行,以李永茂为中心,竟然隐隐形成一个空白地带 众人躲避,但此时却是有两员身着大红袍服的老者,直接走向场中的李永茂,正是吕大器及何吾驺 场中的官员见这二人走来,脚下速度却是更加快了几分 转眼间,大殿中的朝官就已经消散殆尽 吕大器取下头上梁冠,露出一头略微白的头发,轻声开口 “孝源兄,此次你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李永茂闻言,眼睛立时看了过来,大声开口 “我这是秉公直谏,如何是莽撞” 李永茂脸上神色愤怒,王坤那奸佞竟敢阻拦他为国进贤 此次他不惜以自身官位力保,没想到依旧没能保住刘湘客,自己还被斥出朝堂,这一阵当真是大败亏输 想到这里,李永茂再也忍不住,继续开口大声说道 “别人不知,你们也不知那王坤吗,那王坤就是实实在在佞幸小人,此人在崇祯朝时就已经仗着宫中宠幸胡作非为,如今更是趁着国乱之际,骤然升为内廷首臣,老夫如何能令其肆意妄为” 吕大器看着犹自怒气冲冲的李永茂,看向一旁的何吾驺,何吾驺接过眼神,也是微微点头 何吾驺此时也是抱着梁冠,脸上略一思索,而后便沉声开口 “那王坤固然是奸佞,但孝源兄今日也不应如此与殿下说话” “孝源兄也是数朝老臣了,若是放在崇祯朝时,孝源兄如此奏对,孝源兄可想过是何后果” 何吾驺越说语气越是严肃,而听着何吾驺话语,李永茂脸上怒气也是微收,脸上沉默起来 崇祯朝时虽然国中烽烟四起,但在朝中崇祯却是说一无二,几乎没有人能抵抗的住崇祯帝的命令 如果在崇祯朝时他敢如此对崇祯说话,恐怕他现在已经在诏狱里了 说到底还是大明如今颓势日显,而朱朗又威信未立,是以不仅武臣们各有心思,连这些文臣也仗着自身的资历,开始隐隐矜傲自重起来 吕大器见李永茂终于收起怒色,于是也继续开口道 “幸赖殿下宽宏仁厚,是少有的英明之主,能制怒辨奸,孝源兄这次只是回乡守制,日后仍可再归朝堂,孝源兄回去后当……” 吕大器话刚说到一半,李永茂脸上就再次浮现愤怒神色,直接打断吕大器话语,开口说道 “就是殿下是英明之主,老夫才愈发不解,殿下如此聪慧英敏,为何还要听信王坤那奸佞所言,将贤臣斥出朝堂” 吕大器见自己话语被打断,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悦,神色一沉开口道 “我等能辨得那王坤忠奸,是因为我等历事多年,知晓那王坤底细” “监国殿下初临朝政,如何能立时分辨出忠贤奸佞,待殿下历事日久,而那王坤恶行渐露,殿下自能发现何人为忠何人何人为奸” 见李永茂还欲抗言,吕大器却是直接挥手打断,沉声开口 “正是殿下是我大明少有的英明之主,而如今又奸佞环伺,我等正直之臣才更应竭心尽力辅佐殿下,不使奸佞蒙蔽明主” “孝源兄如果还要刚言直谏,一旦真的再次惹怒殿下,孝源兄以后又当如何自处” “难道孝源兄以后真准备就此归老山林,不再过问朝事了吗” 吕大器说到这里,也是紧紧盯着身前的李永茂,李永茂听到此处,脸上数度变化,终于还是沉默下来 吕大器见着李永茂脸上的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仍是继续开口 “听为兄一句劝,回去便写一份谢表呈入宫中” “殿下赐衣还乡,亦是难得的恩赏,理应进表拜谢,待来日孝源兄守制归来,仍有机会拨乱反正” 李永茂站在原地,看了眼身前盯着自己的两人 他知道,这不仅是吕大器何吾驺二人对自己的劝说,也是二人对自己的要求 如果自己回去后还是准备一味硬顶,万一真触怒了那位桂监国殿下,这两人恐怕也会引得桂监国不喜,受到牵连 此次朝会之上,两人可是明言支持李永茂的,经过今日之事,谁都知道他们三人至少在此事上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万一此事还有风波,三人谁也摆脱不了干系 “老夫回去后便会进表,待来日老夫重归朝中,定要将王坤这群奸佞扫落朝堂” 李永茂沉默片刻,冷声开口,而后大袖一挥,竟不理场中二人,就这样直接转身离去 吕大器何吾驺相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而后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也是迈步追向前方的人影,跟随着李永茂一起离去 丁府大堂,丁魁楚与王坤坐于堂中,分列左右 丁魁楚解下梁冠,看着对面神色轻松的王坤,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沉声开口道 “今日王公公为何要阻我发言,城中驻军之权岂能如此轻易就让出去”王坤看着对面神色不善的丁魁楚,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开口问道 “丁大人当真觉得能拦得住禁军入城吗?” 王坤盯着对面的丁魁楚,丁魁楚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最后竟是没有说话,反而是沉默不语的坐在原位 王坤看着丁魁楚沉默不语,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那焦琏领的是禁军,如今朝廷已立,肇庆已为中枢,按规矩这禁军本就是要进城的,那禁军手握大义,丁大人如何能挡得住” “就算如此,也不能如此轻易就交出城中的驻防之权,督府士卒多在城中一日,我便能多安心一日” 丁魁楚沉默开口,而后便不再言语,也不说为什么督府士卒不在城中,他便不能安心 王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神色,但他却是没有回应丁魁楚所说,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前几日已经入朝试探过桂监国殿下,那监国殿下对朝务不甚上心,反而是沉迷于火器军事” “桂监国已经说了,此后除非是阁臣递上的奏疏,否则其余事情,都交给咱家处理” “当真” 丁魁楚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开口追问 “自然是真,只要那焦琏领军入城,桂监国殿下肯定会沉迷于军中,把玩火器,无暇顾及朝事” “到时候,这朝廷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王坤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如今他是外朝首辅,如果宫中真如王坤所说,桂监国准备将朝务交给王坤,那这大明真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丁魁楚再想及今日桂监国力保王坤,甚至为此黜落李永茂,心中更是愈发相信王坤所说 这王坤不愧是积年的内臣,短短时日内竟真就讨得了桂监国的欢心,成了监国殿下的心腹 “只要丁大人不准备真将城中那两千军卒并入禁军,那城中的士卒迟早也是要搬出来的” “禁军不可能长久驻扎在城外,既然最终还是要搬出来的,那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分别,何必为此再触怒监国殿下”,王坤也是继续开口道 丁魁楚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思索神色 虽然桂监国给了两个方案,但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手下的士卒并入禁军,这两万士卒是他的根基,他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的 丁魁楚之前不许苏观生领军入城,是因为当时朝廷未立,怕苏观生和瞿式耜等人勾结在一起对他造成制衡,影响他夺取首辅之位 如今朝廷已立,首辅之位到手,他对城中驻军之事也没有以前那般重视了 说到底,丁魁楚并没有想过起兵谋反的事情,他之所以紧紧抓住兵权,不过是为了以兵权巩固自身的权势罢了 如果朱朗准备强并这两千军卒,丁魁楚一定会强烈反弹,但如今朱朗只是要将士卒调出城去,这两千士卒已然在丁魁楚的控制之下,是以丁魁楚也并不觉得此事是如何的不可接受 只要手中的兵权不变,那他丁魁楚就依然是朝廷中权势最大的首辅,没人敢无视他的意见 丁魁楚想到此处,也是发觉调兵出城并不会影响自己的权势,于是脸上神色也是一松 他看着对面端着茶杯,满面春风的王坤,眼中一转,轻声开口道 “还未恭喜王公公今日大胜而归,今日王公公一出手,便斗倒了一尊阁臣,日后朝廷谁还敢小觑王公公” 王坤见丁魁楚不再谈城内驻军之事,也是知晓丁魁楚已经想通,相比于获取桂王信任,掌控朝廷,这一两千士卒住在城里还是城外,又算得上什么事情 “全赖殿下的隆恩,日后内有咱家在内服侍监国殿下,外有丁大人总揽朝务,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王坤也是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轻声笑道 王坤见着对面的丁魁楚脸上也是浮现笑容,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 “说到此处,我倒是想起一事,想请丁大人帮个忙” “王公公请说” “不知丁大人的部中,兵部右侍郎之位可有人选” 丁魁楚看着满脸笑容的王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王坤既然问了此事,那就定是想向他要这兵部右侍郎之位 他在心中略一思索,这王坤已经取得了桂监国的信任,日后王坤把持司礼监批红之权,他少不得有事要这王坤帮忙,用一个兵部右侍郎的位子交好这王坤,倒也还划算 想到这里,丁魁楚于是也笑着开口 “这倒是还未定下,可是有人求到了王公公府上” “谁说不是呢,粤省巡按王化澄前些日子来我府中拜见,与他叙过交情,这才知道原来这王化澄竟与咱家是同乡” “这乡里乡亲的,他开了口,咱家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当然,这事还是要看丁大人,若是丁大人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就当咱家没说”,王坤脸上带着笑意,盯着对面的丁魁楚 丁魁楚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闪过思索神色 这王坤想塞到兵部的人应该就是这王化澄了,这王化澄他倒是也见过几次,听人传闻,这人也是个会捞的 丁魁楚回想着这王化澄的信息,这是王坤第一次正式开口让他帮忙办事,倒是不好拒绝 而且这人出身粤省,倒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丁魁楚略一思索,便做下决定 “这王化澄老夫倒是也见过几次,听闻也是个会办事的,既能得王公公举荐,那想来也是少有的贤良,做这兵部右侍郎倒也正是合适” 王坤听得丁魁楚言语,脸上笑容更盛,而对面的丁魁楚此时也是忽然开口 “说起来,老夫倒是也有一事,想请王公公帮帮忙……” 两人在堂中低声交谈,堂中不时响起一阵欢笑声 而朝中的一桩桩人事任命也就此定下,满朝的朱紫官位,此时竟只成了门户私计 (本章完) 第63章 秋宴 第63章 秋宴 督府门前,几个身穿大红官袍的武臣翻身下马 邓耀等人牵着马儿刚到府衙门前,便已有宫中内监上前,接过几人手中缰绳,将马儿带了下去 邓耀抬眼看了下身前高大的督府大门,轻轻呼出一口气 前两日他们正在城外营中整训士卒,结果宫中却是突然来了旨意,让营中游击以上将领两日后到宫中赴宴,说是监国殿下要犒赏军中将官 邓耀看着督府门前不断进出的各色红蓝袍服官员,心中却是不由有些紧张,眼前这些官员若是外放出去,恐怕不是一地道台便是一地知府 而他只是在门前站了不过半刻钟,就已经见了七八个四五品的官员,只能说此地不愧是朝廷中枢,当真是绯袍满地走,青袍不如狗 原本赴宴就赴宴,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偏偏他却是收到李明忠告知,说是此次赴宴之人竟只到参将为止 也就是说这次宴会,将军竟然不会到场,他邓耀今日竟就是桂军中官职最高的赴宴将领 邓耀心中惴惴,这可是监国大宴,将军不在,那他就要管好军中些莽汉,可万万不能让这些人在殿下宴会中闹出什么乱子,否则他们桂军的脸那就真要一日丢尽了 邓耀想到此处,不由向着身后看去,此次禁军赴宴人员有十二人,三名参将,九名游击 此时军中各人神色皆是有些紧张,看着神色拘谨的各将,邓耀不禁暗暗点头,拘谨好,拘谨好啊,知道谨言慎行,便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岔子 虽然如今他们连督府大门都没迈进去,但邓耀已经暗暗希望今日宴会能快点结束,好让他能安安稳稳的把这群莽汉平安带回军中 邓耀看着众人紧张的神色,正自满意,但待看到几人后方的一个红袍武将时,脸上却是骤然一黑 只见人群后方,一个壮汉身上穿着三品虎豹武服,魁梧的身形将红色官袍撑得鼓起 身着武臣袍服的壮汉,此时正对着自己身上崭新的官袍左拉右扯,一会抻抻左边,一会又拉拉右边,好像身上有虱子在爬一样扭动不停,正是那杨彦迪! “都已经到了督府门前了,你这厮又在这做什么怪” 邓耀脸色一黑,看着身前的杨彦迪,沉声开口 “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我身上的官袍是不是皱了” 杨彦迪全然没有发现神色不善的邓耀,反而又是拉扯起身上的衣服 邓耀看着浑然无觉的杨彦迪,忍不住捂了捂额头,如果今天会出什么事,那指定是出在这厮的身上 “你这昨天才买的官袍,皱什么皱,伱再拉下去,不皱也要变皱了”,邓耀哀叹一声 “也是,这黑店,一件袍子竟敢卖老子十五两,若还敢拿旧货给我,老子直接掀了他的鸟店”,杨彦迪闻言这才停手,哼哼了一声 监国即位,朝中大封,城中官员几乎个个皆有升赏,整个肇庆城文武官员此次升官的恐怕足有数百人 官员升官,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自然要第一时间换上新官袍,因此肇庆城中的官袍一时之间极为紧俏,价格也是一日高过一日 其实在城中传出要拥立桂王的时候,一些消息灵通的店家就已经开始悄悄备货,各级官员的饰品一时间难以调集,但官袍他们却有办法 大明官员朝服皆是红蓝绿三色的素服,细节处的纹若是不去细看根本没人会注意,真正显眼的便是身前的补子 于是城中一众衣帽店家便从其他地方大量进购各色补子,待补子运到城中,再将补子缝到三色衣服上,转眼之间便可制出大量官袍 但哪怕一众店家有所准备,此次封赏的官员还是太多,城中的官袍依旧是供不应求,这其中又犹以武官袍服为最 肇庆城内外,如今加起来足有三四万人马,此次封赏人数最多的也是军中武将,一些衣帽店中武官袍服的单子甚至排到了下个月去,可见此时城中武官袍服的稀缺杨彦迪之所以能先行买到身上这身新官服,还是托了禁军这个身份的福 店家听说杨彦迪是禁军将领,想着禁军驻扎城中后,没准有什么事还要求到禁军头上,这才先给他赶出了这一身官袍,否则杨彦迪今日就得穿着旧官袍来赴宴了 一旁同样穿着三品虎豹武服的易知,看着仍自嘟嘟囔囔的杨彦迪,忍不住笑道 “你这夯货竟也会紧张,我还以为你的胆子是铁打的呢,你杨彦迪竟也会有怕的一天” “这可是我老杨第一次见皇帝,紧张怎么了,你不紧张吗”,杨彦迪脸上理所当然,瞪着身前的易知 易知原本正想调笑一句,但闻言心中一转,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赞同神色 这可是见皇上,他们从军十几年,见过最大的官便是总督,皇帝对他们来说,那根本就像是神仙一样,只是一个流传在口中的名号 多少进士一辈子也只是金榜题名之时,才见过一次皇帝的背影,至于举人,一辈子没见过皇帝的也大有人在 进士举人那可是各府县文曲星一般的神仙人物,他们这些军中的厮杀汉,谁能想到他们有一天竟也能见到皇上 “殿下即位那天你不是也参加了大典吗,怎的又成了第一次见皇帝” 邓耀看着眼前神色振奋跃跃欲试的杨彦迪,有些无奈道 “那如何算数,那天大典我站在殿外净是在磕头,跟着那群文臣磕的头都昏了” “等回过神来,殿下早就进了大殿,我站在殿外,就只见了个人影,这哪能算见过”,杨彦迪神色不满道 其余众将闻言,也是暗暗点头,他们入城之后跟着礼官没日没夜排练了两日,结果那天大典真开始时,他们净是在那磕头了,根本没有见到监国殿下的样子 “此次宴会,不仅是咱们桂军来,焦候的禁军会来,督府的粤军也会来,你们进宫后可莫要像军中那般乱来,酒殿下举杯你等才能喝,其余时候一滴酒也不许沾” “若是你们在宫里闹出事来,丢了我桂军的面子,你们看将军回去怎么收拾你们”,邓耀神色严肃的扫了一眼在场众将一眼 “是” 众将闻言也是脸上一凛,齐齐应是 “知道了,我等可是殿下的亲军,真当我等是其他那些莽夫不成,老邓你这啰里啰嗦的,怎的和将军一个样,忒不爽利”,杨彦迪神色不满道 邓耀脸上神色也是一黑,还知道了,说的就是你杨彦迪! 原本邓耀还想再说几句,但此时接引众人入宫的内臣已经向着他们走来 邓耀这才只得作罢,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几人示意了一下,便跟着引导的内臣向着督府内走去 有同学反应后面几章速度有些慢,若是有同学性子急,或许可以,额……可以跳到六十六章开始看 (本章完) 第64章 用意 第64章 用意 蓝袍内臣在前方引导,邓耀则是带着十几员将领跟随在后,众人在穿过几重院落后,很快便抵达了一处宽阔的园 宴会之处在园湖边,此时秋高气爽,天空蔚蓝,微风吹来,湖水荡起一阵青碧的涟漪 湖水不远处,则是一大片开的正盛的金菊,放眼望去满目金黄,空气里飘荡着清淡的香 内臣将十几员将领领入园便告辞离去,众人走到宴会场中,此时园中空地上已经铺上了地毯,两侧摆了数十张桌案 邓耀走近一张桌案,发现桌上摆满了生核桃等各色干果 干果旁边是桃酥,莲子糕,蜜饯龙眼,炸糕,粿条等各色茶点 茶点之侧则是雪菜春卷,卤凤爪,鲜虾饺子,酱黄瓜等凉菜 除此以外,每张桌案上还放了一套茶盏和两个瓷壶 场中上方,一个红袍内臣见邓耀等人站在场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内臣认了认众人身上的袍服,于是便上前开口 “几位将军可是今日赴宴的将官” “是,在下邓耀,乃是武靖侯麾下参将,今日特来奉旨赴宴” 邓耀看着身前的李来同拱了拱手,内廷之中地位最高的内臣自然是着绯袍 眼前之人身穿红袍,又能管着场中事宜,必是宫中极有权势的宦臣 “不敢,原是李候麾下,那便是自家人了” 李来同闻言也是拱了拱手,回了一礼,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李来同曾被派去焦琏军中宣诏,自然也知道些军中情况 李明忠和焦琏二人皆是殿下亲自招揽的心腹爱将,外人皆是称此二人的军卒为亲军,可不就是自家人吗 “邓将军不必拘谨,桌上的干果糕点都是餐前小食,诸位将军尽可取用,正式开宴前会另上菜肴,桌上有茶水,也有紫苏饮子和酸梅汤,诸位将军可各随喜好” “殿下有过吩咐,诸位将军皆是豪爽性子,是以桌上暂不上酒,开宴以后方会有酒水”,李来同轻声道 “殿下思虑周全,此时确实不必上酒水” 邓耀看了眼桌上两个硕大的瓷壶,待听到里面只是冷饮果汤,心中顿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里面要全是宫中佳酿,恐怕他带来的这些人还没开宴,就得倒下三五个,这怎么得了 邓耀听得这内臣说自己这些人是自家人,知晓这内臣恐怕也是王府旧臣,正想探探今日的情况,但一旁却是又有一个小太监,来到红袍内臣身前禀告起事情,他又只得先行停住 红袍内臣听完禀告,说了句知道了,便挥了挥手,身前的小太监便退到一边 李来同转头看向身前邓耀,继续开口道 “我乃王府旧臣,李候乃是殿下爱将,将军既是李候军中将领,那自然也是殿下看重的得力武臣,到了此处便无须拘束” 邓耀听着眼前内臣言语,心中微微一动,但还未等他开口,眼前的内臣便再次开口说道 “此时距离开宴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殿下吩咐过,各位将军可先在园中自行游览” “此时园中皆是朝中的精干武臣,禁军桂军粤军诸将皆在,各位将军平日各自忙于军务,恐怕少有交流,将军也不妨借此机会结交一番” “宴会诸事繁杂,咱家在膳房还有些琐事,就先失陪了” 李来同对着身前的邓耀提点了一句,而后拱了拱手,就随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匆匆离去 邓耀也是赶忙拱了拱手,说了句慢走,而后看着远去的红袍内臣,这才细细思索起李来同刚刚的话语 这内臣能负责今日大宴,明显身份不低,他可不信这内臣真会无缘无故就来和他搭话 刚刚这人言语间有意无意显露自己是王府旧臣,明显是想告诉他一些什么 邓耀站在原地,将那内臣的话语转了数遍,这才隐隐猜到这内臣的用意 那内臣刚刚似乎隐隐在点出自家将军与焦琏二人,后面又提醒他可在园中先行游览,明显是在告诉他,让他多多结识军中将领 那殿下是要让他们结识谁呢 自然是让他们结识焦琏军中的将领,不然呢,难不成殿下还想让他们结交那群粤军不成 自家将军统领的是桂军,武安侯统领的是禁军,那为什么殿下要让他们相互结交呢,邓耀脸上若有所思 邓耀扫视了场中一圈,愈发坚定自己的判断,此时场中已经聚集了五六十员身穿武臣袍服的将领 人已到齐,却还不开宴,明显便是特意给他们预留时间 而且场中除了一众武将,一众内臣也是退的远远的,除了不时上来添茶换水,增添茶食点心,也根本不接近场中 邓耀脸上闪过思索神色,正要与身后众人商议一番,但转头一看,脸上顿时一黑 只见身后的将领,除了几人还略微拘谨的站在一边,其余人等在听完那内臣话语后,见场中无人管束,竟就走到桌边大吃特吃起来 “这怎的没酒,如此好的下酒菜,竟只能配这甜汤饮子,真是浪费” 杨彦迪一边夹起一块炸糕塞到嘴里,一边嘟嘟囔囔,而一旁的几员游击将领也是频频点头,将各种干果糕点塞入嘴中 邓耀原本正要出声呵斥,但扫了一圈,发现场中许多其他各军的将领也是如此,这才又是止住话语 他们这一批人已经是来的晚的了,粤军禁军的人比他们来的更早,这两处的将领在场中等的无聊,又见一旁的内臣当真不去管他们,于是也是大吃特吃起来 邓耀扫了一眼身后的诸将,忍不住捂了捂额头,这些人眼看是靠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殿下的用意是什么,但既然宫中内臣特地前来暗示了,那他就得代表桂军完成殿下布置的结交诸将的任务此时场中武官皆是穿着武臣袍服,又有一些武臣走散在场中,取用各处桌上的茶食糕点,根本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哪个 但这也并没有影响到邓耀的行动,场中虽然武臣众多,但能穿红袍的武臣却不多,只有十几人左右,再排除掉那些在场中大吃特吃的莽货 那些身着红色虎豹官袍,只是站于桌边喝着茶水,或是静静观察着场中形势的,就定然是此次各军的领头人物 邓耀按着这法子,端着银杯在场中游走一圈,在与两三人说过话后,很快便与刘起蛟搭上了了话 两人站在场边,各自端着杯子,站于场中一侧交谈 二人叙过身份后,邓耀很快便发现,这刘起蛟正是焦琏军中此次的主事之人 “刚才骤然入得宫宴,我还有些不知所措,幸得宫中的内臣指点,说是时间宽裕,可先在场中结识我大明各方英杰,这才让在下能识得刘将军这等晋省名将”,邓耀开口说道 “哪里哪里,在下也是得了内臣指点,这才有幸识得邓将军这等辽东豪杰”,刘起蛟也是轻声开口道 两人说完,脸上皆是齐齐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各自确认了殿下就是有意借此机会,让各方将领相识 二人只是一个恍神便回过神来,而后便也发现了对方刚才脸上神色 两人相视一眼,知晓两人应是想到了一处,而且观对方行态,明显也是心思敏捷之辈,双方应是一路人 双方各自确认了殿下用意,于是那刘起蛟也是不再犹豫,拉着邓耀便介绍起军中各将 “邓将军,这人名为赵兴,也是我军中参将,临阵冲敌,倒也算是有些勇力” 刘起蛟对着邓耀介绍了一句,而后又看向身后的赵兴,脸上神色一板,开口道 “赵兴,这是邓将军,乃是辽东豪杰,武靖候军中爱将,还不见过邓将军” 赵兴却是不以为意,听得刘起蛟话语,将一块炸糕塞入嘴里,拍了拍手,这才起身拱了拱手 “赵兴见过邓将军” “见过赵将军” 两人见礼完毕,赵兴又是坐了下去 那赵兴取过两个核桃,右手一握,啪的一声,再摊开手掌,两个核桃外壳竟然已经齐齐碎裂开来 赵兴碾碎了核桃,将里面的果肉取了出来,而后小心翼翼堆在桌子上,看着桌上擂成小山一样的核桃果肉,赵兴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赵兴拨剥好了核桃,这才发现桌边两人依旧在看着自己,而刘起蛟更是神色危险的盯着自己 赵兴看着爆发边缘的刘起蛟,脖子骤然觉得一冷 “这核桃不错,要不……邓将军也来点?” 赵兴看了看身前的的核桃堆,又看了看刘起蛟难看的脸色,犹豫片刻,只得取过一小捧核桃,有些肉疼的递了过去 “不了,刘将军且用”,邓耀开口笑道 赵兴闻言脸上神色一松,而后却发现一旁的刘起蛟脸上神色愈黑 “老刘你怎的还看我,邓将军自己说了不要,这可不能怪我”,赵兴神色不满的看着一旁的刘起蛟 “你,去那边吃”,刘起蛟咬牙切齿道 “去就去,皇帝老爷请咱吃饭,你怎的还板着一张脸,真是不爽利” 赵兴抱怨一句,将桌上桃仁握入掌中,而后一把塞到嘴里,言语不清的嘟囔道 “乖乖的,这皇宫就是皇宫,连核桃都比外面的甜些” 刘起蛟看着走到一边的赵兴,脸上神色浮现一丝尴尬,对着邓耀开口道 “邓将军莫要在意,这莽汉是个直性子,绝无慢待将军之意” 邓耀看着一旁满脸络腮胡子,正自吃着桌上粿条的壮汉,脑海里也是不由浮现出一个身影,而后情不自禁感叹道 “无妨,我军中也有一人,也是如此这般的性子,我早已习惯了” 两人看着对方脸上的感慨之色,相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竟忽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家才有这等坑货 (本章完) 第65章 聚集 第65章 聚集 邓耀见过焦琏军中各将,便告辞离去 此时既然已与焦琏军中将领搭上话,他便准备回去带自家军中将领前来,让双方将领互相认识 但走到半道忽然想起,此时城中还有一支军队,与自家军中颇有渊源,而且论起来应该也能算是亲军之属 苏观生那日带着广州军卒抵达肇庆,差点被丁魁楚攻杀,正是自家军队及时救援,这才保下了这支军队,而后面这支广州军卒也是在自家军中不远处驻扎下营地 自家军中想现在所用的粮饷,可还是这广州军卒押来的呢 只是虽然这支广州军队就驻扎在桂军一侧,但邓耀也只是知道这一营的主将似乎叫陈际泰,却并未见过此人 自家军队与武安侯军队固然是殿下亲军,但大学士苏观生也是殿下的心腹,那他麾下的广州军卒,自然也算是他们这一派的人 邓耀想到此处,便决定先去认认这陈际泰,然后再让三家的军队的将领一起认个面熟 邓耀如先前一般,挑着场中处事沉稳的武将攀谈,很快便与一个身形精壮的武将攀谈起来,这人身边隐隐环绕着几员将领,明显也是一个领头的人物 邓耀如先前一般,寒暄几句便各自叙起身份,但双方这一番介绍,却是让二人一下发现了不对 邓耀赫然发现,对面这个名叫管灿的参将,竟是粤省督府的军将 而对面原本满脸笑容的管灿,在听到邓耀是李明忠军中的将领时,脸上也是微微一变 他们两家可是差点兵戎相见,两家的将领对对方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两人都是心思缜密之辈,此时虽是脸色微变,但很快脸上便神色如常,又是言笑晏晏的谈了起来 只是二人随意聊了几句,二人便很识趣的各自找了个借口,各自告辞离去 此时虽然内臣侍从皆是远远退开,但邓耀却能肯定,此时场中绝对有着各方的眼线,今日他们的一举一动,事后定然皆会被各方背后的主事之人知晓 如今军中两派隐隐各自为政,邓耀忌惮与粤军相交,那管灿也未必不忌惮与亲军之人相识 邓耀转身离了那管灿,脸上笑容立刻便消失不见,虽然邓耀没有回头,但他却知道此时管灿等人必定在看着自己 邓耀神色不变,又是如刚才一般,走入人群中攀谈,又问了二人后,终于是找到了那陈际泰军中将领 只是这一问才知,那陈际泰竟也在此次大封中得封,此时已是一地总兵,已不在此次邀请之列 不过邓耀也不以为意,领着陈际泰军中的四五员将领,并着自家十几员军将一起向着刘起蛟所在的禁军方位走去 邓耀与刘起蛟起头,双方又皆是外人眼中的亲军之属,一众将领没了顾忌,很快便各自认了个脸熟 三方军将汇聚在一起足有二三十人,几乎占了场中一半人数,此时忽然聚集在一起,旁人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此时见着这二三十员将领汇聚,一旁的粤省军将脸上也是神色微变,原本散在场中的粤省军将,也是齐齐向着管灿汇聚而去 一方是邓耀刘起蛟代表的亲军,一方是管灿领头,人数丝毫不逊三方合力的粤省军将 两方人马各自占了一边,此时皆是打量着对面的人影,竟是隐隐对峙起来 只是场中众人还未来的及再做反应,几个内臣就忽然走到场中,齐声高呼 “殿下将至,诸将入座” 几个内臣正在喊着,一群宫女却是已经走到场中,将桌上的各色茶食尽皆撤下 众将见此,知晓宴会应是真要开始了,刘起蛟与邓耀相视一眼,于是也准备各自寻了座位坐下 只是刘起蛟刚要走动,十几个内臣就已经走入场中,一个内臣似是认识刘起蛟一般,径直走到刘起蛟身前 “是刘起蛟将军吧”,内臣恭声开口 “是,在下正是刘起蛟”,刘起蛟也是拱了拱手 “将军座位在前方,且随我来” 那内臣拱手还了一礼,而后就领着刘起蛟,将其引到了左侧首位之上 “这是将军的座位,将军请入座”那内臣将刘起蛟引到前方后,说了一句,也不待刘起蛟再问,就径直离开,又走向场中另一员将领 刘起蛟嘴巴微张,但身前已经空无一人,于是也只能到桌案前坐下 虽然此时场中参将不少,但刘起蛟身为禁军参将,又为此次禁军隐隐的领头之人,当然能坐得这首座之位 刘起蛟在座位上坐定,扫视一眼场中,发现右侧首位坐得赫然是刚才那粤军领头的参将管灿 而管灿下方右侧第二位,坐的竟是桂军的邓耀,而自己下方坐的却是一员自己并不认识的粤省参将 场中内臣不断接引着场中将领入座,根本不由他们自己落座,竟似早已安排好了座次一般 刘起蛟扫视场中,却是隐隐发现了其中的规律,场中禁军桂军粤军,赫然是交相穿插而坐 一员禁军桂军的将领旁边,必然是一员粤军将领,而粤军将领身侧,也定然是禁军桂军的将领 场中两方人马原本是隐隐成团,准备各坐一边,但此时有了内臣引导,这个打算显然便无法实现了,而场中原本各自凝成一股的气势,也随之瞬间消散 只是虽然有着内臣刻意引导,但场中的座次也并没有混乱,参将与参将坐于一处,游击座位则是在参将之下,倒也是上下分明,没有乱了排序座次 场中原本还有武将相互交谈,但此时这一番排座,诸将身边皆是不认识的陌生将领,因此也没有人敢再随意搭话 场中众将皆是军中中高阶以上的将官,自是知道两边的关系,因此只是悄悄打量着身侧之人,而一些心思玲珑之辈更是思索着殿下如此布置的用意 场中一时间变得极为寂静,所有人皆是闭口不言 杨彦迪看着自己身侧穿着虎豹武服的干瘦男子,脸上神色闪过一丝不满 与杨彦迪相较,场中能称得上壮硕的武将确实是没有多少个 他刚刚落座时曾听到那内臣言语,旁边这人似是叫刘勇,看这人身上的袍服,此人竟和自己一样也是参将衔 杨彦迪看着身旁眼睛滴溜溜转着,扫视着场中的刘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人如此瘦弱,杨彦迪觉得自己一手就能干翻此人,这等人物竟然也能做得参将,真是没了天理,由此可见这粤省之军也是不过如此 场中众人各自打量,只是还没等他们再做细思,场中的内臣就已经将各员将领全数安排完毕,而此时园中门口也是传来一声高呼 “监国殿下到” 众人齐齐朝着园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年轻男子,正在一众内臣的簇拥下缓步向着场中走来 男子身材高大,腰围玉带,面容俊朗,行步间不急不缓,一众宫人尽皆低头躬身,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后 诸将见得被簇拥在人前,神态自若的年轻男子,心中皆是不由暗赞一声,当真是好气度,好风采 众人看着接近场中的俊朗男子,心中此时也是齐齐一凛,尽皆站立起身 “末将参见监国殿下”,众将齐声高呼 “无须多礼,诸位将军且坐” 众将听得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润声音,但所有人却皆是没有回应,而是继续低头躬身等待 等上方青年坐在了上方主座后,众将这才在内臣的示意下,各自坐回座位 随着监国殿下到来,今日的秋宴也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感谢并刀同学的1500点打赏 感谢如龍,晗喃,远方的航,持剑之士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青天白日,nalu,咔咔喀,漫天肥羽,xielaozhuan,天琴座圣斗士,余生终未归,小宁同学,好天气的一天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66章 宴会 第66章 宴会 场中众人众人坐定,朱朗对着一旁的李国用示意了一下,李国用对着身侧的李来同低语几句,李来同便匆匆退了下去 李来同退下不久,一众宫人便捧着各色菜肴,流水一般走入场中,开始为众人上菜 “朝中有些公务,耽搁了些时间,诸位将军没有久等吧”,青年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道 “臣等也是刚到,殿下来的正好”,下方的将领齐齐回应 “那就好,那就好” 上方青年脸上神色亲切,说话间各色菜肴就已经悉数上桌,烤羊排,四喜丸子,醋鱼,燕肚鸡,脆皮鸽子,七八味菜肴上桌,转眼间便将桌上铺满, 每人桌上还上了两个青酒壶,酒未倒出,酒香味便已经弥漫开来 场中一些将领闻着桌前的酒香,舔了舔嘴唇,军中之人有几个是不好酒的,杨彦迪闻得桌上的醇厚酒香,心中早已心痒难耐,想尝尝这宫廷御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只是上方殿下还未发话,他也不敢动作,只得眼勾勾瞪着桌上的酒瓶,暗自忍耐 上方的殿下发现场中众将皆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似是有些紧张,于是开口笑道 “诸位将军皆是我大明军中的中流砥柱,今日宴会只为慰劳诸位将军,一解军中辛劳,诸位该吃便吃,该喝便喝,无须多礼” “是,臣等谢过殿下”,下方众将齐齐回应 场中几个莽汉闻言原本已欲动筷,但感受到上方一众参将各自投来的警告目光,又是只得目不斜视的坐在座位之上,满脸正经 监国殿下见众人似是还未放松,于是又继续开口 “诸位可知孤今日大宴诸将,为何偏偏却不请各营的总兵主将” “请殿下指教” 刘起蛟与对面的管灿邓耀相视一眼,场中便以这三人领头,但刘起蛟是禁军参将,天然便高出半级,因此此时便是刘起蛟开口代答 “各营主将不是总兵便是勋爵,这些伯爷侯爷们规矩太大” “如是将他们也一起招来,必然又是板起脸,管束着诸位将军,连吃饭都吃的不自在,各位将军今日又如何可尽兴” “是以孤便索性不让他们过来,咱们君臣今日自吃喝饮宴,不去管它那么多的规矩,只是痛痛快快大吃一场便是”,年轻的监国殿下笑声爽朗 下方一众将领闻言皆是愕然,而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更是一拍手掌,高声说道 “殿下说的对啊,若是我家将军来了,今日定又要对着俺唠唠叨叨,当真是不爽利” 下方众将闻言目光皆是看向右侧的壮汉,而上方的刘起蛟待看清那出声的武将后,脸上更是瞬间一黑,这厮竟然就是他军中的那赵兴 杨彦迪看着对面的络腮胡壮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这厮也不知是哪来的莽货,殿下客气一句,他竟还当真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自家主将坏话,以他的经验,今日回到军中,这家伙恐怕少不得二十军棍 杨彦迪待看清对面的壮汉身上的官袍时,眼中鄙夷之色更甚,这等没有半点心机的莽汉竟也和他一样同为参将,他杨彦迪真是羞于与这等莽货为伍 没看他杨彦迪心中虽觉得殿下所言甚是,但也只是频频点头,没有附和吗 这叫什么,这就叫人情世故,这莽货连这点道理也不懂,看来这辈子也就是个参将了,哪能和他杨彦迪相比! 杨彦迪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壮汉,但刚收回目光就发现上方的邓耀正神色警惕的盯着自己,顿时心中大怒,这老邓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对面那莽货,邓耀盯着他是甚意思 场中各将皆是神色各异的盯着犹自不觉的赵兴,一些粤将在发现了这人是禁军将领后,更是忍不住低声轻笑了起来 刘起蛟却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额头流下一滴冷汗,立马起身说道 “殿下恕罪,这赵兴在军中随意惯了,不懂宫中规矩,还请殿下责罚” 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轻笑一声,用手往下压了压,待刘起蛟坐回座位,这才开口道 “刘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有什么可恕的,赵将军之意便是孤刚才的意思,今日众将不必拘束,只是吃喝一场,解尽军中辛劳” “今日诸位将军,也当如赵将军一般,不必拘礼,只管吃喝饮乐便是” 监国殿下脸上带着笑意,高声开口 而下方众将也是相视一眼,齐齐高呼,谢恩称是 经过刚才这一番打岔,众将也是发现这位监国殿下性情似是颇为和善,没有什么架子,原本紧绷的心也是稍稍放松下来,场中气氛也是渐渐舒缓开来 众将神色微松,而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却又是开口 “今日宴会肉食管够,诸位尽管放开取用,但酒每人便只有桌上这两壶,若是喝完,便只有喝梅汤饮子了”“这亦不是孤小气,只是诸位将军皆是豪爽之人,若是酒到正酣,难免会放开性情,前朝那些大人们可是啰嗦的紧,若是让他们发现咱们尽兴饮酒,恐怕又要上奏吵嚷” “咱们今日且稍微喝些酒水,再把肉吃个痛快,不让前朝那些大人们扰了咱们君臣的兴致,如此可好”,年轻的殿下朗声开口 “殿下思虑万全,谢殿下隆恩” 诸将于是又在刘起蛟的带领下,高呼谢恩 监国殿下似是发现场下众将仍旧拘谨,于是轻笑一声 “看来诸位将军还是太拘礼了,既是如此,孤就先起个头” 上方监国殿下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 “诸位将军平日屯驻军中,日日操练士卒,护卫我大明江山社稷,端的是劳苦功高,孤今日大宴诸将,这第一杯便敬诸位将军的辛劳” “不敢,此乃我等本分” 监国殿下举起酒杯,下方众将也是齐齐口称不敢,连忙端起酒杯 待上方的监国殿下仰头举杯一饮而尽,下方众将也是齐齐饮尽杯中酒水 “今日在园中见得诸位将军,皆是神姿英发,英武豪迈,当真是令人欣喜,诸位将军皆是军中梁柱,也定是世间少有的英雄好汉,这第二杯便敬我大明的英雄好汉” 年轻的殿下又是一仰头,将第二杯酒水一饮而尽,而下方的众将也是再次口称不敢,跟随饮尽杯中酒水 “今日园中各将,有南人有北人,天涯路远,因缘际会,我等今日竟能齐聚此处,今日这第三杯,便敬我等的缘分” 上方的监国殿下说完,又将第三杯酒饮尽,下方众将也是齐齐跟随 场中喝过三轮,年轻的殿下便放下了酒杯,开口道 “三杯已尽,之后诸位将军便请随意” “今日各色肉食皆备,皆在一旁现烤现吃,诸位想吃什么吩咐一句,便会有人送上,若是诸位将军有兴致,就是亲手烤上一份,也是无妨” 监国殿下指了指百米外湖边的一处凉棚,只见棚下支起一座座半人高的铁质烤炉,桌案上放着各色已经处理好的肉食食材,一个个厨子围着围裙,正烤制着各色肉食 “院中也有投壶射柳等游戏之处,诸位将军可自行游园赏玩” “既是如此,诸位将军且用菜吧,今日暂且忘掉军中之事,只管吃喝,做个一日逍遥闲人” 监国殿下对着众将又说了一句,竟就不再开口,拿起筷子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李国用得了朱朗示意,对着一侧挥了挥手 很快几个乐师便抱着琵琶古琴到了场中,乐师略微调了几下琴音,而后琵琶琴音便骤然响起,几个舞者也是鱼贯入场,捧着宝剑,竟开始跳起剑舞 下方诸将面面相觑,见场中舞乐已起,而上方的殿下竟真就这样看着舞乐吃喝起来,于是试探着夹起菜来 下方众将小心吃了一阵,发现上方监国殿下虽是也不时招人上前问几句话,但所招之人皆是几个主事的参将,于是下方的一众将校终于放下心来,开始自顾自吃喝起来 众人吃了一阵,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端着盘子忽然起身,一旁的李国用正要接过青年手中的盘子,却被摆手挥退,于是只得退回青年身后 下方众将见监国殿下忽然起身,也是一下停住手中动作,齐齐准备起身 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提前按了按手掌,示意众人不必在意,而后竟就这样端着盘子,往不远处的那处凉棚而去 刘起蛟与对面的管灿邓耀相视一眼,也是放下手中筷子,齐齐起身跟着监国殿下而去 下方众将见自家主事之人起身,如何还敢坐在座中,也是起身跟在三人身后,紧随而去 刚才监国殿下还示意众人不必起身,但此时众将跟随过来,年轻的殿下却又恍如未觉一般,没有再理会身后众人 监国殿下走到凉棚处,几个厨子见着监国殿下带着一众红袍武将压来,心中顿时一惊,脸上惊慌就要行礼,但却被挥手止住 监国殿下吩咐厨子烤了几块羊排猪肋,几个厨子在一众武将的瞪视下战战兢兢烤好了肋肉,监国殿下将肋排取入盘中,而后竟就这样又走回了座中 一众跟随的将官面面相觑,看着一言未发又走回去的监国,脸上皆是有些愕然 原本以为殿下起身定是有什么深意,原来竟真只是来取吃食 刘起蛟几人相视一眼,从桌边各自取了盘子,随意取了些一旁已烤好的羊肉鸡翅,也是端着盘子跟着回了座中 下方的一众游击将领此时却是有些不知所措,眼中升起一丝茫然 殿下取了肉,走了,主事的参将取了肉,也走了 那他们该做什么,他们可不是来取肉的啊,碗里的还没吃完呢 一些将官有样学样,也是装模做样取了些吃食,跟着走回座中,一众将官伸手取用,桌案上刚刚烤好的一些吃食,瞬间便被清扫一空 大部分将官皆是跟着回了座中,但也有少数几个,当真留在凉棚处,指挥着一众厨子烤制起各种食材 而一众回到座位的将官,却是发现上方的监国殿下也根本没有什么后续吩咐,食用着刚取回的肉食,津津有味看着下方的剑舞 刘起蛟管灿等各军参将相视一眼,心中此时也是不禁动摇起来,莫非这监国殿下今天真就只是让大家来吃顿饭而已 (本章完) 第67章 精忠 第67章 精忠 场中刘起蛟,邓耀和管灿相视一眼,脸上皆是闪过一丝迷惑神色 莫非刚才那内臣的话语其实并没有什么暗示,他们自己这一番计议,全是自己想太多了 下方诸将在场中吃了一阵,见上方的监国殿下当真不去管他们,终于有人也是耐不住性子 几个将官看着已经空掉的盘子,也没有招来侍者,学着监国殿下刚才的模样,走到那凉棚处,指了几样想吃的食材,便让一旁的厨子烤制起来 待烤完后武将们将吃食放入盘中,也不回座位,就这样站在园中吃了起来 直到这时,众将才感到这宫中的厨子手艺当真是不错 刚才坐在场中,上有监国殿下,中有管事参将,众人连吃肉都小心翼翼,唯恐发出声音,引了别人来看,哪有心思去尝这肉是什么味道 众将看着凉棚中的厨子手掌翻飞,指尖一撮,洒下一众香料,不断烤制着各色食材,觉得今日这宴席倒也是别有意趣,大家随意走动,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往日那些宴席,大家皆是正襟危坐,随时看着上方之人的脸色准备起身敬酒,这哪还是在吃饭,相比之下,还是殿下这里吃的更痛快一些 众人想到此处,对这位初次见面的监国殿下也是不由升起了一丝好感 这监国殿下看来和他们一样,都是豪爽直率的好汉子! 随着时间推移,场中除了几员主事参将始终没有离开座位以外,其余各将皆是已经离开过座位,有的是去取肉食,有的取着取着便拐到园中一边,与人比拼起投壶技艺 各军之中,那些对自己箭技颇有自信之人,更是取弓射柳,与人比较起箭技,而各军将领也是围聚在一起,为自家之人鼓劲喝彩,互不相让 场中军将各行其事,将近一半的军将皆是散入园中,而上方的监国竟也是真的全然不理,有时与临近的几个参将搭话闲聊几句,有时又是看着场中歌舞叫好 几场歌舞退去,一众乐师退到一旁,空出场中区域,几个内臣也是抬着几面钵鼓,放到乐师聚集之处 待乐器乐师皆已备齐,一个身穿交领长衫的中年男子却是走到场上 男子先是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躬身行礼,而后又是对着场中诸将团团一拜,这才起身站定 男子从袖中取出两面竹板,两块竹板一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来 那中年男子见众人看来,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清咳一声,便朗声开口 “话说北宋末年,相州一处人家却是发生了一件奇事,这家妇人产子时,有一大禽若鹄,其声啾啾,竟飞鸣室上” “那奇禽飞绕室中,身带五彩云气,飞鸣半刻钟后,竟化为一奇光消失不见,正是此时,那户人家婴儿也是呱呱坠地,这岳姓人家颇为惊奇,便给这婴儿起名为飞,取字鹏举” “却说这岳鹏举,身形日长,骑射兵书无所不精,更是膂力惊人,当得是乡里一个英武伟岸的雄壮男子,当时金人猖獗,这岳鹏举自小学得忠义礼孝,又打熬得一身好本事,于是便禀过父母投军而去” “这岳鹏举投入军中,倚仗一身武艺,杀得那边境金人落流水,凭着功劳很快便做了那军中的校尉,当真是锥处囊中,其利自显” “但可惜那宋室暗弱,轻信奸臣,终于还是让那金人攻破太原,这岳鹏举虽百战百胜,杀退数千金军,但终究是独木难支,只得逃回乡中” “只是天下动荡,又哪里有什么安身之所,那金人破了太原后便兵锋直指开封,竟直接围了那宋室国都” “岳鹏举归乡,却发现家乡相州也为乱军所掠,一片民不聊生,这岳鹏举眼看乡中生乱,便想护着家中老母妻儿避祸而去” “但这岳母却也是一个奇女子,端坐堂中,呵斥这岳鹏举身为国家军将,天下有难,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袖手避祸,任那中原百姓为人欺凌” “岳母一番训斥,直说的这岳鹏举脸面通红,无地自容,而后岳母更是以针刺字,在那岳鹏举身后刺下精忠报国四字,令其勿以家中为念” “这岳鹏举得了岳母教诲,这才幡然醒悟,于是安顿了家小,便再次投军而去,这一投,却投出了个威震后世的千古英豪” “且说这岳鹏举再归军中,此时国家动荡,胡虏逞凶中原,宋室偏安南方,但正是危难处方见真英雄” “这岳鹏举凭着自身勇武,屡立奇功,平流贼,收健康,复六郡,终是从一介白身,升为一军统制,武昌郡公,俨然是国家栋梁,天下名将” “却说这武昌郡公呕心沥血,筹谋十年,连结这大河南北诸多英豪,这日禀过朝廷,就要渡河北伐,收复我中原大好河山” 长衫男子说到此处,手中竹板又是一打,而后便退身下去,紧接着几个面上画着浓妆,穿着武将袍服的伶人此时却是走入场内 身穿武将戏袍的小生老旦在场上各自站定,便出声开口 “奉诏兴师岂敢违,临期话当别” “簪缨家世正团圆,谁想又成分袂”“年少昂昂镇威武,随征进殄灭蛮夷……” 邓耀看着场中的伶人,心中却是骤然警醒起来,暗道一声,来了 其实在刚刚开场那人说到相州的时候,他就知道接下来这出必是精忠记 这部戏曲是此时极为经典的剧目,从明初一直演到明末,依旧长盛不衰,民间每次演出都依旧会有大批百姓围聚观看 明朝百姓无论是否看过完整三十五出的全套剧目,但几乎人人都能唱上一两句精忠记的唱词,而他们作为军中将领,这剧目又是少有的讲军中之事的戏曲,当然人人皆是看过 果然此时台上那伶人一开口,邓耀便马上发现这唱的就是精忠记第六出的饯别出征一节 邓耀心中此时微微一紧,殿下今日大宴内外诸将,此时朝中几乎所有中高阶军将皆是聚集此处,怎么可能真就只是吃喝一顿而已 这精忠记可不是什么令人欢快的曲目,这么多剧目不选,偏偏却是选了这精忠记,殿下此举定是别有深意 邓耀看了眼对面的刘起蛟,果然发现对方神色也是警醒起来,那刘起蛟对着身边一个穿着熊罴武服的将官低声耳语几句,而后那将官便也神色匆匆而去 邓耀也是恍然惊觉,叫来一旁的易知,低声耳语几句,那易知脸上也是神色微变,匆匆离座而去,到园中去找人 再看一旁的管灿,行动竟也如二人一般,三人吩咐了将官去召回园中将领,而后相视一眼,各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紧接着三人便好像恍若无事一般,继续看着场中的剧目,而目光却皆是偷偷打量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场中众将只是听得场中演戏,参将们叫自身回来看剧,回来后发现场中所演,竟是自己也知晓的剧目,于是也纷纷落座,吃着座上干果吃食,也是看起戏来 众将归来,但上方的殿下却是恍如未觉一般,只是专注看着场中戏曲,好像真是沉迷入那戏曲中一般 场上伶人此时已经脱下武官袍,换上一身戏服甲胄,一旁的乐师也是琵琶骤急,弹出铮铮之音 “红缨大罩铁兜鍪,正值西风塞上秋,帐下拥貔貅,夺乾坤易如唾手” “自家兀朮四太子是也,今有南朝岳飞,统兵前来与俺交战,把都每谁有本事的说上来……” 一个黑脸武将登台,而后便是一众金将纷纷请战,紧接着铮音骤变,两边的武生便各自扮做岳飞与金兀术手下将领啊啊呀呀打了起来,边打还边唱着戏词 这一出当然是岳飞这一边大获全胜,场上那金兀术一边将领被打得丢盔弃甲,躺倒在地 宫中所请伶人,唱词身段皆是绝佳,哪怕一众已经看过精忠记的将官,此时也是沉迷进去,跟着曲目进行不时扼腕叹息,不时拍手叫好 场上曲目不停,伶人口中唱词不断,也将剧目推至精彩之处 “统兵出戍振边庭,杀气腾腾神鬼惊” “恢复锦州城,拯拔涂炭生灵……” 此时伶人扮做的岳云上场,与岳飞商议拔营,便领军出阵 岳云与那金兀术派出的大将斗过数合,而后一下将其打落,那扮演金国大将的伶人,也是被擒至阵前跪地问话 到此时金兀术之军自然也是被宋军打得大溃,扮做岳飞的演员也是上场 “孩儿,且喜今日杀败金兵,传令把军马扎住朱仙镇上,不许回军,如有私自逃回者,斩首示众,就此收兵” “今恢复东京不远,迎取蒙尘二帝,谈笑转京畿,方遂我数年间中兴之志” “杀气横空镇武威,金兵百万望风摧,喜孜孜鞭敲金凳响,笑吟吟齐唱凯歌回” 场上的伶人唱完一段结词,至此一出朱仙镇大捷也是就此演完 场上伶人依序退下,一出精忠记只演了三四回,竟就此止住 当然要就此止住,若是今天这一出精忠记全套三十五出剧目全数演完,众将恐怕就得好好想想,如今这朝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奸臣了 伶人下场,邓耀等几员参将的心神却是骤然提了起来,若是殿下有什么打算,恐怕此时就要出声,几人也是屏气凝神,等待着监国殿下的训示 只是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只是轻赞几声,而伶人退下后,又是一群宫人上场起舞,竟好似刚才就真只是演了一出剧目,而现在剧目演完,又到了下一处节目 邓耀等几员参将相视一眼,看着上方自顾自吃喝饮酒的监国殿下,脸上皆是神色愕然,有一种全身力气击到空处的郁闷感 到了又一场歌舞结束,上方的年轻殿下终于是挥了挥手,下方的宫人退去后便再没有人上场 场中一时间安静下来,而刚刚才放下心来的几人,此时心又是骤然提了起来 (本章完) 第68章 北誓 第68章 北誓 邓耀等人屏息以待,只是还没等他们听到监国殿下训示,上方的殿下便摆手示意,而后数十个宫人手捧着银碗,走入场中,将一个个银碗放到各位将领桌前 “此时虽已是秋日,但南方天气酷热,这是宫中秘制的雪饮,可以稍解暑热,诸位尝尝味道如何” 刘起蛟神色愕然,但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众将高呼谢恩 而下方的众将则是神色自然,经过这半天的宴饮,场中的大部分将官此时也已经放松下来,只觉得这又是殿下赏赐的宫中食物 邓耀看着银碗中的食物,这赫然是一碗颜色微红的冰冻奶糕 银碗冒着凉气,奶糕之上撒了一层炒制的生核桃碎,又佐以枸杞,红枣,薄荷叶装饰,满碗的红黄翠绿,当真让人食欲大开 邓耀拿起羹匙舀了一口,奶糕入口一阵冰甜,而后是炒熟的生碎等各色果仁的爽脆口感,一股清凉直冲头顶,瞬间便让人暑意全消 邓耀看着下方众将,果然众将也是端着碗大吃特吃,直呼过瘾 “这宫中雪饮味道如何” 邓耀刚吃了小半碗,上方的殿下忽然开口 “宫中御膳,自然是天下绝顶的佳肴,我等能有幸尝此珍味,当真是三生有幸,谢过殿下厚赐”,刘起蛟也是放下银碗,代答道 “将军这可就错人了,王妃听闻孤今日宴请众将,是以才亲自下厨做了这雪饮,这雪饮可是王妃家秘传的方子,今日也是托了诸位将军的福,孤才能再次吃到”,监国殿下轻笑道 “竟是娘娘亲手所制,臣等谢过王妃娘娘厚赐” 众将闻言也是齐齐起身,高呼谢恩,再尝碗中雪饮,只觉欲加美味 这可是王妃娘娘亲手所制,能不美味吗,就是一碗白饭,经过娘娘这一煮,那定然也是天下少有的珍馐佳肴 众将在下方小心品尝这碗中雪饮,上方的藩王殿下却是忽然轻声一叹 一直关注着上方殿下的几人立时发现殿下的异状,于是刘起蛟也是颇为知趣的开口发问 “殿下何故轻叹,可是臣等有何失仪之处吗” “与众位将军无关,只是看到了这碗中雪饮,却是忽然想起,孤似乎还未见过北国冰雪” “孤自幼长于南方,少见冰雪,南方天气素来炎热,就是秋冬之季,亦是常常酷热难耐” “孤听闻他人传言,说是北国一至冬季,便有鹅毛大雪飘飞,冰封千里,天地皆白,真不知道这北国风光究竟是何等的壮美之景” 年轻监国轻声一叹,下方的邓耀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下方一道声音就忽然响起 “这雪有甚可看的,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末将在辽东从军时最厌的就是这雪天,一个个雪窝子真是能冻死个人” 杨彦迪脸上微红,端着个银碗便嚷嚷起来,喝过了酒,又放心在园中耍乐了半日,刚刚入园时的谨慎小心早就被他抛在脑后,此时听得上方言语,杨彦迪又是固态萌发,直接开口接话 邓耀神色一沉,瞪了一眼下方拿着羹匙,犹自不觉的杨彦迪,就要起身请罪,但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却是已经开口 “杨将军久居北地,自然是视这冰天雪地如寻常,但对孤这等南方之人,那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景象”,监国殿下摇头失笑,看着下方的杨彦迪轻声开口 “这有何难,如今已是十月,再过一两月北方便应入冬了,若是殿下想看雪,那到时候末将带殿下到北边走一遭,让殿下一次看个够” 杨彦迪高声开口道,杨彦迪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只见对面一脸络腮胡的赵兴也是高声开口 “不错,若是殿下想看雪,末将也能做向导,末将在晋省为将时,那也是整日满天的冰雪,看个雪有什么难的”听得场中两人连珠一般的话语,刘起蛟和邓耀两人脸上齐齐一黑,这两个哼哈二将果然还是闹出事情来了 只是还不等二人起身呵斥,上方的监国殿下就已经接应答道 “二位将军的好意孤心领了,只是这北国怕是没那么好去的了” “我大明原本掩有南北,北人可至南边看海,南人亦可至北国看雪,但如今鞑虏入关,中原遍地腥膻,北国之地沦于贼手,百姓日夜凄号,孤此生亦不知还有无机会,能再归北国故土了”,年轻的殿下脸上神色伤感 监国殿下此言一出,场上原本和乐融融的氛围瞬间消散,一些原本就一直提着心思的将官,脸上神色更是骤然一变,他们知道,今天的这场宴会的正事恐怕就要开始了 邓耀等几个主事参将听得监国话语,心中皆是一凛,想着殿下忽然提起的北国之语,几人心中更是隐隐有所猜测,也正是如此,几人脸上的神色也是愈发严肃起来 邓耀原本是想起身喝止杨彦迪,但此时却是忽然闭口不言,在殿下抛出了这个话题后,现在谁都不敢轻易发言了 如果现在的情况真如他们刚才心中所想,那他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事后被人拿出来,一句句追究,曲解甚至弹劾,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这个话题可不是他们一群参将能随意置评的,甚至连他们自家将军可能都不一定够资格参与,在没有弄清殿下的用意前,谁也不敢随意开口 场中众将皆是神色凝重,但却仍有几人犹自未觉,杨彦迪将手中银碗放下,取过一旁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骤然开口 “殿下何故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那东虏本是关外夷狄,不过是趁着朝廷内乱,国中流贼四起,这才一时侥幸入得关来” “如今殿下即位,只要收拾武备,统合我大明士卒,区区东虏不过反手可灭,殿下何必灰心丧气” 杨彦迪脸颊微红,擦了擦嘴角酒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却是爬满血丝,脸上闪过煞气,大声开口道 “别人怕那鞑子,我杨彦迪却是不怕,昔年我在辽东从军,一气杀了十几个鞑子,这鞑子也是一个脑袋两个胳膊,一刀下去该死照样得死,有甚可怕” 邓耀听着那脸色发红,已经有些热血冲头的杨彦迪,心中顿时一紧,正要开口呵斥,但却是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叫好声 “好,好胆气,好英豪” “我大明有杨将军及诸位将军这般的豪杰之士,区区东虏有何可虑,孤又何愁不可兴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来,为了诸位将军的豪情胆气,我等再喝一杯” 年轻的监国殿下脸上通红,神色似是极为激动,骤然举起酒杯 诸将相视一眼,只得举杯而起,也是齐齐高呼效忠朝廷,而后一饮而尽 上方的监国殿下银杯中酒水,似犹自不能平静,赫然从桌上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看着下方众将,再次开口 “今日于这南国秋日,得见我大明诸多英武豪杰,孤心甚喜” “孤欲与诸位将军相约,待来日诸位扫灭东虏,恢复我大明北国江山,孤愿与诸位将军于北国雪地,再次畅饮,观我大明锦绣河山,诸位将军可愿应我” 年轻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激动,紧紧握着手中手掌 “臣等愿追随殿下,扫灭东虏,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众将相视一眼,看着上方脸色红润的殿下,此时众人也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只得再次齐齐起身,高呼应是 “好,果然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国事虽艰,但孤有诸位将军效力又有何可忧,这一杯孤再敬诸位将军” 年轻的殿下取过酒壶,将酒杯斟满,而后当着一众将官的面,一饮而尽 下方的一众将官脸上神色无奈,也只得高呼不敢,陪着上方的殿下喝下今天的第五杯酒 (本章完) 第69章 恩科 第69章 恩科 上方的监国殿下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待喝完这杯酒,监国殿下的兴致看起来才稍稍退去,又是坐回座位 只是经过刚才那一番誓约,众将虽然还未想清楚今日之事,但也是开始反应过来,宴无好宴,今日这顿宴席,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下去的 众将心中思索着刚才殿下的一番举动,此时所有人皆是神色肃然的端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人再敢随意开口 而杨彦迪赵兴等几个莽撞将领,在频频收到上方诸家参将的眼神警告后,也是有些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一个个瞪着眼睛,身子笔直的坐在桌前,不敢再随意发言 至此,经过一上午的游乐方才稍微放松下来的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场中气氛凝重,诸将此时皆是拿着筷子,但手中却是没有丝毫动作,而是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但上方的殿下却是恍如未觉,在吃了几口酒菜后,这才继续开口,而下方的一众将领脸色也是立时一凛 “今日在座的诸将皆是我朝中英才,不知里面有几人是武举出身” 下方众将原本还等着监国殿下继续刚才恢复江山的话题,刚才殿下一下子便将众人逼到墙角,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殿下逼着立下了收复北国的誓约,想来后续定然还会对他们另有布置 但此时听得殿下言语,却是发现殿下所言,与刚才的事情根本毫无关联 刚才如此郑重的誓约,只是刚起一个头,竟然就此打住,直接揭过不讲了 众将一时间也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待过了半晌后,这才有几个人举起了手臂,只是场中五六十员将领,最终竟只有区区五六人举手,而这五六人又全是粤省军将 邓耀与刘起蛟相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们两军之人几乎全是募来的营兵,既是募军那军中之人自然全是百姓出身,他们怎么可能募得到武举出身的武人 能考得上武举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军中那几两饷银去搏命投军,他们就是从军,那也是直接出任的将官 邓耀他们这些参将全是靠着厮杀,一步步积攒功劳才升上来的 他们这些人为了这个参将的位置,不知立了多少功劳,如果身上还有个正经的朝廷武举身份,他们现在早就是一地总兵了 上方年轻的监国殿下似是未看到下方众人脸上的尴尬,反而是轻声一叹 “竟只有几人是武举出身吗”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感慨,下方众将脸色微微一变 而那几员出身武举的粤省将领则是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微微昂了昂头,等待着监国殿下垂询 他们才是正途出身的朝廷嫡系,那些泥腿子懂什么行军打仗 “诸位将军终日为国奔波,竟连武举都是错过了,当真是可惜可敬”,年轻的殿下轻声感叹道 下方众将闻言,脸上微微一扼,而后脸上神色一缓,心中皆是不由暗暗点头,不错,我等是为国奔波,这才没时间去考那什么劳什子武举,和考不考的上没有半点关系 上方年轻藩王略一沉吟,而后这才继续开口 “孤本欲赐诸位将军举人出身,但想想诸位皆是我大明军中英才,智勇兼备,区区武举对诸位将军又算得什么” 诸位将领看着上方神色犹豫的监国殿下,心中俱是一紧,心中齐齐高呼,别算了啊 虽然咱们为国事奔劳没时间,也不在意那什么武举,但殿下若是硬要赐我们一个举人出身,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啊 那可是武举出身,有了这层身份,他们这些人逢功先升,原先一些不对他们敞开的官职,他们也有了出任的资格,上升的空间瞬间大大增加 谁不想要个武举人的身份! “孤原本是想直接给众位将军赐个武举的出身,但若是徒赐功名,前朝那些大人们定然又会吵嚷,到时候反而不美,况且以诸位将军的才学,区区武举之试也定是手到擒来” “这样,恰好今日诸将齐聚,诸位将军不妨就在此处考上一场,孤也好名正言顺给各位将军补上这一份功名”下方诸将听得监国殿下言语,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而后又是神色一滞,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喜的自然是依着殿下所说,今日当真是准备给他们一个武举人的出身 忧的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考过了 虽然今日殿下监考,难度肯定没有正经武举大,但到底能不能通过众人也是心中没底 场中众将虽然是武人,但能当到中高阶以上的将官,自然大部分人都是识得文墨的 但众人虽然识字,也只是能正常阅读军中文书的程度,让他们来科举应制那是决计不行的 今日殿下给他们特开一场武举,这可能就是他们这辈子唯一可能获取正途出身的机会,况且此次一同应试的还是这群军中莽汉,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此次大有机会 但也正是如此,众人心中反而是心神紧张起来,既是应试,那自然有升有落 场中足有五六十人,恐怕怎么也得有一半的人会被黜落,总不能所有人都通过吧,那还考个甚,直接给众人赐下出身不就好了吗 众将想到此处,脸上也是患得患失,一时间竟是无人言语,场中竟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中 “诸位觉得如何” 上方殿下见下方众人没有反应,又是问了一句 众将听得发言这才惊醒过来,刘起蛟犹豫半晌迟疑道 “臣等谢过殿下隆恩,只是此事是否于制不合” “这有什么于制不合的,新朝初立,就当孤开了一场恩科,若是前朝的大人们还有异议,自有孤与他们理论,诸位将军且放手一试便是” “臣等谢殿下隆恩” 众将相视一眼,只得齐声高呼谢恩 “诸位将军皆是军中将官,想来也定是勇冠军中,既如此这考校勇力便可省去,今天便只考兵事策论这一节” 众将看着上方一脸神色理所当然的殿下,心中皆是高呼,别啊 他们这些人能从军中厮杀出来,各个对自己的武力都是颇有自信,他们可就等着考校勇力这一节拉分呢,怎么能就不考了呢 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无视下方众将心中的哀嚎,直接对着一侧的李国用挥手示意 李过用依令退下,而后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众宫人便已经走入场中,将桌上酒食尽皆撤下,在清扫干净了桌案后,案上便已经摆上了笔墨纸砚 (本章完) 第70章 解元 第70章 解元 一众宫人走入席间,迅速撤下酒食,而后将笔墨摆至桌前 杨彦迪瞪着桌上的笔墨砚台,脸上神色茫然,不知为何忽然间自己斗大的鸡腿便消失不见,变成了眼前的这些白页页和黄管管 此时宫人退去,笔墨上案,场中一时间也是忽然安静下来 一众将官也是屏气凝神,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只见上方的殿下走入场中,环视一圈,而后便神色自若的开口说道 “既是科场应试,那便应有考题,今日既然孤是主考,那这题便也由孤来出吧” “请殿下赐题”,众将齐齐出声 “昔年太祖本淮右布衣,眼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才起兵戈,令群雄,统帅我汉家儿郎,兴师渡河,驱除胡虏,恢复中原” “太祖承天应命,扫荡群虏,廓清宇内,重立乾坤,复我汉家天下,距今已二百又七十年矣” “如今又当季世,东虏叩关,涂炭生灵,残暴我汉家生民,我汉家天下又至危急存亡之刻矣,当此之时,正当重论华夷,以明我中华何以为中华,夷狄何以为夷狄” “因此今次的考题便定为华夷之辩,请诸位将军试论何为华,何为夷,何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年轻的监国殿下说完考题,便走回上方主座,静静看着下方场中的诸将 而一旁的内臣此时也是站在四处,不断高呼重复着监国殿下话语 “今次考题华夷之辨,时限一个时辰,请诸位将军试论何为华,何为夷,何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内臣的高高呼声响彻院落,传出园之外,而园外也是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但很快便平息下去 场中几员参将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脸上神情却是忽然凝重 他们终于是知道今日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 今日这场宴会不是为了宴请诸将,也不是为了什么北国之誓,这个考题才是今日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 殿下这个考题根本就不是出给他们的,如今虽然是他们在场中作答,但真正要答题的人却是在场外 几个主事参将脸上神色凝重,但下方一众将领却根本管不了这许多了 一些将领思索着考题,又隐隐想起刚才上演的精忠记,心里顿时觉得抓住了答题的要点,在纸上略作铺设,而后便开始展卷作答起来 一些将领心中更是隐隐懊悔,刚才为何没有用心再听一听那精忠记,如果刚才能把那唱词全记下来,现在这不就有的写了吗 宫人们早已远远退去,此时园中只有端坐上方的监国殿下,以及几个随侍一旁的内臣 场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毛笔毛笔书写的轻微响动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时限末端,一些写的快的将领已经将答卷放于一旁,等待宫人收卷,一些则还在埋头书写,不时看看场中刻漏,脸颊上流下几滴汗水 上方的监国殿下凝神端坐了大半个时辰,此时也是起身,走到场中巡视 大部分人不是加紧书写便是凝神检查,但也有几人神态自若的坐于场中,脸上一片云淡风轻 监国殿下走到近前一看,却是发现那神态自若的魁梧武将身前,桌案上的答卷一片空白,竟是一字也无,不由摇头失笑 “杨将军,时间可是快到了,为何却是一字不答” “回禀殿下,末将不识字,是以一字不答” 桌前的杨彦迪看着身前的监国殿下,理直气壮答道 一旁的刘勇等几员粤军将领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而后发现监国在侧,又赶忙掩去笑声,只是又神色戏谑的看着旁边的壮汉 杨彦迪当然也是发现了对方的轻笑,待发现旁边那豆芽菜一般的参将刘勇竟还敢笑自己,顿时神色大怒 “你等笑个什么,我是不识字,但我却是知道殿下问的是什么,若是我识字,我一样能答” 一旁几个粤省将领此时却是没有与那杨彦迪争辩,只是静坐在桌案之前,但看向杨彦迪的目光却是愈发鄙夷 这却是让杨彦迪愈发愤怒,一双牛眼死死瞪着旁边几人,若不是监国殿下还站在旁边,恐怕杨彦迪早就起身,让这几人知道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年轻的监国殿下却是不以为意,扫视一眼场中,发现大部分人已是停止作答,于是略一思索,便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既然杨将军觉得自己能答,那不妨就直接答一答这考题” “杨将军觉得这华夷之辩里,何为华,何为夷,什么又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啊”“这有何难,这华便是我大明朝,这夷便是鞑子,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便是杀鞑子,保卫我大明江山” 杨彦迪起身,对着身前监国行了一礼,而后朗声开口道 那杨彦迪说的大声,此时众人闻言皆是摇头失笑 若真是如此来答,那不是几个字就写完了,殿下又何需给他们一个时辰来写 李明忠军中诸将脸上神色尴尬,而粤军众将更是低头窃笑,但此时那监国殿下却是忽然大声开口 “好,说的好,只是杨将军少说了一点,杀鞑子不仅是为保卫我大明江山,更是在保护这天下的汉家百姓,不受夷狄欺凌残害” “是,驱除鞑虏是杀鞑子,保卫汉家百姓,振兴我大明朝廷”,杨彦迪也立刻附和 “杨将军说的好啊,若是我大明军将能人人奋勇争先,杀鞑子,保卫我汉家百姓,将那鞑子杀得战战兢兢,杀得闻我汉家天兵便惊骇欲走,那我中华自然便是中华,夷狄自然便是夷狄,又何需再论” “就凭杨将军这一番话,我看就当得起一个武解元,众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脸上神色一扼,他们这还没交卷,今日这武举解元就出来了? “殿下圣明,我等叹服” 只是此时众人看着环视场中的监国殿下,也不敢多言,只得齐齐高呼圣明,至于那杨彦迪众人则是提都不提 今日这武举本来就是殿下恩赏,莫说一个解元,就是殿下要封那杨彦迪做武进士他们也没办法,若是此时触怒了殿下,那他们今天这武举人的出身那指定便是没了 场中众人齐声应是,监国殿下于是在众人还未交卷之时,便先行定下了今日的武举头名 而此时也正好到了时限,于是内臣便走入场中,将一众将领手中的卷子收走 卷子收走后,很快便汇聚在上方监国殿下的桌案上,而监国殿下竟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审阅起卷子 众将面面相觑,但此时也是不敢出声,只得静静看着上方的批阅着卷子的殿下,脸上神色忐忑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上方的监国殿下终于放下最后一份卷子,而一众将领也是紧紧盯着上方人影 “诸位果然皆是军中英才,这卷子全都答得极好,实在是让孤难以取舍” 监国殿下扫了眼下方神色紧张的众人,脸上带起一丝笑意,又是朗声开口 “既是如此,那孤便做一回主,今日参考诸将,皆入榜中,俱赐举人出身” 众将神色愕然,而后不知在何人带领下,齐齐走出案前,在场中排成两列,对着上方监国殿下齐齐一拜 “臣等谢殿下隆恩” 监国殿下将诸人唤起,而后便对着身侧的李国用挥手示意了一下 李国用匆匆退下,不久后一众宫人便托着数十个托盘走入场中,每个托盘上赫然放着一件锦袍以及一块块金银令牌 此次武举定下的前十之人俱赐金牌,这十人里有九人皆是参将衔,只有一人是游击官职 那杨彦迪身前的金牌两面刻字,一面写着丙戌科,一面写着武举解元 刘起蛟名列第二,金牌两面则是写着丙戌科,武举二名的字样 第三名是粤军管灿,第四名则是桂军邓耀,再往后令牌的形制也是相同,只有数字变化,一直排到五十六名为止 场中五十六员将官,竟齐齐入榜,皆是得了举人出身 众将看着各自身前的锦袍令牌,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恍然,恐怕今日他们无论在卷上答了些什么,这殿下都早已准备好给他们赐下举人出身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一时之间这么多的袍服令牌,又怎么可能拿的出来 众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齐齐对着上方高呼谢恩,而后双手接过宫人手中袍服令牌 “今日能在这园中,见得我大明朝诸多军中栋梁,孤甚是欣悦” “今日欢兴已毕,孤再敬诸位一杯酒,这杯酒既贺诸位将军金榜提名,也望诸位将军日后能再接再厉,效忠朝廷,早日建功立业,收复我汉家中原” “若能复我大明江山,孤又何吝公候之赏,待到那时,孤定于北国雪园,与诸位再度欢饮” 上方的监国殿下取过桌上的酒杯,手掌一扬,朗声开口 “臣等必尽心竭力,效忠殿下,振兴大明江山社稷” 年轻的殿下仰头饮尽杯中酒水,而一众新科举人们也是接过宫人递来的酒杯,齐声高呼,而后一饮而尽 天色渐暗,园中六杯酒水已尽,而监国殿下也已经悄然而去 一众将官捧着袍服令牌,在宫人的引领下,也是神色各异的退出园外 而随着众将离去,今日园中发生的事情,也被迅速汇总起来,出现在城中各个大臣的桌案之上 这场宴会到这里就写完了,这场宴会其实了很多时间准备,后面几章也觉得写的还可以,但看了大家的评论,前面为了引出粤军确实让节奏慢了一些,明天开始就会进入新一段剧情,应该会紧凑一些 还有本书昨天收藏打破了记录,日新增收藏达到了惊人的三个,差点让我掩面而逃 (本章完) 第71章 进兵 第71章 进兵 督府值堂,值堂中摆着五张桌案,上方正中一张,下方左右各是两张 此时已是张灯时分,上首的主座空无一人,下方两侧则是各自坐了两道人影,正在灯下伏案书写,人影身旁的桌案上则是摆着几叠厚厚的奏疏 今日正是瞿式耜与陈子壮留守值堂,哪怕是寻常时候,值房中最晚离去的也是这两人 新朝刚立,事务清简,其余几位阁老按时点卯,每日基本就是到值堂坐上一会,若是无事商议便会离去 也只有这两人不知为何竟有如此多的公务,经常处理至深夜才会下值 陈子壮虽在隆武朝时也被诏为大学士,但却从未前往隆武中枢任职,因此入朝以后与闽省众臣走的也并不相近 陈子壮这些时日经常值守处理公务,与瞿式耜交集颇多,却是发现此人性情与自己颇为相投,因此二人反而是越走越近,隐约有些引为知己的意思 二人正在灯下处理着奏疏,陈子壮放下手中羊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准备继续处理公务,但一道人影却是忽然走入值房 “陈阁老,这是户部麦而炫主事递给大人的书信,说是要阁老亲启查阅”,一个身穿绿袍官吏恭声说道 瞿式耜抬头看了眼门口的绿袍官员,而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处理公务 “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子壮接过书信,挥退送信的官吏,看着手中信封,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陈子壮如今是大学士掌刑部尚书事,麦而炫虽是他的学生,但陈子壮却并未将他留在刑部,而是将他安到了户部 按理来说,麦而炫如今是户部主事,就是有公事那也应该是递给户部尚书丁魁楚才是,户部刑部两部事务基本没有交集,根本不应该传书给身为刑部尚书的陈子壮 若是私事,那就更不应该递疏入值房,而是应该投书到陈子壮府上 陈子壮拆信查阅,片刻之后,却是骤然起身,脸上神色振奋 “好,好个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殿下如此英武豪迈,何愁我大明江山不可兴复”,陈子壮朗声开口 瞿式耜抬头看了眼身前神色振奋的陈子壮,不知是何事,竟让眼前这位素来稳重的阁老如此振奋 “稼轩,你也来看,这是殿下今日诏对诸将时所述之言,我大明江山后继有人矣” 陈子壮取过手中书信,走到桌案前,将书信递给神色略微有些诧异的的瞿式耜 片刻后瞿式耜放下书信,也是忽然起身,握着手中书信,脸上神色感慨 “殿下壮志宏远,风类太祖,我大明江山于此危难之时,能再得如此雄主,当真是祖宗保佑,我大明江山复兴有望了” 瞿式耜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轻声开口,仿佛是能穿过夜色,看到那身居后堂,身着冕服的英武殿下 两人皆是饱学名儒,如何看不出朱朗这一番话,正是出自太祖的北伐讨元檄文,但也正是知晓了这些言语的出处,才让二人越加振奋 这番言语虽然只是殿下在席间所言,但这怎么可能会是随口之言,没见麦而炫打探到今日午后宴中的情形后,便不顾规矩,直接投书给了陈子壮吗 殿下即位后第一次大宴军中诸将,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的话语,怎么可能是会是无心之言 实际上这就是殿下即位后,发出的第一份政治宣言 殿下在告诉前朝的诸位大臣,大明以后要的不是求和,不是偏安,而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再次恢复汉家社稷 这才是殿下引用太祖讨元檄文的真正用意 大明扫除蒙元,恢复汉官威仪,以有天下,如今东虏又至,夷狄窥伺,中原沦陷,大明自当再度承天应命,统御六合,驱除鞑虏,护卫汉家神器 不要以为这是不必言说的定论事实,实际上如今朝中想着与清廷求和偏安,甚至仿效前朝宋辽檀渊之盟,向清廷纳贡称臣的人大有人在 在他们看来,既然如今明朝已然势弱,那不妨就稍微屈一屈膝盖,向人服个软 那东虏虽是夷狄,但元朝不也是胡虏吗,蒙元俱有中原百年,大家不也是这样过来了吗 纳贡称臣虽然有些耻辱,但宋朝不是也有檀渊之盟吗,他们也不过是因循旧事罢了,他大宋做得,我大明没理由就做不得嘛 如今清廷兵锋正锐,朝廷军队与之对阵,几无胜绩,若是纳贡求和能够让清廷停下兵锋,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檀渊之盟后,宋祚可是又延续了百年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住大明国祚嘛 若是觉得称臣纳贡不好听,那就改个名号,你看这卧薪尝胆不就好听多了吗 但今日殿在园中这一番奏对,却是直接点明了大明日后朝局的方向,堵住了这些人的退路 日后朝堂之中,伱可以有各种意见建议方法,但惟有一条,无论你做什么,朝廷要做的就是北伐,是兴师北向,收复中原 这一条是朝堂日后绝不可改的公议,至少在监国殿下改口之前,这就是朝堂的大局 你就是想称臣求和,也要从北伐恢复中原出发,从北伐这个基点里找到你提议称臣的理由 这是决定日后大明朝堂走向的大事,与这一事相比,殿下今日一连赐下五十六名举人出身的事情就无足轻重了 殿下此次赐下的只是举人,又不是进士,况且还是武举的举人,这根本不会影响到朝中文臣们的基本盘,是以两人也并不是非常在意 若是朱朗今日赐下的是文臣的举人出身,那肯定就不会如此平静了 而且今日朱朗所赐的这些人,本身就是军中将官,就是赐了举人出身,这些人也是仍任原职,根本不需要另行为这些人安排职务,这影响就更小了 虽然殿下如此大规模的赐下出身,依旧有些稍违朝廷制度,但若能因此引出殿下矢志北伐的宣言,那这点违制也根本不值一提了 陈子壮脸上神色振奋,走到值堂一侧挂着的地图旁,地图上绘制的赫然是大明的各省 只是这地图比例确实有些怪异,北方诸省只是化了个大致形状,标注了下省会所在,而后便一片空白 而下半部的南方及西南诸省则是详细了许多,不仅各个府县悉皆标注,而且一些关键的河流与关隘也是悉皆标注清楚 陈子壮看着粤省地图,指点着边境一处,朗声开口 “殿下既有兴师北伐,恢复中原的壮志,此事便不应迟疑” “赣省情形危急,如今更是只有赣州一城在守,赣州为入粤门户,一旦失守,清庭便将长驱直入,将战火烧至粤省” “粤省已为朝廷唯一后方,更是我大明仅剩的富庶之地,绝不可再受兵火蹂躏,如今朝中大军云集,正要遣军出粤,先令大军至梅关整饬关防,稳固粤省边境,而后再增兵赣州,令清廷之军不敢窥伺”“待守稳赣州后,便可以粤省为后方,以赣州为支点,恢复赣省,将防线抵至江边,以大江天险为屏,遏制清虏骑军,如此方可徐图中原” 陈子壮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声音振奋 只是他话语刚落,身旁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地图前的瞿式耜却是忽然开口 “不可,赣州此时凝聚赣省全省军卒,应有自保之力,梅关也可遣府县官员发动民夫,先行修缮,但朝中之军绝不可动”,瞿式耜声音低沉 “赣省先帝在时,便数度向朝中求援,如今一路败退至赣州,城中如今所聚皆是溃军败卒,如何可称自保无虞,若是一旦赣州为清军所破,粤省将直面清军” “一但清军入粤,若是战事稍有不利,必将震惊朝中,粤省身后可就是大洋,到时朝廷又要退往何处” “此时正应趁着清军兵马疲弱,加紧驻防赣州,却敌于国境之外,如此方是万全之策,这兵是必调不可的”,陈子壮冷声开口,看着身侧的瞿式耜 瞿式耜看着身侧前神情激昂的陈子壮,神色沉默,他如何不知陈子壮所言之理 他比陈子壮先入朝中,又是久居两广,如何不知赣州对粤省的重要性,但如今这朝中之军是万万不能动的 瞿式耜沉默片刻,却是没有反驳陈子壮所说,反而像是被说服了一般,直接往下问道 “若是依集生兄之意,朝廷此时当如何调军” “这有何难,武安侯统帅禁军自当不动,护卫朝中” “以武靖候李明忠领桂军,清江候严云从领粤军出征,令这二军,一军驻南雄梅关,一军往赣州增援,如此便可保粤省边境万无一失”,陈子壮朗声开口 下方的瞿式耜待陈子壮说完,又是继续开口问道 “桂军先不说,集生兄觉得朝中真能调得动粤军吗” 陈子壮闻言神色一变,数度欲言,但终于还是沉默下来 如今场中并无外人,若是惶惶大言自然谁都可说,但若是真想做事,那就决不能自欺欺人 他们能调得动粤军吗,他们怎么可能调得动粤军 丁魁楚身为前两广总督,这支粤军就是他最大的倚靠,为什么丁魁楚能在新朝当上首辅,独掌两部,还不是因为他手头捏着一支粤军吗 哪怕升入中枢,这支粤军依然牢牢被丁魁楚抓在手中,不容任何人染指 如今丁魁楚掌握兵户两部,他敢说就算朝中百官发不出俸银,丁魁楚也定会优先将钱粮调给粤军 粤军一旦离开肇庆,那丁魁楚的权势也定然会瞬间大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调的动粤军,而且还是让粤军前往赣省前线那等危险之地 若是没了这只粤军作为羽翼,丁魁楚和何吾驺那等普通阁臣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到时候他连何吾驺都不如 何吾驺至少还是粤省名宦,在粤省门生众多,他丁魁楚有什么,没了粤军,他丁魁楚什么也不是了,想要独掌两部更是绝无可能 瞿式耜看着身前神色阴沉的陈子壮,脸上也是沉默下来 他如何不知如今的万全之策便是调军派驻赣州,守好前线 驰援赣州或许能得明日安稳,但如果真调军出去,朝中却立刻就要大乱起来 从先前苏观生入朝一事开始,众人也开始认识到这丁魁楚的性情,若不是监国殿下提前拉拢了李明忠,若不是李明忠及时赶至,那丁魁楚当真是敢动手杀人的 一旦真让丁魁楚杀了苏观生,那今天那丁魁楚可就不止是一个首辅那么简单了,朝中除了瞿式耜这个在桂省自有根基的人,其余几人恐怕统统要被扫出朝堂 如今朝中也正是凭着这两支桂军的威慑,才勉强与粤军形成制衡,让那丁魁楚稍有收敛 如今朝廷想要增援赣州唯一的可能便是调动桂军,但若真是调走了李明忠麾下的禁军,谁也不知道丁魁楚会做出什么事来 肇庆城中看似军队颇多,但实际上却根本一兵一卒都调动不得 陈子壮沉默良久,而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身后的地图,看着身侧的瞿式耜轻声开口 “这丁光三太过跋扈了,若让此人长久握持中枢,非是国家之福,我等既为国家辅臣,便应规束上下,若能令丁阁老归权朝中,于丁阁老自身亦是一福” “我有一法可扼其权势,令朝中稍收权柄,不知稼轩可愿助我” 陈子壮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盯着身侧的瞿式耜 “集生兄所言甚是,只是在下近日亦在思量此事,心中也是得了一法,正要请教集生兄” 瞿式耜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微笑,也是轻声开口 “竟是如此之巧,那不妨这样,你我各自写下自己的法子,看看你我所见如何” 陈子壮微微一愣,而后开口道 “理应如此” 二人各自回到桌前,取出羊毫在纸上落笔,片刻之后,二人便各自停笔,拿着对折的纸张走到堂中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将手中纸张齐齐打开,只见纸张上赫然写着相同的两个字迹 两人看着对方纸上的两字,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赞赏,而后相视大笑 两道畅快的笑声传出窗外,在黑暗中向着远处传递,最终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本章完) 第72章 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及后续更新情况 第72章 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及后续更新情况 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这本书我写的也算用心,但成绩一直不算好,写的时候又正逢过年,生活里一边要忙着应对各种事情,一边还要顾着更新,我中途也问过编辑要不要继续写下去,编辑说历史要看长线让我再写写,我就想长线就长线吧,然后就一直写到了现在 本来打了很长的一段话,但想了想又删掉了,谁的生活里没有各自的烦恼为难呢,好办也好,为难也罢,这些都只能自己去默默承受 还是求订阅吧,如果大家觉得这本书写的还行,觉得在茶余饭后能打开本书读上一两章也算不错,就请大家多多订阅支持,想养书的同学,也请开一下全订增加一些订阅 因为本书是正剧向的历史文,所以写起来要准备的资料很多,经常写到一半就要开始查资料,平均下来完成一章要差不多三四个小时,还是蛮耗精力的,如果成绩不好,那要怎么坚持下去呢,总不能真用爱发电吧 本书二十三号上架,上架当天连更三章,均订能到四百加更一章,能到五百就加更两章,也就是五章,另外如果均订达到五百,上架以后就双更 后天中午上架,还请大家多多订阅支持,感谢 (本章完) 第73章 防范 第73章 防范 丁府大堂,马吉翔丁魁楚二人坐于堂中 丁魁楚查看着手中信纸,只是越看眉头却越是皱起,许久之后这才冷哼一声,放下手中信纸 “监国殿下似是有意北伐,丁阁老以为如何”,马吉翔沉声开口 “痴人说梦” 丁魁楚冷笑一声,放下手中信纸 “当年江北四镇数万人马,手中皆是朝中善战老卒,何等煊赫,但清军一至,不过两三月便尽数败亡” “后面又有郑芝龙,手下拥兵几近二十万,但清军一至,郑氏立时败退,清军长驱直入,就连先帝也为人所执,身死人手” “北伐?他拿什么北伐,李明忠那几千营兵吗”,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崇祯九年,他历官冀省巡抚,清军兵分六路入塞,当时朝廷精锐边军犹存,但清军依旧是如入无人之境 清军越过京师,一路大掠至济南,几至饮马黄河,最终大掠数十万人口北归 当时朝中十数万兵将云集京师,但最终所有军将皆是只敢龟缩城中,根本无人敢出城应战 而那些妄图顽抗的,一出城便也立时为清军所斩,最终所有人只得望着清军带着抢掠而来的人口财物施然离去 如今朝廷精锐边军叛的叛降的降,清廷掩有北方及江南精华之地,带甲数十万,俨然已有蒙元入主中原之势 如今紧靠着肇庆内外不过两三万的人马,这桂监国竟然还想着什么北伐,简直是引人发笑 大明如今最好的出路便是赶紧上表称臣,效宋辽故事,奉那清廷为主! 如此方可求得清军暂缓兵锋,令大明得以偏安南方,不使大明身死国灭 马吉翔闻言,也是下意识点头,他也是从京师一路南逃过来的,明军由北至南,数年以来竟连一场都没胜过 先前在朝中声名鹊起的那些名将们,未遇清军时各个纵横南北,但一遇清军几乎是立时溃败,几无一合之敌 如今大明朝廷最好的方法确实便是赶紧上表称臣,封上中华之正统,以求清廷能暂息兵锋 就这还得赶快,若是让清军当真又攻入了粤省,那恐怕连上表求和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这桂监国此时竟还想弄什么北伐,朝野内外的有识之士此时知得此事恐怕皆是在发笑,当真是贻笑大方 马吉翔还在想着大明朝的出路,而上方丁魁楚又是冷声开口 “这桂监国还取了太祖的北伐蒙元诏书出来,他竟还想自比太祖,当真是不自量力”,丁魁楚嗤笑一声 他如何看不出桂监国那些话语的出处,只是就是因为知道,才让他愈发想笑 太祖那是何等样的人物,以一介布衣十数年而有天下,临敌则冒锋矢,下马则安天下,那是天生的圣人雄主,几千年才出一个的英雄人物 太祖麾下更是能臣猛将如雨,文有李善长刘伯温,武有徐达常遇春,而这桂监国手下有什么 瞿式耜那个牧治一地还为乱军所挟的桂省巡抚,还是李明忠那个辽东逃将 桂监国先前不过一个闲散王爷,恐怕连只鸡都没杀过,竟还想效仿太祖北伐,他和太祖除了同样姓朱,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还北伐,等那桂监国真见到清军杀人的时候,恐怕他连路都走不动 “不过由此可见,这桂监国确实是如王公公所说,颇为喜好兵事,估计是不知道哪里的话本听多了,骤然被人捧上高位,便忘了自己的斤两,想当什么中兴之主” “但这桂王性子狡黠,老夫观他近日所为,倒也是个机灵人物,先前老夫倒是有些小瞧了这桂监国,如今却是不得不防” 丁魁楚轻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神色 他最近回看这些时日以来的事情,也隐隐发现了些蹊跷,最近这段时日这一连串的行动,虽有瞿式耜那老匹夫在背后推动策划,但这桂监国的配合也功不可没 这桂监国虽然性子纨绔,但到底是天家贵种,天生便有一些权术手段,性子更是颇为奸狡,有时候甚至能堵的满朝大臣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已经认定,近日这些事情定是瞿式耜与那桂王合谋策划而来 瞿式耜是主谋,为的是分夺他在朝中的权势 而那桂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为了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北伐主意,也是顺水推舟配合那瞿式耜,为的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趁机掌控朝中军队 如今眼看军队到手,他便迫不及待跳出来,准备行他那北伐的妄想 只是这桂王终究是太过无知了,清军若真是那么好打的,还轮得到你来监国,轮得到你来北伐吗 当真先前几朝之人不知道要去北伐,要去做个中兴之主? 如今眼看几朝覆灭,竟还不知醒悟,当真是冥顽不灵 他桂王想死可以,但可别拉上他丁魁楚的粤省士卒,这可是他以后富贵的倚仗 有了这两万粤军在手,无论以后在南在北,在清在明,都会有他丁魁楚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丁魁楚心中也是浮现一丝警惕,开口说道 “不可掉以轻心,我观这桂监国所为,极有可能会借北伐之事,插手粤军的兵权,老夫这两万粤军精锐,可不是给他拿来浪掷玩乐的” “我大明朝若无这两万粤军镇压,恐怕立时就要大乱,老夫身肩大明江山社稷之望,岂可任他儿戏” 丁魁楚神色一冷,看向下方的马吉祥,继续开口 “马指挥使,今日赴宴的粤省军将宴席散后,动向如何” “李阁老放心,我已着锦衣卫密探盯住督府门外,今日粤军赴宴的共有三十二位将官” “午后宴席散去,这三十二员将官皆是齐至严云从严候府中,未有一人缺席”,马吉翔恭声应道 “还算这些人识趣,知晓到底是谁给他们发的饷银”丁魁楚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微松,冷哼一声 “这桂监国终究还是一富贵藩王,竟想凭着几份空头告身,就拉拢我粤省军将,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开口说道 桂监国之所以能拉拢李明忠那六千人,是因为李明忠是桂省客将,在粤省毫无根基,又加上这李明忠欲图保持对麾下军将的掌控,不愿投入自己麾下,这才只得投了那桂王 至于那焦琏就更不用说了,此人先前便救过桂王,如今眼看桂王监国,自然也是上赶着投过来,没见着之前还是一个副总兵,转眼间便骤升为超品侯爵吗 历观大明前事,有几人能得如此厚封,这焦琏自然也是对桂监国死心塌地 但他手下的粤军可不一样,那可是他带了数年的军队,军中将官几乎皆是由他在靖江王之乱后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提拔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收了些银子,但别人想给他丁魁楚送银子还找不到门路呢! 粤军上下皆是他丁魁楚的心腹,他又掌控着粤军的钱粮,桂监国怎么可能拉拢得了粤军之人 说句不好听的,他桂监国能给粤军的,他丁魁楚都能给,他桂监国没法给粤军的,他一样能给! 真以为做了个监国,别人就会对他俯首听令了,简直是可笑 丁魁楚想起信纸中提及御园中的那出剧目,心中又是一凛 这桂监国毕竟还是有着一个监国的身份,难保不会有几个混账脑袋一热,真准备去弄什么精忠报国,这也不得不防! “从下月开始,粤军各营每月的军饷,必须由各营主将亲自到户部签押认领,来一人便领一营的粮草,不然这些人恐怕还真忘了是谁给他们的粮饷”“马指挥使你下去以后也继续派人盯着那几十人,看看他们私下里有没有再另外接触什么人,若有情况,立刻告知于我” 丁魁楚轻声开口,马吉翔神色微惊,也是恭声应是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能掌控粤军靠的就是粮饷,只要控住了粮草,那谁也拉不走这两万粤军 忠心?忠心能值几个钱,能顶几顿饿 丁魁楚正想着如何继续加强对粤军的掌控,马吉翔脸上则是神色犹豫,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 “北伐毕竟是大义所在,若是桂监国执意北伐,阁老准备如何应对” “北伐?兵户两部都在老夫手中,他拿什么北伐,苏观生那几万两银子吗”,丁魁楚轻笑一声 他知道苏观生此次押来的银子肯定不止两万两,但再怎么算也绝不可能超过十万两,这点银子能干的了什么事 如今兵户两部都在他掌握之中,若是照常给各军发饷,那肯定没有问题 但若是桂监国想要拔营北伐,那就是一分没有 不说多的,粤军两万人马光是两月的饷银就要四五万两银子,这还只是饷银,大军开拔军器甲胄粮饷这些都还没算呢 十万两银子想策动他麾下的两万大军北伐,简直是想都不要想 虽然将官们喝兵血经常只发半饷,甚至半饷也不发,但军中将官喝兵血归喝兵血,伱朝廷想要拔营北伐,可不能按半饷来发 你让弟兄们北上拼命,竟还想只发半饷,想什么好事呢,真不怕弟兄们反戈一击啊 况且桂监国真敢把这些银两拿出来吗,桂监国若真是把苏观生的这些银子拿出来,他拿什么去养他手下的那两只桂军 若是桂王真的脑袋一热把银子拿了出来,到时候桂省两军没了粮饷,最终恐怕又是还要求到他丁魁楚的头上,那才是真的好事呢 那时候这两只桂军是姓朱还是姓丁,那也是两说的事情了 丁魁楚想到此处,眼睛却是骤然一亮,眼中目光微闪,陷入思索之中 “那阁老可是要上疏劝止监国殿下北伐吗”,马吉翔又是开口问道 “劝止?老夫为何要劝止,北伐中兴,大义所在,监国殿下有如此雄心壮志,老夫身为国首辅,自当鼎力支持,襄助殿下成此大业,如何能泼了监国殿下的冷水”,丁魁楚瞥了一眼神色愕然的马吉翔 “只是粤省为国朝根基,万万不可有失,我粤省之军自然要优先保证粤省中枢的安全,这却是万万不能动的” “粤军不能动,不是还有李明忠的桂军吗,他们本就是奉命援赣,此时倒是正好继承前命,继续挥师北伐嘛” “若是殿下以国家为计,焦琏麾下的禁军也是英勇敢战,最好也能一起北伐,两军精锐齐出,如此国家方中兴有望嘛” “至于朝中,仍有粤军安守,又有何可虑” 丁魁楚轻声开口,眼中却是越来越亮 从那经筵一事桂监国直接斥退李永茂就可看出,这桂监国也是一个纨绔跋扈的性子,容不得他人挑衅 既然他要北伐,那不妨就让他北伐,而且自己不妨再把他架的高一点,最好到时候架的让他下不来台,逼得那桂监国只得派出手下仍能调动的桂军前去北伐 若是到时候真能让桂监国下令,调李明忠和焦琏的桂军出去北伐,他丁魁楚就是给上一部分钱粮也不是不可以啊 只要这两支桂军在北伐中覆灭,那这肇庆朝廷不就在他丁魁楚的麾下了吗 至于这两支桂军大胜而回,丁魁楚根本没想过这些事情,新朝一旦有所动作,招来的定是清军精锐 那可是清军! 就李明忠焦琏还想击溃清军? 先前朝廷那么多名将折戟沉沙,他们两个算老几 虽然如今丁魁楚依旧掌握着肇庆城人数最多的粤军,但在苏观生及焦琏入朝后,他也隐隐感到了一些威胁,若真是能把这两支军队除去,那他才真是高枕无忧了 丁魁楚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就是桂监国怕死调不走焦琏的禁军,能调走李明忠的六千人也是大好事啊 而且他又不需付出什么,这又何乐而不为,这可是天赐良机,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秋宴一事,只是经过一个下午,便迅速传遍朝中,各方皆是各有反应 城西南角,督查院值房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御史刘鼎握着毛笔,正在灯下奋笔疾书,作为朝中的喷子衙门,督查院的消息自然也是极为灵通,他们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午后的秋宴之事 只是一众御史刚刚知晓此事,掌管部务的何吾驺何阁老就已经传书督查院众人,令众人暂时不得妄议此事 实际上,就是何吾驺不传书部中,也不会有御史会随意上疏 这可是北伐,如此大事,朝中各方大员还未表态,他们怎么会随意上疏,一个不好,那可是要引火烧身的 身为御史,他们比寻常大臣更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弹劾大臣私德可以无所顾忌,但对这种朝廷大政那就必须慎之又慎 如果一个御史第一时间对朝廷大政上疏,那只会是两种情况 一种是这御史对这朝中之政极为认同自发上奏,另一种则是这御史背后有人授意,背后之人准备以御史先行张扬声势,或是试探朝中动向 刘鼎两种皆不属于,自然也不会对朝中大政先行发声 秋宴之事涉及朝中大政他们不能弹劾,那他们就没有东西可弹了吗,那怎么可能 既然议论朝中大政有风险,那就找些没有风险的弹嘛 科举之制乃是国家抡才大典,何等的严肃庄重,殿下怎可一日之内就赐下五十多份告身功名呢 这让天下寒窗应试的士子们如何去想,岂不是会寒了天下士子之心,这成何体统! 他刘鼎此时就要为天下士子发声,请殿下收回成命,此事绝无风险,弹劾几个武人算得什么大事! 若是他真因此被殿下黜落归乡,那才是天大的好事 他刘鼎无惧殿下威凌,为天下士子秉公直谏,因此罢官归乡,到时候他刘鼎一夜之间便可名满天下! 刘鼎奋笔疾书,一封洋洋洒洒的奏疏顷刻写就,而后便满怀期待的投入了朝中 只是这份被他寄予厚望的奏疏投递入朝后,却是如同监国殿下发出的北伐宣言一般,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殿下在秋宴发出北伐宣言后,朝中所有人皆像是对此事毫不知情一般,没有任何人上疏奏议 就连监国殿下自己,好像也全然忘了此事一般,对此事绝口不提,连丁魁楚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这监国殿下的路数,只得暂时观望朝中局势 朝中看似风平浪静,但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在不可见的暗处已经渐渐涌起波涛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请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本章完) 第74章 镇抚 第74章 镇抚 肇庆城南,刘恒身上背着包袱,正往巷外走去 刘恒身后则是跟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和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两人身上也是各自背着一个包袱 三人身后则是跟着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恍如护卫 刘恒目不斜视,脸上神色自然,但身后的妇女虽是强自镇定,眼中仍是闪过一丝慌乱,眼角余光不时扫过身后的两名大汉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巷子内外的人家也已经起身,正要出门开始今日营生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货郎站在巷口,正往板车上装着果蔬,见着刘恒模样,开口问道 “刘夫子,你这是要出远门?” 麻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刘恒三年前才搬来巷中,搬到巷中不久便开馆授业,给孩童开蒙,是以巷中之人皆称其为刘夫子 只是这刘夫子的学馆只是开了半年,便被其主动关去,据说是这刘夫子准备闭门读书,专心举业 虽然这刘夫子已经不再授业,但也时常替巷中人家捉笔写信,或是代念家书,而且基本也不怎么收钱,因此在巷中也是人缘极好 此时见着这刘夫子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出门,一旁几个巷里人家的汉子也是探出头来,开口问询 “是,广州一个表兄来了书信,说是开了个海贸铺子,缺个人当账房,前几日来了书信,召小可过去” “小可今日便准备启程前往广州,以后怕是要常住广州了,这段时日多谢诸位街坊照顾了” 刘恒穿着一身长衫,对着周围围观的一众街坊人家团团行了个礼,而巷中的街坊人家,也是各自擦了擦手,对着刘恒拱手回礼 “原是如此,要不说刘夫子是读书人呢,广州城啊,刘夫子这是要发达了啊,祝刘夫子以后前程似锦” 那货郎汉子有些羡慕的看了看身前穿着儒服长衫的刘恒,轻声叹道 那刘夫子身后的两个护卫身材魁梧,一双眼睛扫过来便让人发寒,就是南城街面上管事的刘老虎也没有这般威势 这年头能养得起这样的家丁,想必刘夫子这表兄家中产业肯定极大 那海贸铺子是刘夫子表兄的产业,刘夫子又是去做账房这等重要职位,这可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发什么达啊,就是去给自家人帮个忙,混口饭吃”,刘恒摆手笑道 那货郎汉子心思一转,肇庆离广州也不算远,如今这刘夫子去了广州城,又是去大商号当账房,若是能探得这刘夫子的去处,日后说不得也是个门路 货郎汉子想到此处,便走上前来,想要再攀攀交情 但刘恒身后那两个大汉,此时见得有人走上来,脸上神色顿时一厉,原本一直如同木桩子一般不闻不动的两人,此时却是忽然迈步向前走来,隐隐将那刘恒左右包在中间 原本一直神色自然的刘恒,此时脸上神色也是微微一变,来不及多想,便对着巷口众人又是团团一拜,而后朗声开口 “店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城外,不能误了时辰,感谢诸位街坊这些年的帮衬,小可先行一步,失礼了” 刘恒说完,也不待巷口众人反应过来,便迈步向着巷外走去,身后的妇人孩童也是紧紧跟随 身后的两个大汉见那刘恒快步离去,各自相视一眼,略微点头,脚步这才放缓 而后又是不紧不慢的跟上前方三人,五人很快便消失在巷外 五人出了巷口,一路绕了大半个城池,确认了身后没人跟踪后,五人却是没有出城,而是拐进了城西,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前 院落门前,两个身穿朱红军服的士卒守在门口,门前不断有穿着军服的人影进出,所有人皆是神色匆匆 虽然门前不断有人进出,但奇怪的是院落内外却并没有什么喧哗之音,反而是极为安静,一股沉凝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恒三人等在门前一侧,三人身后的两个护卫,一个等在一旁看守着三人,另一个则是上前与门前之人交涉 原本一直神态自然的刘恒,到了此处脸上终于是闪过一丝畏惧 他抬头看了看院落上方挂着的牌匾,只见那院落门顶上明目张胆挂着一方黑漆金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南镇抚司 刘恒心中闪过一丝惶恐,但还没等他细想,那上前交涉的壮汉就已经回来,带着刘恒一家进了院门 进了院门以后,刘恒三人更是被两个护卫分开 那妇女眼见要与自家夫君分开,脸上的惶恐之色终于掩盖不住,但入得此处,哪还由得他们 刘恒只来得及拍了拍妇人的手背,妇人与孩童便被一旁的大汉径直领走 刘恒眼底闪过一丝愤怒,瞪视着身侧押送他们一家的壮汉,但那壮汉脸上却是毫无反应,直接押着刘恒向府内走去 二人过了几个院落,路上的行人终于是逐渐少了起来,很快刘恒便被壮汉领进入了一间清幽的小院中 大汉进入书房片刻,便再次推出而出,吩咐了一句令刘恒进去,而后这一直押送着刘恒三人的大汉竟就这样径直离去 刘恒看了看前方虚掩的房门,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这才一咬牙,推门走入房内 刘恒一进书房,便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后,处理着桌上公文 只是刘恒看到桌后这男子身上的服饰,脸上神色更是慌乱,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这男子身上的飞鱼服 刚才一路进来,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敢穿飞鱼服的,全都只是一身朱红军服 而眼前这年轻男子却是身穿飞鱼服,显然是锦衣卫里的大人物 自己如今落到了这样人物的手里,那真是生死皆操之于人手了 “草民刘恒,见过都督” 刘恒躬身一拜到底,脸上带着一丝谄媚,恭声开口 但上方的年轻男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头也没抬,继续旁若无人的批复着桌上公文 刘恒躬身下拜,却久久没有听到上方回话,但他也不敢再说,只得一直维持着低头下拜的姿势 这个姿势极为别扭,只是短短一会,刘恒额头上就已经布满了汗水,但他却丝毫不敢动作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刘恒额头汗水滴落,已经洇湿了地面地毯,身形也隐隐有些摇摇欲坠,上方这才终于传来一道声音“起来吧” 刘恒这才长松一口气,站直身子,但却是依旧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去看桌后那年轻男子 “你就是刘恒?” 李承志放下毛笔,打量着桌后低头站立,神色苍白的刘恒,轻声开口 “是,草民是刘恒” “不知大人召小民前来是有何事,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只要小民能做到的,定然无有不从” “此外小人家中还有一些浮财藏于屋后,只要大人开口,小人立时便取来献给大人” 刘恒看了一眼上方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谄媚笑容,恭声开口道 “无物不可摹,无物不可仿?” 桌后的锦衣男子却是没管刘恒口中的浮财,反而是问了句不可边际的话语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皆是江湖上的同道抬爱,当不得真” 刘恒听得此言,脸上神色却是瞬间一变,而后脸上又是带起谄媚笑容,身子却是越发弯了下来,小心翼翼看着桌后的年轻男子 “那你最好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上方的锦衣男子扫视了一眼下方的刘恒,脸上神色忽然冰冷起来 刘恒听得男子冰冷的声音,心中顿时一沉,脸上神色数度变化,片刻之后,刘恒脸上的谄媚之色终于是尽皆消散,直起身子看着桌后的李承志,拱手开口 “大人有什么事便请吩咐吧,小人定然尊令照办,只是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办完事后,请大人放过小人家眷” 刘恒声音依旧恭敬,但脸上神色却是恢复了平静,直视着桌后的锦衣男子 “江湖规矩?入了本抚的衙门,就是尚书侍郎也任由本督宰割,伱等城狐社鼠,有一个算一个,皆当绞杀殆尽” “本督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也配和本督谈规矩” 桌后的男子目光骤然盯向下方的刘恒,轻声开口,脸上神情冷酷 那年轻的锦衣都督明明依旧还是坐在座位之上,但刘恒却是忽然感觉到似乎有千钧之重,向着自己压来,一股森冷的压力迎头罩下,让他只想跪地求饶 刘恒到得此时,脸上神色终于是彻底慌乱起来,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他本是肇庆城中一处制假团伙的书手,他们这一伙人专门以伪造前朝名人字画为生,伪造完成以后便各自设局,或是假装逃难的士子,或是伪装成老屋中偶然发现的前人旧藏,将赝品当成真品,贩卖给那些乡间那些附庸风雅的地主 只是随着他们的手艺越发精湛,做到最后竟连城中那些达官显贵也分辨不得真假,这也让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 乡间地主能有多少钱,最有钱的还是城中那些士绅文人,而且这些士绅当真是不把钱当钱看,城中做得一单比以前在乡间做十单赚的还多! 于是他们的团伙也不再满足于乡间厮混,从县城转移到肇庆府城之中 他们盘踞肇庆,造假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而且因为仿造的目标选的冷门,几年下来竟没有一笔买卖出过漏子 而随着这几个月闽省众臣涌入,他们的买卖也越做越大,制出来的仿造字画简直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往往一投入市场,便被人欢天喜地的买走 他们团伙也是大受鼓舞,正准备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但半月前却是忽然出了岔子,团伙中不断有人失踪,刘恒那时便感觉情况不对,正准备跑到乡间避避风头,但还没等他动身,就已经被人闯入家中,抓了个正着 而在看到这些人的衣饰腰牌以后,他才终于知道自己一伙人究竟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对他们出手的赫然便是锦衣卫的缇骑! 天可怜见,他们只是造点假字画,骗点银钱,何德何能竟能劳驾锦衣卫来抓他们啊 难不成他们的字画还流到了宫里,被监国殿下当场识破了不成 只是他的疑惑没有人会为他回答了,那群锦衣卫闯入后,便将刘恒一家人全数控制住,而后便被指使着做出种种安排,最后便被带到了这南镇抚司中 原本刘恒见那群锦衣卫没有动手,还以为他们是想要从他身上榨出银子,他在来这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以自己埋藏的银子换自己一家人生路 但在进入书房,见到那身穿飞鱼服且极为年轻的锦衣都督后,他心中便已经隐隐绝望起来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走不出这南镇抚司了 今天上架了,求首订,请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另外今天一天都会在线,大家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在评论区帖子里留言 (本章完) 第75章 临摹 第75章 临摹 书房中,刘恒站于堂下,脸上神色苍白 李承志看了一眼下方的男子,轻声开口 “怎么,觉得办完事后本督便会杀你?” “若本督真欲杀你,又何需费这许多功夫” 李承志冷哼一声,下方的刘恒闻言,心中却是忽然一动 此时距离他被锦衣卫找上门已经过了两日,这两日他被锦衣卫之人安排,往城中各处投书,告别城中相识之人 对与在城中正常交往的友人,自然是如同对巷中街坊所言,说是要往广州城投亲 对在造假团伙里结识的上下买家,则是托辞城中风波不靖,准备去乡下避避风头 虽然刘恒投出的书信不少,但他却根本不敢在书信中做什么手脚,让人前来搭救 他们这一批人做的是高端造假,手中银钱不缺,手底下自然也是豢养了些打手,甚至和城中的许多会社帮派也有交情 但此次找上门的人实在太过可怖,让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心思,那可是锦衣卫,不要说他们认识的那些地痞帮派,就是全城的地下帮派集合起来,恐怕也不够锦衣卫一手摁的 刘恒投书城中各处以后,肇庆城中无论明里暗里认识刘恒之人,皆已经知道刘恒准备离去 直到此时,锦衣卫之人才正大光明带着他从家中离开,到了这锦衣府中 原本他认为自己首尾被清理的如此干净,恐怕已经绝无生路,但此时听得李承志所言,心中却是又升起一丝希望 如果锦衣府的人真准备将他用过即弃,何必费这许多功夫 直接将他掳走,让他办完事后再一刀杀掉,岂不是更加简单直接,何必还费这么大的功夫,让他如此正常的在城中消失掉 原本刘恒已经心灰若死,但此时又觉得似乎仍有生路,脸上神色也是愈发忐忑不安 李承志看着下方神色数变的刘恒,冷声开口 “想清楚了” “既是如此,那就验验手上的功夫吧” “记住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李承志说完,也不待刘恒回话,便从桌后取出一张信纸放在桌上 “小的明白” 刘恒也不敢怠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便立刻上前,取过桌上信纸,信纸上的字迹也显露出来 “今日午时至端门集合,勿要误了时辰……” 纸张上写了五六十个字迹,看意思赫然是一封换防调令 只是刘恒此时也根本管不得上面的内容,拿着信纸便仔细查看起来 “那边桌上有笔墨,伱自去仿来” 李承志吩咐了一声,这声音却是惊醒了凝神查看的刘恒 刘恒拱手应了一声,便坐到了下方堂中的一张桌前 下方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各种形制的毛笔,纸张及墨块 刘恒坐到桌前,用手摩挲了一下纸张,很快便从十几张信纸中选出一张信笺 而后又将手中李承志所给的信纸放到鼻间,轻轻嗅了一下,之后便取过桌上墨块逐一轻嗅,很快便确定出所需的纸墨 刘恒将选出的纸墨放于一边,略略观察了一眼桌上的字迹,扫了一眼桌上十几只大小不一的毛笔,径直选出中间的三支,而后在纸上略微勾画,便确定了最左侧的一支 到此时笔墨纸砚皆备,刘恒也是开始伏在桌上,开始临摹书写起来 李承志见得那刘恒选中的毛笔,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异色,但他却是没有出声,只是依旧坐在桌后看着文书,不时抬眼看看下方伏案的刘恒 房中一片寂静,大约过了一刻钟,刘恒这才放下手中毛笔,纸上只是五六十字,竟用了足足十五分钟 刘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后,捧着信纸走到李承志桌前,恭声开口 “大人,小的已临摹完毕,请大人验看” 李承志取过刘恒手中的两封信纸查看起来,待查看过后,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叹 如果不是两封书信所用的信纸不同,若是光看字迹,连他自己都几乎分不清到底哪一份才是自己所写 李承志心中惊叹,但脸上却是不置可否,起身走到了下方的桌前,指了指笔架上仍自淌着墨迹的毛笔,开口道 “为何选的这支笔” “大人所给字迹,笔迹枯瘦,应是以小笔狼毫所写,这台上只有中间三支形制合适,最宜临摹”,刘恒低着头恭声开口“那这三支笔中,为何选的这支”,李承志又是开口说道 “额,这三支笔其实皆可临摹,只是小的试用以后,觉得这支笔用的最为顺手,这才用的这支,并无什么特别缘由” 刘恒听得李承志话语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是直接答道 李承志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这台上十几支笔是他特意放置,而刘恒取中的,正是他书写时所用的毛笔 这刘恒已经是他试过的第三人,前面两个仿的也算神似,但惟有这刘恒竟能直接取中这他曾经所用之笔,而且摹出来的字迹当真是以假乱真,比前面两人高出不止一筹 只能说不愧是术业有专攻,这刘恒敢吃这碗饭,而且弄得如此风生水起,骗了朝中不知多少文臣士子,手底下当真是有几分功夫 “好个圣手书生,果然是名不虚传”,李承志轻声叹道 “不敢,不敢” 刘恒听得李承志言语,脸上又是冷汗流过,连忙摆手 这圣手书生正是他在团伙中的匪号,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大人竟连这都知道 李承志也不管那又是紧张起来的刘恒,走回桌后略一思索,便将门口守卫唤了进来 门口护卫刚进房中,李承志便对着其打了个手势 那护卫于是又直接退了下去,那护卫退下不久,很快又再次走进房中,只是此时手中却是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中赫然放着一身朱红色的军服和一块黑色的令牌 护卫将手中托盘上放在桌上,便又退出房门,房中又只剩李承志及刘恒两人 “今日起你便入我锦衣府,暂时归入经历司,你是个聪明人,我稍后会有事吩咐你去做,做得好了,就是百户千户也未尝不可做得” 李承志指了指桌上的袍服,直接开口道 刘恒看着托盘上的朱红色的袍服和锦衣令牌,也是神色一愣,不明白自己一个造假团伙的贼人,怎么突然间就成了锦衣卫的官人 但刘恒却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跪倒在地,大声开口 “谢过都督赏识,小的必将粉身碎骨,以报都督隆恩” “稍后便穿起袍服去见家人吧,若本督要用你做事,恐怕接下来几月你便见不得家人了,家眷自有锦衣府安顿,你不必挂心” “是,小的必竭心尽力,办好都督差事” 刘恒听得还能再见家人,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喜色,又是对着上方的李承志磕了一个响头 “只是你记住了,穿了这身锦衣袍服,生是锦衣府的人,死是锦衣府的鬼” “虽是让你归家探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要想清楚”,李承志冷声开口 “小的明白,请大人安排府中之人随行,小人见过家眷后,便立刻回来办差”,刘恒恭声开口道 “去吧” 李承志挥了挥手,下方的刘恒见状又是磕了一个响头,这才捧着桌上的袍服令牌,退出房去 房门之外,刘恒看着手中朱红色的锦衣制服,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原以为此次被锦衣府抓住,办完事后定无生路 但没想到自己非但得了生路,还摇身一变成了锦衣缇骑 “都督费了如此大的心思,只要我用心办事,定可无事的” 刘恒似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嘴中不断喃喃自语 虽然锦衣府了如此大的功夫,抹去了他的行踪,似是真的准备留他一命,但这却依旧只是李承志的一面之词 锦衣府抹去他的踪迹,让他行迹正常的消失,既可以是为了留他一命,也可以是因为所办之事极为隐秘,锦衣府为了防止泄露行迹,连他这最小的一环也不愿出岔子 而李承志赐他锦衣卫的身份,有可能是为了收揽人心,但也可能是为了暂时安他之心,让他用心做好要做的事情 而他在做完事情以后,依旧有可能被灭口 刘恒能在造假团伙中混的风生水起,自然也是心思玲珑之人,他心中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种可能,但他却根本不想往那里去想,只能一遍遍用各种理由来催眠自己 一入锦衣府,生死便已操于人手,除了不断催眠自己,他还有何办法 至于将事情暗中泄露给家人,不用李承志提醒,他也绝不会做 若是他真敢做什么手脚,不但他要死,家中妻儿也必定绝无生路 自己按着那位大人的意思办完事情后,可能会被暗中处置,但自己如今有了这一个官身,就是被杀,起码也算为锦衣府殉职 家中妻儿以后至少也能有个出路,没准以后辨儿还能因着他这份功绩入职锦衣府,若是如此,他纵是死,也算对的起家中妻儿了 刘恒神情忐忑,心中各种念头不断升起,被锦衣府之人领着去见家人 刘恒一家人的团聚悲喜暂且不提,李承志此时却已经拿着两封信纸,朝着督府而去 (本章完) 第76章 仁厚 第76章 仁厚 督府书房,李承志推门走入,发现朱朗正坐于桌后,批阅着桌上奏疏 朱朗见得李承志进来,眼中一亮,放下奏疏,开口道 “承志来了,可是事情办妥了?” 李承志行了一礼,便恭声开口 “是,微臣寻访肇庆内外,共寻得三名擅长模仿的书手,其中又以一名为刘恒的技艺最为精湛” “这刘恒乃是一造假团伙中的书手,这伙人专以仿造前朝字画行骗,已经骗过城中许多官员” “这是那刘恒所摹笔迹,请殿下查阅” 李承志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封信纸,递给上方的朱朗后,又是接着开口 “有标记的一份是微臣所书,另一份则是那刘恒所摹” 朱朗取过两张信纸,发现两张信纸上的内容,不仅字迹一模一样,甚至连书写时不小心留下的墨点,也全数复写而出 朱朗看着左右两张信纸,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叹,哪怕是让李承志亲自再写一份,恐怕也根本达不到这种效果,这种技艺水准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朱朗摆弄着信纸,开口说道 “这刘恒可已处理妥当” “是,臣已领锦衣卫伪造了这刘恒畏罪潜逃的假象,这刘恒家人也已被锦衣府控制,处理此事的几名缇骑也被安排留在附中,负责看押那刘恒家人,所有相关人等如今俱在府中,绝无泄露可能”,李承志轻声回道 “嗯,承志办事总是令人放心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未曾落定之前,切不可掉以轻心” 朱朗此时也终于放下手中的信纸,看向下方的李承志 李承志恭声应是,但略一犹豫,又是开口 “此事诚如殿下所说确是事关重大,事后……当真不用处理了那摹写之人吗” 朱朗看着脸上神色冰冷的李承志,略微一愣,而后笑着摆了摆手 “承志也不必太过紧张,此事虽是紧要,但也只是这一二月间不能走漏消息,此事做成以后,这事便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此人技艺不俗,也算难得的人才,而且此人不也还在锦衣府控制之下吗,无需动辄便取人性命” 李承志恭声应是,看着上方年轻的殿下,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自从他强闯出府,领来李明忠军队与粤军对峙以后,殿下才终于将其引为心腹,参与进殿下最核心的计划 如今他只负责专心完成这份计划,其他的事情已经全数交给邓铭武负责 但也正是因为知道殿下即将要做的事情,他才更知道这件事是如何的紧要 如果是让他来选,一旦完成了计划以后,相关人等他是绝对不会放其生路的 在李承志眼中,殿下如此决定已经是有些妇人之仁了,但虽是如此,他心底反而是升起了一丝亲切 人主杀伐果断固然是雄主,但谁知道这份杀伐果断,会不会有一天杀到他们这些下属身上 作为下属,他却觉得眼前的青年,更值得他为其效忠 上方的朱朗只是随口一提,却是没有想到下方的李承志心中已经转过这么多心思 朱朗取过桌上的两份信纸,又看了看,心中终于做下决定,开口道 “就这刘恒吧” 朱朗放下信纸,而后转回桌后,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叠奏疏 “这是那四人所上的劝进奏疏,以及近日所上的贺表,你拿去,让那刘恒尽快熟悉,然后按计划摹写出来” “赣省之军虽云集赣州,但这些残兵早已为惊弓之鸟,不堪一战,我与承志之前便已商议过,我还是那个看法,赣州内为惊惧之卒,外无援军,赣州必不可守 “赣州一破,清军就随时可攻入粤境,朝中军队不能再掣肘于此了” “你令人尽快把书信摹好,书信一成,我等便立时发动” 朱朗轻声开口,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是”李承志神情严肃,双手接过桌上奏疏,而后便退出房门,匆匆向着锦衣府回转而去 李承志退出房间,房内又只剩朱朗一人,他取过一份奏疏看了看,却发现心中已然难定 如今距离他即位已过十日,这十日来他将李明忠塞入经筵,联姻焦琏,大宴内外诸将,又摆黜李永茂,刻意放权王坤,而今他的计划终于进行到这最后一步了 朱朗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忐忑,他索性放下手中奏疏,叫来李国用 “司礼监那边的情况如何”,朱朗看向下方的李国用 “微臣按殿下的吩咐,每日只是去司礼监点卯一番便行返回,故意不去管司礼监中事情,那王坤果然变得肆无忌惮” “据李来同传回的消息,那王坤这几日不断违例擅调官员,光是通过司礼监明递出去的各部升官奏疏,就有七八封,最高的一人甚至到了侍郎一级” “这还是李来同未曾刻意打探的结果,暗地里升赏的官员更是不知还有多少” 李国用偷偷瞥了一眼上方的监国殿下,小心翼翼道 李国用原本以为朱朗会大怒而起,但却发现上方的监国殿下神色平静,反而是轻笑开口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嘛” 朱朗听得李国用回禀,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给王坤布置了这么好的条件,这王坤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如果王坤想要给人升官,这时候确实就是最好的时机,新朝继立,各方官员升调频繁,只要朱朗这个监国皇帝不干预,无论他想替谁升官,都可以借着这个时机给人办成 你为什么要给他升官,因为他拥立了 为什么我这个肥缺做的好好的,伱要把我调走,让那混蛋接替 因为你拥立了,要升官走人,因为他也拥立了,所以要补上肥缺 也只有这种时候,王坤才能大规模的卖官鬻爵,并把这些变动全数隐藏在新朝成立后频繁的升调里 只要朱朗在这一个时间段不去挑错,一旦度过了这一段时间,各部官员升赏各自就位,那就没人再敢把这些事情翻出来 到时候谁再想翻旧账,面对的就是所有在此次新朝成立过程中升官的官员们,而王坤在卖官鬻爵过程中所受的风险,也能平稳落地 “丁魁楚呢”,朱朗又是问道 “丁魁楚是邓铭武在盯着,据邓铭武回报,丁府门前每日马车不下数十架,皆是上门求官办事的各方官员” 新朝成立以后,锦衣府便一分为二,马吉翔资历雄厚,自然是出任锦衣卫指挥使,权势最大的北镇抚司也在其麾下 但南镇抚司却是被李承志邓铭武二人掌控,如今南镇抚司中,其中的锦衣缇骑全是从李明忠军中选出的军士 虽然马吉翔是锦衣卫指挥,名义上南北二司皆应该由其管辖,但李承志二人是王府亲卫出身,随时都有面见朱朗的权力 而南镇抚司更是在朱朗的命令下,连衙门都另搬出来独立办公,马吉翔就更管不到李承志等人头上了 如今肇庆城中锦衣卫的格局便是马吉翔统领北镇抚司,李承志邓铭武从军中调集军士重组南镇抚司,而原本归属于南镇抚司之人也统统扫到了北镇抚司中 新成立的南镇抚司,连一个锦衣旧人都没有,事实上已经完全独立出来了 南镇抚司现在所有成员先前皆是军士,这些人不通锦衣府的流程,自然也不可能起到监督北镇抚司的职能 而朱朗重组南镇抚司的目的显然也不是为了用他们去制衡马吉翔,而是要借着原有的编制,组建一支对自己绝对忠心的耳目 如今南北镇抚司已经事实上割裂开来,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忙什么 南镇抚司中李承志专心完成朱朗最核心的夺权计划,而司中其余监视等任务便皆由邓铭武来负责 “鲜着锦,烈火烹油,好一副繁盛景象,如此也算不枉费孤的这一番苦心了” 朱朗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下方的李国用却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低头躬身,静静站在一侧 “让李来同把司礼监收集到的东西整理好,然后交给承志,他知道要怎么做”朱朗脸上面无表情,轻声开口 “还有这几日盯着点兵部的奏疏,凡是和赣州相关的奏报,皆立刻递入府中” 朱朗又是吩咐了一句,李国用恭声应是,而后便退出房外,将房门关好 “网已织好,鱼也已经上钩,只待东风一起,便可收网了” 朱朗走到窗前,看着远方蔚蓝的天空,轻声自语 (本章完) 第77章 军情 第77章 军情 督府值房,此时天色已暗,值房内已点起灯油,明黄的灯火照亮堂中 瞿式耜与陈子壮坐于桌前,伏案处理公务,桌上则是垒着厚厚几摞公文 一道脚步声打破房中宁静,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匆匆走入房中,轻声开口 “瞿阁老,兵部张同敞张主事急递,说是让阁老即刻查阅” 陈子壮抬头看了眼站在堂下的绿袍官吏,又是低下头去,他知道这张同敞虽是兵部主事,但也是瞿式耜的门生 如今朝中各部虽然泾渭分明,但这种明确的划分只在各部的主事之人,如瞿式耜之吏部,如何吾驺之督查院,各部主官皆是积年大吏,如今名位俱至,对部务自然也是说一不二 但各部主官虽然能够把持住本部事务,但也并不是说就能在部中一手遮天,各部左右属官虽皆是各人心腹,但再往下一层便有些鱼龙混杂 丁魁楚虽然掌控兵户两部,但户部中却插了一个陈子壮门下的麦而炫,兵部中则有瞿式耜的门生张同敞,而瞿式耜二人手下的吏部刑部,自然也有丁魁楚安插的人手 至于以吕大器何吾驺为首的所谓闽党,人手更是遍布朝中,各部如今便是这样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因此朝中各部的事务基本上没有什么秘密 陈子壮低头正要处理公务,但一旁的瞿式耜看完信后,脸上神色却是骤然大变 “不好,粤省危矣” 瞿式耜骤然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神色惶急,就要向着门外走去 陈子壮这时也被惊动,皱眉看着神色骤变的瞿式耜,开口说道 “何事竟让稼轩如此失态” “赣州城破,粤省危矣” 瞿式耜捏着手中信纸,沉声开口,好似手中有着千钧之重 陈子壮闻言神色也是骤然凝重起来,几步从桌后走出,取过瞿式耜手中的信纸 信纸上略微潦草的字迹显露出来,足以看出抄写之人的慌乱 “赣省急报,十月初八日赣州城破,大学士杨廷麟,督师万元吉投水殉国,兵部尚书郭维京入嵯峨寺举火死,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太常寺卿兼守道彭期生以降数十员俱死之,清兵入城大掠,城中数万军民被戮,十不存一,章水为赤” 陈子壮看着手中信纸,愣了好一会,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二人几日前还在此地讨论要出兵救援赣州,但未曾想,在他们讨论之时,赣州之人就已皆化幽魂,身入冥府,而且竟是如此惨境 房中忽然间变得一片寂静,一道声音却是忽然响起 “赣州城破,粤省已兵火可见,此时当速速入见殿下,早作布置,赣州之事绝不可在粤省重演” 瞿式耜脸上恢复沉静,沉声开口,就要向外走去 但还没等他动作,陈子壮就已经拦在身前 “此急报既是兵部抄来,殿下此时恐怕已然得知,殿下稍后自会召我等入殿商议,稼轩此时惶急入见又有何用” “当务之急,是我等需先有定见,如此方可以人转事,从容应付” 瞿式耜闻言也是止住脚步,而陈子壮却是嘴中不停,继续说道 “老夫先说一条,赣州城破,粤境难安,南雄为粤境重镇,此时需速发大兵镇守南雄,同时发动民夫修缮梅关,却敌于国境之外” “调兵之事,焦琏禁军不动,李明忠之桂军及督府粤军以一二之数调配,这批人马需即刻启程,绝不可让清军再抢占南雄”,陈子壮冷声开口 清军要从赣州攻入粤省,必经梅关,梅关之后便是南雄 若南雄为清军所占,那清军就在粤省获得了稳固的立足点,到时候清军四方出击,以朝中此时的情况根本无法抵挡 更要命的是,南雄距离肇庆不过六七百里的距离,一旦南雄有失,清军兵锋就可直逼肇庆城下了 陈子壮的布置其实与之前所谈论的计划一样,但之前他们还寄望于赣州可守,想要按兵不动,现在却是不守不行了 桂军粤军的一二之数,便是以一比二的比例调派军卒,至粤省边境镇守,调走一千人桂军,便同时调走二千人的粤军 按这个比例,如果李明忠六千人全数调走,那粤军就要调走一万两千人 如此肇庆中枢留守的粤军就只剩八千人,而焦琏的三千禁军不动,依旧可以起到制衡粤军的作用 先前他们之所以不提这样的计划,是因为赣州已经在清军的进攻下,固守了大半年,朝中众人皆认为赣州定可安然无恙 他们若是提出调军稳固边境的计划,丁魁楚定会以赣州仍在,粤境仍安为由,拒绝这份调兵计划,他们在朝中也未必能获得众人的支持 但如今赣州已破,清军眼看就要攻入粤省,朝中此时已经别无选择,在众人意见一致的情况下,丁魁楚也很难凭着自身阻挡朝中公议 瞿式耜闻言微微点头,沉默片刻,也沉声开口 “还有一条,朝廷中枢绝不可离粤而去”“不错,中枢绝不可离粤而去” 陈子壮脸色也是一沉,开口附和 朝中于粤省新立,到此时不过半月时间,如果此时骤然退出粤省,必然会引动粤省惊哗,到时候必会大失中外人心 这亦不是他们杞人忧天,赣州破后,肇庆距离前线实在太近了 他们敢肯定,一旦赣州城破的消息传开,一定会有人上疏请求迁都而去 “就是要离也必须打过一阵再说,绝不可清军未至,便骤然退离粤省”,瞿式耜看了一眼陈子壮,又是补充道 瞿式耜听得陈子壮立即附和,想及陈子壮出身,立刻发觉所言不妥 他说朝中不可退离粤省,是不可不战而逃,若是新朝成立,未见敌锋便落荒而逃,必然引起海内物议,中枢权威也将一落千丈 但他的意思却绝不是让朝廷中枢,与粤省同存同亡 若是在交战过后战事不利,必要之时可以也必须要退入桂省,毕竟监国殿下才是天下人心所在 监国在,朝廷便在,天下臣民便有主 但此时朝中粤省之人实在太多,就是内阁之中,竟就有陈子壮何吾驺两个粤省出身的重臣 这些人难保不会生出以大义要挟朝廷强驻粤省的心思,以此借用朝廷之军保卫乡土 陈子壮很快也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瞿式耜,沉默片刻,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国家大义所在,他岂是那种只有眼前方寸的守户之人 “稼轩不必多言,殿下方是社稷根本,瓦片金玉,到时自当有所取舍”,陈子壮冷声开口 但瞿式耜却是由此想到了更多,朝中粤省之人不少,但非粤省之人也同样极多,他继续开口道 “有人欲守,便定然有人欲走,朝廷数度播迁,人心已乱,若是朝中还有人上疏迁都,又当如何” “若有人固请迁都,那便迁” “只是这迁都却不是迁至粤省之外,而是迁至广州” 陈子壮闻言,思索片刻,而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厉色 “集生兄此言大善” 瞿式耜闻言眼中也是眼中一亮,立刻高声附和 这一计策实在是极好的法子,他们先前便已经着手准备上奏迁都广州,以此削弱丁魁楚对朝中的控制 此次赣州城破,若有人提出迁都,他们正好一举两得,将朝廷中枢迁往广州! 而且广州还有另外一个好处,一旦前线战事不利,随时可以以舟船入海,沿海路将朝廷撤往桂省,避免隆武帝陆路逃离为清军所擒的旧事 两人此时也是想到了借机迁都广州的好处,对视一眼,皆是齐齐颔首,而二人脸上的神色到此时也终于略微镇定了下来 汇报一下上架的情况,昨天首订一百,均订一百,这个成绩肯定不算好,其实上架之前便已经有了预期,还是感谢昨天大家的捧场支持 还是求一下订阅吧,如果大家要养书,请开一下自动订阅,起码看着订阅好一点,更新的动力也能更足一些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78章 迁都 第78章 迁都 丁府书房,王坤马吉翔行色匆匆,直接推门走入 丁魁楚放下手中书卷,看着神色凝重的两人,眉头微皱,开口道 “何事竟让两位如此惶急” “刚接到的急报,赣州为清军所破,已然陷落”,马吉翔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疏 “什么” 丁魁楚神色骤变,立时从桌边站起,取过马吉翔手中的奏疏 丁魁楚展开信纸,三两眼扫过纸上内容,脸上神色惊怒 “这万元吉到底是做什么吃,整个赣省的资源任他调配,数万军民,那么多的大臣协守,竟连一座城池都守不住,废物,当真是废物” 丁魁楚捏着信纸,大声怒骂,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惊慌 赣州一破,清军于赣州稍歇马力,立时就可直入粤省 粤省前方再无屏障,他们就要直面鞑子的军锋了! 丁魁楚想起崇祯年间,清军大掠冀省的惨况,清军大掠过后,满城哀嚎,无数百姓如同猪羊一般被清军驱赶出塞,一路驱赶,一路的血尸白骨,再想及清军的残厉,他脸色更是微微发白 三人皆是坐在房中沉默不语,摊开的信纸被摆在案上,房中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终于是马吉翔有些忍耐不住,开口说道 “以军报所言,初八日赣州城破,距今已近二十日,此事到底如何应对,阁老还需速速定下章程,说不准清军现在已经杀来了啊” 丁魁楚听得清军可能已经杀来,眼底更是慌乱,但脸上却是强定神色,开口说道 “如今朝中已经播使四方,清军入粤只要稍一打探,便能知晓朝廷中枢如今正在此处” “清军得信,为获大功,必然直奔肇庆而来,这肇庆是不能呆了,必须立刻迁都”,丁魁楚咬牙道 “对,迁都,肇庆离前线太近,必须立刻迁都”,王坤闻言,眼中一亮,连忙附和 京师,南京,福州,这几年朝廷不断播迁,三年时间换了三个皇帝,都城也换了三个 新朝在肇庆成立不过十数日,南京离得,福州离得,肇庆又有什么不可离的 “依阁老之见,我等应往何处”,王坤连连开口 “清军一入粤省,必然满地兵火,粤省不能呆了,桂省亦有大军囤聚,为朝廷安稳计,我意迁都入桂”,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若是迁都以后还留在粤省,那清军入粤以后,他手中的粤军就必然会被派出去迎战清军 先不说他手下那一支粤军能不能抵住清军,就是能挡得住,也必定损兵折将,这如何使得 这支粤军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没了这支军队做倚仗,他的首辅之位怎么能坐得稳,他手中的粤军绝对不可如此浪掷 丁魁楚想到此处,脸上神色愈发坚决,而且退入桂省还有一个好处 他在桂省也并非全根基,他早年替陈邦傅夺得过平叛首功,与陈邦傅早有交情 如今陈邦傅拥军一万,坐镇南宁,一旦朝廷退入粤省,内有他手中的粤军坐镇中枢,外有陈邦傅互为呼应,这朝廷的局势就依旧在他丁魁楚的掌控中 如此形势,若不考虑陈邦傅的心思,退入桂省后,他对朝廷的掌控力度甚至比在粤省更强 想到这里,丁魁楚心中迁都入桂的心思也愈发坚决,死守粤省可能全军覆没,退入桂省则是海阔天空 王坤马吉翔二人闻言,也是想到了先前便前来拜访的陈邦傅,眼中皆是齐齐一亮 此时丁魁楚心中已经做下决断,不待下方二人表态,又是继续开口 “我等虽然要护持中枢退入桂省,但粤省也不可不守,若是轻弃粤省,必然有失天下人心” “瞿式耜不是整日说要振作我大明江山吗,我意以瞿式耜为粤省总督,令其领李明忠的桂军留守肇庆,迎战清军” “最好是能说得那桂监国将焦琏的禁军也留下,中枢有我两万粤军护持,又何需什么禁军”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看向下方左首的王坤,想要说动桂监国促成此事,大概率还是要王坤在宫内发力 “妙,妙啊” 王坤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惊叹 “监国殿下对那焦琏极为倚仗,恐怕禁军他是万万不会松手的,但瞿式耜和李明忠一事却是大有可为” “这监国殿下极好面子,丁阁老身为首辅自然要随驾西巡,那瞿式耜这次辅自然便该担起为国镇边的重任” “瞿式耜这等清流最是重名,只要能说的监国开口,以大义相逼,就是纵知死地,他也定然不会拒绝” 王坤有了迁都的后路,心神也是定了下来,迅速跟着谋划起来 如今朝中最让他们忌惮的无非便是瞿式耜,李明忠焦琏有万军,但他们终究只是武人,是无法在朝事中发言的 只有瞿式耜这个既有桂省根基,又与焦琏等桂军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次辅,才能真正在朝局上对他们形成制衡 除了那瞿式耜,离了粤省,吕大器何吾驺这帮闽粤之人,也不过是一帮丧家之犬罢了,要兵无兵,要权无权,到时候他们挥手便可将这帮人尽数除去 王坤越想脸上冷厉之色便越甚,到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略一思索,又是继续开口 “若是想促成此事,恐怕丁阁老还需洒出一些兵来,如今阁老麾下粤军人数最多,若欲说服朝中将李明忠留在桂省,粤军一卒不出,是说不过去的” “想要将李明忠留在桂省,丁阁老最好也拿出五六千粤军,这样才可堵住朝中众人的嘴,如此方能办成此事”,王坤眼睛微眯,冷声开口丁魁楚闻言,眉头一皱,却是避开了王坤目光,没有回话 五六千粤军,这已经是他麾下四分之一的兵力 他入桂以后可不是全无对手,那陈邦傅如今虽是恭顺,但入桂以后难保也会有什么心思,他同样需要足够的兵力,保证自己在入桂后的话语权 王坤见丁魁楚避而不答,也猜到了丁魁楚舍不得手中军队,于是又是开口道 “丁阁老何需迟疑,左右不过五六千人罢了,先将军中老弱尽数选出,这便有一两千人,再随便凑个两三千人,便也够了数目” “等阁老入桂掌控了朝局,朝中钱粮尽可调配,到时阁老想招多少人不行,何必为这点军卒耽误大事” “此事关系入桂以后的朝中大局,怎么可能有不出一点代价,便能办成的道理”,王坤又是劝说道 “好,就按王公公所说,老夫便舍了这五千兵,为国效力” 丁魁楚听的王坤言语,再想到能除去朝中这诸般掣肘,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一旁马吉翔见二人谈论完毕,脸上神色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 “丁阁老王公公所议固然有理,但若监国殿下不愿迁都,那又该如何” 马吉翔话音一落,丁魁楚两人脸上神色却是顿时一扼,场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里 监国殿下前几日可才刚刚大宴诸将,公然向着前朝宣誓,要效仿太祖誓师北伐的,他们这边商量的痛快,但那监国殿下可未必就愿意跟着他们迁都撤离啊 但很快,丁魁楚便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马指挥使多虑了,桂监国前几日所谓的北伐之言,不过是骤登大位,志得意满之下的妄言而已,估计是被身边之人一顿吹捧,脑子一热便想做什么中兴之主” “如今清军可是实实在在的杀过来了,当真以为这桂监国就不怕死吗” “这桂监国一路从湘省逃难而来,千里逃难,又流落乱军之中,府中诸王俱死,但偏偏就是这桂监国活的好好的,此等人物最是擅长保命,决不会做什么殉国守土的事情,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丁魁楚冷声说道 王坤二人闻言,思及桂监国的过往经历,越想便越觉得丁魁楚所言有理 先桂王那么多王子,偏生就这桂监国活蹦乱跳活到了最后,继承了大位,这等人物身段必然极为灵活,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只能说丁魁楚一番歪打正着,还真是被他说中了朱朗的性情,虽然朱朗未必会望风而逃,但真到了危急时刻,他是决计不会犹豫的 虽说是天子守国门,但这几年大明的国门一退再退,他朱朗现在不一样也是守着国门嘛 既然如此,大明国门再退一些也没有什么嘛,前人做得,他朱朗没理由就做不得嘛 粤省没了还有桂省,桂省没了还有贵省滇省,他来到这个时代,虽然不想说什么王霸之言,但朱朗心底却一直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如今大明最好的大统领 三人一番思索,断定桂监国绝不会死守粤省,心中也是略微一松 但丁魁楚却是脸色一肃,又直接开口 “虽是如此,但我等也不得不防,王公公,你现在立刻入宫,弄清楚桂监国的态度,最好是让他尽快下定决心,能够尽早迁都桂省” “马指挥使,你管着锦衣卫,你想办法发动人手,尽可能收集赣州情况,最好能弄清楚清军如今的动向,一旦清军有所异动,立刻来报” “伱等也知粤省情形,粤省精兵俱在肇庆,其余之地皆是卫所乡兵,梅关年久失修,赣州清军一跃梅关,就可长驱直入,粤省是定然守不住的” “时不我待,越早迁都,我等便越是从容安全” 丁魁楚不断安排,两人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恭声应是而后匆匆离去 正在丁魁楚等人商议之时,一道人影也是在夜色中闯入督府,朝着后院书房急奔而去 后院之中,书房房门被一下推开 李国用脸上神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封发皱的奏疏,走向桌后的监国殿下,急急开口 “殿下,兵部急报,赣州失守了” 桌后的青年闻言也是神色一变,取过李国用手中那封沾着血迹的军报,这份军报才是真正的军情原件 李国用神色惶恐的站在堂下,这些时日他跟着朱朗,也逐渐知道了赣州的重要性,但也正是如此,在知晓赣州陷落后,他才愈发惶恐 李国用偷偷看着上方的青年,他在兵部值房收到军报后,兵部各员早已乱成一团 他原以为殿下看完军报后,会勃然大怒又或是震惊恐惧,但奇怪的是,除了初时听闻赣州陷落的震惊外,殿下看完书信后,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平静下来 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放下手中沾着血迹的军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深秋傍晚,远处的天空阴云堆积,灰云之中不时闪过一道雷光,发出沉闷的雷音,天地间骤然一白,而后又变成一片黑暗 “东风来了” 身着明黄袍服的青年站在窗边,轻声自语 李国用看着窗边的监国殿下,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如今已是秋季,就是有风,那也当是西风,不知殿下为何却是说的东风 只是李国用虽然疑惑,但他看着窗边神色深沉的青年,却是不敢开口,房中此时无人说话,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里 昏暗的天边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雷声,一股冷风忽然吹入窗中,房中的帘帐被吹的抛飞而起,而青年却是恍如未觉,依旧定定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滴答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这场酝酿多时的雨水终于是落了下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一场秋雨落下,不知又要寒了几多人心 上架以后随便骂人的留言应该会少很多,大家可以放心留言交流了 (本章完) 第79章 请见 第79章 请见 督府书房,王坤推门走入,一进房门,便看到了站于桌后的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身前的书桌上,原本的奏疏笔墨等物全数被清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摊开的地图 王坤只是略略一看,便知道这正是南方诸省的详细地图 开门声似是惊起了桌后之人,年轻的监国殿下抬头发现王坤身影,脸上神色惶急,立时走出桌后,连连开口 “王公公你可算来了,兵部传报,赣州陷落了” “臣正要向殿下禀告此事” 王坤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缓缓开口道 “赣州如此雄城,又汇聚一省兵力,大兵驻扎,怎会被清军破去” “赣州一破,粤省危矣” 年轻的监国殿下喃喃自语,脸上神色苍白 王坤正欲开口劝慰,但还未等开口,上方的监国殿下又是说道 “王公公历事南北,见多识广,那清军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凶悍,难以抵御吗” 王坤见着神色慌乱的监国殿下,心中一转,脸上神色也是顿时一沉,沉声开口说道 “殿下既然发问,老臣不敢欺瞒,那清军之凶蛮残暴,与流言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清军鞑子本为关外蛮夷,生于苦寒之地,为求生存整日茹毛饮血,临阵一旦见血便全然不计自身生死,如同笼中野兽,定要杀人泄戾方可止住” “鞑子军中,更有那未曾开化的生番,直以食人心肺为乐,当真是夷狄野兽” “我等天国上民,如何可与这等野兽换命”,王坤沉声开口 “竟真是如此” 上方年轻的监国殿下似是也被惊住,神色呆滞,嘴中喃喃自语 王坤本是欲图以清军残暴来先行吓住年轻的监国殿下,但说着说着,王坤的语气却越发沉重,眼中也生起一股惧意 隆武朝时那郑芝龙何等跋扈,拥兵十数万,与当朝首辅争座次,悍然截杀归乡阁老 去年清军来时,郑芝龙便派了数万大军前往闽省边境镇守仙霞关 如此雄关,如此多的人手,结果不到十天,郑氏之军就仓皇而逃,传来仙霞关被破的消息 清军驰入闽省,隆武朝也就此覆灭 弘光,隆武,鲁监国,还有一个笑话一样的潞监国,清军兵锋所指,几无一合之敌 如果说明朝军中腐朽不堪一战,那顺贼又怎么样 那顺贼一手覆灭了大明江山,够凶横了吧,去年那闯贼不一样为清军所杀,当时他们在闽省收到消息还弹冠相庆呢 对王坤来说,这不是怕与不怕的问题 他是真的打心底里认为,朝廷对上清军根本就没有一丝胜算,强自要战,那就是自寻死路 在他看来,如今大明最好的出路,便是倚仗着南方的地形坚守城池,想办法将清军击退一次 然后便赶紧与清廷议和,称臣也好,纳贡也罢,只要清廷肯停下兵锋,朝廷就还有一丝生路 王坤看着神色苍白,怔怔不言的监国殿下,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只是听得边境城破,就吓得神色恍惚,就这样还喊什么北伐中原,收复河山,简直是贻笑大方 王坤想起来时丁魁楚对着桂监国的判言,眼底也是闪过一丝佩服,这丁魁楚不愧能当上首辅,识人的眼光果然毒辣 这监国殿下如今已经惶惧不安,恐怕不需他出力,这监国殿下自己就会想要迁都逃离粤省 王坤心中一番思索,见好半晌这监国殿下还是呆立不言,没有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安慰一句 “殿下无须忧惧,朝中还有精兵数万,定可保得殿下无恙” “对,城外还有数万大军,如此多人,定可将那清军击退” 监国殿下眼中一亮,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声说道,而后更是握着拳头,不停的在房中来回走动 王坤神色一滞,他本意只是想要安慰这桂监国一句,可不是让他兴兵顽抗 人多?现在哪边人多还不一定呢 王坤正要开口让这桂监国认清现实,并提出迁都之议,但刚一抬头,目光却是落在了桌前的地图上 刚才桂监国一直站在桌前,他也一直低头回话,只能看到小半份地图 但此时桂监国让开身形,却是让他看清了桌上的地图 只见那地图之上,用朱笔画着三个红圈,红圈之内是各自圈着一座城池,赫然便是肇庆,梧州,桂林三城 王坤看着地图上的三个红圈,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也是骤然停住,见到这地图的瞬间,他便知道迁都之事不必他再多做口舌了 为什么是肇庆,因为如今朝廷中枢就在肇庆 为什么是梧州,因为离粤省最近的桂省大城便是梧州 为什么是桂林,因为那里是桂省首府,距离足够粤省足够远,而且还是焦琏先前的驻地 这桂监国殿下分明早就已经生出了迁都逃往桂林的心思,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枉做恶人 下方的王坤看着地图上的三个红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但他却没有发现,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也正悄然盯着自己 待见到王坤正专注的看着桌上的地图,监国殿下嘴角也是浮现一丝笑意 但监国殿下脸上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见,转而变为一阵急躁,骤然开口道 “王公公,你去传旨,令李明忠再领一千人入城,加强城中防备,防止城中宵小作乱” 王坤看着神色焦躁的监国殿下,心中不禁有些无语,什么加强防备,分明是这桂监国已经吓破了胆,已经手足无措了,本能的就想要增兵城中保证自身安全 但王坤也没有戳破,而是恭声开口道 “如今天色已暗,此时骤然增兵城中恐怕会引得城中惊扰……” 王坤话说了一半,便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那就让李明忠先出城做好准备,明日一早立刻领人入城” “还有你去把焦琏叫来,孤要和焦候商讨军情”,监国殿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王坤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心中越发确定这监国殿下已经准备逃离 为什么叫焦琏,因为焦琏先前的驻地就在桂林 什么商议军情,这桂监国定是准备询问桂林情况,说不得就是在确定撤离线路,为撤入桂省做准备 王坤看了眼神色焦躁的监国殿下,他虽然已经确定桂监国必是生了逃离之心,但这毕竟关乎自己的安危,不亲口确定,终究是有些不安 他略一思索,于是便开口道 “按军报所说,初八日赣州已破,今日是二十五日,已近半月,说不得清军已经在攻入粤省的路上……” 王坤话刚没说完,立时被一声惊呼打断“什么,清军已经攻入粤省,王公公伱是从何处收到的消息” 上方的监国殿下神色惊惧,高声喝道 王坤看着眼前满脸恐慌的监国殿下,一阵无语,沉默半晌,而后才开口说道 “老臣是说可能,毕竟此时已有半月之久,谁也不知清军会如何行动,老臣的意思是,朝中需早作准备” “是,是,要早作准备” 监国殿下听得只是可能,脸上神色这才一松,而后又是不断重复着喃喃自语 王坤见得这桂王当真已经惊恐难安,心中一转,而后忽然对着上方的青年,跪倒在地 “王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上方的监国殿下似乎也是被王坤惊住,一下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朝中大军固然忠勇敢战,但兵凶战危,交战之时,谁也不敢说有必胜把握” “清军一旦入粤,据肇庆便不过数百里,殿下千金之躯,如何可坐此险地” “此间除老臣与殿下并无外人,非是老臣怕死,如今朝中宗室零落,国家大统唯存殿下一身” “老臣斗胆,请殿下西巡桂省,坐观战事,待朝中大军平定清虏后,再行归粤” 王坤说着,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重重叩首 上方的监国殿下也是神色动容,走到下方扶起王坤 “孤就知道,还是王公公这等宫中旧人,才最是可信,王公公之忠义,孤知矣” 监国殿下神色感慨,但扶起王坤后,监国殿下脸上却闪过一丝犹疑,沉默片刻后,监国殿下才轻叹一声 “孤如何不知此地凶险,只是如今朝中新立,若是骤然迁都离去,朝中之人又该如何看我,肇庆难离啊” 王坤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监国殿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好家伙,他只是提出让这桂监国西巡,没想到这桂监国自己却一步到位,直接就要迁都了 只是此时听得桂监国亲口承认,王坤也终于是确定了这监国殿下心中已是早有离意 “殿下何出此言,殿下方是国家根本,如何可为一地得失而轻冒其险” “朝中之人或有一二杂声,但朝中有识之士定然知晓,迁都桂省方是有利社稷的长远之计”,王坤恭声答道 “若是朝中之人皆如王公公这般深明大义便好了,只是我知王公公一心为公,但迁都一事事关重大,王公公在朝中不可轻言,且先看朝中众议如何” 监国殿下沉默片刻,这才开口回道 “此事先不说,王公公先去将焦候请来,我要先与焦候商议赣省军情” 王坤恭声应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就是说这监国殿下要先问清桂省情况,与焦琏做好撤离计划,再提出迁都之事 王坤想到这里,又是开口说道 “诸位阁老接到消息,如今定然已经赶至宫中,殿下可要召见诸位阁老” “不见,你让他们先行商议,先拿出个章程,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议”监国殿下神色烦躁,开口道 “臣听闻瞿阁老先前就已经递帖请见,如此大事,殿下若是不出面,恐怕……” “就说孤对赣省情形不甚了解,正与人了解赣州情况” “见见见,赣州已破,见了又有什么用” 监国殿下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是” 王坤恭声应是,而后便退出房门 王坤出了房门,便令人去传焦琏,而他则是径直向着前院值房走去 督府值房,王坤推门走入,只见房中灯火通明,丁魁楚,瞿式耜,吕大器等一干阁臣已经等在房中 瞿式耜见王坤走入,便立刻起身,沉声开口 “殿下如今在何处,军情紧急,王公公请速速领我等入见” “瞿大人稍安勿燥,咱家刚刚见过殿下,殿下对赣州情况不明,正在与人了解情况,殿下有旨意,令诸位阁老先自行商议,先拿出一个章程,等明日早朝再议此事”,王坤轻声开口 瞿式耜等几位阁臣听得王坤话语,脸上神色愕然 瞿式耜与陈子壮相识一眼,脸上神色皆是一沉 殿下说是要了解赣州事宜,但实际上却还是对众人避而不见,恐怕殿下如今心中已生惧意 王坤说完,又对着里侧上首的丁魁楚点了点头 丁魁楚见得王坤暗示,脸上闪过一丝思索神色,而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迁都之事在桂监国处当是已无阻碍了 感谢烈火祥芳,无聊的创世主,903792,932031等同学的打赏 感谢映桃,晗喃,睡梦佛,悍将刘三刀,寒夜残灯书,云天空,丰年留客足鸡豚,一夏吖,龙北流,持剑之士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并刀,幻之翼,风吹飘曳,天琴座圣斗士,pooplong,nalu,青天白日,恍如明镜,如龍,好天气的一天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80章 朝会 第80章 朝会 前院房中,朱朗坐在镜前,两个侍女正围着朱朗,在朱朗脸上描画 朱朗身后,李国用陪侍一侧,除此以外,房中再无一人 “眼底再多用些黛粉,脸上妆粉也要再厚些” 朱朗左右摆了摆头,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开口说道 “是” 两个侍女应了一声,又取过桌前粉底,往朱朗脸上轻扑而去 又是忙活了半晌,侍女们这才停手 朱朗看着镜中眼眶微黑,神色苍白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可以了,太妃处我已说过,你们回去领赏吧” “谢殿下隆恩” 朱朗对着两个侍女挥了挥手,侍女躬身应是,便被守在门外的锦衣护卫带往后院 这两个侍女在湘省时便已跟在太妃身边,是实实在在的王府旧人,与粤省之人也素无关联 正因为这二人绝对可靠,朱朗才特地从太妃身边借出这两人,为自己摹画妆容 待那两个侍女退去,房中再无外人,李国用终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口说道 “殿下,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化什么妆啊,而且还化的如此,如此……” 李国用看着身前眼框微黑,好似三天三夜未曾睡觉的青年,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如何形容 昨夜殿下见过焦琏后,早早便睡下,而后今日不到三更时分便开始起床 原以为殿下是要处理什么大事,谁知竟是让人来化妆,真不知道这殿下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但朱朗却是恍如未觉,端详着镜里的青年,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瞥了一眼身侧哈欠连天的李国用,开口说道 “不懂?不懂就多想着点,多想想你就懂了” “殿下老谋深算,阴险狡诈,我哪能想到殿下在想些什么”,李国用打着哈欠,抱怨了一句 “伱说什么”,朱朗神色不善,瞪着身侧的年轻宦官 “小的是说殿下智深如海,计远千里,哪是小的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猜透的”,李国用一个机灵,连忙开口答道 “这还差不多” 朱朗闻言,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与李国用一番插科打诨,朱朗心中也是渐渐放松下来 窗外天空已经开始微亮,朱朗看了眼天边暗蓝的天色,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了如此多的时日,终于到了今日了 “走吧,该早朝了”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坚决,从座位上起身,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而李国用也是收起神色,脸上神色一肃,低头跟在青年身后,向着前朝走去 督府大殿,众臣群聚,此时已经按着班列各自站好,身着明黄龙袍的监国殿下走入殿中,下方众臣各自敛容,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年轻的监国殿下坐到御座之上,按理来说此时便要响起净鞭,开始议事 但众臣等了半晌,却是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众臣微微抬头,只见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苍白,眼眶微黑,怔怔坐在御座之上,脸上神情恍惚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恍惚的监国殿下,心中顿时一沉,殿下如今模样,明显是为军情所惊,一夜未睡,这才是如此作态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殿下恐怕心中已生惧意 昨夜他们几位阁老彻夜商议赣州形势,但只是商议了一半众人便不欢而散 只是说了几句,他便知道丁魁楚竟已有了迁都弃粤之念,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有什么可商议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苍白的监国殿下,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绝不可一矢未发便弃粤而去,天下人心皆在此处,这一步绝不容退 昨晚商议时,他与陈子壮自然是力主坚守,丁魁楚则是未说两句便提出肇庆临敌太近,要西巡迁都桂省 什么西巡桂省,这就是要弃粤而逃! 而吕大器和何吾驺两人见两边争执过甚,却是不肯表态,态度暧昧 虽是决口不提西巡迁都之事,但不说守也不说战,只说此事重大,要先看朝中公议 只是他们什么态度也不重要了,如今朝中唯一一个可以顶住此事的,只有瞿式耜这个首倡拥立,又与禁军关联极深的次辅了 除了瞿式耜,谁也拦不住手握重兵的丁魁楚与已生惧意的监国殿下 陈子壮不行,吕大器与何吾驺也不行,无兵无权,单凭士林清望,他们拿什么去拦兵强马壮的丁魁楚 瞿式耜心中念头转过,下定决心,而众臣显然也是发现了监国殿下今日状态不对 但正是如此,众人却是愈发不敢出言 此时距离殿下进入大殿已过半刻钟,但殿中却依旧一片沉默,群臣皆是低头躬身站在原位,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殿下” 李国用心中默数,见时间已经差不多,脸色一转,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轻声提醒 “啊!” 上方的殿下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这才对着一侧的李国用挥了挥手 殿下虽是回过神来,但下方的群臣低头相视一眼,心中却愈发感觉不妙 李国用得了示意,便退到一侧,很快殿中便响起一道净鞭声 群臣听得净鞭响起,这才抬起头来,依照流程行礼拜过监国殿下,而后又屏气息声,站回班列 上方的监国殿下经过众人朝拜,似是也回过神来,强自打起精神,对着下方的王坤摆了摆手 王坤得了示意,点了点头,便走到众臣之前,朗声开口 “昨夜接到赣省急报,十月初八日,赣州为清虏所破” “大学士杨廷麟,督师万元吉及城中军民被戮,粤省边境告急,军情紧急,今日朝会,只议此事” 下方群臣除了前方的几位阁老及各部的核心属官,其余众臣脸上皆是神色大变,而一些知道赣州重要性的大臣,更是忍不住惊哗起来 这才立朝几日,朝中边境重镇竟然就被攻破,这怎么看怎么不妙 这么说好像也有些不准确,朝廷十五日才立朝,赣州初八日就破了,这是朝廷未立,边境重镇就被敌国攻破了啊 但不管怎么说,没了赣州,下一步清军不就直入粤省了吗 从闽省逃来的众臣脸上更是神色难看,难道他们才刚刚逃到粤省不久,就又要开始逃亡了吗 昨天有同学留言说更的太少了,今天多更一章吧 (本章完) 第81章 西巡 第81章 西巡 众臣骤然闻得赣州陷落,殿中一时间隐隐惊哗起来 朝班前方,瞿式耜却是骤然出列,扫了下方群臣一眼,冷声开口 “御前议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监察御史何在” 众臣听得喝声,看着前方神色冷肃的瞿式耜,声音骤然一顿 纠察御史也是出列整顿秩序,殿中很快便再次恢复寂静 只是到了此时,殿中群臣脸上皆是升起一丝慌乱,再无先前的轻松随意 众臣也终于知道殿下今日为何是如此神态,赣州破了,清军眼看就又要杀来了,这位才即位没几日的殿下能不惊惧恍惚吗 殿中此时一片寂静,气氛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但瞿式耜却是恍如未觉,待殿中恢复安静,立刻开口 “赣州虽重,但也不过是边境一城,没了赣州,还有梅关,还有南雄” “如今朝中大军云集,精兵无数,清军纵是破了赣州又能如何” “当务之急,是急发大军,守住梅关南雄这两处边境重镇,只要守稳了两处,粤省便稳如泰山” 瞿式耜朗声开口,众人听得此言,想起朝中内外的最近不断聚集起来的大军,心中也是微微一定 丁魁楚脸上神色微变,就要出列,但瞿式耜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口中不停,继续开口 “臣请朝中速派大员督师粤境,以武靖候李明忠发三千桂军,清江候严云从发七千粤军,合计一万大军,即刻起行,分兵驻守南雄,梅关,以为犄角之势” “梅关失修,请朝廷下令征发梅关附近民夫,修缮关墙,以备清虏,若无人请命,臣自请督师”,瞿式耜沉声开口 “对对,瞿阁老此言有理,朝中应当速速发兵守御” 上方神色苍白的监国殿下似是忽然得了应对的法子,神色忽然振奋起来,连声附和 朱朗脸上神色惶急,但眼底此时却是闪过一丝亮光,他一番计划,竟然忽略了可以以此为借口,先将粤军调出去 若是能先把那一万多粤军调出城去,他的计划就更万无一失了 只是朱朗心中念头一转,又是按下心中激动 丁魁楚把兵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怎么可能会舍得把粤军派去和清军拼命,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寄望于此,对此他已经另有准备 丁魁楚扫了一眼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他还没有动那焦琏,这瞿式耜竟然就已经想着动他的粤军了 清军凶狠,朝廷军队如何能挡,这一去根本就是送死,李明忠本就与瞿式耜不亲,这瞿式耜分明是想要以李明忠三千人,调走他手下的七千粤军 到时候他手中兵力顿减,而焦琏的禁军却依旧能安然无恙留在朝中,这瞿式耜当真是狠毒 丁魁楚神色阴沉,待监国殿下话音一落,便立刻出列,朗声开口 “瞿阁老所言万万不可,臣久在粤省,素知粤省情况,梅关年久失修,短日之内,根本难堪一用” “梅关不可用,粤境便只剩南雄一座孤城,清军一旦围城,南雄便是绝地,如何可将兵力浪掷此处” “朝中军队本就不多,如何可再分兵而行,清军若是围城,朝中又要如何去救” “况且肇庆距离前线太近,清军若是不惜马力,四五日便可直驱肇庆城下” “如今正当集结兵力,先以护卫中枢为要,若是此时分兵,清军又突至肇庆,城中只剩此残兵,中枢亦将化为绝地”,丁魁楚沉声开口 “对对,丁阁老所言有理,此时绝不可分兵” 监国殿下似是听得清军四五日便可直驱肇庆城下,脸上也是神色大变,立时开口道 众臣也是发现了监国殿下的状态,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如今这监国殿下明显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丁魁楚话音刚落,瞿式耜还未出声,陈子壮便已经神色愤怒,骤然出列 “一派胡言,正是清军有可能长驱直入,才更应分兵镇守要地,御敌于国朝之外” “若是此时还不分兵镇守要地,难道要等清军兵临城下,才起兵出战吗”,陈子壮怒声喝道 “此时朝中决计不可犹豫,当速速派发大军,整备关墙,驻守关城要地,如此方是万全之策”陈子壮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朗声开口 “陈阁老此言亦是有理” 年轻的监国殿下闻言,脸上亦是露出一丝犹疑,轻声附和道 丁魁楚见得陈子壮出言怒喝,脸上也是一沉,但他此时却是不再去管陈子壮,而是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躬身一拜 “梅关失修,南雄孤城难守,南雄一破,清军数日便可兵围肇庆,肇庆此时俨然已化为险地,殿下千金之躯,如何可轻置险地” “臣请殿下西巡梧州,以观战事,待粤省局势平稳后,再归肇庆” 丁魁楚沉声开口,脸上神色肃穆 “对对,丁阁老此言大善,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开口,目露期待的看着下方众臣 丁魁楚见得监国殿下脸上惊喜,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朝中众臣闻言脸上却是一片惊愕 隆武朝好歹也在闽省坚持了将近一年,这才失守 这新朝才在粤省成立了几天,就又要直接弃省而逃了吗 但一些闽省之臣惊愕过后,眼中却是目光闪烁,诚如丁魁楚所言,肇庆离清军实在太近了 虽然骤然迁都逃离不太好听,但他们都从闽省跑到粤省了,再往西边去一点也没有什么嘛 而殿中的一些粤省出身的大臣闻言却是神色大变,若是殿下西巡桂省,必然会带走大部分军队 如此岂不是将粤省直接让给清军,他们家人亲友可都在粤省呢,这如何可行 何吾驺听得那丁魁楚竟当真在朝中提出了弃省逃离之事,脸上神色顿时阴沉下来,就要出列辨言 但还没等他出列,一直观察着场中的吕大器就已经发现了何吾驺的行动 他对着场中的瞿式耜与丁魁楚指了指,而后又微微摇了摇头,何吾驺看得吕大器暗示,瞥了眼场中已经对峙起来的二人,这才止住动作 “万万不可,殿下新立,即位诏书才刚刚传至各省,若殿下就此弃粤而去,必将震动中外,大失天下人望,请殿下三思” 陈子壮神色严肃,声音决绝,说完以后便对着上方殿下长身一拜,久久不起 而瞿式耜也是紧随其后,开口道 “今日之立,正当奋大勇以号远近,若东虏未至,便弃粤而逃,国何以立” “殿下北伐中原,恢复中华之言,言犹在耳,殿下何忍弃粤省生民而去” 瞿式耜也是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躬身一拜,脸上神色悲愤 “瞿阁老所言甚是” 上方的监国殿下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骤然一变,脸颊变得一片通红,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这才讷讷开口 朱朗坐于御座之上,脸色也是不由有些发烫 虽然眼前这一幕是他刻意引导,也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但被人拿着自己的话当众堵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让他心里有些羞怒 他也越发明白了,古代那么多帝王,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那些所谓的忠臣直臣,甚至被这些人直接整破防,这些人的嘴当真是毒啊 朝堂之上,首辅次辅各执一词,皆是躬身下拜 而监国殿下则是脸色通红,默默坐于御座之上,殿中局势一时间陷入僵持里 (本章完) 第82章 奸贼 第82章 奸贼 大殿中,瞿式耜还要开口再劝,但丁魁楚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不满神色,眼中一转,未等瞿式耜开口,便又恭声开口 “粤境战守为军国大事,当付诸朝中公论,吕阁老为何一言不发,不知吕阁老对此又是何意见” 丁魁楚看向一直在班列中沉默不言的吕大器,而朝中众臣目光也是看向前方的吕大器 朱朗闻言,目光微闪,也是看向下方的吕大器 他在事前便能猜到瞿式耜丁魁楚两方的态度,但他对这吕大器却是了解不多,此时正好也可以看看这人是什么态度 吕大器感受到众人注视,沉默片刻,便出列开口 “臣初到粤省,对粤省军情知之不详,如何调兵,臣亦不敢妄言” “但以臣之见,朝廷绝不可一矢不发,便弃粤而去,否则必将大损朝中威望” 吕大器说完后,对着上方行了一礼,便再次走回班列,明显是不欲多言 吕大器的表态很明显,他无意插手军中之事,但他的态度与瞿式耜等人相近,就是要撤也要打过一阵再说 至于打的这一阵,到底是要倾巢而出,还是派个几千残兵临阵放上一枪对上下有个交代,那便要由朝中那两人争个高下了 吕大器与瞿式耜虽然皆是主张先打上一阵,但他们的态度又各有不同,瞿式耜是打算全力打上一阵,实在不可为,再退走桂省,而吕大器关注的重点则是要对朝中上下有个交代 丁魁楚脸上微微一松,这吕大器态度并不坚决,并没有全力支持瞿式耜等人,关键的是对迁都一事的态度也不置可否 也就是说只要能给朝中一个交代,这吕大器很可能便默认了此事,不会激烈反对 丁魁楚又看向吕大器旁边的何吾驺,开口说道 “何阁老也请谏言” 何吾驺不再去看身侧吕大器的暗示,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出列开口说道 “臣以为瞿阁老所言甚是,若是敌锋未现,朝中就骤然抛下粤省撤离,必将大失天下人心” “粤省为朝中仅剩的膏腴之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弃离,以臣所见,当速派大军镇守粤省边境,绝不可使清虏入我粤省半步” 何吾驺说完,也没看场中几人脸色,行了一礼,便自顾自走回列中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何吾驺的态度他也并不意外,这何吾驺与那陈子壮一样,皆是粤省出身,当然想要将朝廷绑死在粤省之中,以此保卫乡梓 这些粤省之臣个个只想以大义绑架朝廷,帮他们保卫乡里,却全然不顾朝中如今的实力存亡 与朝廷存亡相比,一个粤省又算得什么,这些粤省士人当真是妄为人臣! 此时场中五位阁老皆是已经表态,但丁魁楚却是并未停下,而是看向了班列中稍微靠后的一人 “苏阁老又是何意见” 众臣听得丁魁楚苏阁老之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这才想起,这朝中除了五位入阁办事的阁老,还有一人也是阁老身份 这苏观生身上有一个东阁大学士的加衔,且在先朝便已经入阁办事,现在也是勉强能称一句阁老的 而随着丁魁楚话音落下,五位阁臣也是忽然警醒,齐齐看向从新朝成立以后,便几乎处于隐匿状态的苏观生 无论是被发配工部,被夺去入阁资格,还是先前的经筵争议,这苏观生除了为顾元镜争了一个户部侍郎的官职以外,对朝中之事几乎从不发声,只是一心管着工部那笔不知有多少银两的广州秋银 但苏观生越是低调,众人却越发不敢小觑此人,如果说朝中此时有帝党的话,这苏观生才是实打实的帝党,连瞿式耜都够不上,这是朝中公认的监国殿下绝对的心腹 场中一些警醒的大臣很快也反应过来,紧紧盯着班列中的苏观生 作为殿下一意孤行招入朝中的大臣,只要看这苏观生的表态,他们便能弄清楚监国殿下的真正意向 苏观生感受到众人目光汇聚,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沉默片刻便出列开口 “臣只掌工部,对其余各部事务所知不多,诸位阁老总览朝务,目光深远,所得所计,定然万全” “赣州一事如何处置,臣悉听朝中布置,若是西巡梧州,臣便发遣工匠营造行宫,若是驻守南雄梅关,臣便派人修缮关墙,以御东虏” 苏观生说完,便也即刻退回班列,不再多言 下方群臣看着苏观生背影,不禁有些无语,这苏观生不愧是忠实帝党,连态度也和上方的监国殿下如出一辙 这苏观生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实际上却又什么也没说,显然就是推脱之词 下方群臣神色不满,上方的瞿式耜与陈子壮相视一眼,却是眉头皱起,而丁魁楚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苏观生身为朝中孤臣,他的态度就是殿下的态度,这苏观生虽然左右推脱,没有任何表态,但没有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苏观生如今两不沾边的态度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苏观生得了殿下授意,让他不要在此事上表态 另一种则是殿下根本就没有对这苏观生有过交代,他只不过是在紧随着监国殿下的表态 无论是殿下有过吩咐还是没有吩咐,这都能说明一件事,这监国殿下心中定是已生退意 虽然监监国殿下如今不敢骤然站出来支持西巡撤离,但他心中却也绝对不想和清军死战到底 丁魁楚想到此处,心中顿时一定,扫了对面神色难看的瞿式耜等人一眼,而后朗声开口 “天下根本在于殿下,殿下安,则朝廷安,纵失粤省,我大明亦有桂省湘省滇省”“若殿下有失,则我大明痛失明主,这天下更是不知是何人之天下,国家根本,唯在殿下一身,万万不可有失” 上方监国殿下听得带魁楚言语,眼中一亮,似是极为赞赏,忍不住频频点头 而丁魁楚见得上方监国殿下的反应,眼底更是闪过一丝笑意 “然吕大人所言亦有理,我大明兵卒悍勇,与那东虏又何惧一战,臣请发李明忠麾下桂军六千人,并粤军六千人,合计万人镇守粤境,讨伐东虏” “臣并请殿下西巡梧州,以观粤省战事,若战事顺利则回师粤省,朝中精锐齐出大破东虏,若战事不利,则尽快与桂省布防,以逸待劳” 丁魁楚话音刚落,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便闪过一丝喜色,忍不住高声开口 “丁阁老老成持重,思虑万全,不愧是国家首魁,所言甚善,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瞿式耜看看上方喜出望外的监国殿下,又看着身侧躬身低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的丁魁楚,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愤,心中的怒意再也忍受不住 什么西巡梧州,什么发兵镇守粤境,一旦中枢逃离了粤省,必将引的全省震惧 西巡梧州,则朝中大军也必然随之迁离,那派出的万人就成了真正的孤军 前有强敌,后无援军,这根本就是把人派去送死,以这一万兵马堵住天下人的嘴,但朝中还有多少军卒,能够任他们如此浪掷 瞿式耜心中悲愤,再也忍受不住,身子一转,神色冷肃,手指指向丁魁楚,大声开口 “丁光三,你身为首辅,眼看东虏入侵,不思筹谋备敌,护卫黎庶,反而兵锋未至便惊颤逃离” “而今当着满朝衮衮诸公,你竟还敢劝殿下弃国而走,青史昭昭,你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瞿式耜的喝声响彻大殿 众臣听着殿中回荡的喝声,脸上神色骤变,皆是神色惊愕的看着殿中身穿大红袍服,头戴七梁冠带,怒指一侧的中年男子 朝廷次辅当朝怒斥首辅,这是彻底撕破脸了啊 丁魁楚一时间也是被瞿式耜的激烈反应惊住,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脸色瞬间便阴沉下去,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出任两广总督以后,已经多久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这瞿式耜以为自己是谁,他才是朝廷首辅! 丁魁楚神色一冷,也是转身盯着身侧的瞿式耜,冷声开口 “我看伱瞿稼轩才是真真正正的奸贼,敌军入境,中枢临险,不思先安君父,反而欲以粤省生民要挟殿下,成全尔等清名” “如此作为,你置殿下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丁魁楚冰冷的声音亦是响彻殿中 “血口喷人……” 瞿式耜脸上通红,神色大怒,就要辩驳,但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够了” “孤是让你等来议事应敌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如今边境城破,清虏旦夕间便要入寇朝中,尔等大臣不思筹谋备敌,安定中枢,反而一个个在这互相攻讦,这边一个奸佞,那边一个奸贼,按你等所言,我大明朝如今是不是满朝皆是奸佞贼子” 上方监国殿下赫然从御座上站起,脸上神色通红,指着下方众人咆哮如雷 “臣等失仪,请殿下恕罪” 众臣听得殿中回荡的怒喝声,脸上神色皆是微变,而后齐齐躬身,行礼告罪 只是此时监国殿下虽是咆哮怒喝,但众臣心底却并无多少惧意,他们知道,监国殿下不过是在借机发泄心中的恐惧罢了 但这也让一众大臣对未来愈发悲观,如今还能站在朝中的皆是积年老臣,殿下心中的小心思如何能瞒的过众人 虽然殿下如今还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但任谁都能看出殿下心中定是已生离意 如今监国殿下之所以还不肯表态,只不过是想要等着朝中更多的人齐齐上奏西巡,形成一个众望所归的局面 这样他便能顺水推舟宣布西巡桂省,如此监国殿下便既能顺势撤离粤省,又不会背上一个弃境逃离的名声 殿中众臣俯首,上方的监国殿下则是在玉阶之上来回走动,神色焦躁 殿中沉默半晌,上方忽然再次传来声音 “如今边境局势不明,军情紧急,丁阁老瞿阁老并兵部先商量出一个数目,无论多少,先派出一批人马前往南雄以观形势” “而后以丁阁老领衔,并各阁老及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商议应对清虏之事” “是战是守,今日必须商量出一个章程,明日早朝再议此事” “现在,散朝” 上方的监国殿下神情烦躁,一通吩咐,说完以后,竟然直接大袖一挥,向着殿后走去 众臣又是躬身在原地站了一会,等众人抬起头时,上方哪还有监国殿下的身影 上方御座空空荡荡,而堂中,只剩丁魁楚与瞿式耜两方相互对立怒目而视 (本章完) 第83章 再起 第83章 再起 瞿府大堂,瞿式耜陈子壮坐于左侧,吕大器何吾驺则是坐于右侧,双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而后便各自坐于桌边,沉默不语 场中气氛沉闷,过了半晌,终于还是瞿式耜率先开口 “殿下才志雄阔,当真是可为我大明光武唐宪,只是初临大位,便遇边境重镇失陷,这才一时惊惶” “我等身为国朝辅臣,当此之时更应辅佐殿下,镇定人心,粤省绝不可不战而弃” 瞿式耜声音低沉,而他话音刚落,陈子壮便也紧接着开口 “不错,粤省绝不可不战而弃” “老夫力主坚守,非是因为粤省乃是老夫乡梓,如今天下动荡,若是朝中一战未接,便望风逃离,必将大失人心,此事绝不可行” 陈子壮脸上神色坚决,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二人 何吾驺在听瞿式耜所言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但听得陈子壮乡梓之言时,心中却是不禁心有戚戚 他一路随着中枢播迁,南京,闽省,如今更是退回了粤省,中间不知几多艰险,数年流离,他早已心灰意懒 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老马恋栈,落叶归根,他已经一路退回粤省,难道现在还要继续跟着朝廷逃到桂省,做个丧家之犬吗 想到这里,何吾驺终于是沉声开口 “不错,粤省乃我大明仅剩的精华之地,这些年朝中数度加派粤省,粤省生民虽艰,但却犹自响应朝廷,输送无数钱粮” “如今清兵临近,正是朝廷护卫生民之时,朝中怎可弃粤省之民于无顾” “若是朝廷弃粤而去,以后我大明诸省谁还会倾心效力朝中,无论如何,朝廷都必须倾力打上一场,绝不可弃粤而去” 何吾驺神色肃穆,对面的瞿式耜陈子壮闻言,脸上神色忽然一松,而后场中三人皆是看向右侧上首的吕大器 三人目光投来,吕大器看了一眼神色决绝的何吾驺,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 “不错,粤省不可轻弃,无论为了天下之望,还是为了粤省生民,朝中都必须打上一场” 吕大器何吾驺本就是闽党的领首之人,虽然吕大器名位更高,但何吾驺身为粤省名宦,在粤省门生众多,此时中枢又立于粤省,连他也要多有倚重 此时何吾驺心意已下,吕大器除非想要分裂闽党,否则实际上他已经别无选择 实际上吕大器今日能来此地,就已经是默认了此事,不然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吕大器先前一言不发,但此时做下决定,脸上神色却是再无迟疑,又是继续开口 “我等虽欲坚守迎敌,但我观今日朝会情形,殿下恐怕已生离意,若是殿下决意要离,诸位准备如何应对” 瞿式耜几人闻言,脸色也是一阵沉默,吕大器所言已经是在顾忌监国殿下颜面了 如今监国殿下哪里是只生离意,今日殿上,他就差直接把即刻迁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只不过碍于先前之言,这才不敢开口 瞿式耜沉默片刻,便直接开口 “殿下性情英武,如今暂生离意,不过是骤然闻得赣省失陷,这才一时乱了阵脚,只要殿下见得朝中公议,自然会回心转意” 瞿式耜稍稍提了一句监国殿下,便不再多言,而后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色,沉声开口 “如今真正可虑的是丁魁楚与那王坤二人,这两人一人在内妄进谗言,动摇殿下心智,一人在外伪作大言,惊吓殿下,这才让殿下生出迁都之念” “只要铲除了其中一人,剩余之人自会孤掌难鸣,朝中也自会邪氛骤消” 吕大器几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而后陷入沉思 虽然今天朝会上王坤并没有多言,但场中几人谁不知道那王坤与丁魁楚早就抱团结党,说不得殿下这迁都的心思,都是这王坤率先提出来的 瞿式耜看了场中陷入思索的几人,想及这几日张同敞无意间探得的情报,正要出声,但对面的何吾驺却是已经开口 “既然这王坤妖言惑众蒙蔽殿下,那就我等便先行除了这王坤”,何吾驺眼中闪过一丝煞气 瞿式耜几人望着杀气腾腾的何吾驺,皆是有些愕然 但何吾驺此时却全然不管众人反应,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让朝廷坚守粤省 一路南逃,他是真不准备再逃了,如果朝廷此次真准备逃往桂省,他已经做好了请辞的准备 他已经这把年纪了,就是死,他也要死在乡里 既然已经做好了弃官的准备,那他还有什么可忌惮的,无非是就此一搏 若是成了,那就举兵抗敌保卫乡里,若是不成,那朝中之事也与他无关了 “老夫掌督查院,近日部中御史已经收集到大量王坤卖官鬻爵的罪证,就是没有此事,老夫近日也是要弹劾那王坤的” 何吾驺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又是继续开口 “那王坤掌控司礼监,据老夫所知,光是从司礼监中违制递出的升官旨意,就足有十几份,这等奸佞,如何还能令其继续为祸朝中” 而吕大器闻言,也是沉声开口 “不错,这王坤掌司礼监批红之权,却是擅用威福,为祸朝中,更是害得李阁老也蒙冤归乡,此等逆贼,当即刻除去” 吕大器也是神色冷漠,他和这王坤可是也有着仇怨的,王坤所罢的刘湘客虽是李永茂的人,但也同样是他吕大器的麾下之人 “好,此事便请督查院率先发动,我等再紧随其后,共相发力” “我此处也收集到了几份王坤卖官鬻爵的罪证,稍后便一起交给何阁老,此次我等必要铲除了王坤这奸佞!” “到时候殿下见了这王坤的真面目,识得这王坤的险恶用心,定然会回心转意,如此方可守粤省”,瞿式耜冷声说道 众人计议已定,于是便各自离去,开始做起准备 瞿式耜等人各自行动,丁魁楚等人却也同样俱在一处,正在商议 丁府大堂,丁魁楚坐于上方首位,左侧首位是一身内臣红袍的王坤,右侧是一身飞鱼服的马吉翔 而左侧王坤之下,则是一个身形魁梧,身穿麒麟武服的中年男子,正是思恩候陈邦傅 陈邦傅先前拉拢焦琏不成,准备挟桂自重的计划自也无法实行,是以在入朝以后便直接投到了丁魁楚麾下 陈邦傅与丁魁楚也算是老交情了,先前靖江叛乱之时,他便贿赂丁魁楚夺了平叛首功,得了桂省平蛮将军的职位,一跃成为桂省实力最强的军头 有着这份交情在,陈邦傅又是一路以银钱开道,丁魁楚自然也是接受了他的投效 几人此时皆是穿着朝服,看这模样,恐怕是散朝以后,便直接聚在了一起 上首的丁魁楚解下头上的七梁冠带,直接开口道 “今日当真是可惜,只差一步便可劝得监国殿下西迁桂省,瞿式耜那老匹夫横插一脚,竟让我等一番苦心功亏一篑,当真是可恨” 丁魁楚脸上神色阴沉,今日当着群臣之面被瞿式耜指名喝骂,他如何能不怒 丁魁楚神情愤怒,但王坤却是神色平静,似是没看到丁魁楚的脸色一般,直接开口 “丁大人何需动怒,殿下心中如今已生离意,那瞿式耜拦的住一时,难道还能拦得住一世吗” 王坤瞥了一眼犹自神色恨恨的丁魁楚,又是开口 “咱家再说一事,昨夜进宫时,咱家刚入殿下书房,便见得一份两广地图” “咱家还未说话,监国殿下自己便已在梧州,桂林两城上画了一个红圈” “这是什么意思,想必不用咱家再多言了吧,殿下心中离意甚坚,可不是一个瞿式耜能拦得住的” 下方的陈邦傅闻言,眼中却是骤然一亮,听得这王坤所言,监国殿下去意甚坚,恐怕朝廷迟早是要退入桂省的 一旦朝廷潜迁入桂省,他手握桂省一万大军,在朝中的地位也必然会水涨船高,到时候他就是要封国公,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坤也没管场中几人的心思,又是继续开口 “殿下今日不提迁都,不过是瞿式耜那几人以大义要挟,殿下碍于面子,这才无法回应” “等清军当真入粤,瞿式耜恐怕再说什么也无用了”王坤话音刚落,丁魁楚就已经骤然接口 “这事如何能等到清军入粤,清军马力强盛,先帝被擒之事未远,真到了清军入粤之时,哪还来得及撤离” 撤离可不是骑上一匹马就直奔桂省而去,他丁魁楚苦心数年,攒下了这偌大的家业,怎么可能就此弃之而去 真到清军入粤之时再撤,人或许可以迅速撤离,但他数年来攒下的家业恐怕瞬间就要损失大半,这如何使得 他之所以想要从速定下迁都之议,不就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将他府中家业尽数迁到桂省吗 王坤马吉翔等人显然也是想到了此节,也是微微点头 丁魁楚身家亿万,他们自然无法与其比拟,但他们也是身家不俗,仓促之间,如何能够将府中财物尽数撤离 “那瞿式耜当真是可恨,他想死自可去死,何故要拖着朝廷与他陪葬,当真是不当人子” “朝廷必须尽快起行,绝不可等到清军入粤了,才匆匆迁都”,丁魁楚神色坚决 “此事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你们有什么法子” 丁魁楚看向下方几人 王坤眼中一转,略一思索,便轻声开口 “其实若是丁大人欲即刻迁都,也不是没有法子”,王坤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丁魁楚闻言眼睛一亮,立即开口 “王公公有何妙计,还请说来” “这就要看马指挥使的了” 王坤笑着看向对面的马吉翔 “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吉翔脸上神色微愕,但还没等他回话,王坤便已经继续开口 “如今殿下已经内心惶惧,只要再给他几分压力,殿下为了自身安全,自然便会主动提出迁都” “马指挥使麾下能人异士众多,不妨找几个赣省口音的缇骑,然后伪造清军前锋窥探梅关的军情,让人传回朝中” “只要殿下发现清军已然进入粤省,自然便会主动迁都离去” 王坤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神情 “妙,妙啊” “清军未来,那咱们让他直接来了,不就好了吗” “只要迁都一事一起,那就无法停止,等朝中迁到了桂省,到时候真与不真又有何紧要” 丁魁楚神色一亮,立刻高声赞道,而后又是看向下方的马吉翔 “马指挥使,你手下可能找到赣省口音之人” “此事应无问题,在下定可办妥” 马吉翔听得丁魁楚所言,脸上也是神色振奋,立刻答道 众人看着王坤,脸上神色赞叹,这王坤能趁乱一跃而上,做得这司礼监秉笔,当真是有两把刷子 众人脸上神色欣喜,但丁魁楚略一思索,又是看向下方的陈邦傅 “此事事关重大,既是要做,就必要万无一失” “陈将军,伱是桂省武勋,又是国家侯爵,明日你也一起上疏,以桂省地形利于防守,可遏制清军为由,劝殿下西巡桂省” “桂监国素来喜好军事,此时有了你这武臣的给出的借口,再加上清军前锋抵达梅关的军情,桂监国定然不会再有迟疑” “此事事关我等安危富贵,你可明白” 丁魁楚看着下方的陈邦傅,沉声开口 而王坤马吉翔二人也是盯着下方,初次参与核心会议的陈邦傅 丁魁楚此举,既是为了保证迁都一事万无一失,也是在让这陈邦傅上一份投名状 虽然丁魁楚收过陈邦傅的银子,但他也知这陈邦傅并不是良善之辈 这等军头性情凶顽,如果不是要迁入桂省,日后对他要多有倚仗,他是绝不会让这等人物进入自己麾下核心的 粤省军情为假,日后定然会被翻出来,此时若陈邦傅也跟着上疏请奏西迁,等日后事情被翻出来,作为唯一提议西迁的武勋,定然会被朝中攻击 到时候陈邦傅别无选择,只能成为他们这一条船上的人 陈邦傅眼中目光闪烁,他也是立刻意识到了丁魁楚的用意 他实际上并不想让自己有把柄落在丁魁楚手上,但他拉拢焦琏的计划不成,此时只能借助丁魁楚,才能继续名正言顺的扩张自己的势力 陈邦傅心中冷笑,这丁魁楚自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觉得日后朝中攻击自己时,只能依靠他发言相救 但整个桂西可是他的地盘,只要朝廷撤入桂省,他手握半个桂省,又有一万大军,他又有什么可惧 言官,弹劾,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只要自己兵马一动,恐怕朝廷立时就要斩掉那些言官,来安抚自己 这丁魁楚果然还是一个文臣,他兵强马壮,自成一方,又何需与他们搞什么朝争 我认你,你才是朝廷,我不认,你便是伪明! 真当他联络不上清廷吗 陈邦傅心中快速转过,此时他心中已有应对,朝廷迁入桂省又对他确有好处,于是他也不再犹豫,开口应道 “丁阁老思虑万全,明日末将便跟随上疏,劝殿下西迁桂省,以安朝廷中枢” “甚好,如此我等大计定然可成” 丁魁楚见陈邦傅神色恭敬的应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那便如此说定,明日马指挥使令人传入军情,陈将军上疏言明迁入桂省之利,老夫再提出迁都桂省之意” “老夫明日再舍了我粤军六千士卒,看能不能让殿下令瞿式耜这老贼坚守粤省” “他不是要坚守粤省,以挽天下人心吗,那就让他守个够,正好也顺势除了这老贼”,丁魁楚脸上神色冰冷 丁府之中,众人计议已定,于是也纷纷散去,各自准备 朝中两方人马今日才刚斗过一合,但在清军入粤的压力下,两方又是各自行动,立刻就要开启下一轮更加激烈的争斗 双方此时都已经绝无退路,而这一轮碰撞过后,恐怕便要分出生死胜负,胜者收揽一切,而败者则绝无生路 (本章完) 第84章 急报 第84章 急报 督府大殿,朝臣分列两侧,殿中净鞭响过,今日的朝会即将开始 朱朗坐于御座之上,脸上神色依旧苍白,但还未等他说话,下方的丁魁楚就已经骤然出列 “臣有本奏,今晨刚接赣省军情,清军前锋窥探梅关,恐有大举入粤之意”,丁魁楚脸上神色凝重 下方众臣闻言,顿时便惊哗起来,一些人脸上更是流露出恐慌神色 昨日才接到赣州陷落的消息,今日竟就收到清军逼近梅关的情报,再这样下去明天后天,清军是不是就要到肇庆城下了 “怎么可能,消息从何处而来,可曾查实了” 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也是神色震惊,骤然起身,连连追问 “兵部今晨接到两个自称赣省溃卒之人的禀报,兵部属员已经问过,这两人皆是赣省口音,而且所知情报与朝廷相同,皆是声称十月初八日赣州陷落” “这两人自称为赣州士卒,清军入城后他们便趁乱逃至梅关一带,这两人在梅关盘桓了七八日,而后便于梅关外,再次见到清廷前锋骑军” “于是这二人心中大惧,又是继续南逃,一直逃到了肇庆,发现朝廷继立,这才至朝中禀报消息” 众人听得丁魁楚言语更是信了数分,虽然他们昨日才收到赣州陷落的消息,但赣州可不是昨日才失陷的,赣州十月初八日已经陷落,如今已是二十六日,已经过了快两旬时日 若是清军真的在攻陷赣州七八日后便派出前锋,那如今梅关还在不在朝廷手中都不好说了 上方的监国殿下听得丁魁楚回禀,呆立在玉阶之上,像是被吓住了一般,脸上神色愈发苍白 而在众人不可见的暗处,朱朗眼底却是一片惊怒,这回他当真是被这突然的消息惊住了 他明明记得前世接到赣州失陷以后,朝廷先是逃至桂省,而后绍武称帝,朝廷又紧急返回粤省肇庆,与那绍武帝争夺正统之位 这其中足有将近一两个月的时间! 如今他昨日才收到赣省的情报,才隔了一天,竟又收到了清军前锋已入梅关的消息,怎会如此之快 他的计划全是按着即位以后,有一个月的缓冲期来布置的,但如今却禀报说,清军已然杀入粤省,甚至再过几日恐怕就要到兵临肇庆了,这让他如何不怒 这也并不是朱朗偏信前世的信息,而是哪怕按照常理,清军也不可能如此快就进兵粤省 清军围攻肇庆足有半年之久,初八日才攻入赣州,也就是说清军只是休息了七八日,竟就能继续进军,但这怎么可能 前世哪怕是三大战役时期,当时如此雄军,在攻占辽沈以后,也是休息了小半个月这才开始入关,甚至大队长那边还预估,对面起码要休息两三个月,才有余力继续发起进攻 但那可是现代军队,在现代后勤体系支持下,才能如此快恢复战力 朱朗心中惊怒,赣州并非主战场,围攻赣州的也大多是明朝降军 难不成这些明朝降军在投了清朝以后,就摇身一变,都成了仙兵仙将不成,他们都不用休息的吗 朱朗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如今情形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清军攻下赣州后便马不停蹄奇袭粤省 要么是这丁魁楚谎报军情,而且这个可能极大,丁魁楚有动机,他想逼迫自己尽快西迁! 朝中最近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前线异动的情报,他可不是只有兵部这一条情报来源 他早就令李承志麾下的南镇抚司将人撒到了粤省边境,若是清军大举入侵,南镇抚司怎么可能一点情报都收不到 但他也不敢就此断定丁魁楚的情报为假,因为若是清军奇袭,那必然会截断塘报信使,防止消息泄露 而让他更不敢无视的便是,他知道前世广州就是被人奇袭丢掉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更加不敢确定丁魁楚的禀报到底是真是假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心中却是陡然紧迫起来,无论真假,这丁魁楚都决不能留了! 他原本还想让两边争的更激烈一点,再顺势拿下丁魁楚,减少朝中的动荡,但眼下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煞气,就是清军明日就要到肇庆城下,今日他也必须先除了这丁魁楚 朱朗心中念头不断起落,转眼间便已经想及许多,但在众臣眼中,上方的年轻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苍白,久久呆立不动,俨然已经被这消息吓住 只是众人此时也来不及再去管监国殿下的状况了,因为清军一来,死的可不只是殿下,他们这些大臣可也还在城中呢 丁魁楚这一番禀报,当真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连瞿式耜等人也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神色震惊 殿中众臣脸上神色或是震惊,或是惶恐,但此时班列右侧,一员红袍武将却是骤然出列,众人的目光也是下意识汇聚到此人身上 “臣思恩候陈邦傅有本奏,如今前线危急,清军旦夕可至,粤省已然难守,臣请殿下尽早西巡桂省,迅速于桂粤边境布防,迎战清军” “臣久驻桂省,桂省地形多山岭,清军所仗不过骑军锋利,一入桂省,清军骑军便威势大减,再难有冲阵之力” “朝廷于桂省布防既有地利,又有人和,胜机已得其二,只要与节节布防,节节抗击,定能击退东虏”,陈邦傅脸上神色严肃,朗声开口 朱朗听得陈邦傅所言,眼中却是闪过一道亮光,心中愈发确信,这消息定是丁魁楚编造而来 别人不知道,但他在陈邦傅入朝后,便已经遣人盯着这陈邦傅,知道这陈邦傅早就去拜见过丁魁楚 恐怕陈邦傅也没想到,他一个偏省武臣,竟能得监国殿下如此重视吧 朱朗这边思考着事情,而朝中一众文臣闻言,却是眼中一亮,觉得这陈邦傅果然不愧是军中名将,一番言论当真是极有见地 众臣心中本就已经有了惧意,此时听得有朝中军将出言,有了这一个借口,众人心中的迁都之念也愈发难以阻挡 丁魁楚见得朝中众人脸上的动摇之态,脸上神色凝重,心中却是升起一丝欣喜 以眼下朝中的情形,只要提出迁都,除了瞿式耜那几人会尽力阻挡,其他人恐怕皆会顺水推舟,迁都一事的阻力也将大大减少 众臣脸上神色各异,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前方一道人影便已然出列,脸上神色愤怒,指着下方的陈邦傅,骤然开口 “一派胡言” “老夫只闻军中武将闻战则喜,还从未见过国家战将闻风而逃,劝主君弃境而走的,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子壮盯着下方的陈邦傅,冰冷的喝声响彻大殿 陈邦傅脸上却是骤然阴沉下来,看着前方横眉冷目,指着自己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他坐镇桂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人敢和他这样说话,就是当地知府,也要对他恭恭敬敬 这老匹夫以为自己是谁,他手握一万大军,若是易地而处,他定然要这老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阁老? 阁老有几个军 但陈邦傅脸色很快也是恢复过来,此时他身在粤省,大军不在身侧,他却是没法动作 陈邦傅盯着身前的神情愤怒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煞气,等着,等朝廷入了桂省,他看这陈子壮要怎么死 陈邦傅神色冰冷,脸上却是毫无惧色,虽然大军不在身侧,但他现在也是朝廷侯爵,真要论起来,他也根本不惧这一介阁臣“陈阁老此言才当真是迂腐之论,清军骑军锋利,这已是天下共识,军者国之大事,岂可肆意妄行” “明知清军骑军锋利,还不依托地形,削弱东虏骑军,难道还要我大明士卒列阵在平原之上,任由清军骑卒屠杀我大明士卒,才是陈阁老所言的国家战将” “陈阁老贵为辅臣,自可端坐堂中袖手空谈,但本侯却是要领着士卒于前线生死拼杀,数万士卒,性命皆在我等一念之间,本侯岂敢如陈阁老这般,拿军中士卒性命开玩笑” “陈阁老既是未经军务,便请莫要妄言,贻误国家” 陈邦傅也是挺直身子,冷冷注视着身前的陈子壮 朝中大臣听得陈邦傅的冷喝,一时间皆是有些愕然,那陈子壮可是阁老,大明历来便是以文制武,武臣何时竟也敢对文臣如此抗言呵斥 一众闽省之臣想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滞,话说回来,这一副场景他们似乎也不是没有见过啊 众人想及在闽省时,郑芝龙的行态,一众闽省之臣反而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谁叫别人手里有兵呢 两方交相争辩,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恍如未闻,依旧神色苍白的站于殿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朱朗暗中扫视了一眼场中情况,发现双方已争论的如此激烈,而瞿式耜竟然还不出言 再看瞿式耜脸上神色,此时竟似乎有了犹豫之态 朱朗心中一沉,他已经决心要除去丁魁楚,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这瞿式耜掉链子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瞿式耜不做决定,那他就帮瞿式耜来做这个决定 “你……” 陈子壮浑身发抖,指着下方的陈邦傅便要开口呵斥,但还没等他开口,上方便已经传来一道怒喝 “够了,天天吵,还没吵够吗,是不是要吵到清军兵临肇庆,尔等才甘心” “臣等不敢” 下方众人看着上方神色苍白,神色愤怒的监国殿下,齐齐下拜告罪 但心中却是不禁微微摇头,殿下此时不过是外强中干,心中已然惊惧难安了 “殿下,清军前锋入粤一事,疑点颇多,臣请……” 陈子壮却是没有管上方殿下的神态,又是起身急急开口 朱朗看了眼下方,发现瞿式耜竟还是沉默不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 年轻的监国殿下坐回御座,靠在御座之上,脸上神色疲惫,没等陈子壮说完,便已经摆手打断 “好了,陈阁老不必再说了,军情有变,今日大朝之中不宜再论战守事宜” “尔等今日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今日便就此散朝” “还有,散朝后请丁阁老到后殿书房来,孤要与丁阁老商议粤省军情” 年轻的监国殿下声音虚弱,脸上神色愈发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情颓丧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顿时一沉,监国殿下刚才所言竟只招丁魁楚一人入见,连他也没提,显然是已生离意 若今日真就此散朝,等丁魁楚再入宫中奏对,恐怕朝中迁都弃粤之事就已成定局,谁也劝不动了 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清军前锋入粤一事全是丁魁楚一人所言,未必是真,决不能就这样弃粤而去 瞿式耜看了一眼神色惊怒,就要发言的陈子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稍稍安抚,而后就要出列开口 但他却没发现,在上方监国殿下说出独召丁魁楚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何吾驺,脸色就已经骤然阴沉下来 今日之事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让瞿式耜先行领头弹劾,而后督查院再行跟进 弹劾王坤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小事,不说王坤自身的权位,他身后可还站着丁魁楚,只有瞿式耜这个次辅能顶住对方激烈的反扑 瞿式耜本来答应的好好的,但如今眼看就要散朝了,这瞿式耜竟然还无动作 他瞿式耜一个外乡之人,自可一走了之,但他何吾驺亲人故友可皆在粤省,难道要他就此看着家中亲友,落入清军屠刀之下吗 何吾驺冷冷扫视了一眼上方的瞿式耜,他就知道这些外乡之人靠不住 还好他准备了后手,没将希望全数放在瞿式耜这一介外乡之人身上 何吾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着下方迅速做了一个手势 瞿式耜正要出言,但下方一道人影此时已然出列 “臣督查院御史刘湘客,弹劾司礼监王坤卖官鬻爵,操弄权柄,祸乱朝纲” “臣请殿下诛此国贼,以明天下人心,以正国法纲纪” 刘湘客满脸正色,身子站的笔直,目光不闪不避,直直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他弃了翰林院的职位,依旧回到督查院做御史,为的就是这一刻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不知排练了多久 今日,就是他刘湘客名扬天下之时! 众臣听得刘湘客所言,脸上先是一滞,而后皆是神色震惊的看向下方,神色决绝身穿獬豸官袍的男子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众臣脸上神色愕然,只剩刘湘客清冷的喝声在殿中不断回荡 (本章完) 第85章 弹劾 第85章 弹劾 督府大殿,刘湘客身着青色獬豸官袍,身形笔直,冰冷的声音在殿中缓缓回荡 朱朗听着刘湘客言语,心中终于一松,自己这一逼,终于还是逼得瞿式耜出手了 朱朗看了看下方一脸正色的刘湘客,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瞿式耜行事果然还是老辣,竟能通过先前经筵一事,立马拉来这与王坤有怨的刘湘客 换了其他人或许还会想着给自己留些后路,但刘湘客与王坤早有宿怨,若是鼓动这刘湘客出手,这人必定不会留手 朱朗只是心中一转,便迅速按下心中之念 他瞥了一眼下方神色微变,就要伸言的王坤,但不待王坤出列,监国殿下便已经猛然从御座上坐起,脸上神色愤怒,骤然开口 “弹劾,弹劾,整日就知道弹劾” “如今东虏来势汹汹,尔等大臣不想着抗敌之策,却还在这妄自攀诬攻讦,莫非你以为有个风闻奏事之权,孤就不敢治你的罪吗” 监国殿下的咆哮声响彻大殿,但下方的刘湘客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先是躬身一拜,而后又是朗声开口 “微臣弹劾王坤,并非风闻奏事,粤省巡按王化澄趁殿下继立之际,以重金结纳王坤,妄求超迁” “王坤以司礼监秉笔之权暗改朱批,以内批数度擅升王化澄,短短半月之内,王化澄一区区七品粤省巡按,竟骤升至兵部右侍郎” “此事臣多方暗查,其中种种关节具列疏中,王坤卖官鬻爵,罪证确凿” 王化澄低头躬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捧在身前 “不可能” “兵部侍郎三品朝官,如此人物升赏,孤岂会不知” 上方的监国殿下神情一愣,脸上神色似是难以置信,嘴中不禁喃喃自语 只是殿下的这自语声却是有些大了,前排的一众朝官,几乎皆是听到了殿下的自语声 而前方的众臣听得殿下言语,脸上神色也是骤然一变,按殿下所说,这王化澄升兵部侍郎一事,殿下竟好似从未得知 也就是说,这桩先前在朝中引发颇多争议的升调,殿下竟似是全然不知 此事先前便有人质疑王化澄升迁如此迅速,是否有违常例 但粤省巡按这职位确实极为特殊,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再加上朝廷立于粤省,他升调兵部侍郎虽有违例,但也勉强能说的过去 他们先前投疏朝中质疑,朝中却毫无回应,而掌管兵部的大学士丁魁楚对这份升调也没有任何表示,众人便以为殿下已经默认了此事 于是众人便也偃旗息鼓,毕竟人家掌管兵部的丁魁楚都没意见,你们这些外部的官员哪来的手管这么长 但现在看来,他们投入朝中的奏疏没有回应,根本不是什么殿下默认了此事,而是殿下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殿下连知道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做回应 而他们投入朝中的奏疏没有回应,也有了解释,定是那王坤在司礼监压住了他们的奏疏 王坤连升调一部侍郎这种事情都敢瞒着殿下,压下几分奏疏又算得了什么 前排的一众官员心中迅速思索,而下方的刘湘客却是继续开口 “王化澄升迁的公文已在六部公示,事实俱在,王坤欺瞒殿下,擅操宫中权柄,臣请殿下诛此大贼,以明国法纲纪” 刘湘客看着神色震惊的监国殿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 卖他消息的内臣果然没有说谎,司礼监的各部奏疏,除了阁老所上的之外,其余竟全是王坤在私下处理,根本没有送入宫中 这奸佞取死有道,今日就是这王坤的死期 而御阶上的监国殿下此时他也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狠狠盯着下方的红袍内臣 “王坤,伱有何话要说” 王坤听得监国殿下怒喝,脸上神色惊惶,心中一颤,直接便在阶前跪下 “殿下,老臣冤枉啊” “这刘湘客与臣素有仇怨,在知道自己被罢出经筵后,更是对臣怀恨在心” “王化澄本为粤省巡按,在丁阁老率兵平叛时,安治粤省,保证兵粮不绝,本就有大功于朝廷” “先前朝中不定,一直未有封赏,此次不过是一体俱封,本就是正常的升赏调任,但这刘湘客却妄自攀诬,分明就是这刘湘客在寻衅报复” 王坤脸上神色悲愤,但心中却是迅速转动,他目光掠过前排沉默不语的瞿式耜等人,眼中却是骤然一亮,而后一下侧身,指向下方的刘湘客 “殿下乃国家正统,臣一直力主西迁,以保国家根本” “这刘湘客与瞿式耜等人早已勾连甚深,此事已经公示朝中多时,这人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就挑在这时候来说” “分明就是刘湘客等人欲图阻挠殿下西迁,想要以殿下安危强守粤省,这才妄自攀诬老臣” “这等人物全然不顾国家根本所在,妄图以朝廷安危,成其忠直之名,殿下明鉴啊” 众臣听得王坤所言,脸上也是微微一变,觉得这王坤所言竟是真有几分道理 朝中之人谁不知王坤与丁魁楚相党,昨日丁魁楚瞿式耜两方就已经争得差点撕破脸来,若是真为了否掉迁都一事,瞿式耜等人当真有可能做的出这种事情来 如今还能立身大殿之中的众臣,皆是积年老吏,这些手段他们也并不陌生 众臣想及此处,目光也是不由看向前方的瞿式耜 但瞿式耜听得王坤指责,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冷漠的看了一眼前方跪在阶下的王坤,冷声开口 “狗急跳墙,引人发笑” 瞿式耜竟连朝班都未出,只是冷哼一声,就转过目光,不再去看地上的王坤 而众臣看得瞿式耜如此反应,也是微微有些愕然 上方的监国殿下看着下方面无表情的瞿式耜,心中也是不由暗赞一声,这老瞿不愧是能做到巡抚的人,当众被人戳破心思,竟还能分毫不露,这演技果然也是甚为精湛 上方的监国殿下正在心中暗赞,但他却是未曾发现,上方瞿式耜吕大器等人,忽然齐齐向着下方打了一个手势 下方早已忍耐不住的御史,此时看到上方传来的信号,眼中顿时一亮 “臣督查院御史刘鼎,弹劾司礼监王坤卖官鬻爵,擅操权柄,违例擅升工部郎中一员,罪证确凿,所奏情由具列疏中,请殿下诛此国贼” “臣督查院御史李琦,弹劾司礼监王坤卖官鬻爵,擅操权柄,违例擅升吏科给事中一员,罪证确凿,所奏情由具列疏中,请殿下诛此国贼” “臣督查院御史……” 短短片刻之间,下方一连七八位御史竟接连出列,列出十几位官员名单 这些所列官员下到七品给事中,上到三品侍郎,竟全是王坤擅自升调的官员,而且这些人几乎遍布朝中各部,六部,鸿胪寺,大理寺,几乎无一幸免 下方群臣听着这一声声罪证确凿,脸上神色骤然大变,脸上升起一丝惊惧而一些被指名道姓的官员更是神色苍白,摇摇欲坠 “殿下……” 而王坤脸上更是瞬间变得面无血色,声音颤抖就要开口,但没等他说完,上方就传来一声冷喝 “呈上来” 众臣偷偷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只见此时监国殿下脸上的怒容却是骤然消失不见,变得一片平静,好似全然不为所动一般 一众官员先前见得殿下大怒,心中还一片平静,但此时见着脸色恍如深潭,没有一丝表情的殿下,心中却是骤然一紧 他们知道,殿下心中恐怕已经起了杀心,朝中恐怕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王坤听着耳边冷淡的话语,脸上的惶恐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连连哀求 “殿下,老臣……” “孤说了,呈上来” 但他这一次的话语同样是还未出口,便已被上方的殿下打断 监国殿下瞥了下方的王坤一眼,而后神色冷淡的移开目光 王坤看着上方身穿明黄龙袍的青年,只觉五龙袍服上的金龙忽然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向着自己扑来 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眼前之人是监国,是皇帝,是一言可决天下万民生死的帝王 王坤砰的一声,重重将头叩在地上,微红的血迹沿着黑色的石砖晕染开来 但此时殿中所有人皆是神色肃穆,躬身俯首,偌大的殿堂,没有一丝声音 大殿中没有一丝声音,安静的让人恐惧,只有李国用踏下阶梯的声音,在殿中悄然回荡 踏踏踏 脚步声极轻,但此时每一道脚步声,都像是踏在众人心上一般,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回转,上方忽然传来翻阅奏疏的声音 众臣皆是低头俯首,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看,过了半晌,阶上的翻阅声却是骤然一停,而后便是一声惊响 哗啦啦 十几份奏疏忽然从阶上抛飞而下,落在一众大臣脚边,众臣脸上却是忽然流下一滴冷汗 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肃穆,目不斜视,目光定定看着身前的地面,哪怕那些奏疏就在脚边,众人也不敢去看身旁那奏疏上的一字 众臣心神紧绷,果然,紧接着上方就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东虏猖獗,孤一心专注军事,尔自言精熟朝务,孤这才将朝事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替孤管理朝事的” “侍郎,郎中,主事,好啊,从上到下,六部官员让你卖了个遍,你当我大明的朝廷是什么,你家开的商号吗” 上方原本冰冷的声音,到此时终于是控制不住,变成暴怒的喝声 “殿下,臣冤枉啊,臣……” 王坤连连哀嚎,头不断磕在地上,殷红的血迹很快便染湿了石板 “够了” “锦衣卫何在” 一声怒喝打断了王坤的告饶 “臣在” 马吉翔李承志两人忽然齐齐出列,李承志微微一愣,看了看身旁的马吉翔一眼,而后又默默退回班列中 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却是没有管场下的二人,而是冷声开口 “给孤抄了这王坤的府邸”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冰冷,说完以后却是走下玉阶,站在了王坤跟前 “王公公,孤便再叫你一声王公公” “你在孤即位之前,给王府添了一千两银子的用度,孤即位以后,你也再往宫中加了两千两例银,这些银子解了宫中用度之急,孤很感激你” 瞿式耜等人听得监国殿下之言,脸色微微一变,而跪在地上的王坤眼中却是忽然生出一丝希望,仰头看着身前的青年 “孤不是一个不念旧情的人,此次抄家,若是抄出的银子少于三万两,孤便做主留你一条性命” “若是抄出的银子大于三万两,那你便是取死有道,孤亦保不得你,到时国法纲纪俱在,该如何便如何,孤亦是无能为力” “来人,将王坤带下去” 监国殿下说完,便转身走向上方御座 而殿中侍卫则是忽然上前,剪住王坤双手,就要往殿外拖去 “殿下,老臣由闽奔粤,拥立殿下,有大功,有大功啊” “殿下饶命,饶命啊……” 王坤脸上惊惶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不断挣扎,但却依旧被两个锦衣侍卫紧紧抓住拖向殿外,只剩一声声哀嚎,不断在殿中回荡 “退朝” 上方传来一声冷喝,而后一道脚步声便向着殿后转去 众臣俯首躬身又是站了半晌,这才有人敢抬头查看,之间此时上方御座已经空无一人 众人直到这时才长呼出一口气,直起身来 一阵冷风吹过殿堂,众臣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这才发现后背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 (本章完) 第86章 查抄 第86章 查抄 王坤府邸,近百锦衣卫将府邸围的严严实实,数十人围住前后府门及各处要道,剩余的缇骑则是跟在李承志身后,闯入府中 王府门口的护卫见得一群朱红军服之人闯至门前,原本正要阻拦,但却被一下推开 “锦衣卫办事,担有阻扰,就地法办” 王坤门前一众护卫听得缇骑喝声,面色顿时一变,待见得几个缇骑拔出刀来,一众护卫更是迅速将腰间腰刀扔到地上 随着一众缇骑闯入,王坤府中顿时一片大乱 王坤府邸不远处的一座茶楼,此时二楼之中已经全数被清空,楼梯口处被几个军卒守住,偌大的二楼只有两人站在窗边 丁魁楚看着闯入王坤府邸的一众缇骑,脸上神色阴沉,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马吉翔 “你才是锦衣卫指挥使,为何是这李承志在查抄府邸” “殿下亲自下了令,让南抚司的李承志亲自主理此事,下官又有什么办法” “说到底,殿下还是信不过我这闽省而来的外人” 马吉翔脸上神色也是有些难看,沉声开口道 马吉翔带着闽省锦衣府众人奔粤,如今肇庆城中的锦衣卫全是马吉翔的亲信下属,马吉翔又有着拥立之功,朱朗也只能让他继续让他掌管锦衣卫 虽然朱朗暂时没办法夺了马吉翔的官职,但朱朗却可以在锦衣卫中另行培养一军 在朱朗的主导下,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事实上分裂开来,哪怕马吉翔身居锦衣卫指挥使,也根本管不到李承志头上 锦衣卫虽然也带着一个卫字,看似属于卫所军队一系,但实际上却极为特殊,是实实在在的天子私军 锦衣卫历史上为何有时北镇抚司权倾一时,有时又是南司威压北司,甚至有时又变成厂卫压制锦衣卫,根本原因便是由锦衣卫天子私军的性质所决定的 锦衣卫早就已经从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序列中划分出来,变成了天子一手掌控的私军 在锦衣卫中,谁更能接近天子,谁便最有权势 除此以外,什么指挥都督都不管用 李承志身为王府护卫出身,被桂监国一手插入锦衣卫,随时拥有入见殿下的特权,在这种情况下,马吉翔怎么可能管得到南镇抚司中的事情 一众南司缇骑闯入王府,在宣读过监国殿下查抄王府的旨意后,王坤府中众人先是一阵惊哗,而后便迅速安静下来,按照锦衣卫的要求,乖乖站在院中空地 王坤既是内廷大宦,府中服侍之人自然大多也是宫中的太监,此时众人听完宫中查抄的诏书后,竟没有一人敢有所违抗 如果此时锦衣卫查抄的是乡间地主,哪怕是皇帝下令,恐怕也有一两个愚忠的家奴,会为了主家反抗一二,但放到王坤府中,却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些府中的太监比所有人都更畏惧皇权的威势,他们之所以在王坤府邸服侍,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王坤是宫内大珰 而如今王坤权势已失,有谁还会为一个失势的太监顽抗送命 在这种情况下,李承志一行人查抄王府的行动极为顺利,不但没有遭遇任何反抗,甚至一些内臣还主动指引道路,将一众缇骑引至了府中的各处库房之中 王坤府邸库房中的财物很快便被清理出来,只是李承志看着下属的禀报而来的情况,脸上神色却并不满意 一众缇骑查抄完库房,合计起来竟只得了一万多两银子,加上一些首饰珠宝一类的东西,也不过勉强到了两万两银子,这如何能让李承志满意 王坤堂堂一个司礼监秉笔,又卖了那么多官,府中怎么可能只有这区区一二万两银子,就是朝中如今官位贬值,十几个中枢官位,那也绝不可能贬值到这种程度 如果如此多的官位真只卖了这点数目,那王坤还不如自请外出监税,随便在地方设个矿监税卡也不止这点银子 李承志看着院中跪了一地的太监侍女,眼中一转,而后冷声开口 “王坤卖官鬻爵,祸乱朝中,如今已是必死无疑,尔等这些府中之人知情不报,助纣为虐,也全都罪责难逃” “都督明鉴,我等只是府中下人,那王坤做什么事我等哪里知道,我等与那王坤绝无干系啊” 下方一众太监宫人顿时大声喊冤,脸上神色惶恐 “你说无干便无干,那还要本督来做什么,尔等有一个算一个,宫女充入教坊司,太监则以同谋论罪,尽数处斩” 李承志声音冰冷,下方一众侍女内臣看着院中持刀而立,神色冰冷的缇骑,顿时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神色绝望,人群中更是隐隐传出哭声 “本督也不是无情之人,现在本督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王坤府中抄出的财物本督很不满意,府中定然还有秘库暗格!” “谁能提供线索,谁便能免去罪责,若是查出的秘库价值巨大,本督还重重有赏,就是安排尔等入宫服侍,也未尝不可” 李承志说完,下方人群中的哭声顿时一滞,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又皆是低下头去,脸上神色各异 过了半晌,前方一个身穿青袍的太监眼中目光闪烁,忽然开口 “都督所言,可是当真?” “尔等所求,在伱等看来或许难如登天,但对本督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秘库定然便在这府中,本督不过是懒得时间去找罢了” “同一处秘库,只有第一个举报线索之人有功,你等可要想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 李承志冷哼一声,扫视了场中众人一眼果然听得李承志话语,下方人群顿时又是隐隐惊哗起来,但没等众人多想,率先开口的那绿袍内臣便已经高声开口 “都督,小的有重要线索禀报” “好,跟我过来,若是线索有用,本督重重有赏” 李承志看着前方的绿袍内臣,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带着绿袍内臣就往院外走去 而一众内臣见得此景,哪里还忍得住 他们一直在府中服侍,自然多多少少都觉得自己知道些府中秘密,但谁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别人是不是也知道,机会可就这一次 此时见得李承志要走,顿时再也不敢迟疑,纷纷开口 “都督,小的有重要线索禀报……” “奴婢是王坤书房洒扫侍女,也有重要线索禀报……” 院中一众内臣侍女纷纷出言,在众人的举报之下,锦衣卫很快便在王坤起居院落的厢房中,找到了一间暗室 轰隆 厢房地面,一个硕大的洞口被砸开,一个地下空间显露出来 这里显然不是密室的正经开口,但对一众锦衣卫来说并无区别,只要确定了位置,剩余的只要强力破开即可 几个缇骑顺着梯子先入密室,一刻钟后确认密室没有什么陷阱,便返回地面回禀 李承志这才沿着梯子,进入密室 密室只是正常卧室大小,角落里堆着十几个箱子,因为地面被暴力破开,箱子上面此时落满了灰尘 李承志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黄色的烛火照耀下,一片银色的光芒显露出来 只见箱中赫然放着一廷廷银色元宝,这些元宝有大有小,小的十两,大的则有五十两,皆是整整齐齐码放在箱中 李承志打开剩余箱子,只见其余箱中放的果然也全是银两,最里面一个稍小的箱子里,更是放着一个个巴掌大的金饼 此时烛火一照,金光灿灿,当真让人目眩神迷 李承志见到此处,脸上这才闪过满意神色,光是这些箱子,恐怕就有七八万两银子,已经足以让王坤死上两三次了 李承志在确定了箱中财物后,却是没有多看,又是扫了眼密室中的其他地方 除了堆在墙角的箱子,密室中央还放着两个书架,上面则是摆满了各色瓶与画轴,不用看也知道应是难得的古董字画 一刻钟后,李承志走出密室,守在洞口处的缇骑却是发现,自家都督脸上神色凝重,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小木箱子 一众缇骑见得李承志凝重的脸色,也是顿时紧张起来 “把密室里的东西都搬上来” 李承志却是没管众人反应,只是吩咐了一句,便抱着箱子匆匆出了厢房 一众缇骑则是神色愕然,他们刚刚下去探路时可是见过箱子里的东西 如今都督出来后,竟只是抱了个小木箱子便匆匆而去,也不知道那箱子里到底是装的什么东西,竟让都督连这泼天的银两也顾不上 半个时辰后,密室中的一众财物终于被抬到了院落之中,而李承志却是对地上的银两财货看也不看,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木箱 “留一半人继续清查府邸,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暗格密室,其余人等带上赃银,随我回宫禀报” “是” 一众缇骑恭声领命,就要押送银两出府,但李承志想了想,又是开口道 “把前面那几个箱子打开,就这样押送出府,让那王坤死个明白” 缇骑们又是恭声领命,将箱子抬上板车后,便将前面几个箱子打开,满箱的银锭显露出来 而后一众缇骑,竟就这样直接押着银两出了府邸 锦衣卫赶着马车出了府邸,此时知晓朝中惊变的官员,皆是派了人手到王坤府外观望,想知道这次查抄的结果 待缇骑们押着银两出现在门口,府前围聚的众人见得满车白的银两,顿时一阵哗然 而王府门前不远处,更是守着十几个身穿獬豸官袍的御史 这些人竟连朝服都未脱,看模样,竟是散了朝,就直接守在了王坤府邸门前 此时一众御史见得车上银两,顿时高声怒骂起来,而紧接着御史们又是响起一阵欢呼之声,所有人皆是弹冠相庆,脸上神色欣喜 这次他们督查院一出手,就扳倒了朝中的内廷大珰,以后看谁还敢小看他们这些御史 不远处的茶楼上,丁魁楚看着从府内运送出来的一车车银两财物,脸上神色也是彻底阴沉下来 “走吧,这王坤没救了” 丁魁楚沉默半晌,忽然转身向外走去,再没有一丝留恋 丁魁楚身后的马吉翔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紧紧追着前方的丁魁楚而去 (本章完) 第87章 准备 第87章 准备 丁府,丁魁楚马吉翔坐于堂中,气氛沉闷 二人沉默坐于堂中,过了半晌,终于还是马吉翔率先开口 “王公公被捕,是否会牵连我等” “此事不必担心,我等与王坤商议时俱是面谈,未留下任何证据” “就是王坤胡乱攀咬,也奈何不得我等”,丁魁楚脸上神色冰冷 他可是堂堂当朝首辅,王坤区区一个内臣胡言乱语,又没有实据,如何能动得了他分毫 不说这王坤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又能怎样,左右不过是帮王坤升调了些人,收了些银子,难道朝廷凭这点罪名就想处置了他吗,他手里可还握着两万粤军呢 马吉翔闻言脸上神色微松,但紧接着脸色又是难看起来,他固然也没有什么把柄留在王坤那里,但他和这丁魁楚可不一样 丁魁楚是当朝首辅,手握大军,连朝廷都奈何他不得 但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实实在在的天子私军 如果那王坤当真胡乱攀咬,一旦引得殿下不喜,殿下可是能直接罢了他的官的 若是殿下心意已决,锦衣卫内部的事情,就算是丁魁楚这兵部朝臣也不好多嘴 想到这里,马吉翔脸上神色也是愈发难看,忍不住开口道 “当真没办法救一救王公公吗” “救,这王坤自寻死路,你让老夫怎么救” 丁魁楚听到此处,终于再也忍不住,脸上神色愤怒,开口喝道 “这王坤胆大妄为,若是他只调兵户两部的官员,老夫还能替他遮掩一二,但你看看他在做什么,朝中各部官员,从上到下竟没有一处是他不敢伸手的,这种情况下老夫怎么救” “老夫就是能替他抹去兵部户部的事情,瞿式耜何吾驺那几个老匹夫也会替他遮掩吗,这王坤取死有道,谁敢去救”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虽然他说是没有证据,不惧王坤攀咬 但如果王坤将他们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桂监国会是什么态度 到时候桂监国就是没办法处置他,恐怕对他也会极为敌视防范,如今又没了王坤在内相助,到时候极有可能变成他一人,对抗桂监国及瞿式耜等满朝大臣 若是真能救一救这王坤,他又何尝不想去救,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哪还敢开口 如今王坤被督查院咬了出来,朝中上上下下皆是盯着这王坤,他自己能否安全渡过此事都犹未可知,更遑论去救王坤 如果此时他为王坤求情,说不得朝中那些人,直接就会把勾结内臣这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到那时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此时最好的应对便是闭口不言,如果此事能以解决掉一个王坤结束,便已经是极好的结果 马吉翔闻言,也是沉默不语,王坤这次的事情做的太大,已经到了遮掩都遮掩不来的地步 实际上做了倒也无妨,但关键的是他竟还让人拿到了把柄,这就让人想救都不知如何下手 马吉翔想到此处,忍不住看了一眼上方的丁魁楚,开口道 “丁阁老那边没有留下什么手尾吧” 丁魁楚闻言一愣,而后很快也是反应过来,冷哼一声 “放心,老夫可不是王坤那个蠢货,老夫调的人都是按着规矩升上来的,瞿式耜他们若是想从此处弹劾老夫,那是绝无可能” 丁魁楚本就是积年大吏,朝廷升调的种种关节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此次帮人升官,全是按照流程来办的,而且多是在他主理的两部以及粤省督府之内 这些衙门都是他的心腹在掌控,先由各衙提名,然后他再让王坤在司礼监批红通过,这些他提上来的人,最多只能算是略微超迁了一下,在流程上绝无问题 王坤那蠢货在没有各个衙门提奏的情况下,就擅发中旨替人调官,而且行事不秘,这才被人一下拿住了把柄 莫说他提调的人大部分都在他主理的衙门之下,瞿式耜等人很难知道,就是瞿式耜等人知道,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今新朝继立,众人身处朝中,人人皆有拥立之功,稍微超迁一下那又怎么了 丁魁楚想及此处心神也是略微安定下来,他思索片刻,便看向一旁的马吉翔,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王坤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马指挥使,你想个办法让他自尽” 马吉翔愣了一下,而后便迅速反应过来,眼中也是升起一丝凶光 既然这王坤没法救了,那让他速死也是个好法子! 他自己出了岔子,凭什么还要连累他们这些人 马吉翔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略一思索后,又是为难道 “那王坤如今在李承志手里,而南镇抚司如今不仅另行办公,府中缇骑也全是军中调来的军士,连一个锦衣府的旧人也没有,我很难插手南镇抚司的事情” “里面没伱的人,你收买一个不就是了吗,李承志你收买不了,他底下那些军卒你也收买不了吗” “老夫是要你除了这王坤,又不是让你劫狱救人,一杯毒酒,又或者一个死士,只要能接近这王坤,剩下怎么做不行” 丁魁楚盯着马吉翔,脸上神色不满,又是开口道 “马指挥使可要想好了,这王坤可不仅知道老夫的事情,也知道马指挥使先前暗中监视桂王府的事情”“若是那王坤一股脑将事情说出来,监国殿下知道了马指挥使曾经监视过桂王府,马指挥使想没想过殿下会怎么做”,丁魁楚声音冰冷 马吉翔闻言,脸上神色也是瞬间难看起来,这不仅是丁魁楚的威胁,也是实实在在的实事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不去监视百官,反而是监视起皇帝的动向,汇报给外朝,想想都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可不是丁魁楚,既没有遍布粤省的根基势力,手中也没有两万粤军,能让监国殿下不敢轻举妄动 锦衣卫本就让朝中大臣不喜,若是殿下欲图处置他,朝中众臣不要说替他求情,恐怕那些人还要弹冠相庆 想到这里,马吉翔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冷光,沉声开口道 “我会想办法除了这王坤” 丁魁楚闻言,脸上这才闪过满意神色,而后又是说了一句 “这事拖不得,要快” 两人计议已定,马吉翔便匆匆退出府去 如今王坤还寄望他们能救他一救,恐怕不会立刻便说出他们的事情,越早除去这王坤,他们就越安全! 督府书房,朱朗坐在书桌后,李承志则是站在下方,禀报着此次查抄王坤府邸的情况 “此次查抄王坤府邸,共得现银九万三千二百两,珠宝首饰合计三万两,古董字画价值难以估量,约莫也有三万两,这只是如今查抄所得,未知其府中是否还有秘库”,李承志低声禀报道 “十五万两吗,也算对得起他司礼监秉笔的身份了” 朱朗轻声自语,脸上却是没有多少喜色,只是略微翻看了一下查抄清单,便将单子放在一侧 朱朗脸上神色一凝,忽然看向下方的李承志,沉声开口道 “准备好了吗” “是,臣已经在王坤书房暗格查得其来往书信,已将所摹书信掺入其中” 李承志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恭声回道 “军中情况如何” “昨日赣州城破的消息传开后,武靖候桂军就已经依令开始整备,武安侯禁军也依令开始加强城门及城中巡逻,粤军则依旧毫无反应”,李承志开口答道 “清军动向不明,不能再等了,今日便行发动”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忽然从桌边站起 “宫里布置好了吗” “皆已准备好,万无一失” 李承志立时回道,只是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殿下,李承志略一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当真不用告知李候与焦候先做准备吗,粤军离肇庆实在太近,万一粤军喧哗……” 李承志话未说完,便被朱朗挥手打断 “既然两军已经开始整备,那便不用再多此一举,这种时候,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朱朗眼中神色坚定,看向下方的李承志 “按计划最后一步进行,你去做吧” “是” 李承志见监国殿下已做决定也不再多言,脸上神色肃穆,对着监国殿下躬身一拜,而后便退出门外 此时已近傍晚,房中一片寂静,身着龙袍的青年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久久不语 房中光线黯淡,一股冷风吹入房中,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晃,在青年身后拖出一道扭曲的黑影,恍如鬼魅 感谢草原跑马的一千点打赏,感谢欢颜的寒士的一千点打赏,感谢专看南明史的五百点打赏 感谢如龍,pooplong,王子白羽,清叶,百灵鸟的清明,悍将刘三刀,小宁同学,睡梦佛,我在锦城,寂寞狙击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幻之翼,仙魔无间,咔咔喀,悠然小威,nalu,反对的话,青天白日,刚愎,天琴座圣斗士,烈火祥芳,漫天肥羽,清音舞落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88章 抓捕 第88章 抓捕 北镇抚司衙门,傍晚时分,府中已经点起灯笼 马吉翔刚刚走入衙门,便见到李承志带着几人,匆匆走入府门 马吉翔看着神色凝重的李承志,眼中微闪,南镇抚司早就已经搬出了锦衣府,自从南镇抚司搬出去后,这李承志可从未再来过锦衣府一步 马吉翔心中念头转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迎上前去 “李同知可是有何要事?” 李承志如今身上最高的官衔,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司同知,掌南镇抚司事 “指挥使,殿下口谕” 李承志脸上神色凝重,行礼见过马吉翔后,便沉声开口 马吉翔闻言,脸上也是一肃,而后对着李承志躬身行礼,这一礼却不是见的李承志,而是拜的监国口谕 “殿下口谕,令锦衣卫招诸位阁老,及六部朝中四品以上官员,速至宫中议事” 李承志说完,而后让开一个身位,又是继续开口 “殿下急令,我意请马指挥使,请丁阁老,吕阁老,陈阁老及兵户礼刑四部官员至宫中参见” “下官则请瞿阁老,何阁老,苏阁老,及吏部工部督查院及其余各部官员入见,指挥使以为如何” 李承志连连开口,马吉翔闻言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应道 “甚好” “既是如此,便请指挥使速速招人入宫,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李承志见得马吉翔答应,脸上神色焦急,拱了拱手,就要带人离去 直到此时,马吉翔这才回过神来,眼见着李承志要走,立马上前拦住李承志,开口道 “到底是何事如此紧急,李同知还请说清楚啊” 午后才刚刚散朝,这才晚上,殿下竟就如此急切的大招朝中官员,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马吉翔想着刚刚在丁府商议的事情,心中顿时一紧,莫不是那王坤这么快就把他们的事情招出来了 但转念一想,马吉翔心中又迅速镇定下来,知道应该不是此事 就是王坤把他们卖官的事情抖了出来,也根本不用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卖个官而已,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又不是什么诛九族的大罪,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况且若真是为了惩处丁魁楚,此时又怎么可能还让自己去请丁魁楚 只是朝中此时,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连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不知道的大事,否则李承志根本不会如此慌乱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吉翔见着对面李承志脸色犹豫,眼中一转,又是开口道 “若是李兄弟不说清楚,兄弟我去请诸位阁老时,各位阁老一旦问起,我又该如何回话” “到时一个说不清楚,朝中定会流言四起,岂不是令朝中愈发混乱” 李承志听得马吉翔所说,略一思索,似是下定了决心,而后这才开口 “殿下吩咐过,这消息绝不可泄露分毫,只是马指挥使亦不是外人,下官便多嘴一句” “宫中午后刚刚收到一份紧急军情” 马吉翔神色微变,正要继续发问,李承志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在下说出这军情之事已是犯了规矩,具体情由,在下实在不敢多说,指挥使也不要再为难兄弟了” “此事紧急,下官这就去通知诸位阁老了,指挥使也请速速通知丁阁老等人,军情如火,拖延不得” 李承志拱了拱手,也不待马吉翔再说话,便领着人匆匆退出了北镇抚司 马吉翔看着李承志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暗骂一句,什么不是外人,这明显是看这军报根本不可能瞒得太久,这李承志这才提前透露了一丝口风,来向自己卖好 马吉翔想着李承志的话语,思及这几日他们所计议的事情,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变 按李承志所说,殿下之所以紧急召见群臣,是因为午后宫中收到了一份军报 但这时候除了清军入侵粤省,哪还有什么军报,能让殿下如此惶急 他能断定,李承志所说的军报,定然便是清军真的攻入粤省了 只是越是如此,马吉翔脸上的神色就愈发惶恐起来,虽然他们今早才向朝中奏报,清军前锋兵临梅关,但那是他们编的啊 但现在,清军可是真的攻入梅关了 他们为什么左不选右不选,偏偏就选了梅关来编,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梅关足够重要,一旦有失,就定然会震动粤省,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必须让丁阁老迅速劝殿下西迁桂省,粤省已是死地,决不能再留在肇庆了! 马吉翔心中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马吉翔脸上神色凝重,唤来左右心腹,令北镇府司众人向几位阁老及各部官员传信,而马吉翔自己则是翻身上马,趁着夜色,急急驰向丁魁楚府邸 他必须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丁魁楚,让丁魁楚早作准备! 夜幕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督府门口却是灯火通明 李承志站在府门阴影处,不时探头看向督府外的驰道,待发现街道上又是无人以后,脸上神色却是愈发焦躁 此时诸位阁老及大部分官员皆已入府,但丁魁楚却是迟迟不见踪影,如何能让他不焦躁 他心中不断回想起自己的种种行动,一会觉得这里可能泄了行踪,一会又觉得那里可能出了漏子 再想到丁魁楚此时可能已经逃出城去,脸上神色也是愈发惶恐,若真是如此,那他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他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邓铭武,邓铭武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黑暗中邓铭武的双手已经紧紧握起,一道道青筋遍布手背之上 李承志脸上神色暴躁,看向一旁的邓铭武,忍不住低声喝道 “丁府到底什么情况,你的人呢,为何这么久还不回报,他们是做什么吃的” 邓铭武此时也管不上李承志的态度,忍不住开口说道 “两刻钟前马吉翔便已经驰马进入丁府,一刻钟前探子回报,丁府门外依旧没见马车出来” “按着你的吩咐,探子们都不敢太接近丁府,只敢远远盯梢,我又如何探得丁府中的情形” “我先前便说,让你先调人暗中围了丁府,伱又不听,现在你还来怪我” 邓铭武脸上也是焦躁起来,忍不住怒声开口 “调人,你当马吉翔那群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吗,围了丁府要多少人,我这边只要一调动人手,马吉翔那边定然会发现异常” “你以为丁府外面真就只有我们的人吗,你知不知道丁府里藏了多少士卒,你以为我不知道要围府吗” “丁魁楚经营肇庆多年,谁知道他府中有没有什么密室暗道,一旦让那丁魁楚警觉逃出城去,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端,我怎么调人围府” 门口暗处,两人隐隐争吵起来,而一众北镇抚司的士卒则是远远退开,不敢去听自家两位主官的争执 两人争过一句,各自也是冷静了下来,邓铭武看着神色阴沉的李承志,又是开口道 “那现在怎么办,丁魁楚迟迟不出,要不要向禁军借兵,直接入府抓人” “不行,决不能入府抓人”“如今朝中还未发动,就是丁魁楚不知从哪里发现了危险,两边也还有余地,就是宁愿放他出城,也绝不可先行抓捕” “此时就是他出了城,他也不敢做什么,如今朝中什么也没说,丁魁楚就是入了军中,他又能如何,他若是敢带兵攻城,他就是乱臣贼子” 李承志神色阴沉道,虽然说是如此说,但如果丁魁楚真的不知从哪里发现了他们的计划,丁魁楚固然是不敢攻城,但恐怕也会直接带着两万大军一走了之 有这两万大军在手,他就是再找一个朱家宗室,再立一个朝廷也不是不可能 而没了这两万粤军,殿下手里就只有不到万人的桂军,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要再想什么守住粤省了,就是能够守住桂省,都已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两人脸上皆是神色阴沉,场中一时间陷入沉默里,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场中的沉默 一个身穿朱红军服的士卒满头大汗,急急走向两人,开口答道 “丁府暗探回报,丁魁楚的马车出丁府了,正向着督府而来” 李承志两人闻言,相视一眼,脸上神色这才骤然一松 李承志挥退回报的缇骑,脸上神色一肃,看向一旁的邓铭武 “既已出府,那丁魁楚应该很快就会到督府,我在门前接人,你去西苑准备吧” “是” 邓铭武脸上也是神情严肃,应了一声,便匆匆向着府内而去 督府大门,一辆宽大的马车停下,丁魁楚一身大红官袍,缓步走下马车,而跟在车后的马吉翔也是翻身下马,走到丁魁楚身后 李承志见着神色严肃的丁魁楚走下马车,脸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但紧接着,李承志脸上就浮现焦急神色,快步走出府门,迎上门前的丁魁楚两人 “诸位阁老皆已到了府中,就差丁阁老了” “此次朝议人数众多,参见之地改在西苑,丁阁老请随我入府,殿下该等急了” 丁魁楚也没管李承志脸上的焦急,对着李承志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入府中 这监国行宫原本就是他的两广总督府,他在府中住了数年,恐怕比李承志还熟悉督府的结构,哪里需要别人带路 李承志也不以为意,跟在丁魁楚身后,又是神色不满的看了马吉翔一眼 马吉翔见得李承志神情,脸上也是神色无奈,只得略一拱手,以示告罪 他自从猜到清军进军粤省后,便直奔丁府与丁魁楚进行商议,二人一番计议,这才误了时间 丁魁楚得知此事后,便定下以派出粤军六千士卒为条件,令朝中派出瞿式耜督师迎战清军的决定 先前他们虽也有此计划,但他们知道,所谓清军入侵只不过是他们编造的借口,他们关注的重点还是逼迫朝廷迁都 但现在不一样了,清军这回是真的打进粤省来了,迁都这件事根本就不用他们发力了,朝中自然而然便会决定迁都 既然如此,他们的首要目标也自然变成了趁机除去瞿式耜,防止瞿式耜这个桂省大员在撤入桂省后,继续对他们造成掣肘 也正是二人这一番商议,才让二人稍微误了时辰 督府之中,丁魁楚走在前方,李承志马吉翔则是跟在身后,待到了西苑以后,只见西苑之中灯火通明,几个宫中护卫已经守在门前 李承志迅速上前几步,对着门前护卫打了个手势,护卫们见着前方的李承志便没有动弹,三人便这样直接走入院中 三人走入院中,李承志在门口站定,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说道 “殿下及各位阁老就在房中,丁阁老请进,下官还有要事,便先行告退了” 李承志行了一礼,便站到一侧,丁魁楚点了点头,便带着马吉翔推门走入房中 丁魁楚打开房门,只见宽大的堂中灯火通明,但堂中却是空无一人 丁魁楚看了身后的马吉翔一眼,脸上神色惊诧,而后转身看向此时仍然站在房外的李承志 “这是怎么回事,殿下呢” 丁魁楚看着门口的李承志,脸上神色不满 但李承志此时对丁魁楚得到问话却是恍如未闻,忽然对着房内轻声冷喝 “动手” 李承志话音一落,只见房中堂后忽然跳出十几个身形魁楚的锦衣缇骑,持着长刀便向着场中的丁魁楚逼来 而与此同时,院外也是一下闯入几十个持刀护卫,将房中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李承志,你想做什么” 场中惊变骤起,丁魁楚一时间也是愣住,而后脸上忽然神色惊怒,对着李承志高声怒喝 “丁魁楚,你的事犯了!” “左右速速于我打落了他的官帽” 李承志脸上神色冰冷,手掌轻轻一挥,房内的一众缇骑便立刻上前,齐齐押住丁魁楚二人 “放肆,老夫乃朝廷首辅,你们想做什么,谋反吗” “放开我,不然老夫定要让你等……” 丁魁楚高声怒喝,但一众缇骑此时哪还会管他在说什么,一下蜂拥向前,将二人反手押在身后 二人原本还想挣扎,但一个文官,一个富贵已久的锦衣头子,哪里能挡得住一众彪悍军士,二人顿时被打落官帽,脸上披头散发,身上衣袍散乱,一片狼藉 相比于丁魁楚的愤怒,马吉翔脸上则是神色惶恐,不住大喊道 “李同知,李兄弟,这是在做什么,这是何意啊” 李承志脸上神色冰冷,此时却已经不再去管两人 “看好他们” 李承志挥了挥手,冷声开口,一众护卫便押着不断挣扎的二人退了下去 李承志看着二人被押下,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抹了抹额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额头上竟已经布满了冷汗 李承志对着走出房门的邓铭武点了点头,而后脸上神色又是严肃起来,向着院外走去 殿下还在后苑等待,他必须尽快将成功抓捕丁魁楚的消息禀告殿下 虽然丁魁楚如今被抓住了,但今晚真正的重点可不在他这,而是在殿下那里 限时问答,大家可以猜一猜准备以什么方式处置丁魁楚 (本章完) 第89章 叛逆 第89章 叛逆 督府后院,瞿式耜走入书房,发现一众大臣已经聚集在堂中 众臣见得瞿式耜走入,皆是纷纷行礼让开道路,瞿式耜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走到人群前方 堂中众臣次序分明,书桌下方两侧摆着五把椅子,只是此时上面却无人落座 吕大器三人站在前方,瞿式耜已是来的晚的,但看模样丁魁楚竟也还未来 “集生兄可知是何事”,瞿式耜走到陈子壮身边,低声询问 陈子壮摇了摇头,正要回话,但此时堂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监国殿下带着李国用及李承志二人从堂后走出,脸上神色冰冷 众人见得监国殿下现身,堂中的议论声顿时消失不见,皆是脸上神色肃穆,在堂中各自站成两列 监国殿下坐于书桌之后,扫了堂中众人一眼,而后便冷声开口 “既然人齐了,那便开始吧” 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殿下,脸上神色却是有些错愕 阁老的位置在前方,一眼就可看清,五位阁老可就来了四位,丁魁楚这个首辅可还没来呢 只是众人看着上方监国殿下阴沉的脸色,却是不敢说话,目光皆是落在前方的瞿式耜身上 瞿式耜心中也是略微错愕,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出列躬身,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恭声开口 “丁阁老还未至,是不是再请人去催一催,许是丁阁老有什么事情被牵住了” “先不说这人”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却是愈发阴沉,冷声开口道 下方众臣听得殿下言语,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各自相视一眼,似是发现了其他人脸上的神色,又是迅速低下头去,不让他人看到自己脸色 众人心神此时也是骤然一紧,丁魁楚可是首辅,无论在哪朝,就是皇帝也是要尊称一句阁老的,甚至今日早朝时,监国殿下也还是如此称呼 但只是隔了短短半日,监国殿下竟就将丁魁楚称为那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众人再想及迟迟不见踪影的丁魁楚,心中更是一紧,这丁魁楚恐怕是出事了 众臣心神紧绷,殿中气氛也是愈发凝重,所有人皆是屏息凝神,唯恐发出一丝声音,招来殿下的关注 殿下从入殿开始便双眼爬满血丝,脸上神色阴冷,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显然已经怒到极处 谁都能看出殿下现在不过是在强自按捺,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去触殿下的霉头 而朱治涧,严云从等丁魁楚的嫡系下属,脸上神色更是开始惊惶起来 他们可是丁魁楚嫡系,如果丁魁楚出事,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瞿式耜显然也是发现了情况不对,与吕大器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瞿式耜脸上神色一肃,但还未等他发言,上方的殿下就已经冷声开口 “李国用,把信拿给他们,先让几位阁老看” 监国殿下挥了挥手,李国用便捧着几份书信走到瞿式耜身前,轻声开口 “这是今日查抄王坤府邸时,在府中密室查出的信件,几位阁老请看” 瞿式耜接过李国用手中的信件,看了看上方的殿下 只见上方的监国殿下依旧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眼睛看着身前的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神色阴冷 瞿式耜收回目光,这才看向手中的书信,瞿式耜手中书信共有四份,各自用一个空白信封装着 李国用退回殿中一侧,上方的监国殿下一言不发,众臣的目光此时皆是落在瞿式耜手中的信封上 “一个个看,看完一个再传给下一个” 上方的殿下忽然冷声说了一句 “是” 瞿式耜恭声应了一句,将底下的三个信封放在桌上,而后打开最上方写着一个马字的信封 瞿式耜取出信纸,借着微黄的烛光查看其之上内容,只是看了两三行,瞿式耜脸上就神色大变,骤然从座位上站起 “这” 瞿式耜脸上神色震骇,赫然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而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神色阴沉,冷声开口 “看完再说” 瞿式耜三两下将信纸看完,而后将手中信纸递给身侧的吕大器,而后急急去拆第二封信件 下方众臣见得瞿式耜神态,心中顿时一紧,各自相视一眼,脸上神色愈发凝重 众人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否则瞿式耜这个次辅绝不会如此失态 所有人目光皆是紧紧盯着瞿式耜手中的信纸,众臣只见信纸在几位阁老手中传递,但每传过一个,便有一位阁老神色震骇的从桌边站起,震惊的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而后脸色又齐齐转为凝重,将信纸交给下一人后,又匆匆接过上方递来的下一份信纸堂中众臣的目光,此时皆是随着上方的信纸流转,他们都知道,今日的事情定是记载在了纸上,只是此时却根本轮不到他们来看 堂中前方,几位阁老此时已经全都从桌边站起,皆是神色凝重的看着手中信纸,场中气氛极为沉重 下方一些大臣面面相觑,额头更是浮现出一丝冷汗,几张薄薄的信纸,竟压得场中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子壮接过何吾驺手中的书信,明黄色的灯火下,纸上字迹显露出来 “锦衣卫二十三日密报,赣省密探已侦知清军攻破赣州,督师万元吉身死,满城被戮,清军后续动向不明” “另有锦衣卫密报,清军攻陷福京,密探侦知先帝之弟唐王逃离福京,渡海逃离,不日将抵广州” “唐王身份特殊,此二事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擅专,二事是否需禀告桂监国殿下,请王公公批示” 这便是第一封写着马字的信纸上所写的内容,而陈子壮看着纸上内容,再想及今晚堂中的情形,心中如同过电一般,瞬间升起一个念头,脸上神色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脸色也是骤然凝重起来 陈子壮将信纸交给下方的苏观生,而后又匆匆取过第二封书信,第二封书信信封上,同样也写着一个马字 “下官已按王公公所言按下两事,相关人员已全数清除,诚如公公所言,赣州既破,粤省便已不可再守” “肇庆如今已为绝地,若桂监国真如公公所言,逞强蛮暴,欲死守肇庆,那我等确实当早作打算”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独夫之天下,君择臣,臣亦择君,如今天下动荡,君贤则从之,不贤则去之,王公公识见精深,诚哉斯言” “这逆贼,该死” 陈子壮脸上神色愤怒,怒声喝道,将信纸交给下方的苏观生后,又急急去取下一封信纸 第三封信纸上的字迹终于不再是马字,而是变成了丁字,但陈子壮看着信封上的丁字,脸上神色却是愈发凝重起来 “桂监国行事轻佻,一意恃兵用强,又喜做大言,全然不知敌我形势强弱,更是好大喜功,望之不似人君” “若依王公公试探,这桂监国竟还欲以我粤军北伐,此时若是桂监国骤知清军破赣,必又要以粤军抵御清军铁骑” “我粤省之军乃国朝仅存精锐,粤军存,则我大明仍有一线生机,粤军不存,大明国祚何以继立” “当时一时不慎,竟令此昏主登位,这昏主登极以后,不亲我等贤臣,却偏信瞿式耜吕大器等袖手清流,更是招入陈子壮何吾驺等粤人,左迁右扯,分我等实干良臣之权,整日做着那北伐妄念” “就是清军不来,此等昏主在位,我大明亦亡国有日,如今如何可令这昏主再妄动军中神器,倾覆国家” “王公公当尽力劝说,看能否令这桂监国回心转意,若是其依旧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我等身为国家元老,亦当为朝廷早作计议,粤省已为绝地,粤军绝不可掷于此等险地” “唐王亦为国家正嗣,身据法统,可令马指挥使遣人速速赶至广州,秘密将唐王迎入桂省” “若是桂监国仍欲顽抗大兵,则我等自可引军而去,待此昏主覆亡,我等便可拥立唐王,在桂省再立国家大统” 陈子壮放下这封书信,眼中已经一片冰冷,脸上神色更是冷的吓人,他将书信递到下方,又是取过第四封,也是最后一封书信 第四封书信上写的却是一个陈字,陈子壮脸上神色一扼,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又是闪过一丝厉芒,取出其中信件 “我等受先帝大恩,唐王乃先帝亲弟,兄终弟及,先帝既去,唐王方是国家正统,若丁阁老及王公公欲拥立唐王,末将必率先举旗反正,恢复国家正嗣,以报先帝大恩” “桂省之地多山岭,清军所仗不过骑军锋利,若清军入桂,则顿失骑兵之利,若唐王监国,末将愿领大军驻守桂省,绝不令清军越桂境一步” 陈子壮看完最后一封书信,将信交给下方的苏观生,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平静下来,只是眼中却是冰寒的可怕 几位阁老此时皆已经看完信件,但四人皆是站在桌边,久久不语,脸上神色凝重 瞿式耜面无表情,吕大器神色震惊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陈子壮神色冰冷,何吾驺神色惊怒,而苏观生则是震骇中带着一丝恍然,偷偷看了一眼上方的监国殿下,而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场中众臣见得几位阁老神态,皆是面面相觑,愈加不敢出声,堂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本章完) 第90章 荣辱 第90章 荣辱 场中一片寂静,上方众位阁老神色凝重,而下方群臣则是低头俯首,神色肃穆 瞿式耜与其余几人相视一眼,略一沉吟,便要开口 但没等他出言,上方的监国殿下就已经再次出声 “不急,李国用,让剩下的人也看看”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阴冷,猛然挥了一下手,李国用也是恭声应是,到下方将几份书信收起,而后将书信递给下方诸臣 但李国用在收取了书信后,却是将其中一封抽了出来,只将三封书信交到下方众臣手中 上方的瞿式耜等几位阁老略略一看,便知道李国用收起的书信是哪封,只是几人脸上神色微微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皆是没有说话 下方诸臣看着原本四封书信变成了三封,脸上皆是有些愕然,目光看向上方的几位阁老 但此时几位阁老皆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表示,一众大臣也只得收回目光,盯着前方户部侍郎朱治涧手中的书信 朱治涧打开第一封书信,但只是扫了一眼,心中就瞬间一颤,待看到丁魁楚的信件时,整个人更是瞬间呆滞,脸上神色变得苍白无比 三封书信很快便传遍场中,而堂中的这些四品大员们看完书信后,更是忍不住惊哗起来,脸上神色目瞪口呆 按着这书信说法,这丁魁楚分明是四五日前就已经提前知道赣州陷落的消息 而丁魁楚对监国殿下早有不满,在令王坤试探过监国殿下,发现监国殿下有意兴兵北伐顽抗后,为了保住粤军的兵权,竟是起了废立天子的心思 按这书信所言,这分明就是一个以唐王为奇货,以丁魁楚为核心,涉及锦衣缇骑,朝中首辅,宫廷大宦,和地方重将的阴谋反叛集团 而且若按他们所说行事,他们还有极大的可能会成功,在桂省另立出一个法统俱在的新朝廷 众臣看完书信后,只是瞬间惊哗了一下,而后便迅速安静下来 堂中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皆是低着头,连呼吸都是隐隐压抑起来,唯恐自己的呼吸声会引来旁人注视 场中一片寂静,但此时却忽然响起一声低声自语 “这怎么可能……” 朱治涧脸上神色呆滞,直到此时他依旧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和丁魁楚绑的太深了,新朝成立,靠着丁魁楚下属的关系,他由肇庆知府一跃成为户部左侍郎,连跳了两级,直接从一个地方外官变为中枢大员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绝望,丁魁楚若真是反叛谋逆,他们这些丁魁楚的下属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若是朝廷追究起来,不要说官位,他连能不能活命都是两说 朱治涧虽是轻声自语,但此时堂中极为安静,这低语在堂中却极为清晰,众人目光顿时皆是落在了朱治涧身上 一些大臣见着发言的是朱治涧以后,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异色 众人目光落在朱治涧身上,朱治涧也是一下清醒过来,待发现场中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汇聚在自己身上,连监国殿下也是沉着脸看了过来,朱治涧脸上瞬间便流下一滴冷汗,连忙开口 “微臣,微臣是说,此事毕竟事关重大,除了这些书信,朝中可还有其他证据” 众臣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反应过来,对啊,虽然信纸上的内容让人不敢细看,但终究只是几封书信而已 上面除了几人落款签名以外,什么也没有,若光是凭着这几封书信便要定这几人谋逆的大罪,似乎证据不足啊 众臣心中一转,就要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但还没等他们抬头,上方就立时传来一道暴怒的喝声 “证据?”“孤若是还找到了其他证据,孤还叫你们来这做什么,孤早就一刀将这几个逆贼杀了” 年轻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扭曲,手掌砰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整个人直接站立而起,恍如受伤的野兽,神色暴虐的盯着下方众臣 巨大的咆哮声在堂中不断回荡,下方众臣心中皆是一凛,抬到一半的头迅速又低了下去,这时候谁也不敢再去刺激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殿下 群臣低头俯首,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仍自不停 似是一直被压抑的怒火终于被激了出来,监国殿下从桌后走到堂中,在前方不断踱着步子,嘴中不断咆哮 “贼子,贼子!” “孤封他做首辅,他竟想叛我” “兵部给他了,户部也给他了,他还想怎样,他想做皇帝吗” 书房之中,监国殿下不断咆哮 朱治涧偷偷看着上方神色暴虐的监国殿下,却是忽然想起苏观生入朝时,丁魁楚派兵包围桂王府的情形 朱治涧心中一动,不由暗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监国殿下的咆哮声在堂中不断回荡,而瞿式耜等人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带着众人齐齐出列行礼,请殿下息怒 众臣行礼过后,上方的监国殿下怒意似是这才消散了一些,坐回御座之上,只是场中又陷入沉默里 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又太过重大,哪怕是瞿式耜等阁老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奏 众臣沉默,此时一道人影却是忽然轻咳一声,众人闻声,目光瞬间汇聚到前方发声之人身上 待众人看清以后,脸上却是神色微异,那出声之人赫然便是苏观生 苏观生脸上神色肃穆,却是不管他人注视,看着上方桌案上的信件,轻声开口 “臣掌工部,与这其中几人并不熟悉,但因处理部务,却与丁魁楚所在户部有过几分交集,那第三封书信字迹臣却认得,应是出自丁魁楚之手” 苏观生说了一句,便不再发言,一众大臣先是一愣,而后皆是开始回想起那几封书信上的字迹 而一些与马吉翔王坤等人有过交往的大臣,脸上神色更是一变,先前不说还未想到,但此时一经提醒,众人却是发觉,那书信上的字迹的确与自己印象中几人的字迹一模一样 而众臣想及此处,脸上神色更是肃穆起来 瞿式耜看了眼一旁又开始沉默不语的苏观生,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他略一思索,便出列行礼,开口道 “敢问殿下,如今这丁魁楚等人身在何处” “这几人已经俱为锦衣卫擒拿,押在诏狱”,监国殿下冷声开口 下方众臣闻言,心中又是一跳,这殿下好快的手段,好狠的性子 上午查到信件,下午竟就已经开始抓人,不过众人也能理解,这可是关系到监国殿下的皇位,能不急吗 瞿式耜听得丁魁楚竟已经被直接关押,眼中更是一亮 先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既然如今丁魁楚已被拿下,那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顺势除了这丁魁楚,将粤军之权拿回朝中 丁魁楚在,想调军守粤必定困难重重,此时清军随时可能攻来,只有除了这丁魁楚,方能让朝中上下一心,齐心备虏 若是斩了丁魁楚,便能有益于家国社稷,他又何惜此身荣辱 瞿式耜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言的吕大器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本章完) 第91章 直臣 第91章 直臣 瞿式耜脸上神色一肃,对着上方躬身一礼,便朗声开口 “丁魁楚身为国家首辅,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心怀怨望意图谋反,实是罪大恶极,百死难赎” “臣请斩丁魁楚,以明国法纲纪,震慑中外宵小”,瞿式耜清冷的声音响彻殿中 下方群臣看着前方杀气腾腾的瞿式耜,心中顿时一惊,眼中俱是闪过一丝敬畏,这瞿式耜不愧是次辅,好果断的性子,好大的杀气 瞿式耜这分明是想要直接坐实了那丁魁楚的罪证,让那丁魁楚死无葬身之地 吕大器神色微变,似是想要出言,下方群臣还在震惊,但吕大器毕竟久经宦海,不知经历了多少朝争风波,他回顾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顿时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虽然今天的事情看似都很合理,但太快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快 上午他们才弹劾了王坤,午后立时就完成抄家,再到晚上竟就搜出了谋反的书信 那王坤是蠢货吗,如此大事,如此重要的书信,看完过后竟然不立时烧掉,反而还留在暗室之中 只是这种疑虑他却不能说出,虽然王坤的行为不合常理,但那几封书信又确确实实是丁魁楚等人的笔迹 吕大器神色警惕的看了一眼瞿式耜,又看了一眼上方神色阴沉的监国殿下 吕大器刚想出声,但他的目光扫过一侧的苏观生,想及刚才苏观生的表态,他心中又是升起一丝疑虑,犹豫半晌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动弹 几位阁老沉默不语,一众大臣更是不敢发言 瞿式耜发言以后,场中便一片寂静,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定下以后,一道出乎众人意料的身影却是忽然出列 苏观生看了眼前方沉默不言的吕大器等人,想及刚刚入府时,李国用递给自己的纸条 他虽不知殿下到底是何用意,但殿下既已有令,那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替殿下办好 苏观生脸上神色一肃,便冷声开口 “臣以为,瞿阁老此言不妥” “丁魁楚乃是国家首辅,如今虽有搜出的书信,但这书信毕竟只有落款而无印信,也难保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丁魁楚身为首辅,干系甚重,若是处理不慎,必将引得中外戒惧,臣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派朝中三司精干人手查清此事,再行处置” 苏观生说完对着上方长身一拜,而下方众臣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愕,这苏观生可是实实在在的帝党,殿下如今已经怒不可遏了,这苏观生不是应该紧随其后,对着丁魁楚喊打喊杀吗 这苏观生可是还和丁魁楚有着大仇的,苏观生入朝时,可是差点就被丁魁楚派出的粤军截杀在城外,此时怎的却反而开始替丁魁楚说起话来 而一些大臣听得苏观生话语,心中却也是开始冷静下来,觉得苏观生所说确是有理 仅凭几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如何能就这样处置了当朝首辅 但众人看着苏观生的目光也越发怪异,心中不由暗道,这苏观生难道还真是个忠言直谏的诤臣不成,是不是自己以前对其出身偏见太过,这才冤枉了直臣 下方众臣心中念头不断闪过,而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脸上也是骤然阴沉下来,盯着下方的苏观生,神色冰冷 “苏阁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方群臣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凶狠神色,心中猛地一跳,觉得这苏观生恐怕当真是个认死理的直臣 众臣再想及苏观生当日在肇庆城外的情形,心中也愈发肯定了这苏观生的性情 若不是这种一根筋认死理的性子,哪个正常人会凭着一封诏书,就敢去硬顶数万粤军誓死不退 只是众臣心中虽然升起一丝钦佩,但此时却是没有一人敢开口,反而却是愈发低下头来,唯恐被监国殿下盯上 忠臣直臣固然是少,但死了苏观生这一个,还有后来人,他们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而下方的苏观生听得殿下威胁的话语,却是神色不变,脸上神色一正,便朗声开口 “殿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纵是万死亦难报殿下深恩,但正因如此,臣才不敢袖手不言” “人主不可因怒兴兵,亦不可因怒断事,丁魁楚国家首辅,非是寻常,若是日后发觉此事有误,朝中又当如何以对天下,届时朝中定会流言四起,朝中奸佞小人也定会趁机诽谤殿下” “今日纵是殿下要处置老臣,老臣也要再请殿下暂息雷霆,绝不能让此事有辱殿下清名” 苏观生脸上神色决绝,说完以后便对着上方殿下长拜不起 下方众臣看着神色坚决的苏观生,哪怕是看不起这苏观生监生出身,此时心中亦是忍不住暗叹一声好风骨 这苏观生虽是监生出身,但就凭这股气节,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吕大器看着下方长拜不起的苏观生,心中微微一动,而后目光也是从殿下身上移开,而后直直看向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言的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神色 上方殿下似是见得苏观生脸上的坚定,脸上神色也是稍缓,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再继续发出怒言 瞿式耜看着长拜不起的苏观生,此时也只得沉默 他如何不知道不能凭着此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处置丁魁楚 只是此时军情实在太过紧急,而机会又实在太好,他这才忍不住想要自己担下日后的骂名,趁机一举除了这丁魁楚,再尽快集结朝中大军,对抗即将南下的清军只是此时这苏观生横插一道,他却是也不能再言了 因为此时如果他还要进言除去丁魁楚,恐怕朝堂内外立时便会认为是自己在党同伐异,栽赃陷害丁魁楚等人 到时朝中人人自危,恐怕又是一番乱局 堂中沉默半晌,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怒色也终于开始消去,冷声开口道 “苏阁老所言有理,起来吧” 众人见得殿下终于恢复冷静,心中也是顿时一松,刚才殿下的模样,就是直接拿剑冲到诏狱将那丁魁楚直接砍杀,他们也毫不奇怪 “要验此事倒也简单,何需再派什么三司人手” “那几人不是说唐王正渡海来广州吗,此时朝中各部主官皆在此处,你们有谁知道这唐王的消息” “臣等不知” 众臣闻言立时答道,更是下意识齐齐摇头 莫说他们不知道这唐王踪迹,就是真知道那也不能说啊 若是丁魁楚等人不是谋反还好,若是事后查出丁魁楚等人真的胆大包天,意图谋反作乱,到时他们又要如何自处,搞不好到时候自己也会被打成逆党 别人都不知道那唐王踪迹,怎的就伱知道,你不附逆谁附逆 上方监国殿下见得众臣齐齐摇头,目光又是看向下方的吕大器 “吕阁老从闽省而来,所识闽省之人众多,吕阁老可知这唐王踪迹” “臣自入粤以后,便再未收到闽省消息,臣亦不知这唐王渡海一事” 吕大器略一沉吟,细细思索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收到过这唐王半点消息后,这才沉声开口 “锦衣卫不知,满朝大臣也不知,也就是说这唐王踪迹,如今朝中根本无人知晓,那此事便好办了” “先将丁魁楚等人关押,立刻着人前往广州,查探唐王踪迹” “若是发现那唐王踪迹,便是这丁魁楚谋逆作乱,若是未发现这唐王踪迹,便是朝中有人欲陷害国家首辅” “尔等以为如何” 监国殿下看着下方众臣,冷声开口 下方群臣闻言皆是微微点头,觉得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唐王可是先帝亲弟,这等人物若是入粤,那是绝对不可能瞒得住的,哪怕能瞒得过一两人,也绝不可能瞒得过这满朝大臣 此时朝中根本没有一个人收到唐王渡海的消息,也就是说只要派人看看唐王是不是真的到了广州,便能验明信中所言真假 “殿下圣明” 瞿式耜等几位阁老相视一眼,也是各自微微点头,而后便领着众臣行礼领旨 “那好,既是如此,便派人速速前往广州查探” “莫说孤偏信一方,此事便由户部侍郎朱治涧为主,督查院刘湘客为副,前往广州查探” 监国殿下冷哼一声,似是仍有怒意 而下方群臣闻言,也是再次点头,这朱治涧乃是丁魁楚手下的得力干将,以其为主自然不会诬陷丁魁楚 而刘湘客与王坤素有仇怨,更是亲手劾掉了这王坤,自然也不会容许朱治涧包庇丁魁楚,这一番安排果然极为公正 吕大器见得殿下安排不偏不倚,看向瞿式耜的目光怀疑之色却是更重 既然不是殿下,那朝中有动机又有能力做得此事的,就只有瞿式耜这次辅! 众臣此时齐齐看向朱治涧,而朱治涧心中也是一跳,立时出列应是 朱朗看着下方出列领命的朱治涧,眼中思却是闪过一丝厉色,他暂时不处置这丁魁楚,可不是准备放了他 他要在天下人面前堂堂正正杀了这丁魁楚,还要让朝中谁也说不出话来! 到了此时,此事也终于有了一个处理结果 这一番奏对,已经是午夜时分,正当众人以为可以散朝归家,让自己好好压压惊时,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又是一沉,说起另一件让人同样心惊肉跳的事来 (本章完) 第92章 整军 第92章 整军 书房堂中,众臣听得监国殿下的处理意见,觉得甚是公正,脸上神色也是放松下来 众臣原以为议定此事,今晚便可散朝归家,但上方的监国殿下脸色一沉,又是沉声开口 “丁魁楚久掌粤军,如今骤然失联,极有可能引发粤军惶恐,孤欲整编粤军,诸卿以为如何” 监国殿下脸上闪过一丝厉色,紧紧盯着下方诸臣 “殿下圣明,清军南下在即,朝中此时正当整编军卒,使军中上下一心,如此方可如臂使指,应对清虏” 瞿式耜闻言眼中一亮,立马高声附和 此时丁魁楚已被押在诏狱,粤军群龙无首,正是收编粤军的绝佳时候,而且借口都是现成的,这时候谁敢有异动,一顶欲图谋反的帽子直接就能扣到对方头上 若丁魁楚此时已被处置,粤军一些死硬分子难保不会铤而走险,但妙就妙在丁魁楚此事悬而未决,那些粤军中的丁魁楚心腹反而是投鼠忌器,不敢胡乱动作 因为此时如果他们敢聚兵顽抗,就是坐实了丁魁楚欲图谋反,无论于公于私,粤军之人此时最好的出路,都只能是配合整编 众臣看着上方目光炯炯的监国殿下,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异色,丁魁楚最大的权势来源便是粤军,如果此时殿下收编了粤军,那丁魁楚这个首辅无论是不是谋反,出来后都定然会权势大减 而一些机警的大臣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疑,前脚刚刚揭出了丁魁楚谋反作乱的事情,而现在立马就要整编粤军,这怎么看怎么像是监国殿下在设局,夺取粤军的军权 只是群臣中虽然有人想到了此节,但心中却是愈发惊惧,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帝王谋夺兵权,这可不是礼议辩经这等虚事,辩经失败了,大不了辞官归乡,退出朝堂 但若是下属臣子想要干预帝王获取兵权,那便是不死不休的事情,不成权臣权倾一朝,便死无葬身之地,除此以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如果今日这一切皆如他们所想,是殿下在设局夺取兵权,那这位殿下的性情,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凶厉 丁魁楚这等根基雄厚,身据拥立之功的首辅,在挡住殿下获取兵权时,也被毫不留情的清除,更何况他们这些还未立身内阁的普通大臣 监国殿下盯着下方众臣,见下方众臣尽皆俯首,无人敢出言反对,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满意神色,开口说道 “既无人反对,那此事便就此定下” “严候何在” 监国殿下轻声开口,目光却是盯着下方班列中,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留长须,神色儒雅,不像武将,反而更像文臣,但身上却又分明穿着麒麟武服 “啊” “是,臣在” 严云从不知在想些什么,上方监国殿下声音传出后,却是愣了半晌 待场中众人目光皆是汇聚到他身上,严云从才惊觉过来,发现殿下叫的正是自己,这才赶忙出列应是 “清江候刚才也在场中,孤对丁魁楚一事的处理,清江候可有意见” 监国殿下叫出严云从后,没有立刻去说整军之事,却是问起了他对处理丁魁楚一事的意见 “殿下明鉴,臣一心管束粤军,对此事绝不知情……” 严云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开口回道 但话一出口,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殿下问的可并不是这件事,自己如今看似在撇清干系,但这不是在不打自招吗 严云从眼中慌乱更甚,立刻止住话语,又是开口 “臣乃武臣,只知行军打仗,朝中大事如何,自有殿下及一众阁老大人定夺,臣绝无意见” 朱朗看着下方已经有些手足无措的严云从,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知道这严云从定是已经怕了 丁魁楚已经被拿下,与粤军关联最深的便是这严云从,先前他为什么没有让李承志伪造这严云从的书信,就是因为怕这严云从狗急跳墙 严云从一直替丁魁楚管理粤军,若是能让他出面配合整编粤军,那整军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而看这严云从如今的情况,只要再稍加安抚,让他配合整军应该是大有希望 若是能顺利收编粤军,让朝中多一个吃米的侯爷又算得了什么 “清江候不愧是国家武勋,果是明大义,识大体,文臣治政,武臣治军,若是朝中人人皆能如清江候这般尽忠职守,又怎会有这许多事端” 监国殿下似是神色感慨,轻声感叹道 “严候刚才也听到了,丁魁楚之事朝中定会给其一个公道,但此时丁魁楚骤然失联,难保粤军中不会出现动荡” “如今清军随时可能南下,军中绝不可因此事再生动荡,刚刚朝中公议也是如此,严候可愿配合朝中,整编粤军” 监国殿下轻声开口,目光却是紧紧盯着下方的严云从,如同一个盯着猎物的猛兽 严云从闻言,额头上却是瞬间布满冷汗,脸上神色苍白,久久无言 在殿下将他招出之时,他就已经有所预感,但此时见得殿下真的提出此事,他心中却依旧一片惶恐 丁魁楚对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傍上了丁魁楚,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总兵,能管上两三千人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在新朝中一跃而上,超品升授侯爵 丁魁楚将粤军托付给他,如果他此时配合着朝廷将粤军给整编了,那就等于是在背叛丁魁楚 背不背叛丁魁楚先不说,此时若是他配合朝廷整编,朝中一旦收回粤军,不仅是丁魁楚没了军权,就是他自己也无法再掌军,到时候他这个清江候,也会变得一钱不值 他和丁魁楚的关系朝中皆知,朝中收回粤军后,是绝对不可能再让他领军的,一个无法领军的武勋,就是侯爵又有什么用 严云从低着头,只是短短时间,后背就已经被汗水湿透,而严云从久久不言,堂中的一众大臣目光也是汇聚到他身上 虽然监国殿下没有催促,但此时上方的监国殿下,左右的满朝大臣,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到他身上 严云从心中愈发惶恐,只觉有一座无形的巨山向着自己压来,让他只想逃离此地 严云从看了眼左右神色肃穆的大臣,又看了眼上方神色开始冰冷起来的监国殿下,心中恐惧再也忍受不住 如今的情形已经没得他来选择了,配合可能明日死,不配合现在立刻就要死,殿下苦心筹谋到此处,是绝不会容许他退后的 如果他现在敢提出异议,恐怕下一刻左右就会跳出刀斧手,将他拖至殿外斩杀 严云从声音颤抖,开口说道 “粤军乃朝廷之粤军,殿下但有所令,末将绝无异议” 严云从说完,脸上忽然生出一股解脱之色,整个人却是一下变得颓丧起来,恍如被人抽去了全身的气力一般 听得严云从话语,场中气氛却是骤然一松,所有人皆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众人这才发现,不仅是严云从,连他们额间,不知何时竟也已经布满了汗水 朱朗看着下方的严云从,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但很快他便收起脸上神色,轻声开口 “好,严清江候不愧是国家忠臣,严候之忠,孤知矣”,监国殿下轻声感叹 下方的严云从却只是应了一声不敢,而后又脸色木然的站在堂中,再没有任何反应 “严候不负孤,孤亦不负严候,只要忠心国家,孤亦不会令朝中忠良寒心”朱朗看了一眼神色颓丧的严云从,又是安抚了一句,直到这时严云从眼中才闪过一丝亮光,他知道这就是他交出粤军后,殿下给他的允诺了,有了这一句话,他的命应该是保住了 严云从也是强打起精神,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行礼谢恩 朱朗扫了一眼殿中群臣,不再犹豫,沉声开口道 “军情紧急,整军之事拖延不得” “严候,你即刻写信,以商议军情为由,令粤军游击以上将领,即刻入城商讨军情”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军中人数众多,士卒皆是听从主将之令行事,只要将军中各营主将调出,就是有人想作乱,也闹不起来 主将不在,军中士卒便人人平等,你想作乱,你算哪个,老子凭什么要听伱号令 而下方的瞿式听得监国殿下之言,脑海中更是闪过一丝亮光,眼中浮现震惊之色 瞿式耜与陈子壮对视一眼,待发现对方脸上同样震惊的神色后,又迅速低下头去,但心中却是愈发惊叹 而两人心中也愈发确定,今日这局面,定然是监国殿下一手操控而成 游击,为什么是游击 因为殿下不久前才大宴过军中诸将,而赴宴之人,尽是军中游击以上将领! 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殿下定然是在即位之初,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从丁魁楚手中收回粤军兵权 二人一番思虑,但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却是没有注意到两人异常,在吩咐过严云从后,又是继续开口 “武靖候何在” “臣在” “武靖候李明忠,即刻出城点兵,天色一亮,便引军至粤军营外,配合粤军整编” “是” 李明忠神色严肃,躬身行了一礼,便退至一侧,而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口中不停,继续开口 “武安侯何在” “臣在” “武安侯焦琏,立刻出宫点起禁军,加强城中四门守御” “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派禁军巡查城中各处,防止宵小闹事” “一旦发现有人聚众作乱,不必来禀,以谋逆论处,直接斩杀”,朱朗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是” 下方焦琏闻言,也是神色严肃,出列恭声应是 李明忠焦琏两人相视一眼,对着上方又是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便向着门外匆匆而去 下方众臣还没反应过来,焦琏二人就已经领命离去 众臣看着上方杀气凛然的监国殿下,心中顿时一凛,这时候大部分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殿下今日行事恐怕是早有预谋 拿下丁魁楚,招粤军各营将领入城 李明忠整军拔营,驻于粤军营侧,名为配合,实为威慑,粤军一旦有所异动,恐怕桂军立时就会杀入营中 焦琏令禁军守卫城中,防备四门,弹压城中宵小,就是李明忠败走,有三千禁军守城,粤军也绝对无法攻入肇庆 李明忠焦琏两人一内一外,已经将整军的风险压到了最低 如此精密的计划,怎么可能是仓促之间,便能即刻制定出来的 众臣越想越是心惊,心中也愈发认定,今日一切定是蓄谋已久 而所谓的丁魁楚谋反一事,恐怕也是殿下与某人一手谋划而来,而目的,就是为了收掉丁魁楚手中的兵权 只是众臣虽然能想到此处,却是愈发不敢声言,所有人皆是愈发低下头去 此时朝中众臣皆是被聚集在堂中,恐怕这也是殿下的谋划之一 如今堂中内外俱为锦衣卫包围,若是真有人不开眼想说什么胡话,恐怕立刻就会被人拖下斩杀 这种时代,乱世已显,涉及到兵权之事,哪个不是鲜血淋漓,谁管的上你是曲直忠奸 “此事事关重大,为防止消息泄露,在粤军各将入城以前,还请诸位卿家在宫中稍待” 监国殿下扫了下方群臣一眼,语气坚决,却是根本不容众人反驳,而下方群臣此时也是恭声应是 “来人,给众卿赐座” “夜深寒重,孤令膳房准备了莲子羹,诸位卿家且用上一些,去去寒气” 朱朗对着身侧的李国用示意了一下,而后李国用便匆匆退下 只是片刻,一众内臣便搬着椅子进了堂中,而一众宫人也是捧着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送到众臣手中 “谢殿下隆恩” 众臣看着手中羹汤,皆是面面相觑,而后在瞿式耜的带领下,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行礼谢恩 到此时众臣心中更是再无疑惑,殿下一吩咐,数十碗羹汤便立时而就,显然是早有准备 也就是说连禁锢群臣于堂中,恐怕也是殿下早就计划好的 堂中一片沉默,众臣各自捧着银碗,碗中热气升腾,化为一阵白雾 众臣穿过氤氲的雾气,看着上方身着明黄龙袍,神色自若吃着莲子羹的监国殿下,却觉得眼前青年的身影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而在这种模糊之中,一丝敬畏却是在众臣心中悄然升起 严云从被人带到殿外,很快便写好了召集粤军诸将的军令 锦衣卫检查没有留下暗号后,几个信使便带着信件坠出城墙,在夜色中向着远方奔去 (本章完) 第93章 召入 第93章 召入 黑暗之中,一阵马蹄声打破夜间的宁静 几个骑士在黑暗中疾驰,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拉成一道明亮的弧线,停在城墙之下 城墙上此时火光明亮,见得下方有人影赶至,城墙上很快便坠下一名士卒 士卒验过刘勇身上腰牌,便对着上方发出信号,前方的城门这才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刘勇带着身后亲兵,骑着马匹驰入门洞,几人只是刚出门洞,便见一员持着火把的骑卒早已等在前方 骑卒见着刘勇几人,对着前方的刘勇示意了一下,便直接打马向前,引着几人向着城中而去 刘勇几人刚刚入城,身后的城门便又是咚的一声,缓缓闭合起来 刘勇听得身后声音,忽然心有所觉,下意识回头看去 身后的城门一片漆黑,只见一只两尺长的黄色孔明灯忽然从城头升起,带着模糊的黄光,向着上方漆黑的夜空缓缓飘去 刘勇见得那升起的灯盏,心中却是骤然一紧,作为军中参将,他自然识得这是军中常备的信灯 只是越是如此,他心中却是也愈发紧张,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连肇庆中枢都要连夜升起明灯传信 刘勇有心去问前方那引路的骑卒,但那骑卒只是闷头引路,半句话也不肯多说,刘勇也只得按下心中不安,向着督府而去 肇庆城外五里 营地之中,李明忠一身精铁铠甲站在将台上 李明忠看着城头上升起的黄色信灯,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厉色 李明忠身后,无数火把照亮校场,一排排士卒扛着长枪站在营地之中,黑色的长枪映着橘红色的火光,闪耀出诡异的血色光芒 营地各处不断响起集结的号子,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卒汇聚到校场之上 无数的士卒安静的站立于校场之上,整个军营如同黑夜中逐渐苏醒的野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择人而噬 督府侧院,刘勇跟着一个内臣走入堂中,只是他刚一入房中,便发现堂中已经聚集了二三十道人影,这些人影竟全是粤军各营将官 刘勇见到此处,心中也是愈发惶恐 今夜他本已在营中睡下,但半夜却忽然被亲兵叫醒,然后便发现了严云从让他立刻入城商议军情的军令 他再问那信使是何事,信使只是一味说是紧急军情,其余什么也问不出来 朝中连这三两个时辰都不愿等,显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此时见得军中将领如此整齐的聚到此处,他心中更是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如此紧急的叫来这么多将领,除了清军攻入粤省还能有什么事情! 殿下莫不是想让他们去迎战清军吧,这如何使得 别人他不知道,但他却是万万不行的,他根本就没上过战阵啊 他不久前还只是一个城门守备,虽然阴差阳错将苏观生的广州军认成了李明忠军队作乱,但误打误撞之下,好歹是第一时间向城中示了警 丁魁楚当日调军袭杀苏观生,粤军中一个参将因为没有立即奉令,被丁魁楚当场罢了官职 而他则因为报信有功,又向上面送了大半身家,竟一跃而上,趁着新朝继立的当口,袭了这参将的位置 他可是还等着做了参将以后,狠狠吃一波空饷,把自己的身家赚回来呢,如今钱还没到手,怎能就去和鞑子拼命! 刘勇脸上神色惶急,走到上方管灿处想要打探一下消息,但几人一通分析下来,也是觉得定是清军来了,朝廷准备叫他们去和清军拼命 除了管灿脸上还有几分镇定,其余几员参将各个皆是如刘勇一般,脸上神色苍白 “严候怎的还不来,不是说有紧急军情吗,如今人都到了,怎么还不现身,还请公公去催一催” 刘勇走到门口,对着守在门边的内臣开口说道 但他刚刚探出头去,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大变 “你……” 刘勇噔噔噔后退几步,神色惊恐的盯着门边 只见门外院中,不知何时竟已经站满了一个个手持长刀的护卫 一众护卫手中长刀皆是刀刃出鞘,将院子前后围的水泄不通 火光之下,一片片刀影反射出森森寒光 房中的一众将官此时也是发现了刘勇的异状,众人到门边一看,待见得一众杀气腾腾的护卫,脸上皆是瞬间大变 他们身上的兵刃可是在入府时就已经被收走了,这些人手持刀剑,如果一旦动手,就是项羽再世,也难逃一劫 管灿等几员将领正要出声,但此时院门口却传来一声高呼“监国殿下到” 门前护卫顿时排开两列,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在几个锦衣缇骑的护卫下缓缓走入院中 而在青年身后,则是跟着几个身穿大红袍服的老者以及神色苍白的严云从 监国殿下见得聚在门口,隐隐与门前侍卫对峙起来的将领,似是有些惊愕,而后忽然脚步一顿,开口喝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把刀都收起来” “孤让你等护卫一众将军,伱们就是如此护卫的吗” 监国殿下神色不满,对着身后的李承志呵斥了一句 “是,臣等失职,请殿下责罚” 而李承志也是直接躬身告罪,而后轻轻一挥手,院中的侍卫尽皆收刀入鞘 紧接着这些护卫竟就这样鱼贯走入堂中 一众粤军将官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院中的护卫就已全数进入堂中 待一众护卫在房中各处站定,监国殿下似是才反应过来,带着瞿式耜等几位阁老步入堂中 大堂中,一众锦衣护卫收刀入鞘静静站于堂中各处 监国殿下坐于上方首位,几位阁老及严云从则是坐于左右两侧,一众粤军将官则是神色紧张的站于堂下,看着右侧末尾的椅子上的严云从 “末将参见监国殿下” “参见诸位阁老” “参见清江候” 管灿带着一众粤军将领行礼 “诸位将军免礼” 监国殿下伸手微微虚托了一下,他扫了一眼下方众将,而后脸上神色一肃,目光看向下方的严云从 “还是严候来说吧” “是” 严云从从椅子上站起,看着场中诸将,轻声开口 “今夜连夜招你等入城,乃是因为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今日午后,锦衣卫发现前东阁大学士丁魁楚意图谋反,丁魁楚此时已被朝中拿下” “什么” 诸将闻言,脸上顿时目瞪口呆,而后一众将官皆是惊哗起来,脸上神色震骇 (本章完) 第94章 效忠 第94章 效忠 大堂中,一众粤将听得严云从话语,脸上皆是难以置信,神色惊骇 而众人也终于明白了,朝中为何连夜便将他们召集过来,而且是只见粤军,却不见其他各军将领 丁魁楚是前两广总督,粤军也一直在丁魁楚的掌控之下 丁魁楚如今被发现欲图谋反,朝中可不就是要赶紧招他们入朝,防止他们跟着起兵作乱吗 不对,他们起什么兵做什么乱啊! 他们就没想过起兵这种事,丁魁楚谋反和他们没关系啊 他丁魁楚作乱朝廷找他去啊,我们又没作乱,招我们入朝来做什么 刘勇想着刚刚门外那一片森森刀影,脸上更是一片苍白,心中一下将今晚的事情连了起来 丁魁楚谋反事泄,殿下连夜召集粤军将领,又在门外伏下刀斧手,殿下这是准备杀人灭口啊 想到此处,刘勇再也忍受不住,顾不得其他,连忙对着严云从大喊 “严将军,你是知道我等的啊,我等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和丁魁楚那逆贼做什么乱” “那丁魁楚谋反一事,我等俱皆不知,真的和我们无关啊” 一众粤将闻言也是开口附和,纷纷喊冤 “是啊,殿下明鉴,严候明鉴,诸位阁老明鉴,这事真的和我等无关啊” 严云从看着神色惶急的众将,却是没有说话,说完了事情以后,便又默默坐回座位 现在他哪还管的上这些人知不知道此事,此时就连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是生是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他出现在这里的唯一作用,便是为丁魁楚作乱一事背书,至于如何处置众将,那是监国殿下才能决定的事情 众将见着严云从沉默不语,脸上神色愈发惊惶,只得又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但众将还未来的及说话,上方的殿下便已经轻声开口 “诸位将军说的哪里话,各位将军皆是孤亲手所取的武举人,定是忠于朝廷的贞直之臣,怎会和丁魁楚那等逆贼有所关联” 下方一众粤将闻言,眼中顿时一亮,是啊,他们可是殿下刚刚才取的新科举人,最是忠于朝廷,怎会和丁魁楚那逆贼有关联 众将想及此处,也是连忙高声开口 “对对,我等受得殿下大恩,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操练士卒,只为协助殿下早日北伐,兴复我大明社稷,我等忠心天日可见啊” 吕大器看着下方急急出声的粤军众将,心中不禁轻叹一声,知道丁魁楚的粤军完了 吕大器看着上方神色和缓的监国殿下,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畏惧 殿下筹谋日久,先是拉拢调来外地之军,然后又在丁魁楚眼皮子底下,提前拉拢粤军众将,而丁魁楚对殿下用意竟丝毫没有察觉,这一步步走下来,丁魁楚又焉能不败 又或者说,谁能料想监国殿下为了军权,竟能做到这一步 堂中众将纷纷出言,监国殿下却是忽然站起,伸手一按,堂中立时安静下来 “今日招诸位入城,正是要向诸位申明,孤与诸位将军绝无丝毫猜疑” “此事全由那丁魁楚一人狂悖妄行,逆乱成事” “今日当着诸位阁老及严候的面,孤便是准备与诸位将军说清楚,此事止于丁魁楚一人,与尔等军中将官皆无关系”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而后不知在何人带领下,齐齐对着上方监国殿下行礼 “殿下圣明,末将感激涕零” 一众粤军将官行礼过后,脸上神色也是微安,殿下当着这么多阁老的面,对他们做出允诺,应是真的准备揭过此事,不欲引发军中动荡 况且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丁魁楚要谋反啊,这种大事丁魁楚怎么可能会提前告知他们这些普通将官,就是要说也是和严云从说啊 如今这严云从还好端端的坐在这,说明那丁魁楚连严云从都未曾告知,既然严云从没事,那他们就更不应该有事 此时众将神色稍定,但上方的监国殿下脸色忽然一沉,又是继续开口 “昨日赣省传来情报,赣州为清虏所破,清军随时可能南下,此时朝中正需整合兵力,以备清虏” “孤欲整编粤军,诸位将军可愿配合啊” 下方管灿等诸将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殿下说是要整编备虏,但实际上还是对他们粤军不放心,准备拆掉整个粤军 此时众将才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瞬间又是提了起来 整编整编,说的好听,但实际上一旦整编起来,他们恐怕立刻就会被夺了兵权 这可是关系到他们安危富贵的大事,如今殿下为什么好声好气的和他们说话,还不是因为他们实际掌控着粤军吗 一旦没了兵权,朝廷以后想怎么处置他们这些有着反叛嫌疑的粤将,恐怕也就是一纸诏书的事情 众将脸上神色难看,而后目光皆是看向下方的严云从,希望他能开口声援 但自从宣布了丁魁楚谋反的事情以后,严云从便好似泥塑木胎一般坐在座位之上 替他们求情,他严云从还想找人替他求情呢 严云从面无表情,对着众将投来的目光恍如未见,但发现上方的殿下也投来目光后,严云从脸上却是瞬间一正,而后朗声开口 “清军来势汹汹,此乃朝中大事,诸位将军当牢记朝廷恩德,配合完成此次整编之事” 粤省诸将闻言神色也是有些难看,他们过去几年皆是听从严云从号令,而现在严云从竟也劝他们服从改编,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连商议一下的时间也没有 诸将见严云从已然靠不住,下意识又看向管灿这个军中威望最著的参将 管灿看着上方殿下,一咬牙,开口说道 “不知殿下准备如何改编我等粤军”众将闻言,也是暗暗点头,这是关系到他们前途的大事,不问清楚他们怎能甘心 “此时朝中已有商议,如今朝廷中枢既已立在粤省,那两广总督府便不宜再立” “朝中决定撤除两广总督府,以武靖候李明忠建武骧营,武安侯焦琏建禁军龙骧营,而原属两广督府的粤军则全数分入两营之中” 粤军众将闻言脸色又是一变,这实际上就是在以桂军以及禁军吞掉整个粤军,一旦改编完成,恐怕以后朝中便再也没有什么粤军了 监国殿下看着下方诸将沉默不语,又是开口道 “此次改编,诸位军职不会变动,仍按原职调动,参将依旧是参将,游击依旧是游击” “只是麾下却需编入一些其他两军的士卒,这也是使朝中军队内外一体的应有之义” 诸将听着自己仍能领军,脸上抵触神色也是稍微放缓,但却依旧沉默不语 而上方监国殿下目光微闪,却是继续开口 “此次改编是为应对清虏入寇,因此禁军只会再编入七千人,剩余人马则全数编入武靖候军中,开赴前线以备清虏” “此次整编孤亦不强求,愿入武靖候军中的自可迎战清虏,杀敌立功,入武安侯军中的也一样是护卫中枢,报效朝廷” “诸位将军愿入哪营便入哪营,只是禁军名额有限,各位可要想好了” 几位阁臣皆是面无表情,盯着下方神色微变的众将 但吕大器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眼中却是愈发惊叹,他也是久经宦海,如何看不出殿下这是在以二桃杀三士之计,分化一众粤军 殿下这一步步下来,分明是早就把吞并粤军的计划全数想好了 果然,原本一直沉默不言的粤军将官,此时脸上神色皆是一变 不说如今清军即将南下,入了李明忠麾下,随时就要开赴前线和鞑子拼杀 就是没有这一条,谁不想入禁军啊 那可是禁军,护卫皇帝和护卫边境虽然都是为国效力,但那能一样吗 诸将各自相视一眼,而后又迅速各自移开目光,众将还在沉默,但一道人影却已经走出人群 “朝廷整军,乃是国家大计,末将身受殿下重恩,愿听从朝廷号令,进行整编” 刘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脸上却是正气凛然,朗声开口 “好,好,孤记得,你是刘将军吧” 朱朗仔细认了认这当先出列的将领脸上,而后开口道 “是,末将名为刘勇,未曾想殿下竟也知末将之名” 刘勇此时却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恭声回道,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城门守备,殿下竟然也能一眼认出 “刘将军说的哪里话,尔等皆是孤亲手所取的举人,孤哪有不认得的道理” 监国殿下轻笑一声,看了眼人群中已经微微躁动起来的诸将,又是笑着开口 “未知刘将军准备入哪一军” “末将蒙殿下赏识得受举人,殿下大恩,末将纵是粉身碎骨亦难报答,末将愿入禁军,以手中刀剑斩却奸邪,护卫殿下左右” 刘勇脸上正气凛然,但下方诸将心中却是不由大骂,什么护卫殿下左右,不还是怕死不敢迎战清军,想要加入禁军躲在后方享福吗 众将看着刘勇心中怒骂,但心中却是不由懊恼起来 怎的竟让这厮抢了先机,如今这刘勇不仅得了殿下赏识,更是抢先定下了禁军名额,若是禁军名额被人占完,那他们怎么办 同是粤军,凭什么你入禁军吃香的喝辣的,还能躲在后方,老子就要上前线和鞑子拼命啊 下方众将此时皆是蠢蠢欲动,但没等众将说话,上方殿下就已经再次开口 “好,孤就知道孤所取的举人,定是皆如刘将军这般的忠义之臣” “刘将军既有护卫中枢之志,便编入禁军” “刘将军这便出城领出本营士卒,武靖候已领武骧营于粤军营地之外,配合粤军整编,刘将军领出士卒后,武靖候自会给刘将军安排新营地” “末将尊令” 刘勇心中一凛,躬身应是,而后便在一个锦衣护卫的陪同下退出房外 堂中众将原本就已经准备出列争抢禁军名额,此时听得李明忠的桂军,竟已经出现在粤军军营之外,心中再无任何侥幸,于是纷纷出列,请求配合改编 朱朗看着下方纷纷出列的众将,眼底也终于是微微一松 黎明时分,刘勇带着两千余名士卒走出粤军营地,一众士卒皆是身穿单衣,手上更是空空如也 这些士卒一出营地,便被一队桂军士卒领走,向着远处早已经选定好的新营地而去 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落大地,晨光之中一队队士卒不断走出粤军营帐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卒走出营地,盘踞粤省数年之久的粤省大军,也就此烟消云散 (本章完) 第95章 逆贼 第95章 逆贼 官道之上,数十骑疾驰而过,马蹄隆隆踏过,扬起一片灰尘 马队前方是两个身穿青衫的男子,而后方则是数十个身穿朱红军服的骑卒 这些骑卒皆是从南镇抚司调来的锦衣缇骑,各个身形魁梧,身配腰刀,路上行人见得这马队,皆是神色惊惧,纷纷退避一旁 “朱侍郎,已经疾驰半日,马力不支,是否休息两刻钟再行赶路”,刘湘客对着身侧的朱治涧问道 “也好,刘御史看着办吧” 朱治涧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刘湘客也不在意,对着身侧的邓铭武说了一句,而后马队便拐下官道,在一处林边歇息起来 林边,骑卒们各自放马,喂起豆料 二十七日丁魁楚事发,二十八日一早,朱治涧一行人便紧急出城赶往广州 如今已是二十九日中午,一日时间疾驰一百余里,所有人皆是神情疲惫 朱治涧坐在林边一处石头上,拿起水囊喝了一口,便独自沉默的坐于一边 此时秋光正好,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向着远方延伸开去 但朱治涧却是无心欣赏美景,脸上神色阴沉 此时距离广州越近,他心中便越发烦躁,这一路上他隐隐回顾当夜所发生的的事情,心中已是有了几分猜测 桂监国如此急切的整编禁军,而且行动如此严密,根本不像是突然而来的紧急应对 他也与朝中大部分人一样,心中已经认定,所谓丁魁楚叛乱一事,大概率是桂监国一手谋划而来 而目的,就是在清军来临前,尽收朝中军权! 只是虽是如此,但他心中却依旧无法安定,虽然他心中有八成把握此事是子虚乌有,但万一呢 他和丁魁楚绑定的太深了,丁魁楚两部四个侍郎,除了有一个卖给了王化澄,其余三个全是丁魁楚一手提奏而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还是户部左侍郎,实理户部事 如果万一丁魁楚真的暗中谋划私立唐王,牵涉进这样的事情,他不要说官职,就是能否保住性命也是两说之事 “不,就是丁魁楚当真谋反,我也还有机会” “我朱治涧绝不会倒在此处!” 朱治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还有机会,殿下为了一正朝中人心,特地派了他这个丁魁楚的心腹作为此次查访的主使 此次若真是在广州查到了那唐王踪迹,那他必须第一时间站出来,以心腹的身份对丁魁楚做出反戈一击 最好还能争取到处置丁魁楚的差事,这便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丁魁楚背着他们搞什么拥立,你拥立也就算了,竟连他们这样的心腹竟也丝毫不知 既然他丁魁楚不仁,他朱治涧自也能不义 朱治涧脸上闪过一丝坚定,扫了眼已经歇息在林边的众人,冷声开口 “朝事紧急,继续赶路” 朱治涧翻身上马,也不管有没有休息够两刻钟,便兀自纵马离去 而一众骑卒楞了一下,也只得上马,继续朝着广州城赶去 午后时分,朱治涧等人终于是驰入了广州城,在验过了众人的身份令牌后,一行人很快便被引至广州府衙大堂 府衙后堂,陈邦彦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走入堂中 陈邦彦一入堂中,便见到已经坐于左右两侧的朱治涧与刘湘客 这次新朝大封,朱朗自然也没有忘了这位远在广州的大忠臣 在苏观生提奏,朱朗朱批以后,陈邦彦此时已经连跳两级,升任四品广州知府,已经有资格身着绯袍了 “广州知府陈邦彦,见过两位天使” “在下户部侍郎朱治涧,这位是督查院刘湘客刘御史,奉监国旨意前来广州,查访案情”,朱治涧也是对着陈邦彦拱了拱手 “原是朱侍郎与刘御史 陈邦彦听得二人介绍,也是拱手回礼,脸上却是有些诧异 刘湘客还说的过去,毕竟是督查院的人,但这怎么还混进了一个户部侍郎来,难道朝廷户部已经闲到了这种程度不成 只是陈邦彦虽然心中诧异,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在左边朱治涧下方坐定后,便开口问道 “未知两位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既是朝廷有令,下官一定配合” 朱治涧刚欲开口,但心中一转,而后目光又看向对面的刘湘客,开口道 “此事还是由刘御史来说吧”刘湘客看了一眼对面的朱治涧,也没有犹豫,脸上神色一肃,便直接开口道 “二十七日,朝中查出东阁大学士丁魁楚欲图暗中迎立唐王,谋逆作乱,因为证据不足,朝中议论不定” “按查获书信所言,唐王将于近日渡海抵达广州,朝中所有大臣皆不知此信” “为验真假朝中特派我等二人,前来验明唐王踪迹”,刘湘客沉声开口 “什么” 陈邦彦闻言,立时从桌边站起,脸上神色震惊 刘湘客朱治涧看着神色惊骇的陈邦彦,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当日他们听到丁魁楚作乱时的反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两人也没有做声,只是端起茶杯,准备让这陈邦彦先行消化这一消息,再行商议查访唐王踪迹的事情 只是下一刻,陈邦彦的话语却让他们惊跳而起 “前日府中衙役汇报,有几个名为唐王府护卫之人前往府衙禀告” “那几人说唐王已经抵达广州,府中用度匮乏,让府衙先行支借钱粮,府中还未来得及验明这些人的身份真假”,陈邦彦脸上震惊,开口说道 “什么!” 原本安坐桌边的朱治涧刘湘客二人,脸上顿时大变,神色惊骇的从桌边一下站起 “怎么可能……” 朱治涧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摔落地上,只是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脸上神色呆滞,喃喃自语 他这一路上已经认定,这件事有极大概率为假,但此时听得陈邦彦所言,心中却是惊颤起来 唐王竟已经抵达广州 也就是说这丁魁楚竟真的打算暗中迎立唐王,他竟真的准备谋反! 还有什么可验的,他们才在肇庆那边知道唐王要来的消息,转眼这边就出了一个唐王,这还能是假的不成 朱治涧两人脸上神色惊骇,但陈邦彦却已经顾不得这两人反应了,连连开口询问 “两位入府衙的时候可有遮掩行踪”,陈邦彦神色紧张的盯着两人 “朝事紧急,我等入了城便疾驰至府衙门前,怎么了” 刘湘客见陈邦彦神色焦急,也是下意识开口说道 “不好” “我在见两位之前,府中衙役刚刚向我禀告,说是自称唐王府之人又来府衙催促粮饷” “若是两位没有遮掩行踪,恐怕那唐王家丁,已经发现两位大人踪迹了” 陈邦彦脸上神色难看,开口道 刘湘客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大变,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狠狠瞪向了对面的朱治涧 就是这朱治涧一路催促,他们才一路疾驰道广州城 现在看来,分明是这朱贼想要故意泄露行踪,惊走那唐王! 如果他们此次抓不到那唐王,立时就要变成死无对证,没有唐王,凭着几封书信,怎么处置丁魁楚这个首辅 这朱贼好大的胆子,到现在竟还冥顽不灵,妄想负隅顽抗,这些奸贼! 刘湘客脸上神色难看,也不再去看那朱治涧,立时开口喝道 “陈知府,速速发兵围了那唐王府邸,莫要教那唐王跑了” “对对,速速包围唐王府” 朱治涧此时也是如梦初醒一般,连连开口附和 随着三人急急走出大堂,府衙中顿时一片大乱,片刻之后数十个锦衣缇骑,并着几十个衙役闯出府邸,朝着那唐王府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96章 围府 第96章 围府 广州城东,一座三进院落前,陈邦彦三人站在院门之前,近百兵丁将院子前后围得水泄不通 而三人后方,还有越来越多的衙役闻讯赶来 此时院前大门紧闭,一个身穿窄袖衣袍的魁梧男子攀着梯子,趴在院墙之上,对着门外的兵卒大声喝道 “你们到底是谁,院中住的可是当朝唐王殿下,惊扰了殿下,尔等万死难赎,还不快快退去” 林察看着大门最前方那几十个身穿简易皮甲,隐隐结成阵势的护卫,眼皮顿时一跳, 他也是军中宿将,光是看那些军卒站位,他就知道前方那些人定然是军中少有的精锐 这等兵卒在军中几乎个个都是主将身边的家丁 别看对面只有几十人,若真是冲杀起来,就是两三百人的军阵,一阵之下也要被他们冲溃 林察话音落下,院外也是传来喝声,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在牌手的掩护下走到门前,忽然开口喊话 “我乃广州知府陈邦彦,今日接到禀告有人在城中假冒唐王,尔等速速开门验明身份” 林察看着前方那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心中更是一跳 他在看到陈邦彦身上的官服以后,瞬间就确定了门外定是朝廷的人,这可是广州城,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官服,冒充朝廷知府,当真不怕死吗 只是哪怕知道门外之人极有可能真是广州知府,他也不敢开门 陈邦彦口中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什么查验身份,查验一个王爷身份要调动这么多军卒吗,这分明就是捉拿逃犯的架势 虽然他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但他冒着生命危险,架着唐王逃出福州城,可不是来广州送死的 林察脸色一沉,而后又对着门外喊道 “既是广州府衙之人,为何围我唐王府,这其中必有误会,诸位请稍待,在下这就去请唐王殿下过来” 林察说完,也不待外面回话,便跳下梯子,向着后院而去 而门外的陈邦彦听得院中之人的话语,脸上神色更是一沉 刘湘客脸上神色阴沉,开口道 “这唐王必是发觉事泄了,准备负隅顽抗,那逆王必是想要趁乱逃脱,此时绝不可任其拖延” “陈知府,立刻行动,令人撞破府门,直接抓了这逆王,绝不可令其走脱” 刘湘客此时已经完全不再去管朱治涧这个所谓的主使,直接开口下令 而正在此时,一众衙役也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根木柱,抬着木柱,向着府门前疾驰而来 院中,林察一路奔行,很快便闯入后堂 后堂之中,一个身形略微肥胖的锦袍男子,脸上神色慌乱,见着林察进来,立时迎上前来 “林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外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攻民宅,好大的胆子,本王定要向朝廷……” 但没等这唐王说完,林察就一脸不耐的打断,厉声喝道 “门外全是广州府衙的军卒,王爷,你到底派人去府衙做了什么” 林察盯着身前的唐王,眼中神色暴躁 “啊?广州府的人,这怎么可能……” 唐王脸上神色惊愕,而后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见着林察神色不善,又是连忙开口说道 “我就是派人去广州府衙,要了一下王府俸银,其他什么也没做啊” “他们没银子不给就是了,他们怎能派兵来围府,还有没有王法了……” 唐王脸上神色惶恐,但还没等他说完,前院就传来一阵惊哗 “院门破了……” “速速围住前后,抓住那逆王,绝不可令其走脱……” 前院不断传来一阵阵大喝,紧接着便是各种惊惶之声 府门一破,闯进来的又是朝廷兵卒,府内仅剩的几十个护卫顿时一片星散,再也不敢抵抗 唐王脸上神色惶恐,但还没等他们再做反应,数十个兵卒就已经闯入后院,将书房团团围住 “房内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放下兵刃投降” 一阵阵大喝声传入房中唐王惊恐的看着一侧的林察 林察脸上则是神色阴沉,略一思索,也不再去看唐王,忽然对着门外大喊 “唐王就在房中,请勿动手,唐王这就出来” 林察说完,也不管那神色惊恐的唐王,解下身上刀剑,打开房门便将刀剑丢了出去 林察将房门往两侧一拉,而后便迅速往旁边一躲,那唐王身形顿时暴露在房门之外 一众军卒很快便冲入房中,将房中几个内臣及林察按倒在地,而中间的唐王却是无人去动 待兵卒检查完了房中各处,林察这才见到三道人影走入房中 只见中间之人赫然是一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子,而刚才喊话的那自称广州知府的绯袍大员,却是站在青袍男子左侧,右侧则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 “谁是唐王” 刘湘客站在中间,开口问道,但目光却是直接看向房间中央身穿窄袖蟒袍,身形微微颤抖的男子 “在下便是唐王,伱等究竟是何人,为何闯入本王府邸” 朱聿鐭脸上强自镇定,开口喝问,但声音却是微微颤抖 刘湘客还未说话,右侧的朱治涧便已经向前迈步,狠狠盯着对面的朱聿鐭 “你可认识丁魁楚” 刘湘客瞥了一眼神色凶狠的朱治涧,却是没有插话,也是看着对面的唐王 唐王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开口道 “丁阁老乃朝廷首辅,本王自然知晓……” 他们抵粤虽然只有两日,但他身为国家藩王,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朝廷情况 肇庆朝廷成立已近半月,相关消息自然也早在广州传开,他们只是了点钱,在府衙吏员中一打听,便知道了如今朝中的情况,丁魁楚身为新朝首辅,唐王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晓 只是朱聿鐭刚刚开口,便一下被对面的朱治涧打断 “好啊,你这逆王果然是暗中勾结丁魁楚叛乱,来人,速速给我拿下这逆王” 朱治涧脸上神色俱厉,对着身侧军卒大喊道,而一众军卒闻言也是立时上前,扭住这唐王双手 唐王听着朱治涧话语,似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晌 但紧接着,脸上便闪过一丝惊骇,不断挣扎道 “什么谋逆,我不知啊,本王才到广州两日,怎么会和什么丁魁楚谋乱” “你们莫要血口喷人,本王要见殿下,本王冤枉啊……” 朱聿鐭不断喊冤,但朱治涧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开口道 “还敢嘴硬,前日丁魁楚作乱的事情已经发了!” “你等勾结丁魁楚欲叛立朝廷的事情,如今已是满朝皆知,丁魁楚如今已然落网,不然朝廷如何能知道你等会抵达广州” 林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呆滞,看着身侧这个自己一路护持的唐王,神色震骇 他护持着这唐王逃出福州城,一路上只觉这唐王性格有些油滑,又好享受,但没想到,这竟全是他的伪装 他心中竟然有着如此大谋!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楚的很,这唐王可是先帝亲弟,理论上也是有着法统在身的 什么叛立朝廷,分明就是这唐王暗中勾结了那首辅丁魁楚,想要废了桂王,自己做皇帝! 但越想到这里,林察就越难以接受,自己一路护持这唐王,若是没有他手下那数十家丁护卫,这唐王早就死在福州城中 自己救他一命,他想当皇帝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不告诉自己一声,他林察可是救过他的命啊 不对,他去知道唐王想做皇帝做什么,他是无辜的啊,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林察再也忍受不住,不禁大喊起来 “各位大人明鉴,我乃福州守备林察,福州城破,末将半路遇得这唐王,这唐王以身份要挟,末将这才将其护送前往广州” “末将忠心耿耿,这唐王所做事情,在下半分也不知啊” 林察不断大喊,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管他了 刘湘客脸色一冷,一挥手,一众士卒顿时便押着唐王及林察等人退了出去 随着唐王被抓获,原本正午才刚刚抵达广州城的使团,又再次匆匆出城而去 只是这一次,队伍中却是多了数辆囚车,而队伍也从几十人一下变成上百人,近百人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再次朝着肇庆而去 先前每天新增的收藏都是个位数,有时候甚至收藏还是减少的,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有二三十个收藏,后台也没收到上推荐的通知,这是发生了什么,新来的同学能留言告知一下是从哪来的吗 (本章完) 第97章 处置 第97章 处置 督府书房,朱朗一身明黄龙袍坐于书桌之后,下方两侧则是摆着五把座椅,除了瞿式耜等四位阁老外,苏观生也是坐于椅上 几位阁老之下,则是站着大理寺吴贞毓,鸿胪寺吴柄等人,朝中各部侍郎及主官赫然在列,俨然一个小型朝会的架势 各官分列左右,而堂中则是站着两道人影,正是押着唐王,马不停蹄赶回肇庆的朱治涧与刘湘客二人 朱治涧身穿绯色官袍,脸上神情严肃,缓缓开口 “臣等二十七日出发,星夜兼程,于二十九日中午赶至广州,却是从广州知府陈邦彦处得知,唐王竟已于二十七日便抵广州,臣于是立刻令人派兵……” 朱治涧声音低沉,但只是说到一半,却是骤然被上方一道声音打断 “你是说你等当真在广州发现了唐王” 瞿式耜脸上神色震惊,赫然盯着下方的朱治涧 “是,唐王等人已经押解回京,身份令符据已验明,广州之人确系唐王” 下方众臣听得朱治涧所言,脸上神色也是顿时一变,隐隐惊哗起来 距离当夜惊变已过数日,这几日朝中众臣思索,也已经反应过来 如今朝中众臣皆是已经认定,所谓的丁魁楚叛变一事,定是监国殿下为夺取粤军军权,一手谋划而来 这些时日也未尝没有人对丁魁楚生出同情,这并不是丁魁楚人缘有多好,而是群臣们对帝王悍然打破规矩,以如此暴戾的行动,强行夺取权力的警惕 只是众臣虽然心有诽腹,但所有人皆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对此事再做发言 丁魁楚掌握兵权,悍然袭杀苏观生的时候他们不敢弹劾,如今监国殿下掌握肇庆内外数万大军,他们自然更是不敢发言 丁魁楚要对他们动手,还要想办法罗织一个罪名,但若是惹怒了监国殿下,殿下只要随口一句附逆,他们瞬间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此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此时众臣听得朱治涧等人的话语,却是愈发惊骇 这丁魁楚竟真的是准备谋反! 众臣脸上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思索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想脸上神色却是越发阴沉起来 清军即将南下,丁魁楚暗中将唐王接至桂省 若是殿下当真一意孤行死守粤省,在关键之时一旦丁魁楚领粤军撤走,朝廷中枢必然会为清军所灭 而丁魁楚却可以带着粤军进入桂省,在桂监国为清军所擒后,丁魁楚就能以隆武帝的法统拥立唐王,在桂省再立新朝! 这个在众人看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的谋反计划,在清军南下的背景下,此时看起来竟然是极有可能成功 桂监国被不被擒他们并不是太在乎,但是他们可是还在城中啊 若是朝廷中枢被清军攻破,他们不是也要跟着朝廷陪葬,这如何使得! “这个逆贼” 堂中大臣也是想到了此节,脸上也是神色阴沉,忍不住低声喝骂起来 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倒是一片平静,他早就知道唐王定然会至广州 他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在这时候发动,因为他记得绍武朝就是在十一月初才成立 也就是说唐王最迟也应该在十月末就到了广州,不然十一月哪来的绍武帝可立 他选在十月末发动计划,就是看准了这个时间点,这个时候唐王一行人还飘在海上,朝中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唐王踪迹 就是二十七日唐王未来,朱治涧等人赶到广州后,只要搜访个两三日,也定然会发现航海而至的唐王 朱朗看了眼下方神色阴沉的众臣,轻声开口 “如今已经查获唐王,诸位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陈子壮闻言立即起身,对着上方行了一礼,便朗声开口 “丁魁楚妄图谋逆,结交内侍,紊乱朝政,罪犯十恶,臣请依太祖刑律诛此逆贼九族,凌迟处死”,陈子壮脸上神色冰冷 众臣听着陈子壮杀气腾腾的话语,心中皆是一惊,而后却是沉默不语 如今这丁魁楚作乱一事已被查实,谁还敢出口质疑 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看向下方众臣,又是开口说道 “诸位卿家觉得如何” “丁魁楚此贼罪犯谋逆,死有余辜,臣等悉听殿下圣裁” 众臣沉默片刻,而后便在瞿式耜带领下,纷纷出列,恭声回应 群臣俯首应命,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没有多少喜色 二十七日成功整编粤军,收取兵权之时,才是他最兴奋的时刻,如今兵权已经到手,怎么处置这丁魁楚,对他来说已经是无有可无的事情 他对丁魁楚既无喜也无恨,如果丁魁楚愿意一开始就将兵权交给他,那他就是让丁魁楚继续在内阁当一个橡皮图章一样的首辅,干到告老还乡也是无妨 他需要兵权抗清,而丁魁楚不肯给,所以他就自己拿过来,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朱朗脸上思索片刻,而后轻声开口道 “丁魁楚欲图谋逆,罪不容赦” “只是孤亦不是不顾旧情之人,丁魁楚拥立新朝,又身兼首辅,孤欲赐白绫,令其自裁,以全齐体面” “念丁魁楚拥立有功,只诛丁魁楚一族,其余人等尽皆流放琼州,尔等以为如何” 下方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殿下,心中有些错愕,殿下这处罚不是严酷,反而是太过宽容了 众臣想着当夜殿中恨不得提刀杀人的殿下,原本以为这丁魁楚定是凌迟台上走一遭,但没想到殿下冷静下来后,竟给了如此宽大的处理 这可是谋反,想想大明历史上那些被判处谋反罪行的大臣们的酷烈下场,丁魁楚当真要给监国殿下跪下,高呼几声谢殿下隆恩 众臣心中一转,对这位年轻的监国殿下也是有了几分认识 殿下轻判丁魁楚,显然是真念着那丁魁楚拥立的恩情,不然呢,难道还能是因为这丁魁楚是无辜的不成众臣看着上方的殿下,心中却是不由微微摇头,这殿下说的好听是重情重义,说的不好听便是妇人之仁,王坤那三万两如此,如今这丁魁楚也是如此 但虽是如此,众臣心中对上方的青年却是生出一丝好感,相比于仁厚之君,谁愿意在一个冷酷无情的皇帝手下当臣子啊 “殿下仁德,臣等叹服” 众臣想及此处,也是不再迟疑,纷纷出列,高呼圣明 朱朗听得众臣之言,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令众人起身后,又是继续开口 “丁魁楚便如此处置,王坤马吉翔二人斩首,陈邦傅,秘密处决” “陈邦傅涉逆一事如今仍是绝密,所有人不得声张,若是让孤知道有谁暗中向桂省传递消息,定斩不饶” 朱朗扫过下方的十几位臣子,目光冰冷 众臣闻言,脸上皆是一惊,而后纷纷领命应是 当夜殿下取出四封书信,但临到众臣查看时,却是忽然抽走了一封,为了这一封书信,朝中众臣已经惶然了数日 到此时,众人终于是知道了这最后一封书信到底是何人所写 众臣眼底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殿下要抽走这最后一封书信 那陈邦傅乃是桂省重将,手下有着一万人马,若是当时便传出陈邦傅事涉逆案,那陈邦傅远在桂省的一万桂军,极有可能铤而走险 而如今殿下直接将那陈邦傅说了出来,显然也是要对桂省有所处置了 果然,紧接着监国殿下的声音便从上方传来 “陈邦傅虽然涉逆,但只是其一人倒行逆施,与其麾下军卒无关,陈邦傅麾下桂军绝不可出现动荡” “孤欲令瞿阁老领两千人,并浔州总兵郑文雄即刻返桂,接手桂军,诸位以为如何” 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诸位阁老,心中一动,知晓这应该是殿下与几位阁老早已商议好的事情 毕竟那几位阁老,可是当晚就知道了那第四人便是陈邦傅 如今殿下之所以将这事情说出来,不过是瞿式耜即将起行已经难以隐瞒,这才不得不说出 陈邦傅被拿下,他麾下的一万桂军极有可能发生哗变 在这种情况下,朝中只有瞿式耜这个曾经的桂省巡抚,才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镇压桂省,平稳接手陈邦傅麾下那一万大军 事涉军权,谁也不敢马虎大意,朝中如今只有也只能将瞿式耜派往桂省 但丁魁楚一去,瞿式耜便是众人心中的首辅,如果没有任何交代便将瞿式耜派往桂省,极有可能引发朝中的猜疑动荡 瞿式耜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是不是也事涉逆案,不然为什么被发配出中枢 既然他已经失势,那他麾下那些亲信是不是也该挪挪位置,把位置给他们让出来 正是为了避免朝中这些人的误判,监国殿下才必须先在中枢重臣中形成统一意见 如今殿中这十几人就算不是几位阁老亲信,也与丁魁楚等人绝无关联,丁魁楚提拔的起来的人早就已经被去职拿下,场中众人泄密的可能性极小 “殿下思虑万全,我等恭听圣裁” 众人想及此处,也没有犹豫,起身恭声应是 而瞿式耜也是起身领旨,这一事便就此定下 到此时,丁魁楚等涉逆之人便已经尽数处置完毕,众臣脸上神色也是一松 朱朗看了眼下方放松下来的众臣,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处置丁魁楚等人只是应有之事,只要坐实了丁魁楚谋逆一事,无论他怎么判这几人,朝中都不会有人反对 他今日把朝中重臣尽皆招来,真正的目的可不在此处 这几天有同学留言让加更,但大家也看到了,第一卷很快就要结束,第二卷将会涉及广东福建两省的战事,要查的资料实在太多,这几天查资料查的头晕眼,只能说声抱歉了 第一卷还有两章就会结束,第一卷的名字是斧声烛影,而下一卷的名字是闽粤风云 (本章完) 第98章 大义 第98章 大义 堂中众臣脸上微松,谋逆一事牵连太广,一旦被有心人挑起,那朝中必定是一番腥风血雨 此时殿下处置已定,众人也是略微放下心来 只是上方监国殿下扫了众臣一眼,脸上一沉,忽然又是开口说道 “还有一事,锦衣卫抓捕马吉翔后,经过审讯,已经确定所谓清军前锋兵现梅关一事,纯属丁魁楚等人捏造” 下方众臣闻言皆是一惊,连瞿式耜等阁臣也是神色微惊,而后众人脸上齐齐一松 清兵未至边境,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消息 陈子壮脸上神色一冷,更是忍不住出言怒喝 “这丁魁楚竟连如此军情都敢捏造,当真是死有余辜” “既然这梅关军情为假,那赣州……” 陈子壮眼中一亮,又是不由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赣州陷落,乃是实报,清军也必定会南下粤省,诸位卿家于此不可再有侥幸” 朱朗瞥了一眼陈子壮,而后却是直接挥手,打断了陈子壮的希望 朱朗见着众臣脸上齐齐闪过的失望,目光微微一动,却是忽然看向下方的苏观生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观生,在接到上方的暗示后,也是忽然起身出列,开口道 “如今梅关虽未失守,但赣州陷落已成定局,清军一旦南下,肇庆便紧邻前线” “肇庆难安,臣斗胆,请殿下迁都” 众臣还没从刚才的失望中缓过神来,此时骤然听得苏观生所言,脸上皆是神色惊愕 上一个提议迁都的可还在诏狱里呢,这事还没过去,竟又有人跳出来说要迁都,当真是不怕死吗 瞿式耜等人看着苏观生,脸上神色也是一变,殿下竟还未放弃迁都之念! 瞿式耜等人就要开口,但未等他们出声,苏观生便已经抢先开口 “广州为粤省首府,城中富庶,又背靠大洋,可随时从海路获取补给,无惧清军封锁,臣请殿下迁都广州” 瞿式耜陈子壮原本已欲起身反驳,但此时听得苏观生之言,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却是神色怪异,而后两人便止住动作,坐回座位之上,沉默不言 瞿式耜陈子壮不用说,他们早就已经有了迁都广州的打算,此时自然不会反对 而吕大器脸上略微惊愕,略一思索过后,竟也是沉默不言 他本就是闽省而来,不说朝廷在肇庆还是在广州,就是先前丁魁楚提议撤至桂省,他也并没有多少抵触 况且广州乃是粤省首府,本就人口众多,地域富庶,是南方有数的大城 肇庆毕竟只是一座府城,先前作为两广督府还算合适,现在骤然变为中枢,城中一下就变得有些拥挤起来,连他这个当朝阁老,如今也只是住在一座两进的院落中 朝廷中枢迁往广州,他们这些闽省之臣的生活条件没准还能更好一些,他有什么理由反对 而何吾驺为首的粤省士人就更没理由反对了,他们的诉求只是朝廷中枢要立于粤省 只要朝廷还在粤省之中,无论是在肇庆还是在广州,朝廷都必须发兵抵御清军,这才是他们这些粤省士人所看重的地方 朝中众人各有心思,皆是默默思索着迁都广州的利弊,一时间房中竟然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默里 朱朗看着沉默不语的群臣,心中也是一沉,但无论他们意见如何,这都他是非迁不可的 若是死守肇庆,一旦战事不利,他连逃都不能逃,而在广州他却能由海路撤到桂省,相比肇庆,何止安全了数倍 朱朗脸上神色一沉,而后沉声开口道 “苏阁老之言,孤觉得甚是有理,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下方众臣闻言不由有些无语,心中不禁暗道,这苏观生就差把帝党两个字写在自己头上了 这苏观生的迁都之言,指不定就是殿下在暗中指使,能不有理吗 只是众臣却是没有说话,目光皆是看向上方的一众阁老们 “苏阁老所言有理,臣赞同” 只见话音刚落,瞿式耜陈子壮二人便齐齐起身回禀 而吕大器与何吾驺相视一眼,竟也是起身附和 下方的各部主官们见阁老们已经齐齐表态,也是赶忙出声赞同 “是……是吗,如此甚好” 朱朗脸上原本神色凝重,已经做好了强行通过此议的准备 但此时见得堂中无一人反对,竟就这样直接通过,脸上也是有些愕然,他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开口回道 朱朗心中一转,很快也是明白了众人的心思,恐怕如今肇庆城中,除了丁魁楚督府一系的官员,其他众人恐怕都不会对迁都有什么意见 而随着丁魁楚被拿下,兵部户部的一众督府系官员被清洗,他们连自保都来不及,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于是朱朗筹谋已久的迁都广州一事,竟就这样波澜不惊在朝中获得了通过 只能说解决了丁魁楚,朝中没了掣肘以后,当真让人有一种大势在我的畅快感 朱朗想清楚了众人的心思,也是放下心来,又是继续道 “迁都非为逃离,而是为安稳中枢,凝聚朝中军力,以应清军” “迁都虽重,但应对东虏方是头等大事,孤决定先令李明忠发兵五千,前往南雄梅关镇守” “焦琏领禁军随朝廷前往广州,护卫中枢”“李明忠主力仍镇肇庆以为朝廷左翼,待中枢尽数迁至广州后,再全军拔营北上” “诸位以为如何” 丁魁楚虽然解决了,但朱朗可没忘记自己对付丁魁楚的原因,说到底他除掉丁魁楚,最终还是为了收取兵权抵御清军 如今兵权到手,下一步就要与清军真刀真枪的拼杀了 这一番布置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瞿式耜等众臣只是略一思索,便也继续恭声领命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欣喜的监国殿下,眸光微动,忽然开口问道 “臣此去桂省,接手陈邦傅之军后,当与桂省早作准备,还是令桂军开赴粤省,护卫中枢” 吕大器等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动,目光悄然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这瞿式耜看似是在询问桂省的处置方略,但实际上却是在试探监国殿下的心意 若是监国殿下令瞿式耜留守桂省,那说明监国殿下战意不坚,恐怕前线战事稍有不利,监国殿下就会立刻撤离 若是监国殿下令瞿式耜率领桂军开赴粤省,那说明监国殿下守土之意甚坚,恐怕不到万不得已,殿下是不会抛弃粤省逃离的 吕大器何吾驺等人此时也是紧紧盯着上方的青年,殿下对战守之事的态度,将关系到朝局以后的根本走向 朱朗很快也是发现了瞿式耜的试探,他瞥了下方的瞿式耜一眼,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丁魁楚已除,接下来便要全力应对清军,他也正好借此机会,统一朝中的认识 朱朗略一沉吟,脸上神色一正,便朗声开口 “自然是开赴粤省,清虏来势汹汹,正是聚兵应敌之时,朝廷大军岂可空置后方” “孤知晓朝中如今对是战是守,议论不定,今日堂中皆是朝中重臣,孤正要对诸卿再次言明” “祖宗披荆斩棘以有寸土,国虽大,但无一毫一厘之地可轻弃” “清军今日来,朝廷可退入桂省,若明日清军又至桂省,朝廷又当如何” “能战方能守,清军若来,朝中自当倾力一战,令那东虏知晓我中国并非无人,绝不容这些夷狄于我中土耀武扬威” “东虏入关,涂炭生灵,那朝廷便当以兴师北伐,恢复中原为法统所在” “不使我大明日月朗照诸方,如何可称大明” “你等下去也当与百官说清楚,这一条是朝廷立朝根本,不容任何人多加置喙”,朱朗脸上神色坚定 “殿下圣明,我等谨记殿下教诲” 瞿式耜与陈子壮相视一眼,脸上俱是一松,紧接着皆是浮现出一丝喜色,殿下前些时日的表现果然是伪装 殿下还是那个英武的殿下! 如今丁魁楚已除,朝中所有军队皆握在殿下手中,殿下无论想做什么,朝中也很难有人可以阻止了,这种时候,殿下没理由再对他们另出虚言 群臣之中一些闽省之人神色微变,而粤省之人则是神色欣喜,但无论众人如何,此时监国殿下决定已下,又大义在身,已容不得他们后退多言,于是众臣只得随着瞿式耜等人躬身领命 “迁都之事既定,那便不得拖延,十日之内必须启程迁都” “孤启程以后,令李明忠即刻率军入城镇守肇庆,若是发现有人作乱,直接就地处置,不必奏报” “臣等遵旨” 众臣听得监国殿下杀气腾腾的话语,心中也是一跳,连忙应声 作乱,这时候谁还能在肇庆作乱,当然是丁魁楚那些逆党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之所以急着迁都广州,除了是因为此事谋划已久,更是因为肇庆已经不适合再为中枢了 粤军虽已被收编,但丁魁楚经营肇庆日久,难保不会有什么心腹死士 只要他率领朝廷中枢离开肇庆,便可直接让李明忠率军入城镇压 到时候丁魁楚这些残党无论想做什么,他都可以让李明忠直接率军碾碎 今日书房小会一连定下数桩事情,发兵镇守边境,首辅离朝领军接管桂省,朝廷迁都广州 每一件都是牵连甚广的大事,但却在短短一日之内尽数定下 在除去丁魁楚后,只是第一次亲政临朝,众臣便感受到这位殿下的作风 此时诸事已定,众臣便匆匆离去,而随着朝会内容传开,朝中果然也是掀起一番波澜 但在内外数万大军的镇压之下,这些小小的惊哗,很快又如同水波一般被迅速抚定 感谢普法尔茨维斯特二世伯爵的两百点打赏,感谢想飞的鱼的一百点打赏 感谢天下神仙,左轮眼,然然160,嘉木立北,聪聪冲冲冲,yeshao,青天白日,如龍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草原跑马,田范的错,pooplong,慢天肥羽,nalu,踏歌行林,美好的你,烈火祥芳,徐文廷,进击的三爷,幻之翼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99章 白绫 第99章 白绫 诏狱之中一片黑暗,过道墙壁上,每隔七八步便立着一个火把,在黑暗中散发着昏黄的火光 朱治涧一身绯红官袍,走入诏狱之中,哪怕他已经穿了数重衣袍,但在踏入诏狱的瞬间,一股阴寒的气息依旧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浑身一颤 朱治涧紧了紧身上官袍,而后便在诏狱缇骑的带领下,向着诏狱深处走去 朱治涧等人一直走到诏狱尽头,才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丁魁楚坐在木床上,脸上神色恍惚,火光蔓延过来,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丁魁楚向着牢房外看去,待见得一身红袍的朱治涧,他眼中却是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一下从床边起身,走到牢房门边,紧紧握着牢房木栏 “予晦,如何,可是朝廷查清楚了” “什么谋逆,老夫乃是堂堂首辅,怎么可能会去谋逆,定是有人要陷害老夫,老夫出去以后,定要弹劾瞿式耜那群奸贼” 朱治涧看着神色惊喜的丁魁楚,眼中神色复杂 牢房之中,丁魁楚满眼血丝,神色憔悴,灰白色的头发如同干草般一片散乱,哪里还有当朝首辅的样子 “丁阁老,我便再称你一句丁阁老吧” “你虽是身据拥立大功,但殿下亦是待你不薄,首辅之位,兵户两部,尽皆交托,伱为何竟还要做这谋逆之事啊”,朱治涧声音低沉 丁魁楚闻言,脸上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勃然大怒 “一派胡言,老夫何曾做过什么谋逆之事,这分明是瞿式耜那些奸贼在陷害与我,定是瞿式耜那老贼勾结了李承志等人,在陷害老夫” “我等共事数年,别人不信我,予晦还不信我吗,老夫怎么可能去谋什么逆” 丁魁楚脸色赤红,他脸上神色愤怒,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惊恐 “我知你,我怎敢知你” 朱治涧沉默半晌,脸上神色忽然变得一片冷漠 这丁魁楚自己作乱,害的自己前程尽毁,如果不是自己尽力争取到这处置丁魁楚的机会,恐怕自己也早就和其他人一样,身处诏狱待死了 如今虽然自己还是穿着绯袍,还是户部侍郎,但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朝中为了让他这个丁魁楚心腹亲手处置了这丁魁楚,让天下众人看到,这谋反的逆贼众叛亲离的下场罢了 等处置完丁魁楚,自己这个侍郎恐怕也就当到头了,一个逆党心腹,怎么可能还能继续做中枢侍郎 只是他如今已不敢再多做奢望了,看着原先督府一系之人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流放琼州的流放琼州,自己还能安然退出朝堂,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不该是这样的,他刚刚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就已经是一部侍郎,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再过几年就是入阁辅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现在一切都毁了,官位,爵禄,声名,一切都毁了 而原因,就是眼前这逆贼狂心大发,竟想谋反作乱,再立什么唐王! “予晦兄,你这是何意” 丁魁楚见着神色冰冷的朱治涧,也是开始感觉到不妙,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恐,干着嗓子连连问道 “何意,你这逆贼欲图谋反作乱,拥立唐王,如今罪证确凿,本官今日正是来送你上路的”,朱治涧脸上神色阴冷 “不可能,什么唐王,我根本不知道,这什么唐王我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去拥立什么唐王” “予晦兄,你要信我,此事绝对是有人……” 丁魁楚脸上神色惶恐,连连开口,但只是说到一半,就被朱治涧打断 “陷害你?” “唐王渡海前来广州之事,满朝大臣无一人知晓,只在王坤与你等的密谋书信中所见” “我二十七日受朝中指派前往广州,但未想我出发之时,那逆王就已经抵达广州,这人是我亲手提回朝中,难道这还有假不成” 朱治涧脸上神色愤怒,死死盯着牢房内的丁魁楚 “那唐王福州城破后逃亡广州,之前十几日尽皆飘在海上,与陆地音信断绝,除了你这早有预谋的逆贼,还有谁知这逆王即将抵达广州” “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 朱治涧脸上面容扭曲,低声吼道 “不可能” 丁魁楚听得朱治涧言语,脸上神色呆滞 他从知道锦衣府那一套所谓的勾连唐王的说法,便一直惊怒交加,这是赤裸裸的构陷,他何曾想过拥立什么唐王 桂监国殿下都捏在自己手上,他又何必再去找什么唐王,就是桂监国控制不住,他不能去投清廷吗,何必再守着朱家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 所以他心中一直很有信心,作乱这种事情,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根本不可能就这样处置他 他可是当朝首辅,不说瞿式耜监国殿下是什么心思,就连朝中众臣也不会同意瞿式耜和桂监国如此乱来 下方众臣见着只是几封书信,就擅杀朝中首辅,他们会怎么想,到时候必然是人人自危 他进入诏狱后思索此事,也已经想清楚此事的由来,定是那瞿式耜等人欲图顽抗清军,这才想出此毒计,构陷他谋反 他们肯定也知道此事无法扳倒他,但只要他此时不在朝中,那他们就可以逼迫朝中定下死守粤省的计划 但也正是想清楚了这些,他也愈发确定他们不敢动自己 那两万粤军可都是他的人马! 若是杀了他,粤军定会惊哗起来,没了这两万粤军,他们拿什么抵抗清军 所以这几日他虽然惶恐,但心中却仍能安住心神,但此时他听得朱治涧竟真的在广州,找到了唐王这个谋反人证,他心中却顿时变得一片绝望 朱治涧看着一脸绝望的丁魁楚,也是冷笑出声 “知道怕了?” “早知如此,你这逆贼又何必当初”朱治涧恨声说道 “不,不是我,我真不知道这唐王是怎么回事啊,老夫是冤枉的,冤枉的啊”,丁魁楚大声喊道 只是朱治涧此时却已经不再理他,看着不断大喊的丁魁楚,冷声开口 “丁魁楚你罪犯十恶,本当凌迟处死,但殿下顾念旧情,决定赐你白绫自尽,全你体面,你谢恩吧” 丁魁楚听得朱治涧言语,嘴中声音顿时一滞,先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的朱治涧,而后眼中恐惧再也遮掩不住,大声喊道 “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如今清虏入侵,我麾下有两万粤军,若是杀我,粤军必乱,朝廷不能杀我” 丁魁楚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了,眼中忽然生出一种光彩,紧紧盯着门外的朱治涧 “我还有用,我还有用” “予晦,你和殿下说,我愿意配合殿下整军,将粤军交给殿下,只有我亲自出面,朝廷才能平稳的接手粤军” “从今以后我必对殿下马首是瞻,予晦你和殿下说,只要放我一马,我可以辞官,我还有浮财可以报效朝廷” 丁魁楚手掌紧紧抓着木栏,死死盯着门外的朱治涧 门外的朱治涧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死到临头,你这逆贼竟还不知悔改,还想要挟朝廷!” “既是如此,本官便让你死个明白” “粤军一众将官皆是忠心朝廷,五日前粤军众将已经配合殿下整编,全数归入龙骧武骧两营,如今外面已经没有什么粤军了”,朱治涧脸上神情冷漠 “不可能” 丁魁楚闻言一愣,而后脸上神色难以置信,他经营粤军数年,更是亲手带着粤军平过叛,短短几日,粤军怎么可能就会配合朝廷整编 但看着前方神色阴冷毫无犹疑的朱治涧,他心中又是升起一股绝望 他怎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粤军,他的粤军,那是他最后保命的底牌,怎能就这样被人整编了 丁魁楚眼中布满血丝,红着眼睛盯着门外的朱治涧,忽然大喊起来 “你骗我,我掌粤军数年,粤军上下皆是我提拔的心腹人手,他们所用粮饷俱是由我而出,他们怎么可能叛我,他们怎么敢叛我” 丁魁楚恶狠狠盯着门前的朱治涧 朱治涧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冰冷,厉声怒喝 “到了此时你竟还不知悔悟,丁魁楚,你果是死有余辜” “粤军乃是朝廷大军,所耗所用,皆是朝廷粤省的粮饷,与你丁魁楚有何关系!” “你倒行逆施,妄做大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自绝天下,谁人又曾叛你!” 朱治涧声色俱厉,说完以后,也是失去了耐心,手对着身后一挥,忽然开口道 “来人,时辰已到,送他上路”,朱治涧声音冰冷 哗啦 牢房锁链一下打开,两个缇骑捧着一条白绫便走入牢房之中 丁魁楚自从进入此地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打这道房门,但此时当房门真的打开时,他却不住往后缩去 “你们不能杀我,我乃大明首辅丁魁楚,谁敢杀我” 丁魁楚见得缇骑捧着白绫进入,脸上一片惊惧,嘴中连连大吼,不断向后退去 两个锦衣缇骑神色阴冷,向着墙角逼来 丁魁楚看着逼来的两个缇骑,脸上却是闪过一道亮光,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一般,忽然大喊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了,这一切定是桂监国那小贼所为” “他组建南镇抚司,提前发现了唐王踪迹,所以才设局伪作书信害我,目的就是要夺老夫的兵权” “这昏君,老夫扶他即位,他竟敢谋害老夫,他好狠毒的心……” 丁魁楚眼中一片明亮,目光炽烈,像是忽然想清楚了所有事情,不断大喊起来 但朱治涧闻言,脸上却是浮现出惊惧之色,他脸上顿时神色大变,对着前方的锦衣缇骑高声大喊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快,快给我堵住这逆贼的嘴” 两个锦衣缇骑也是神色骤变,一下将丁魁楚压在地上,取出一团白布塞进丁魁楚嘴中 “呜呜……” 丁魁楚被压在地上,却仍是不断挣扎,嘴中呜呜不停 一道白绫很快便悬在了牢房之上,丁魁楚此时嘴中塞着白布,双手已经被反绑在身后,被两个缇骑架到白绫之前 丁魁楚见着身前白绫,此时眼中终于是闪过恐惧之色 他嘴中声音呜咽,哀求的看着前方的朱治涧 朱治涧脸上却是一片冰冷,见丁魁楚已经被架到白绫前,直接伸手一挥 两个缇骑得令,两边各自用力,抓着丁魁楚便往上方的白绫套去 待丁魁楚脖子已经挂在白绫之上,两个缇骑顿时一松手 吱呀 上方房梁发出一声轻响,白色的布帛骤然绷紧 丁魁楚身子不断扭动,想要从白绫上下来,但他此时双手已被绑住,哪还挣脱的了 丁魁楚身子悬在白绫之上,扭动了一阵,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挣扎的力度却越来越小,最终一动不动悬在了白绫之上 黑暗的牢房中,丁魁楚身子垂挂在白绫之上,眼珠突出,脸上一片青紫,他怔怔望着前方黑暗的虚空,好像依旧能透过这重重的黑暗,看到御座之上,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神色平静的青年 第一卷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是下一卷 (本章完) 第100章 宗室 第100章 宗室 督府书房,朱朗坐于桌后,李承志则是站在堂中,正禀告着查抄丁魁楚等人府邸的情况 “此次查抄丁府共得银八十万两,金一万五千两,珠宝首饰合四五万两,单此一人便得银近百万两” “查抄马府得现银六万两,珠宝首饰三四万,合计约十万两” “加上先前查抄王坤所得,并一众逆官罚银,此次共查抄赃银一百四十余万两” “好” 饶是朱朗心中早有估计,但此时听着下方李承志汇报,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兴奋,不禁微微握起了拳头,轻声赞道 朱朗也越发理解那些皇帝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查抄贪官了,不是他们不念旧情,而是这银子实在是来的太快太简单了 丁魁楚一人竟就抄出了一百多万银两,若是多几个丁魁楚,那朱朗恐怕过两年就敢直接兴师北伐,杀到京师城下 只是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丁魁楚这一百万两,可不仅仅是他在粤省这几年捞的银子,这其中还包括了桂省的银子 去年丁魁楚平定靖江王叛乱,整个桂省兵火遍地,他以剿贼之名搜刮了多少银子,谁也不知道 甚至朱朗怀疑,这恐怕才是那一百万两银子里的大头 这可是一百四十万两,足以顶的上一省一年的税收了 有了这一百多万两,他到了广州以后,立时就可以开始募兵,将军队扩充至十万人 这笔银子虽然看起来庞大,但若是真养起十万大军,这笔银子恐怕也就将将够这支大军一年的耗用 但此时他却是不得不募,十万大军虽多,但也就勉强够守住粤省罢了 如今粤省周边的形势实在太过恶劣,紧邻赣州的南雄要守,再往东边的惠州府与赣省接壤也要守 潮州紧邻闽省,郑芝龙降清,清军已占闽省,潮州也同样要守 这几处地方每处撒个一两万人进去,就已经要五六万的人马,中枢要留一只预备队,既是镇压朝中,也是在紧急之时用作增援,十万人马也就刚刚够稳住粤省的形势 朱朗想及粤省周边的形势,心中也是不由紧迫起来,即刻迁都的心思也愈发急切 但要募兵也要到广州才能开始,他是绝不会在肇庆这等地方募兵的 朱朗心中急切,但迁都一事毕竟事关重大,如今朝中为了迁都一事已经忙成一团,文书,中枢第一批先行跟随前往广州的大臣,留守肇庆的大臣,方方面面都要做布置,朱朗就是想急也急不来 好在他已经给朝中定了规矩,十日以后也就是十一月十二日,无论朝中是何情况,他都要开始起行,前往广州 朱朗按下心中的急切,看向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此次查抄的具体情况没人知道吧” “此次查抄由臣一手侦办,除臣与邓铭武外,再无他人知晓此次查抄具体情况,邓铭武稍后亦会有详细奏报呈上” “嗯,你们皆是我府中出来的旧人,你们办事,孤是能放心的” 朱朗听得李承志所言,眼中也是一丝满意神色,这李承志办事当真是越来越老练了 “这样,你从查抄的银子里取十五万两,发到户部给苏观生,就说是这次查抄银两的一半,也好堵住朝中那些人的嘴” 朱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而李承志也是恭声应是 这次查抄虽然由锦衣卫一手承办,别人无法得知其中内情,但那一箱箱往府外运的箱子是瞒不住人的,无论怎样,朱朗都肯定要拿出一些银子充入户部 伱桂监国殿下一人吃了个饱,总得给朝廷留点汤水吧,哪有一个人吃干抹净的道理 况且这银子就是充入户部,也还是在朱朗的掌控之下 那些朝臣若是以为户部入了银子,他们就可以巧立名目上奏瓜分,那是想瞎了他们的心 这可是他朱朗费尽苦心弄倒了丁魁楚才得来的银子,别说十五万两,就是一两他们也别想动! 这十五万两他已经打算好了用途,除了官俸开支等实在避无可避的项目,其他全部通过朝廷明奏,发往兵部,充作龙骧武骧二营的粮饷 这样银子虽然还在户部,但实际上还是在用来养军,只不过中间多了几道手续,麻烦了一些而已 朱朗为什么有信心能控住这笔银子,因为现在户部尚书已经变成了苏观生 有苏观生在,这笔银子他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丁魁楚被除去后,丁魁楚在朝中的势力也几乎被连根拔起,虽是没有株连杀人,但这些人全都被罢官免职,罚银赎罪 如今兵户两部员外郎以上的官员几乎被清除一空,而整个朝廷也因为这骤然空出的两部,形成了新一轮的调整 在朱朗支持下,苏观生此次终于成功入阁辅政,执掌户部,成为名正言顺的一朝阁臣,而不是以前那个只有阁老名头,却无票拟之权的空头阁老 苏观生离开工部后,工部实际事务便由左侍郎顾元镜在主持,而且朱朗也不准备再选人出任工部尚书 而陈子壮则是被朱朗由刑部调往兵部,出任兵部尚书 虽然皆是尚书,但刑部哪能与兵部相提并论,陈子壮实际上也算是再度升迁了一级,权势再度扩大 陈子壮调走后,刑部尚书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这实际上也是此次唯一一个朝中各方可以争夺的位置 在经过这次调整后,瞿式耜陈子壮等两人占两席,吕大器等所谓闽党占两席,以苏观生为首的帝党占两席 而刑部尚书之位朱朗却没有着急定下,明确告知众人迁都至广州以后,再决定刑部人选 他要把这刑部尚书之位当成了胡萝卜,吊在了众人身前,督促众人赶紧完成迁都实际上朱朗对这刑部尚书的人选也是有些迟疑,这刑部尚书肯定不能再选粤省出身之人 内阁之中已经有了两个粤省出身的大臣,除非他再次扩大内阁人数,将内阁扩充至八到九人,否则他是绝不会再让粤省出身的士人再入内阁的 若是内阁之中粤省之臣越来越多,难保以后不会出现粤省士人,事事以粤省为先,要挟朝廷的情况 朱朗心中一阵思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李承志还站在堂下,于是也暂时放下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桌上李承志递来的奏报,而后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闪,忽然开口问道 “唐王那边处理好了吗” “唐王那边是邓铭武在做,已经办妥了” “邓铭武在羁押唐王返回肇庆之时,已经拿下了唐王身边的几个亲卫” “其中一个亲卫已经令其签字画押,以谋逆论处,其余两个则是对外宣称畏罪潜逃,实际上已经被锦衣府秘密羁押在府中”,李承志恭声回道 “处决的那一个亲卫,令人暗中送些银钱给其家眷,其余两个,控制住他们的家眷,这两人要一直看押好”,朱朗轻声开口,脸上神色平静 “是” 李承志脸上神情严肃,也是恭声应道 处理完这些手尾,朱朗脸上神色也是略微一松,而后这才问起了唐王的情况 “那唐王是什么情况,问清楚了吗” “是,回来的路上,邓铭武已经审问清楚” “郑芝龙十月十四日弃福州而走,又两日清军前锋抵近福州,福州城中大乱” “福州城门守备林察带着唐王及一干宗室,趁乱提前逃出福州城,他们眼看闽省不守,便决定从海路逃往粤省” “此次除唐王外,还有邓王惠王等二十五名宗室,俱是随唐王渡海而来,这些人此时已全数带回肇庆”,李承志恭声答道 “怎的这么多人” 朱朗听得竟有足足二十五个宗室一起到了广州,眉头也是不由皱起 这唐王当真好生不懂事理,你逃也就逃了,但你一路逃命,你不带金银珠宝来给朝廷补贴一下家用也就罢了,带着这么多藩王宗室做什么 这么多藩王,这要耗用朝廷多少银子 这唐王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带着这么多宗室想要掏空朝廷家底,用心何其险恶,就凭这条,这唐王也该定个死罪! 只是朱朗心中虽是不满,但也是有些无可奈何,既然他接了这位置,那这些宗室他也必须要管起来,这是逃不掉的 若是任由这些藩王宗室流落街头,恐怕朝中不知道又要升起多少天家薄情的流言 他朱朗恭亲友爱,重情重义,人称粤省小孟尝,怎能为这些人无端中伤 朱朗坐在书桌前略一思索,而后眼中却是忽然一亮,想到了处置这些藩王的方法 他看向下方的李承志,开口问道 “那唐王如今在何处?” “前日到肇庆后,便一直关在锦衣府诏狱” “这唐王性子如何,可是死硬的性子” “臣倒是说不好,只是看起来倒也如常人一般,这几日听说甚是惊惧,一直在喊冤” 朱朗听到此处,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带这唐王过来见一见吧” “是” 李承志对着上方行了一礼,而后便退出了房门,李承志退去不久,唐王很快便被带到书房 (本章完) 第101章 宗正 第101章 宗正 朱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等了片刻,唐王便被带到了房中 朱朗看着躬身站在堂中的中年男子,打量起这位前世的绍武帝 眼前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身形微胖,脸上神色苍白,显然这几日的诏狱生活对他来说并不好过 那唐王一入房门,便对着桌后的青年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臣唐王朱聿鐭,见过监国殿下” “唐王起来吧” 朱朗看着下方大礼参拜的唐王,眼中一转,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这丝笑意便消散不见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一沉,未等唐王起身,便沉声开口道 “唐王,你可知丁魁楚一事” 朱聿鐭看着上方监国殿下严肃的脸色,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惶恐,连忙开口说道 “殿下明鉴啊,臣二十七日才抵达广州,之前十余日俱是漂泊在海上,怎么可能和丁魁楚那逆贼有关联” “况且殿下神宗嫡血,国家正朔,天下之人无不归心仰望,臣为国家藩王,深受皇恩,怎敢有此妄念啊” 唐王一脸惶恐,虽然在知道隆武帝遇难之时,他心中也未尝没有升起过这个心思,但是他真的就只是想想而已啊 隆武帝汀州遇难的消息传来后,整个福州城皆是人心惶惶,清兵将近,眼看闽省便要不守,那个时候就是有人让他做皇帝,他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逃出福州抵达粤省不过两日,和那丁魁楚先前更是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和他勾结,篡夺什么皇位,他真的是冤啊 朱聿鐭说完,却是发现上方的殿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 朱聿鐭见着上方面无表情的青年,心中却是愈发惶恐,但他又不敢说话,只得低头站在堂下,额头上很快便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等到唐王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上方的殿下这才冷声开口 “此事锦衣卫已经查过了,唐王身边的那几个亲卫,乃是马吉翔那逆贼的锦衣暗线,唐王的踪迹应该就是他们泄露出去的” 朱聿鐭闻言脸上先是一松,但紧接着脸上又是一惊,脸上神色难以置信,开口说道 “殿下明鉴,此次跟随在臣身侧的护卫,俱是王府旧人” “他们已经在府中听用七八年,哪怕是危难之时也对臣不离不弃,皆是忠心可靠之人,他们绝不可能与锦衣卫有任何关联,请殿下……” 朱聿鐭只是说到一半,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打断了朱聿鐭的话语 “唐王的意思是,你府中的护卫是无辜的” “丁魁楚那逆贼早就知晓你等一行踪迹,唐王府中必有人与丁魁楚一伙逆贼有所勾连,如果不是王府护卫,那就是伱这唐……” 下方唐王听得的监国殿下冰冷的话语,心中顿时一跳,没等殿下话语出口,便立时开口喊道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臣刚才一时糊涂,府中那几个护卫对臣一直奉迎甚过,臣早有疑心,臣一时糊涂,这才没有发现他们的险恶用心,未想他们竟是那些逆党的暗线,臣识人不明,请殿下责罚” 唐王背后瞬间浮起冷汗,连连开口 “既是如此,那唐王日后可要小心些了,莫要再让人随意诓骗” 监国殿下闻言,脸上神色这才微微一缓,意味深长的看着下方浑身颤抖的唐王 “是,臣日后定然谨言谨行,小心谨慎,绝不令这些奸邪之徒再入府中” 唐王听得殿下松口,此时哪还管的上什么护卫,也是连忙恭声应是 唐王此时虽然应是,但心中却知道那几个亲卫定是无辜的,这几个护卫在入府之时,隆武帝都还没即位 唐王府那时不过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宗室罢了,怎么可能有锦衣卫将人安插到他们唐王府中 那几个亲卫甚至有两个还是府中的家生子,自幼就长在府中,他们怎么可能会背叛他勾结什么锦衣卫 只是此时他也已经没得选了,丁魁楚谋逆一事里面的水太深了,哪怕只是听得一鳞半爪,就已经让他惊颤不已 他知道自己是和那丁魁楚是绝对没有过任何联系的,那这所谓丁魁楚谋反一事就显得极为可怖了 无论这次的事情是朝中某位阁臣暗中推动,欲图夺取首辅之位,又或者干脆就是眼前这位桂监国殿下为了收权一手策划而来的,都不是他这个逃难而来的藩王所能插手的 如今殿下松了口,如果他不顺着殿下的意思放弃那些护卫,那死的就是他 事涉谋逆,杀一两个藩王又算得了什么 下方朱聿鐭刚刚松了一口气,上方的监国殿下语气却又是开口 “孤此次请唐王来,除了告知唐王逆案一事已经查清,还有另一事想与唐王商议” “殿下请说,只要臣能办到,定无有不从” 监国殿下虽然说的客气,但唐王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又是恭敬回道 “国家动荡,宗室飘零,唐王此次带着如此多宗室渡海而来,眼见宗族团聚,孤心甚喜” “孤欲令唐王出任大宗正,协理宗室,唐王以为如何” 唐王听这监国殿下话语,却是愣了半晌,而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惊喜神情,连忙开口 “殿下恩亲友孝,至仁至德,我等宗室能得殿下恩蔽,真是几世方能修来如此福分,臣谢殿下隆恩” 唐王看着上方一脸笑意的殿下,脸上神色感激,眼眶微红,低头躬身行礼 但在低头的一瞬间,心中却是骤然提了起来 前一刻自己还是事涉逆案的钦犯,要喊打喊杀,下一刻自己就成了大宗正了,这怎么看怎么诡异 只是此时生杀之权俱是在监国殿下手中,殿下有令,哪还由的他拒绝 “宗室航海而来,骤失封地,朝廷亦理应奉养,不失天家体面” “只是此时社稷动荡,朝中亦是捉襟见肘,因此有一事想与宗正商议”“孤欲改定宗室俸禄,亲王一级月俸三百两,郡王一级月俸二百两,往后宗室按爵等相应递减,我住家宗室世受皇恩,此时国家艰难,想必上下宗室亦会体谅朝廷难处,大宗正以为如何” “这……” 唐王闻言神色一变,脸上神色为难,久久没有开口 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恍如未觉,只是直勾勾盯着下方的唐王 朱聿鐭感受到监国殿下投来的目光,心中却是骤然一慌,一滴冷汗骤然滑落脸颊 他心中不由暗骂一句,这监国殿下果然面厚心黑,他堂堂国家亲王,每月竟只给他三百两, 他此次出逃虽然钱没带多少,但他带的人多啊,三四位王妃俱是跟着一起出逃,还有那么多王子郡主,这么多人这点银子哪够 只是此时监国殿下神色不善,他也没得选择了,只得开口应道 “臣本失地之人,此时能得国家供养已是侥天之幸,殿下恩念宗室,臣谢过殿下隆恩” 朱朗听着唐王开口应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对唐王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恍如未见 他如何不知道这唐王定是嫌俸银太少,但他们嫌少,他朱朗还嫌多呢 一月三百两,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两 单这二十几个宗室,一年恐怕就要耗去朝中一万多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都够他干多少事情了,若是拿来养军,起码又能多养一千人! 而发给这些宗室藩王们,除了能让他们天酒地再娶几个小老婆,还能有什么用 朱朗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不善,若是此时唤出一二百刀斧手,他一声令下,这一万两不就省下来了吗 下方唐王看着上方脸上忽然凶光四溢的殿下,心中顿时又是一跳,好在过了片刻后,殿下神情又是平静了下来,开口说道 “嗯,既是如此,那宗正回去便上一道疏到朝中吧,朝中议定以后,也好尽早把俸银发给诸家宗室”,监国殿下轻声开口 “啊,这还要臣上疏吗” 唐王脸上神色一变,但他刚想推辞,就见上方的监国殿下脸色阴沉起来,冷声开口 “你是宗正,你不上疏谁上疏,难道要孤自己来吗,若是如此,孤还要你这宗正何用” “是,是,臣回去立刻就上疏,必不会耽误殿下大事” 朱聿鐭看着神色冰冷的殿下,心中顿时悚然一惊,连忙开口应下 到此时他也终于知道这殿下为何会如此好心,让他去做这宗正了 这监国殿下分明是既不想给钱,也不愿担一个苛待宗室的骂名,这才把自己任做宗正,将自己给顶上去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这一道请奏宗室俸银的奏疏一上,自己以后会面临什么处境了 这一封奏疏一旦通过,诸位宗室用度大减,恐怕自己以后在宗室之中,就变成人人喊打的宗贼了 只是此时自己还有着把柄捏在监国殿下手中,刚才殿下言语里已经是刀锋毕现 若是不答应,他恐怕连这门都出不了,哪还有他选择的余地 宗贼便宗贼吧,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还得了这大宗正的职位呢 那些宗室不好过,但他这宗正可不一定就不好过,朱聿鐭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亮光 “嗯,既是如此,宗正就先下去休息吧” 朱朗见唐王应下此事,于是便轻轻挥了挥手,令其退下 朱聿鐭见得监国殿下终于肯放他离去,心中也是骤然一松,对着上方躬身一拜,便退出了房门 朱朗看着唐王身影消失在门口处,眼中也是闪过思索神色 随着他在粤省立足,未来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宗室投奔过来,朱家繁衍二百多年,宗室人数恐怕都足以编成一个军了 如今朝廷手中仅剩数省,这些宗室再想享受以前的待遇,那是根本不用再想 先前朱家藩王能动辄受封几万亩王田,那是因为永乐靖难以后为了完成削藩,这才以大量的王田做为补偿,从各家藩王手中收回兵权 永乐之时刚刚收权,各方人心未定,自不可再改宗室待遇 但永乐以后,这些宗室待遇就变成了国朝旧制,因延相传,谁也没法再改动 哪个皇帝想改,便立时要被一众宗室群起围攻,甚至扣上一顶有违祖制的帽子 朱家藩王的待遇本就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但随着一代代的宗室延传,竟变成不可改动的成例 而朱家宗室又繁衍日多,最后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尾大不掉的局面 如今朱朗连养军的钱都要靠抄家筹集,哪还有多余的银两给这些宗室挥霍 日后这朱家藩王的待遇肯定是要大改的,但这事情好做却是不好听,他堂堂亲孝友爱的桂监国殿下,怎么会苛待宗室呢 他把唐王放到宗正的位置上,就是要让他去做这些事情 以后只要涉及宗室改革,就全让这唐王先行上奏,他再迅速通过,这样他便不用承担这个骂名,至少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些骂名 都是宗室里有奸臣,不对,有忠臣啊 他只是从善如流,通过了大宗正的奏疏罢了,一切都是宗正提出来的,和他仁善友爱的桂监国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唐王会不会不配合行动,那根本由不得那唐王来决定 他为什么把唐王放到宗正的位置上,还不是因为他有把柄落在朱朗手上,当真以为他是隆武帝之弟,地位尊崇,才让他做的大宗正啊 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这唐王不要说做什么大宗正了,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是两说了 唐王府那两个侍卫还押在锦衣府中呢,只要他想,这唐王随时都可以再次变成谋逆乱王 一旦被定成谋逆,这可不是杀一个唐王就能了事的,整个唐王府恐怕都要鸡犬不留 一边是削减与自己不相干的宗室的待遇,自己还能在朝廷中捞个贤王的名声,一边是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刚才一番接触,朱朗也隐隐了解了这唐王的性子,他可不信那唐王当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圣人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放下心来,他拿起桌上邓铭武递上来的押解唐王的奏报,一番查看,这才在末尾处发现了那福州城守备林察的名字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神色,福州既已陷落,那郑芝龙也定是降清了 如今闽省情报不明,这林察乃是福州守将,正好招来问问如今闽省的情况 郑芝龙虽然已经降清,但清军要平定闽省应该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尽早弄清楚闽省情况,他才好早作准备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对着门外吩咐一声,让人去将林察带来 (本章完) 第102章 平国 第102章 平国 督府书房,身着龙袍的青年坐于桌后,而下方则是一个身形魁梧,手上戴着铁链的中年男子 林察看着桌后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脸上原本一片死寂的神情,却是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他初被押入肇庆,自是惊惧不已 但自他被押入诏狱后,却根本就没人再去管他,审问,拷打,这些他一路上想象的酷刑根本没有 这些时日整个锦衣府不是忙着处理逆党官员,就是忙着抄家,因为人手不足,甚至紧急从军中又选了一批军士,充入锦衣府中,这才勉强维持了锦衣府的运转 锦衣卫最近处理的人里,最低也是七品朝官,过手的银子更是以十万两计 福州守备,还是一个武人,谁有心思去管这种小虾米 只是锦衣卫这种冷淡的态度非但没让林察放松,反而却让林察愈加绝望 他不知道那唐王到底是不是真的谋逆,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是无辜的 他一个福州守备,若不是清军攻入闽省,他恐怕连唐王的门都摸不上,怎么可能和那唐王搞什么谋反 只是他这些理由都没用了,谋反这种案子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 锦衣卫如今对他的这种冷淡态度,并不是准备放了他,而是因为他这种层次,连审问的价值也没有 只要唐王那边一定罪,他最后的下场大概率就是被打成逆党同谋,被直接处死 但今日林察却是忽然被锦衣卫的人告知,监国殿下竟要见他,这让他心中的求生之念又是忍不住升腾起来 谁不怕死,若是不怕死,他又何必在清军临城前逃离福州城, 若是知道抵达广州以后会被以如此荒谬的罪名处死,那他宁愿死守福州城,也绝不会来粤省,这样他起码还能落个忠贞守国的名声 朱朗看着下方带着锁链,沉默不言的男子,轻声开口 “你是郑芝龙部将” “是,末将早年投入郑家,跟随郑家于海上行商,归降朝廷以后,臣便在平国公麾下为将,归入闽省营兵之中” “隆武朝时,得蒙朝廷恩赏,出任福州城门守备” 林察沉声开口,说完以后便沉默不语 林察脸上神色苍白起来,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是熄灭大半 只是从监国殿下的一句话,他就知道殿下今日为什么要见自己了 殿下今日见自己,根本不是为了问什么谋逆的事情,如果殿下关心的是这个,那他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因为他真是无辜的啊 但殿下开口便是郑芝龙,今日召他前来,显然是为了去问郑芝龙的情况 林察心中自嘲一笑,也是,自己一个小小守将,除了知道些闽省郑芝龙的情况,还有哪点值得监国殿下亲自召见 朱朗见着又是沉默不言的林察,冷笑一声 “行商?是在海上为盗吧” 林察闻言,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色,郑家在定鼎隆武朝后,已经庞大到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整个隆武朝时期,几乎半数朝臣都是郑家安插的人手,而军中更全是郑家的天下,说是郑家私军也不为过 郑家的情况也早就被摆在各方的案头,被人反复研究,桂监国殿下知道郑家的底细也并不奇怪 又或者说,现在大明朝廷就是知道郑芝龙如今依旧在海上走私为盗,朝廷又能怎样 隆武帝拿郑家没办法,这桂监国同样也拿郑家没办法,甚至这桂监国如果识趣,还要好声好气去拉拢郑家 除非朝廷不准备要闽省了,否则现在就是大明离不得郑家,而不是郑家离不得大明,这在隆武朝时就已经是朝中共识了 朱朗见着下方林察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福州是怎么陷落的” “十月十四日平国公忽然率军离开福州城,撤往安平,令末将及其余两名守备并一千余人留守福州” “十月十六日,清军前锋骑军突现福州城外,福州城中大乱,士民争相出逃,末将眼看福州难守,便准备离去,哪知在路上遭遇了同样出逃的唐王” “末将隆武朝时得朝廷恩赏,这才升任将官,末将思及那唐王乃是先帝亲弟,这才决定护持唐王逃往广州,以报朝廷恩德”“末将当真是于福州城外才遭遇的唐王众人,唐王一行中亦多有宗室,他们亦能证明末将是在福州城外才偶遇唐王,末将当真不知那逆王竟有如此诡谋,此事当真与末将无关啊” 林察说着说着又是不由自主的为自己喊起冤来,他当初原本是欲逃往安平,继续投奔郑芝龙的,但半路却是遇到了唐王这一大群宗室 他弃城出逃,回到安平无论有什么理由,郑芝龙肯定也会对他严惩 于是在见着唐王这一众宗室时,他便起了心思,若他能护送如此多宗室逃离,以后无论是谁立朝,他都是大功一件 况且唐王又身份特殊,隆武帝已没,日后众臣就是继续拥立这唐王为帝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是如此,他林察不就凭白得了个从龙之功了吗 而且此时清军又未至,路上根本没有多少危险,是以林察才决定护持这唐王前往广州 谁知道他们一行人刚到广州没两天,竟直接就被锦衣卫的人抓了个正着 林察这几日思及此事,也是不由心中愤愤,这唐王也当真是个蠢货,你既然准备谋反,又知道了粤省已经新立了一个监国,竟然还跑去府衙去要什么藩王俸银,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活该这唐王当不成皇帝! 林察说完以后目露期盼的看着上方监国殿下,但此时朱朗却是根本没去看下方的林察 朱朗眉头微皱,这郑芝龙当真是大方,福州可是闽省首府,为了投清,清军还未来,就让出了如此大城 你就是想要降清,那不是也该占住大城关要,让人有所忌惮,才好坐地起价吗 如今一股脑将大半个闽省都让给了清军,清军自己都把东西拿到手了,谁还会在乎伱郑芝龙 这郑芝龙还是海商出身,天底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真不知道这郑芝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朱朗沉默不语,房中的气氛也是一下凝重起来,林察看着上方神色阴沉的殿下,心中也是一惧,也不敢再出声为自己求情 他如今只求能说出一些有用的情报,让殿下放自己一命,如果此时再触怒殿下,那自己就绝无生路了 朱朗眉头紧皱,郑芝龙既连福州都让出来了,此时必然已经降清了 闽省全境沦陷,清军没了顾忌,恐怕很快就会进兵潮州,进攻粤省了 朱朗想到此处更是愈发烦躁,赣州那边要守,潮州这边又要守,这粤省怎么跟漏风一样,哪哪都不得安宁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林察,冷声开口道 “你说的那平国公是何人,郑芝龙既已降清,他为何没有跟着降清,他在郑芝龙麾下出任何职,手下有多少人马,此人行事如何,可是忠于朝廷的忠直之臣” 朱朗目光微闪,他记得郑家内部对降清一事也是分歧巨大的,否则郑成功后面不可能起得来 郑芝龙降清,郑家大部必然也是跟着降了,但郑家应该还有一部分人是不愿投降的,像这什么平国公应该就是这样 这人虽然弃守福州,但却没有直接跟着郑芝龙投降清军,而是领兵退走,显然心中对投降清廷一事有所犹豫 这些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他或许可以联络上这一批人,让这些人在闽省后方袭扰清军,拖慢清军进攻粤省的时间 不说多的,就是缓上两三个月的时间也好啊 下方的林察闻言却是愣了半晌,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怪异,而后才开口说道 “平国公就是郑芝龙,殿下不知道吗” 林察脸上神色古怪,这殿下连郑家海盗起家都一清二楚,显然是对郑家有所研究 但怎么反而却不知道郑芝龙封爵就是平国公呢,这等朝廷名爵,不一向是朝中最为看重的吗 “你说什么!” 朱朗闻言却是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下方的林察,脸上神色惊愕 (本章完) 第103章 郑氏 第103章 郑氏 朱朗看着下方的林察,脸上神色惊愕 “郑芝龙于先帝立朝时先封南安伯,不久又进南安侯,先帝即位以后便已封为平国公” 林察似是发现上方监国殿下脸上的震惊,又是开口说道 “郑芝龙不是降清了吗,怎么会又在福州引军撤离,若是他未降清,为何让出福州城,他既不降清,放着如此大城不守,他撤往安平做什么”,朱朗连连发问 “福州城并非让出,乃是兵力不足,守无可守这才为清军攻陷……平国公乃是国家重臣,如何会降清……” 林察下意识为郑芝龙辩护,但不知想起什么,林察口中话语却是忽然止住 他沉默半晌,而后又是继续开口 “末将亦是不知平国公为何会忽然弃守福州,撤往安平,郑家水师众多,或许平国公是想退守延海,借助水师之利,遏制清军兵锋吧” 其实这话同样也站不住脚,安平是沿海,福州又何尝不沿海了,既然安平能守,福州就更应该能守 只是林察说完以后,便再次沉默下来,没有再为郑芝龙多加辩解 他如何不知道这一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虽然他只是一名守备,但那也是福州的守备,在郑家之中已算中层将领 郑氏军中早有郑芝龙欲图降清的流言,林察当然也知道这个说法,只是上方的一众总兵将官们不表态,他们也当做不知道 只是在他发现郑芝龙忽然领军退出福州城后,他便已经确定,郑芝龙恐怕当真是准备降清了,而福州城恐怕就是郑芝龙给清军的诚意 只是郑芝龙虽走,却又不愿担下弃城逃离的骂名,这才把林察等人留在福州,美其名曰防卫,实际上就是以他们为弃子,为郑芝龙弃城而走做一层遮掩 郑芝龙倒是有了遮掩,但何曾想过他们这些留守城中的属下的性命,是以在发现清军前锋出现在福州城外以后,他便决定立即出逃 郑芝龙就在福州城留了一千多人,福州如此大城,一千人撒到城中,连个水都激不起来,他不逃命还能怎样 若是郑芝龙当初带着他撤离,他又哪会遇上什么唐王,不遇上唐王,他又怎么会出现在粤省,卷进什么谋逆大案 他对郑芝龙忠心耿耿,但这郑芝龙将他当成了什么 林察想到此处,脸上愈发悲愤,只是上方的朱朗此时已经管不上下方的林察了 这郑芝龙在十月下旬之时竟然还未降清!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心中急速转动,郑芝龙十月十四日才弃守福州撤往安平,清军十六日前锋才至福州,清军要入城,要纵兵抢掠,怎么不要七八日,这就到二十多日了 郑芝龙没有利落的降清,肯定是条件没有谈好,但又惧怕清军直接挥师强攻,所以才让出福州城以示诚意 郑芝龙麾下十几万大军,肯定不是那么好谈的,福州安平两地相隔,如今又没有电报这些东西,传信全靠塘马信使,双方谈个三五回,恐怕一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如今是十一月初二日,也才不到十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这郑芝龙此时极有可能还未降清,他还有机会! 朱朗心中顿时一定,想着郑家麾下那十几万军队,更重要的是那无数海船巨舰,眼中更变得极为明亮 他骤然看向下方的林察,开口说道 “你能确定郑芝龙当真没有降清?” “臣二十日寻得海船航海奔粤,至少那时平国公还未降清,至于之后的事情,末将就不知道了”,林察沉声回道 朱朗虽然是在问林察,但心中却已经认定了郑芝龙此时应该还未降清 降清不是一件小事,郑家虽是郑芝龙一手创立起来的,但郑家军队十几年间突然膨胀到十几万人,内部定然也是有着各种派系意见 郑芝龙想降,那就定然有人不想降,不说别的,朱朗就知道他儿子郑成功就是不愿降的 郑芝龙在郑家内虽是威望卓著,但肯定也不可能一句话便让人俯首听令 朱朗在即位以后,也越发知晓一个派系众多的集团内部,想要做出一个决定是如何不容易 清兵压境,派兵镇守边境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朝中就是围绕着要不要发兵镇守南雄这件事,瞿式耜和丁魁楚都能争的你死我活 朱朗不信降清如此大事,当真是郑芝龙一点头,下方各派将领就通通俯首领命 若只是跟随改换朝廷,那郑氏内部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反弹,但投向清军可是要割发留辫的 现代人可能最多觉得割发让人厌恶,但在这个时代,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再加上东虏入侵屠戮汉民的背景,割发留辫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不说郑家上层这些将领态度如何,郑芝龙降清,郑家上层自然是各个受封得赏,但郑家麾下的士卒跟着降清可不会有什么好处,依旧是领着那几钱军饷 这些普通士卒得不到好处,又可能被逼着割发留辫,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弹而一旦下方的士卒心生怨气,那就会给郑家内部其他派系的野心之辈提供可乘之机,郑芝龙固是权势滔天,但郑氏之内当真就没有人想取而代之 或者说正是因为郑芝龙如此权势滔天,才有更多的人想要翻身而上取而代之!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朱朗有把握,此时郑芝龙大概有七八成的概率还没有正式降清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做不到 七八成已经够他赌上一番了 朱朗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一肃,看向下方的林察,再次开口 “郑氏内部情况如何,里面有哪些人,这些人谁欲降,谁又还心怀朝廷” “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伱要想好了” 朱朗冷声开口,下方的林察听得监国殿下的话语,眼中却是骤然一亮,他知道这便是自己的生机所在! 只是越是如此,他便愈发慎重,林察站在房中细细思索,久久没有开口 而朱朗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坐在桌后,眼睛不停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大概半刻钟,林察这才神色一定,恭声开口 “臣在郑氏军中只算中下之阶,所知消息许多只是军中传闻,亦不敢确保一定为真” “无妨,你心中如何认为,便如何说来” 朱朗应了一声,而林察在添了这一句后,也是不再犹豫,开始说起郑氏军中情况 “郑氏之中,最盛的自然便是郑家一系,郑芝龙为郑氏领袖,军中大事皆由郑芝龙一人而决,郑芝龙虽是威望卓著,但在压服郑鸿魁后,如今已经不直接掌管实际军务” “郑氏嫡系之军,如今皆由前定国公郑鸿魁管管理,郑鸿魁本就是郑芝龙亲弟,在对郑芝龙低头俯首后,此时已得郑芝龙信重” “郑鸿魁之下又分为两部,其中郑氏嫡系陆军由澄济伯郑芝豹统领,此人同样是郑芝龙亲弟,水师则由永胜伯郑彩管辖,此人亦是郑芝龙族弟” “闽省陆师还好,郑氏嫡系所占不多,但闽省之军向来以水师为重,而大半的水师又皆在郑彩麾下,所以如今郑芝龙虽然已经不管实际军务,但军中依旧牢牢掌控在郑氏手中” “外姓将领呢” 朱朗目光一闪,轻声问道 郑家各人把握军中军权本就是应有之义,朱朗也并不奇怪 只是林察的这一番介绍,确实让朱朗对郑氏各人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但朱朗更关注的却是郑氏军中的外姓将领 “郑氏外姓将领之中以两人为首,其中武毅伯施福实力最为雄厚,据说麾下足足掌管着数万步骑,具体数目臣实在不知,比郑芝豹掌管的部曲还要更多……” 林察说到一半,却是忽然被桌后的监国殿下打断 “施福,他手下是不是还有一个叫施琅的” “是,施琅乃是施福侄儿,在闽军之中亦有声名” “此人如今二十余岁就已是施福麾下总兵,这人敢斗敢杀,倒也并不是凭着施福才上位的庸碌之辈” 林察看着桌后的青年,脸上神色却是有些怪异 他当真觉得这监国殿下有些古怪,说他了解郑家吧,他连郑芝龙是平国公都不知道,说他不了解吧,他连施福有个叫施琅的侄儿都知道,真不知道这监国殿下的下属,是怎么给监国殿下收集的情报 (本章完) 第104章 态度 第104章 态度 堂中林察脸上神色怪异,但朱朗却没管这林察所想,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施琅,郑氏之中除了郑芝龙郑成功,最出名的也就这施琅了,郑氏最后可就灭在这人手上 这人和郑成功之间的事情还颇为传奇,只是此时却也不是去想这个的时候,朱朗收回心中念头,对着下方又是挥了挥手,示意林察继续 林察见得监国殿下示意,又是继续开口 “外姓之中,陆师以施福为最,而水师之中则以永安伯黄廷为首,手下据说管着一支独立的水师战船,但具体数目臣就不清楚了” “只是郑氏素重水师,闽军水师大部分战船皆是掌握在郑彩等人手中,据说郑家嫡系水师足有四五百艘战船,旁人根本难以撼动郑氏在水师中的地位” “除这两人之外,郑氏军中也还有一些总兵,这些人也全是早年就跟随郑芝龙的旧将,但手下应该也就有着两三千人,难成气候” 林察一口气将所知情报说完,便默默站在下方 而上方的监国殿下也是目露思索,没有继续出声,显然也是在消化郑氏军中的情况 过了约莫一刻钟,上方的监国殿下又是开口 “郑氏内部各方对降清一事态度如何” “正要禀明殿下,先帝八月遇难以后,闽中便议论纷纷,军中也是流言漫天,郑芝龙一直未曾有过明确表态” “只是臣听闻,郑家内部曾经有过一场密议,郑芝龙在郑氏之人面前曾流露过降清之念,但听说郑鸿魁强烈反对,连小公爷郑成功也极力反对,最后郑芝龙只得不了了之” “这场密会本是极为隐秘,但不知为何其中内容却是在军中传的上下皆知,末将猜测这应是与会之人故意泄露而出” “只是这究竟是郑芝龙在试探,还是郑鸿魁等人想以众意劝回郑芝龙,臣便无法判断了” 朱朗听得林察所言,眼中更是一亮,郑成功反对他不奇怪,如果郑成功不反对,那后面也不会有什么台湾郑氏了,真正让朱朗欣喜的是,竟连郑鸿魁这个郑芝龙近亲心腹都不愿降清 他并不寄望这郑鸿魁真是什么公忠体国的忠臣,实际上这人应该也不是这种人物,凭着这人如今的势位,这人若真是一心为国誓死抗清,那后世出名的就该是这郑鸿魁才是,而不是什么郑成功 这件事真正让他兴奋的是,郑氏内部的分歧比他想的还要巨大 连郑鸿魁这个嫡系中的嫡系都不同意降清,更不用说郑氏内部那些外姓将领是什么态度了 郑氏内部分歧越大,郑芝龙想要摆平郑氏内部的意见,就要越多的时间,而这就给了朱朗可趁之机 如果说之前朱朗对郑芝龙还未降清只有七八分把握,那现在朱朗就已经坚信,郑芝龙此时定然还没降清 不仅是条件没有谈拢,更是因为他没法迅速摆平内部的矛盾 朱朗想到此处,赫然从座位上站起,走到桌前,缓缓踱着步子 “把他的锁链下了” 他看了眼下方的林察,对着身侧的李承志说了一句,李承志略一犹豫,但最终还是按着吩咐,取出钥匙解了林察身上的锁链 李承志解了锁链后,便退在一侧,只是目光却是愈发警惕的盯着身前的林察 林察见着锁链被解下,脸上神色也是一松,正要行礼谢恩,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已经又是开口 “继续说,郑氏之内郑鸿魁郑成功皆是不愿降清,那施福黄廷这些外姓将领又是何态度” 林察看了眼上方的监国殿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他如何不知道监国殿下的意思,监国殿下恐怕是想拉拢这施福二人了 但他想了想这两人的情况,心中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郑氏外姓将领对降清一事皆是闭口不言,特别是施福黄廷两人,这两人皆是郑芝龙心腹,早在郑芝龙在海上行商时,两人便已经跟在郑芝龙身边” “这两人从来都只是听令行事,从不多言,也正是如此这两人才能得郑芝龙信任,以外姓之身,掌握大军” “在降清与否这件事上,他们也从来没有过表态,至少末将是从未听闻他们对降清一事有过什么态度”朱朗闻言,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失望神色,他也只是想弄清楚郑氏中这些外姓之人的态度罢了 若是对降清一事有所不满,那拉拢起来就会简单许多,若是对此事无动于衷,也不过是要多费一番功夫罢了 他就是准备要拉拢郑氏之中这些外姓将领! 虽然听林查所言,施福这些外姓将领对郑芝龙都颇为恭顺,但他可不信这些人当真就对郑芝龙死心踏地 连崇祯这个大明皇帝都不断被人背叛,他郑芝龙又凭什么能让麾下将领对他忠心不二,他郑芝龙既能叛明投清,那他麾下将领为什么不可以叛郑投明 真当这郑芝龙是什么圣人不成 真以为他虎躯一震,一声令下,就能让麾下一众将领奋不顾身,誓死听令,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朱朗脸上神色平静,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甘,难道郑家一二十万之军,竟连一个心向朝廷的将领都没有吗,这大明朝廷在闽省混的也太失败了吧 朱朗忍不住又是问道 “郑氏军中这些外姓将领,当真就没有一个是不愿降清的吗” 林察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欲言又止 他们吃的喝的全是郑家给的,在这种情况下,你让军中之人怎么效忠朝廷啊 大家明面上自然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将,但每月领饷的时候却是到郑家去领的啊,你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效忠朝廷吧 林察一番思索,而后才终于开口说道 “军中倒是也有一些人对降清一事很不满,末将听说总兵周鹤芝与辛一根就对降清一事很不满,只是这两人虽是总兵,但据说手下兵员不多,恐怕也难以形成声势” 朱朗听到此处也终于是息了心思,林察虽然说得委婉,但朱朗也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如今郑氏之中,郑家之人还好,起码还有人敢对郑芝龙表达反对意见,但外姓之人却个个皆是噤若寒蝉,基本不敢在大事上发言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若是这些外姓人敢在这些大事上出声,恐怕无论郑芝龙郑鸿魁有什么分歧,也会第一时间联合起来,除掉这些敢挑战郑氏权威的外姓将领 林察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两个总兵,而这两个总兵还是没什么兵权的,如今闽省的情况,若是手中没有兵权,不要说总兵,你就是个国公侯爷又有什么用,根本左右不了局势 朱朗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暂时放下郑家的事情,看了一眼下方静立堂中的林察 这林察乃是郑家旧将,对郑氏内部情况颇为熟悉,对自己在闽省的计划应该会有帮助 朱朗想到此处,便轻声开口 “唐王谋逆一事,朝中已经查清楚,乃是唐王身边的侍卫勾结逆党所为,与唐王无关,唐王如今已被孤任做大宗正” “林将军千里护送唐王而来,又护持了这许多宗室,还是有功的,稍后朝廷也会有赏赐发下” “林将军对闽省情况知之甚详,稍后朝中会派人再问些闽省的具体情况,林将军要尽力配合” 林察听着上方监国殿下那一句林将军,心中却是一颤,脸上神色顿时一松,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他来不及多想,便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深深一拜,开口说道 “臣必定全力配合朝廷,协助朝廷理清闽省情况” “好,林将军且下去吧” 朱朗挥了挥手,而林察也是再次一拜,而后便被李承志带了下去 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外,房中又变的寂静起来 朱朗在桌前缓缓踱着步子,回想着郑氏众人的情况,眼中目光闪烁,随着时间推移,一个计划快速在朱朗心中成形 (本章完) 第105章 武勋 第105章 武勋 督府书房,朱朗坐于书桌之后,下方则是瞿式耜和一个身穿武官袍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形魁梧,面容儒雅,身前的袍服上用金线绣着一个狮子,正是浔州总兵郑文雄 郑文雄此次虽然一同入朝受封,但却没有超擢至侯伯之位,只是将其升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并加总兵衔 可以说此次新朝大封,桂省诸将收获最少的便是郑文雄了 李明忠,焦琏,还有如今身在诏狱的陈邦傅,各个皆是侯爵之位,只有郑文雄只得了个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郑文雄未能直接位列侯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手下的兵员实在太少,才不过一两千人 如果这也要给个伯爵,那苏观生也领了两千军入朝,岂不是也要给个伯爵 自从得了李明忠焦琏的军卒以后,朱朗胃口也是越来越大,以后没个七八千人,休想从他手中拿个伯爵之位 爵位和宝钞其实没什么区别,一旦爵位滥发,就会造成通货膨胀,变得不再值钱 作为大明爵位的唯一供应商,朱朗怎么会任由自己手里的爵位就这样贬值 朱朗看了眼下方神色有些紧张的中年武将,轻声开口道 “桂省的事情,瞿阁老与郑将军说过了吗” “是,瞿阁老已经同末将说过,末将随时可随阁老返桂,镇压陈邦傅麾下残党乱军” 郑文雄脸上一肃,沉声开口道 “不是镇压乱军,而是至桂军之中宣明王令,协助瞿阁老接手桂军” “陈邦傅一人私心作乱图谋大逆,与其麾下士卒何干,其麾下军卒所用所耗皆是朝廷供给,士卒们定然是忠心朝廷的” “此次你随瞿阁老前去,就是要向桂军申明此意,孤相信桂省军中定然皆是心向朝廷的忠贞之人” “这陈邦傅正是知得麾下士卒心向朝廷,知道自己暗谋定然难行,这才只敢在粤省谋乱,桂军是断不会与谋乱一事有所关联的,郑将军可明白孤的意思” 郑文雄眉头微皱,眼中目露思索,片刻之后,脸上这才一肃,恭声答道 “是,末将明白,此次领军前去乃是为了宣示王令,令桂军知得朝廷天威,识得陈邦傅这逆贼的真面目,末将必定全力配合瞿阁老接手桂军,抚定桂省” 朱朗见得郑文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是不由点了点头 他让郑文雄配合瞿式耜是去接手桂军的,可不是让他们去喊打喊杀的 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时,朱朗为什么要把费尽心思把陈邦傅也编进去,除了知道这人毫无立场,基本没有拉拢的可能,更重要的不还是盯着他手中那一万军卒吗 朱朗想着桂省那一万桂军的事情,但下方郑文雄脸上略一犹豫,又是主动开口道 “臣此次入朝受封,半路曾遇上这陈邦傅,与其同行过一段” “但臣与其一番交谈后,却是发现这陈邦傅性情凶狡,而后便与其分道扬镳,在抵京以后更是和这陈邦傅再无联系,请殿下明鉴” 郑文雄脸上神色忐忑,自从瞿式耜告知他陈邦傅竟然参与谋逆以后,他心中便一直有些不安 此次他与那陈邦傅一起入朝受封,路上更是与这陈邦傅同行了一段,这还没有什么,毕竟路上的事情,朝廷也难以知晓 但关键的是,他还和那陈邦傅一起去见过焦琏 如今谁不知道武安侯焦琏曾救过殿下性命,乃是殿下心腹中的心腹 桂省重将参与谋逆,而他这个同样在桂省为将之人,又与陈邦傅曾经一路同行,焦琏极有可能会将此事告知殿下 与其寄希望焦琏不会多言,不如自己直接说破,毕竟他和那陈邦傅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关联,他也不怕别人来查 朱朗看着下方的郑文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他瞥了下方的郑文雄一眼,便轻声开口道 “此事焦侯已与孤说过,当日那陈邦傅于军中口出逆言,而郑将军却能秉忠直言,斥退那逆贼恶言,焦候亦是盛赞郑将军之忠直” “不敢,末将只是听不得那逆贼口出妄言,臣也是自那以后,方察觉这陈邦傅狼子野心,臣在出了焦候军营后,便直接与其分道扬镳” 郑文雄只觉背后忽然生出冷汗,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焦琏果然还是将此事告知给了殿下 如果此时自己不说,殿下为了让自己协助平定桂省,也定然不会多说什么 但自己以后在殿下心中,恐怕也会直接被打上一个可疑之人的标签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肌紧张的郑文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他略一思索,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而后又是开口道 “郑将军不必犹疑,漳国公当年随成祖奉天靖难,北击蒙元,有大功与社稷,郑将军乃漳国后人,世代忠良,孤对将军岂会有疑” 朱朗既然准备令郑文雄协助平定桂省,又岂会不对这人先行调查 只是这一调查,却是发现这郑文雄不仅是勋贵出身,其祖上竟还是一个国公 只是这个祖上实在太过久远了,这郑文雄已是漳国公郑亨的八世孙 郑家也早已没了当年荣光,就连郑文雄这个勋戚之后,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参将衔 郑文雄听得殿下口中那漳国公几字,脸色却是骤然激动起来 他们郑家世代勋戚,族中之人无不以先祖郑亨为傲,几乎每个郑家之人,从记事起就会听族中长辈讲述先祖事迹 这些大明勋戚一代代受朝廷恩养,说是世受皇恩也不为过,这些勋贵清楚自己的特殊待遇究竟是由何而来,在平日自然也是大肆宣扬自家祖上功绩 老子祖上对朝廷有大功,享受朝廷恩养那是应该的 你不服,有本事也也让你家先祖给朝廷立功去啊 虽说这些宣扬之人自己也未必就有多效忠朝廷,但这一代代宣扬下来,这些勋戚族中的子弟,自然也会出现几个信以为真,对朝廷忠心耿耿之人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忽然激动起来的郑文雄,也是隐隐明白了这郑文雄的性子,他眼睛一转,而后便继续开口道 “如今天下动荡,正是武臣建功立业之时”“大丈夫,功名当马上取之,漳国公自是雄杰,但郑将军亦是国家良将,今人如何便逊古人” “郑将军当努力自勉,若是将军能助朝廷击退东虏,振兴社稷,孤又何吝公候之赏” 朱朗脸上神色一正,看着下方的郑文雄 “先祖才略雄大,臣不敢与先祖相比,但臣自当竭心尽力,操练士卒,协助殿下扫除东虏,振兴我大明江山社稷” 郑文雄神色激动,忽然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深深一拜,郑重开口 他自幼在族中便听着漳国公的故事长大,是以才毅然投身军中 只是郑家传到他这一代,早已经没落,他在军中打拼日久,也只是一地参将 但正如殿下所言,如今国家动荡,正是他们这些武臣立功的好时机 此时自己得了殿下重视,只要再立下功劳,他定能再次恢复祖上荣光! 朱朗看着下方已经激动起来的郑文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 这郑文雄心中所求,估摸着就是恢复祖上声威,自己把这根胡萝卜吊在他前头,应该已不用再另行激励了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对着下方的郑文雄开口 “朝中的两千士卒下午便能整训完毕,郑将军先下去准备,下午便随瞿阁老出发返回桂省吧” “桂省乃是粤省后方,桂省安则粤省安,粤省安则朝廷安,桂省便托付给将军了”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郑重 “末将明白,末将一定全力配合瞿阁老抚定桂省,绝不令桂省出现动荡” 郑文雄也是神色一肃,沉声开口 郑文雄见得站在一旁的瞿式耜,知晓殿下应还有事要与瞿式耜交代,于是又是行了一礼,而后便退出房外 朱朗看着郑文雄远去的背影目露思索,他并不记得郑文雄此人 郑文雄在后世名声不显,但实际上却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勇将 前世李成栋攻灭绍武后,永历匆匆逃入桂省,郑文雄才被召入朝中 不久后李成栋再次攻入桂省,整个桂省除了瞿式耜坚守桂林,其余各地皆是望风而降,只有郑文雄领军与李成栋麾下血战数场,各有胜负 李成栋反正败亡以后,清军再次派耿仲明等人攻入粤省 得知清军来袭的消息,永历再次弃粤逃往桂省,耿仲明领军追击,李成栋部将罗成耀直接溃逃,又是郑文雄独自领军血战,杀退耿仲明追兵,这才掩护永历成功逃往桂省 此后朝廷数度播迁,桂省,黔省,滇省,中枢一路流离,而郑文雄手中军卒越打越少,但却始终领军护卫中枢左右 到李定国兵败以后,朝廷中枢再度逃往缅甸,这也是永历逃亡的最后一站 当时吴三桂领军来追,眼看清军将至,郑文雄主动领着手下最后千余兵卒断后 郑文雄为清军所围,领军从昼至夜血战不退,力战一夜后,郑文雄身受重创而死,妻夏氏,子郑通自刎死,全军千余人俱死之 郑文雄等人的牺牲终于为永历等人争得了一线生机,也让永历等人成功逃入缅甸,只是在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护卫中枢了 永历入缅后不久,便被缅王擒住送往清廷,永历为清廷所杀,明朝也就此覆灭 这样的人在南明一朝太多太多了,哪怕是郑文雄如此名将,在后世依旧是声名不显,除了在一些遗民笔迹中有所记载,普通人根本不会见到他们的名字 而还有更多的人,只被记以某年某月,某县诸生举义兵而死,连名字都未留下,便就此消失在历史中 前世郑文雄寂寂无名,朱朗自是不记得郑文雄此人 他选郑文雄协助抚定桂省,自然也不是因为他知道这人是个忠臣 朱朗之所以郑文雄,既不是因为什么焦琏举荐,也不是因为这郑文雄是什么漳国公后人,世代勋戚 那郑文雄虽然在焦琏军中驳斥了陈邦傅,但区区席间一句话而已,如何便能证明一人之忠 至于什么勋戚之后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们祖上固然是忠直良臣,但那是他们先祖,与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干系 真当他们祖先是忠臣,他们也是忠臣了啊,真当他们世受皇恩,就会忠于大明了啊 徐达够忠了吧,徐家够与国同休了吧,清军一来,该降不还是也降了吗 朱朗选这郑文雄协助抚定桂省,除了因为本就是桂省之将,对桂省内部熟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这人兵少,才只有一两千人 瞿式耜这次返桂可不是空手而回,而是会带着朝中的两千大军一起返回桂省 这两千精锐桂军才是朝廷此行最大的倚仗,郑文雄不过是从旁协助,以壮声势而已 郑文雄在朝中已然知晓朝廷整编了粤军,朝廷手中握着三万大军,瞿式耜身边又有两千军卒防卫,只要郑文雄脑袋没有坏掉,他就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朱朗想到此处,觉得桂省的布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于是又看向坐在下方的瞿式耜 这些东西他早就已经与瞿式耜说过,若只是为了再叮嘱一番,根本不必再招瞿式耜过来 他此次让瞿式耜过来,是因为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与瞿式耜商议 (本章完) 第106章 举荐 第106章 举荐 督府书房,朱朗放下桂省之事,看向下方的瞿式耜 “瞿阁老久治桂省,朝中无人比瞿阁老更熟悉桂省情况,桂省之事,孤亦不再多言” “孤此次招阁老前来,乃是另有一事要与阁老商议” “唐王此次能抵粤省,乃是因为有一名为林察的福州守备一路护持,这才令唐王及一众宗室逃出福州” “这林察乃是郑芝龙旧将,昨日孤见了此人,这才知晓福州陷落以后闽省的情况,今日要与瞿阁老商议的也正是这闽省之事……” 朱朗沉声开口,于是便将郑芝龙弃守福州引军退回安平,郑氏内部对降清一事的分歧,以及对郑芝龙此时仍未降清的判断说了出来,而下方的瞿式耜也是凝眉端坐,默默听着朱朗介绍 待将郑氏内部各方及施福等外姓将领的态度说完以后,朱朗这才开口总结道 “郑芝龙虽是有意降清,但郑氏内部连郑鸿魁这等嫡系亲信都不赞同,可见郑氏内部分歧之大” “郑芝龙短时间内必然无法平定郑氏内部的分歧,因此孤断定,此时郑芝龙应当还未正式降清,瞿阁老以为如何” “殿下圣明,若是按这林察所言,郑芝龙此时应是还未降清,否则亦不必再引军退回安平,其弃守福州除了是向清军投诚,恐怕亦有以此逼迫郑氏内部之人的意思”,瞿式耜沉声说道 “我也是此种看法,福州乃是闽省都会,人心所在,闽省失此雄城,必然人心大乱” “郑氏内部欲图固守之人就是再想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守,而在外又有郑芝龙一意鼓吹降清,恐怕最后也只得同意郑芝龙降清之议” “但由此也可见得郑氏内部对降清一事分歧之大,恐怕已到了连郑芝龙都无法以自身威望强行通过的地步” “这才让郑芝龙只能出此下策,孤决定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闽省,挽留郑氏内部忠心之臣,阁老以为如何” “殿下圣明,臣无意见” 瞿式耜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只是他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疑色,此事固然是大事,但他都即将要去桂省了,莫说闽省,短时间内连朝中之事恐怕也无法处置 监国殿下特意将他找来说这闽省之事,到底是何意 “殿下可是欲派人入闽,招揽郑氏军队”,瞿式耜轻声开口道 “不错,既然郑氏内部仍有心向朝廷之人,那自然不能让这些人为郑芝龙强行裹挟,孤准备派特使入闽,招揽郑氏军将!”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知道郑芝龙降清之念甚坚,也根本没对这人抱有什么希望 连他儿子都劝不动他,他这个即位没几天的监国,哪来的信心能劝得动这郑芝龙 但郑芝龙无法招揽,不代表其他人也无法招揽,郑家麾下十几万军队,就是能招来几万人那也好啊 这可不仅仅是几万人的问题,朝廷这边招来几万人,那清军那边就要少几万人,甚至又要分出几万人来防备这些投向明朝的郑氏军卒,这一来一回足可抵的上十万人马! “瞿阁老可有能充任特使的人选,此人必须足够干练,更重要的是必须是忠贞之人” 朱朗看着下方的瞿式耜,也不再犹豫,开口问道 闽省之事事关重大,他手中实在没有可用的人手,只能向瞿式耜要人 他手下之人,信得过的做不了这特使,而有资格做这特使的他又另有任用 李承志吴继嗣等人固然是能信得过,但他们的身份却肯定没法做这正使 朝廷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一个武人充任朝廷特使的,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而闽省之人见着一个武人出身的特使,恐怕对朝廷的诚意也要打个问号 朱朗麾下唯一信得过又够资格的只有陈邦彦,但陈邦彦如今坐镇广州,而朝廷再过几日就要迁往广州,这种时候根本没法把陈邦彦调开 瞿式耜听着监国殿下话语,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了然,而后脸上却又是生出一丝疑惑 他原想直接荐人,但思索片刻后,却是轻轻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闽省如今形势复杂,郑氏麾下统兵十数万,非是儿戏,这特使人选恐怕得是熟知闽省内情之人方可胜任” “老臣隆武朝时未曾履迹闽省,麾下之人亦对闽省了解不多,吕阁老,何阁老在隆武朝时皆是闽省重臣,对闽省人事定然更为了解,殿下或可从吕阁老处寻访贤才” 瞿式耜轻声开口,但瞿式耜话音刚落,监国殿下就赫然摆手 “不行,此行当然需要了解闽省之人,此次朝中也会派隆武出身之臣同行,但这些人却决不能做正使” 朱朗脸上神色坚决,看着下方脸色有些疑惑的瞿式耜,又是继续开口 “如今闽省情况不定,郑氏麾下之军对朝廷又极为重要,因此此次的正使权力将会极大,若是需要,甚至可以直接册封阁臣公候” “此次的正使人选决不能与闽省有任何瓜葛,瞿阁老可能明白”瞿式耜听着朱朗话语,却是迅速反应过来,监国殿下为了拉住郑氏军队,恐怕已经准备下血本了 按着殿下说法,这特使竟连阁臣都能特封,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选与闽省有关联之人 若是选一个和闽省有所牵扯之人,谁知道这人最后会将什么人封到阁臣的位置上 殿下之所以决定在闽省大发官爵,目的是为了拉拢郑氏麾下军队来抵御清军,可不是为了给人私相授受,大发横财的 而此时遍观朝中,最适合的赫然就是自己麾下之人 吕大器何吾驺不用说,本就是隆武时的闽省重臣,麾下之人必定与郑氏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看苏观生,竟也是隆武朝臣 陈子壮倒是和隆武朝没有太多关联,他虽也是隆武朝所封的大学士,却一直没去闽省赴任 但在陈子壮与自己之间,殿下显然还是更信任自己一点,更重要的是陈子壮经隆武一朝都未出仕,恐怕手下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人手 瞿式耜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既是殿下有问,臣亦不敢推脱,举贤不避亲,臣请荐兵部郎中张同敞” 张同敞本被瞿式耜安插在兵部做主事,随着丁魁楚被铲除,兵户两部大量出缺,作为瞿式耜亲信之人,张同敞自然也是顺势向上提了一级,由主事变为了一部郎中 “臣荐此人并非是因为此人乃是老臣门生,此人系出名门,曾祖乃是神宗朝首辅张太岳……” 朱朗听着瞿式耜所言,先是楞了一下,而后忽然开口道 “张太岳,可是张居正” “正是张江陵,张同敞乃是张太岳嫡脉长孙”,瞿式耜开口回道 说张太岳他还有些模糊,但加上神宗这一个限定,他却是一下想了起来 神宗朝首辅,又姓张,这不就是张居正吗 只是朱朗脸上虽是有些惊讶,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居正固然是能臣,名气也够大,但这和张同敞有什么关系,就像前面说的,你祖宗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要的是能立刻做事的人,九品中正早就已经被抛弃几百年了 只是虽是如此,朱朗心中却是已经开始有些偏向这人了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平静的瞿式耜,经瞿式耜这么一说,他也是隐隐约约记起了这个人 如果他记得没错,前世清军攻破桂林后,城中之人不是逃便是降,最后好像就只有这张同敞和瞿式耜一起殉国 城破之后,两人被囚于衙中,二人隔着牢房互相赋诗唱和,三日后一起被孔有德杀害,双双殉国 瞿式耜见着殿下看来,自是不知道自家监国殿下在想些什么,只以为监国殿下是在怀疑自己举荐私人,但他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犹豫,继续开口道 “张家世代忠良,西贼攻破江陵以后,听得张太岳之名,本想请张家之人附逆为官,但张太岳五子张允修却是誓死不从,自刎殉国,张家门风亦由此可见” “张同敞跟随在臣身边数年,臣对其知之甚深,其历事之时虽是仍稍欠火候,但亦有可观之处” “若是论其品行,老臣敢以自身担保,此人性情忠直,对朝廷忠心不二,绝不会私行授受,误了殿下大计”,瞿式耜脸上神色坚定 “瞿阁老不必如此,既是瞿阁老门生,那定然也是朝中忠直良臣” “既有瞿阁老举荐,那便先暂定这张同敞吧,孤先见他一面,若是没什么问题,便以此人为使”,朱朗看着起身行礼的瞿式耜,摆了摆手 朱朗此时心中已经了决定,便也不再去想此事 此次闽省使节定然不止一人,他对正使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绝对忠心,能够秉持公心将官职封给对局势最有利的人,这才是正使最重要的一点 除此以外,能力反倒是其次的了,毕竟以闽省如今的情况,谁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劝降郑氏众人 此时瞿式耜已经坐回了座位,朱朗看着脸上神色依旧凝重的瞿式耜,又是开口道 “闽省之事情况难料,就是郑芝龙未曾降清一事,亦是我等猜测而来,说不得此时郑芝龙已经率部降清了也说不定” “孤这一番行事,亦不过是尽力一试罢了,成了固然是喜,不成也不必懊恼,阁老不必挂怀此事” “阁老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要顺利将陈邦傅那一万桂军平稳接收过来,这才是关乎朝廷根基的大事” “臣明白,有两千禁军压阵,又有郑文雄协助,臣定然不会让桂省再出动荡”,瞿式耜沉声说道 “朝中军队下午应该便能准备好,桂军之事早一日处置完毕,朝廷便早一日能得安定,阁老与张同敞交代一声,下午便领军启程吧” “桂省之事,便全托付给阁老了” 朱朗脸上也是郑重起来,沉声说道 “老臣定然抚定桂省,不负殿下与朝廷重托” 瞿式耜神色严肃,起身对着上方殿下躬身一拜,而后便毅然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脸上再没有一丝犹豫 (本章完) 第107章 正使 第107章 正使 督府书房,朱朗坐于桌后,下方则是站着一身青色官袍的张同敞 “张郎中看过闽省简报了吗” 朱朗打量着下方神情严肃的张同敞 “是,锦衣府所给情报,臣已看过” “郑芝龙有意降清,而郑氏内部出现分歧,如今郑氏内部摇摆不定,孤欲派特使入闽,不使郑氏投清”,朱朗轻声开口 “臣愿为特使,替朝廷召回郑氏之军,以为朝廷藩篱”,张同敞沉声说道 朱朗看着下方的张同敞,却是没有直接开口答应,而是脸色一沉,开口道 “此非易事,或许瞿阁老还未与你说过,就连郑芝龙如今仍未降清,亦是孤与阁老猜测而来” “说不得此时那郑芝龙已然率部投清,若是如此,张郎中此时入闽便是羊入虎口,极有可能直接为郑芝龙所擒献于清军” “东虏残暴,到时便是生死两难之境,你可知其中凶险”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微变的张同敞,眼中一闪,又是继续开口 “此事孤本就未报太大期望,闽省情况复杂,亦非靠某人便可轻易回转” “若非瞿阁老举荐,孤原本只是打算派一朝中御史尽力一试便罢” “张卿乃是朝中良臣,于朝中还有大用,如何能为这区区一点可能,便让朝中大臣犯险,瞿阁老此次当真是关心则乱了” 上方的监国殿下轻叹一声 张同敞闻言,脸上神色微变,瞿式耜午后便已离开肇庆 瞿式耜临行前只来得及告知他监国殿下有要事召见,让其忠勤王事,而后便领军开赴桂省,根本没有告知他具体情况 而他所看到的闽省情报,也全是后面锦衣府送来的,他原以为郑芝龙还未降清乃是确定之事,但未曾想朝中竟连郑芝龙降与未降都无法确定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朝中完全是在赌,不仅在赌郑芝龙如今还未降清,还在赌郑氏内部的反对意见能让郑芝龙回心转意 只有两者一起赌赢了,这次所谓的朝廷特使才有可能成功拉回闽省之军,只是想想便能知道此行的风险之大 如果真如殿下所说,此时那郑芝龙已然降清,那他这所谓的朝廷特使对郑芝龙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恐怕一入闽省,就会立即被郑芝龙转送清廷邀功 张同敞沉默片刻后,脸上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坚决,毅然开口 “郑氏拥军十数万,若能召回郑芝龙,则朝中立时便得一雄军” “就是只有万一可能,朝中亦当全力一试,郑芝龙身居国公之位,区区御史如何能显朝中重视,臣愿领命出使闽省,劝归郑氏之军” “若是以臣微末之身,能为朝中换回十万精兵,臣纵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张同敞脸上神色坚定,说完以后,便对着上方监国殿下郑重一拜 “好,不愧是瞿阁老倾力举荐之人,张卿果然是朝中贤臣” 朱朗看着下方的张同敞,眼中也是不由闪过一丝满意 刚才他一番试探,甚至主动给他留了退出的借口,就是要试一试这张同敞的态度 朱朗并不是虚言诓骗,如果刚刚这张同敞当真推辞了,朱朗当真会直接排除掉这张同敞 此次入闽特使权力极大,几乎可以在闽省随意任命所有文武大臣,如果不是心性坚定又忠贞可靠之人,他如何能放心把这么大的权力交出去 而这张同敞如今的表态就很好,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 “张卿既有此决心,那闽省之事,孤就托付给张卿了” 监国殿下从桌后走出,亲手扶起堂中躬身下拜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郑重 而张同敞也是神色肃穆,恭声应是 朱朗定下张同敞这正使之位后,便令人给张同敞赐座,两人于是在房中再次坐定 朱朗试探清楚了张同敞的态度,于是也不再保留,终于开始对张同敞交代起此次闽省的布置 “此时闽省情况未定,入闽之后一切事情,只能由张卿自己决断” “孤会给你两份旨意” “第一份是给郑芝龙加封安平郡王的旨意,张卿此次入闽后,若是发现郑芝龙还未降清,便取此份旨意颁给郑芝龙,申明朝廷厚待忠臣之意,务必不能令其投清” “郑芝龙乃是外姓,如何可封王,如此怕是有违朝廷祖制” 张同敞闻言脸上浮现犹豫,立时开口说道 明朝虽然也有外姓封王的例子,但那不是在开朝之初就是大臣死后加封,在明朝开国以后,几乎没有活着的大臣能享受封王的待遇 但朱朗闻言却是浑不在意,摆了摆手,说道 “如今天下动荡,清虏对投降之人,动辄封公封侯,就是郡王也发了数个,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清虏发得,我大明自然也可发得” “张卿不必犹疑,此事孤自会与朝中分说,若是凭一空头王爵,便能为朝廷换回十万大军,孤又有何所惜” 张同敞见着监国殿下脸上的坚定,于是也不再多言,恭声应下 而朱朗则是继续开口说道 “第二份乃是加封郑成功为闽省巡抚的旨意” “这郑成功乃是郑芝龙之子,此人出身国子监,据闽省守备林察所言,此人心向朝廷,反对其父投清之意甚坚”“张卿入闽后,若是发现郑芝龙已经投清,便想办法迅速找到这郑成功,赐其进士出身,加户部侍郎衔,升为闽省巡抚” “而后再以这郑成功为旗号,招揽郑氏之中仍然心向朝廷的军将,决不能使郑氏麾下之军尽数投清”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又是继续开口 “除此以外,孤还会给伱一批空白旨意,一份可赐封大学士并加兵部尚书衔,闽省之中隆武旧臣颇多,选一个资历威望足够,又抗清之意甚坚的,封他做这大学士,让他做闽浙总督,就地设立闽浙总督府,统管闽省之内一切军政之事” “除此以外,孤再给你两份国公,三份侯爵,六份伯爵的空白圣旨,这些是给郑氏军中诸将的” “你到闽省后,看看郑氏军中有哪些军将不愿降清,又或者犹豫不定的,只要他们肯继续效忠朝廷,你就把他们的名字给填上去” “不过你要注意,给你这些旨意也不是要你全部封完,若是那些投诚的郑氏将官手下兵员太少,这些爵位就不要随便发出去” “国公起码掌兵两万才能封出去,候八千兵,伯三千兵,还有这些赐封尽量优先郑氏之中的外姓之人,你可明白”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如今他钱粮俱无,再不下点本钱,怎么拉拢得住郑氏军中之人 张同敞听得监国殿下言语,脸上却是神色震惊,嘴巴微张,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瞿式耜在临行之前为何语焉不详,又不断叮嘱让他一定要忠勤王事 按着监国殿下所说,这特使权力简直大到没边,文可以封内阁大学士巡抚,武可封国公侯伯,几乎都可以在闽省再建一个新朝廷了 而且这还是有朝廷背书的正命,也就是说如果他封的人真能守住闽省,那等这些人回到朝中,这些人是可以明证言顺立身朝堂的 他所封的大学士可以入阁参政,而他所封的侯伯也是朝廷承认国家勋臣,到时候朝中立时就会出现一个以他张同敞为中心,遍布朝中文武的庞大集团 虽然这只是假设,但只要想想,也足够让人激动颤栗的了 “张卿,你可明白,这次封赏要优先郑氏之中的外姓将领” 朱朗久久未听得张同敞回话,脸上神色有些不满,看向下方的张同敞 而张同敞听得朱朗问话,这才回过神来,顿时一个机灵,起身开口说道 “臣只是区区兵部郎中,如何敢擅用朝中威福” “郑氏军中之人暂且不提,如今仍在闽省的重臣皆是声名在外,臣请殿下先行定下总督人选,臣至闽省后再与殿下所定总督,确定郑氏军将封赏事宜” “不行” 朱朗听着张同敞言语,脸上神色愈发满意,但紧接着就直接挥手打断 “如今仍在闽省的重臣虽然大致也能估计出来,但孤如何知道这些人的品性” “你此次任命总督时亦要谨慎,这总督人选能力还是其次,关键的是这人抗清之意必须要坚” “你入闽后要注意查访,先朝所封的那些阁老大臣若是有投清降清,或与清虏有暗通款曲行迹的,不论其先朝时名位如何隆重,一律不用” “反之若是有大臣能自举义兵,于危难之际仍奋力抗清的,这些人就可优先考虑,就是这人在先朝只是一部侍郎,你亦可将其任为总督” “你此去闽省,若是一切顺利,以郑成功为旗帜,应是能招来一部分仍忠心朝廷的郑式军将” “到时候你必须和这闽浙省总督一起,以这些郑氏军将清军拖在闽省,为朝廷争取时间,绝不可令清军同时从闽赣两处,同时进攻粤省” “朝廷在完成赣粤边境的布防前,恐怕没有多余的兵力物资支援闽省,到时闽省的军械粮饷可能都要由闽省自行筹备,形势可能极为艰难,是以这总督人选抗清之意必须要坚,决不能出现心中动摇的情况” 朱朗看了以眼下问话神色惊愕的张同敞,既然他已经决定以这张同敞为使,那他也不会再有什么保留,直接将自己在闽省的计划全数说出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之所以扔出这么多爵位官职,就是准备分裂郑家,让郑家军队自相残杀 只要闽省战事一起,就能拖住清军由闽攻粤的进度,为朝廷重新征兵布防争取时间 朱朗见着张同敞还是犹豫不言,脸上神色一肃,直接开口说道 “此事事关社稷安危,张卿乃忠良之后,又有瞿阁老以自身力保,定是朝中少有的忠贞之臣,是以孤才敢将此大事合盘托出” “张卿,孤可能信你”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肃穆,紧紧盯着下方的张同敞 张同敞看着上方监国殿下目光中的期待,忽然感觉到朝廷兴衰,万千黎庶的安危皆是落在了自己肩上,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责任感 君王以社稷相托,为人臣者,一辈子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张同敞心中再无犹豫,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深深一拜,朗声开口 “臣此去纵是粉身碎骨,也定替朝廷守住闽省,不负殿下重托” “好,好,我大明有臣如此,纵是那清虏有千军万马,孤又有何可惧” 朱朗再次起身,扶起下方的张同敞,脸上神色郑重 “朝中会另选了解闽省情况之人一起出使,邓同知此次也会率领缇骑一路跟随,护持使团入闽” “此事紧急,张卿先下去准备吧,今日朝中定下人选,明日使团便要启程,辛苦张卿了” “为国效劳,如何敢言辛苦” 张同敞沉声开口,对着上方监国又是郑重一拜,便退出了房外 朱朗看着张同敞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的动容神色却是渐渐收敛,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邓铭武,脸上神色变得一片平静 (本章完) 第108章 秘旨 第108章 秘旨 督府书房,朱朗脸上神色平静,看向下方的邓铭武 “铭武于唐王一事上处理的很好,此次朝廷迁都广州,承志要留在中枢协助,闽省那边便交给铭武了” “是,臣必定全力护卫张郎中安全,协助张郎中劝降郑芝龙” 邓铭武脸上神色严肃,沉声回道 “我何时说过要你劝降郑芝龙了”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邓铭武,脸上面无表情 邓铭武看着上方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惊愕,不知如何回应 如果此行不是为了去闽省劝降郑芝龙,那他们刚才在房中谈的是什么 朱朗似是也发现了邓铭武脸上的惊愕,轻声开口 “张同敞自是忠贞之臣,我观此人性情,应是耿介忠直之辈,这也是我用他为正使的原因,这样的人当不会以私心为用,但他太过端方,有些事情我却不能与其尽数言明” “我留你下来,正是要和你说清楚” 朱朗看了眼下方的邓铭武,脸上神色平静 “郑芝龙在隆武朝的行迹朝中众人皆知,此人跋扈自雄,是决不可为朝廷所用的,郑芝龙若在,则闽省之军永远皆是郑家私军” “朝廷要的闽省之军,而不是什么郑芝龙”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冷漠,继续开口说道 “此去伱护送张同敞入闽,孤会交代清楚,沿途一切事务皆由你来负责,入闽前你们一路上皆要隐匿身份,绝不可提前暴露行踪” “你等入闽后若是发现郑芝龙已经降清,那便按照之前所说,想办法找到郑芝龙之子郑成功,立他作巡抚,以他为旗号,招揽郑氏之中那些不愿降清的军将,用这些人将清军拖在闽省” “若是你等入闽后发现那郑芝龙还未降清,那你便要想办法控制住那张同敞,绝不可让他提前现身” “只有确认那郑芝龙已经前往清军降清,你才能让张同敞现身联络郑成功,你明白了吗” 朱朗看着下方的邓铭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朱朗从一开始便从未想过招揽郑芝龙,隆武帝对郑芝龙恩赏不断,半个朝廷几乎都是郑芝龙举荐的门客私人,但换来的却是郑芝龙的愈加跋扈 隆武帝如此恩赏尚且不能让郑芝龙归心,朱朗也并不认为换成自己这个所谓的神宗正统,就能让郑芝龙俯首听令 郑芝龙此人海盗起家,纵横大洋数十年,你可以说他目光短浅,但这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方枭雄 郑芝龙在闽省俨然一方军阀,自有兵员钱粮,靠着自己就能维持郑氏内部的运转,自成一体 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招降郑芝龙,就是郑芝龙主动来投,朱朗也要犹豫是否要接纳这郑芝龙,至少他是绝不会轻易放郑芝龙入朝的 郑芝龙拥兵数十万,钱粮粮饷根本不需要依靠朝廷,一旦这人入朝,那这朝廷到底是朱家的朝廷还是郑家的朝廷 只有郑芝龙投清,郑氏内部才会四分五裂,而朝廷也才有机会收编郑氏之军 他可是知道,郑芝龙投清以后,是被执往京师的,也正是郑芝龙被带走,郑成功才有机会执掌郑家,若是郑芝龙还在,郑氏军中哪有郑成功说话的地方 郑氏如今能凝成一团,全靠郑芝龙自身的威望维系 但只要郑芝龙不在,那偌大的郑家立时就要四分五裂 郑家看似自成一体,但实际上内部却派系众多,十几万人的庞大的集团,没有派系那才真是怪事 旁的不说,郑芝龙一旦被执走,施福这些外姓将领肯定便会生出自己的心思 施福这些外姓将领效忠的可是郑芝龙,而不是什么郑家 他们对郑芝龙忠心耿耿,是因为微末之时就跟在郑芝龙身边 他们跟着郑芝龙一路拼杀,郑芝龙壮大,他们也因为郑芝龙,获得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地位 但必须要看清楚的是,他们对郑氏集团的忠诚,完全是因为郑芝龙个人的能力与威望 一旦郑芝龙不不在,他们凭什么还要效忠郑家 郑家又不是皇帝,没了郑芝龙,他们凭什么还要继续效忠之前还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其余郑家之人 郑氏之中的外姓将领不说,一旦没了郑芝龙,连郑家内部也同样会四分五裂起来 郑芝龙降清以后,降清的自然是跟着去了,但剩下那些不愿降清的该以何人为主郑成功是嫡子,名义上是该由他继承郑家之位,但郑成功太年轻了,此时才二十多岁,根本没有威望压服郑家之人 郑鸿魁虽是郑芝龙亲弟,但他先前与郑芝龙存在过争执,现在也一直充当的是一个管家副手的角色,同样存在威望不足的问题 朱朗可是记得前世郑芝龙降清后,郑家内部立刻就分裂开来 郑成功遥尊永历帝,而郑彩则是直接将鲁监国迎入闽省,尊奉鲁监国为正朔 两郑之间私下争斗不断,最后还是郑成功趁着郑彩船队出航,直接偷袭了郑彩掌控的厦门,让郑彩船队失去陆地补给的港口,这才收编了郑彩的船队,实力大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郑芝龙的威势在隆武朝体现的淋漓尽致,郑家内部但凡有些实力之人,谁不想做这郑家之主 只要郑芝龙不在,郑家内部立刻就要烽烟四起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没有郑芝龙的郑家,才是好郑家 邓铭武虽是不知道上方的监国殿下,转眼间便已经想了如此多的事情,但他很快也是明白了监国殿下的意思 他来此之前,自然也是看过朝中收集的闽省情报,这郑芝龙在隆武朝基本是自行其事,军政大事悉出郑家,基本视朝廷调令如无物, 殿下是要趁着郑芝龙降清之机,直接分裂郑家 殿下是宁要一小部分听令的郑家,也不要一个完整但却听调不听宣的郑家! “臣明白了,此次臣一定协助张郎中劝降郑成功” 邓铭武脸色一正,开口答道 朱朗听得邓铭武回话,脸上也是不由微微点头,但下方邓铭武略一犹豫,又是开口道 “若是郑成功也跟着降清了,那臣该如何行事” 朱朗闻言却是一愣,没想到邓铭武竟会问出这一个问题,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郑成功不会降清” 朱朗语气坚定,前世郑成功可是打了十几年呢,如果不是反清之意甚坚,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有的是机会可以投降,而且清廷开出的价码也不低 无论郑成功后期的行动是不是心怀私念,但前世他却终其一生,也从未降清 而这也正是朱朗制定分裂郑家计划的原因之一,只有有了郑成功这个抗清之意甚坚的郑家继承人,才能将分裂的郑家诸将暂时联合起来 只是这事朱朗却是没法和邓铭武说,朱朗看着欲言又止的邓铭武,略一思索,又是开口 “此次之所以成行,全因朝廷知晓郑家郑鸿魁郑成功等人,对降清一事存在分歧,若是你等入闽后发现郑成功等人也跟着降清了,那就说明郑家内部,对降清一事已经达成了统一” “若是如此,你们也不必再白费力气了,直接派人返回禀报,让朝廷早作准备”,朱朗轻声开口 邓铭武闻言转念一想,也觉的有理,此次朝廷计策之所以成形,是因为知道郑家内部有分歧 若是他们抵达时,郑家内部已经统一了意见决定降清,那他们还费什么功夫 朱朗随后又是与邓铭武交代了一些此次入闽需要注意的事项,而后邓铭武便行礼告退,下去做准备了 瞿式耜今日下午出发,而入闽的使团,明日早晨同样也要出发,拖延不得 邓铭武退去,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朱朗坐在书桌之后,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脑海中却依旧在想着郑家的事情 虽然他一直对朝中说着要北伐,要兴复社稷,但他比谁都清楚,凭着手中这点力量,能守住大明如今的地盘都已经是极为难得 真想北伐,没个十年生息教养,恐怕是想都不要想 他现在图谋郑家,可不仅仅是因为郑家麾下的军队,若是此次他能顺利收编郑家的大部分势力,他才算是真正有了兴复大明的资格 朱朗召见张同敞第二日,入闽的使团便匆匆出发,而入闽使团出发几日后,朱朗见得朝中收拾大半,也失去耐心直接率人先行离开肇庆,开始踏上自己的迁都旅程 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施福的传记资料,真是太奇怪了,施福在隆武朝怎么也算一方大将了,竟然连独立的传记也没有,施琅的传记对他在投清前的行踪也是一句带过 整个郑家除了郑芝龙郑成功郑鸿魁三人,其余各将像施福黄廷等人竟然连一个独立做传的都没有 如果有同学知道哪里能看到施福等郑家将领的资料,请留言告知一下 (本章完) 第109章 节义 第109章 节义 汀州府,府衙大堂,李成栋坐于上方主座,下方则是站着罗成耀,马宝,杜永和,阎可义,李元胤等部将 而堂中则是站着一个身穿交领长衫的老者,老者身形清瘦,手上带着锁链镣铐,但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神色平静的站在堂中 李成栋自协助清军捕杀隆武帝后,便取得了清廷信任,如今已可自领一军坐镇一方 汀州一府便是清廷拨给李成栋的辖地,李成栋可在汀州一地自行筹措粮草养军 在这一方地界,除了清廷军令,如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制衡李成栋 堂中站着的老者名为傅冠,乃是前隆武朝东阁大学士 清军攻破福州后,隆武朝的大臣也各自星散,有的直接开城投降清廷,有的在吕大器的带领下投奔粤省拥立桂王,而有的则是连逃都来不及逃,只得隐匿在民间 隆武帝遇难,傅冠逃出福州后无处可去,便隐匿在汀州士绅江亨龙家中 清军抵达汀州后,听闻此处有逃匿的明朝阁臣,便令人大肆追索 原本傅冠行迹未露,但江亨龙见清军追索甚急,唯恐傅冠暴露连累自己,便绑住傅冠,准备送至汀州府衙 傅冠受缚,自知无法幸免,提出令其自尽,但江亨龙怕人举报其隐匿前朝阁臣,让自家遭受株连,竟连自尽也不许,连夜便将傅冠绑至汀州府衙,交给李成栋,向清廷投诚献忠 李成栋看着堂中的傅冠,脸上神色却是一怒,忽然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堂下,对着守在一侧的兵卒冷声喝道 “谁让你等给傅公上枷的,速速去了” 一旁兵卒闻言面色骤变,而后匆匆上前,取下傅冠手上锁链 傅冠看着兵卒取下手中锁链,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既没有阻止,也没有道谢,只是垂手站在堂中 李成栋见得枷锁尽去,指着左侧上首的椅子,伸手一请 “傅公请坐” 傅冠闻言却是一动不动,依旧是神色平静的站在堂中,看着身前的李成栋,开口说道 “这些时日承蒙照顾,今日召老夫来何事,你便直说了吧” 傅冠被绑至汀州府衙已经半月,这期间李成栋却是没有用刑,傅冠甚至连牢房也未曾进 李成栋将其安排在一处院落之中,除了不允许他自由进出,其他一切几乎与常人无异 而傅冠也是行色如常,每日向李成栋等人索要美酒诗文,纵情诗书,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敌营囚笼 李成栋见得傅冠神色,心中却是微微一沉,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 “廷桢敬重元甫公为人,元甫公前朝大臣,但遵制薙发,廷桢定保公无恙,就是元甫公不欲入清廷为官,在下亦可竭力转圜” 李成栋郑重道 傅冠闻言,却是一脸惊诧,看向身前的李成栋 “自冠裳以来,有髡头宰相否” 李成栋闻言,脸上却是一滞,但脸上很快又恢复正常,沉声开口 “元甫公已是天命之年,毛衰齿落,与髡头何异,但稍加铍以掩众目,何人可知,在下亦可婉转闻报,以全傅公性命” 傅冠脸上神色却是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何人可知?” “天可知,地可知,孔家七十二贤,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天下万民,何人不知” “汝知千古有文文山乎,我乡先进也,吾乡断无髡头宰相,但有断头宰相尔” 傅冠声色俱厉,目光扫过堂中一众军将,清厉的喝声在堂中缓缓回荡 堂中罗成耀马宝等诸将闻言,脸上皆是神色一变,傅冠目光每到一处,堂中便有一员将领低头侧目,堂中众将皆是不敢去看傅冠神色 李成栋脸上蓦然一红,脸上闪过一丝羞怒,手掌死死握住,手臂上青筋骤起 过了好半晌,李成栋脸上才恢复平静,他看向身前的傅冠,沉声开口 “国已无国,又何来宰相” 傅冠看了眼身前神色沉默的李成栋,脸上神色一正,朗声开口 “正是国已无国,才正当有一无头宰相” “国朝养士二百载,恩养无尽,此时正当有一无头宰相,以报我大明一十八帝” 傅冠脸上神色平静,自从知道隆武帝身死以后,他便已经心若死灰 君臣君臣,君已不在,臣依何处 自他被绑入府衙的那一刻起,他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堂中李成栋马宝等一干将领皆是沉默无言,只有傅冠肃穆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众人只觉有千钧之重向着自己压来,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成栋面色沉默,看着身前一脸决绝的老者,过了许久这才轻声开口,只是此时李成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漠 “清廷令旨今晨已至,若傅公还不顺命,廷桢亦只能奉旨处置傅公” 傅冠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欣然,朗声开口 “理当如此,早毕吾事,尔亦得赐” 傅冠说完,却是不再去看堂中众人,脸上神色变得一片肃穆 他一整身上衣冠,忽然转身对着南面,深深一拜 “臣负国无状,死不足赎” 待面南一拜后,又是转身面向西面,深深拜下 “祖宗暴骨,唯冠之辜” 傅冠敛容深拜,待拜过两方,便束手站于堂中,看向前方的李成栋,脸上神色平静,开口道 “冠事已毕,你动手吧” 李成栋看着前方神色平静的傅冠,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怒火来先前在嘉定城中是这样,现在这傅冠也是这样,剃个头就能活命,但这一个个就是宁死也不肯剃发,难道头上这数茎毛发,竟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不成 李成栋眼中怒火升腾,额头上青筋骤起,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之色也被烧断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走回前方的大堂主座,看向下方的一众将领 “成耀,伱去执行,选个刀口利索的,不要让傅公受苦”,李成栋冷声开口 罗成耀闻言先是一愣,脸上神色数度变化,但最终却是没有应声,只是默默站在下方一动不动 李成栋看着下方沉默不语的罗成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愤怒,冷声喝道 “罗成耀,本将的话你没听到吗” “回话” 罗成耀听得上方李成栋愤怒的喝声,却是依旧没有言语 罗成耀出列对着上方拱了拱手,而后又站回一侧,低头看着地面,不言不语 李成栋脸色赤红,手掌紧握成拳,不再去看那自己手下的重将,转头看向下方一位的马宝,开口喝道 “马宝,你去做” 而下方的马宝沉默片刻,看着上方的神色暴怒的李成栋,而后却是出列拱手一礼,沉声开口说道 “将军见谅,马宝下不去手” 马宝说完,也是如同罗成耀一般退回列中,不言不语 李成栋双目赤红,见着一个个将领皆是不肯领命,此时已经是到了暴怒边缘 他扫过下方的一众将领,但众将皆是偏头避过李成栋目光,不肯与李成栋对视 但这却让李成栋更加羞怒,这傅冠官拜前朝大学士,一朝阁臣,如此人物,一旦经手,必定史书留名,为人唾骂,他李成栋又何尝想杀 但清廷令旨已至,这傅冠又顽固不化,他又有何办法 傅冠不死,死的就是他李成栋 李成栋想到此处,眼中神色已经彻底冰冷下来,也不再去看堂中众将,而是直接看向下方末尾处一个年轻小将 “元胤,你去做” 末尾处的李元胤脸上神色微变,但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李成栋,却是不敢开口拒绝,犹豫片刻,只得出列领命 罗成耀这些人皆是李成栋军中的实权将领,他们自有拒绝命令的底气,但李元胤却是李成栋养子,李成栋此时发话,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李元胤出列领命,而后便将傅冠带出堂外 傅冠被带下,堂中便只剩李成栋等一应将领 李成栋坐在上方脸上神色阴沉,而下方众将也是站于两侧沉默不语,堂中气氛变得极为凝重 此时众人不言,堂中一片寂静,马宝脑海中闪过方才傅冠被带下时脸上的平静神色,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咬牙,沉声开口 而随着马宝说话,堂中众人目光也是齐齐聚集而来 “将军,傅冠毕竟是大明阁臣,身份不同寻常,如果就这样在我等军中处置了,我等以后可就没有退路了” 堂中众将闻言,心中也是不住点头,他们为什么不愿沾手此事,还不是傅冠的身份太过特殊 如今他们虽是投了清朝,但在这之前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的明朝将领,再之前他们还是闯将呢 如今天下形势复杂,谁知道日后会是什么情形 他们也不过投了清朝不到半年,怎么可能对清朝死心塌地,但如今若是他们杀了这傅冠,他们这一部以后恐怕就断了投明的可能了 “退路,你以为我等还有退路!” 李成栋听得马宝话语,心中怒火再也忍受不住,但他的脸上却是愈发冰冷,冷冷看着下方众将 “马宝,你知不知道本将为何将你从博洛手中要来” 李成栋冷笑一声,不待马宝开口,便冷声开口 “本将将你调来,是因为你与本将皆是闯营出身,老子顾念着旧情,不忍看你沦落鞑子手中,这才把你调来” “你知不知道那些留在清军本部的降卒是什么情况,若是没有本将,你现在早就成了那群鞑子的包衣奴才了” 李成栋冷哼一声,而下方的马宝也是面色沉默 他本是闯营将领,清军在晋省击败顺军后,李自成带着精锐撤回陕西,而他们这些溃卒则是被清军收编 他跟着清军主力一路行军,清军在击破顺军主力后,几乎是势如破竹,目光所及竟再无一合之敌,一路打到了南京城下 他在到了江南以后,这才被李成栋要到了麾下 别看李成栋现在对他动辄喝骂,但他现在的处境比起在清军本部之中已经好了无数倍 起码他现在能自领一部,也不用临战之时像驱口一样,被清军赶着去填沟渠 单说起这一方面,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承李成栋一份情的 李成栋见着马宝沉默不语,脸上神色这才稍稍一缓,他扫视了场中众将一眼,又是冷声开口道 “我等几乎皆是闯营出身,早年跟着大顺爷时,杀贪官杀胥吏,杀豪绅杀王爷,杀了大明多少人,在应天城外又是直接投了清廷,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 “我等早就没有退路了!” 李成栋说道此处,脸上神色愈发冰冷,他投降清军以后,为了立功,协助清军清剿江南 他自己在嘉定城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到了闽省以后,他更是协助清军捕杀了大明的隆武帝,他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成栋想到此处,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是彻底断去,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退路,他李成栋又何需退路! 协助清军清剿江南以后,他获得了清廷扩军的许可,协助绞杀隆武帝后,他更是被允许自领一军,坐镇一地 他杀得人越多,立的功就越大,他就越能得清廷的信任,他的前途自然就愈发宽广 前方一片光明,荣华富贵随手可取,他又何需什么退路!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多言了,你等退下吧” 李成栋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冷漠,他扫了下方众将一眼,便起身向着堂后走去 马宝等众将见着李成栋离去,相视一眼,在堂中沉默站了一阵,也是各自散去 大堂之中又变得一片寂静,堂内正大光明几个大字悬于上方,似乎仍能听见那一丝清朗之音,悄然回荡 这一章傅冠与李成栋的对话大部分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内容,我在看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太多像傅冠这样的人,这也是我选择去写这个时代的原因之一,这些人壮烈一生,后世却寂寂无名,这样的人不该就这样被掩埋在史料里 傅冠就只会出现在这一章,但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人物我一样会去写,如果大家看完这本书,能够记得历史上曾有一个叫傅冠的人,在国家危难之时守节就义,那我写这本书应该也算有了一点意义 (本章完) 第110章 投献 第110章 投献 府衙书房,李成栋解下头上冠带,显出光溜溜的脑袋,一条细长的鼠尾辫从脑后垂落 李成栋看着垂落脸侧的辫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李成栋坐在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砰的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 房中空无一人,李成栋坐在桌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对着身前开口怒骂 “老匹夫,死都死的不安生” 李成栋脸上神色阴沉,如今汀州一府已经任他生杀予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还是如此烦躁 李成栋在房中坐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李元胤便推门走入房中 李成栋看着李元胤衣角的几点血迹,脸上神色微沉,而后又迅速恢复平静,全然不见之前的烦躁,轻声开口道 “那傅冠处置好了吗” “回禀义父,已经处置了” 李成栋沉默了一会,这才继续开口 “谁动的手” “府衙中的刀手狱卒得知是要处置傅冠,皆是不忍下手,加了赏格也没人愿领” “最后是前知府李兰友家中一个姓丁的家丁贪慕赏格,这才动手行刑” 李元胤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 “嘿,知府杀阁老,好个知府,好个大明啊” 李成栋冷笑一声,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李成栋默默坐在桌后,而李元胤似是也心绪不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房中 房中沉默了半晌,李成栋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开口问道 “那傅冠死前可留有什么遗言” “在壁上提诗一首,而后便再无一言,从容赴死” 李元胤沉默开口,说完以后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放到李成栋身前的桌案上 李成栋却是没去看桌上的信纸,脸上似是有些不甘,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当真一句话也没说” “他早已心存死志,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李元胤沉声答道 李成栋听完李元胤话语,又是开始沉默起来,又过了一阵,李成栋才恢复过来,对着李元胤轻轻挥了挥手 “收敛了他的尸骨,送去福州城吧” “是” 李元胤低声应了一句 李元胤见李成栋说完,便又默默坐于桌后,正准备告辞,上方的李成栋却是忽然开口 “那个绑了傅冠来的那个叫江什么的,怎么样了” “江亨龙,这人绑傅冠到县府衙后,便领了府衙的赏格” “听说这人现在还在城中,据说是在四处走动,想要以这份功劳在府城中谋个职位”,李元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李成栋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冷色 “这江亨龙据说还曾拜傅冠为师,卖师求荣,这等人物我李成栋可用不起,也不敢用”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忽然看向下方的李元胤 “据说这江亨龙在乡间颇有产业,你下去随便寻个罪名,把这江家抄了,补一补军中所需” “如今我等为清廷争战粮饷不足,这江亨龙既然如此心向朝廷,若是知道他的家财能助益朝廷,想必也定然是愿意献出来的” “明白,此事我一定办好”李元胤听着李成栋话语,眼睛却是忽然一亮,他舔了舔嘴唇,立即开口应是 在如今的汀州府,只要他们想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抄家,这可是个油水丰厚的差事! 李成栋说完以后,似是也失去了兴趣,摆了摆手 李元胤见状也是行了一礼,而后便退出房外 房间内又变的安静起来,李成栋沉默的坐在桌后,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取过桌上的信纸 信纸打开,几行黑色的墨迹显露出来 “白发萧萧已数茎, 孽冤何必更相寻, 拼却一副头颅骨, 留取千秋不贰心” “不贰心,不贰心,你自不贰,但他何曾有心” 李成栋看着纸上的字迹,又是沉默良久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扔下手中信纸,对着空无一人的房中怒骂起来 “这老贼,这老贼……” 李成栋在房中不断踱步,脸上神色愤怒,但最后却只是不断骂着这几字,其余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傅冠已被他所杀,但李成栋却不知为何发起怒来,也不知是谁惹得他生出如此大的火气 李成栋在房中不断来回走动,像一只暴躁的狮子,但越走他心中却是愈发烦闷 他终于忍受不住,对着空气大骂一句,从桌上取过马鞭,就准备去军营中散心 清廷除了让他处置傅冠,还带来了让他整军备战的旨意,他也正好去看看军中准备的如何了 只有身处军中,让自己被无数的士卒环绕,才能让他真正安下心来,那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李成栋取了马鞭,戴起冠带,而后又将辫子团在头顶藏进帽子里 李成栋准备妥当,正要出门,此时门外却是再度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事” 李成栋看着恭敬站在门下的亲卫,冷声开口 “回禀将军,粤省潮州士绅,前大明户科给事中辜朝鉴遣其子辜麟,前往府衙求见” “辜朝鉴?户科给事中?这又是什么人物,他有没有说什么事”,李成栋微微一愣,开口说道 “他说有关于潮州的绝密情报要告知汀州知府,只是此人似乎不知现在府衙是将军在主事”,亲兵脸上神色有些怪异 “绝密情报,我看这人是准备投效清廷吧” 李成栋冷笑一声,他一路从江南行来,像这等藏头露尾的前明官员,已经见了不知多少 “这人已经被押在府衙中,将军可要见他”,亲兵又是问道 “既是绝密情报,那就见一见吧” “本将也好看看,他的消息有多绝密” 李成栋原本正要拒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忽然冷笑一声,改口说道 亲兵见得李成栋吩咐,便退出房外,去将那辜麟带来 李成栋解下头顶冠带,头上的鼠尾辫又是一下垂落在脑后 李成栋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忽然对着身前的虚空自语 “傅冠,这就是你的不贰心,伱自有丹心,但奈何沟渠” “这天下大势,又岂是区区匹夫之力可挡,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只有顺时而动,方能永立潮头,这才是英雄所为” 李成栋冷笑一声,脸上的烦躁神色却是忽然消散殆尽,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寒 辜朝鉴真名应为辜朝荐,明季南略记载此人投清告知粤省虚实,令清军奇袭粤省 但另一些史料却记载此人投靠郑成功佣明,随着郑成功退往台湾,但这些史料对他在投向郑成功之前的事迹却无记载 辜朝荐此人按史料应是终老台湾,但其子在其晚年却是返回潮州参与清廷科举,最终做了清朝县令,两处史料无法辨别真假,所以便将荐改为鉴,若有同学有兴趣可自行查阅了解 (本章完) 第111章 大功 第111章 大功 府衙书房,李成栋一身玄色袍子,大马金刀坐于书桌之后,脑后缀着一根细长的辫子 而下方则是站着一个身穿交领儒衫,头戴东坡帽的青年 辜麟对着上方的李成栋躬身一礼 “晚辈辜麟,见过李将军” 辜麟在被带来前,已是被告知此时汀州主事的已不是知府,而是这位清廷所任的汀州总兵 虽然武将掌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此时他已在他人手中,也由不得他再多想了 “本将先前与你辜家素不相识,你来此有何事”,李成栋直接开口 “家父与李知府乃是旧识,听闻李知府已归服大清,此来乃是有些潮州情由想禀明李知府”,辜麟小心翼翼道 “如今汀州府是本将做主,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本将吧” “这……” 辜麟脸上犹豫,他们之所以来找李兰友是因为他们两家乃是旧识,他们所谋之事可是杀头的大事,这李成栋和他们辜家素不相识,他哪敢就此说出 “不说?” “一个大明逆绅,竟敢潜入我大清刺探情报,果然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拉出去砍了” 李成栋见着辜麟迟迟不应,脸色忽然一厉,对着门边的亲卫喝道 门边的亲卫脸上一沉,顿时向着前方逼来,就要将那辜麟拖走 辜麟见着一众杀气腾腾的甲士,脸上顿时慌乱起来,立时喊道 “不是刺探,不是刺探,我说,我说” “我是来投效朝廷的,我有潮州密报要告知朝廷” 李成栋见得辜麟脸上的惊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冷声开口 “是何密报,说吧” 辜麟见着护卫退下,脸上这才一松,伸手抹去额头汗水 他看了眼上方神色阴沉的李成栋,想及李成栋身份,眼中忽然一转,忽然开口说道 “我辜家历代世居潮州府,家父也是前朝户部给事中,只是那大明贪婪无度,横征暴敛,我潮州士人已苦逆明久矣,无一日不盼我大清天兵早来,救我潮州士民与水火” “家父闻得将军驻扎汀州,这才派在下前来联络大清天兵” “我父已与潮州城中一众士绅暗中结盟,只要将军领军一至潮州城,我父便可立时在城内发动,恭迎大清天兵入城” “潮州一下,潮州府各地必定望风归复我大清,届时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取一府立下大功,而家父只求一潮州知府足矣” 辜麟说完便目露期待的看着上方的李成栋 辜家乃是潮州有名的士绅,在潮州乡党众多,而辜朝鉴更是前朝户科给事中,是潮州少有的名宦,在潮州士绅之间极有影响力,有他们配合,潮州城当真是旦夕可下 李成栋听着辜麟话语,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的辜麟,冷笑一声,忽然开口 “伱辜家应是已经知道,郑芝龙准备投效大清朝廷了吧” 辜麟原本正神色期待的看着李成栋,但此时听得李成栋所言,脸上却是骤然一变 辜麟神色慌乱的站在堂下,久久无不言,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李成栋看着下方的辜麟,脸上不屑之色却是更重 他昨日接到的清廷诏令可不止一份,除了处置傅冠的令旨外,他还收到了清廷令其再次整军,准备进攻粤省的军令 按清廷所说,郑芝龙已经决意降清,屯集于漳泉两府的十数万兵马即将归降清廷 而他们这些驻扎在汀州等地的清军兵马,自然也不用再防备郑氏军队,可以腾出手来准备进攻粤省 之前明朝清朝两方的交战前线一直都在闽省,有着闽省郑氏十几万军队顶在前面,潮州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大军驻守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潮州府身处闽粤之交,是实实在在的后方,谁会把大军留在后方 但郑芝龙一降清,那潮州的形势瞬间就大变了 闽省再无大军驻守,反而成了即将进攻的敌军,而空无一人的潮州,却立时变为了明清交锋的前线 潮州虽属粤省,但潮州地跨闽粤两省,潮州的士绅们在闽省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一众潮州士绅们在发现郑芝龙有意降清后,立时大惧,也是纷纷开始为自己找起后路来,而辜麟此行,便是潮州士绅们为自己所寻的后路 明朝灭了就灭了,但他们家财可都还在潮州,如何能随着明朝一起灭了去 为今之计,只有速速投效清朝,方能保住他们的在潮州的家财产业! 清廷此次的令旨,便是以佟养甲为粤省巡抚,以李成栋为粤省总兵,令二人合兵一处,攻占粤省 这辜麟以为李成栋是汀州总兵,但实际上李成栋此时却已经是粤省总兵 若是之前李成栋或许还会对辜麟所说的消息心动,但此时他已经得了清廷的简报,知道了郑芝龙已然降清,那潮州府就已然是送到了嘴边的肥肉 郑氏降清,没了郑氏遮蔽,潮州又空无一卒,他们拿什么来守 李成栋看着下方神色愈发慌乱的辜麟,心中冷笑一声,既然潮州他们随时可取,他又何需这什么辜家来献 况且若是真让这些潮州士绅献了城池,他们还怎么纵兵抢掠,若是不能总兵抢掠,他们还怎么发财 江南虽富,但这粤省也不差啊,这块肥肉如何能就此放过 李成栋想到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冷色,开口说道 “你所说之事,本将已经知晓了,若是无事,你便下去吧” 李成栋挥了挥手,一旁的士卒就又要上前将辜麟拖走 辜麟见着士卒逼近,而李成栋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心中顿时焦急起来 如今他已经把这杀头的消息都说出来了,如何能就这样被带走 辜麟对着上方又是一拜,开口问道 “我潮州士绅一片赤诚,无一日不盼天兵到来,此事到底如何,请将军给个明话,在下也好回去告知乡人” “本将说了,此事我会禀明朝廷,你回去吧” 李成栋脸上却是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辜麟见着护卫又要逼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我辜家的知府……” 辜麟的话刚刚说了一半,上方的李成栋脸色却是骤然阴沉下来,盯着下方的辜麟 “本将说了,会上报朝廷,一地知府,四品大员,你以为是你想要就要的吗” “至于你说的什么献城,你们愿配合便配合,不愿配合,那本将就自己去取” “真以为没了你们,本将就拿不下潮州府了,还士绅,老子在江南砍得士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和老子谈条件,你们也配,不愿做大清的顺民,那老子就送你们去做鬼” 李成栋脸上神色彻底阴冷下来,看着脸色骤然苍白起来的辜麟,又是继续开口 “来人,这人乃是明廷派出的细作,押下去大刑伺候,看看潮州府现在是什么情况” “动手的时候注意点,别让这人死了,攻潮州的时候,或许还能派上用场”“是” 门边的护卫狞笑一声,顿时上前反手押住辜麟的双手,就要拖出房外 辜麟到此时也终于彻底惊惶起来,他被护卫扯住双臂,眼看就要被拖出房外,顿时大喊起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在下还有明廷机密情报告知,此事关乎粤省全境,可助将军一举平定粤省,将军饶命啊” 辜麟不断挣扎大喊,李成栋听得辜麟所说的平定粤省,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对着下方的护卫挥了挥手 几个士卒放开辜麟,辜麟这才再次回到房中 只是辜麟此时衣袍散乱,身子更是微微躬下,神色惊惧的看着上方,脑后留着细辫的李成栋 “本将耐心有限,你只有一次机会” “若是不能让本将满意,你自己知道后果” “现在,说吧” 李成栋神色冷酷,但辜麟此时却已经彻底惊惧起来,顾不得李成栋神色,直接便开口说道 “此次晚辈来见李知府,除了献城一事,其实还有一密报想要告知朝廷” “我父如今虽已不仕明廷,但与明廷内的粤省官员仍有联络” “我父已探得明廷机密,那明廷两广总督丁魁楚,正准备于肇庆,再次拥立一朱家宗室成立新朝” “而隆武朝前大学士苏观生为争夺拥立之功,已经尽率广州之军前往肇庆,如今广州城中已无一兵一卒” “若是将军能率军突袭广州,定可一举夺城,广州为粤省都会,身处粤省之中,将军若是能夺下广州,粤省必然全省震动,到时候将军定可一举平定粤省,立下泼天大功”,辜麟语气急切道 李成栋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却是勃然大怒, “老子还以为你真有什么机密情报,原来竟是在这消遣老子” “你现在要是说桂省无兵镇守,老子是不是也要去突袭桂省” “广州汀州,地隔千里,广州城内有没有兵,关老子何事,还突袭,有谁隔着数十座大城,千里突袭的” 紧接着李成栋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神色一下阴沉了下来,骤然盯着下方的辜麟 “来人,给我狠狠用刑,看看这混账还知道些什么东西” “他娘的,怎么,觉得这消息大清朝廷才配知道,老子一个小小的汀州总兵就不配知晓” “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拉下去狠狠的打” 李成栋脸上神色阴狠如狼,盯着下方的辜麟,脸上神色暴虐 辜麟看着发起怒来的李成栋,脸上神色彻底惊惶起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 “将军容禀,将军容禀啊” “在下绝无戏耍将军之意,是在下一时没有说清楚,此事实是大有可为啊” 辜麟说完,生怕被护卫拉走,又是急急说道 “家父与惠州府总兵李士琏相交莫逆,已经侦知其有降清之意,只要家父出面,李士琏定然愿意领军投诚大清” “潮州可献,惠州可降,到时候潮惠俱下,离广州城亦不过数百里,那广州空无一卒,将军若能领军突袭,定可一举夺城,此事大有可为啊”,辜麟连连喊道 李成栋闻言,眼中却是忽然一亮,若是按着这辜麟所说,此事竟像是当真有几分可能 惠州之后就是广州府,若是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惠州,再令人突袭广州,当真有可能一举夺城! 到时候潮惠俱在手中,而广州又被攻破,那整个粤省除了投降根本别无选择,这可是平定一省的大功 李成栋想到此处,也是不由心动,看着下方神色紧张的辜麟,冷声开口道 “你说那惠州李士琏有意降清,可是属实”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将军” 辜麟连忙回道,待见得李成栋脸上还是有些犹豫,又是开口 “我辜家仰慕大清天威已久,投效之意一片赤诚,将军若是不信,辜家愿先显潮州,以示诚意”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脸上却是依旧面无表情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却是觉得此事不可轻易放过,若真能突袭夺下广州,确实就如辜麟所说,乃是泼天的功劳 李成栋脸上神色缓和起来,对着下方士卒挥了挥手,开口道 “来人,把辜公子扶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本将还需禀告朝廷,才能有所定夺,辜公子且在府中稍待” “辜公子乃是心向朝廷的义士,你等要好好伺候辜公子,万万不可怠慢,明白了吗” 一众护卫闻言,皆是齐声应是,而后一把将辜麟从地上拉了起来 辜麟原本以为说出了密报,李成栋便会放他离去,但谁知李成栋境还是要将他软禁,但此时看着李成栋不容置疑的神色,却根本不敢在开口 辜麟一遍担忧着自己的处境,一边又顾虑着辜朝荐临行前的种种交代,一时间心中一片乱麻 辜麟眼看着要被士卒推出门去,也顾不得已经陷入沉思的李成栋,开口说道 “李将军,那我辜家的知府之位” “若是你等当真心向朝廷,能为朝廷说来两府,本将保你辜家一个潮州知府” 李成栋看了眼下方神色忐忑的辜麟,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面上却是不露分毫,轻声开口说道 辜麟脸上神色犹豫,这李成栋明显是一个武人,一个武人如何能保证一个位列四品的文官大员,按着明朝的规矩,一地总兵见了知府,那都要主动行礼,这才是符合规矩 只是他此次来这汀州,却是发现这汀州府连知府也没有,反而是一介武人在掌管一府之事,他也实在弄不清楚这大清朝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时李成栋已经答允下辜家所提之事,辜麟看着脸色微沉的李成栋,也不敢再多言,很快被人带了下去 李成栋却是没管那辜麟所想,站在房中,思索着辜麟所说的情报,越想便越是觉得可行 此次攻略粤省,虽然那佟养甲被封做粤省巡抚,暂时比他先了一步 但若是他能一举夺下粤省,必能彻底得到清廷的信任,凭着这个大功,那粤省总督之位便非他莫属!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抹炙热,忽然对着门外轻声喝道 “来人,备马,我要前往永安,拜见佟巡抚” 门外亲卫得令便匆匆退下准备,很快数十骑人马便出了汀州,向着永安城驰去 (本章完) 第112章 用意 第112章 用意 永安府衙,书房之中两人对坐,佟养甲坐于左侧首位,李成栋则坐于右侧之首,两人脑后皆是留着一根细长的辫子 佟养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对面的李成栋,开口说道 “廷桢兄接到朝廷的旨意了吗?” “是,前日旨意便已到汀州,在下已经领军中开始整备,随时可开赴粤省,替朝廷扫除逆明叛贼”,李成栋拱了拱手,轻声回道 “贝勒坐镇闽省招降郑芝龙,已为我等扫除后患” “此次朝廷将粤省托付你我二人,何其信重,廷桢兄乃是江南名将,此次还要多多仰仗廷桢兄了”,佟养甲试探道 “不敢,下官不过是粤省总兵,佟兄方是粤省巡抚,兄弟以后还要在佟兄手下当差,该要请佟兄多关照才是”,李成栋又是笑着拱了拱手 佟养甲看着对面的李成栋,眼中却是目光微闪,这李成栋素来桀骜,今日这表现可不像是这李成栋的性子 此次清廷虽然是以他为巡抚,但这李成栋如今在清廷之内颇有声名,麾下之军杀性之重,连满洲之军也为之侧目 他和李成栋各有各的部曲,他虽是粤省巡抚,但实际上根本无法越过李成栋,去调动李成栋麾下的军卒 如今他名义上虽是李成栋的上官,但若是真有事,也只能和李成栋商量着来 佟养甲一时间没弄明白这李成栋的来意,于是也不再试探,直接开口道 “既然廷桢兄已经接到朝廷旨意,不在汀州加紧筹备军械粮饷,来愚兄这里,可是有何指教” “不敢,今日来见巡抚,乃是在下得了一份情报,事关攻略粤省一事,特来与巡抚商议” 李成栋也没有绕弯子,脸上神色一正,便开始说起从辜麟处得到的情报 “是以若是按那辜麟所说,如今广州城几无一兵,我等若是能派精兵突至广州城外,这广州城无兵无备,定可一鼓而下” “广州身处粤省之中,若是广州沦陷,粤省上下必然震动,到时其余各府必定望风而降,再不敢违抗我大清天威”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看向对面的佟养甲 佟养甲思索片刻,而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不妥,此事毕竟只是一个前明士绅所言,如何便可轻信其人” 李成栋见着佟养甲拒绝,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又是继续开口道 “佟兄所虑亦是有理” “但那辜麟说他们愿先献潮州以为诚意,若其当真助我等夺取潮州,那就证明此人所言可信” “我等便率精骑突袭广州,一举平定粤省,夺此大功,佟兄以为如何” 佟养甲看着脸上神色坚决的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已经知道这李成栋这次来找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若是此次他们按部就班,一步步攻略粤省,在没了郑芝龙的闽省大军以后,粤省几乎不可能顶住他们的攻掠,粤省迟早是要被他们拿下的 但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攻略粤省,事后论功,必定是他这个粤省巡抚为首功,粤省总督之位也定然是他佟养甲 李成栋这次来,就是想要夺取攻占粤省的主导权,争取这平粤的首功 这李成栋如此积极,就是想在平定粤省后与他争这粤省总督! 佟养甲心中瞬间便已经转过无数念头,但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眼睛一转,又是继续摇头 “还是不妥,哪怕这辜麟所说为真,此事也太过冒险” “那辜麟虽说他们能劝降惠州,但谁知那李士琏是真降假降” “潮州广州地隔千里,若是我等轻兵突进,万一那辜麟李士琏在后方断我退路,我等大军立时就要大乱” “朝廷令我等经略粤省,我等更应谨慎持重,伪明虽然气数已尽,但仍有一些顽固不化的逆徒不明天数,一意顽抗,此计太险太险,不可不可” 佟养甲连连摇头,李成栋看着对面的佟养甲,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他知道广州情报以后,之所以来找这佟养甲,便是因为这突袭广州的计划需要佟养甲配合 他虽然能自由调动麾下军卒,但他掌握的军队太少,若是想要实行突袭广州的计划,除了有人要领兵突袭,后路也必须有人看押镇守 若是他贸然领军突进,却没有后路大军震慑,一旦那惠州的李士琏反水,他就真的会被人断去后路 到时就是他真的夺了广州城也最多能劫掠一番,后无援兵,夺得一座孤城又有何用 只有佟养甲愿意配合,引军镇守后路震慑潮惠两地,让那辜麟李士琏投诚以后不敢反水,他才能从容突袭广州 这样哪怕攻掠广州不成,他也一样可以从容退回惠州,再做打算 但眼下这佟养甲明显不打算配合他的计划 李成栋看着对面不断摇头的佟养甲,脸上却是面色不变,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神色平静,轻声开口 “此次贝勒令我等攻略粤省,可不是只有我闽省这一路,赣省那边同样也接到了攻略粤省的旨意” “赣州已破,赣省方面若是进兵,直接便可兵入粤省腹心” “按那辜麟所言,伪明各方如今正在肇庆试图拥立新帝” “赣州肇庆区区数百里之地,巡抚可以想想,若是此时赣省之军突袭入粤,那肇庆君臣会如何应对” 佟养甲听得李成栋所言,脸上的随意神色消失不见,脸色顿时一沉 正如李成栋所说,朝廷这次攻粤的计划可不止他们这一路 朝廷此次准备从闽赣两地同时进兵,齐攻粤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粤省 赣省之军虽然刚刚攻定赣州,但谁也不知道他们那一路会如何行动 肇庆如今正在议立新君,伪明朝中此时肯定在忙着争权夺利 如果此时赣州之军忽然突进,以他们对伪明朝廷的了解,那伪明朝廷极有可能望风逃离,撤入桂省 这真不是佟养甲轻敌,而是他们从南京一路攻到闽省,这一路上数个明朝朝廷都是这个风格 如果粤省明廷望风撤离,那粤北之地定然大乱,赣省一路的军队极有可能直接占领肇庆 一旦先让他们在粤省立足,那粤省上下的各府县也定是望风而降,这和他们攻占广州是一个道理 到时候他们就是拿下了潮惠两府,这平粤的首功也和他们这一路没什么关系了 佟养甲脸上神色难看,他随着博洛一路攻到闽省,南京他不敢想,浙省已被封走,闽省博洛还在又有郑芝龙大军在侧,他也不想沾手 但这粤省却是他早就放在碗里的肥肉,如何能让赣州那边占了去 李成栋见着佟养甲脸上的神色,眼底也是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继续轻声开口 “若是依巡抚所言,我等按部就班步步推进,固然是稳妥,但这平粤的首功可就与我等没什么关系了”,李成栋轻声叹道佟养甲脸色犹豫,但却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李成栋见着佟养甲脸上的动摇之色,又是继续开口道 “此计虽险,但若能成,顷刻间我等便可夺此平粤大功” “巡抚若是有所犹疑,可领军坐镇惠州,守住后路,末将愿自领精骑突袭广州” “如此哪怕攻取广州失利,我等亦可于惠州从容进军,巡抚以为如何” 佟养甲听得李成栋愿独自领军突袭广州,心中像是终于做下决定 他忽然起身,对着对面的李成栋一拱手,脸上神色严肃 “既是如此,那就拜托廷桢兄了” “朝廷令我等攻定粤省,我等岂能逡巡犹疑,若是此番奇谋可成,在下定为廷桢兄上奏首功” 李成栋见着佟养甲答应,心中也是升起一丝欣喜,起身对着佟养甲回道 “不敢,末将定然全力以赴,早日替朝廷扫除明逆,恢复粤省” “此事不宜拖延,五日后我等便各自引兵,于汀州府同安聚兵,先取潮州,巡抚以为如何”,李成栋开口说道 “好,便如廷桢所言,五日后聚兵同安,直取潮州” 佟养甲做下决定,也是不再犹豫,二人再次商议了一番此次聚兵夺取潮州的事情,便各自离去准备 县衙门外,李成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县衙,脸上神色不屑,轻声开口 “行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临事无断,庸人尔” 李成栋冷哼一声,而后不再多想,直接翻身上马,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县衙后堂,李成栋走后,堂后却是忽然转出一个人影 一个身穿武服的中年男子走出堂后,坐到了李成栋原先的位置上 佟养甲见着中年男子现身,脸上也没有丝毫惊讶,而是继续坐在座位上,思考着事情,眼中冷光闪动 李仰臣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佟养甲,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巡抚为何要答应那李成栋,突袭广州一事看起来固然可行,但若真让他取了广州,那这平粤的首功……” 佟养甲固然是巡抚,但若真按李成栋的计划平定了粤省,让这李成栋夺了首功,那李成栋可就真有争夺粤省总督的资格了 李仰臣话说了一半,却是直接被佟养甲挥手打断 “你当我不知道这李成栋那点小心思吗,他不就是想争这粤省总督之位吗”,佟养甲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那巡抚为何还让那李成栋行那险计”,李仰臣脸上神色不解 “那李成栋说的不错,此次贝勒令我等两路攻粤,赣州那边确实占据优势” “若是我等这边拖拖拉拉,当真可能让赣省那边先夺了这平粤的首功,这绝对不行” 佟养甲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而后却是冷笑一声 “如果这李成栋真的夺了广州,本抚自然会替其奏功” “至于总督,这李成栋就不用妄想了,他也不想想老夫姓什么” 这李成栋终究只是一个武人,实在是太过天真了,真以为立了大功,朝廷就会让他做总督吗 他可是姓佟,真姓佟佳,满清八姓之一 他们佟家祖上,可是在太祖努尔哈赤以十八副铁甲起兵之时,就跟在了太祖身边 这李成栋一介三姓家奴,竟还想和他争粤省总督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敢肯定,只要他们这一路取了平粤的首功,那这粤省总督之位就必然是他佟养甲,绝不会有第二人可想 什么人是奴才,什么人是主子,这是早就已经定下了的 可怜这李成栋得了贝勒的一些赏识,便忘乎所以,竟生出了自己做主子的心思,当真是不知所谓 这李成栋此次若是成功攻取广州,那他便顺势取了这平粤首功出任粤省总督,若是这李成栋兵败,他便顺势吞并了这李成栋的部曲! 他对李成栋麾下那些悍卒可是早就觊觎已久了 佟养甲想着刚才李成栋脸上的兴奋神色,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李成栋,一莽夫尔,拿什么来和他斗 (本章完) 第113章 贪吏 第113章 贪吏 粤省河源县,城门外不远处,停着一处稍显庞大的队伍 车队足有一二百人,队伍之中停着三四十辆板车,车上皆是堆满箱子,用黑色的防水布紧紧盖住 末尾的几辆车上,似是防水布不够,车上的箱子直接显露出来,没有丝毫遮掩 黑色的箱子盖的严严实实,箱前左右贴着封条,封条上还盖着一方红色的大印,隐约可见潮州府的字样 板车之外则是坐着一群年轻汉子,其中百余人皆是粗布麻衣,看样子似是协助押送秋税的力夫,而更外侧则是七八十个身穿军服,腰配长刀的军卒 城门之前,等着入城的百姓皆是下意识避开这处车队,在门前排着队伍准备入城 几个身穿皂衣的衙役正在城门前巡逻,后方还有几个书手模样的胥吏,翻检着入城的货物,收取入城的城税 城门不远处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放着茶壶茶碗,一个身穿皂衣,首领模样的矮壮男子,看着不远处的车队,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神色 他略一思索,便叫来一个身穿青衫,税吏模样的中年男子轻声交代几句,而后便又坐回桌边,看着城门前进城的百姓 车队前方,李成栋一身老旧军服,头上裹着一块红色头巾,看着城门前长长的队伍,眉头微微皱起 李成栋对着身后队伍吩咐几句,很快杜永和便带着几个七八个士卒过来,随着李成栋往城门前走去 李成栋略略扫了一眼门前景象,便直接走到城门一侧的桌前,对着坐在桌边的矮壮男子拱手说道 “在下乃是潮州府衙役,特奉朝廷之令押送本年秋税前往广州,途径此地,食水将尽,准备入城采买一些,还请兄弟通融” 桌前的矮壮男子闻言,抬头瞥了一眼身前身穿军服的李成栋,却是根本没有起身 矮壮男子自顾自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这才看向对面的李成栋,冷声说道 “兄弟,谁跟你是兄弟,莫要在这和本班头攀关系” “最近河源县内不靖,频有盗匪作乱,县尊已经吩咐过了,来历不明之人,一律不许入城” 矮壮男子说完,脸上神色不耐,直接对着李成栋挥了挥手 李成栋看着前方挥手驱赶的矮壮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很快又变得神色如常 李成栋脸上带起一丝笑容,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向前方的矮壮男子,开口说道 “原是如此,是兄弟唐突了,只是我等乃是潮州府衙役,并非什么来历不明之人,这是潮州府开具的关防文书,班头一看便知” 那矮壮男子似是见李成栋还不罢休,脸上神色也是愈发不耐,一下站起身,看着身前的李成栋,脸上神色一冷 “你是不是听不懂老子说的话,老子说了,来历不明之人,一律不得入内” “这是惠州河源,老子管你什么潮州衙役,赶紧滚!” 矮壮男子说完,却是看也不看,直接一挥手,李成栋手中的文书顿时被打落在地 李成栋空举着手,目光下意识看向摔落地上的文书,脸上神色愣住,紧接着他眼中忽然爬满血丝 李成栋赫然抬头,盯着身前的矮壮男子,眼睛变得一片赤红 但还没等他说话,矮壮男子身后一个身穿青衫,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就已经走上前来 青袍中年男子捡起地上的文书扫了两眼,而后脸上却是浮现一抹笑容,插到李成栋与矮壮男子之间,开口说道 “张爷何必动怒啊,小的看过了,这确实是潮州府的文书,都是为朝廷做事的兄弟,何必伤了和气”,中年男子躬着身子开口笑道 “老子管伱是哪里的衙役,县尊说了,外地之人一律不准入内,若是闹出了乱子,受罚的可是老子”,矮壮男子冷哼说道 “是是,张爷息怒” 青袍男子对着身前的张班头又是赔笑应和了一句,而后这才走到李成栋身前,开口说道 “这位是李兄弟吧,请借一步说话” “在下刘青,添为本县税吏” “县内最近确实是在闹乱匪,为了追查这伙贼人,张班头已经小半个月没回家了,火气有些大,兄弟见谅” 那官方文书上已经写明了,此次押送之人乃是名为李宝的哨官,眼前这人既然领头,那应当便是这李宝无疑 李成栋看着身前的短须男子,脸上却是依旧神色冰冷,没有说话 青袍中年男子见李成栋不肯回话,却也不以为意,继续开口道 “县尊为防那伙乱贼潜入县城,已经下了严令,不准外地之人入城,今日几位恐怕是入不得城了” “刚才小弟听李兄弟说,似是准备采买食水” 刘青开口问道,但李成栋却是依旧冷着脸色不说话 刘青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开口道 “都是为朝廷办事,哪有不相互帮衬的道理,李兄弟虽是不能入城,但小弟可以把李兄需要的东西运出来嘛” “这样既不让张班头为难,又能让李兄弟得了食水,岂不是两全其美” 中年男子轻声笑道 “是吗,那便多谢了” 李成栋轻声应了一句,此时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彻底平静下来 刘青见着李成栋应声,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容,将李成栋引至一侧,而李成栋也是顺势跟着那刘青走到一边 “小弟在城中也经营着些粮食生意,城中的日升粮号便是小弟所开,李兄弟有何所需,小弟尽可替李兄弟办妥”“那不知这城中米肉等物价格几何啊” 李成栋脸上闪过一丝饶有兴趣的神色,看着身前的短须男子,轻声说道 “这个好说,米二两五钱银子一石,猪肉八十文一斤,羊肉六十文……” 刘青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接连报出一连串的物价 这价格明显不是正常的物价,若是按着这价格,河源县普通百姓早就要逃难了 李成栋听着价格,脸上却是依旧平静,看着身前盯着自己的刘青,轻声开口 “你们这是打算强买强卖” 刘青见着李成栋话语毫不客气,脸上笑容也是收了起来,看着身前的李成栋,脸上神色平静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买我就卖,若是不想买,你自可离开” “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先说清楚,这河源县所有的粮号都是张班头家的生意” “没有张班头点头,你等在河源县就是半斗粮也休想买到” “若是不信,你等自可去试试” “刘某那边还有公务,就不奉陪了,买与不买,你等自己思量吧” 刘青说完,脸上神色也是一冷,直接转身向着城门走去 “你既如此说了,那我等还有何选择啊” 刘青听得身后轻叹之声,嘴角也是微微一勾,知晓这李宝应该是屈服了 这么多人,没了食水瞬间便要闹出乱子来,若是无法按时将秋税押送到广州,这李宝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有的选吗 刘青转过身去,脸上带起笑容,看着身前的李成栋,开口说道 “这就是了,李兄弟此次能押送秋粮,回去以后定是要高升的,赶紧将秋粮押到,这才是大事” “不知李兄弟准备要多少米粮肉食,一个时辰内,小弟定然全数筹好运出,绝不会误了李兄弟的行程”,刘青满眼期待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要多少?” “老子自然是全都要” 李成栋看了一眼身前的刘青,脸上忽然变得一片冰冷,一截雪亮的刀尖骤然捅进身前男子的腹中 刘青脸上的笑容骤然凝滞,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低头楞楞看着身前插入体内的长刀,过了片刻,这才大声惨叫起来 李成栋脸上神色平静,手中长刀一搅一转,长刀便已经从刘青体内抽出,只是此时雪亮的刀尖已经猩红一片 刘青惨叫声戛然而止,砰的一声摔倒在地面上 他双目睁大,眼中神色茫然的看着天空,再无声息,直到死去,他也没想明白,明明只是欺压了几个军汉,为什么就因此丢了性命 刘青身下,红色的鲜血如同不要钱一般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杀人了……杀人了” 李成栋与刘青交谈之处本就不是偏僻之地,一旁几个正等着入城的百姓见着满地鲜血的刘青,顿时惊叫起来 几人脸上神色苍白,嘴中一边惊恐狂叫,一边不要命一般向着后方逃去 百姓的惊叫声很快就引起了城门前矮壮男子的注意 张班头见着浑身是血躺倒在地的刘青,脸上神色暴怒,大喝一声 “好胆” 矮壮男子神色惊怒,骤然抽出长刀,而原本靠在城墙边的几个衙役,见状也是忽然抽出刀来,齐齐向着李成栋包围过来 “干活了” 原本一直静静站在门边,如同睡着了一般的杜永和,见着地上流出的鲜血,眼中立时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 杜永和招呼一声,身后的七八个士卒立时抽出长刀 一众士卒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三人一组,结成阵势就直接向着前方杀来 张班头手下的几个衙役还没走几步,就已经被一组军卒闯到近前尽数斩杀,几个衙役双目圆睁,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顿时撒了一地 而另一组则是抢到城门之前,牢牢把控住城门,沿途无论是衙役税吏还是百姓,尽皆被砍倒在地,如同麦子一般,在城门前倒了一地 这一番厮杀极快,只是不到半刻钟,城门前人群就已经逃散一空 而地上则到处是倒毙的衙役百姓,十几具躯体扭曲交叠,鲜血横流,腾起一股惊人的血腥气 不远处的车队中,此时见得城门前乱起,那原本盘地而坐一百人,竟不知从哪里齐齐抽出长刀,三三两两各自结阵,一言不发就沉默着向着城门前杀来,沿途逃离的百姓尽皆被砍倒在地 李成栋坐在茶桌边,猩红的长刀插在桌前地面之上,他端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嗅着空气里的血腥气,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宁静 感谢左輪眼的1500点打赏,感谢我看好你哦23434,晨曦与阳光,静默凡尘,低飞的鹰rl,我是快艇的一百点打赏 感谢星月游侠,远方的航,我在锦城,兜兜肚兜,平凡少年,悍将刘三刀,青天白日,sdhfa,蜀犬吠日,海之阔,珂珂的太阳,嘉木立北,草原跑马,天下神仙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幻之翼,nalu,大无穷,然然160,大风车房,我自横刀向天笑,请叫我c,如龍,天琴座圣斗士,pooplong,一夏吖,白色宇宙风,漫天肥羽,戚家军精锐,相逐相欢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114章 抄掠 第114章 抄掠 李成栋坐在茶桌前,脸上神色平静,城门前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小了下去 “将……大哥,人带来了” 杜永和押着张姓班头走到桌前,甩了甩手中腰刀上的血迹,脸上神色随意 张班头跪倒在地上神色苍白,之前脸上的凶横已经全数不见 他看着城门前近百个手持长刀,占住城门各处的刀手,脸上只剩下满脸的惊惧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能独霸一县粮食生意,这张班头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人物 但眼前这根本不是杀人,而是屠杀,短短片刻之间已经死了四五十人 而眼前这些人竟然各个都是面不改色,好像习以为常一般,他敢肯定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官差,不是流窜的巨匪,就是北边逃来的流贼溃兵 李成栋看着跪在身前,浑身颤抖的矮壮男子,脸上神色平静,轻声开口 “张爷?” “不不不,您是爷,您是爷,请爷爷饶小的一命……” 矮壮男子连忙颤声开口,不住磕头,但只是说了一半,上方的李成栋便直接开口说道 “刚刚他用的哪只手” “右手吧,不应该都用的右手吗”,杜永和随意道 杜永和话音刚落,唰的一声,只见一道雪亮刀光闪过,矮壮男子的右臂就已经抛飞而起 红色的鲜血飞洒而出,顿时染红了茶桌前的地面 张班头立时惨叫起来,浑身抽搐,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但他很快便强自忍住,砰砰往地上磕着头,大声喊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爷爷,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小的在城中小有产业,愿全都献给各位爷爷,只求……” 张班头不断惨嚎求饶,边说还不断往地上磕着响头,只是在他抬头的瞬间,一道刀光闪过,紧接着一颗头颅便抛飞而起 茶桌前,求饶声戛然而止,一具无头尸首忽然向前扑倒在地 李成栋微微避开身子,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将茶桌前的泥土浇的湿透 “本将要什么自会去取,何需你来献” 李成栋将腰刀茶会刀鞘,脸上神色平静,轻声自语 李成栋环视一眼四周,只见城门之前,近百士卒已经占住城门各处,地上则到处是倒毙的尸体 杜永和站在一边,阎可义蹲在地上,将长刀上的血迹用地上百姓的衣服擦拭干净 马宝则是领着几个士卒站在门洞边,一些士卒不时弯腰搜检着地上百姓的财物 李成栋将三人招来,冷声说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杜永和你找个没死的,去那什么日升粮号运粮” “河源再过去,便要入广州府了,在广州府内我等便没法这样取粮了,这次要备好到广州城所需的粮饷” “马宝阎可义,你们随我去县衙” 原本套在板车上的马匹被尽数牵来,李成栋吩咐一声,便翻身上马,带着数十个士卒朝着城内疾驰而去 杜永和与马宝等军中将领相视一眼,而后也是各自翻身上马,领着士卒跟在李成栋身后,朝着城内奔去 河源县衙,随着李成栋的一行人闯入,县衙内顿时一片大乱 李成栋坐在县衙大堂主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令签,堂外各处皆是传来惊恐的惨叫声 李成栋在堂中坐了大概两刻钟,堂外的惨叫声这才开始慢慢变小 一阵脚步声传来,马宝走入堂中,手上拿着沾满血迹的长刀,将一个中年男子一把推到阶前 中年男子身穿青色官袍,显然便是此县县尊,只是此时这县令却是衣袍散乱,脸上神色苍白 “伱是河源县令?” 李成栋看着身前神色惊惶的中年男子 那县令扑倒在地,见得前方李成栋身上的红色军服,眼中忽然生出一丝生机 他认得李成栋身上的衣服,这样式正是明军的军服 县令脸上强自镇定,开口说道 “你们到底是哪里的军卒,劫掠县城,这可是谋反作乱的大罪,你们现在速速退去,本官可既往……” 那县令说到一半,一道刀光却是忽然闪过,紧接着一颗神色惊愕的头颅便滚落阶下 “既是听不懂人话,那便不用听了” 李成栋将长刀随手放到桌案上,轻声自语 他看了看站在阶下的马宝,又是开口问道 “搜到了吗?” “搜到了,县令以及县衙各房的的官印都在这里” 马宝说着将腰间的布袋解下,扔到桌案之上,布袋打开,滚出几枚黄铜印章 “还是按之前的法子来做,写好报安书信,用印以后便让人送走,给广州城报个平安” “阎将军抓了个县衙的书手,写好了就送出去”,马宝应了一声在辜家的帮助下,他们兵不血刃就夺取了潮州 而在拿下潮州,确认了惠州李士琏的投诚之意以后,李成栋一行便伪装成潮州府押送秋税的队伍,一路疾驰准备突袭广州 他们一路上轻装简从,没了粮饷便入城抢掠,攻杀县衙以后便伪造县衙传报平安的书信,令人送往广州府,避免广州府发现异常 他们一路疾行,只是短短数日,竟就已经越过大半个惠州府,到了这广惠边界的河源县,再往前他们便要进入广州府了 李成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开口问道 “县衙抄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在县衙府库里超出三千两白银,粮库里也抄出了五百石白米,这县衙里的粮食就够咱们用的了”,马宝回道 “杜永和回来了吗” “没有,他们去查抄商号,里面定是肥得流油,估计现在抢的正是起兴呢,哪能这么快回来” 马宝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虽然他们这一次注定带不走太多东西,但能抢上一把那也能过过瘾啊 “既然粮食够了,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让阎可义去把杜永和叫回来,只带马匹板车回县衙装粮,其他东西全部丢掉” “两刻钟后所有人在县衙集合,天黑之前所有人必须撤离城外” “告诉杜永和,一个人都不能少,少一个,全伍株连” 李成栋脸上神色阴冷 马宝见得李成栋神色冷肃,脸上也是严肃起来,立时领命离去 两刻钟后,几辆板车套着挽马停在县衙大门前,上面装满了肉干粮袋 入城的一百多名士卒全数聚集在县衙门前,竟没有少去一人 “到齐了吗” 李成栋看着走入堂中,浑身血腥气的杜永和,轻声问道 “麾下六十三名士卒,全数赶回,未少一人”,杜永和拱手答道 李成栋闻言轻轻挥了挥手,杜永和拱手行了一礼,便退出堂外 李成栋走出县衙大堂,此时县衙内一片寂静,再没有一丝声音,到处皆是倒毙的胥吏衙役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县衙大堂外摆着几口黑色的木箱,李成栋走出大堂,将木箱踹倒 哗啦一声 大大小小的散碎银两顿时散落开来,滚的满院皆是 李成栋原本就欲离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忽然又走回堂中,取过一根毛笔 他在那无头县令身下随意沾了些血迹,拿着毛笔便在堂前白色的墙壁上书写起来,两行血色的字迹很快写就 李成栋写完以后,将染血的毛笔一丢,便直接向着府外走去 县衙外很快便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车轮声逐渐远去,李成栋等人也就此离去 而在车队离去以后,一支贩马的商队却是忽然出现,也是跟在押运粮饷的队伍身后,一起向着广州行去 县衙之中一片寂静 一个身穿官袍的无头尸首跪在堂中,而堂前的地面上,一个神色惊愕的头颅则是滚落在地,怔怔看着墙上的两行字迹 “贪官污吏,人人可杀” “民脂民膏,任尔自取” 红色的鲜血顺着字迹淌落,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一片鲜血淋漓 过了不知多久,眼看天色已经将暗,几个身形精壮的汉子,这才大着胆子靠近县衙门外 几个汉子藏在县衙外的石狮子后,听得县衙内一片寂静,脸上神色一松,而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走进县衙之中 只是刚刚走入县衙,几人脸色便是突然变得惨白起来 县衙内到处是倒毙的尸体,干涸的血迹将地面染成暗红色,两个汉子当即扶着门柱干呕起来,而后便神色慌乱的跑出县衙,不敢再往里去 剩余的几人则是脸色苍白,继续往里探索,几人一路摸索前行,很快便到了正堂 昏暗的大堂内,只见一个身穿官袍的无头尸首跪在堂下 几人见得那失守身上的官袍,脸上神色瞬间慌乱起来,但紧接着几人便是看到了堂下那一片染血银光 几个汉子呆立片刻,最后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忽然齐齐扑往地面,红着眼睛将地面上染血的白银拼命塞入怀中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抵达县衙,县衙内忽然又是传出阵阵喊杀声 夜幕之中,刚刚平静下来的县衙又是迎来一场大乱 而李成栋等人此时却早已远离河源县,向着广州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115章 龙旗 第115章 龙旗 官道旁的一处林间,空地上摆满了帐篷 中央营帐,王淑玉穿着一身淡蓝襦裙坐在上方,而下方则是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青年 朱朗依着惯例,行礼见过王淑玉,便开口说道 “这几日旅途劳顿,太妃处可还安好” “无事,就是旅途颠簸了些,还有多久才可到广州”,王淑玉轻声开口,脸上带着一丝疲倦 “快了,今日中午应该就能到广州城” “这就好,这就好,我这无事,皇帝无须多礼,快去准备吧,尽早启程,勿要误了时辰” 王淑玉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这一路的颠簸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 此时听得朱朗说今日便能到广州城,她也是忍不住轻声催促 朱朗也是看出王淑玉神色间的疲惫,也不多言,拱手行了一礼,便直接退出了营帐 十一月初七日,朝廷队伍离开肇庆,正式开始迁都 出发之时,朝中还有人说旅途劳顿,要弄什么二十四抬大轿,但直接就被朱朗给否了 若真是按着这种法子出行,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广州 他可不是什么富贵王爷,有马车就已经不错了,哪来的那么娇贵 只是他实在是有些低估了这个时代的路况,这一路上虽走的都是官道,但这官道路况也是堪忧 虽然他一直坐在马车里,但这马车也根本没有什么减震装置 这一路上马车不断颠簸,基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朱朗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更何况是王淑玉等后宫女眷 朱朗走出营帐,秋日清晨,空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凉意,朱朗看着远处隐隐的青山,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张同敞等人离开后不久,朱朗眼看这朝中准备了大半,也是有些忍耐不住,不顾大臣的劝阻,直接带着朝中的一部分人手,先行启程前往广州 虽然十一月初七时,朝中已经准备了大半,但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不启程,就是再过半个月,朝廷也依旧不可能完全准备好 只有自己当真离开肇庆以后,朝廷上下的效率才可能真正提起来 此次迁都前往广州,各项大事早已议定,就是提前出发基本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内阁之中,瞿式耜领兵前往桂省接收桂军 剩下的四人中,吕大器与苏观生随着朱朗先行前往广州 而陈子壮何吾驺则是留守肇庆,待朝中人手尽数前往广州,才会启程前往广州 瞿式耜离朝后,朝中便是以吕大器为首,吕大器自然是要跟在监国身边,先行前往广州,广州先前是苏观生的辖地,苏观生自然也要随行出发 肇庆此时则是由已是兵部尚书陈子壮为首,辅以何吾驺两人一起坐镇 此时肇庆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朱朗一旦率领朝廷离开以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在瞿式耜离朝后,朱朗唯一信任的便是陈子壮 除此以外,陈子壮与何吾驺皆是粤省出身,在粤省士绅官吏中极有威望 以他们二人留守肇庆,应能震慑住肇庆城中的那些不死心的督府残党 朱朗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营地之中也是开始喧闹起来,一些官吏已经早早起身指挥着收拾营帐,开始准备启程 虽然他们这只是朝中的先头部队,但人数却一点也不少 此次出行,由焦琏亲领六百骑卒护卫车队,六百人皆是军中的精锐骑卒,足以保证此行的安全 朱朗既然已经启程迁都广州,那自然也要带上自己好不容易才抄来的银两 此次抄家一共超出一百四十余万两,朱朗直接就带走了一百万两银子,随着车队启程 他为了这些银子耗费了多少心思,这可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不带着这些银子一起离开,他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这些银子无论由谁押送他都不放心,只有自己带着亲眼见着进了广州城,才能让他安下心来 此次队伍中,足足安排了七八百名力夫,为的就是押送这些银子 禁军加上押送银两的人手就已经一千四百多人,再加上先行前往广州的各部官员以及后宫女眷,此次的队伍足足有两千余人 这也让队伍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肇庆广州,两地不过两百里,但他们硬是走了足足五天还是没有走到广州城,算下来每天行程也不过三十多里 朱朗脸上神色疲惫,揉了揉眉心,看向身后的李承志,开口问道 “离广州还有多远” “不到三十里,中午应该就能到广州城了,另外昨夜广州府的信使已经到了军中” “据那信使所说,广州知府陈邦彦已经在西门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迎驾入城”,李承志恭声道 “这陈邦彦怎么也搞这些,传信给他,别搞那么多活,入个城而已,差不多就行了” “还有让他们弄快点,早点到广州,早点休息” 朱朗摆了摆手,他现在只想早点到广州,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其他什么也不想管 李承志轻声应了一句,而后便下去准备,而随着李承志退下,营地中的众人速度也骤然加快了几分,庞大的队伍很快便再次启程,向着广州而去 广州城外,一处密林之中,密林中央之处树木皆被砍倒,一辆辆板车堆在外围,而中间则是几十顶简易的帐篷 李成栋坐在林间一处巨石上,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布面甲,几个家丁站在身后,替李成栋穿戴着铁质的披膊裙甲 李成栋身后,则是散坐着三四百名士卒,此时所有人皆是默不作声,往身上穿戴着皮甲 空地上一个个木箱被打开,箱上的迎着潮州府字样的封条早已被撕开 箱子里放着的却不是银两,而是堆着满满的长刀箭矢,雪亮的刀刃在昏暗的林间闪着森森寒光 几个家丁动手,李成栋很快便已经穿好甲胄 此时李成栋一人双甲,内里是穿着布面甲,而外面则是一件黑铁扎甲 李成栋立在林间,黑色的铁质外甲闪着寒光,恍如狰狞的凶兽 李成栋看向一旁同样一身红色甲的杜永和,轻声开口 “广州城怎么样了” “广州城东门已经打开,百姓也如往常一般正在入城,没有异动” “只是骑哨回禀,西门那边似乎有些状况”,杜永和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怎么回事” 李成栋目光一下看了过来,脸上神色严厉 杜永和见着李成栋脸上神色,也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不是将军所想的那样,广州城应是没有察觉我等行踪,据骑哨回禀,西门那边似乎这几日都在搭彩棚,估计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吧” “派人查探了吗” “已经派人往西边去查了,不过这彩棚都已经搭了几日了,不一定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成栋闻言,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估计是又有什么钦差大官要到广州巡查,这些文臣最喜欢搞这些东西” “不去管它,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进攻东门” “让儿郎们穿好皮甲,然后罩上外衣,继续伪装成押饷的队伍前往东门” “到离东门一里地时,所有人上马突袭,此次定要一举拿下广州”,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们自入了广州府后,便如寻常押饷队伍般一直闷头赶路,过增城入山,到今日终于是有惊无险到了广州城外 “那西边的消息……”,杜永和脸上有些犹豫 “再等两刻钟,若是还没有消息回来,就直接启程” 李成栋摆了摆手,便不再说话直接坐回巨石上,闭目养神 两刻钟后,一众士卒已经换好皮甲,穿好遮掩所用的外衣 众人将装着刀剑的箱子装到车上,正要准备启程 而此时一道身影骑着马匹冲入林中,马上骑士翻身落马,便向着营地中央匆匆奔来 “将军,西边发现大队人马,距离广州城不足二十里”,阎可义满头大汗,开口说道 李成栋闻言,脸上骤然一变,立时从石边站起,盯着身前的阎可义 “大队人马?有多少人,打的什么旗号” “不知,据斥候回报,光是前锋就有几十个骑兵” “但那队人马看着不像军队,那些人似乎带着许多东西,车队绵延两三里,像是在押送什么东西,队伍里还有女眷,看模样估计有个一两千人” 李成栋脸上神色难看,他们这一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潜到了这广州城外,眼看就要得手,此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支车队,而且竟还有骑兵护持 虽说前锋只有几十骑,但谁知道队伍里还有多少军士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有三四百人,但他们可是孤军深入 广州府如今仍是明朝腹地,若是还未夺城就被明廷发现了踪迹,明军立即就会调人过来,他们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后援 “看清楚他们是什么旗号了吗”,李成栋神色阴沉道 “前哨骑兵太多,斥候营的兄弟们也不敢太过接近,只是……” 阎可义脸上说到此处,脸上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快说” 李成栋见着阎可义吞吞吐吐,脸上神色愈发不耐,这突然出现的队伍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的计划,此时却突然变得危险万分起来 “此事末将不敢确定,回来禀报的人说,他们似是在队伍中间看到了两杆黄龙大纛” “说是,说是……有些像在汀州时见到的那种”,阎可义迟疑道 李成栋闻言也是一愣,彩棚,车队,女眷,龙旗,精骑,这几样事物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 李成栋愣了片刻,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亮光,他脸上浮现出狂喜神色,而后骤然看向身前的阎可义 (本章完) 第116章 刺王 第116章 刺王 密林中,李成栋神色激动,紧紧盯着身前的阎可义 “当真是龙纛,可能确定?” “那队人马前锋就有数十骑卒开路,而且人人皆是披甲,看起来颇为精锐,斥候营的人也不敢太过接近,只能远远查看,实在是没法确定” 阎可义脸上神色为难,犹豫了半晌又是开口道 “可能是看错了吧,皇帝不是都在汀州被杀了吗,这里哪来的皇帝龙旗” 李成栋听着阎可义话语,却是没有接话,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别人不知道此行的具体情况,但他却清楚的很,他们此行为什么突袭广州,就是因为苏观生调离广州军卒,前往肇庆拥立新君 他们知得广州城防空虚,所以才有了此次的奇袭 苏观生领军前往拥立新君,而此时城外却突然出现了龙旗,队伍中有女眷,还有颇为精锐的骑卒甲士,这些人从何而来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苏观生此次前往肇庆,成功拥立了新君! 城外这支突然出现的车队,便是护送新君进入广州的队伍,所以队伍中才会出现甲士,才会出现龙旗 至于为什么苏观生在肇庆拥立了新君,此时却又出现在广州,那就更好解释了 广州本就是粤省首府,地域富庶,新朝若立在粤省,自然应该定都广州 更关键的是广州可是苏观生的地盘,若自己是苏观生,在成功拥立新君以后,他也绝对会像苏观生这样将新君带回广州 虽然不知道那苏观生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斗赢了肇庆诸臣,但此时新帝车驾到了广州,显然在此次拥立的过程中,是苏观生大获全胜 控制了皇帝,那就控制了朝廷 苏观生当初为什么连广州这个老巢也顾不上,直接领军前往肇庆,为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西门的彩棚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彩棚为什么设在西门,因为肇庆就在广州西边 广州要迎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朝廷大员,而是在迎接即将入城的新帝 李成栋心中念头不断起落,他对自己的猜测也愈发自信,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了眼前的一切 李成栋想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振奋 这可是皇帝! 在汀州时他本有机会擒杀隆武帝,但因为清军在侧,他只能从旁辅助,眼睁睁看着隆武帝这个大功被那群女真蛮子夺去 但现在可再没有人能和他抢了 只要他能俘杀了这个皇帝,他定能彻底获得清廷的信任,到时候不要说什么粤省总督,就是封王也不在话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孔有德耿精忠几人能封王,他李成栋凭什么就封不得! 如今清廷之中汉人封王者只有四人,孔有德三人是因为投降的早,吴三桂是因为献了山海关 一座关城尚可封王,他李成栋擒杀一帝如何又不可封王 破灭一省,俘杀一帝,只要此次能抓住这个皇帝,整个清廷除了多铎博洛,还有谁比他的功劳更大 吴三桂,孔有德,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又算的上什么 此事若真如他所想,那这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遇,他必须亲自去确认城外那支队伍的情况 李成栋心中做下决定,便不再犹豫,直接将杜永和招来 “所有人原地整备,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管好营地,在我回来以前,所有人不得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李成栋吩咐一声,也不待杜永和回应,便换上了一身皮甲,带着阎可义匆匆向着林外驰去 广州城西二十里,李成栋带着阎可义等几个人站在一处山头之上,看着远处山间蜿蜒前行的队伍 李成栋眺望着车队,待看清队伍中间,那矗立而起的黄龙大纛以后,脸上神色却是一下激动起来 不会有错的,这大纛和他在汀州府见过的那一种一模一样 这就是天子出行所用的黄龙大纛,绝不会有错 而车队之中,也定然是明廷新拥立出来的皇帝! 朝廷礼制上下分明,连屋檐规制都划分的明明白白,除了大明皇帝,谁还敢用这种旗纛,这可是要杀头的 “当真是天降的大功” 李成栋脸上神色欣喜,忍不住轻声赞道而身旁的阎可义等人在见得李成栋的反应,也知晓那车队之中便是大明新帝 众人脸上也是腾的一下变得一片赤红,看着下方的车队,脸上闪过一丝贪婪神色 李成栋按下心中激动,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队伍前面的骑卒数量,而后这才一挥手,带着阎可义等人离去 密林营地之中,李成栋招来军中各将,杜永和,马宝,阎可义以及其他五六名中军把总皆是到场 李成栋扫视了场中众将一眼,脸色一沉,开口说道 “招各位兄弟前来,乃是李某得了一桩泼天的富贵,想问问诸位兄弟可愿随我一起去取” 马宝等人脸上神色疑惑,他们皆是军中将官,也早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突袭夺取广州 广州乃是粤省都会,广州港中每日千帆竞发,海贸发达,说是富得流油也不为过 广州之富庶整个粤省谁人不知,只要他们夺了粤省,那城中财物便任由他们取用,还有什么能比夺了广州城还要让人更加富贵 李成栋此时表现定与刚才离去有关,他们原本都已经准备启程突袭,李成栋却忽然令众人停下,匆匆外出 李成栋刚刚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大事 马宝眼中目光微闪,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身前的李成栋 而杜永和却是直接开口 “我等随将军行到此处,便是已经把性命交给了将军,将军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李成栋听得杜永和话语,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神色,继续开口道 “你们也知道,此次咱们突袭广州,是因为收到粤省情报,知晓那苏观生领军前往肇庆拥立,广州城中如今无兵守备” “刚刚阎将军回禀,哨探在广州城西二十里发现一支队伍,人数约莫两千多人,队伍中携带着大量的辎重女眷” “我刚刚亲自去确认过,那队伍里竖着龙纛,那旗纛和咱们在汀州缴获的一模一样” “我判断那队伍中,定是苏观生此次拥立出来的大明新帝!” “我决定放弃夺取广州,转为袭杀这支队伍” “你们可愿随我,擒杀了这大明皇帝” 李成栋声音低沉,脸上浮现一丝厉色,目光紧紧盯着身前的一众将领 (本章完) 第117章 杀驾 第117章 杀驾 李成栋脸上神色决绝,紧紧盯着身前众将 马宝等人听得李成栋话语,脸上神色顿时一变, 众人终于知道李成栋所说的富贵是什么了,俘虏一国之君,破灭一朝,可不就是比夺取广州还要大的富贵吗 只是马宝听得李成栋的话语,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眼底反而是闪过一丝犹豫 攻杀皇帝固然是大功,但既是皇帝出行,那必然有着军卒护卫,他们可就只有这三四百人,当真能杀的动吗 况且,那可是皇帝啊 马宝看着脸侧垂落的辫子,他一个汉人,此时却忽然做了鞑子兵,还要为鞑子杀汉人皇帝,他也说不准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心中情绪极为复杂 马宝见着杜永和阎可义几人脸上目光闪动,所有人皆是一言不发,犹豫了半晌,一咬牙,还是开口道 “将军所言固是大功,但那队伍中既然是皇帝,那他身边定然也有军卒随行,咱们就这点人马,又是孤军深入,若是一旦陷入苦战,恐怕反而不美” “依末将之见,不如还是依照原计划夺取广州城,那皇帝见了广州城被夺,定然丧胆逃离” “那大明皇帝突然遇袭,摸不准咱们情况,恐怕第一反应还是调军护卫自家安全,必然不敢第一时间攻击广州,如此便可为后路主力争取时间” “等那明廷弄清楚咱们虚实,咱们后路大军肯定也快到了,就是明军够果决,第一时间便率军攻广州城,咱们人人有马,也大可以抢掠一番后从容离去” “是以末将认为,似乎还是继续攻击广州更为稳妥一些” 杜永和等人闻言,脸上激动的神色也是一滞,仔细思索了一番马宝所言,脸上竟也是生出一丝犹疑 马宝所说确实也有道理,那大明皇帝固然诱人,但他们也要首先考虑自己能不能吞得下,功劳没了可以再立,但命可就这么一条 反之若是按照马宝所言,他们却有极大的概率能夺下广州城,至不济他们也能在城中大掠一番,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马宝的方法对他们来说,确实更为稳妥 李成栋看着马宝,眉头微微一皱,但眼睛一转,又是朗声开口道 “马宝兄弟多虑了,那支队伍我亲自去看过,人数不过一两千人,前锋骑卒不过两三百,中间则全是辎重女眷,以我估算这支队伍中的军卒,大概也就七八百人” “敌在明,我在暗,队伍之中又有大量女眷,只要我等突袭杀入其中,队伍必然大乱” “只要队伍溃乱起来,他就是纵有千军又有何用” 下方众将闻言,却也又是点头 这支队伍总共也就一两千人,其中军卒顶天了也就一千人,他们可是有着四百余人,只要能够率先突入队伍中,这支队伍定然大溃 众将想到此处眼睛又是亮了起来,马宝见得众人脸上神色心中一沉,正欲说话,但李成栋却已经抢先开口 “大明无道,横征暴敛,天下四处烽烟四起,我等求活无路,这才投身军中,但凡有一丝活路,谁人愿意造反” “我等先是跟着大顺爷起兵,杀贪官杀污吏何等畅快” “后面又随着高爷投了明廷,本以为这明朝换了个皇帝,当会引以为戒,谁知却是变本加厉!” “高爷对明廷何等忠贞,自投明后替大明平了多少乱贼,但最后换来了什么,竟是被那满朝奸佞害于暗室之中” “可怜高爷一世英雄,未战死疆场,竟是死于明廷那些暗室小人之手” “这大明朝廷早就没救了!” “数百年前蒙元俱有中原,如今明廷倒行逆施,气数已尽,是以满清又入主中原,此乃天数循环,非人力所能抗拒”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等此时遇到这明廷皇帝,便是天数使然,正是要借我等之手剿灭这无道昏君,灭了明廷的气数” 李成栋扫视了一眼下方若有所思的众将,目光微闪,又是继续开口 “那队伍之中既然是明廷新帝,其中也必然有大量的明廷大臣” “清廷历来大方,我等一路南下,所立功劳几乎无有不赏” “此次若是抓住了这明朝皇帝,我只要这大明新帝,其余明廷大臣尽皆交给你等,只要能擒下这满朝君臣,我等兄弟以后个个皆是公候” “诸位兄弟可愿随我一起,去搏个公侯万代!” 李成栋神情严肃,朗声开口,手掌却是轻轻按在刀柄之上 “愿随将军,公候万代!” 杜永和阎可义等人听着李成栋话语,脸上一片赤红,顿时高声叫道 马宝脸上神色微变,只是此时也已经由不得他了李成栋手掌按于刀柄之上,此时若他还要反对,恐怕立时就要被李成栋拿下 马宝心中做下决断,脸上也是骤然变得一片赤红,眼中浮现贪婪神色,跟着众人一起高呼领命 林中众人定下了袭杀明廷皇帝的决定,于是也不再犹豫,所有人依旧是穿上外袍遮掩住身上皮甲,伪装成押送队伍向着林外而去 只是此次他们去的却不是东门,一众士卒直接穿过广州城北,向着城西疾行而去 官道之中,朱朗掀开车帘,远处灰色的城墙已经隐隐可见 朱朗看着视线尽头的广州城墙,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城墙高的地方足有五六米,但低的地方却只有三四米,两个人架在一起几乎就能攀上城墙 朱朗放下车帘,脸上神色不满,这广州城墙明显是年久失修,已经不堪使用了 等他到了广州以后,必须立刻发人重修城墙 而且这城墙高度也太矮了,五六米怎么够,北方那些重镇城墙动辄七八米,广州城怎么样也要按这个标准来才行 既然迁都广州,那广州以后就是一国都城 而且如果此次他能顶住赣闽两处清军,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大明都要以广州作为都城所在,这种情况下,对广州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朱朗心中盘算着修城墙的事情,桌上却是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朱朗神色一愣,看着桌面上的青茶杯,白瓷茶盖隐隐跳动起来,将杯沿碰的叮当作响 紧接着不仅是茶杯,整辆马车也是开始震动起来,车外更是传来巨大的惊哗声 朱朗掀开车帘,下意识往外看去,只是这一看,却是让他顿时呆住 视线尽头,队伍后方烟尘四起 无数身穿黑色皮甲的骑兵忽然从烟尘中浮现,如同一堵黑色的高墙一般向着队伍压来,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四野 前方一排骑卒脸上神色狰狞,手中骑弓弯成满月 绷绷 弓弦之声响起,一蓬闪着寒光的箭雨顿时向着队伍末端罩下 队伍末端的禁军骑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瞬间就倒下一片,一蓬红色的血雾骤然在队伍中升腾而起 箭雨射过两轮,敌骑转眼便冲到后路禁军十几步内 “换刀,杀敌” 骑兵队伍中忽然传来一阵大喝,身着皮甲的骑卒立时换下骑弓,抽出腰间的长刀 砰砰砰 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即逝,敌骑战马瞬间撞入后阵,后路队伍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一众黑甲骑军脸上神色残忍,手中长刀左右翻飞,无数的残肢断壁抛飞而起,空气中顿时便腾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辫子” “他们是鞑子,鞑子杀来了!” 黑甲敌军在队伍之中左冲右突,不断冲杀想要汇聚在一起的禁军骑卒 而人群中此时终于也是有人反应过来,神色惊恐的高声大喊 人群中先是静了一瞬,而后却是瞬间大乱 原本还呆愣的众人听得是鞑子杀来,所有人脸上皆是浮现出惊恐神色,不要命一般的向前踩踏奔逃,向着数里之外的广州城逃去 朱朗神色呆滞的坐在马车之中,此时前方早已乱成一团,马车早就停了下来 朱朗直到听到人群中的高喊,这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那些神色狰狞,不断绞杀着人群的黑甲士卒,这才发现,这些人脑后竟然皆是留着一条细长的辫子 这些人,竟真是清军鞑子! “殿下,后军已经溃了,前面就是广州城,快逃啊” 李国用脸色苍白,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褐色的高大战马,脸上神色惊惶 此时朱朗的车队距离广州城已经不到三里,甚至他们都已经能看见搭在西城门边上的彩棚,看得到城门前围聚的一群群人影 那些人原本是要出城迎接监国殿下的广州官员,而此时见得后路的厮杀,城门前也变得一片大乱,无数人影也是争相踩踏着,向着城门内逃去 “殿下,殿下,快走,来不及了” 李国用脸上神色焦急,不断扯着朱朗的手臂,想要将他拖下车来 但朱朗却是依旧楞楞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朱朗脑袋一片空白,只觉耳边传来隐隐的呼唤声,他感觉似是有什么人在他耳边大喊着什么,但他却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直到这时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看着尽头那些神色狰狞,浑身染血不断砍杀的黑甲清兵,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这里怎么会有清军,广州身处腹地,这里怎么会有清军 他知道前世清军突袭过广州城,但那是因为明朝永历绍武争立,绍武帝将广州城中的军卒全都派去和永历交战了,这才让清军千里突袭成功 但现在连绍武帝都没有了,清军为什么还会来突袭广州,他们怎么可以来突袭广州 此时那些黑甲骑兵之中,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高呼 “大明气数已尽,大清天兵已至,伪明皇帝,速速下马受降” 随着一个骑卒呼喊,所有的骑卒也是一起呼喊起来 骑卒脑后辫子不断飘荡,手中长刀不断挥舞,一时间四野之中尽是下马受降的大喊声 队伍最前方,李成栋一身铁甲,马匹横冲而过,他手中长刀一闪,一个禁军骑卒头颅便抛飞而起 李成栋头戴铁盔,脸上戴着黑铁面甲,铁面上绘着一道道扭曲的鬼纹,显得狰狞可怖 他一甩长刀上的血迹,目光向前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两杆黄龙大纛便倾倒在地 李成栋见得那黄龙大纛,目光顿时一凝,待看到颓坐在车边的那一道明黄身影时,脸上更是闪过惊人的光芒 一道大喝忽然在场中响起 “抓皇帝,封公候” 乱军之中,身着铁甲的魁梧将领手中长刀一指,身后数十骑忽然杀穿四面,齐齐汇聚在李成栋身后 “抓皇帝,封公候” 数十个黑甲骑士也是齐声高呼,道道喝声顿时响彻四野 一众骑军奔腾起来,如同一根黑色的铁枪将沿途人马尽数凿穿,而后直直朝着队伍中央那个身穿龙袍的身影冲杀而来 看到有同学留言,说是想要角色,接下来两方交战正好需要一些配角 在评论区建了一个角色帖子,大家若想出镜可以到角色楼留下自己的角色,若是合适的话就会用作书中角色 (本章完) 第118章 枪鸣 第118章 枪鸣 数十个清军骑卒脸上神色狰狞,脑后细长的鼠尾摇动,向着车驾冲来,嘴中不断大喝 “抓皇帝,封公候” 一道道大喝声在耳边回荡,朱朗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一幕幕场景忽然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初到此世的惊惧惶恐,焦琏入城时的兴奋,铲除丁魁楚夺取兵权时的激动,迁都离开肇庆时的志得意满 一幕幕场景不断在朱朗脑海中浮现又消失,此时明明是危在旦夕之时,但朱朗却觉得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周围的一切皆是纤毫毕露的呈现在眼前 长刀砍入躯体时腾起的血雾,抛飞的残肢,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远处神色狰狞的骑卒,脑后飘荡而起的细长鼠尾 朱朗脑海中如同过电一般,这一切的一切忽然涌入他的眼前,他忽然一下清醒过来 朱朗一把推开扯住自己的李国用,取过车厢内燧发枪,一下跳下马车 装弹,填药,扣动扳机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砰 黑色枪口冒出一团火光,百米之外,一个突到近前的清军忽然应声倒下 巨大的枪声响彻四野,整个战场中所有人忽然皆是齐齐一静 所有人皆是下意识看向场中那个身着龙袍,持枪射击的青年,连远处清军嘴中的喊声也是忽然停住 众人神色呆滞,但朱朗却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看着被沿途车驾堵在远处的清军,大声喝道 “李承志,派人向前部焦琏传令,清军只有数百人,令他立即领军来救” “立刻组织近卫,将车驾堆到前方组成车阵,拦截清军骑兵” “是” 李承志原本已经奔到车边,正准备和李国用一起驾走朱朗 但此时见前方持枪而立,神色冷漠的青年,一咬牙,嘴中应是,立刻向着四周收拢人手 朱朗却是全然不管李承志,说完以后又是对着倒在地上的李国用开口说道 “李国用,组织内臣,把车驾上的银箱搬到车阵前,清军一来,立马将银钱洒在阵前” “是,奴婢这就去” 朱朗声音冰冷,而李国用也是惊醒过来,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便组织起还在车驾四周的几个内臣,开始搬运钱箱 朱朗却是话语不停,看着远处正在绕开障碍试图突进的清军,冷声大喝 “李承志” “束旗” “今日阵在人在,誓死不退” 冰冷的喝声响彻四野,而李承志也是高声应是 很快原本倾倒在地的黄龙大纛再次竖立而起,金色的龙旗在风中不断飘扬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如今清军还被沿途的障碍阻在里许之外,他现在若是立刻翻身上马,应该能够成功逃离 但此时如果他一逃,这支队伍立时就要大溃,他能逃,但车队里的这一百多万两银子可逃不了 他费尽了多少心机,才弄掉丁魁楚,搜扩出这些银子 他要用这些银子扩军,要用这些银子买甲备炮,他要用这些银子扫服不臣,这一百万两就是他翻盘的本钱,他怎么能就这样抛下这些银子孤身逃去 他未来的一切计划,全都压在了这些银子上,若是没了这笔银子,他还北什么伐,抗什么清 他的钱,这是他的钱! 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这股清军声势虽然恐怖,但实际上也不过数百人,否则不会冲杀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彻底解决后路的那数百禁军 若是清军此次来的的几千人,那他没什么可说,肯定直接逃走,保命为上 但就这区区几百人,就想抢他一百多万两银子,想瞎了他们的心! 朱朗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前方不断突进的清军 他还有机会翻盘,前路焦琏还有两百多骑军,这些人并没有受到冲击,只要他能挡住这股清军片刻,等焦琏领军一来,说不得还能直接反杀这股清军 朱朗心中念头不断起落,前方李承志领着二三十个还未逃离的锦衣卫士卒,正在推动车驾 吴柄刘远生等一些已经回过神来的大臣也是动手协助,数十人并力之下,很快便将十几辆板车马车推到一起,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圆阵 圆阵中央,黄色龙旗迎风飘扬,朱朗身着明黄龙袍立于龙旗之下,几个锦衣缇骑则是举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木板,挡在朱朗身前 更前方则是二十多个身穿朱红军服的锦衣士卒,手持长刀,躲在车驾之后,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清军骑兵 轰隆隆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马蹄声声越来越近,而清兵的呼喝声越来越清晰 “破阵,杀敌” 李成栋看着前方龙旗下的人影,脸上闪过一丝冷酷 他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弓弯成满月,嗖的一声,一根重箭就已经破空而去,杀向龙旗下的人影 哆 龙旗下,朱朗看着透出木板寸许,寒光闪闪的铁箭,脸上立时流下一滴冷汗朱朗脸上神色煞白,立时弯下身子,不敢再站在龙旗之下 他身子一窜,顿时躲到御驾马车之后,几个锦衣卫士卒也是举着木板一路跟随,待藏到马车后方,朱朗这才探出脑袋查看阵前形势 李成栋射箭以后,那数十个骑卒阵型中也是稀稀拉拉射来十几支箭矢 他们这一路本就是轻装简行,为了保证速度根本没带多少箭矢 刚才冲击后阵时大部分的箭矢早就被发射出去,如今只剩随军的将领身上还有着少数箭矢 箭雨发射过后,清军的骑兵也终于冲到阵前 那军马见着前方车辆阻碍,下意识减速,但马匹先前已经冲刺起来,此时如何能立刻停住,数百斤的战马于是便带着高速撞入车阵之中 一辆辆车驾被撞得倾倒四散,而马匹也是扑倒在地,马上的骑卒抛飞出去,但刚刚落地便被李承志带着锦衣卫士卒砍杀 有着车驾阻拦,清军骑卒并没有成功冲入阵中,而是被堵在阵前,两边军卒立时在马匹车驾的残骸间疯狂厮杀起来 只是片刻功夫两边就已经倒下七八人,李成栋眼看杀不进去,只得下令前方的骑卒暂退 李成栋整队后撤准备再冲,而李承志也领着剩余的十几人手,再次推来板车堵在前方 隆隆隆 李成栋骑军很快便整好阵型,再次向着先前冲开的缺口杀来 朱朗藏在马车之后,见着那骑军就要冲来,立时就对着前方的李国用大喊 “李国用,把银子都撒出去” 李国用脸上神色紧张至极,听得命令,下意识撕扯着喉咙应了一声,而后便和李来同等几个颤颤巍巍的内臣,一下将堆在外侧的木箱全数推倒 哗啦啦 十几个银箱被推倒在阵前,大片的银两顿时散在车阵之外,而李国用等人更是抓着堆在一起的银锭,不断向着前方丢去 车阵之外的空地上一片银光闪闪,大大小小的银锭直看得人头晕眼 清军骑卒原本已经开始冲起来,但最前方的几个士卒看着前方满地的银两,却是下意识勒住马缰,还没冲到阵前就已经开始减速 只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支铁箭就已经从后方射来,最前方的一个士卒被穿胸而过,连声都没吭,直接坠下马去 一道冰冷的怒喝从后方传来 “临阵不前,死” “抓了皇帝,满城金银任尔自取” “再有迟疑,杀无赦” 李成栋的脸上神色难看,冰冷的喝声响彻场中,但此时前方士卒减速,已经冲不起来,只得再次整队 李成栋再次整肃队伍,队伍之中士卒虽是听令,但却皆是下意识看着阵前那满地的银两,只要是个人都很难对前方的银两视若无睹 李成栋见状忽然纵马从中间位置,驰到军阵前方 他看着不远处飘动的龙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在击溃后阵之后,他原以为此次定然能大获全胜 实际上,按照常理来说也理应如此,车队大溃,龙旗倾倒,皇帝定会第一时间逃命,只要他一逃,剩下的军卒就再也不可能聚集起来 但他却没想到,车队里那个不知身份的皇帝,在见到后阵被杀溃以后,竟然还敢结阵顽抗 李成栋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没有时间浪费了,这一次他要亲自领军前冲,必定要一举擒杀那个胆敢顽抗的皇帝! 李成栋马刀扬起,正要领军冲锋,但只是刚刚起步,前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只见数十骑身穿红色甲的骑卒,在一个身穿铁甲的将领带领下,急速向着龙纛矗立的车阵冲来,而后方更是烟尘滚滚,还有近百个未曾着甲的骑卒紧随其后 李成栋见着冲来的铁甲将领,脸上也是神色难看,但他的反应却是极快,立时引马向后退去,而后在军中吹响聚兵的号角声 不多时,原本散落各处追杀着车队残兵的清军听得号角,也是放弃追杀,快速汇聚到李成栋身后 李成栋此次所领军卒足有四百多人,但在杀溃了后阵四百禁军后,此时聚集起来竟还有三百多人,仅仅只是损失不到百人 此时清军聚集,而焦琏领着前部的两百禁军也已经悉数赶至,双方隔了四五百米的距离相互对峙 李成栋看着前方聚集起来的明军,脸上神色难看 此时清军正前方车阵围聚,而车阵右侧则是聚集着数百红衣骑军 他事前已经做过侦查,前阵军卒也就两三百名骑军 在车队大乱的情况下,前阵将领竟能这么快就统领着士卒赶来,这领头的将领显然不是易于之辈,这部人马也定然是明军精锐 如今双方人数相近,他们又冲杀过一阵早就气力不济,若是再战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风险实在太大,他实在没有把握能战而胜之 李成栋知道,他今日已经没有机会再擒杀那明朝皇帝了 李成栋心中的理性让他做下暂时撤退的决定,但看着前方那飘扬的龙旗,心中却依旧有些不甘 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如果这明朝皇帝直接逃了,那他今日就是无法抓到这皇帝,起码也能击溃这支车队,趁乱冲入广州,夺了这广州城 但这车队里的新皇帝脑子里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在后阵大溃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是不逃,反而是立阵顽抗,让他功亏一篑 逃一逃又怎么了,隆武帝都逃了,你个没名没姓的新皇帝逃一逃又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不逃! 李成栋想到此处心中却是愈发不甘,他忽然纵马而出,立在阵前,对着前方高呼 “前面的大明皇帝听着,吾乃大清朝廷粤省总兵” “明朝气数已尽,我大清承运当兴,今日暂寄尔头,尔若识天数,当速速归服投降” “若仍负隅顽抗,等我大清天兵一至,本将必取你项上人头” 李成栋声音冰冷,正要继续开口,但还没等他说话,对面阵中忽然窜出十几骑,一蓬箭雨瞬间便披头盖了过来 李成栋神色一变,立时调转马头,一声不吭,闷头撤回阵中 轰隆隆 李成栋刚刚退回阵中,对面身着铁甲的焦琏却已经领着当头的甲士开始向着他们冲来,而后面百余名无甲骑卒也是跟随着奔驰起来,手中长刀扬起 “撤” 李成栋看着甲胄间插着的两根箭矢,脸上神色惊怒,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着越来越近的甲骑,也顾不得许多,只得领着麾下军卒策马离去 此时若还是冲阵,那就真是以命相搏了,他来此处是为了夺功的,可不是为了给清廷卖命的 李成栋一心逃离,而焦琏领着禁军在将清军驱离了队伍后,却也没有再追,而是直接返回,将车队中的监国殿下紧紧护卫起来 (本章完) 第119章 惊魂 第119章 惊魂 广州府衙大堂,朱朗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沾满泥土血迹,灰头土脸的坐在上方 下方左侧坐着仍自惊魂未定的吕大器,苏观生等中枢随行大臣,右侧则是身着甲胄的焦琏白贵赵兴等禁军诸将 而陈邦彦则是低着头站在堂中,额头上布满冷汗 此时距离车队遭遇突袭已经过去一个时辰,焦琏领前部禁军驱离突袭的清军后,车队便开始收拢人手 在广州府衙役等的协助下,了整整大半时辰,才终于匆匆将车队全数撤入城中 只是众人虽然撤入了城中,但此次的损失却是颇为惨重 文臣方面倒还好,此次出行,朱朗及后宫太妃等人的车驾在位于队伍中部,而随行文臣等人的位置则是在队伍前方 因此此次突袭,中枢文臣的损失却是不大,吕大器苏观生,吴炳刘远生这些中枢文臣只是受了些惊吓 但禁军方面却是损失惨重,清军此次直接突袭后阵,后阵的四百余名骑军根本毫无准备,身上连甲胄都没穿,直接被清军杀穿,大肆屠戮 只是清军的第一波箭雨,恐怕就收割掉了近百禁军的性命 焦琏领人驱离清军后一番收拢溃军,整整四百人,最后竟只找回了百余人 最后撤入广州城的禁军竟只剩三百多人,当真是损失惨重 朱朗看着下方几乎惊魂未定的一众文臣,脸上神色更是难看,若是有的选,他宁愿那些清军是去突袭那些前阵的文臣 这些文臣一个个几乎毫发无损,而他的禁军士卒却是损失惨重,当真是让他不知道去何处说理 现在这种情况,他要如此多的文臣有何用,他们能拿的动刀吗,他们能守城吗,这些中枢文臣除了能吃米,还能做什么! 那些清军也当真是好生不晓得事理,你要杀人夺功,队伍前面那么多大袖飘飘的文臣你不去杀,何苦对他朱朗的禁军动手 除了人员方面的损失,队伍中的财物也是损失惨重 虽然焦琏领军及时赶到,驱走了清军,但众人也不敢仔细收拾战场,只能匆匆打扫一番,将车队中的主要物品运入城中后,便立即紧闭四门 因为行事仓促,战场上大量泼洒出去的银两根本来不及,也没人敢去收拾 最后一番统计,竟只搬回了八十多万两银子,整整一个王坤就这样遗落在了战场上,真是让朱朗心痛的滴血 只是朱朗也不敢再让人出城去找了,在他们搬运车队的时候,清军的甲骑一直在周边游弋,若不是焦琏一直领军护卫在侧,恐怕他们早就直接杀过来了 实际上这只是朱朗紧张过度了,清军游弋窥视只不过是为了探查车队动向,根本不会再行袭杀 清军后路无援,在突袭车队失败以后,李成栋连突袭攻入广州城的计划也放弃了 西门遇袭,但其他几门不可能那么快收到消息,若是李成栋想突袭广州,他是有机会再次杀入广州城中的 只是这根本就没有意义了,在广州城出现了一支成建制的军队以后,他们杀入广州城除了让广州城惊乱一番,便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甚至如果他们就此杀入广州城,还极有可能被车队中的那支军队彻底剿灭 士卒一旦入城,便定然四散抢掠,再也不可控制了 那部明军完全可以在城中以逸待劳,等到这些士卒抢掠杀戮的筋疲力尽以后,再现身袭杀,将他们一举歼灭 这就相当于是在用广州城百姓的性命,来换他李成栋麾下士卒的性命 他们固然可以在此之前杀伤数千上万的广州百姓,但这又有什么用 大明别的不多,就是百姓最多,这种亏本的买卖李成栋是万万不会做的 只是这些事情只有李成栋等人知晓,朱朗却根本不知道李成栋等人的情况 清军突袭,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清军继续赶来,是以在搬走了大部分财物后,朱朗也直接令焦琏领军回城 如今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为了那些散落的银子,就拿仅剩的这些禁军冒险 朱朗身上龙袍此时已经不再簇新,而是沾满了血液灰尘,一片狼藉,只是朱朗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脸上神色阴沉,盯着堂中下方的陈邦彦,怒声开口 “陈邦彦,我把广州交给你,伱就是这么给我守城的吗” 朱朗话音落下,场中的吕大器焦琏等左右文武皆是看向中间站着的陈邦彦 而苏观生脸上也是神色难看,严格来说,这陈邦彦可是他的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连他可能也要受些牵连 陈邦彦额头上冷汗滑落,这次清军突袭不仅让是朱朗等人恐惧,连他此时回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此次清军突袭车队就在广州城外四五里,甚至他站在城门前直接目睹了车队遭袭的情况 如果那支清军不是去突袭殿下的车队,他们完全可以突入广州城中 以广州城现在的情况,一旦让那些军卒杀入城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广州如今除了一些衙役,根本什么士卒也没有,甚至能用的衙役都没几个了 先前城中的衙役,全都被借去押送唐王了,现在还留在肇庆没有回来 如果殿下的车队再晚到几天,一旦让这支清军杀入城中,恐怕这广州城都要没了 这件事出的漏子实在太大了,没有人能遮掩过去,陈邦彦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被论罪的准备 陈邦彦沉默片刻,一咬牙,便恭声开口“清军突袭,惊扰圣驾,臣罪无可恕,请殿下处……” 陈邦彦话说到一半,便忽然被上方的怒喝打断 只见上方的监国殿下忽然站立而起,脸上神色暴怒,怒吼说道 “你以为你逃得掉” “堂堂广州知府,竟直接让清军摸到城下,你还一无所觉,我要你何用” “陈邦彦,我现在不是要你请罪,我是要你告诉我,城外那支清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朗咬牙切齿道,脸上神色愤怒,他把广州交给陈邦彦,就是看重这人忠诚可靠,甚至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个亲手启用的文臣 肇庆监国时,是他力排众议,这才让陈邦彦一个六品主事连超两品,骤然升任一方封疆 但没想到他还没到广州城,这陈邦彦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这让他如何不怒 而吕大器等人听着殿下怒吼,却也是无人出声,皆是神色阴沉的盯着堂中的陈邦彦,差一点,今日就只差一点,他们就身首异处,为清军所杀,他们如何能不怒 陈邦彦听着上方怒吼,身子也是微微一颤,脸上神色愈发苦涩,殿下问他,但他又如何知道那支清军是哪冒出来的 若是他知道有清军潜入,他又怎么会在西城搞什么接驾仪式,肯定早就派人通知监国殿下了啊 只是此时他却是不想说也得说了,他低着头,又是行礼下拜谢罪,而后直接开口道 “臣在入城以后,便紧急调来府中文书查阅,只是各府县的回札皆言境内平静,没有任何异常,臣实是不知城外这股清军,到底是从何而来” 陈邦彦咬牙开口,说完以后便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双手捧在头顶 新朝虽然立在肇庆,但成立只不过半月,连消息可能都还未传遍粤省 粤省各府县的奏疏此时仍照旧例递入广州,广州毕竟乃是粤省首府,粤省布政使司也立在广州城中 陈邦彦低头躬身,哪怕此时没有抬头,他也知道此时殿下定然是在看着自己 一地知府,敌军突袭城下,你竟说你分毫不知,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 陈邦彦举着奏疏,很快便被李国用取走,递给上方的监国殿下 朱朗翻着那五六份府县的奏疏,越翻脸上却是越发愤怒 “潮州府境内安平无事,河源安平无事,惠州安平无事,十一月初十,连增城也汇报无事” “好啊,处处无事,处处安平,那这只清军是从哪来的,从天上飞来的吗”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暴怒 哗啦啦 上方的奏疏忽然一下被掷到堂下,散落在地上,而堂中众人更是噤若寒蝉,只剩监国殿下的咆哮声在殿中不断回荡 最近有同学留言,说这也慢那也慢,这几天写的时候对一些情节写了删,删了改,现在都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写了…… (本章完) 第120章 俘将 第120章 俘将 堂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监国殿下愤怒的咆哮声 迁都车队骤然遇袭,满朝文武连着他这个监国皇帝差一点就被人一网打尽 到此时朱朗心中的后怕惊惧愤怒,终于是一起发泄出来,而下方众臣也是知晓此时监国殿下的情况,俱是不敢开口劝谏 堂中气氛沉重,所有人皆是默然无声 过了片刻,一道脚步声却是忽然传来,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李承志身上衣袍染血,此时却是全然不顾,直接闯入堂中 李承志进入堂中,也不管身子几乎弯到地上的陈邦彦,脸上神色严肃,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行了一礼,直接开口道 “殿下,问出来了” “这次的俘虏里,抓到了一个叫马宝的清军参将,据他交代,这次突袭的清军,领头的乃是伪清粤省总兵李成栋……” “不可能” 李承志话未说完,就已经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朱朗听得李承志所言,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神色惊愕 下方众人看着脸上神色大变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也是微愕,不知道监国殿下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此时局势混乱,各种真假消息乱飞,甚至最近都还有人在谣传隆武帝未死,而是秘密潜逃到了粤省,准备再图复起 中枢众人也根本不知道李成栋这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别人不知道,朱朗却清楚的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成栋 前世就是这人率军突袭广州,攻取了粤省! 但按照他的记忆,李成栋是在汀州协助清军攻杀了隆武帝,这才得了清廷的信任 也就是说,此时这李成栋应该在闽省汀州才对,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广州城外 若说李成栋进攻粤省他不奇怪,毕竟前世也是他领军攻掠粤省 但汀州广州,两地相隔何止千里,中间还隔着潮州惠州两府 潮州方向根本没有收到清军入侵的消息,李成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广州城外 朱朗想着前世的记忆,这李成栋前世趁着绍武永历争立,忽然率军突袭广州 当时广州的军队全数被绍武帝派出去与永历朝交战,广州城中空虚,竟被李成栋领着几十人就夺了广州城,擒杀绍武帝,覆灭了绍武朝 前世李成栋率军突袭广州,而如今,竟又是这李成栋再次率军突袭广州 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禁生出一股荒谬感,这历史的惯性当真就如此之强吗 到此时朱朗也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开始注意到更多的事情 马宝! 李承志竟说他们俘获的那个参将叫马宝 这个时代,最出名的武将自然是李定国,郑成功,李来亨等人,但紧接着恐怕就要轮到马宝了 整个三藩之乱,最出彩的也正是这马宝 马宝早年经历留存资料极少,只知早年是李自成军中的将领,李自成败亡后,马宝跟着残余的顺军降清,被调拨到李成栋麾下 其后马宝便作为李成栋部将,跟随李成栋一起攻掠广东,这也是马宝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之时 李成栋攻夺粤省不久,又举粤省全境反正,投奔南明,而马宝也跟着李成栋,摇身一变,从清将变成了明将 李成栋归明后,李成栋等投明的清将被划为东勋,与永历朝原有的西勋争斗不休,永历朝中再度内斗不休 李成栋归明只是短短一年,便败亡于清军之手,投水而死,而反正得来的粤省也再次沦陷 李成栋死后,其麾下的部将战死的战死,投清的投清,而马宝却是一直就跟在永历朝廷身边 哪怕后来永历帝连仅剩的桂省湘省也失去,被大西军接入贵州,马宝依旧没有降清,而是一直跟着南明朝廷,归入了大西军李定国等人麾下继续抗清 直到李定国被清军击溃,连滇省这最后的基地也被击破,永历帝逃入缅甸,马宝眼看南明已经再无希望,这才向吴三桂投降 可以说终永历一朝,马宝虽未殉国而去,但也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算是很对得起南明朝廷了那时永历帝只身逃入缅甸,大西军四处溃散,国不国,主无主,李定国死后,连李定国之子都投了清朝,那时候马宝除了投降还有什么选择 而在投降吴三桂后,马宝再次登上历史舞台,便是在十几年后的三藩之乱 三藩之乱中,马宝一人领军几乎打穿了桂湘两省,震动整个清廷南方,那也是马宝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朱朗心中回想着马宝的信息,如果只是马宝这个名字,或许还有重名的可能 但马宝和这李成栋一起出现,那这马宝必定就是历史上的那个淮国公马宝 朱朗脸上神色难看,没想到这一次迁都,不仅弄出了个李成栋,连马宝都被他抓到了手中 下方群臣面面相觑,监国殿下自听到那李成栋的名字后先是神色震惊,而后便站在座位前,陷入了沉思,也不知这李成栋到底是谁,竟让监国殿下如此失态 李承志见着监国殿下在思考,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在下方 过了半晌,朱朗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盯着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既是李成栋领军,那这些人是不是从闽省而来” “还有你确定你抓的那个参将叫马宝?” 李承志闻言,脸上神色惊愕,他还未禀报,殿下是怎么知道这股清军来自闽省的 他刚刚审问了那马宝以后,还以为是在虚言诓骗,直到又是对剩余的几个俘虏用刑以后,才确认这伙人竟真是来自闽省 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开口回道 “殿下圣明,臣多次审问,已经确认这股清军确是从闽省汀州而来” “至于那马宝,其姓名乃是其自己所说,臣亦没有多加审问” “不过我等抓住那马宝时,其长子也被一体擒获,臣询问之时,那马宝颇为配合,应该不会有误” 李承志不知监国殿下为什么忽然问起那个参将,但依旧是按着审问所得回道 “这怎么可能,闽省的清军,如何会出现在广州城外” 吕大器陈邦彦等群臣闻言,脸上神色俱是震惊,闽省和广州可隔着整整两府之地呢 只是朱朗此时却已经没心思去管他们了,他略一思索,便直接开口道 “你把那马宝带来,我亲自来问” 朱朗挥了挥手,李承志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躬身退去,很快马宝便被带到堂上 (本章完) 第121章 争胜 第121章 争胜 府衙大堂,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被押入堂中,男子手上脚上皆是戴着重重锁链 马宝脑后留着细长小辫,手上垂着铁链,胸前的衣袍则是被割开一道硕大的口子,鲜血将胸前的衣衫染成暗红色,隐约可以看到胸前翻卷的皮肉刀伤 马宝脸上苍白,但神色却是颇为平静,走入堂中以后先是看了一眼右侧一身铁甲的焦琏,就是此人在最后时刻将自己追上擒下 这人一看便是军中骁将,他在李自成军中便以勇武闻名,但对面这个明将却是臂力惊人,只是一刀便将自己佩刀斩断,哪怕在先前交战时没有失手受伤,他也没有把握能胜过此人 只是此时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他看过焦琏以后,直接无视场中一众文武的目光,直接看向了上方那个身着龙袍的青年 “你便是那支队伍里的皇帝” 马宝看着上方的青年,轻声开口,但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厉喝 “大胆” 李承志脸上神色阴沉,走到马宝身边,对着马宝的腿弯就要踹下,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忽然挥手止住 李承志见了殿下示意,只得狠狠瞪了眼马宝,而后退到一侧,而马宝脸上却始终神色平静 在被抓的那一刻马宝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 若是他们只是夺城失利,他还有几分可能活下去,但他们这次却是直接袭击大明的皇帝,做了这等事情,还落在了朝廷手里,他已经是断无生路了 不过他也不亏了,跟着大顺爷纵横东西,这么多年他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了,他杀人,人杀他,他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了 唯一可惜的便是自己的长子,当时他非要带着受伤的自己逃离,否则此时他便不会一起被擒了 朱朗看着神色平静的马宝,脸上却也不怒,而是冷笑一声 “只是监国,还不是皇帝,只不过对你们这些背宗忘祖的鞑子家奴来说,确实是没有什么区别” 马宝脸上神色一怒,脸颊瞬间变得赤红起来,他刚要反驳,但见着脸侧垂落的小辫,却是忽然默不作声,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马宝沉默了片刻,抬头仔细看了眼上方的青年 刚才只是略略一扫,但此时仔细一看,他心中也不由赞了一句好风姿 上方的青年身材高大,容貌俊朗,身上衣袍虽然散乱,甚至还沾了些泥土血迹,但在一身威严黄龙袍服的衬托下,却又显出几分英武霸烈的感觉 马宝忽然开口说道 “其实杀溃后军时,我等便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若当时你逃了,胜的一定是我们” “只是我等皆是未想到伱这皇帝竟敢立旗死战,这才让你们等来前部援军” “其实就是你们援军抵达,李成栋若是再组织我等冲杀,胜负也还是两说之事,甚至我等胜算还更大一点” “只要冲起阵来,一旦稍有不支,你们那些军卒,第一时间定然便想护卫着你这皇帝逃走,广州城离你们就三四里地,我不信他们会不先护着你逃进广州城” “你们军卒心有挂碍,我等却毫无负担,可以全力冲阵,若真杀起来,胜的一定是我们” “只可惜那李成栋虽是凶悍,但他终究少了一分搏命的心性,这才让你们翻盘” “不过也是,李成栋凭什么给清廷搏命呢” 马宝旁若无人般轻声自语,而朱朗也没有打断,一旁的焦琏李承志等人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微微一变 刚刚若是那李成栋真的继续拼死冲杀,连焦琏也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能不能赢 这不是敢不敢战的问题,而是监国殿下就在身后,眼看就能逃入城中,他当真敢放着监国殿下不管,全心全意去和那股清军拼杀吗 场中众臣也是想到此节,脸上皆是神色微变,而朱朗此时却是冷笑一声,直接开口 “那你可算错了,若当时冲杀起来,死的一定是你们” 朱朗声音斩钉截铁,而场中众人闻言也是神色微惊,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你们行迹已露,先前又冲杀了一阵,气力早已不济,我这边人数与你们相当,我后面背靠着广州城,你们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我就不信你们个个都不怕死” “你们孤军而来,只要死伤人员加重,必然军心动摇,拖下去死的就一定是你们” “只要我不退,禁军的人就必定不敢退,只能与你们死战” “我在后面看着,禁军人人都知道此时搏命就是救驾之功,必然人人争先” “你们一支奴军,就是全死在这清廷恐怕都不会抬眼看你们一眼,你们拿什么来和我死战” 朱朗声音冰冷,而下方众臣闻言,却皆是下意识点头 马宝闻言久久不语,过了好一阵,这才缓声开口“不错,若是你这个皇帝死战不退,那赢的确实应该是你们” “看来大明这次倒真是选了个好皇帝” 马宝看了一眼上方的青年轻声说了一句,而后便不再说话,又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马宝沉默,朱朗却是继续开口,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怎么,怕了,想求饶?” “既然落在你们手里,我便已做好准备” “我跟着大顺爷造你们明朝的反,与你们本就是各为敌国,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只希望你们事后给我来个痛快” 马宝抬头看了上方的青年一眼,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你们这些人从何处而来”,朱朗眼中目光一闪,轻声说道 “我乃李成栋麾下参将,接到清廷进攻粤省的指令后,我等便从闽省汀州出发……” 马宝只是刚说了几句,却是一下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一派胡言,到现在还敢虚言狡辩” “闽省平国公郑芝龙有十数万大军在侧,未解决平国公之军,清廷如何敢进攻粤省” 朱朗脸上神色大怒,紧紧盯着下方的马宝,但眼底却是目光微闪 马宝见得上方青年大怒,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你也不用在此诈我了,我们这一部就是从闽省而来,与其心存侥幸,你们不如早作准备” “此中事情先前在牢中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我已开口,便不会乱说,反正都是要死,我也没必要给一群鞑子保守秘密” “至于你所说的郑芝龙,他具体情况如何,我并不清楚,只是鞑子贝勒传信给李成栋时曾说过,让他不用考虑郑芝龙” “我等这一部驻于汀州,本就是用来监视漳泉之地的郑芝龙闽军,那鞑子贝勒既然敢放手让我们领军入粤,那郑芝龙对鞑子来说,便已经不是威胁” “我等从汀州启程时,并未听闻闽省之内有什么大战情况,你们所想的那郑芝龙,恐怕早就和清廷鞑子取得了联系,如今就是未降,估计也快了” 马宝轻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讥讽 吕大器闻言脸上顿时一沉,他本是闽省之臣,对郑芝龙的作态比其他人更加了解 那郑芝龙在隆武朝时,虽然名为明臣,但实际上却是威福自用,对朝廷之令往往是听调不听宣 这等人物就是实实在在的军头,什么朝廷大义,华夷之别,对这等人根本不管用,甚至他还听说这郑芝龙正妻竟是一倭妇,若说郑芝龙降清,吕大器是一点都不奇怪 而马宝所说就更证实了此点,若不是清廷已经确信郑芝龙即将降清,如何敢抽调闽省军卒调来进攻粤省 清廷必是已经认定了郑芝龙必定来降,闽省已无后顾之忧,这才迫不及待的把李成栋派往粤省 吕大器还在思索着郑芝龙的事情,但苏观生却是神色严肃,盯着马宝,忽然厉声大喝 “就当那郑芝龙真的降了清朝,那又如何,汀州广州两地相隔何止千里,中间隔着潮惠两府,你们如何敢突袭我广州府城” 马宝看了一眼左侧身穿大红袍服的老者,知道这人应该是明朝的大官 但他此时早已做好被处置的准备,是以心中也是一片平静,轻声开口道 “既然我等敢突袭广州,那潮惠自然已经为我等所夺” “不可能” 马宝声音刚落,下方群臣神色骤变,而苏观生更是忽然从椅子上站起,对着马宝厉声呵斥 (本章完) 第122章 投献 第122章 投献 苏观生脸上神色冰冷,紧紧盯着身前的马宝,冷声开口 “我等立身粤省,潮惠两府若有战事我等岂会不知” “朝中大臣刚刚从闽奔粤,若是潮惠有失,我等岂会没有半点消息,短短月余时间,潮惠怎么可能为清虏所夺,你这贼子,到现在竟还敢虚言狡辩” 苏观生虽然开口呵斥,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震骇,他如何看不出眼前这贼将已经心有死志,这等人此时几乎是不会说谎的 虚言诓骗那是为了求取生路,他都已经做好被杀的准备了,再说虚言又有何用,他可不信这贼将真是什么能誓死报主的人物 但这怎么可能,清军八月才攻入闽省,九月吕大器奔粤时,闽省大部都还在朝廷掌控之中 现在才十一月初,朝廷在闽省有着十数万大军,总不能十几万人都跟着郑芝龙一起降了吧,短短两个月,清军怎么可能夺得下整个闽省 那可是十几万人,就是十几万头猪,让清军来杀,两个月时间也杀不完 就算郑芝龙举闽省而降,但他们这些人可一直在粤省,潮惠整整两府之地,若清军真是入侵两府,如此大事,他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朱朗脸上也是神色惊愕,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承志,待见得其微微点头以后,他心中也是顿时一沉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极为荒谬,他费尽苦心刚刚夺了几万军卒过来,说是要去守粤北的南雄府 但这转眼之间,小半个粤省就这样丢了,南雄后方可就是惠州府,潮惠皆失,那他还守什么南雄 马宝看着场上众人脸上的震惊神色,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扫视了场中众人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若是攻城掠地,莫说是一月,就是两月我等也不一定能夺的下这两府,但若是你们自己来献呢” 马宝神色讥讽,不待众人反问,自己便继续说了起来,脸上神色畅快 “此中事情我所知亦是不多,只知是潮州一个姓辜的士绅,自己跑到了汀州李成栋军中,说是心慕大清,要将潮州献给清廷” “对了这姓辜的据说以前还是你们大明朝廷中枢的一个什么大官,不是前两年弘光隆武那等小朝廷,而是崇祯朝时正经的京官呐,啧啧” 马宝轻笑一声,见得场上众人脸上神色愈发难看,他脸上神色也是愈发畅快,继续说道 “我随着李成栋等人在汀州边境集结,行军五日便到潮州城,伱们猜怎么着,我等一到潮州城,那城门自己就开了,我等当天就直接入了潮州城休息” “那姓辜的听说被清廷允了潮州知府的职位,我等一入城,清廷就让他做知府” “那姓辜的眼看鞑子如此大方,便又想再立新功,他和那惠州总兵李士琏据说也是熟识,主动请缨要去说降李士琏” “我等五日到潮州,又经五日入惠州府,刚入惠州府边境,那李士琏就捆着你们大明的宗室直接到军中请降,从汀州出发,到那李士琏入军请降,前后正正好十日时间,哪用的了一月这么久” 马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些逆贼,逆贼!” 苏观生脸上神色惊怒,忽然怒骂出声 但只是骂了一句,又是沉着脸色站在原地,也不知是在骂马宝,还是在骂那姓辜的士绅 场中所有人皆是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马宝自顾自笑了一阵,见无人去理他,似是也觉得无趣,便收了笑声,轻声开口道 “那姓辜的不仅献了潮惠两府,而且对你们朝中的事情知之甚详”“经他禀告,鞑子已知你们在广州的大学士苏观生,领着广州军卒前往肇庆参与拥立,广州城如今是空无一兵” “鞑子兵不血刃取了潮惠两府,潮惠皆失,广州又兵力空虚,我等又为何不敢突袭这广州城” 马宝一气将事情说完,而后便沉默站在原地,不再多言 “混账,这些混账” 苏观生听得马宝所言,脸上神色更是惊怒 他没想到此次清军突袭,竟还有自己领兵离去的缘故,他浑身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怒到了极处 朱朗站在座位前,脸上的惊愕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阴沉 郑芝龙降清,那潮州前方就再无屏障,潮州本就无兵,而朝中的大军又远在肇庆,显然是救援不及了 潮州士绅眼看指望不上大明,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富贵,自然是主动投效清廷 而潮州士绅的投降又带来连锁反应,两地士绅勾连,眼见潮州士绅投降以后不仅保住家业,更是得官受赏,连带着惠州也跟着一起降了 清廷又从投降的潮惠两地士绅口中得知苏观生领军离去,广州城已经兵力空虚 惠州府旁边就是广州府,清廷如何不可奇袭广州 而那些报安书信也有了解释,潮惠两府俱是一起降了清廷,印信俱全,那那些朝廷文书想怎么写不行 说实话,按着这个情形,若是朱朗此时站在清廷一方,他自己都会奇袭广州 若是能一举夺下广州,那整个粤省形势立时就会崩溃 只是朱朗想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愈发难看,突袭广州的事情固然合情合理,但现在被奇袭的可是他啊 马宝见着场中众人皆是沉默不言,似是仍在消化他所说的消息 他看了一眼上方身穿龙袍的青年,沉默片刻,却是忽然开口 “我知道你们在粤省有两万粤军,但你们是绝对守不住粤省的” “此次突袭虽然失败,但李成栋麾下还有六千余人,鞑子粤省巡抚佟养甲麾下也有一万一千余人,这些人后续就会赶来……” 马宝话说到一一半,李承志脸上却是神色骤变,忽然厉声喝道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清楚佟养甲军中有多少人吗” 马宝看了一眼神色惊怒的李承志,神色平静道 “我可没有骗你,我确实只知道李成栋军中是六千人,我又不是佟养甲军中部将,如何知道佟养甲军中具体人数” “这数字是两部聚兵时,李成栋遣人悄悄统计的,我也是无意看到” “不是你说让我老实交代吗,我可是怕死的很,总不能拿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消息蒙骗于你吧” 马宝看着李承志咧嘴一笑,脸上神色讥讽 (本章完) 第123章 胜机 第123章 胜机 马宝看着身前的李承志,脸上神色讥讽,他先前配合李承志只不过是为了少受些折辱 李承志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应该他知道的,他如实招来,若是不应该他知道的,那他是半点也不知 他凭什么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给一个必定要杀自己的人 “你……” 李承志脸上神色一怒,就要开口,却是忽然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挥手打断 “让他继续说” 马宝看向上方神色严肃的青年,又是继续说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肇庆虽有两万粤军,但就是你们的军队提前赶到也没用” “伱们与清廷两方人数相近,但清廷一边无论是李成栋还是佟养甲,这两部人马都是从江南一路杀到闽省的,其间血战数场,军中士卒人人见血,已可称精锐” “佟养甲军中更是有着六百红甲真鞑充作督军,我劝你们还是趁着鞑子主力未至,速速逃离吧”,马宝轻声说道 场中众人闻言,心中俱是一沉,清军不仅悄无声息夺了潮惠两府,而且后续竟还有近两万军卒紧随而至 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的形势就是清军的战力比明军更强 双方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若说两方堂堂列阵战于郊外,明军定能战而胜之,朝中谁也不敢说这话 如今广州尚在朝廷手中,若是明军入城应是能守住广州不失 但这却根本没用,潮惠一失,清军就可以四处出击,广州就成了一座孤城,外无援军,明军就是再能守又有什么用,所以马宝直接便建议朱朗出城逃离 除非明军能击溃清军的后路大军,否则广州最好的结果,也是变为前线,时刻处于清军的攻掠之下 堂中众臣皆是思索着马宝所言,脸上神色阴沉 朱朗也是阴沉着脸,但他看着前方的马宝,眼底却是忽然闪过一丝精芒 不对,清廷掌握的粤省军队的数目不对 两万人只是两广督府粤军的军额,李明忠援赣停驻肇庆六千人,他又从桂省新调来焦琏三千多人,如今肇庆之军可不是两万,而是整整三万人 朱朗目光一闪,看着下方的马宝,忽然沉声开口 “你如何知道朝廷在粤省只有两万之军” “潮惠之间投清的士绅多不胜数,两广督府有多少人我等早就掌握,你们大明朝廷对鞑子来说可没有什么秘密”,马宝冷笑一声 吕大器等人闻言脸上神色愈发难看,此时众臣心神紧张,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朱朗言语中的问题,而朱朗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清廷掌握的情报果然是错的! 他们到现在竟还在说两广督府,却全然不知两广总督府在朝中已然被裁撤 这也是极为合理的,朝中最近的变动几乎都发生在这一个月内,如果不是身处中枢,潮惠两府的士绅根本不可能知道朝廷的具体情况 这时代交通不便,对普通人来说百里之外便已算远乡 潮惠两府之人甚至可能连朱朗立朝监国的诏书都还没收到,也就是说他们的情报都是过时的 但更妙的却是这些潮惠士绅,对他们掌握的这些过时情报全都信心十足,实际上他们掌握的情报也确实是真的,但只是有些过时而已 但他们信以为真,那清廷便同样会信以为真 他们只知道两广督府有两万人,却根本不知道肇庆除了粤军,此时还有一万桂军 朱朗心中急速转动,按马宝所说,此次攻粤的清军也就一万八千人 潮惠两府虽降,但他不信清军就对那些投降的士绅那么放心,敢将自己的后路全数交给这些新降之人 清军在潮惠两府的关要城池定然会留军驻守,将粮道退路掌握在自己手中 潮州距离广州千里之遥,如此漫长的粮道,一处城池投个几百兵下去,那也要几千人 所以哪怕李成栋佟养甲全军压来,最终抵达广州城下的清军,也绝对不会超过万五之数,甚至只剩一万出头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能坚守城池,将清军牵制在广州城下,到时候只要肇庆三万大军赶到,以多打少,他便有极大的概率,将这股冒进的清军击溃在广州城下! 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忽然振奋起来 下方众臣只见的监国殿下问完话后,便重新坐回位置上,陷入沉思 吕大器等人看着忽然转变神色,沉默不言的殿下,也是不敢出言打扰,堂中一时间陷入一阵寂静里 马宝等了半晌,见所有人忽然间却是皆不说话,他看着上方许久不言的大明监国,忍不住开口道 “我刚才所言,并非为了求什么活路,我只是看你这皇帝看着还有几分样子,若你因为此次偶然突袭,便困死在这城中未免可惜” “鞑子大军未至,你身边那几百军将也算精锐,李成栋应是拦不住你们” “你们此时出城,应是还来得及,若是等到鞑子主力赶来,你们绝无生机” “我之所言俱是属实,信与不信,都随你们” 场中群臣听得马宝所言,皆是怒目看着场中的马宝,但马宝脸上却是神色自若,没有一点反应 马宝的话却是让陷入思索的朱朗惊醒过来,他看了眼下方神色平淡的马宝一眼,冷声开口 “我有几分样子你日后自会知晓,清军不可敌?” “那我就偏要与这鞑子斗上一斗” “来人,找个医师给他治伤,莫要让他死了” 朱朗挥了挥手,李承志见得示意,立刻便上前将马宝带下 马宝原本脸上神色平静,但此时听得朱朗言语后,原本死寂的的脸上,却是忽然爆发出一丝极为明亮的神采 他赫然抬头看着上方身着龙袍的青年,但还没等他再说话,就已经被李承志带着两个护卫,押下堂去 马宝被押下堂去,堂中又再次恢复寂静 朱朗在马宝被带下后,又是坐在座位上陷入沉思 场中气氛沉闷,众臣看着上方眉头紧皱的殿下,脸上皆是闪过异色 众人如何看不出那马宝已经心存死志,刚才所言恐怕也是非虚既是如此,眼看着鞑子大军就要到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才突袭之时,刘远生顾元镜等随行众臣虽也奋起余勇,主动帮忙推车御敌,但此时逃入城中,众臣心思又是一变 谁不怕死 况且眼下的情况已经实在是事不可为,建奴万人,禁军三百,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守不住 既如此,那还不如尽快逃走,以留有用之身 况且监国殿下还在城中啊,他们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保存国家根本嘛,有监国殿下挡在前面,这事任谁也说不出他们的不对 众人想及此处,心中更是一定,目光齐齐看向前方的吕大器苏观生两人 虽然众臣都想逃,但这事却不成他们能插嘴的,弃城而逃这事担子太大,还是得阁老来担 吕大器感受到众臣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沉,也是明白了众人的心思 他先是看向一侧的苏观生,但苏观生与其对视一眼后,目光便立时移开,看着身前的地面,似乎也如监国殿下一般陷入了沉思,对吕大器的暗示视而不见 吕大器见得苏观生移开目光,脸色也是微微一沉,苏观生是殿下心腹,此事由苏观生提出最为合适,就是日后有人要弹劾,殿下也自会护住这苏观生 他原本想着这苏观生深受殿下大恩,此时应当会率先出言提出撤离,保证殿下的安全,但谁想这人却是完全无动于衷,这老匹夫当真是沉得住气,若是清军破城,他可同样逃不掉 苏观生脸上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冷笑一声,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帝党,殿下没有发话之前,他怎么可能率先替殿下做主 若是殿下有意撤离,哪怕这件事事后存在风险,他也会主动开口,替殿下铺好台阶 但此时殿下可还没发话呢,他怎么可能自己就把这种危险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来 这吕大器自己想逃,又不想在日后担上弃城而逃的名声,此时他竟还暗示让自己来说 自己和这吕大器素无来往,真不知这吕大器哪来的这么大脸 当真以为这天下就他自己一人是聪明人,别人都看不清这事的风险? 若是此时殿下已经心存离意,那此时出声之人自然可得殿下赏识,但他早就是殿下的心腹了,何必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去争这一时长短 吕大器看了下方目光期待的众臣,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他才是此次随行中枢的首位辅臣,此时多拖一刻,城中就多危险一分,无论于公于私,立刻撤离都是最好的决定 吕大器想到此处,也是顾不得许多,直接起身,开口说道 “殿下,那贼将所言不知真假,但既然清军前锋已至广州,那惠州纵是未失,恐怕也已在清军兵锋之下”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是不是先出城暂避一二,待朝廷大军赶至,再与清虏争锋……” 吕大器虽然说的委婉,但实际上还是一个意思,让监国殿下趁着清军主力未至,先逃出城去再说 大堂之中,焦琏白贵等武臣闻言,脸上神色一松,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三百对一万,哪怕是古之名将,也不敢说自己能守住 而左侧的吴炳顾元镜等文臣,则是神色紧张的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眼中目露期待 吕大器已经给了梯子,若是殿下就此应下,他们不就也可以跟着逃命了吗 只是吕大器刚说了一半,就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朱朗扫了眼下方神色各异的众臣,眼睛一转,便轻声开口 “吕阁老不愧是忠贞老臣,阁老之意孤知矣” 下方的群臣闻言脸上喜色更甚,但紧接着,监国殿下却是话锋一转,开口说道 “但那所谓潮惠皆失,清军后路一万大军,俱是那贼将一人所言,朝廷岂能就此轻信” “若是那贼将诓骗朝廷,我等此时骤然撤出广州,便是凭白将广州让给城外那些清军” “若是当真让几百清军便夺了广州如此大城,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观生听得殿下言语,脸上神色顿时一动,他猜得果然不错,殿下果然是不想弃城逃离! 而吕大器也是听出了朱朗话中的意思,脸上神色一沉,他皱眉看着上方的青年 以他见过的朱家皇帝,莫说是被近万大军包围,就是双方人数相当,朱家那些皇帝都直接要逃了,他一时间有些弄不清楚,这位他所亲立的监国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众臣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顿时一滞,他们如何听不出这是监国殿下的推脱之词 只是此时他们却根本无法反驳,监国殿下找的这个理由太难反驳,一个贼将供述岂能轻信,既然不能轻信,又如何可骤然弃城离去 众臣虽然都看得出马宝所言非虚,但此时却皆是有苦难言,难道他们还能跳出来说那马宝已心存死志,所说定然为真吗,谁敢做这种担保 朱朗看着神色沉默的众臣,却是不再给众人机会,直接开口道 “此时形势未定,不可骤然定夺此事,无论撤与不撤,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往肇庆求援,令肇庆速派大军来援广州” “此事拖延不得,李承志,你速速派出信使,前往肇庆求援” “是,臣这就去” 李承志闻言立时应声,匆匆退下,而朱朗却是继续开口 “骤然遭袭,诸位卿家也受惊了,先下去修整一番,顺便也安抚一下家眷,此事等李承志审问清楚,今晚再议” 众人逃入城后便直接聚在府衙中商议,此时连朱朗都是浑身衣袍脏乱,一些大臣身上更是还沾着血迹 众臣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坚决,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得恭声行礼,各自散去 而在朱朗等人商议之时,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流言也早已在城中流传开来,整个广州城顿时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本章完) 第124章 出城 第124章 出城 广州城头,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城头之上灯火通明,每隔数十步便立着一个火把,城墙之上夜风呼呼吹过,将火焰拉出细长的焰尾 城墙之上一片光亮,城墙之下也是一片火光 黑夜之中,城墙数十米外,每隔数百米便立着一个个巨大火堆,将城墙之前的地面照亮 从城墙上往下看去,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士卒隐在黑暗之中,骑在马上,驱赶着百姓在不断添柴生火,夜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细微的哭嚎声 朱朗站在城头,看着黑夜中的一个个火堆,脸上神色阴沉 从下午开始他便不断派出信使,想要往肇庆求援,但派出的信使刚坠出城,便立时被游荡的清军骑兵发现绞杀 李成栋将骑军散到四面,每面城墙中又以五人为一组各自监视一段城墙,一面城墙只是安排上二三十骑,竟就隐隐将广州围成了铁桶一般 李成栋的行动很明显,他就是要截断城中的信使 而他这副作态也愈发让城中的众人确定,李成栋身后必定还有大股清军,否则他根本不必截杀信使,在突袭失利后就应该尽快撤退离去 焦琏见得城外为清军骑军所围,曾集结数十名骑卒护卫信使出城,但队伍刚刚出城里许,立刻就被一股不知藏在何处的骑军突袭,只得又张仓皇退回城中 焦琏又建议集结城中所有骑卒护卫信使出城,但却立刻被朱朗否决 如今朱朗手中就只有这三百禁军可堪一战,无论之后是守城还是逃离,他都要靠着三百禁军护持,这三百禁军绝对不能再有损伤 他敢肯定,只要这三百禁军出城,李成栋一定会不计死伤的派人全力围攻 这时的情况与午后遭遇突袭之时又有不同,那时李成栋身在军中,但此时李成栋却躲在后方,指挥军卒冲阵 李成栋的军卒就是死光了,后路还有大军赶来,但若是城中这三百禁军被杀伤殆尽,朱朗手中就什么也没有了 朱朗见信使遭遇截杀,便想趁着晚上天黑再派信使出城,哪知道刚到傍晚,清军的军卒就驱赶着附近的百姓在城池周围点起火堆 城外的清军已经是铁了心,一定要切断城内的塘报信使 刚刚天色一暗,他又派李承志派了一批信使出城,只是看城外的形势,恐怕结果同样不会太好 一阵脚步声传来,李承志匆匆登上城楼 “怎么样,信使出城了吗”朱朗看着李承志上来,立时开口问道 “派了五人,三人一出城就被截杀,还有两人被清军追出了视线,情况不明,但结果恐怕……”,李承志脸上神色沉重,微微摇了摇头 朱朗看着城头外黑沉的夜色,脸上神色也是阴沉下来 两人蓦然无言,城上只有呼呼的夜风吹过 过了片刻,李承志看着沉默不语,立在墙头的监国殿下,忽然轻声开口 “殿下是不是不想走” 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有大臣以清军将至为由,让殿下速速撤离 但殿下却一直以清军军情仍有疑点形势未明,推脱不见众人 这个理由可以用来搪塞众臣,却是瞒不过李承志,因为清军之人就是李承志在审问 府衙之议后半个时辰,李承志便已经拿着重新审问过的情报呈给了监国殿下 他们抓了十几个活口,虽然职位有高有低,但这些人所言进军路线与马宝交代全是一致 先是汀州府边境聚兵,然后潮州惠州,再是轻装突袭,再加上城外恋栈不去的清军,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那马宝所言为真 他不明白,都已经这种时候了,监国殿下为什么还不走,虽是弃城逃离,但这实在是非战之罪,此时不就是应当先保留有用之身吗 朱朗看了一眼身前的李承志,却是没有解释,他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你去把马宝带来” “殿下……” 李承志见监国殿下令自己带马宝过来,哪里不知道殿下还是不死心,想要送出信使 但没等他再劝,监国殿下就已经摆手打断他的话语,脸上神色一沉 “现在走,丢的不是广州,而是粤省” “去把马宝带来,若是事不可为,我自会有所决断” “现在,先把马宝带来” 李承志见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坚决,只得领命退下,很快马宝便被带上城头 马宝手上依旧带着沉重的锁链,他看着立在黑暗中身着龙袍的青年,脸上神色有些疑惑,不知这个奇怪的大明皇帝,究竟又想做什么 朱朗此时却没心思去管马宝所想,见得马宝上来,立时便开口说道“李成栋散开骑兵,以数十人为一股,封锁四面城墙,截杀城中信使” “李成栋在城外设了伏军,城中禁军不能轻动,你是李成栋军中之人,对他军中情况应该极为了解,你可有办法能让城中信使出城” 马宝听得朱朗所言,脸上神色却是略微错愕,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沉声开口 “李成栋是军中宿将,他在江南之时攻掠的城池不知凡几,对围城之事也极有经验,他这人用兵颇为老辣,基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疏漏” “我等在突袭广州前便已经通过潮惠士绅,得到了广州城的地形图” “此时伱们若想送出信使,唯一的可能便是南边,南门之外便是珠江,不要坠马,那样目标太大,肯定瞒不过李成栋的骑哨” “只把信使送出去,然后再寻船走水路,这是你们唯一可能暗中送出信使的方法”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一沉,他如何不知道不坠马出城便能送出信使 广州城墙广大,若只是单单送个人出城,清军游骑是很难尽数发现的 但如今城外为清军游骑所围,若是信使无马出城,要费多久才能在城外寻得马匹 恐怕等那信使找到马匹,清军主力早就已经到了城外了,现在如何有时间可以耽搁 走水路这一条他们自然也想到了,但走水路同样有问题 果然,马宝紧接着便开口说道 “这个方法同样有问题,以我对李成栋的了解,此时南门江岸附近的船只定然已被其领人凿沉” “他既已决定截断信使,那就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你们的人就是走水路,要寻到船恐怕也要耗上一天时间” “而且走水路往肇庆可没有陆路来的便捷,李成栋突袭失利,此时定然已经派人通知后路大军” “我已经说了,清军若是全速行军,三四日内必定抵达广州,若是你们的人还在城外迁延,清军临城之时,你们的信使到没到肇庆都还是两说”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难看,他可就只有三百人,而清军主力至少也是一万人,三百对一万,哪怕是有着城墙守御,哪怕是城中还有着十几万百姓,他最多也就能守上几天 想要守上十天半个月根本没有可能,就是城内的粮食也根本不允许他守这么久 马宝说完后,两人一时间皆是沉默 城头上一片静悄悄,只有夜风吹过,发出呼呼的轻响 马宝站在城墙一侧,看着黑暗中身着龙袍的青年,沉默半晌,忽然开口 “我所言具皆为真,你们应该也已经验证过了,你为什么还不逃” 马宝脸上神色疑惑,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眼前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清军俘虏不止他一个,他的话想要验证很容易,光看李成栋的架势也能看出他所言非虚 按他的估计,大明朝廷知道他的消息以后,在下午的时候就该出城逃走了,毕竟此时他们越早撤离,他们就越是安全 但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这个大明的监国殿下却还在问他怎么送出信使的事情,当真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朱朗看了身前的马宝一眼,目光一闪,却是忽然开口道 “我此时若走,广州必定为城外清军所占,这城墙之后就是我大明数十万百姓,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马宝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他嘴巴微张,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青年,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如何回话 他想过很多种理由,但唯独没想到眼前这个大明皇帝,会说出这样一个理由 百姓,这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大明皇帝死战不退的理由了 “你和朱家的那些皇帝果然不同” 马宝站在墙头,沉默了许久,这才轻声开口说了一句 说完以后,马宝又是陷入沉默,只是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身前的青年 他今日跟随李成栋突袭车队,自然也是见到了眼前青年返身持枪射击的景象,可以说,今日正是这监国殿下毅然结阵反击,才让这次本来极为成功的突袭功亏一篑 乱军阵中,后队已被杀散,敌军已经冲杀入队列之中,这种时候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也不一定有人敢背身而战 他随着顺军纵横东西,见过的大明藩王官吏不知凡几 这些人事后或能誓死不降,又或者自尽守节,但他却从没见过有哪个藩王宗室敢在乱阵之中死战不退的,更不用说对方还是堂堂的大明皇帝了 不要说皇帝,就是寻常的富家翁,在享惯了富贵以后,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更何况是皇帝 是以在他知道今日那返身而战之人,竟就是他们此次要袭击的大明皇帝后,他才内心震动,主动将那佟养甲的情况全数如实说来 他也说不出来究竟是是什么原因,如果硬要说,便是他觉得如此这般的一个汉人皇帝,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鞑子手中,实在太可惜了 黑夜之中,晚风吹荡,城头火把的火光跳跃不定,将前方青年的面孔照得明暗不定 “你若想尽快送出信使,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马宝目光微闪,看着黑暗中的青年,舔了舔嘴唇,忽然轻声开口 (本章完) 第125章 汉人 第125章 汉人 马宝舔了舔嘴唇,看着黑暗中的青年,忽然轻声开口 “若你们想要尽快送人出城,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说” 朱朗目光转向马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城中的信使之所以被截杀,便是因为坠马出城之时目标太大,若是你们只坠人出城,李成栋便很难发现城中信使的行踪” 朱朗脸上神色不善,这完全是废话,他不知道只坠人出城目标小吗 但现在他要争的就是时间,而马宝却是完全不管眼前青年的神色,又继续开口道 “信使出城以后,唯一的问题便是马匹” “你们若是肯放我出城,马匹的事情我可以解决,绝不会拖延信使传信的时间” 马宝说完便闭口不言,目光却是紧紧盯着身前的青年 “这么说伱愿意帮我们传信,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传信呢” 朱朗看着身前的马宝,忽然冷笑一声 “你们在肇庆有两万人,肇庆之军若来,应能惊走鞑子” “汉人死的够多了,你就当我是为了这广州城中的这数十万百姓吧” 马宝见着朱朗脸上的冷笑,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神色讥讽,冷声说道 “百姓,你们这种人也敢提百姓” “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做过什么吗,你和李成栋在江南杀了多少人,扬州,嘉定,没有十万也有二十万了吧,现在你在这和我说什么百姓”,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扬州嘉定的事可和我没关系” 马宝闻言脸色一变,立时开口 朱朗却是不说话,只是神色嘲讽的看着身前的马宝 马宝却是不管眼前之人的脸色,沉声开口道 “我跟着李自成打了十几年,从西打到东,又从东打到西,这些年我的确杀了不少人,我也不敢说我自己手上没沾过无辜之人的性命” “但扬州嘉定的事情可和我没关系” 马宝又是沉声说了一遍,目光却是紧紧盯着前方身着龙袍的青年 “你以为我会信”,朱朗冷笑一声 “我本是李自成麾下,前年李自成兵败山海关,接着顺军又在晋省大败,我便是在那时跟着顺军残部,投降了鞑子王爷多铎” “在晋省投降以后,我们这些人被鞑子驱赶着做为奴兵前驱攻城,一路上死伤惨重,去年才随着多铎到了江南,我到江南以后,才被划到李成栋麾下” “我入李成栋军中不过一年,嘉定城中满城的富贵,哪有我们这些外人插手的份” “李成栋当时令我们这些新入之人,在城外看守后路阻击援军,入城抢掠的全是李成栋麾下的心腹”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对我们这些外来之兵并不信任,我等才没有入城” “当时嘉定城中满城癫狂,军卒一旦入城,哪里可能还控的住,若是李成栋那时让我入城,恐怕我现在也是满手血腥了”,马宝脸色沉默道 朱朗盯着身前的马宝,而马宝脸上却是神色平静 两人沉默许久,朱朗却是忽然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还是想逃” “我长子还在你们手中,若放我出城,我不会叛你,时间每拖一刻,你们便多危险一分,这对你们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马宝目光微闪,却是没有回应朱朗的话语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依旧冰冷 “不会叛我?” “若是肇庆两万大军赶至,到时候死的就是你们,你儿子的命如何比的上你自己的性命” 马宝看着身前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却是浮现一丝古怪神色,轻声开口道 “先不说你们能不能赢,就是你们赢了那又怎么样” “我只想保住我手下的千余弟兄,鞑子的死活与我何干” “若清军真是败了,我直接领人逃走就是,我为什么要为一群鞑子搭上我儿子的性命” “况且我儿子还在你们手中,若我到时真的叛你,等鞑子大军来了,你们将他绑上城头,我一样要被鞑子怀疑通敌,我何苦为了鞑子的一场胜负,放弃你们这条后路” “你们放我出城,我不仅能帮你们传信,若是有机会,我还能暗中给你们通报城外清军的情况,无论你们是欲战还是欲走,清军的情报对你们来说应该都很重要” “眼下这些,只有我能做到” 朱朗看着眼前越说越是自信的马宝,脸上却是神色微愕 他如何听不出这马宝的意思,这马宝赫然便是准备做个双面间谍! 在清军他是李成栋麾下忠心耿耿的绿营汉将,但暗地里他却偷偷替大明送信传报 这样无论是清胜还是明胜,他都能左右摇摆,立于不败之地 朱朗看着眼前的马宝,心中也是不由闪过一丝惊叹 这马宝不愧是历史上能留名的人物,如此死地,他竟都能抓住机会,立刻为自己找到一丝生机 只是朱朗心中虽然赞赏,但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朱朗不说话,马宝见着朱朗面无表情,却是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个古怪的监国殿下的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 他知道过犹不及,如果他此时太过急切刻意,反而会让眼前之人起疑,两人皆不说话,城头之上境忽然陷入一阵沉默里 朱朗沉默半晌,忽然轻声开口 “今日下午,你为何告知我等那佟养甲的事情” 朱朗目光微闪,这也是他始终疑惑的地方,下午之时他亦看出马宝已经心存死志,既是如此他就更不应该再说那佟养甲的事情 若是他不告知后路还有佟养甲一万清军,朝廷知晓的就只有李成栋麾下的六千人 在马宝的视角里,肇庆有两万军,而李成栋却只有六千人,这样大明一旦铤而走险选择坚守城池,准备调军吃掉李成栋的六千人,那立时就会陷入险境 只要明廷如此选择,等佟养甲的一万人出现时,明军必定是大败,这样也算是为他自己报了仇 但这马宝却是不知为何,竟将清军虚实全数相告,还劝他尽快出城逃离,这实在是让朱朗有些费解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沉默,过了许久,这才轻声开口 “你没见过江南的景象,鞑子在江南杀的太惨了”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下马列阵而战的朱家之人,我只是觉得,若是你活着,或许能带着我等汉人求一条生路”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里 夜风呼呼吹过,又是过了半晌,朱朗却是轻轻挥了挥手,一侧的李承志立时上前,将马宝押下 马宝见着眼前的监国殿下还是不肯开口,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只是此时李承志已经上前,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也隐约摸清了这位大明监国的几分性情 眼前之人身居高位,性子勇烈,这等人物做出的决定,绝不是凭着几句话便能改变的,此时突然出声,只能自取其辱 马宝眼神微暗,默不作声的跟在李承志身后离去 “我不信你” 马宝刚走了几步,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马宝脚下一顿,背对着朱朗站在黑暗里 马宝沉默站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了几十年汉人,就是受不得脑后这根鼠尾辫” 马宝脚步微顿,而后便再无迟疑,迈步向着城楼下走去 城楼上一片寂静,只有锁链碰撞的叮当声悄然回荡 朱朗站在黑暗中凝视着马宝的背影,前方的人影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的火光里 (本章完) 第126章 密信 第126章 密信 广州府衙书房,灯台上三指粗的蜡烛静静燃烧,黄色的火光将室内照得一片明亮 朱朗坐在书桌后,看向下方的李承志 “密信写好了吗” “已经写好了” 李承志恭声回道,而后便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呈上 朱朗展开信纸,黄色的火光下照出纸张上的内容 “五/二五/二,一九/一/一,一二/五/四,一二/一四/三” “五/二五/二,六/一八/四,一八/三六/三,一二/一四/四” “三/九/二,一九/一/一,一/三四/二,一一/九/二” “一九/二五/一,五/二五/二,一四/二八/二,一五/七/四” …… 火光之下,密信上竟一个字也没有,全是一行行排列起来的数字,看得人眼缭乱 但朱朗脸上却是颇为平静,这并不是朱朗利用后世知识弄出来的什么独门秘法 这一列列的数字,就是这个时代明军军中常用的加密方法,反切加密法 这种方法最先由戚继光发明,最先是在南方开始用于抗倭,随着戚继光调任蓟镇,这种加密也开始在北方军中传播开来,到现在基本已经是明军中通用的军事加密方法 所谓反切加密法,便是将每一个字分为声母,韵母,音调三个部分,分别进行加密 其中声母有对应的声母诗,韵母有对应的韵母诗 这声母韵母诗,实际上便是密码本 拿到密信之人只要对照相应的声母韵母诗,再配合标明的声调,便能将密信一字字的拼出来 戚继光为了使用这种反切法进行军事信息加密,特意编出了八音字义诗,令军中信使熟习,来完成军事情报的加密传递 而戚继光所用的两首诗字义诗,应该也是反切加密法发明以来,历史上最早的密码本 戚继光所用的声母诗为 柳边求气低,波他争日时,莺蒙语出喜,打掌与君知 韵母诗为 春香,秋山开,嘉宾欢歌须金杯,孤灯光辉烧银缸,之东郊,过西桥,鸡声催初天,奇梅歪遮沟 以密信中的第一字五/二五/二为例 第一个数字五,便指的是声母诗的第五个字低 第二个数字二五,指的便是韵母诗的第二十五个字西 而第三个数字二,便指的是二声调 在字义诗中取出相应的字后,便能拼出所对应的字,取低字的声母,西字的韵母,便能拼出di,再加上第二声调,便能得出敌字 而五/二五/二,对应的也正是敌字 这种反切加密的方法极为隐秘,除非敌方缴获了己方的密码本,获得了对应的字义诗,否则敌方就是缴获了密信,也根本不知道对方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李承志看着监国殿下扫了一眼密信便放下,又是接着开口道 “锦衣府中的字义诗刚刚换过,此次随行的文书房缇骑也安全撤入了城中,无有失踪之人,城外之人就是拿到密信,也绝对无法译出密信内容” “只要密信到了肇庆,那边的锦衣府便能按照先前定下的字义诗,将密信译出” 朱朗放下信纸,揉了揉眉心,又是开口问道 “此次跟随马宝出城的信使选出来了吗” “已经选出来了,一共五人,这五人皆是禁军士卒” “其中确定跟随马宝入营之人名为邓世通,如今是禁军中的五十人总旗官,其弟邓显义是禁军十人队队长,如今也在城中” “我寻焦琏军中之人问过,这邓世通入焦琏麾下两年,原先乃是桂军斥候营出身” “这也是三百禁军之中,唯一一对俱在城中,关系又最为紧密之人,其余还有两对是叔侄同族的关系,但关系皆不如这邓世通邓显义两人来的亲近”,李承志轻声回道 朱朗定下放马宝出城以后,便让李承志立刻开始挑选出城信使如今城中情势危急,若是随便选一个信使出来,哪怕真送出城去,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半途跑路,又或者直接向清军告发投诚 皇帝再大,难道还有自己的性命和富贵更大不成 因此这信使的人选第一个要求便是可靠,第二则是要熟习马术 若是不习马术,无法快速传信,就是再忠心,送出城去也没用 为了达成这两个条件,李承志优先选择的便是禁军中亲属俱在的士卒 一个人在城中作为人质,另一个则是出城送信,这样哪怕为了城中亲人的安全,这送信之人也绝不会叛逃,而是会想办法尽快将信送到肇庆 “那便定此人,他有何要求”,朱朗轻声说道,而后又是开口 “无甚要求,只是听说入营要剃头留辫,有些不情愿”,李承志轻声开口道 “好好的禁军将士突然便要剃头,不情愿也是应当” 朱朗轻声开口,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此次若是成功求援归来,便升这邓世通做锦衣卫千户” “告诉他,他弟弟不会参与守城,若是他殉职,这个职位便会赐给其弟,朝廷会将他弟弟调离军中,令其开枝散叶” “把事情都和他说清楚,只要他用心办事,但有朝廷一日,便让他邓家香火延传,富贵不绝” “臣知道了” 朱朗轻声开口,而李承志也是恭声应是,退下去做准备 半夜时分,广州城头一片寂静,夜色之中只有城头的火把燃烧,不时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朱朗站在城头,城墙数十步外,一个个巨大的火堆在黑暗中燃烧,隐隐将城墙照亮 城墙一角的阴暗处,一个吊框沿着城墙缓缓坠下,很快六道人影便全数坠下城墙 人影避开前方的火光,一路前行,很快便消失在黑暗里 朱朗站在城头,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一众人影,久久不语 晚风吹来,城头上火把火光摇曳,将朱朗的脸色照得明暗不定 今日清军突袭虽然惊险,但众人退入城中后,也大致估算出城外突袭清军的数量 此次来袭的清军不过数百,在焦琏领军驱走后,此时城外清军最多也不过三四百人 城内禁军仍有三百,又有焦琏这样的宿将领军,如果此时他要撤离广州,城外的李成栋是绝对拦不住他的 但朱朗却不甘心就这么逃走,清军已占潮惠,如果此时广州再为清军所夺,那粤省立时就会沦陷 广州在南,赣州在北,只要赣州方面的清军一动,清军两路南北对进,到时候任谁来也守不住粤省 实际上就是清军此次不突袭广州,粤省也要沦陷大半 惠州就在南雄右后方,清军经惠州可直插南雄府后路,南雄梅关这两处险要也无法再守 也就是说如果清军稳扎稳打,那明朝现在最好的结果,也是只能放弃粤东粤北,将战线收缩到肇庆广州一线 而明廷中枢到时候恐怕也仍要如前世一般,退入桂省之中,粤西之地已为前线,不退入桂省还能如何 但现在他却还有机会翻盘! 朱朗看着城外深沉的夜色,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李成栋领军冒进,此时为了抓住他这个大明监国,更是围城断绝信使,想要拿下他这个大功 只要他以自身为饵,那李成栋就必定会催促清军主力前来攻取广州,再顺手抓住自己这条大鱼 按马宝所言,由闽省入粤的清军主力也不过一万七八千人 这些人要分兵镇守后路以后,最终能到广州城下的军队,最多不过一万五千人,甚至只剩一万出头也不奇怪 而肇庆可是有足足三万人,而且多出来的那一万,还是焦琏李明忠这些北将带出来的精锐士卒 以马宝估计,后路清军赶来估计还要三四天,如果今夜信使能够成功出城,那估计清军到时,肇庆城中也正好收到城中的求援信 肇庆广州两百余里,虽然肇庆城大军粮草具无准备,骤然出行必然缓慢,但两百里路,上三四日怎么也能到 也就是说朱朗只要在城中守上个三四日,肇庆的大军就能赶到广州城下 到时候以多打少,清军又是劳师远来,他便有极大可能将这股清军歼灭在广州城下 只要能击溃这股清军主力,潮惠两省内的清军定然丧胆 到时候只要一路行军,直接就能把丢掉潮惠两府夺回来,直接将前线推至闽粤边境 李成栋佟养甲此次攻粤,带得本就是清廷在闽省的驻军,这股人马若是被击溃,不仅闽省方向的危机立解,清军在闽省也会变得兵力空虚 到时候朱朗甚至能直接挥师攻入闽省,若是能获得郑成功等郑氏残部水师的配合,甚至一举收复漳泉等闽省沿海府县也不是不可能 更妙的是,若是他能在广州城下击溃这股清军,粤省周边的清军必然震动,原本赣州方面的清军恐怕也会迟疑观望 闽省清军在夺下潮惠两府的情况下都灭了,你赣省清军前方本来就有梅岭险关,这种时候谁敢说能顶着梅关攻入粤省! 也就是说,只要朱朗能在城下击溃这股闽省而来的清军,那整个粤省的形势立时就会被盘活,南方数省的战略主动权也将落回大明手中 现在的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在在赣州主力未至的情况下,顶住清军一万多大军的进攻,将广州城守上三四天 朱朗看向身后的广州城,眼中目光深沉 城中虽然只剩三百禁军,但城内可还有十几万百姓,这么多人,又有城墙为依托,他不信连三四天都守不住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就是用人命来堆,也必须顶到肇庆的主力赶到 这不是他残忍,以广州城的富庶,若是此时朱朗率人离去,李成栋发现丢了他这条大鱼以后,定然会将怒火发泄在城中,纵兵劫掠 到时候广州城百姓的下场只会更惨,江南的血腥味到现在可都还没散尽呢 以百姓抵御清军固然会死伤惨重,但若是能守住广州,那死伤的就只是广州一城的百姓,事后朱朗还能对他们提供矜养抚恤 而如果粤省沦陷,那到时候就是一省生民,尽皆哭嚎于路旁了 朱朗看着城外深沉的夜色,脸上再无迟疑,骤然转身向着城内走去 古代的声母m与w可混用 另戚继光的八音字义诗采用闽地方言,有八种声调,这里为简化为四种声调 实际上戚继光所用的反切法很复杂,由于方言特性,一些声母韵母的拼合有时还要与声调配合,才能准确的译出一字,实际极为复杂 (本章完) 第127章 入营 第127章 入营 广州城西,西禅寺,西禅寺不远便是芦荻巷 芦荻巷说是巷,但实际上却是百姓自发聚集形成的集镇 广州城商贸发达,大量百姓汇聚于广州城,以为过路的行商及城内海商提供服务为生 广州城内面积有限,自然无法容纳如此多汇聚而来的百姓,城外类似芦荻巷这般,百姓自发搭建的集镇还有许多 深夜时分,整个芦荻巷一片死寂,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火 马宝与邓世通趴在一处院墙之后,看着远处的西禅寺寺门 寺庙大门紧闭,前方的街口上点着两个火堆,但火堆旁却是空无一人,只有黄色的火光在黑夜中安静燃烧 “能确定是这里吗” 马宝看向身侧的邓世通,六人出城,此时马宝身边却只剩邓世通一人 “军中情报,西城哨探在此处出入频繁,应是鞑子的一处联络点” 邓世通沉声回道,此时邓世通脑袋上光溜溜一片,只有脑后留着一小撮头发,扎成一根细辫 邓世通一边说话,一边将垂到脸侧的辫子拨到脑后,一会似是脑后辫子发尖又扫到脖子,他又忍不住再次去摆弄脑后的细辫,整个人显得极不自然 马宝看了眼身侧的邓世通,又转头向着街口火堆两侧的院子看了一眼,忽然轻声开口 “把鸣镝给我” “你要做什么” 邓世通一下便回过神来,神色警惕的盯着身前的马宝,此时马宝空无一物,佩刀弓矢全都在邓世通身上 “你若想再拖下去,那我们明日早晨再入营也可以” 马宝看着黑暗中的邓世通,脸上神色平静 邓世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身上背挎的弓箭鸣镝递给马宝 “记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身边的亲兵邓世通,今日中午突袭失利,我受了箭伤,伱护着我逃离乱军,藏在民居中治伤” “傍晚发现哨骑出入此处,所以才到此处来归营,到了营中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还有,不要再弄你那辫子” 马宝瞥了邓世通一眼,冷声交代了一句,也不管邓世通记没记住,直接转过身去,长弓一下拉了个半满,一支鸣镝顿时飞射而出,在黑夜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 尖锐的鸣镝之声划破街前的寂静,火堆旁不远处的两处房屋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马宝看着那两处传来异动的房屋,眼睛微眯,此时鸣镝已发,但那两处屋顶除了初始的一点响动,却是再没有一丝声响 黑暗中,只剩街口上的火堆兀自燃烧,散发着黄色的火光,好像周围空无一人一般 邓世通神色紧张的望着前方,而马宝却是神色不变,将身子藏在墙壁之后,对着街口旁的房屋,直接便高声大喊 “前面的兄弟听了,我乃李总兵麾下参将马宝,今日突袭受伤走散,今夜见得有骑哨出入此地,特来归营” 对面街口那房屋中寂静了片刻,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是马将军,不知将军此行几人,夜黑难辨,还请请将军现身,走到火旁让小的辨认一二” 街口房顶上的声音刚落,便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显然说话之人在说完话后,立即便换了位置 那边喊完,马宝却是藏在墙后,根本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直接便开口大骂 “现你娘的身,老子现在出来,定然被你们几个狼崽子射出几个窟窿” “莫要废话,我这边只有我和一个亲兵,你们到底是哪一部的人,老子手下没你们这般口音的人” “李总兵,杜永和还是阎可义,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街口房屋中,里面之人听得对面报出军中各将的名字,明显也是迟疑了一下 黑暗之中,只听得一声落地声,而后一道脚步便往后方行去,而街口之中也是再次传来声响 “我等已派人回报,请马将军稍待” 那喊话之人说完,对面房屋中又是一阵响动,显然又是换了个位置 而且之后无论马宝再说什么,对面也再不应声 街口两边一片黑暗,只有中间的火堆,散发着黄色的火光 好在马宝两人也没等多久,街口对面很快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到了街口的院落后微微一停,然后又是向着此处包围而来 对面的院落中很快也是传来一道声音 “马兄弟,我是杜永和,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邓世通竖着耳朵,听着两面隐隐包围而来的声音,脸上神色紧张,下意识握住手中腰刀,紧紧盯着身前的马宝 马宝感受到邓世通的目光,但他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瞥了一眼身侧的人影,冷声说道“收起你那副模样,你现在是清廷的绿营兵,不是大明的禁军,谁归营是你这副样子” “记住了,入营以后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安排,若是顺利,今晚就可出营” 马宝叮嘱了一句,而后又扭头对着前方的黑暗大声喊道 “杜你娘,阎可义,老子现在就出来了,看好你手下的人,老子现在身上带着伤,可没工夫与你戏耍” 马宝说完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而后便从墙后走了出去 邓世通见状,深吸一口气,放开握住刀柄的手,将辫子荡到脑后,也是一副亲兵模样,跟在马宝身后走了出去 马宝走到火堆旁,火光照亮马宝面容,过了片刻,前方的院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青年走出院门 “竟真是马兄弟,今日归营未见马兄,小弟还以为……” “万幸,马兄弟无事便好” 阎可义看着取下头上兜鍪,看着马宝胸前隐约露出的血色绷带,神色感慨 “中午的时候冲的太前,马被明廷射死,我也受了箭伤” “后面那明廷前部骑军来的又急,我也只得趁乱逃离,今日傍晚见得有骑军的兄弟在此出入,这才冒险前来合营”,马宝也是拱了拱手,轻声说道 “马兄福大命大,区区小阵如何伤的了马兄,你回来的正好,将军如今正在寺中召集我等军议,马兄弟既已归营,那就快随我来吧” “将军今日下午知得马兄失散,可是对我等发了好大的雷霆” 马宝正要应声,阎可义身后的马自援左右探看一番以后,却是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父亲,大哥呢”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你大哥不在军中吗” “不在啊,我听得父亲归来,还以为大哥跟在父亲身边啊”,马自援脸上神色有些慌乱 李成栋如今还在寺中等着消息,阎可义原本想要领着马宝回去继续军议,但此时听得马宝二人言语,也是一下滞住 战阵之上,莫说你是什么将军参将,就是皇帝也和普通士卒没什么两样 马宝能回来已经是侥天之幸,而马宝长子此时既不在军中,又没有随马宝逃离战场,那恐怕已是死在中午的那场突袭之中 “阎兄见谅” 马宝脸上神色焦急,对着阎可义拱了拱手 马宝说完以后,便对站在火堆边,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邓世通招了招手,而后带着两人走到一边 阎可义见状也是退出几步,将空间留给马宝父子 “父亲,大哥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你没看到他的踪迹吗” “战场混乱,冲杀起来谁还顾得上,我还以为你大哥已经随着你们撤回来了” “没有啊,今日下午我找遍了军中,也没见到大哥的身影……” 马自援神色焦急,马宝却是没有看他 马宝余光向着旁边看去,见得刚刚从两侧对他们包围查探的士卒已经返回,此时阎可义正听着几个军卒的回报 他一下打断马自援话语,低声开口道 “此次我能逃脱,多亏有你邓叔拼死护持,你邓叔身上也受了些伤,你带他下去好好养伤,不要让旁人打扰” “这是……” 马自援看着沉默站在一侧的邓世通,脸上神色疑惑,父亲身边的亲兵他们兄弟就没有不认识的 甚至他们兄弟的武艺也多由这些叔伯所授,但眼前这人却是陌生的紧,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马自援正要询问,但马宝却是忽然盯着马自援,暗暗捏握住马自援的手,而后微微摇头 马自援见得黑暗中马宝严肃的神色,脸上也是神色微变,也意识到这邓世通的身份恐怕有问题 他脸色一转,又恢复如常,轻声开口道 “儿子明白了,我这就带邓叔下去治伤” 马宝见得阎可义听完汇报,又是走了过来,于是对着马自援示意了一下,便大声开口道 “既不在军中,那就派人再去找” “你大哥定是藏在哪处养伤,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踪迹,听明白了吗” 马宝红着眼睛对着马自援大吼道,阎可义闻言脸上神色一滞,又是停住脚步,而马自援却是趁着此时,带着邓世通退了下去 马宝在原地沉默站了一会,见马自援领着邓世通走远,这才走向等在一旁的阎可义 “阎兄,走吧,先去见将军”马宝声音低沉 阎可义见着马宝脸上苍白的神色,也不知要说什么 马宝显然还是不肯接受长子失踪甚至可能阵亡的消息,眼下无论说什么都不对 阎可义只是轻轻拍了拍马宝肩膀,而后便领着马宝向着寺内走去 禁军信使邓世通是我自横刀向天笑同学的角色 (本章完) 第128章 暗谋 第128章 暗谋 西禅寺后院正房,李成栋坐在上方,下方则是杜永和及军中其他几个把总 马宝走进房中,便对着上方的李成栋拱手行了一礼 “仓皇逃离,给将军丢脸了” “回来就好,我就说马兄弟如此身手,这点阵仗,怎么伤的了马兄弟” 李成栋也是起身,轻轻拍了拍马宝肩膀,待见得马宝神色苍白以后,又是赶紧让他落座 “寻到应远侄儿的踪迹了吗” 李成栋坐在主位之上,轻声问了一句 实际上在马宝与马自援交谈的时候,阎可义就已经派人将马宝归营的情况告知李成栋 “还未找到,估计也是散失在城外了吧” 马宝轻声回了一句,而后便沉默坐在座位之上 “应远侄儿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应是无事的” 李成栋见着马宝脸上神色,又是轻声安慰了一句 “将军大事要紧,不必为此事挂怀” “应远之事,天明以后我会再派人去找” 马宝对着李成栋拱了拱手,李成栋见状也不再多言,看向下方的杜永和 “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那群俘虏,根据俘虏的那些逃散军卒所说,他们原先乃是两广督府士卒” “据这些人所说,半个月前在肇庆城中,两广总督丁魁楚被查出谋反,被如今城里那个新皇帝给砍了,粤军也被重新整编,他们便是此次随队押银的粤军士卒” 此次整编虽然粤军中的大部分人皆是没动,但其中一些老弱却也被顺势清出了军伍 这些人无法当正兵,但又不好直接在肇庆城遣散,于是便被朱朗用来当做力夫押送银两,准备到了广州城以后,再顺势将这批人解散 离了肇庆,在广州人生地不熟,这些被裁撤的士卒想闹也闹不起来 而李成栋抓到的也正是这些被裁汰的粤军士卒 李成栋略一思索,便冷笑一声 “什么谋反,我看是那丁魁楚和苏观生争权失败,这才被苏观生找了个由头随便杀掉” “这丁魁楚也是废物,手里有两万人,这样都能被苏观生翻盘” 虽然不知道苏观生是如何做到的,但显然在这次肇庆拥立中苏观生大获全胜 而丁魁楚不仅自己身死,手里的粤军也被苏观生整编 肇庆是丁魁楚的老巢,苏观生虽然夺权成功,但显然在肇庆也呆的不安稳 苏观生于是便将那桂监国迁到自己的地盘广州,准备牢牢控制住这桂监国,以此号令朝廷,这就是那桂监国的车队,为何出现在广州的原因 李成栋一番梳理,对心中的猜测愈发肯定,他看向下方的杜永和,开口问道 “那些俘虏的粤军士卒如何,可还精锐,问出肇庆城中有多少军队了吗” “俘虏的那些不是老弱就是兵油子,根本不堪用,反正若是给我,我是不愿要的” “至于肇庆有多少兵却是问不出来,俘虏的这些都是些底层士卒,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 “可惜这次撤的匆忙,没能抓到几个甲骑,那些骑卒定是明军中精锐,他们应是知道明军的底细”,杜永和轻声说道 “问不出来也算得出来,两广督府有两万兵,苏观生援赣失利撤回广州有两千兵” “丁魁楚苏观生在肇庆一番争斗,丁魁楚被杀,粤军被整编,丁魁楚在军中的亲信肯定会被清除,这其中不知道又杀灭遣散多少人,如今肇庆最多也不过一万七八千人” 下方众将听得李成栋自语,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李成栋说的轻松,他们现在可就剩三百多人,后路虽有大军,但却不知何时才能到 广州肇庆可并不远,若是让这一万七八千人先赶来,就是用人堆也能把他们堆死 杜永和与阎可义马宝等人交换过目光,轻声开口道 “我等此次突袭失利,广州城门紧闭,如今军中只剩三百多人,显然已经无法夺取广州” “将军,我等是不是先撤离广州,待汇合了后路大军再攻这广州城” 阎可义等人闻言也是点头,其实在今天中午突袭失利以后,军中就有人提出先行撤退 城中有着和他们数量相等精锐士卒,又有城墙防御,凭着前锋这点人想要攻城,根本是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显然就应该尽早撤离,避免被明廷援军包围 广州府可是明廷腹地,夺城不成,攻城显然又攻不下,此时不走还留在此处做什么 但李成栋却是直接无视了众人意见,下令分散骑军截断城中信使,这也让军中之人颇为不解 只是李成栋在军中积威已久,李成栋下了军令,众人也不敢违抗,只得奉令执行 但此时众人见李成栋自己都承认肇庆还有一两万人,众人也是忍耐不住,再次提出撤离之议 李成栋扫了下方众将一眼,却是轻声开口 “肇庆虽有两万明军,但我等后路也有六千人马正在赶来,此时我已截断城中信使,只要轻装疾行,后路大军定然比肇庆之军更早抵达广州城下” “城中如今只有三百禁军,只要后路六千人一到,我等一样可攻入广州夺此奇功” “若是那明廷皇帝怕死不敢出城,到时候连这明帝我等一样可再次擒获,这泼天的大功就依然是我们的”,李成栋脸上神色坚定 下方众将听着李成栋所言,却皆是沉默不语,没有人应声 马宝环视场中一圈,见杜永和阎可义皆是闭口不言,眼睛一转,便轻声开口 “将军之计固然可行,但兵凶战危,兵书上也说临战之时,未虑胜先虑败” “末将心中对此事有些顾虑,想请将军解惑” “如今就是军议,有何顾虑就讲” 李成栋沉声说道 “我听将军所言,已截断城中信使,但广州城池广大,就算倾力拦截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最多也不过是将广州城的消息拖上一两日” “我等六千人虽在佟养甲部之前,但此时也仍在惠州府中,就算倾力赶来也恐怕也需三四日” “而肇庆距广州就只两百余里,明军少马,肇庆之军要赶到广州估计也是三四日,也就是说就算我等大军先行赶到,留给我等的攻城时间也不过一两日” “那明帝如今就在广州城中,一旦肇庆知晓明帝被困广州,一定倾力来援” “若是一两日之内我等攻不下广州城,肇庆之军一旦赶至,我等就要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以六千人对抗肇庆两万明军” “虽然明军战力孱弱,但六千对两万似乎仍是太险” 马宝沉声开口,不待李成栋回应,便又接着开口 “若是此时我等先行撤离,只要与后路大军汇合,那我等便可稳扎稳打,不会给明廷任何可趁之机” “明朝的皇帝素来怕死,那明帝如今在城中,一旦见得我等撤离,他定然也会第一时间逃离广州,与肇庆之军汇合” “就是那明帝怕死不敢出城,等肇庆之军抵达之后,明帝为了保证自己安全,也定然会调派大军驻守城中”“这样我等至不济也可将广州以东的各县尽数收入囊中,到时我等便可随便择一城池驻扎,待佟养甲军赶来” “等到两部汇合,便可以堂堂之军进逼广州,如此我等一样可拿下广州,而又不必担忧为明军所围” 杜永和等众将听得马宝言语,也是不禁微微点头 若按马宝所说,他们不仅能取下广州以东各县的战功,而且还不用冒上一点风险 他们一路从江南行来,路上也与南方的明军交战了数次,早就知道这些南兵战力孱弱 这些南兵守城还好,但只要是临阵野战,只要他们骑军一冲,这些明军几乎就是一触即溃 按照他们的估计,如果这两万粤军和他们在江南遇到的明军相同,那就算是六千对两万,他们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但这毕竟只是估计,谁也说不好粤省那两万军到底是什么成色 现实不是军议推演,可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一旦他们预估错误,那要付出的可是性命 因此众将听得马宝提议,也是极为赞同,赢了固然是大功,但若是输了那可就得付出性命 功劳没了以后还能再挣,但命可就只有这一条 李成栋看着众将神色,知得众人心中恐怕皆是生出离意,他脸上顿时一沉,开口说道 “不行,此时绝不可退” “今日我等突袭,明军大致也能估出我等军中人数,午后封锁城外,那城中几次三番派出信使,却就是不敢派人来战,说明广州空虚的情报为真” “广州城内应该没有可用之军,否则他们早就派人出来驱走我等” “如今不仅是广州空虚,城内更是还有着一个大明皇帝” “只要能攻破广州城,我等不仅能夺下平粤首功,更能抓住这大明的新任皇帝并一众中枢大员,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可错过” 下方杜永和等人闻言,却是依旧不言 这个态度实际上还是反对,李成栋说的虽是有理,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能攻下广州城 现在的问题不就是他们根本没有信心,在一两日内攻下广州城吗 前面的饼画的再大,但若是根本拿不到手,那又有什么意义 李成栋见众将不应,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沉声开口 “马兄弟的提议虽是稳妥,但若是这样夺下粤省,这平粤的首功,却也与我等无关了” “我也不瞒众位兄弟,我就是想要争一争那粤省总督之位!” “此次攻掠粤省我是总兵,而佟养甲是巡抚,佟养甲虽比我高了半步,但只要我能夺下广州,抓住那明廷皇帝,那这粤省总督之位必然就是我的” “若我做了粤省总督,那粤省各府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到时候咱们军中兄弟各自坐镇一府,人人做个知府总兵,岂不快活” 杜永和等人听着李成栋言语,脸上也是不由浮现意动之色 若李成栋做了粤省总督,那他所说的事情当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他们是李成栋部将,若李成栋真做了粤省总督,不用他们还能用谁 李成栋见得众将脸上出现动摇,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是继续开口 “但马宝兄弟所说也确有道理,这广州城的功劳虽大,但也不能就这样赌上咱们兄弟的性命” “既然咱们六千人可能被那两万明军所围,那咱们就让佟养甲的军队也来广州!” “若是攻城不利,我们与佟养甲两部合兵,至少也有一万四五千人,这样就算肇庆两万军全来,我等一样可以在城下击溃来援明军” 下方众将闻言却是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杜永和却是轻声开口 “我们与佟养甲部素来不睦,就算我等求援,恐怕这佟养甲也未必肯来” 众将心中不住点头,佟养甲李成栋两个明摆着都要争粤省总督的位置 若是李成栋军被困在广州城下,佟养甲能不落井下石,都算是顾全大局的了,怎么可能还领兵来救 若是按着李成栋计划,成了李成栋拿下大功,夺走粤省总督之位 若是不成,佟养甲就要和李成栋一起面临被明军内外夹击的风险 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对佟养甲没有任何好处,佟养甲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既然请不来,那就让他自己赶着来!”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扫了一眼众将脸上的惊愕神情,便轻声开口说道 “传令给后军,让罗成耀抛弃辎重,全军只带五日粮饷,全速赶往广州” “沿途不许停留劫掠,三日之内,六千人必须赶到广州” “罗成耀出发后,便让人给佟养甲军中泄露消息,就说我已经夺得广州城,并且在广州城发现了迁都广州新任大明皇帝” “让他知道我如今已经封闭广州四门,此次抛下辎重,就是为了派大军搜索那隐匿在城中的大明皇帝” “那佟养甲发现我轻军疾行,知道我已经夺了广州城,又发现那桂监国乃是朱家血脉正统,大明中枢一众大员也俱在广州,你们猜那佟养甲会怎么做” 李成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而下方的杜永和闻言,眼中却是一亮,接口说道 “佟养甲见我后路大军抛弃辎重,必然认定我等已经夺下广州,否则前方若无粮饷接应,我等后军必然不敢如此疾行” “佟养甲本就欲和将军争夺总督之位,此时知得将军已经夺下广州,取了平粤的首功,又即将抓住大明的新任皇帝” “那佟养甲为了与将军争功,必然也会急速行军,想要赶到广州城下,与将军争抢抓捕大明皇帝的功劳” “如此一来,我等什么都不用做,那佟养甲自己就会加速赶往广州” “我军先行,必然是我军先到广州,到时候若是我等顺利攻入广州,那破城擒帝的大功依然是将军的” “若是攻城不利,只要那佟养甲赶到广州附近,同样会被肇庆赶来的明军盯上,到时候佟养甲就是不想和咱们联手也不行” “而有了这佟养甲那七八千人,我等人数便与明军相当,根本不用担心为明军围困,与佟养甲合兵一处后,甚至可以反过来将那肇庆援军击溃在城下” “正是如此”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若按着这个计划进行,无论能不能攻入广州,他们这一部都不用冒任何风险 这个计划唯一的问题便是佟养甲在知道消息以后,会不会领军赶来 李成栋对此却极有信心,只要佟养甲还想做这粤省总督,他就一定会上钩! 若是让他拿下了夺取广州的奇功,又抓住了正统血脉的大明皇帝,两个大功在身,清廷就算是为了收买人心,也必定要封李成栋做粤省总督 若是这样的大功清廷还不重赏,那清廷上下归复的汉军以后谁还会给清廷卖命! 只要佟养甲还想去争粤省总督的位置,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也立刻行军赶来,抢在李成栋之前找到抓住大明皇帝,这样他才有可能和李成栋去争这粤省总督之位 李成栋看向下方众将,朗声开口 “诸位以为如何” “将军思虑万全,我等叹服” 杜永和等人齐齐起身,恭声说道 马宝也是跟着众人起身,脸上神色敬佩,但心中却是微微一沉 他原本想用肇庆那两万粤军吓退李成栋等人,为城中那个皇帝争取上几日时间 只要肇庆之军入城,有坚城为倚仗,起码那皇帝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谁想到李成栋竟如此坚决,又如此狡诈 此时李成栋明显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军中众人也都起身响应,他根本不可能再出言反对了 “即是如此,那就按计划行事” “城外继续截杀信使,另外派人立刻将计划告知后路罗成耀,让他领军全速赶来”,李成栋沉声开口 “是” 众将脸上也是神色一肃,皆是起身应命,而后各自散去 先前低飞的鹰同学帮忙找到了很多郑芝龙部将的资料,感谢低飞的鹰同学 还有有没有人能找到明末的商人资料,查了好久,查到的全是满清八大商,然后还有一个在苏杭的汪明然,除此以外其他明末商人的资料都找不到,若有同学知道相关资料,请留言告知一下 (本章完) 第129章 粮道 第129章 粮道 西禅寺外,几个马宝军中的亲卫早已等在寺外 马宝刚出院门,便被亲卫引到了芦荻巷西边的一处院落中 马宝进了院落,看着院中一众熟悉的士卒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却没有耽搁,直接便进了后院,找到早已等在堂中的马自援 “那人安排好了吗” 马宝走入堂中,屏退了房外的亲兵后,直接开口问道 “安排好了,一路上都是孩儿亲手操办,孩儿将他安排在了后院柴房,然后给了他食水,但此人却是未动分毫” “不必管他,没被人发现他的踪迹吧”,马宝摆了摆手,又是开口问道 ”没有,孩儿特地将他从后门引入,连院中的士卒都不知道此人踪迹” “爹,那人到底是……” 马自援说完以后,忍不住开口问道,脸上神色忧虑 这一路上他亲手将邓世通藏入后院,虽然一路上邓世通不言不语,任何话都不说,但一番接触之下,马自援哪里看不出这邓世通根本就是军卒出身 而且这人还不是一般的军卒,肯定是军中精锐 如今这广州城内外,除了他们这里,就只有城内那股禁军有可能有这样的人物 再加上马宝刚才如此明显的暗示,他心中已然对那邓世通的身份有所猜测 但就是这样,才让他愈发惶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马宝看了自家三子一眼,脸上却是神色凝重,沉声开口道 “你不要多问,此事关乎你大哥性命” 马自援还欲再问,但马宝却直接摆手打断,继续开口问道 “让你准备的马呢,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以告知部曲父亲归营的名义,派了三人出去,一人双马,如今俱在西边密林之中”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这才一松,但紧接着又是问道 “我们这一部如今情况如何,这处院落旁边可还有其他人驻扎” “今日突袭撤离后清点人数,我们这一部还剩八十多人,爹和大哥俱是失踪,李将军调了我部五十人往城北截断信使,剩余三十人仍由我来统领” “杜永和和阎可义只是今晚来此军议,部曲不在此处” “如今城西这边就只有李将军和我们这一部,李将军部曲扎在西禅寺内,寺外只有我们这一部驻扎”,马自援开口回道 马宝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那人身份敏感,不能在军中久留,伱现在带我去见他,我和他现在就出去” “你留在军中,今晚若是有人来找,你就说我喝了药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马宝吩咐一句,也不待马自援多言,直接便换了衣服,向着后院柴房走去 很快两道人影便出了后院小门,趁着夜色向着禅寺西边行去 马宝两人按着马自援提供的信息,避过沿途岗哨,很快便出了此处集镇,潜到了城西密林 两人入了密林,果然便在林中看到了六匹拴在林间的马匹,而周围却是空无一人 两人翻身上马,很快便赶着马匹向南边疾行而去 马宝与邓世通赶着马儿行了约莫一刻钟,这才在西禅寺南边的一处密林中停下身影 咕咕,咕咕,咕咕咕 邓世通停在竹林边,忽然发出一阵极有韵律的鸟叫声 竹林内静了片刻,很快也是传出一阵恍如夜莺般的鸟鸣,紧接着四道人影这才跳出竹林,向着两人走来 马宝看着身侧的邓世通,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李成栋人手不足,此时都在城墙各处围城”“此处往西应该不会再有哨探,如何送信想必你们城中亦有交代,我就不再多言了” “此次多谢马……” 邓世通转身对着马宝拱了拱手,但说到马宝名字时,脸上却是有些犹豫 马宝却是直接摆了摆手,脸上神色随意说道 “想叫什么都可以,马宝,老马,贼军都随你们” 邓世通听得马宝言语,脸上神色却是一肃,开口说道 “承蒙马将军相助,此次若能搬回援兵,在下一定如实向朝廷禀明马将军相助之功” 马宝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波动,他看了一眼已经翻身上马的几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准备如何求援,也不知道你们在粤省还有多少援军” “肇庆一路不用说,但如果你们还准备往其余地方求援的话,不要让人往广州城下来送死” “几日后李成栋的六千人马就会赶到广州城下,除了肇庆那批人马,你们那些地方乡兵就是来了也是送死” “若是你们在其他地方还有兵,可令他们袭击增城” “如果这次清军的计划没有变动,李成栋的人应该会顺势取下增城,作为后路与储粮之地,若你们的人能拿下增城,广州城下的清军必乱” 几个信使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而后皆是看向前方的邓世通 马宝见邓世通脸上神色犹疑,久久没有回应,也是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信与不信都由你们” “好了,我的事办完了,就不远送了” 马宝说完,竟不再去看几人,直接骑着马匹转身就走 邓世通看着马宝远去的背影,目光微闪 邓世通与其余几人下马各自交谈了一阵,而后也再次翻身上马离去 夜色之中,两人向着西边肇庆疾驰而去,一人奔向北面,一人奔向南面,而剩下的一人竟然向着东面驰去 东面正是他们刚刚潜行而出的广州城 那向东的一人只是骑着马儿奔行了一会,而后便直接弃马,借着夜色,向着不远处的广州城墙疾行而去 这是城中早就已经做好的布置,五人之中只有四人是真正的求援信使,而剩下的一人则会回城报信 虽然朱朗放出了马宝,但他却并未把希望全部放在马宝身上 虽然马宝长子还在自己手中,但谁知那马宝到底是何性情 马宝这等历史留名的人物,行事向来难以测度 一座广州城外加朱朗这个大明皇帝,对马宝这等枭雄来说,或许比他儿子还更重要也说不定,这等泼天的功劳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 万一马宝返回军中立马反水,拘押住信使,只要拖延上一两天,等到后路清军全数赶至,那朱朗不仅白白浪费几日,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选择弃城出逃 是以城中早就做好了准备,五名信使无论走脱几人,都必定要有一人回城报信 清军就算抓住了信使,如果信使不回城,那朱朗直接就会默认马宝反水,然后直接撤离 而如果清军放信使回城,信使既然安全入城,那就定然会将城外的情况告知城中 这样清军无论是否抓到信使,城中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信使趁着夜色一路潜到城墙之下,很快便被吊上城墙 而朱朗在发现信使成功出城以后,也终于彻底下定决心,开始自己的守城计划 感谢专看南明史,我是快艇的打赏 感谢映桃,晗喃,如龍,田范的错,顾及你有病,守寂道长,琉璃醉心,云江逍遥游,远方的航,yikm,scorpio2004,清叶,白色宇宙风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陌岚云,漫天肥羽,瘫着吃榴莲,幻之翼,小宁同学,轰酱皇,天工开悟,草原跑马,我自横刀向天笑,nalu,日月所至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130章 内外 第130章 内外 书房之中,朱朗知道信使已成功派出,脸上神色也是放松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朱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冰凉,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朱朗揉了揉眉心,脸上神色疲惫,书桌上凌乱的放着些纸张,借着灯光,纸张上的字迹显露出来 纸张上城防,募兵等条目赫然罗列其上 再往下则是写着赐官协守,另立新制的字样 这一条目之下,林林总总已经写了大半页,但这一条目此时却被划上了一个红圈,旁边还打着一个问号 朱朗拿起毛笔,看着画着红圈的赐官协守几字,脸上神色犹豫 在送出马宝等人以后,他便回书房预先做起了守城计划,只是写着写着他却将守城与自己先前的一个想法联系在了一起 他自即位监国以后,便一直想往朝中塞上一批自己人,苏观生便是他的初步尝试,只是一个苏观生太少,远远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他未来的某些计划,必然会激起如今朝廷这些正统大臣的强烈反对,这不是拉拢一两个首辅阁臣就能解决的问题 一旦他的计划招致满朝上下官员抵触,他就是硬逼着内阁通过也没用 事情终究还是要朝廷底下的大臣们来做,官员们阻拦不了决意,但却可以暗中坏了他的事情 只要底下的官员们不肯配合,甚至故意曲解朝廷的诏令激起民变,就是朱朗的改革再好,也能让他们变成坏事 是以朱朗一直准备在朝廷里塞进一批完全听令于自己的官吏,这些人官职不必太高,但一定要够多,至少也要几十上百人 这样在朝廷大臣们不肯配合之时,朱朗便能以这批人手迅速顶上,强行推动自己的计划 因此这些人最好还是非科举正途出身之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被朝廷如今的各派收买,只能紧紧依靠在朱朗身边 而如今正好就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朱朗将人大批量塞入朝廷,只是朱朗对此事却仍然有些疑虑 这个机会固然难得,但眼下第一要务还是要守住广州 他有些担心此时骤行此事,会引发城内中枢各臣的强烈反对,影响守御广州 所以他也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推行此事 朱朗思考了一阵,还是没能想清此事,于是干脆便将顶上的信纸移开,准备继续删改其他条目 房门处此时却是传来一声轻响,而后李承志便推门走入 朱朗看着去而复返的李承志,开口问道 “又有何事” “刚刚缇骑回禀,半个时辰前吕阁老请苏阁老,吴炳顾元镜等中枢随员及广州知府陈邦彦,于府衙侧堂议事”,李承志恭声答道 “议事?他们说了些什么” 朱朗目光微眯,却是忽然放下毛笔,轻声说道 “吕阁老以形势危急为名劝说苏阁老联名上奏,请殿下尽快撤离广州,太常卿吴柄等亦以殿下为国家根本为由一同力劝苏阁老,苏阁老已同意联名上奏” “而后吕阁老又定下从广州城南走水路撤离的方案,之后还商议了就地秘密掩埋御银,防止为清虏所得的事情,与会群臣对此皆无异议” “方方面面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吕阁老为了能尽快逃命,当真是思虑周全啊” 朱朗冷笑一声,下方的李承志却是默然不语,好像丝毫没有听到上方监国殿下的嘲讽一般 朱朗脸上神色平静,群臣欲图逃离的事情他早就有所预料 实际上早在今日午后提审马宝的时候,众臣就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若不是朱朗以形势不明为借口一意推却,恐怕当场就要定下撤离之策 城中无兵,清廷大军三四日后便可赶至城下,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况且还有确保监国安危这个绝佳的借口顶在前面,就是事后因此丢了广州,丢了粤省,他们也根本不用担忧朝廷的问责 因此众臣对弃城逃离一事,就愈发没有心理负担了 虽然听李承志所言,群臣已经统一了意见,一致准备撤离,但朱朗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先不说走与不走的决定权,最终还是在朱朗这个监国殿下的手中,就是前朝那些大臣所谓的统一意见,也根本不牢固 别的不说,只要朱朗表明态度,苏观生顾元镜等人无论愿不愿意,都只能立即改口,跟随朱朗的意见 只要朱朗不想走,那群臣就一定走不了 逃固然有理,但不逃却更加有理! 天子守国门,有什么理能比这个道理更大 朱朗思索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焦琏去了吗” “据缇骑禀报,吕阁老派人请过焦候,但焦侯没有到场” 朱朗听得李承志所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 军中武将,要做的是听从朝廷之令行军作战,而不是去掺和什么是战是守,那不是军中武将要考虑的事情 军队听从朝廷之令行事,这本就是朝野共识 但不同的是,大臣们认为这个朝廷应该是兵部是内阁,而皇帝认为这个朝廷应该是皇帝自己 焦琏身为禁军统领,要听的当然是皇帝这个朝廷 如果焦琏今夜当真去和吕大器等人讨论什么是战是守是离,那朱朗恐怕就要连夜找焦琏谈谈心了 但好在焦琏还是清醒的,没有擅自去和朝中的文臣们私行接触 朱朗正要再问问吕大器等人商议时的具体情况,门外却是再次传来一阵敲门声,而后李国用便推门走入 李国用见着房内的李承志,脸上也是一惊 他心中略一思索,觉着所要禀告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于是行礼过后,便直接开口 “后宫处太妃遣了马鸣图过来,马鸣图现在就等在院外,殿下要不要见” “马鸣图,他来做什么” 朱朗揉了揉眉心,只是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后宫的意思 后宫众人与朱朗的车驾皆在车队中间,是以今日突袭,后宫众人只是受了些惊吓,之后也全部安全撤回了城中 不过朱朗入城以后先是忙着审问马宝,然后又忙着派信使出城,是以一直没有去见后宫众人王淑玉大概是今日受了惊吓,又见自己久久不去拜见,心里难安,所以才派人过来 朱朗对着李国用吩咐了一句,很快马鸣图便被领入房中 马鸣图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行了一礼,便恭声开口 “今日突然遇袭,太妃甚是挂念殿下安危,是以令奴婢过来请殿下前往后宫一见” “还有后宫行装已经收拾完毕,太妃让奴婢来问一下何时启程……” “行装,谁让你们收拾的行装” 马鸣图说到一半,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马鸣图身子一颤,立时跪了下去 朱朗脸上神色一冷,立时开口 “告诉太妃,孤正与前朝的大臣们商议守城备战事宜,暂时无暇相见” “让太妃管束好后宫,若是后宫有人风传流言,令太妃即刻处置,绝不可令后宫之人胡乱生事,乱我朝中军心” 马鸣图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青年,脸上神色惶恐,紧紧匍匐在地上 但没等他回话,上方又是传来监国殿下的话语 “若是想不清楚怎么回禀,就把我刚才的话原样告知太妃,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太妃” 马鸣图一个机灵立刻回道,而后便神色惶然的起身,被李国用带出房外 朱朗看着马鸣图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却是一冷,看向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这也是吕大器做的” 监国殿下虽是发问,但语气之中却是极为肯定 李承志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恭声回道 “城中缇骑人手不足,又要优先完成派遣信使出城一事,吕阁老等人议完事后臣便没有再行监视” “吕阁老是否派人联络后宫之人,臣亦无法确定,此事是臣失职,请殿下责罚” 李承志躬身请罪,但朱朗却是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朱朗坐在桌后,沉默片刻,却是忽然轻声开口 “内外交攻,吕大器真是好手段,甚至连台阶都提前为我准备好了” “只是可惜我却要辜负他这一番好意了,他虽是为我准备好了台阶,但奈何我却不愿从台子上下来” 朱朗冷笑一声,他原本以为自己下定决心守城,就已经是极难的事情 现在看来他不仅要自己冒着风险守城,更是要拽着这满朝的大臣一起来守 李承志看着监国殿下脸上的嘲讽神色,沉默片刻,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朝中众臣固然有自保的心思,但此时撤离亦是保存根本的正计,殿下当真要以身犯险,夺那一线胜机吗” “且不说那肇庆三万之军是否能及时赶至,就是能及时赶至,清军战力素来强横恐怕……” 李承志得朱朗命令,暗中试探马宝对粤省军情的所知情况,自然也明白了监国殿下心中的打算 监国殿下发现了清军情报出错以后,赫然是决定以自身为饵,打算引来这股清军,再调集朝中大军将其歼灭于城下 但他仍觉得此计太险 城中只有三百人,光是顶住李成栋本部的七千人就已经极为不易 若是一旦肇庆之军无法及时赶到,他们甚至可能要以三百人,面对李成栋佟养甲合计万人大军的攻城 此事若成当然是皆大欢喜,朝廷不仅能一扫颓势,殿下的威望也将达到一个巅峰,湘省贵省滇省的各处总督大臣恐怕也不敢再阳奉阴违,听调不听宣 李承志掌管锦衣卫,如何不知道朝中如今的情况,朝廷明面上拥有云贵湘等南方数省,立朝之时这几省总督大臣也派人送了贺表进来,但除了贺表还有什么,其他什么也没有,朝廷实际上根本管不到这几省之人 滇省据说隆武朝之时就已经闹了乱子,如今音信断绝根本弄不清是什么情况,贵省王祥皮熊等人各怀心思 湘省何腾蛟更是不得了,收降了闯逆的残军以后,据说拥兵几近十数万,监国殿下一番腾挪,又得桂省军将归心,但到如今都没有十万兵 如此大的一个总督,在隆武朝时朝廷就只能听之任之,到了监国殿下立朝时就更是尾大不掉,已然调使不动了 湘省向来只向朝廷要兵要粮,何时给朝廷送过赋税,整个湘省几乎都是何腾蛟的一言堂,上下官员几乎皆由何腾蛟一言而决 事宜朝廷如今虽然看起来还手握数省,但实际上能控制的就是桂粤两省,其他各地总督明面上遵从朝廷之令,但实际上却已然各行其事 这也是殿下如此坚决想要守住广州的原因,可以说能否守住广州不仅关系道朝廷于清廷在南方的主动权,更是决定着朝廷今后与其余各省的关系 若成挟着大胜之威,自然是可逐步扫服不臣,将各地的权力逐步收回朝中,这也是监国殿下甘冒奇险的原因 但若是不成,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清军的两万大军虽重,但他们这边的赌注却是监国殿下与满朝文武的性命 李承志还欲再说,但朱朗却已经挥手打断 “潮惠已经不战而降,若是再让几百清军就夺了广州城,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闽省失陷,好歹还有先帝殉国,若是此时撤离,岂不是朝廷一矢不发,就直接丢了整个粤省“ “那我等先前费尽心力铲除丁魁楚又有为的那般,我当初接着监国的位置又有何意义,我实在是不甘心” 朱朗脸上神色阴沉,却是忽然起身,冷声开口道 “清军固然有万人,城中固然只有三百禁军,但城中除了禁军,还有十几万的百姓,我就不信,十几万人连这几天都守不住” 李承志沉默的站在房中,久久不言,只是此时朱朗却已经不在去看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此事我意已决,承志无需再言” “现在先随我去大堂,前朝那些大人们估计也等急了,先让我断了这些忠臣贤良的念想,才好让城中之人齐心守城”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说完以后便迈步向着门外走去,而李承志也是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本章完) 第131章 两端 第131章 两端 府衙大堂,朱朗坐在上方,左侧是吕大器苏观生吴柄顾元镜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白贵赵兴等禁军将领 深夜时分,堂中却是灯火通明,将堂内照得恍如白昼 只是此时堂中气氛却是颇为凝重,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言 吕大器看了眼上方神色沉默的的监国殿下,对着下方微微做了个暗示,下方的太常寺卿吴柄见得暗示,便立即起身行礼,开口说道 “敢问殿下,可问清了城外清虏状况” 朱朗看了下方的吴柄一眼,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对着一侧挥了挥手 而一旁的李承志也是立时起身开口 “禀诸位大人,锦衣卫已经审清这股清军来历” “十一月初六日这股清军进入惠州,惠州总兵李士琏执若干宗室至长乐降清” “清军见得潮惠皆降,又借潮惠奸绅探得广州空虚,于是李成栋领小部人马,假做潮州府运银士卒,轻装疾行突袭广州” “而李成栋本部及佟养甲则领后路大军,沿龙川江而下,一路收降惠州沿途各县” “据那贼将交代,清廷后路大军若是全速赶路,估计三四日便可抵达广州城下” 李承志一口气将清军情况说完,下方众臣听得李承志言语,脸上先是一惊,而后却又忽然松了一口气 清军全力赶来都还要三四日,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城外就只有那几百清军前锋 三四日时间,等清军大半抵达,他们没准都能逃回肇庆了 吴柄脸上也是神色一松,他看了一眼上方的吕大器,见对方微微点头,便又是恭声开口道 “清军前锋突袭冒进,又为焦候禁军所破,此时定然已经死伤惨重,无力阻拦朝廷离去” “殿下乃是国家根本,此时当趁敌军后路未至,尽快由广州转进肇庆,而后再调集肇庆大军,围歼来犯之敌” 刘远生等群臣闻言,皆是暗暗点头,心道这吴柄还是有功力的 他们明明是胜利转进以图战机,怎么会是弃城逃跑呢 吴柄却是没管众人所想,见得上方殿下没有表示,心中一定,又是继续开口 “朝中有焦侯禁军护持,城外东虏残军定然不敌,但若是从城西原路而返,难免会令其惊扰圣驾” “好在广州紧邻大洋,臣请殿下发禁军驱散城南东虏,而后由南门出城,再走水路撤离……” 吴柄侃侃而谈,越说越是利索,只是刚刚说到一半,却是忽然被上方打断 “还有谁是此意见”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 吴柄声音顿时一滞,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殿下,心中顿时一慌,怔怔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而下方群臣见得殿下脸上神色,也是顿时一凛,皆是低下头去,避开监国殿下投来的视线,眼中目光微闪 殿下虽然是在问,但在场众人谁听不出来监国殿下口中的意思,殿下显然是不不赞成撤出广州城 吕大器见得旁边的苏观生也是神色微变,脸上神色也是一沉,他正要说话,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已经直接开口 监国殿下扫视了下方群臣,脸上神色冰冷 “撤,孤何时说过要撤” “此时一撤,广州必为城外清军所占,赣州已失,广州如何可再失” “清军素来残暴,鞑子在江南屠戮我大明百姓之事你们不知吗,鞑子先前突袭失利,反被禁军重创” “此时我等一撤,鞑子定然屠戮广州百姓泄愤,广州城中这十数万百姓沦落贼手,说不得江南之事便要在粤省重演” “我等可撤,但城中这十数万百姓如何撤” “你们是准备让孤抛下这城中十数万百姓,孤身逃离吗” 监国殿声音冰冷,目光扫过下方,而下方的一众文臣,脸上神色皆是一滞,所有人皆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吕大器苏观生两人闻言,脸色也是一滞,而后皆是沉默不语 下方群臣虽然不敢反驳,但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赣州,广州,百姓的 鞑子眼看就要杀来了,眼下不是逃命最重要吗 朱朗看着下方沉默的群臣,他如何不知道他们不服,但那又怎么样他就是要用大义堵住他们的嘴,这时候谁还敢让他逃,那这人立时就成了劝君弃民的国贼,没看吕大器苏观生两人都沉默了吗,这顶帽子哪怕是内阁辅臣也担不起 朱朗据城坚守的计划并不是异想天开 这个计划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清军主力抵达,而肇庆援军未至之前的这段时间 就如之前所说,两边的时间差最多便是三四日,守城又不是列阵野战,十几万人又有城墙,难道连这几日都守不住吗 朱朗看着沉默不应的众臣,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就是真守不住朱朗也有后路! 他早已经看过广州城的地图,广州城南边的靖海门就连着珠江 如果到时候真的连这几天都守不住,他大不了掩去身形,让李承志护卫着自己直接从珠江逃入大海,走海路逃回肇庆便是 清军也就一万多人马,清军要四面围城,人手肯定无法遮住全城 那时城中已经坚守几日,清军定然想不到他会突然出逃 毕竟若是要逃,城中之人肯定在大军抵达前便逃走,哪会据城死守几日后,又突然弃城逃离 清军眼看城中之人坚守数日不退,必然认为城中之人已生死志,准备顽抗到底 而朱朗却完全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着清军倏忽大意,连夜逃之夭夭 到时候他带着李承志及焦琏几人,抛下城中众人轻装出城,有极大的可能在清军反应过来以前便顺利出逃,清军总不能把那么大一条珠江都给锁了吧 只是若是他先行一逃,那广州城就必定不守了,而城中这些此时跟着他留守的大臣,恐怕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朱朗看着下方众臣,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这并不是什么无情,只是这些大臣既然食了这份俸禄,就应该做好这种准备,没看他堂堂监国殿下也在冒着风险吗,大家就各自勉为其难吧 朱朗心中确定了逃生后路,心中也是一定,觉得迁都广州当真是迁对了 这广州不仅人多,连跑路都比其他地方更利索一些! 下方群臣俯首,焦琏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殿下身处危难仍心怀百姓,当真是我大明百姓之福,但殿下乃国家根本,如何可为一城一池轻置险地” “请殿下先暂离此地,臣愿留镇广州,护卫广州百姓,如此朝中便可得两全之法” 群臣看着脸上神色坚决的焦琏,眼中俱是一亮,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不就是怕有人骂他弃民而逃吗,现在有人愿留下送死,监国殿下这下总该答应撤离了吧 朱朗看着下方的焦琏,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讶异,对焦琏这个朝中众人认为的帝党爱将又是多了几分了解 但他脸上却是神色冰冷,冷声喝道 “两全?你拿什么来两全” “城中也就三百禁军,若是要护卫我离去,这三百人恐怕全都要带走,伱问问陈邦彦,广州城还有可用之兵吗,到时候你拿什么来守城,你以为你是仙兵仙将吗” 焦琏闻言脸上也是沉默下来,他的本意本来就是以自身换取殿下撤离广州 他如何不知道殿下一逃,就根本不可能再守得住广州 他一个桂省客将,对广州人生地不熟,手中禁军又被抽走护卫殿下撤离,他拿什么去守住广州城 朱朗却是不再去管焦琏,而是看向下方的众臣,冷声说道 “若我此时离去,广州城中必定立时大乱,恐怕不用等到明天,城外那数百清军就会将广州城占去” “若我在城中,广州百姓知道有一个皇帝在,城内才会人心安定,如此方能齐心守城,而肇庆之军知道我在城中,李明忠等人也才会倾力来救” “只有我在城中,广州才有可能守住” “广州十万生民在此,我朱家天子守国门,亦当护黎庶!” “孤意已决,坚守广州,你们明白了吗” 苏观生看着上方身神色坚决的青年,神色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却是焕发出一种光彩 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脸上闪过坚定之色,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看清了这位监国殿下的真面目 他也终于理解,那瞿式耜为何盘桓数年,连入值隆武中枢的机会都直接放弃,就是要拥立这桂王监国 如此主君,已经可以让臣子效死了 苏观生神色一正,从座椅边站起,而吕大器见着苏观生起身,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只是未等他再做反应,苏观生便已经躬身一拜,开口说道 “我大明能得殿下如此仁主,实乃社稷之福,臣必誓死追随殿下,护卫广州黎庶” 苏观生起身应命,吕大器神色变化数次,最终也只得起身跟随行礼 弃城逃离这事无论理由有多充足,总归是会引人诟病的 他先前为何先找苏观生统一意见,不就是为了形成朝中公议,然后再以公议之名定下这件事情吗 这样事后就是有人想要以此事发难,那要承担责任的也是所有随行的中枢大臣 但如今苏观生已然改口,若他还是坚持撤离,那日后追究起来,就变成监国殿下和苏观生心怀百姓力持守城,而他吕大器贪生怕死,蛊惑殿下弃城弃民,这如何可行 所以在苏观生改口的那一刻,吕大器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下方吴柄等人低着头脸上神色难看,但此时两位阁臣都已经表态,无论愿与不愿,他们也只能先跟随应命 皇帝阁臣都已准备舍身坚守,又哪里还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好,既是如此,那便速速准备城中防务” 朱朗见着众臣俯首应命,却是不给众人改口的机会,直接应下此事,开始布置起城中防务 (本章完) 第132章 备敌 第132章 备敌 朱朗见众臣俯首应是,于是也不再给众臣改口的机会,直接开始布置起城中防务 朱朗看向下方陈邦彦,开口说道 “广州卫还有多少士卒可用” 广州身为粤省都会,自然也是有卫所屯驻的,而且不仅是粤省都司,连广州卫驻地都在广州城中 陈邦彦起身行礼,见着目露期待的监国殿下,脸上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 “臣接手广州前,广州卫所本就废弛已久,所剩员额只有名册所载十之三四” 陈邦彦先将接手广州卫前的情况简略介绍,而后又继续开口道 “先前苏阁老为押运秋银入朝,又是从所剩卫所士卒中采选精壮,如今广州卫只剩千余人,真正可用之人,恐怕只剩指挥使杨可观身边的二三百亲卫” 陈邦彦脸上神色无奈,他先前为什么要先加上一句接手广州前的情况,就是因为广州卫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已经到了根本看不过去的地步 不先说清楚,恐怕自己又要挨上一个挂落 下方苏观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黑,他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他的一份事情 他先前急着抽取兵员前往肇庆撑场面,自是把卫所还能看的精壮都抽走了 实际上哪怕他尽力采选,也不过是勉强选出了几百人而已,但不管怎么说,那时的无心之举,却让现在的情况变的愈加危急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也是有些难看,堂堂广州卫,竟只剩千余老弱,而真正的可用之兵竟只有两三百人 而这所谓的两三百可用之兵是否真的能用,似乎也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广州承平已久,那两三百人虽说是那指挥使杨可观的亲兵,但他敢肯定这些人绝对比不上焦琏李明忠军中的普通士卒 从大明朝廷施行营兵制后,卫所军早就无法承担作战任务了,一些大臣军将在募兵之时都不要卫所兵,而是直接从民间招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信那杨可观会带着他身边的士卒日夜操练武艺军阵 都知道不会轮到自己打仗了,谁吃饱了撑得每天耗费大量粮饷操练士卒啊 陈邦彦说的这两三百人,极大概率只是一些挂着军户名额,操练过几次的青壮民兵 而杨可观养着这些人的目的,一方面是充作佃户打手,另一方面便是预备着哪天朝廷下来清查卫所,能把这批人放到排头,充充门面 实际上朱朗对此心中也早有准备,对这广州卫并没有抱多大期望 广州卫就在广州城中,广州商贸发达,不说远洋贸易数十上百倍的利润,就是普通百姓,在城中随便都能找个不错的营生 这种情况下谁会留在卫所给军官们做佃奴,自然是早早跑路了 下方的吴炳刘远生等群臣脸上则是义愤填膺,好像是第一天才知道这卫所废弛的情况一般 吴炳目光一亮,与身侧的刘远生相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吕大器 见得吕大器微微点头,吴炳立时脸色一正,出列开口道 “殿下心念苍生,不忍弃城中百姓而去,实是我大明至仁至善之圣主” “然而如今形势所迫,若是广州卫仍然可用,则守城一事尚有可能,然广州卫所废弛,已无可战之军,仅凭三百禁军,如何可欲数万清虏” “粤省三司上下坐视卫所废弛,以致殿下无军可用,实是罪无可恕,此时暂离,乃是粤省三司及卫所有负朝廷重托,以致殿下守无可守,实是非战之罪” “臣请殿下以天下为念,暂离广州险地,待回归肇庆聚集大军,再以堂堂之军迎战清虏,救广州百姓于水火” 吴炳声音清朗,吕大器闻言脸上面无表情,苏观生略一犹豫,竟也没有开口 而刘远生等中枢群臣,则皆是暗暗点头,不禁为吴炳暗暗喝了一声彩 不是殿下要弃城而走,而是粤省三司这群混账坐视卫所废弛,这才让殿下无军 若有错全是这粤省三司的错,殿下只是被逼无奈,这才不得不先行撤退 朱朗扫了眼下方众臣,吕大器苏观生沉默不语,其余群臣脸上则是神色期待,紧紧盯着自己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刚才众臣虽然被自己逼着应下守城之事,但明显还是贼心不死,这时候见着有了理由,又拐着弯来试探自己 下方的顾元镜闻言,看着堂中一脸正色的吴炳,脸上却是骤然闪过一丝冷光 这老匹夫,想逃就想逃,扯粤省三司做什么,就是要找人负责任,也是都指挥使司的事情,和布政使等其他两司有什么关系 他顾元镜之前可就是粤省三司之一,按吴炳这老东西的意思,这弃城的锅难道还要他顾元镜来背不成 顾元镜眼中凶光闪烁,正要出列弹劾这吴炳虚言伪饰,贪生怕死,但还没等他出列,上方的监国殿下就已经开口 朱朗看着下方蠢蠢欲动的众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烦躁,直接开口道 “眼下要议的是如何守城,兵员不足那就征发城中百姓守城” “此事到此为止,追究三司的事情过后再说” 众臣见着上方神色不耐的监国殿下,脸上的期待神色也是忽然消散 吴炳脸色微沉,他沉默站了片刻,见还是无人出来呼应,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时退回班列之中 堂中一片寂静,下方群臣沉默不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也是神色冰冷,场中气氛几近凝滞 过了半晌,上方才终于又传来监国殿下的声音 “既然刚才已经议定守城,那此时便不当再有二心,今夜只议守城之事,余事不论” 朱朗语气平静,但说话之时,目光却是盯着苏观生冷冷看了一眼,他刚才已经明确说了要守城,那刚刚这苏观生就应该出来驳斥这吴炳,但这苏观生却还在犹疑观望,这让朱朗心中顿时生出不满 苏观生感受到监国殿下的目光,脸上神色顿时一变而朱朗却是没有去管苏观生,说完以后,便移开目光,再次看向下方的陈邦彦,继续开口说道 “城中的兵械甲胄如何” 陈邦彦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振,开口说道 “臣自受命接受广州以后,便按殿下旨意,开始整修武备兵甲,调集广州左近各县及卫所兵械入城” “如今广州城中有布面铁甲百副,皮甲八百,弓五百,箭两万,刀枪等不下三千柄,只可惜臣牧守广州时日太短,否则此数仍可再加” “更为可喜的是,朝廷未雨绸缪,一月之前有一名为庞天寿的内臣持谕令至广州,调了广州府库银两前往濠镜采买火炮” “就在本月,十日前第一批三十二门火炮已经从濠镜运入城中,俱是三百斤的铜制大佛郎机,殿下若欲守城,这数十门火炮当有大用” 下方群臣闻言皆是一惊,刘远生等群臣虽然不通军事,但也知道火炮的厉害,那老奴努尔哈赤据说就是在攻城时,被火炮轰死的 但紧接着他们脸上神色就是一变,此时有火炮守城固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广州采买火炮,他们先前可是半点风声也没收到,朝廷何时令人采买的火炮! 吕大器目光微眯,目光先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而后却是直接看向了一侧的苏观生 一月之前,这广州可还是苏观生的地盘,也就是说这批火炮的事情定是监国殿下与苏观生联手敲定的事情 那时候丁魁楚可还在肇庆呢,监国殿下和苏观生却在此处偷偷采买火炮,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监国殿下和这苏观生到底还瞒着他们干了多少事情! 下方群臣也是想到了此节,也是齐齐看向上首的苏观生 苏观生见得众臣投来目光心中也是一慌,他下意识看向陈邦彦,但陈邦彦脸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敬佩,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却让苏观生心中愈发错愕,这火炮的事情他可是半点不知啊 苏观生看向上方,但见着监国殿下没有任何表示,想及刚才殿下的警告,他却是眼睛一转,而后又面无表情的坐在坐位置上,好似全未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一般 群臣见得苏观如此模样,心中对苏观生却是愈发忌惮 这苏观生不愧能成为帝党,一月之前殿下和苏观生竟就在广州城暗中聚集兵甲,采买火炮 这君臣二人到底想做什么,众臣根本就不敢深想 他们只知道以后遇上这苏阁老,当真要再小心再小心,以今天暴露出的事情来看,这苏观生能入内阁,似乎并不是站队正确那么简单而已 下方群臣心中波澜起伏,但朱朗却是满脸喜色,完全顾不上下方众人所想 三十二门火炮,虽然只是三百斤的小炮,但用在守城上那也是有着大用了 这批火炮对朱朗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他当初让人赶紧采买火炮,是为了运到粤北用来防备赣省清军的,但未曾想赣省那边的清军没来,闽省的清军反而先到了城下 但不管怎么说,这批火炮用途总归还是没变,赣省闽省,总之还是用来打清军 朱朗心中微微激动,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下方的陈邦彦,开口说道 “火药呢,买回来多少火药” 火炮可不是刀剑,没有火药,火炮也不过是个铜柱子而已 陈邦彦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开口道 “此次只是运回了火炮,每门火炮配了两枚子铳,实心铁弹两枚,但火药却是没有,如今广州城只有府库中有千余斤火药” 朱朗闻言眉头微皱,但也是有些无奈 一个月时间,庞天寿能把第一批火炮采买回来已经是极为用心了 众人事前也根本没料到清军会突袭广州城,根本不可能方方面都准备齐全 话说回来,若是朱朗提前知道有人要奇袭广州,他肯定提前在广州中埋下三万刀斧手,让那李成栋知道什么才叫堂堂正正之师! 若是如此,他又哪里需要什么火炮,朱朗轻轻吐出一口气,略一思索,便开口道 “焦琏,议完事后你便去接收那批火炮,选出人手,日夜习练火炮操控” “还有要注意隐蔽,城门四处也要加强戒备,决不能让城外清军知道城中这批火炮” 朱朗目光冰冷,扫过场中众臣,而众臣闻言也俱是一惊,皆是低下头去 “是” 焦琏也是起身应命,脸上神色却是微微一松,有了这三十多门火炮,守城的把握也将大大提升 (本章完) 第133章 抄粮 第133章 抄粮 朱朗坐回座位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批火炮连他都是刚刚得知,若是用得好,应能派上大用场 只是可惜城中火药太少,也不知千斤火药能打上几发炮弹 朱朗挥去心中所想,又是看向下方众臣开口道 “既是要守城,粮饷便是重中之重,广州城中如今有多少人,府库中又有多少粮饷” 众臣闻言也是看向陈邦彦,陈邦彦略一思索,便开口答道 “广州为粤省都会,商贸发达,人员辐辏,光是城内便有十一二万百姓” “城外沿城而居的百姓又有数万,广州府并不缺粮,但粮谷大多不在城内,城中永丰仓如今只有不到两千石稻米” 吴炳等人闻言,心中只是略微一算,脸上便是闪过一丝喜色 以十二万百姓计,若是每人每天一斤粮,两千石也不过能吃两天,就是口粮减半,也不过能撑四天 按众人估计,肇庆之军最起码也要五六天才能赶到广州,也就是说援军还没来,城中就已经断粮了 而且实际上两千石粮根本就不可能撑的到四日,一旦守城,那守军要消耗的粮饷便要成倍的增长 守城的军士和青壮根本不可能按每天半斤来配给,真打起来这些守城士卒恐怕每天都要消耗两斤米粮以上 总不能别人拼死守城,你还每天只给人吃半斤粮吧,若是这样恐怕清军没来,城中士气就已经崩了 吴炳等人心中得出城中即将断粮的结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既然城中在援军抵达前就要断粮,那还如何守,既然不可守,那不如尽早撤 所以还是尽快撤离广州,方是正理 刘远生与吴柄相视一眼,而后又是看向上方的吕大器,见得吕大器微微点头,刘远生便直接出列行礼 “臣等诚知殿下仁厚,守城之意甚坚,然则此时内外交困,外有清虏大军围城,内则粮饷不济,肇庆大军要至广州至少也需五六日,而城中粮草却连四日也不支” “臣等诚知殿下护卫黎庶之心,然百姓短视,一旦缺粮必定鼓噪生乱,到时内外接乱,广州又要如何来守” “臣等不守广州非因怕死,实是广州兵员钱粮俱无,已是守无可守” 刘远生脸上神色肃穆,躬身下拜,而群臣心中却是再次点头 朱朗看向下方的吕大器,但吕大器却沉默坐在一侧,脸上面无表情 朱朗眼中神色一冷,这两人皆是从吕大器等人奔粤而来的闽省之臣,他不信这两人的动作没有吕大器首肯 朱朗扫了一眼下方,见得群臣眼中目光闪烁,哪里不知道他们心中的退缩之意 朱朗也不再去管下方的群臣,直接冷声开口 “粮不够就想办法筹粮,广州如此大城,朝中又有如此多的大臣,难道连个筹粮的法子都想不出来吗” 吴炳听得监国殿下言语,眼中的希望顿时又是熄灭,心中也是不由升起一股愤懑 刚才缺兵,现在缺粮,广州城明眼人一看便知根本守不住,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事情,殿下何苦就是要去守什么城呢 原以为这殿下性情英武,但现在看来这桂监国根本就是刚愎自用! 这桂监国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他们这些大臣,因为他这一厢情愿的胡闹死于城中,会对大明造成多大的损害,这桂监国当真是太不晓得事理了 朱朗话音落下,场中却是久久沉默,除了苏观生顾元镜陈邦彦等几人凝眉思索,其余众臣皆是沉默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朱朗看着堂中众臣沉默,脸上神色也是顿时冷了下来 这群大臣现在明显是见劝不动自己,于是便开始以沉默对抗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些人的表现,却让他对先前心中的想法愈发坚定 他原先觉得此时形势危急,骤然提出此法可能操之过急,但现在这些大臣的模样,却让他瞬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不想干,有的是人干,真当没了他们这些大臣,他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做官的人! 朱朗脸上神色冰冷,也是失去了耐性,直接开口道 “吕大器,苏观生,你们是阁臣,伱们先说,有何方法可筹粮” “陈邦彦,你是广州知府,你又有什么说法”吕大器苏观生听得监国殿下直呼其名,脸上神色皆是微变 但吕大器扫了眼下方沉默以对的群臣,又是变得沉默下来 场中沉默半晌,苏观生脸上神色数变,最终还是起身出列 而见得苏观生出列,吕大器脸色也是忽然沉了下来 “粮饷不够,那就抄粮” 苏观生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紧接着无视下方面色微变的众臣,开口说道 “此时城中粮饷必须统一分派,绝不可再让民间私自藏粮” “广州人口众多,城中除了官仓,定然还有粮店,抄了这些粮店,应该能得一部分粮米” “粤省风俗臣不熟悉,但老臣乡里,凡是富户无不积粮,此时正是秋收之时,城中必是银贵米贱,城中富户极有可能趁机收粮囤积,若是抄取城中富户,应该又能得一批粮饷” 只能说苏观生不愧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官吏,对底层的事务果然够了解,转眼间便想出了两道筹粮之法 “若是抄取民间粮饷,是否会引得城内动荡” 吕大器沉声开口,目光却是盯着苏观生,而苏观生却是直接避开了吕大器的目光 苏观生如何不知道吕大器的意思,但他和吕大器不同,他先前固然也是赞同撤离,但前提是殿下有意,至少也得是不反对撤离 现在他固然可以跟着吕大器逼迫殿下离开,但吕大器在朝中有何吾驺为援手,又有吴炳刘远生吴贞毓刘湘客等一众闽省之臣为班底,殿下就是对他再为不满也至多是对他闲置 但他苏观生可是实实在在的帝党,他的一切皆是依托于朱朗,一旦惹得殿下不满,以他如今的情况,随时会被人踢出朝堂 他身上的漏洞实在太多了,光是一个非科举正途出身,别人随时就能上疏弹劾,以不合旧制为由将他赶出内阁 朝中如今多少人盯着他这个内阁的位置,一旦殿下不再保他,他可不信这吕大器会对他伸出援手 因此除非他做好了彻底离开朝廷的准备,否则他只能顺着朱朗的意思走,吕大器有的选,但他却根本没的选 两位阁臣各自做下决定,但朱朗却没管下方二人的分裂,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直接一挥手,开口道 “既然可能引发动荡,那就趁早来抄,清军还需两三日才能到城中,既然可能闹出乱子,那就在清虏抵达前,平了城中的乱子” “朝廷搜粮乃是为了守城,若是此时还有人胆敢顽抗私藏,就定是奸商劣绅,这样的人无须留情,直接处置了便是” “苏阁老的法子好,先抄城中粮店,看看有多少粮,不够就再抄富户,天明以后就令人抄粮!” “抄粮之事如今只有场中之人知晓,孤先警告你们,若是天明以前城中便传出抄粮的风声,令城中粮商先行藏匿粮饷,那就定然是场中之人泄密” “到时候若是被孤查出来,你们自己想后果” 朱朗冷冷扫视了下方众臣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 “臣等不敢” 下方群臣见着殿下森冷的目光,心中刚刚升起的小心思顿时一息,连忙口称不敢 (本章完) 第134章 经制 第134章 经制 堂中群臣皆是躬身行礼,口称不敢 朱朗却也不管下方众人回应,又是看向下方的陈邦彦 “陈邦彦,广州城的情况你最熟悉,这件事你来做,天明以后去找焦琏要人,把城中粮店的粮饷全数收归朝廷” “明日开始,城中开始定量配给粮食,府衙每日拿出三百石粮,分到城中各处,城中百姓按户帖,每人可购半斤米粮,每户限购一斤” 陈邦彦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殿下若欲配给米粮,节用城中粮饷,臣请涨价出售米粮” 朱朗闻言一愣,但他还没说话,吕大器便眉头一皱,立时开口说道 “为何要涨价?” “如今城中人心惶惶,若是此时涨价,城内人心定然不靖,若是为有心人煽动,甚至可能闹出乱子” “区区两千石粮,既是已经配给粮饷,不如免费发给城中百姓,如此不仅可令城中百姓得沐圣恩,亦可安定城中人心,此时如何可趁机再行敛聚” 陈邦彦见着吕大器责问,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对着吕大器拱了拱手,而后便开口说道 “下官提议涨价,并非为夺民银钱,区区两千石米粮,就是涨价十倍,又如何聚得什么银子” “下官提议涨价乃是为避免百姓抢购米粮” “城中百姓家中定然还有存粮,此时若按常价出售,百姓见得四门紧闭,必然蜂拥买粮” “若是涨价出售,百姓见米粮价高,必先食用家中之粮,待家中粮食耗尽,方才会取银购买高价米粮,如此可稍解粮用之急” 吕大器闻言眉头微皱,但略一思索竟觉得陈邦彦说的极为有理,眼下城中最重要的是节省粮饷,撑到肇庆援军赶来 既然百姓家的粮饷没法抄取统一分配,就想办法让他们先吃尽家中粮饷 如此朝廷便既能减少粮饷的发放,又不会让城中陷入恐慌 “诸位以为如何” 朱朗开口问道,见下方群臣无人出言,于是也不再去管众人,直接做下决定 “那便如此办理,官售之粮涨价三倍出售” “这是个好法子,还有什么建议” 朱朗看着下方的陈邦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这陈邦彦还是可用的 至于这吕大器是什么心思,却是难说了 吕大器这说法也不能说是错,若他是真心有此疑问,那只能说吕大器久在中枢,思考的东西已经过于抽象宏大,换句话说就是飘得太高,已经有些不接地气了 但若是他明知陈邦彦之意,而仍去声言拒绝,便说明这吕大器根本就是居心不良,还是想要逼迫自己撤离广州 若按这吕大器的做法免费发粮,城中之人蜂拥而来,恐怕立时便要将发放的米粮抢尽 而未得米粮的百姓眼见别人领到了免费的米粮,而自己却一无所获,到时必然便会群聚闹事 城中一乱,是不是又有理由可以撤走了 朱朗看着下方眉头微皱的吕大器,一时也猜不出此人的真实用意,而陈邦彦思索片刻,又是开口道 “若是以殿下之法,要以户帖限购米粮,为防止奸民反复屯购米粮,则每售一次米粮便需查验一次户帖,如此则所需人手众多,府衙之中的人手恐怕不够” 朱朗听得陈邦彦说所言,眼中目光微闪,他先前便已经决定推行自己的赐官计划,而眼下陈邦彦立刻就给他递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借口 想到这里,朱朗立时开口道 “人手不足就招人,如今城中最不缺的就是人” “城中以三千人划为一区,在城中招募识字的士子或在民间有声望的百姓” “每个区放上三五人,这几人既负责本区的粮饷发放,也负责本区的治安,同时也负责征募本区的丁壮守城” 朱朗的方法,实际上便是前世的所谓网格化管理方法,划分片区,下达任务,把管理十几万人,变为管理几十个区域的负责人 不然整个广州城十几万百姓,光凭着中枢这点人,恐怕清军打进城来,朱朗都还找不到守城的青壮 “如今城中四门紧闭,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恐怕不会有多少人肯出来协助守城”,陈邦彦开口道 陈邦彦话音刚落,下方的吴炳立时出列 “陈知府说的这是什么话,殿下自己尚且不顾安危,竭力守城,若城中之人还不知尽忠报效朝廷,那这些人与禽兽何异” “只要张榜告知城中监国殿下有令,城中百姓必然箪食壶浆应命而来,若是这城中士民到此时仍不肯应募,那这些人当真是无君无父,有负圣恩”,吴炳脸上神色肃穆,朗声开口 朱朗看着一脸正色的吴炳,眼中却是骤然一冷,他扫了一眼吕大器,却是发现吕大器此时也是皱眉看着下方的吴炳 朱朗看着下方一脸忠贞模样的吴炳,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一丝杀意 这吴炳实在太过放肆了,吴炳此时看似是在替朱朗说话,但实际上却还是在阻挠朱朗的守城之计 而且他竟然还拿着他朱朗的名号,来堵他这个监国殿下的嘴 什么叫无君无父,什么叫有负圣恩,满城的百姓是不是无君无父,由得你一个做臣子来说吗 这吴炳实际上还是在拆台,至于他所提出的说法就更是荒谬,皇帝让伱守城,百姓就会来守城了? 若真是如此,大明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城池是皇帝的,命可是自己的,给谁纳粮不是纳,这时候出头守城,不仅守城的时候有性命之危,而且若是城池不守,一旦被清军杀进来,事后追究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相反若是什么也不做等在城中,反而没有什么危险,无论明胜清胜,总是要百姓种地交粮的吧,难不成清军入城还会屠城不成,就是屠城也未必能屠到他们这些小民之家 若是真按照这吴炳所说,只是张贴一纸告示,以大明朝对百姓的大恩大德,恐怕到时候能招到十个人,都是大明祖上积德了 而如果找不到人,募不得兵,发不得粮,城中又出了乱子,殿下是不是就该认识到这满城的百姓实在是无恩无义,根本不值得去救,也没法去救 到时候是不是就又该听他们的令,赶快撤离广州了 下方群臣听得吴炳所言,有的目光微闪,有的则是面无表情,皆是偷偷看向上方的青年 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想看看这年轻的监国殿下会如何回应 陈邦彦看着一旁信誓旦旦的吴炳,脸上却是有些错愕,脸上数度变化,一时间却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他能如何回应,若是驳斥吴炳,这岂不是说广州百姓都不念君恩,心怀私计 但若是让他认同,那就更是不可能了 殿下可是已经说了让他负责此事,人手的事情不解决,那配粮的事情就一定会出乱子 苏观生看着下方的吴炳,脸色也是微冷,这种顶着大义拆台的戏码,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隆武朝堂之时 他见得陈邦彦脸色犹豫,于是便对着下方的顾元镜微微点头 陈邦彦在隆武朝时才得中举人,虽然行事干练,但终究还是立朝太短,对朝廷里这些冷刀冷箭的事情还是经验不足 有些话陈邦彦不好说,但顾元镜却可以说,顾元镜收到苏观生暗示,也是微微点头,就要出言驳斥 但他还未起身,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经开口 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神色冷漠,直接无视下方头发半白的吴炳,开口说道 “赏罚不明,则威令不行,既是要募人协守,自当宣明奖惩,如此方是朝廷正道” “告知城中,此次应募之人一经选中,立赐九品将仕郎出身,实任各区巡检使及巡检副使” “应募之人战后论功行赏,有功名的,生员可直接参加乡试,想做官的赐监生出身,以考满监生论,可直接入吏部铨选,要钱的也简单,不想做官出仕的,直接发百两银子” 下方众臣闻言,脸上神色却皆是齐齐一变,若不是监国殿下还在上方,恐怕瞬间就要惊哗起来 吕大器闻言,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眉头也是紧皱 朝廷之重便在名位,若按殿下的法子,战后恐怕有一两百人能直接得赐官身,而且还能入吏部候缺 不经科举,如何能就这样得官,这有违朝廷经制! 更重要的是,这批人是殿下亲手提拔起来的 如果殿下有心,这些人一旦入朝,恐怕立时就会冲击他们这些正经出身之人的位置,这如何可行! 众臣神色不满,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吕大器 朝廷纲纪,祖宗之法,如何可为一次守城便坏了朝廷规矩,就是丢了广州城不要,也决不能坏了朝廷规矩! 吕大器身为首辅正当带头规劝君王,以正纲纪 下方吕大器还在犹豫,但朱朗却已经直接看向苏观生,开口说道 “吕阁老苏阁老以为如何” 苏观生感受到朱朗目光,却是毫不犹豫,直接起身开口道 “殿下圣明,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此时万事当以守城为先” “清兵日迫,此时绝不可有半分犹疑,当以重赏速速招募人手,安定城中,而后征发城中青壮,协助守城,臣以为殿下此议可行” 苏广生朗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本就是监生出身,被排除在正经科举一道的官员之外,这种情况哪怕是他做到了阁臣,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入朝以后虽然被殿下硬抬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还加了大学士衔,但到头来还是只有顾元镜这些随他从广州奔赴肇庆的随员,肯入他麾下 但若是按殿下所言,给这批人赐下官身,这些人事后一旦入朝,立时便能成为他苏观生的助力 苏观生为何敢如此肯定,因为这些人和他一样,都不是正途出身 这些杂流之人必定无法得到吕大器,瞿式耜,陈子壮等正途出身之人的接纳,这批人只要还想往上爬,就只能投向同样不是正途出身的苏观生麾下 到时他只要精心挑选一番,立时就能有一大批可用的人手,而不再是眼前这般捉襟见肘的模样 苏观生立朝十几年,从地方官做到阁臣,朝堂上下之人皆是看遍,早就不信什么进士出身定然比举人更出众的论调 科举应制是一回事,实际办事又是一回事,不到县衙里滚上两圈,和胥吏劣绅斗上几轮,谁也分不出到底谁才是可用之人 “苏阁老这句话说的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等性命皆依托在这一城之上,若不能守住广州,我等则尽要命丧敌手” “况且临危之时仍肯应募之人,也定是我大明忠贞臣民,忠贞之人得赐亦是正理” 朱朗看了下方众臣一眼,而群臣听得朱朗那句命丧敌手,脸色也是微变,心中却是生出惊惧与不满 这事何至于此,只要殿下此时肯松口,所有人都能驾船离去保住性命,更不用打破朝廷经制,放一批无知百姓入朝为官,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这殿下也不知在发什么神经,抱着什么赣州广州百姓的大义不放,还偏生要带着他们冒险 若是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必定不会随着这监国殿下先行离开肇庆 监国殿下没了,再拥立一个便是,他们的性命可就只有一条! 只是这话他们却难以说出口,朱朗护卫黎庶的借口找的太好了,只要朱朗不改口,他们就根本没办法反驳 一旦反驳无论随行之人心中如何赞同,事后必定都会对劝离监国之人口诛笔伐,劝动了监国殿下大家都能逃命,但事后自己却会身败名裂,这样的亏本买卖谁人肯做 因此随行的众臣心中虽然各有心思,但却皆是无人敢去反驳朱朗守城之议 而一旦守城他们就要留在城中,此时如果反驳监国殿下赏官守城的计划,那极有可能让城中无法及时征到守城兵员,这又可能让广州为清军攻破,危及他们的性命 所以在场众臣一时间亦是陷入两难,赞同不是,拒绝也不是 朱朗眼中目光微闪,他这计划固然有在朝廷安插一批人手的心思,但实际上这个方法主要的目的还是尽快征到兵员守城,毕竟若是守不住广州城,这一切都是白搭 吴炳听着监国殿下之语,心中却是骤然腾起一阵怒火,什么他们的性命依托在这坚城之上,他们此时明明就可趁着清军未来,让所有人安全逃离,他们凭什么要把性命绑在这广州城上 但这桂监国却枉顾他们这些大臣的性命,非要弄险去守什么城,弘光帝不见守,隆武帝不见守,怎么到你这桂监国就要守什么城 现在倒好,不仅守城,竟然还准备给一群无知百姓大肆赐官,大坏朝廷经制 若是赐的武官,那也就罢了,将仕郎可是文官一序,突然赐下一二百的文官,这桂监国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桂监国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若是不靠他们这些士人,他朱家拿什么去治天下! 朱朗见着吕大器迟迟不语,正准备快刀斩乱麻,直接通过此事 但下方的吴炳此时却是脸色赤红,腾的一下直接出列,开口说道 “臣以为此事不可,朝廷之重在于名位,一两百人直接以白身而得官,朝廷威严何在” “国家抡才自有科举典制,天下士人寒窗十年,步步而前,方有出仕资格,若是此辈只是协助守城,便可得官入仕,对天下士人何其不公” “此事大坏朝廷经制,殿下此议不妥,臣请殿下三思” 吴炳脸上神色严肃,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朗声开口 (本章完) 第135章 挂冠 第135章 挂冠 吴炳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神色肃穆 下方群臣听得吴炳所言,心中皆是不住点头 在场之人谁不是寒窗十年,方才获得了入仕资格 眼下只是为了协助守城,殿下竟就准备给如此多人赐下官身,难道他们十年苦读还比不上这守城几日吗,这如何可服天下人心 众臣向着上方看去,只是这一看,却让众臣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上方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暴怒,一下站起身,盯着下方的吴炳,直接开口喝道 “还有谁是这想法” 监国殿下声音冰冷,扫视着下方群臣,而一众文臣见得监国殿下脸色,心中皆是一颤,不知为何,众人心中忽然皆是闪过了那丁魁楚的身影 不久之前在肇庆,殿下似乎也是这般神态,而后堂堂首辅就直接被处置拿下 堂中的吴炳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暴怒神色,心中顿时一颤 刚才所言虽然皆是他心中所想,但更多的却是一时激愤,这才脱口而出 此时见得殿下似乎有雷霆震怒的趋势,他心中立时清醒开始后悔起来 这种事情本应该是由吕大器,哪里轮的上他来开口,没见场中群臣都是一言不发吗 吴炳脸上冷汗涔涔,立时就准备告罪失言,但没等他开口,上方的监国殿下就已经赫然开口 “我找你们这些大臣来商议守城之事,你们却一个个闭口不言” “如今好不容易提了个法子出来,你们又在这和我说什么朝廷经制!” “朝廷经制?” “朝廷经制我大明还有两京一十三省呢,如今京师在何处,南直隶在何处,孤即位以后为何从未见过这两京一十三省,到了现在连命都快没了,伱们还在这和我说什么经制” “吴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先前在府衙商议些什么吗” “清军主力未来,逃离广州绰绰有余,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把这个监国殿下挡在前面,就算逃了也没人敢说你们的不对,是不是” “孤今日就是要断了你们这些人的念想,你们想逃,但孤却是不愿逃,遇到流寇要逃,遇到建奴也要逃,你们是不是就是这样,把我大明从京师逃到粤省来的” 监国殿下冰冷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而吕大器苏观生等人闻言,脸上立时一变,而后皆是起身行礼告罪 “臣等不敢,请殿下责罚”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焦琏白贵等武臣,明明什么也没说,此时却也是只得跟着一起下拜告罪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就是招募百姓守城,亦不需打破朝廷经制……” 吴炳身形微颤,但还没说完就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忠臣百姓自会应募守城是吧” “陈邦彦,你划一个千人的区给他,让他去做这区的巡检使,这个区的放粮,征兵,治安全都让他来做,一个人都不许给他,让他自己去招募,我倒要看看,他能招来多少忠臣义士” “还有谁是这想法,孤都成全你们,让你们全去招揽这城中的忠臣义士”,监国殿下声音冰冷 下方群臣闻言,心中皆是一颤,看着脸色煞白的吴炳,心中皆是微微摇头 吴炳本是太常寺卿,这下直接就成了九品的巡检,恐怕吴炳出仕以来,就没做过这么小的官,眼下殿下正在暴怒之中,谁会拿自己的官位开玩笑 吴炳听得监国殿下所言,额头上布满汗水,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他刚才只是本能的想要维护他们这些科举正途出身之人的利益,再加上一时激愤,这才下意识出言劝谏 他本意不过是想让殿下回心转意,不要骤然封官许愿,打破朝廷出仕的规矩,最好是还能让殿下迷途知返,赶紧撤离广州,如此便更是两全其美 但他们先是私下商议撤离,刚刚在堂上他们这些人又数度劝止,已然惹得监国殿下厌怒,而自己这次劝谏刚好就是撞在殿下的枪口上,让殿下的怒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吴炳心中惶惧,下意识看向上方的吕大器,眼神哀求,但吕大器此时却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吴炳投来的目光 吴炳见状心中绝望,他知道吕大器已经不会保他了 而刘远生等群臣见状,也是纷纷偏过头去,避开吴炳求助的目光 实际上就是吕大器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丁魁楚一事虽然云谲波诡,至今让朝中众臣看不清其中底细,但经此一事朝中众臣却是开始知道一个事情,这个殿下是真敢杀人的 而且他不仅敢杀,还真的有能力去杀,两支禁军外加锦衣卫,朝中如今所有军队,几乎都被监国殿下掌控在手中 吴炳见着无人肯为自己出言,心中愈发绝望,太常寺卿可是三品 巡检使?他堂堂两榜进士,何曾做过这等杂流小官 况且如果真的被贬去做什么巡检使,他这半辈子的名声恐怕立时就要毁于一旦,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吴炳想到此处,一咬牙,低着头强自站立,颤声说道 “老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骤改朝廷规矩,令白身可骤然为官,必令天下士子寒心,奸邪之徒窥得缝隙也必汲汲钻营,以求官身,大坏朝廷经制” “如今虽然形势危急,但若因这一时之急而骤改朝廷经制,恐将酿万世之祸,老臣所奏所谏,俱出一片公心” “既然殿下以为老臣所言不正,老臣亦无颜再立朝堂,请殿下准老臣请辞” 吴炳说完,便颤身行了一礼 场中静了片刻,紧接着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监国殿下站在上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却是越来越冷,而刘远生的群臣看着哈哈大笑的殿下,心中却是愈发惊惧 “请辞?” “孤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众臣听着上方传来的冰冷话语,心中俱是一颤 桂监国立朝以来敢在朝堂上请辞的人有两个,一个直接被罢了阁臣的位置赶出朝堂,而另一个更是连命都没了 吴炳也是骤然想起了这两个请辞之人的下场,脸色瞬间一白 但没等他再说什么,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冷声开口 “孤立朝封官时,一个个皆是忠臣贤良,要来匡扶社稷,此时眼见孤城难守,可能危急你等性命,就想挂冠请辞?”“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臣绝无此意……” 下方众臣脸色骤然一变,而吴炳更是一下跪在地上,颤声开口 这个说法一旦坐实,那他瞬间就要身败名裂 吴炳神色哀求,望着上方的监国殿下,但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冷酷,没等吴炳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 “孤告诉你们,入了这广州城,但有殉国的臣子,绝无请辞的大臣!”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冷厉,眼神扫过下方一众文臣,不等众人答话,又是继续开口 “当然你们还有一条路子可以保命,那就是夺了这广州的城门,迎那鞑子入城” “这样你们不仅可以保命,还可在鞑子那里做个大官,继续享你们的荣华富贵” “孤倒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孤的禁军眼皮底下,做下这好大的事业”,监国殿下冰冷的声音响彻殿中 “我等禁军,誓死追随殿下” 监国殿下话音刚落,焦琏李承志等人脸上神色肃穆,立时便出身回道 而下方的赵兴见得房中一溜的红袍文臣们尽是低头俯首,心中也是升起一阵舒爽 那些头巾平日里各个眼高于顶,抓腔拿调,今日却被骂殿下骂的像鹌鹑一样,当真是让人痛快,想到这里,赵兴也是脸色微红,高声喊道 “不错,咱们禁军只听殿下的号令,殿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谁敢背叛殿下,俺赵兴第一个饶不了他” 赵兴刚刚喊完,便看到焦琏白贵齐齐瞪了过来,见着两人脸上凌厉的神色,赵兴这才一惊,只觉脖子顿时一凉 赵兴低下头去等了一阵,待见得殿下没有斥责,而一众文臣也是继续四头俯首不敢动作,于是又昂起了脑袋 赵兴喊得痛快,但此时场上的文臣们却根本顾不上赵兴这莽汉所言 “臣等不敢 朱朗话音一落,苏观生便立时出列告罪 吕大器见得苏观生出列表态,不敢迟疑,也立时出列行礼告罪,紧接着场中所有文臣也皆是齐齐出列跟随 吴炳跪在堂中,看着满堂低头行礼的群臣,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吕大器等人彻底抛弃了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悔意,他知道殿下如今不仅仅是在发怒,更是在以他为靶子,敲打吕大器及一众想要弃城逃离的大臣 他知道自己完了,殿下如今是既弱也强,弱是对城外清军,而强则是对城内的大臣,如今城中那三百禁军,可全掌握在殿下的心腹焦琏手中 吴炳看着上方神色森冷的监国殿下,心中愈发惊惧,却连话也不敢再说 如今城内禁军明显只听殿下的号令,殿下又有大义在身,此时他若是还敢抗辩,殿下恐怕会直接杀人立威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监国殿下是做的出这种事情的,因为他刚刚才做过! 吴炳跪在地上神色苍白,嘴巴数次张开,但最终还是没能发出言语 但朱朗此时却已经不再看他,直接看向一侧的陈邦彦,开口道 “陈邦彦,广州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午后城门紧闭,城中流言四起,府衙中人手不足,又要先护卫府衙安全,城内一些奸邪之徒便趁机闹事” “城中衙役不足无法弹压,入夜以来城中时有抢掠作乱之事,颇为混乱”,陈邦彦沉声开口道 “清虏大军将至,城中此时绝不可乱” “陈邦彦,天明以后你找焦琏领一百禁军,扫荡全城” “扫清全城以后,即刻招募城中之人充作巡检使,派入各区维护城中治安,绝不可令城中再出动荡” 朱朗脸上神色冰冷,说完以后又是看向堂下众臣 “苏观生,广州城你更熟悉,现在开始你和顾元镜陈邦彦等人负责广州城内事务” “天亮以后即刻派人搜粮,选调巡检使,三日之内必须征够五千青壮,交予焦琏守城” “吕大器,你领随行中枢各员,负责征调城中百姓,打制礌石滚木等守城器械,搜扩城中硝石硫磺,征发城中火药匠人调制火药协助守城” “除此以外再从随行官员中选出人手,派人监察城中放粮之事,一旦发现贪墨事宜,即刻上报” 朱朗吩咐完城中事宜,不待吕大器苏观生两人回复,便看向右侧的武臣 “焦琏,你领人去接管广州卫,看看那指挥使杨可观如何,若是可用便让领人他守城,若是不可用,就取了他的亲兵,打散编入禁军” “从现在开始,城中军械调动及城防等一切事宜皆由你来接管,有事直接向我禀报” “天亮以后派一百禁军给陈邦彦,配合清扫城中” “凡遇趁机抢掠作乱者,直接就地斩杀,无需审问,明日中午之前,必须肃清广州城,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 朱朗声音冰冷,一连串的命令直接下达,根本没有再问下方群臣的意见 而众臣听着监国殿下杀气腾腾的话语,也无人敢再开口反驳,只得恭声领命 “这城不仅是为朝廷守,也是为你等自己所受,如今尔等身家性命亦托于此城,该如何行事,尔等好生思量” 监国殿下见得众臣应命,冷声说了一句,而后便直接迈步离去 众臣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去,这才直起身子,众臣看着仍自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吴炳,脸上神色各异 而随着众臣散去,整个广州城也终于像是生锈的机械一般,缓缓转动起来 (本章完) 第136章 肃清 第136章 肃清 广州城北仓前街,清晨时分,街道上一片狼藉 昨日午后城中四门紧闭,随着城门边的百姓逃回城中,各种耸人听闻的流言很快便在城中传播开来 有说是城北山盗起义作乱的,有说是流贼攻城的,更惊人的还有人传言,那城外的根本不是什么乱贼,而是北面来的鞑子,鞑子已经攻灭粤省,兵临城下了! 朱朗等人撤入城中以后,便直接退入府衙,中枢各臣皆是打着尽快撤离的念头,是以根本没有让人在城中宣扬监国已至城中的消息,反而是极为默契的封锁起了消息 废话,万一城中百姓知道监国以及中枢众臣都在城中,来个叩阙请见,他们还怎么走 广州府衙及中枢随员们紧守衙门,城中之人探不得消息,而城门又皆是紧闭,城中自然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到了入夜以后,城中更是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府衙的人手本就不足,更是要优先保证府衙之中监国殿下及随行众臣的安全,是以衙役只能优先弹压府衙附近的街区,而城中其他各处,府衙则是根本无力去管 城内的泼皮恶霸眼见府衙无人出面弹压,顿时四处结党趁乱抢掠 昨夜一夜,整个广州城几乎家家门户紧闭,恶霸匪徒招摇过市,城中形势极为混乱 街边一栋两层小楼前,写着刘氏食肆的招幌倒在地上,小楼大门洞开,一楼堂中桌椅倾倒,一片狼藉 二楼之上则是传来阵阵哀求以及惨叫声 “你这狗才,老子平日不过吃了你几顿饭,你竟还敢去报官” “报啊,现在再给爷爷报一个”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身披锦袍的男子站在桌前,短褂男子手里拿着柄腰刀,身前则是跪着一家三口以及两个颤颤巍巍的伙计 短褂男子身后则是七八个泼皮,正翻箱倒柜四处翻找着银钱 “蒋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看在这么多年街坊的份上,钱您全拿走,只求放过咱们一家老小” 一个长衫男子跪在地上,不断往地上磕着头,砰砰作响 但那领头的蒋爷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狞色,手中腰刀直接就捅入那长衫男子腹中, 长衫男子的叩头声顿时消失不见,鲜血四溅而出,溅了一旁的妇女一脸,那妇女只是愣了片刻,而后楼内便响起凄厉的哭嚎惨叫声 “放了伱?再让你找那县衙书手的表亲来抓老子吗” 蒋三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而后便招来身后的一众泼皮 “这几人见过我们的脸,你们动手,将这几人全数杀了” 一众泼皮各自持着短刀柴刀,很快二楼便传出声声惨叫 但只是片刻功夫,楼上的惨叫声又是消失不见 嗤啦 半截手臂垂出窗外,一蓬鲜血从二楼窗口溅出,正好浇在那黑底白字的招幌之上,将招幌染成一片暗红色 街道上一片死寂,临街的几处商铺中不时便传出声声惨叫,但街道上家家门户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好似无人听见这街上回荡的惨叫一般 “这些贼子” 刘氏食肆对面的一处院中,小院房门紧闭,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站在门缝边,手中持着一柄长剑,看着从二楼溅下的鲜血,脸上神色大怒,脚下一动就要打开院门 但没等他动作,身旁一个身穿襕衫的男子,就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胜才兄,你要做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恶贼竟敢当街杀人,王法何在,我必要手刃了这些贼子” 陈上川脸色赤红,提着长剑就要出去,但那襕衫儒生却是依旧紧紧拽着陈上川袖子,不肯让他出去 “那蒋三乃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此时手下更是聚拢了十余贼人,你如何能敌得过,胜才莫要冲动啊”,赵彦脸上神色惊惧 “赵兄不必担忧,这些人不过是结伴抢掠,只要杀了恶首,其余泼皮定然丧胆,一群乌合之众,我有何可惧” 陈上川却是面不改色,脸上没有丝毫惧意 赵彦眼看劝不住陈上川,脸上神色愈发惊慌,哀声说道 “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胜才兄但有万一,那些贼子必然前来报复,小弟手无缚鸡之力,到时该如何是好” “小弟一家老幼性命,俱赖胜才护持,胜才兄,万不可贸然行险啊” 陈上川听着赵彦苦苦哀求,脚下动作这才止住 他回头看去,只见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抱着一个幼儿,正神色紧张的站在房门边,看着院中的二人 他脸上数度变化,终于还是神色恨恨,放弃了出门杀贼的打算 他本是粤省高州府生员,此次前来广州准备参加乡试,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借住在友人赵彦家中 昨夜城中盗匪四处作乱,有毛贼闯入赵彦家中,是陈上川斩伤那毛贼,这才护住了赵彦一家安全 他这段时日以来,颇受赵彦一家照顾,他不惧那些作乱的泼皮,但却不能不顾及赵彦一家老小的安全 若是因他一时冲动,害了友人一家,那当真是让人追悔不及 陈上川放弃了出门杀贼的打算,但却依旧提着长剑守在门边,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对面情况 不多时,七八个泼皮便在那蒋三带领下走出小楼 这七八人此时人人身上皆是披着锦袍,也不知是从多少户人家里抢来的,几人身上更是绑着一个个布袋褡裢,不时有铜钱从满满当当的褡裢里掉落地上,叮当作响 蒋三领着人在刘家食肆门前低语几句,而后几人便走向不远处的一家鞋帽铺子,鞋帽铺子门前很快便响起一阵拍门声,紧闭的门板被拍的叮当作响 除了蒋三这一伙,街道上各处商铺门面前皆是有人抢掠,街上各色招幌倒了一地,四处一片狼藉,拍门声,惨叫声,不时在街道上响起 蒋三一伙人在鞋帽铺子前拍门喊叫,那鞋帽铺子在刘家食肆前方,离着赵家宅院已经有些远,陈上川趴在门边,却是听不清那蒋三一伙人在喊些什么 只见那蒋三等人拍门喊叫了一阵,一个包袱却是忽然从鞋帽铺子二楼扔到门前 蒋三一伙人打开包袱,立时欢呼一声,将包袱里的银钱瓜分殆尽,紧接着两三个泼皮却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根柱子,泼皮们立时上前,抱着柱子就往门板撞去 吱呀 木柱撞在门板上,门板被撞得吱呀作响,顿时腾起一阵灰尘,泼皮们退后几步,又是抬着柱子朝着门板冲去 咚咔 门前发出一声断裂的脆响,门板被撞开一个大洞,泼皮们欢呼一声,抽出短刀便要往店铺内冲去 就在此时,街面上却是忽然传来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紧接着只听嗤的一声锐响,一根铁箭已经穿空而过,直接钉入一个扬着长刀的泼皮喉间 鞋帽铺门前,泼皮迎面扑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呆呆看着前方的地面,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本章完) 第137章 报效 第137章 报效 街道之上,一个身穿红色甲的士卒忽然驰马闯入街道,士卒立于马上,手中持着长弓,弓弦微微颤动 潘兴射倒一人,直接便翻身下马,后方又是两个着甲军卒跟随而来,下马聚在潘兴身后 三人手里持着长弓,手中箭如连珠,只听得咻咻的破空声,街面上一众作乱的匪徒立时就倒下七八个,街道之上,瞬间便是血腥满地 街道上的泼皮匪徒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便是瞬间大乱,纷纷逃入临近的屋舍之内躲避箭矢 蒋三一伙人却是正好在三个禁军士卒前方,刚才倒下的七八人里,有三人都是那蒋三一伙之人 街面上一众匪徒虽是逃窜,但也有凶悍的,直接持刀就向着街道正中的三人摸去 蒋三原本也在躲避,但转眼便见着领头的魁梧士卒,已经提弓瞄向自己 蒋三狼狈的在地上一滚,躲过一道箭矢,看着身旁不远处铮铮颤抖的尾羽,额头上顿时布满冷汗 蒋三见着后方已经有人摸到那几个士卒近前,他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凶光,顿时大喝一声 “狗差只有三人,兄弟们随我近身,杀了这些狗差,为弟兄们报仇” 蒋三怒喝一声,便提刀向着街道正中的三个禁军士卒冲去 此时街道上其余的匪徒已经接近三个禁军士卒,潘兴三个禁军士卒见着扬着刀子冲来的匪徒,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潘兴扔下长弓,抽出长刀,一刀便朝着身前劈去,最前方的一个匪徒躲闪不及,脑袋顿时被削去一半扑倒在地,鲜血溅的四处都是 四周匪徒哪里见过这等景象,被鲜血一溅顿时愣了一瞬,但三名禁军却是面无表情,直接提刀便杀向前方的匪徒,转眼间又杀了三人,那些匪徒这时才回过神来,十几人顿时斗成一团 蒋三提着长刀接近时,地面上已经躺倒了五六人,地面上到处是泼洒出的鲜血,还未死透的匪徒身躯更是下意识抽动着,地上倒了这么多人,而那三个禁军士卒却是完好无损,正压着七八个匪徒不断乱杀 蒋三神色苍白,就想退去,但此时却是忽然见得那领头的那士卒正背对自己,与前方的匪徒打斗 蒋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忽然大喝一声 “给老子去死” 蒋三脸上神色狰狞,一个进步,手中的长刀就照着潘兴的腰间捅去 吭哧 长刀捅在潘兴腰间,却是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絮之中隐约闪过一片铁光,长刀顿时滑向一边 潘兴被腰刀砍中,身子踉跄了一下,但立马沉腰站住,而后看也不看,一个扭身,手中雁翎刀直接向着身后劈去 蒋三看着划到一边的长刀,楞楞站在原地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刻,一道刀光便迎面斩来,蒋三还没有反应过来,长刀便从脖子斩入胸前,一蓬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而潘兴则是面无表情,收刀以后立即又是转身,向着前方杀去 身后蒋三躺倒在血泊中,脸上仍然残留着惊恐神色,蒋三脖子胸前被斩开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从豁口处不断涌出,与地上的鲜血交汇在一起,而蒋三已然再无声息 街道前的战斗来的快,去得也快,只是短短一刻钟时间,街道上便已经再也不见一个人影,街心之中倒了二十多具匪徒尸体,而三个禁军士卒却是毫发无伤的站在街道之上 潘兴拿着拾起地上的弓箭插回箭囊,而两个禁军士卒则是蹲在地上,翻检着地上的匪徒,一旦发现还有人未死,便立刻补刀斩杀 潘兴在地上站了一阵,一个身穿皂袍的的吏员,这才骑着驴子颤颤巍巍的赶到街上,身后还跟几个神色惊惧民夫模样的青壮 皂袍吏员脸色苍白,下了毛驴就走向前方的潘兴,但还没走几步,见着地上被斩开半边的躯体,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嘴巴蹲在一边干呕起来 皂袍吏员吐了一阵,这才白着脸色起身,走到潘兴身前,而此时那两个禁军士卒也已经清点补刀完毕,走回到潘兴身后 潘兴看了那脸色苍白的皂袍吏员一眼,将染着血迹的雁翎刀收回刀鞘,便开口道 “刘书手,仓前街已肃清完毕,合计斩杀匪徒二十一级” “军中吩咐过不许斩首,你可要给咱们点好了,一颗头可是二两银子,莫要误了咱们兄弟的战功” “不敢,小的一定替军爷点清首级,绝不敢误了军爷的战功” 刘顺看着身前浑身是血的三个禁军士卒,脸上神色惊惧,立刻回道 潘兴见着刘顺应下,脸上也是闪过满意神色 “前面还有两条街要清理,俺就不久留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得派人跟来接收” “刘书手是个爽快人,到时候俺领了赏银,一定请刘书手喝酒” 潘兴上前拍了拍刘书手肩膀,刘顺看着肩膀上的血手印,心中立时一颤,立即连连应是 潘兴见得刘书手应下,便也不再耽搁,招呼一声,便领着两个士卒,又是上马跟着前方向导,向着街外驰去 刘顺见着潘兴等人身影消失在街道之外,脸上神色这才一松 “喝酒,鬼才和你这等杀胚喝酒!” 刘顺低声暗骂一句,他环视一圈周围,见得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立时脸色又是一白他强忍着恶心,招来那几个脸色惊惧的民夫,开口说道 “点清人数,选几具吊到街口,让城中那些奸邪看清楚作乱的下场” 几个民夫颤颤巍巍的清点起地上尸首,而刘顺则是取过一个铜锣,便直接敲响 匪徒作乱时街上静悄悄一片,禁军砍杀匪徒时街上静悄悄一片,如今禁军已经离去,街道上依旧静悄悄一片 街道上,家家户户皆是院门紧闭,好像街上根本无人居住一般 街上虽然空无一人,但刘顺知道街上住户此时定然是暗中观察着街上形势,他一敲铜锣,也不管有没有听到,便直接开始大喊 “街上的百姓听了,昨日城外乱匪作乱,朝廷有令,从今日开始城中戒严” “所有百姓居家安待,不得随意进出,敢有趁机作乱者,街上这些恶匪就是下场” “昨日我大明天子桂监国殿下,并朝中文武大臣迁来广州,正遇乱匪欲图趁机攻城,桂监国殿下亲冒锋矢,已领禁军击破乱匪前锋,如今城外不过是乱匪残党,不足为惧” “如今监国殿下并诸位阁老已经进入广州,城中更有禁军坐镇,朝廷大军不日便将赶至,扫清城外乱匪,城中百姓不得惊慌搅扰” “监国殿下有令,征募城中识字百姓及乡贤里老,协助防守城池” “凡选中之人,朝廷立赐巡检官身,朝廷隆恩难得,诸位贤达勿要犹疑,速速现身应募” 刘顺举着铜锣边走边敲,声音在街边不断回荡,但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街头,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街上还是家家户户门庭紧闭,不见一个人影 赵彦宅中,陈上川听得门外喊声,脸上神色振奋,立时走回房中,不多时便取出身帖,便要开门而去 但赵彦却是立时一动,神色紧张的拦在陈上川身前 “胜才兄,伱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应募守城,朝廷迁都城中,监国殿下坐镇广州守城,我等圣人弟子,此时正当奋力争先报效朝廷,以解朝廷之忧” 陈上川脸上神色一正,他虽然不知道那街上胥吏所说的桂监国是什么人,但他却知道如今朝廷中枢坐镇城中,正在募人守城 他身为朝廷生员,此时自当响应朝廷号召,协守城池 “胜才,三思啊” “那胥吏蒙骗城中百姓也就罢了,你难道还不知吗,昨日城中早已传遍了,那城外的根本不是什么乱匪,而是鞑子!” “如今鞑子围城,城中形势定是危急,所以朝廷才许下厚利募人守城,若是你此时骤然应募,定然要被派去守城,说不得便有生死之危” “胜才兄,去不得啊”,赵彦紧紧拦在门口,不肯让陈上川出去 陈上川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若城外是鞑子,那我等就更应守城” “鞑子素来凶暴,若是为其破城,这满城百姓必然为其屠戮,我等学圣人之教,此时正当上报君父,下安黎庶,岂可坐视东虏夷狄害我中原百姓!” “赵兄勿要再言,朝廷已派人肃清城中宵小泼皮,应该不会再有危险,赵兄守好门户,应当不会有事” 陈上川说完,却是不再去管的赵彦,直接打开院门,提着长剑便向着院外走去 赵彦脸上神色焦急就要追向前方的陈上川,但刚到门口便见着不远处地上的血迹,赵彦脸色立时一白,脸上闪过惊惧神色 赵彦追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妻儿,最终还是一跺脚,返回院中将房门紧紧关上 赵彦趴在门边,看着街道上陈上川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本章完) 第138章 赐官 第138章 赐官 广州城中,陈上川臂上绑着红巾,向着府衙行去 陈上川向仓前街书手刘顺报名应募后,领了刘顺给的凭条后,便在臂间戴起红巾,前往府衙参与遴选 如今城中已然戒严,若是没有刘顺给出的凭条,随时会有人前来查验,根本无法通行 清晨时分,街道上一片狼藉,隐约还可见到昨晚混乱的痕迹,陈上川沿途经过的街道,每条街道之上皆是吊着几具尸首,晨风吹来,悬吊的尸首便在街口微微摆动起来 街道之上一片寂静,几乎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几个吏员模样的人影在街上拿着铜锣不断喊话,内容也和仓前街的刘顺没有什么两样,皆是让百姓不得生乱,同时招募城中士子贤达守城 吏员沿着街巷游走,清越的锣声远远传荡开去,不时还有披甲的士卒骑着马匹跑过街道,发出哒哒的轻响,城中到处皆是一片肃杀紧张的气氛 陈上川走在街上,不时便会有人上前查问,越接近府衙被查询的次数就越多 只是有着刘顺给出的身份凭条,陈上川皆是安全通过,很快便抵达了府衙门前 陈上川在府衙前将凭条与自身身帖交给门前的吏员,那吏员眼看一番后,收起刘顺所给的凭条,将身帖还给陈上川,便带着陈上川走进府衙 皂袍吏员将陈上川带到一处宽阔的院中,只是交代了一句让其进去等候,便又匆匆离去 陈上川有些错愕的站在门口,眼见着吏员已经离去,只得迈步走进院中 陈上川走进院中时,院落之中已经站了近百人 院中之人,相熟的三三两两聚成一处低声交谈,也有如陈上川一般独身而来之人,单独站在角落处 陈上川是高州府人,在这广州城自然也没有多少熟人,于是也是选了一处角落,观察起院中众人 陈上川原以为此次应募之人,应该皆是如自己一般的士子,但此时一看却并非如此 院中之人,有的身着襕衫应是与陈上川一般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有的身披锦袍如富商模样,有的身穿皂袍一眼便知是城中吏员,角落处更是站着一些身穿粗布麻衣百姓模样的男子 光看衣袍,便能发现场中应募之人的来历五八门,当然场中最多的还是穿着襕衫,身据功名的士人,占了总人数的一半左右 陈上川观察着场中众人,时间又是约莫过去了两刻钟,进入院中的人影终于开始变的稀少起来 此时园中已经站了两三百人,不仅正房站满了人,连两侧厢房及院中的空地也是站满了人影 又等了一会,那领着陈上川进来的吏员带着其余几个吏员又是来到门边,开始喊起名字 “南海县生员屈大均,南海县生员王保,番禺县义民郑严,……以上二十人出来,前往侧院思政堂拜见府尊” 门边吏员喊完名字,院中便已走出二十人,随着门边吏员离去,而众人听得要拜见府尊,脸上神色也是微微紧张起来 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这二十人定是已被选中,恐怕见过府尊大人后,便能授官了 院中众人皆是紧紧盯着门边吏员,而门前的吏员却是神色不变,又是继续开口 在连续叫了两批人后,陈上川终于是从吏员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陈上川于是也赶紧走到院门之外,随着吏员一起向着思政堂走去 陈上川等人被带入一处宽阔的大堂之中,大堂上方摆着一块黑色牌匾,上方用颜体端端正正写着思政堂三个大字 此时堂中已经站了五六十人,堂中却是没有像先前院中一般随意围聚 陈上川等人进入大堂时,堂中已经自发排成了两列 左侧清一色皆是身穿襕衫之人,这些人显然皆是有功名在身的士人,而剩下的人则是站于右侧,应是城中应募而来的普通百姓 陈上川乃是高州府生员,自然也是归入左侧行列,他站在列中打量着堂中之人,却是发现堂中之人无论是否有功名,年纪皆是不大,最年长的也不过是中年模样 大堂中陆续又有人进来,等堂中站了约莫一百五六十人后,终于是不再有人进来 刚刚院中起码也有三百人,也就是说此次遴选起码筛掉了一半人 堂中众人原以为只要冒着风险主动应募都能授官,但看着场中情境,心中也是不由一凛,朝廷虽然赐官守城,但这官看来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 此时堂中人数虽多,但所有人皆是神色严肃的站在两侧列中,没有一人说话,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脚步声传来,陈上川抬头,却是见着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中年男子在几个蓝袍官员的簇拥下匆匆走入堂中 陈上川看着男子身上的红色袍服,知道此人必然便是广州府知府,于是也随着众人齐齐下拜行礼 “晚辈,草民,拜见府尊” 陈邦彦微微抬手,便让众人起身,他扫视了场中众人一眼,便朗声开口 “我乃广州知府陈邦彦,你等既然应募而来,便是我大明的忠贞士民,稍后你等便要派往城中,协助管理城中百姓,有些事情本官要提前与你等交代清楚”陈邦彦却是没有废话,无视下方脸上隐现喜色的众人,又是继续开口 “想必伱等有些人也听到了些城中风传,不错,城外围城的不是什么乱匪,而是清虏鞑子的前锋” “桂监国殿下月前于肇庆即位,与朝中的大人们商议以后决定迁都广州,清虏无意间得知了殿下迁都的消息,便行险冒进欲图派人行刺殿下,清虏此次突袭已被武安侯焦琏将军领禁军击败” “但如今这股清虏却贼心不死,欲图围城” “朝廷于肇庆有数万大军,如今已经启程救援,朝廷选召尔等,便是要发动百姓守城,只须坚守几日,待朝廷肇庆大军一至,城外这股冒进清虏,立刻便要化为齑粉” 下方众人听得陈邦彦所言,脸上神色却是神色各异,有的人消息灵通早已知晓城外的是鞑子,也知道如今监国殿下及一众朝廷大员也在城中,因此才行险应募,想要在监国殿下面前搏个一飞冲天,这些人只是神色凝重 而另一些白不知道城外是东虏鞑子的人,脸上却是闪过惧意,那可是鞑子,随着这些年或真或假的流言风传,谁都知道北方鞑子的恐怖与残暴 场中众人或惊或惧,但皆是无人说话,场中沉默了一阵,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问道 “监国殿下如今当真在城中?” 众人闻言却皆是心中一动,紧紧盯着上方的陈邦彦,而陈邦彦也没有遮掩,直接开口说道 “不错,如今监国殿下,内阁大学士吕阁老,苏阁老并中枢一众大臣,皆在城中,尔等应募赐官,亦是殿下亲自赐下的恩典” “朝廷赏罚分明,你等于此危急之时应募而出,所有人皆赐九品将仕郎出身,实任各区巡检使及巡检副使,管辖各区百姓协助朝廷守城”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闪过一丝喜色,但陈邦彦却是神色一沉,又是说道 “尔等受朝廷恩赐,由白身而骤然得官,当思朝廷殿下大恩,尽心守城治事” “若敢擅操威福,残虐百姓,朝廷亦有律法严惩” “我等不敢” 众人见着上方神色严肃的陈邦彦,心中皆是一惊,而后齐齐下拜 陈邦彦本想再做警告,但一个吏员却是忽然走入在陈邦彦耳边轻言几句,陈邦彦挥退了吏员,又是继续开口 “殿下要我告诉你等,你等在城中所作所为,每日皆有人汇总,汇总以后将直呈殿下御前” “待击退城外清虏后,此间历事出众者,事后若欲走科举之途,可直接参与乡试,若欲继续为官,则赐监生出身,可直入吏部铨选候官,若欲归家,朝廷亦会保留出身另有金银赏赐,尔等只要尽心用事,殿下自会重赏有功之臣” 下方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振,特别是那些有着生员功名之人更是如此 生员是参加乡试的门槛,但可不是每个生员都能参加乡试,各县生员参与乡试前还要再考一次,考过了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 而其余之人同样也是神色振奋,每日行事直呈御前,也就是说他们的在城中的行事殿下都能看到,一旦他们做出成绩,得了殿下青眼,那不就是一飞冲天了吗 陈邦彦却是不管下方众人神色,又是继续开口 “本官还有事要办,你等职责稍后会有人告知你等,望你等谨记忠孝,勿要辜负殿下朝廷的厚望” “晚辈谨记府尊教诲,必定尽心用事,协助朝廷治民守城” 下方众人连声回应,而陈邦彦却已经领人向着堂外走去,城中各处粮号地点已经统计清楚,禁军也已调入府中,抄粮才是如今城中的头等大事 (本章完) 第139章 效忠 第139章 效忠 陈邦彦走后,很快一个蓝袍官员便走入堂中,开始告知众人他们这些城中巡检使要负责的事情,而众人也是静立而听 蓝袍官员说完以后,几个书手吏员便抬着两个箱子走入堂中,上方的蓝袍官员取过一叠名单,便开始唱名 “拱辰坊西区,巡检使王保,巡检副使郑严,刘长青……,此五人上前来领官牌告身” 吏员说完,左侧一个身穿襕衫男子,中年模样的王保立时走出,脸上神色激动 而场中众人也是哗的一下散开,神色羡慕的看着出列的中年男子,王保很快便领着四个同样神色欣喜的男子上前 “这是你等的官帽,腰牌,告身,收好了” 蓝袍官员将一顶乌纱帽,一块木质腰牌,以及一份盖了印章的文书递给王保,便算交接完毕 蓝袍官员本想挥退王保几人,继续叫人,但王保捧着手中的的官帽,身体却是微微颤抖,脸色一片赤红 他已近不惑之年,积年应试却依旧无缘乡试,早已心灰意冷放弃科举之途,如他这般的普通秀才在大明不知凡几,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穿上官袍,戴上那一顶纱帽 他们这些能考中秀才的人,谁没有身着青紫上扶君王下安黎庶的梦想,但科举之途太过残酷,不要说绯袍,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最终穿上一身绿袍 王保捧着纱帽和那一页薄薄的告身,眼眶微红,他走到堂前,退后几步,忽然对着上方空无一人的主座直接跪拜而下 “臣王保,定誓死尽忠,以报殿下隆恩” 王保胖若武人一般,恭恭敬敬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叩头行礼 蓝袍官员原本正要继续喊人,但见着恭恭敬敬叩首的中年儒生,脸上先是一愣,而后便静静等在一侧,脸上神色肃穆 其他几个与王保负责同一区的巡检副使也是如梦初醒,皆是捧着官帽告身,跟在王保身后对着上方空无一人的主座叩拜而下 王保几人叩拜过后,便捧着告身退出堂外,而此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堂中却是忽然变得肃穆起来,所有人皆是神色严肃的站在一侧,再无方才的随意 前方的主座区域忽然空出一块,堂侧的蓝袍官员喊完一组人,便有人上前领取官帽告身,而后恭敬跪在无人的主座前方,叩头行礼,而堂中众人也是神色肃穆,看着前方之人行礼 原本有些儿戏的授官现场,此时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所有人皆是照着忽然生出的流程,领官,叩恩,然后退出 在这一跪一叩之间,他们的身份就已然转换,由百姓生员,变成了一个大明朝廷的官员 陈上川在场中站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仓前街中区,巡检使陈上川,巡检副使屈大均,邝鸿,陈奇策,此四人上前领受官身” 陈上川脸上神色肃穆,出列上前双手接过蓝袍官员手中的纱帽告身,而后领着屈大均三人,捧着官帽告身,在空无一人的堂前跪下 “臣陈上川,屈大均,邝鸿,陈奇策,定誓死尽忠,以报殿下隆恩” 三人恭恭敬敬叩头过后,这才起身,捧着纱帽,向着左侧留出的通道,走向堂外,而身后蓝袍官员又开始唱名 陈上川领着三人走到侧院,此时院中各处已经三五人一处,站满了已经领受官身的官员 陈上川带着三人走到一处角落,这才有机会去看与自己同区的几人 左侧的屈大均与邝鸿一身襕衫,显然与陈上川一样有着功名在身,而右侧的陈奇策则是身形魁梧,身着一身皂衣,看模样竟是胥吏出身 四人各自见礼,陈上川也弄清楚了几人的出身来历 年纪稍轻的是屈大均,字翁山,乃是南海县生员,一旁腰间佩剑的名为邝鸿,字剧孟,也是南海县生员 两人同为好友,俱是出身南海县,乃是实实在在的广州本地人 而右边身形魁梧身穿皂衣的则是陈奇策,字正功,此人确实是胥吏出身,乃是新会县壮班班头,此次押送新会县秋银入广州城,却是还没来得及返回,就被困在城中 昨夜城中大乱,陈奇策所居之处亦是有人趁乱劫掠 陈奇策带着手下的几个随行衙役杀退盗匪,护住了附近百姓安宁,今早府衙书手募人守城,陈奇策便被所在街区之人推举而出,前来府衙应募遴选 四人通过姓名,陈上川便开口说道 “刚刚在堂中,朝廷已告知我等职责,我等巡检使各自管辖一区,职责虽多,但总结起来不过三条,一是募兵守城,二是发售官粮,三是负责辖区治安,绝不可令城中再乱” 屈大均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陈上川略一思索又是说道 “这三条中,又以募兵守城为最重,刚刚府衙推官大人介绍时多有强调,令我等返回以后,即刻征募百姓,可见城外形势颇为紧急” 屈大均闻言,看向陈上川,便接口说道 “胜才兄所言有理,殿下城外遭袭,禁军肯定有所损伤,而广州卫我等城内百姓皆知,早已废弛不堪使用,是以朝廷才要征募百姓协守” 屈大均说到这里,眉头微皱,又是继续开口 “只是此事亦非易事,胜才兄有所不知,昨夜府衙便开始在附近征募民夫,但主动应募之人却是寥寥” “昨日西城清虏袭城之事,有许多百姓目睹,如今朝廷虽然只以乱匪伪称,但城中流言风传,已有许多百姓知道城外那些不是乱匪而是鞑子” “朝廷虽然给每个应募之人准备了五两安家银,但如今这种情况恐怕就是有银子,百姓也不一定肯应募”“而且朝廷严令各区明日中午之前必须征发五十青壮,交至军中,时间如此之短,非是易事” 陈上川闻言眉头也是微皱,而一侧的陈奇策却是朗声开口 “如今当先一事便是守城,鞑子已经压在城下,朝廷招募我等巡检使,不就是为了尽快征发青壮协助守城吗” “既然不愿,那便强钲,又不是不给银子,此时如何可再行拖延!” 陈奇策脸上神色果决,他乃是衙役出身,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对所谓的强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抵触 他在县衙之时,莫说是有安家银,就是没有,县衙一声令下,百姓也要立即前来应募办差 陈上川几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一旁的邝鸿眉头微皱,却是忽然开口 “强钲倒是也可以,但一旦挨家挨户强钲恐怕会闹出乱子” “刚刚府衙也特别强调了,要我等尽快平复各区秩序,我等巡检使不仅要征募百姓,也要负责辖区治安,若是为此激得百姓生乱,恐怕同样要为朝廷问责” 几人闻言,眉头也是微微一皱,而后看向前方的陈上川 朝廷定下的时间太急,如果此时不定下方案,他们肯定是没法在明日前征出五十人的 陈上川凝眉思索了一会,便开口说道 “恩威并施,先晓之以情,诱之以利,看百姓是否肯应募,若是不肯,那就强钲,此时万事皆要以守城为先”,陈上川脸上神色坚决 “晓之以情倒是可以,如何诱之以利?”,屈大均开口问道 “民以食为天,城中骤然封城,百姓定然人心惶惶急于屯粮,而城中已然戒严,更是划分各区不许百姓走动,百姓想要买粮只能从各区巡检处来买 “朝廷划定一区三四千人,朝廷分给各区的米粮每日却只有七八石,显然不够一区之人来分,除了安家的饷银,不妨先以粮为诱……” 陈上川说着便将心中想法说出,而几人听完之后,也是眼睛一亮,频频点头 见得几人同意,陈上川又开口说道 “虽是如此,但亦不可将希望全数放在百姓自愿之上,还是要做好强钲的准备” 屈大均闻言,略一思索,便接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先按下强钲之事不表,我等除了钲兵还需给辖区之人发放粮饷” “我等返回以后,可以售粮之名先让区内百姓持户帖前来登记,弄清辖区青壮情况,这样要强钲之时亦可有的放矢,我与邝兄皆是本地人,乡音熟悉,此事我们两人可做” 陈奇策闻言也接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治安由我来负责,外面还有几名与我同来的弟兄,皆是县衙衙役,此事我等做的顺手” “还有若是想弄清仓前街百姓情况,还可征募一两个仓前街中之人,谁家有几口人,哪家有青壮,定然瞒不过这些本地人,有这些人协助,应能更快摸清本地情况” “好,那就如此来办,先去永丰仓取本区米粮及钲兵银,然后立刻赶回仓前街,开始征募百姓” 陈上川做下决定,几人也不再犹豫,出了府衙便直奔城中永丰仓 只是到了永丰仓几人却是有些傻眼,米粮银子倒是顺利领了出来,有着中枢各个大臣压着,府衙之人倒是没人敢闹什么幺蛾子 但是每区分到的米粮有七八石,换算过来那便是将近一千斤,府衙放了粮却是根本不给车驾,只让各区的巡检自己想办法 陈上川几人看着堆在身前的粮袋大眼瞪小眼,永丰仓前如陈上川等人的还有许多,俱是领了米粮,却是不知如何搬运的各区巡检使 最终还是屈大均入了府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让他从府衙里弄出了两辆推车 陈上川几人将粮袋装上推车,而后在陈奇策带来的两个衙役的协助下,这才推着推车返回仓前街 (本章完) 第140章 利诱 第140章 利诱 仓前街口,街口的两处显眼位置支着两处摊子,桌椅前各自立着两张招幌,左边写着募兵,右边写着售粮 售粮那一处的摊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皆是前来问价购粮的仓前街百姓,只是那长长的队伍之中却尽是老弱妇孺,竟是未见一个青壮 而另一处的钲兵摊前更是只有陈上川一人坐在桌前,底下却是空无一人 售粮摊前百姓问价的多,买粮的却少,少数硬咬着牙买粮的人家,也是脸色愁苦,朝廷虽然还肯卖粮,但这价格却是极高,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起的 这边百姓买着粮,另一侧陈奇策却是指挥着两个与他同来的新会县衙役,往板车上搬运着铜钱 一串串铜钱落在板车上,顿时哗啦作响,一旁百姓的目光也是瞬间被吸引过来 板车之上,此时已经堆了满满当当一车的铜钱,如同小山一般的铜钱闪着暗黄色的金属光泽,铜钱之上更是堆着十几锭银色元宝, 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一阵吞口水的声音,所有人皆是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那辆装满银钱的板车,好像那板车之上有着什么魔力一般,让众人难以移开目光 寻常人家,家中能存在三四两银子,便已算难得,普通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堆成小山一般的银钱 售粮摊前,长长的队伍中此时几乎是寂静无声,所有人皆是楞楞看着两个衙役不断往板车上堆着银钱,那板车上的银钱每多一分,众人的呼吸便加重一分 等那板车上银钱已经掉的满满当当,再也堆放不下,几个衙役这才停手 而在几个衙役身前,还有着满满一堆铜钱随意堆在地面上,恍如杂物一般 陈上川见着只是场中众人目光皆是盯着那车上银钱,对着一侧的陈奇策使了个眼色,陈奇策忽然走到板车前,朗声开口 “诸位乡亲,城外有盗匪作乱,朝廷如今要征募城中壮勇守城,此时凡是应募之人,立给五两安家银,这银子就在此处,若是有人应募,当场就可领走” “城外乱匪昨日欲图突袭广州,已被城中大军击溃,城中如今已向朝廷求援,只需坚守几日,朝廷大军就将兵临城下,将那城外乱匪击溃” “凡是应募之家,不仅可优先购买本区米粮,而且每日可买的米粮额度也将提高到两斤” “只要协助朝廷守城几日,立时就有五两银子,事后朝廷还另有赏赐,诸位乡亲切勿错过机会啊” 陈奇策大声开口,但售粮摊前的百姓此时却皆是低着头,眼中目光闪烁,竟无一人应声 陈奇策见状,却也不以为意,眼中一闪,又是继续开口 “朝廷发银募兵,不仅是为了守城,更是为了保卫你等城中百姓” “城外乱匪凶暴,被朝廷杀溃以后损失惨重,若是让这些乱匪入城,定会屠戮城中,抢掠你等小民” “因此一旦城中形势危急,城中无论男女老幼,皆要上城守城,但到那时可就没这安家银子了” “朝廷已经有令,本区只征五十青壮,率先应募的五十人不仅有五两安家银,到了军中以后每月更是另有一两饷银,是正兵的待遇” “五十人之后,便只算民夫,朝廷只给米粮没有银钱,正兵名额有限,诸位乡中壮士勿要迟疑,速速前来应征” 人群中的妇孺百姓听得朝廷要强钲,脸色顿时一变,看着前方一身皂袍的陈奇策,脸上神色也是愈发惊惶 这个时代官府的话便是律令,征饷收银,签发民夫,这些事情在这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些妇孺听得陈奇策所说,想起刚刚售粮摊前登记户帖的行动,脸上神色慌乱,立时就要离去,想要知家中青壮藏匿 而在听得只有前五十人有饷银以后,售粮摊前的妇孺百姓中更是散去大半 陈奇策看着摊前紫色匆匆散去的百姓,也不以为意,见得摊前所剩百姓不多,他对着陈上川示意了一下,便带着两个衙役,推着板车向着前方街道走去 仓前街上,一个衙役推着板车,一个衙役则是拿着梆子敲响,陈奇策则是佩刀跟在两人身后,沿着街道不断高喊朝廷的钲兵之事 一处破旧的泥瓦院中,徐五站在破旧的院门前,透过门板缝隙看着巡街而的陈奇策等人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车上那满满一堆的铜钱银两,直到陈奇策的喊声渐远,再也看不到车上堆积的铜钱,这才收回目光 徐五在门边沉默站了许久,转身走回屋内 房中上方坐着一个穿着粗衣,面容苍白的老妇人 下方则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妇女旁边则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那老妇乃是徐五老母,中年妇人则是徐五兄嫂徐刘氏 徐刘氏身旁,那七八岁的小男孩牵着徐刘氏衣角,目光却是紧紧盯着桌上的粮袋,咽着口水 粮袋口子摊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米粮,徐家刚才听得朝廷售粮,自然也是赶紧前去买粮 徐家如今全靠徐五在码头给人搬运货物为生,徐母又时常要买药,家中还有大哥留下的幼子,日子过得极为紧凑 徐家家中已然无粮,刚才听得朝廷所授米粮价格以后,哪怕再是心痛,徐刘氏也只得忍痛买下一斤米粮 而一斤米粮,也不过区区一捧而已 “五哥儿,你赶紧走,刚刚伱大嫂出门买粮,说是官府越快强钲民夫” “你先去城南你表叔家躲一躲,可莫要被那官府抓了去” 老妇人脸上神色惶急,说完以后却是连连咳嗽起来 “没用的,官府已经说了,如今城中戒严,城中百姓不能随意走动,一旦外出被人抓住,立时就要被当做乱党处理,街口那蒋三听说就是如此才被官府杀的” “况且就是到了表叔家又能怎样,官府既要钲兵,那就肯定不止咱们这里一处,如今定然是全城都在钲兵抓人,哪里能藏得住人”,徐五脸上神色沉闷,沉声开口 “这可如何是好” 徐母闻言脸上神色苍白,嘴中喃喃自语 屋中几人皆是神色愁苦,只有那徐刘氏旁边的男孩却是神色懵懂,只是盯着桌上那粮袋,不住咽着口水 徐五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 “娘,我想要好了,我准备去应募” “官府说了,现在应募,朝廷会发五两安家银” 徐母闻言,却是立时站起身来,开口说道 “不行,不能去” “我徐家如今就剩你一个顶梁柱,如何能去做这贼军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娘怎么活” “我听隔壁赵秀才家的说了,那城外的根本不是什么乱匪,而是北边来的鞑子,这些北方的鞑子都是吃人的野兽,现在去给官府守城,那就是送死,你绝不能去”徐五沉默了一会,忽然闷声开口 “咱家没银子了” 徐母闻言,却是神色一扼,久久无言 一旁的徐刘氏见得屋中沉默,一咬牙,开口说道 “我那还有一根簪子,我拿去当了罢,应该还能换些银钱” 徐五看了一眼徐刘氏,又是低声开口 “如今城中戒严,所有人不许走动,嫂嫂能当给谁” “如今只能从官府处买粮,而官府一升粮便要卖三四十文钱,嫂嫂就是当了簪子,又能换来多少米粮” 徐五说完一家人却是变得愈发愁苦,沉默了一阵,还是徐五开口 “如今刚刚围城,就已是如此高价,官府虽说有大军来救,但谁知道是不是,越往后城中的米价必然更高,一旦围城日久,说不得一升米上百文也不是不可能” “我已决定前去应募,拿了安家银子后,嫂嫂就尽快买粮囤积,如此我家方有可能度过这一场劫难” 徐母看着儿子脸上坚决,数次欲图张口,但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徐母脸上神色苍白,过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官府的话如何能信,五哥儿就是应募,官府也不一定会发银子” “官府的那些老爷们嘴上说的好听,但一入了官府,哪还由得咱们这些小民,到时候五哥儿岂不是白白被官府抓去守城” 徐五脸上神色一滞,脸上犹疑片刻,而后神色却是愈发坚决 “既是如此,那就更加不能迟疑,如今城中百姓皆是不肯应募,若我第一个前去应募,官府就是为了做样子,应该也会给先行应募之人发银” “那些官差就是要贪估计也不敢贪太多,越早去,咱家能拿到的银子就越多” “我决定了,现在就去应募” 徐五脸上闪过一丝坚决,而后不待徐母两人反对,直接看向一侧徐刘氏 “嫂嫂,我走后照顾好娘” “小虎,以后你就是家中男子汉,要听你娘的话,孝顺你娘和你奶奶” “小虎一定听话” 那小男孩看着徐五神色严肃,小声开口,只是却一下藏在妇人身后,眼神怯怯 徐刘氏却是不说话,有些慌乱的看向上方的徐母 徐五看着徐母二人脸上的慌乱,却是不再犹豫,他走到堂下,对着徐母扣了一个头,一咬牙,便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五哥儿,你等等” 徐五刚刚走到门口,徐母却是忽然喊住徐五 徐母转身走回房间,不多时,便取出一个包袱 包袱打开,里面却是一件残破的黑色皮甲,那皮甲只剩上半身还有甲叶,只能勉强遮住前胸后背 徐五看着这残破的皮甲,脸上却是神色惊愕,徐母却是哀声开口说道 “我听你爹说,徐家祖上好像是不知哪里的旗官,曾经也是正正经经的卫所官人” “只是后面实在过不下去,这才逃到了广州城,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徐家竟还是要做这贼军汉,给朝廷卖命” “这件甲在徐家传了七八十年,是徐家最后的一点念想,你穿了去吧,莫要拼命,娘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回来” 徐五只是惊讶了一会,而后脸上便恢复平静 如今徐家早就已经是平头百姓一个,家中贫寒至极,什么徐家祖上的事迹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徐五将那小半件皮甲穿在身上,而后又小心用外衣罩住,又对着徐母刻了一个响头,便毅然向着门外走去,而身后的房屋中却是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徐五走到街道之上,此时街上却是空无一人,街上一片狼藉,到处到是倾倒的招幌,箩筐,木板等杂物 徐五只是走了几步,便见到街口处吊着的蒋三尸首 平日里这蒋三乃是仓前街有名的泼皮,街上几乎无人敢惹,而此时却是眼珠凸起,再无声息,被吊在了街口 徐五看着眼珠突出浑身惨白的尸首,脸上也是生出一丝恐惧,但犹豫了半晌,还是一咬牙,向着前方的钲兵摊位前走去 “这位官爷,小的听说应募会发五两安家银,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只要应募立发五两银子,绝无拖欠,这位壮士,可要应募” 陈上川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青年,脸上带起一丝笑意,而心中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夜幕时分,随着各处或是强钲,或是利诱 也不管过程中到底闹出了多少乱子,两千余名城中青壮终归还是按时被送到了焦琏军中,而后又被紧急发到了城墙之上 (本章完) 第141章 守城 第141章 守城 广州城头,城墙过道间,不断有百姓抬着石块滚木等守城器械走上城头,堆在城墙垛口处 城头上下各处皆是走动的人影,显得一片忙碌 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站着二三十名青壮,正在领头士卒的带领下进行操练 清军数日间就要抵达城下,城中虽是征发了青壮,但也根本没有时间去训练,于是焦琏等人索性便将青壮拉上城头,直接放在城头上训练 “刺” 潘兴手中拿着一面小旗,口中大喊,同时手中的棋子也向前一挥 “刺” 徐五站在排头,听得口令,口中也是大喊一声,然后两手抓着手中长枪便猛然向前刺去 “收” 潘兴又是大喊一声,然后手中令旗向后收回,而一旁的徐五及一众青壮也是跟随大喊,然后收回手中长枪 “记好了,到了战场上,我叫你们刺你们便刺,我叫你们收伱们便收,不要想着逃走,你们身后有督战队,上了战场想逃的那一个,一定先死” “敌军攻城之时,若是听不清口令便看旗,旗子向前你们就刺,旗子收回来你们就收,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徐五等青壮又是齐声大喊 “继续操练,刺” 潘兴最终又是大喊一声,旗子向前挥去,而徐五等青壮也是继续依令刺枪 几日之内清军就要攻城,此时根本不可能对这些青壮再做什么细致训练 焦琏将禁军士卒充作基层军官,训练统领征来的青壮 而这些新钲来的青壮所做的训练也极为简单,什么金鼓旗号全都不管,也不去练什么箭术刀术 青壮们练得就只有一条,那就是刺枪,口令一下就刺,一喊就收,除此以外便是看旗行事,旗子前冲,他们也要前冲,旗子后退他们也才能后退 城墙各处,如今到处皆是喊着号子刺枪的士卒,徐五跟着身旁的青壮刺枪收枪,脸上神色轻松 徐五被发到军中已经两日,除了最初时的不安,这两天倒也开始渐渐习惯起来 除了那姓潘的旗官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踢人,其余倒是还好 他们这两日每日的训练,除了刺枪收枪,其他什么也没有,而且练得也并不勤快,基本上一个时辰就练一两刻钟,其余时间便是休息,这可比在码头上搬货轻松多了 这亦不是焦琏等人心慈手软,而是眼看着几日之内清军就要攻城,焦琏等人也根本不敢往死里去训 不仅不敢严加训练,相反他们还要注意保存这些青壮的体力,否则等清军真的攻城时,这些青壮恐怕连枪都拿不起来 徐五等人自然不知道焦琏等军将的心思,只觉得这当兵守城也不过如此,每天就拿着枪那么随便刺刺,一天就过去了 徐五在码头搬货为生,自然体力极好,这点刺枪收枪的训练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一边听着号令刺枪,眼睛却是下意识的瞟向城头之外 城头数十步外便是广州东濠涌,河岸对面数百民夫正抬着竹筐,不断将砂石往河中倾倒,一些民夫更是抬着木材在河上驾着浮桥 城头之下,只见十几个穿着红甲的骑卒却是忽然策马而出 明军骑卒冲到河边抬手弯弓,一蓬箭雨顿时越过东濠河面,射入正在填河的民夫之中 对岸民夫密集,根本不用瞄准,箭雨射入,十几个民夫应声倒地 对岸的民夫之中瞬间大乱起来,所有人皆是抛下手中的竹筐土石惊惶逃散 无数人影推搡着向后逃去,但还没等他们逃远,又是一波箭雨算入人群之中 吴三水神色惊惶,身旁的民夫倒在地上,铁箭直直插入胸前,鲜血溅了吴三水一脸 他本是集镇中的百姓,几日前一群鞑子忽然出现,直接便杀入镇中,反抗的,逃跑的,受伤干不了活的,全数为鞑子杀死,剩下听话的百姓则被全数驱到此处填河 温热的血水从脸颊流下,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只觉脑袋中一片空白,而后忽然惊叫一声,神色惊恐的就要往后方逃去 但是没等他迈步,便一下被人扯住脚踝,瞬间摔倒在地上 “三娃儿,想活命便趴下,不要动” 吴三水本就临近河岸,只见一个头发白的老者此时正趴在河边地上,身上却是盖着一个死去民夫的躯体 这老者吴三水却是认识,却是和他同村的孙老头 吴三水眼看着人群已经跑远,脸上神色却是大怒,他刚要说话,后方忽然却是射来一阵箭雨 只见前面奔逃的几个民夫应声倒地,而剩下的箭矢却是越过河面,向着对面的明军甲骑射去 吴三水见着倒在前方的民夫,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如果刚才他也随着人群奔逃,没准现在他已死在后方鞑子的那波箭雨之下 头顶之上,箭矢乱飞,只能听到一阵阵尖锐的破空声 吴三水神色惊惶,一咬牙,也是拖过身旁的一个民夫,压在自己身上,他感觉似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自己的后背,但他却不敢转身去看,只是学着孙老头一般,紧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吴三水紧紧趴在地上,鼻间除了血腥味,很快便又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他微微抬头,向着对岸看去,只见对岸的明军骑卒正不断往浮桥木料上泼洒着什么东西,很快刚刚才搭了小半的浮桥,便立时冒出一阵火光 吴三水紧紧趴在地上,对面火光腾起,河面被映成一片红色,他的脸庞也被映得一片通红,但他却始终一动不动 东濠右岸,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紧接着沿岸便不断有骑卒汇聚过来 身着黑甲的清卒汇聚到三十余骑,然后便直接冲过河上的小石桥,向着对岸的明军杀来明军此时已经在浮桥上放了火,见着三十余人杀来,却是根本不恋战,直接打马便向着城墙下逃去 清军甲骑还要追击,但刚到城下,城头便落下一波箭雨,追击而来的清军骑卒只得放弃追击,撤离城下 吴三水只听得马声隆隆,忽远忽近,他抬头向着四处看去,只见两边骑军都已经驰过河岸,而身后除了倒地的民夫,其余人也尽皆逃散到了后方,此时整个河岸边竟然空无一人 吴三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此时没有清军监视,正好可以逃离,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要趁着这个机会逃走! 吴三水弓起身子就要逃离,他不知道要到逃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逃,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逃走,他一定要逃走 吴三水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噗通声,只见趴在前方的孙老头已然跃入河中,顺着河水就向着下游南边游去 吴三水眼中一亮,就要跳入水中随着孙老头跳水离去 但没等他起身,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几道破空声响起,一根铁箭却是忽然射入水中,直直插入正在奋力游水的孙老头背心 孙老头动作一滞,身子挣扎了两下,而后便俯卧在河面之上一动不动,鲜血从孙老头后背涌出,瞬间就将身旁的河水染成红色 箭矢不断落下,河面上如孙老头一般跳水逃离的民夫,皆是被赶回的清军骑卒射杀在河面上,河水中到处是哭嚎喊声,火光映着血水,将河面染成一片红色 吴三水身子一颤,原本已经爬起一半的身子立时又是卧倒下去,他看着俯在河面上一动不动的孙老头,眼中却是忽然涌出泪水,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河岸上便再次响起骑卒的呼喊声 “继续填河,将军有令,明日之前,此处一定要填出五米河面,架好三处浮桥” “河里的就是逃跑的下场,敢逃的,杀无赦” “速速返回填河” 清军骑卒驱赶着逃散的民夫返回,一众民夫神色麻木的走回河边,抬起染血的竹筐,又是继续装起砂石,往河里倒去 吴三水趴在地上,见得身旁又出现民夫,这才爬起身混入抬筐负土的民夫之中 河面上倒伏着尸体,鲜血将河面染成淡红色 吴三水抬着竹筐脸上满是泪水,泥土砂石倒入河水之中,淡红的河水瞬间变得一片浑浊 城头之上,隆隆的马蹄声在城头上回荡 徐五等一众青壮看着城下冲杀而来的清军骑卒,神色惊惧,皆是忘了动作,只是楞楞看着城下的黑甲骑卒 待见得城头箭雨落下,黑甲骑卒撤离,城头忽然便响起阵阵欢呼声 紧接着,徐五屁股就挨了一棍子 “老子叫你们收枪,你们他娘的在做什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城下如何关你们何事” “上了战场,像你们这样的,早死了七八回了” “他娘的,就你们这种货色,老子迟早要被你们拖累死” 潘兴不断大吼,拿着棍子就这样一个个打过去,有几个青壮脚步踉跄着跌倒在地,但却神色畏缩,不敢动作 这潘兴看着不甚高大,但却极为能打,他们被发到麾下,对方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各自摔了一个遍,除了徐五和另外几人仗着力大反抗了几下,其余之人几乎都是三两下便被潘兴打倒在地 而徐五和其余几个敢反抗的,却是被潘兴提了起来做了排头兵 城墙各处皆是禁军士卒怒骂乱打的声响,过了一阵城墙上才终于恢复平静,又变成了刺枪出枪的枯燥训练 又是练了一刻钟刺枪,徐五等青壮又是开始休息 徐五等青壮靠在墙垣上,有的则是趴在垛口看着对面的民夫填河 徐五坐了一阵,不远处却是忽然响起一阵梆子声 徐五等青壮听得这梆子声立时从地上坐起,在城墙间排成两列,而后目光齐齐看向一侧的潘兴 “你娘的,刺枪一个个心不在焉,一听到吃饭一个个就和兔子一样” “饭桶,一群饭桶” 潘兴看着一众脸上神色期待的青壮,脸上气不打一处来,不断怒骂出声,而一众青壮却是恍如未觉,只是探着脑袋看着城墙坡道处被不断抬上的木桶 是的,这梆子声便是明军吃饭的号令,也是一众青壮这两日来最期待听到的声音 潘兴骂了一阵,见眼前的一众青壮根本毫无反应,也只得骂骂咧咧带着人前去领饭 城墙过道上,徐五端着饭碗和一众青壮蹲在地上狼吞虎咽,海碗里装着满满一碗白米饭,菜则是猪肉炖木耳青菜 徐五看着碗里堆得冒尖的白米饭,和碗面上油汪汪的肥肉青菜,忽然觉得如果这城能一直这样守下去,那就好了 (本章完) 第142章 兵临 第142章 兵临 广州府衙书房,朱朗坐在上方主座,左侧是吕大器苏观生顾元镜,右侧则是焦琏刘远生陈邦彦,除此以外房中再无他人 如今是十一月十五日,距离十二日夜间定下守城之策已过三日 这几日除了每日往城外驱散民夫,两方有小规模的骑卒交战,其余时候城中内外都颇为平静,城中的百姓也逐渐开始安定下来 只是此时房中的几人却各个皆是神色疲倦,眼中满是血丝,显然并没能像城中的其他百姓一般放松下来 朱朗喝了一口浓茶,勉强驱散心中的昏沉,便看向下方的苏观生,开口说道 “城中钲粮的情况如何” “一共抄了六家粮号,新得米粮三千余石,加上先前府库存粮,若按前几日消耗,应该足以再支撑城中七八日” 苏观生刚要起身便被朱朗示意坐下,苏观生也没有再去多礼,直接便坐在座位上恭声回道 这几日他们几人每天早晚都要一会,几人也开始习惯这种朱朗这种有事说事的作风 “竟有这么多米粮,那这几家粮号岂不是比府库的粮还要多” 朱朗脸上神色微微诧异,接着便继续说道 “七八日肇庆之军应该能赶来了,城中富户就先不动了,免得又生乱子,不过还是要先遣人统计清楚城中主要富户的情况,若有需要,立刻抄办” 苏观生恭声应是后,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抄粮过程中,城中有两个粮商一个叫海述祖,一个叫汪季元” “这两家粮商主动配合,不仅放开粮仓,还主动提供了几处朝廷未曾掌握的私库地址,这三千余石粮里,有一千五百石都是这两家所提供” 朱朗揉了揉眉心,脸上神色疲倦,又是开口说道 “这么说还有不配合的了” “过后你找人写个义商的牌匾给这两家送去,还有下去以后把这两人也招进朝廷来,先安在户部,给他们一个出身,既是奖励也是给城中其他人立个榜样” “然后让他们继续配合钲粮,他们既是做的这个行当,想必对其他粮商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看看能不能从其他粮号那里再找出一批私粮来” 苏观生略一思索,便恭声应是,而场中众人对将一个商人放入户部为官之事,此时却是全无反应 这些时日在这位殿下的操作下,城中已经赐下两三百个官身,他们对此早就已经麻木了 赐官就赐官吧,眼下关键的还是守城,这位殿下用自己把他们这些中枢大臣全都绑在了城中,若是守不住广州,什么朝廷规矩都和他们无关了 朱朗说完以后,又是看向下方的陈邦彦 “钲兵钲的怎么样了” 陈邦彦闻言便起身行礼,而后开口答道 “截至今日清晨,城中已征发青壮三千八百余人,已全数发往焦候军中,如今城中仍在征募,估计到明日应还能再钲出千余人”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无论这些征来的青壮到底会不会一触即溃,但起码三千人这个数字听起来还是很唬人 “城中可还平静,有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陈邦彦听得朱朗所言,自然知道朱朗是什么意思,也是开口说道 “朝中催促的急,一些巡检到了辖区便开始强钲,最初之时确实是闹出了一些乱子,一些巡检使不仅强钲还私自贪慕青壮的安家银,臣领禁军将这些贪赃的巡检杀了几个,又把安家银全数发下,这些乱子也大体平息下去” “这些新募来的巡检使虽然有些贪赃,但其中也有些能力不俗” “仓前街有巡检使陈上川陈奇策等人,将应募青壮之家另行登记,凡是应募之家优先供应米粮,并提升每日口粮供给,仓前街百姓因此人人踊跃应募,光这一区就募得青壮二百余人” 朱朗闻言眼睛却是一亮,立即开口说道 “好法子,青壮应募守城乃是在守卫全城的百姓,皆是忠义之士,既是忠义之家那自然也该有所恩赏” “让城中各区都按这法子来做,城中百姓凡是家中有一人应募,不仅提升每日口粮额度,还许他们半价购买米粮,要让百姓知道,凡是愿意守城之人,朝廷都不吝重赏” “是,昨日臣听得此法已开始令各区试行,各区反应辖区百姓应募之意大增,且都颇为踊跃”,陈邦彦恭声回道 朱朗听着陈邦彦回复,越听却越是觉得这陈上川陈奇策两人的名字有些耳熟 他敢肯定自己之前并没有听过这两人的名字,实际上他也根本不可能从此世的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两人的名字 此次应募之人的情况朱朗很清楚,各区的巡检使不是百姓皂吏便是生员秀才,连一个举人都没有 举人秀才两者虽然只差一道乡试,但实际上两者的身份天差地别 这种时候若是广州城中的举人想要协助守城,直接投贴府衙之中,就能由府衙的路子得官办事,怎么可能会去和一群百姓去应征什么巡检使 因此这陈上川两人最高也不过是普通的生员,朱朗根本不可能从身边大臣的口中听到两个普通生员的名字,也就是说,朱朗应是在前世见过这两人的名字,所以才会留下印象 朱朗心中一番思索,一时间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这两人的来历 虽然弄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记得这两人的名字,但凡是能在后世留名的就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而且看陈邦彦所说,这两人显然也是能力出众 既是如此,那就先把这两人先抓到手里 朱朗将心中奸臣名单检索一遍,确认这两人应该不是此路之人,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既是能力出众,那就提起来多用用” “把这陈上川几人升做南海县县丞,还是让他们去管各区的巡检使,让他们继续协助朝廷钲兵,发放米粮” 陈邦彦闻言也是恭声应是,而吕大器等人对此也是全无反应 巡检使县丞,这等微末杂官上官的上官的上官,都不一定能够到吕大器他们的府门,既然已经放任监国殿下赐官守城,他们又怎么会再对这些事表态 朱朗听得城中粮食兵员都已经有所准备,心中也是略微一松,紧接着便看向左侧的吕大器 “吕阁老,守城器械准备的如何了” 吕大器闻言也是拱手行礼,开口说道 “三日来,已钲发两千余百姓,日夜打制礌石滚木等守城器械,部分器械已着人送上城头” “除此以外,搜罗城中各家炮仗作坊,得硝石硫磺千余斤,城中匠户也在日夜磨制火炮石弹” 朱朗闻言,立即接口说道 “火药乃是重中之重,继续搜罗城中硝石硫磺等物,用钱悬赏也好抄掠也罢,城中的火药原料必须全数收缴上来制作火药” “继续征发匠户,城中凡是懂得调配火药的全数征发上来,清军来临前,这千余斤硝石硫磺必须全数制成火药,以备守城之用” “炮弹也要抓紧,石匠也好铁匠也罢,全数征过来打制炮弹,人不够就继续钲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决不能让火炮无弹可用”吕大器闻言也是恭声应是,众人如今皆是清楚,城中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那三十多门监国殿下瞒着众人买回城中的火炮 也正是有着这几十门火炮,才让城中众人对守城之事不至于心生绝望 朱朗布置完城中各项事务,喝了一口浓茶,又是勉强打起精神,这才看向右侧的焦琏,开口说道 “城外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是,李指挥使已经将城外情报转交给臣,据城外情报所言,惠州清军分为两部,一部为李成栋后路六千人,一部为佟养甲军,两部分左右两路攻掠惠州各县” “这两部人马脱节,李成栋部在前,佟养甲部在后,最迟明日李成栋的后路六千人可能就会抵达广州城下” 吕大器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俱是一紧,这几日城内城外颇为平静,是因为李成栋也就几百人,根本无力攻城,而一旦明日李成栋主力赶到,这几日的平静日子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焦琏却未管众人神色,又是继续开口道 “据城外的情报所说,李成栋虽然于城墙四面驱赶百姓填河,但实际上已经定下攻城方略” “李成栋欲在佟养甲部赶至前攻城夺功,李成栋后军抵达后,将直接以东城作为主攻方向,臣这几日派人驱散填河民夫,令人暗中查探,也发现东城民夫明显比其余几面城墙更多” 朱朗听完焦琏所说,又是继续问道 “那军中如今有何守城方略” 众人闻言皆是看向上方的焦琏,如今城中唯一懂得战事的就是焦琏这个武安侯 其他人在城中做做辅助工作还行,但真要轮到打仗,吕大器也好苏观生也好,这些中枢大臣们全都是两眼一摸黑 焦琏见着众人看来,却并没有急着开口,思索了一阵,这才说道 “臣看过城外的情报,据情报所说李成栋部与佟养甲部虽然同是攻掠粤省,但两人暗中却是不合,皆欲争夺伪清粤省总督之位,因此相互之间也多有堤防” “这几日李成栋部不断搜掠城外百姓,臣断定攻城之时,李成栋等人必先驱赶百姓先行攻城试探” “臣之意,不妨先以少量箭矢驱散民夫,佯做城中箭矢器械不足之态,待李成栋以正兵攻城之时,再聚集城中火炮于城东,以火炮大量杀伤敌军正卒” “据情报所言,佟养甲部极有可能在李成栋军之后两三日赶至城下,只要能出其不意,先行重伤一批李成栋的军卒,那李成栋为了防备后续赶来的佟养甲,便极有可能便会放缓攻城节奏,如此便又能争取上两三日时间” 吕大器等人闻言眼中皆是一亮,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如果李成栋与佟养甲真是在暗中争夺清虏的粤省总督之位,那焦琏所说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一旦城中以这批火炮重创李成栋军卒,那李成栋见城中有火炮守城,必然不敢再全力来攻 佟养甲部两三日后就会抵达,若李成栋不计伤亡的急攻,一旦无法攻下广州,那就等于是在给后来的佟养甲做嫁衣 清廷这两路人马各怀心思,李成栋是决计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朱朗脸上也是神色微松,略一思索,便对着焦琏说道 “我等皆不通战场之事,如何调兵,如何守城皆由你来决定,我与中枢众臣只管给伱提供后勤器械” “还有,城外虽是送了情报进来,但这人却未必可信,你可以先按东城是主攻方向做准备,但其他几处也不能大意” “臣明白”,焦琏起身恭声应是 朱朗眼中目露思索,想着两日后佟养甲即将抵达的大军,心中却是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只是他刚要开口,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承志匆匆走入堂中,扫了堂中众人一眼,便对着上方的朱朗行礼开口道 “殿下,东城突现大批军卒,恐怕是李成栋后路人马来了”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一惊,而后神色皆是凝重起来 城外传来的情报是三四日清廷大军必来,十二日李成栋突袭,如今是十五日,说是三四日内赶到,清军就真的三日之内就到了城下 房中众人听得李成栋汇报,也没了商议的心思,于是在朱朗的带领下,皆是向着门外走去,准备去查看城外清军的情况 朱朗带着吕大器焦琏等人一路疾行,很快便上了东城城头 只见东濠之外此时已然旌旗漫天,无数士卒屯驻在东濠之外,而更远的地方更是烟尘遮蔽,大批的士卒正源源不断的从后路赶来 朱朗等人在城头观察着清军形势,而清军大帐中,李成栋也正在和赶来的诸将进行商议 大帐之中李成栋坐于上方,左侧是杜永和马宝等前锋军将,而右侧则是罗成耀李元胤郝尚久等刚刚赶至军中的后路将领 李成栋看向罗成耀开口道 “路上情况如何,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十二日夜接到将军军令,十三日末将便率军疾行,惠广两府沿途各县见我大军行进,皆是城门紧闭,途中还有几个县城主动来降,但末将并未停留” “做的好,关键还是广州,我等若取了广州,其余各县自然望风而降,增城如何,拿下了吗”,李成栋称赞一句,又是开口问道 “已经拿下,那增城全然无备,每日依旧大开城门,让士民自由进出” “昨日末将派五百骑卒一突,直接便杀入城中,斩了那增城县令,夺了增城以后,末将留了二百士卒镇守城中,军中其余人马则按将军之令全数带至城下,共计六千三百余人” 李成栋闻言,脸上也是一松,增城是他们撤退的后路,如今后路在手,就是佟养甲不来,他们至不济也能经增城撤走,又或是依托增城防守,等待佟养甲部赶来 李成栋想到此处又是看向李元胤,开口问道 “佟养甲那一部如今是何反应” “一切皆如将军所料,我等出发以后佟养甲便收到我等放出的消息,如今也在全速赶来,估摸着两日以后应该便能到广州” 李元胤拱手回道,他略一思索,又是接着说道 “只是佟养甲部路线与我等一致,恐怕到了之后也会派人去夺增城,作为后路” 李成栋却是神色放松,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佟养甲若来,那增城对我等便没什么意义了,佟养甲要增城就给他” 他令人夺取增城不过是为了防止佟养甲不上钩时,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既然如今佟养甲的人已然来了,那他也不需要什么后路了 他们两部合兵一处足有一万四五千人,肇庆那两万援军根本拦不住他们,既然他们想打就能打,想走就能走,那还要什么后路 退一万步说,佟养甲接管增城,那增城不还是握在清军手里吗,难道佟养甲还能不让他从增城撤离不成 李成栋听得听得佟养甲已然赶来,心中也是大定,他扫了场中众将一眼,便沉声开口道 “既然佟养甲已经上钩,那我等便没有后顾之忧了,休息一晚,明日立即攻城!” “广州城外百姓众多,杜永和,你领千人去周边驱赶民夫,能抓到的全数驱到城下填河架桥,城东城西城北都要填,不要让城内明军看出破绽,明日清晨之前必须在东濠填出通路” “李元胤你领军中匠人钲发附近百姓,连夜打制飞梯,云梯来不及做了,飞梯制作简单,让人全数去做飞梯,明早前定要制出三百飞梯,以作攻城之用” “明廷城中只有三百骑卒可用,只要耗尽这三百士卒,城中那些青壮就是一盘散沙,广州城也反手可取,明日就是用人淹,也要把城中那三百士卒淹死” “军中其余各将,各领本部兵员立寨休息,明日全军攻城,定要拿下广州!”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目光扫过营中众将,场中众人也是神色一凛,而后齐齐应是,各自散去开始准备 (本章完) 第143章 攻城 第143章 攻城 清晨时分,东濠之外旌旗招展,无数的士卒人影站列在河岸数百米外,到处是人声马鸣之音 东濠河上已被填出一条二十余米宽的通路,临近的几处也已架起浮桥,十几个身穿铁甲的骑卒打马冲过东濠,向着城下驰来 骑卒在城墙前十几米外停下,而后便冲着城墙上大声呼喊 “城内的大明皇帝听了” “我大清朝廷天兵已至,若识天数,此时当速速出城来降,如此仍不失安乐福贵,否则待我大清天兵入城中,定然严惩不饶” “我大清天兵数万,破此小城易如反掌,城内士民万勿心存侥幸,城内士民但有开门投诚者,赏万金,立授广州知府,若一意顽抗,大军入城后所有附逆之人……” 清军骑卒只是刚喊了一半,一支铁箭忽然从城上射下,直接没入一个士卒额间 那士卒直接便跌落马下,紧接着又是一蓬箭雨落下 十几个骑卒身上插满箭矢,二话不说直接伏在马上,便仓皇向着后方奔去 一蓬数十只箭雨落下,除了率先被狙杀的一人,竟至射倒了一人,其余十几骑竟皆是安全逃回东濠之外 焦琏放下手中长弓,看着东濠之外密密麻麻的人影,脸上神色凝重 那十几骑奔回阵中,果然临河的军阵便开始行动起来,过了不多时,数百名神色惊惶的青壮便被赶到阵前 数百名青壮扛着几十架飞梯从填平的河道处过河,向着东城墙下跑来,而焦琏见着飞梯过河,立时对着等在一侧筹措起来的猎户弓手大喝 “射” 数百支箭雨顿时从城头落下,五六十米外,扛着飞梯正在渡河的青壮顿时倒下数十人,而剩下的青壮更是惊嚎哭喊起来,直接扔下飞梯,便向着后方逃去 只是这数百青壮刚刚反身逃过河岸,远处军阵之中立时冲出五六十骑 骑卒手中马刀扬起,逃在最前方的数十个青壮,立时被砍倒在地,原本正在奔逃的青壮先是一滞,而后愈发惶恐的向着四处逃散而来 “后退者死,速速回去送飞梯” “送过一架飞梯,今日便不用再攻城,再敢奔逃,全数处死” 清军骑卒脑后细辫飘荡,嘴中不断大喊 骑卒四面围猎,转眼间就已经砍倒了数十人,河岸边腾起惊人的血腥味,直到此时,河边的青壮终于是停止了奔逃,瑟缩聚在一处,阵前满是哭嚎之声 那数十个骑卒见青壮聚在一处,也不再砍杀,很快后方又是数百名百姓被赶上阵前 骑卒在后方不断驱赶,人群中响起哭嚎之声,却只得踏着满地的鲜血尸体走回河岸,抬起飞梯,继续哭嚎着向东城跑去 “老爷饶命,我等俱是城外百姓,为城外之人所驱,城上老爷饶命,莫要射箭啊” 过河的百姓一边哭嚎大喊,一边抬着飞梯冲来 “射” 城头之上,箭手旗官见着百姓再次渡河,脸上神色冷漠,骤然开口 城下的哭嚎之声响彻城头,城墙边聚集起来的猎户箭手神色惊惶 此时听着号令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几名领首的禁军士卒立即射出箭矢 而一旁的箭手旗官见着猎户们久久不动,脸上神色暴怒,刀背直接砸在一个猎户脑后,那猎直接就扑倒在地上,脸上血流满面 “听令不行,死” 旗官怒吼一声,百姓箭手见着地上血流满面之人,脸上神色仓皇,终于是举弓引箭 “再射” 旗官怒吼,这次终于是没有人再迟疑,近百支箭矢射下城头,城外的百姓又是倒下一片 东濠与城墙之间有三四十米,抬着飞梯的百姓哭嚎大喊,刚刚渡河便直接将飞梯扔下,他们不敢再向后方去逃,只得向着河岸两侧逃散 数百名民夫百姓在东濠城墙一侧逃散,后方的的骑卒却并未渡河驱赶,而是立在河岸百米之外,远离弓箭射程 很快后方军阵之中,又是驱赶出数百名百姓,这些百姓又是抬着一批飞梯,向着东濠城墙而去 广州城墙四面,清军不断驱赶百姓抬着飞梯渡河,而城头的明军则是不断射箭驱散民夫 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下就倒毙了数百名百姓,而后方的清军却还是源源不断的驱赶着百姓抬着飞梯渡河 “城下百姓,过河即走,靠近城墙者,杀无赦” 城头明军军不断大喊,一蓬蓬箭雨对着河岸上的浮桥通道射击,被驱赶过河的百姓往往被箭矢一射,跌下十几具尸体,便直接向着河岸两侧逃去 “将军,已耗两千箭矢,是否还要保持射击” “每轮射击人数减半,再发千支箭矢,再停止射击”焦琏看着河岸对面,不断涌来的百姓,冷声开口,箭手旗官领命后便匆匆退下 城墙之上此时一片寂静,徐五等一众守城青壮看着城墙下倒毙的百姓,脸上神色苍白 所有人皆是死死握住手中的长枪,但身子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宽阔的城墙之上,一个穿着皮甲的士卒匆匆奔过,直接朝着帅旗下的焦琏奔去 “将军,白贵参将禀告城北出现清军正卒,已开始攀附攻城,敌军攻城甚急,白参将请调援军三百并箭矢两千,并请使用火炮守城”传令士卒开口说道 “调千支箭矢给他,告诉他,人没有,城东火炮未响以前,绝对不能使用火炮”,焦琏冷声说道 传令士卒领命,而后便又匆匆奔向城北 东城对岸,李成栋与杜永和等各将立在帅旗之下,望着远处的广州城墙 “禀将军,城头箭雨开始减少,刚刚又过了三趟民夫,城头只射下数十只箭” “城池各面汇报,除了城北,明军的箭矢已经不射了” 杜永和闻言,轻声说道 “城中明军定是箭矢不足,罗将军那边开始进攻,明军恐怕都将箭矢调到城北去了” 李成栋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再送两批民夫过去,若是城头箭雨不增,就开始攻城” 传令兵匆匆退下,很快一波人数几乎是先前两倍的百姓,又是被驱赶过河,而城墙上依旧只是射下几十只箭矢 只是这次的民夫虽是先前两倍,但与先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几十支箭雨落下,射倒了十几人,剩下的人同样一哄而散 东濠对岸又是两拨民夫过河,之后终于是不再有民夫出现,城墙上明军也是不断抛射着火箭,想要烧去民夫抬过河岸的飞梯 但河岸与城墙间,百姓四处逃散,渡河的飞梯也被扔的到处都是,虽是射下火箭,但真正烧起来的木梯却是寥寥无几 此时广州城与对岸的清军之间,到处是倒毙的百姓尸体,东濠对岸的清军先是静了一阵,而后近千名清军忽然列阵而出,缓缓向着城墙压来 清军军阵,前排的一众士卒穿着皮甲,举着门板盾牌缓缓前行,而后方的士卒则是举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簸箕竹筐,跟随前方士卒前进 清军军阵行到东濠河边,此处距离城墙还有八十米左右,城上忽然再次射下密密麻麻的箭矢 数百支箭矢射在门板上发出剁剁轻响,但却全数被前排的盾牌拦下,整个军阵竟无一人受伤倒下 那军阵停在河边片刻,见着这一波箭雨以后城上境再无箭矢射下,后方的军阵此时终于响起进兵的鼓声 河边的军阵此时也终于不再迟疑,举着盾牌,向着东濠填出的通道行去 城墙之上,焦琏看着河岸对面顶着木板盾牌的军阵,脸上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他盯着对岸缓缓前行的军阵,待见得对方已经踏上东濠填平的通道处,这才大喝出声 “瞄准通道,齐射” 焦琏身旁的令兵旗帜骤然向下一挥,十门早已对准河岸各处通道的火炮顿时轰鸣而出 轰隆隆 城头上爆开十道黄色火光,十枚一斤重的铁弹从炮口飞射而出 轰咔 千余清军士卒正挤在河边通道处过河,铁弹轰隆一声砸穿前排的门板,而后轰然砸入军阵之中 六十米内三百斤火炮的动能极为惊人,盾牌后的士卒直接便被砸碎,半个身子被洞穿开来,腾起一阵血雾 铁弹却是趋势不减,继续向着后方砸去,原本如同方块一般的军阵,瞬间被铁弹清出一条血肉通道 然而还没等通道上的士卒反应过来,城墙上又是一阵轰鸣,紧接着又是七八枚铁弹砸入军阵之中,整个军阵前方顿时凹下一块,河岸上到处是抛飞的血肉残肢 二十多米宽的通道之上,到处是惨叫哀嚎,渡河的清军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火炮打蒙了,所有人皆是惨叫着向后方逃去,不断有士卒落入水中,被甲衣拖入河底淹死于河中 城头明军火炮一共发射三轮,其中六门对准河岸之上的通道,其余四门则是对着河岸之上的两处浮桥 渡河的清军足有一千七八百人,这些清军屯集在狭窄的通道之处,仅是这一轮火炮轰击,就杀伤对面三四百名清军 “城中怎么会有火炮” 东濠对岸,李成栋在火炮响起的瞬间,便猛然起身看向远处的广州城墙,脸上神色大变 (本章完) 第144章 登城 第144章 登城 中军帅旗下,李成栋脸上神色大变,紧紧盯着远处城头上轰鸣而出的黄色火光 而杜永和等一众将领也是惊立而起,神色愕然的看着远处的城墙,待见得炮弹打入渡河处的军阵时,所有人心中皆是狠狠一抽 炮弹先是在军阵中犁出几条通道,而后整个军阵便忽然奔溃开来,紧接着广州城四面却是齐齐响起炮响,一时间好像四面八方皆是炮火声 溃散的千余军卒逃回阵前,各个神色惊惶,直到这时军中的哨探这才弄清楚城外情况 “禀将军,北西南三面皆是传报发现火炮,每面城墙皆是两门,而东城据逃散而回士卒所说,火炮应在十门以上” “哨探从河边拾得明军打出铁弹石弹共三枚,俱是一斤左右” 哨探恭声回禀,而哨探话音刚落,杜永和便接口说道 “弹重一斤,那应该与咱们军中的营炮差不多,应该都是三五百斤左右的小炮” 十六门火炮并不算多,也就一营人马的火炮数量 光是李成栋军中就有三四十门这样的小炮,只是他们此次疾行突袭,却是并未将这些火炮带在军中 实际上李成栋等人就是带了这些火炮来也没用,明军有城墙做倚仗居高临下 这些小炮在攻城之中基本派不上用场,想要凭借这些小炮轰开城墙那就更不可能 除非是数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否则其他的小炮基本不可能撼动城墙 像广州这样的大城,普通的小炮就是轰上半年,恐怕也轰不开城墙 “广州城中为何会有这么多火炮” 李元胤看着地上那几枚被鲜血染红的炮弹,神色凝重,而一旁的杜永和则是开口说道 “这些火炮定然不是广州城的,若是为了守城不可能用这样几百斤的小炮,这批火炮定然是那批禁军带来的” 李成栋闻言神色更是阴沉数分,当日袭击之时,他心中略微一怯,这才让那股明军明军安全撤入城中,谁能想到他们竟还带着火炮 如今当真是追悔莫及,如果当日他决心一冲,没准现在城里那皇帝与广州城,都已经是他的战功了 杜永和李元胤等几将此时皆是看着李成栋,虽然已经弄明白了那批火炮的数量口径 但这火炮可不是一次性用品,他们还是要面对明军拥有十几门火炮守城的现实 “军中伤亡如何” 李成栋三看着下方军卒,沉声开口 “安全退回来的有一千二百余人,除此以外还有二三百伤员” 李成栋闻言脸色更是一黑,他们见明军箭矢稀疏,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广州,所以这次足足派出了一千七百余人 单是明军这波火炮突袭,就足足杀伤了他五六百人,这还没算其他几面城墙的伤亡 “罗将军,马将军,以及阎将军都派人来问,是否继续攻城”,那令使低着头,恭声说道 杜永和等将领闻言,脸色也是微变,看向李成栋,脸上神色欲言又止 李成栋却是不去管几人脸色,他看了眼远处黑色的城墙,又看了眼地上那几枚染血的炮弹,脸上神色冷酷,忽然开口 “几门火炮,就想吓退我七千大军,做他的春秋大梦” “告诉罗成耀几人,继续攻城” 李成栋转头看向众将,又是继续开口 “给攻城的将士着甲,将后面抓到的百姓全都驱上来,让将士们藏在百姓之中分批渡河” “只要到了城下明军的火炮就没用了,我倒要看看明廷这几门火炮能杀的了几人” “杜永和,你领两千人去攻城,今日定要攻破广州” “告诉儿郎们,破城以后,任他们大掠三日” 李成栋脸上虽然平静,但眼中却是神色暴虐,显然不像外表那般平静 而杜永和见着李成栋模样也是心中一凛,只得拱手应下,李成栋明显已经怒极,此时若是违令,恐怕李成栋真会杀人立威 随着军中鼓声再起,又是数千百姓被驱赶到河岸边,这次没有人再将盾牌挡在自己身前,一众着甲士卒以百人为一组,混在百姓之中,跟随着百姓渡河 而战场上的情况果然也如李成栋预料的一般,明军眼见着清军士卒藏在百姓中间,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士卒哪里是百姓,只得用火炮轰击 城中火药炮弹虽然暂时还够,但这年头的火炮却根本无法连续发射,若是高强度使用,恐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炸膛 清军散开人群,每次只以小批量人员渡河,城头的火炮又打出七八轮,却只杀伤了数百名百姓 清军在伤了数十名士卒以后,千余名清军终于是全数渡河,军卒扛着飞梯逼近城下,而这时城头的火炮也终于失去了效果 咚咚咚 一架架飞梯靠在城墙之上,领头的清军士卒举着盾牌便攀上梯子,向着城墙上爬去 “给我砸” 城头上禁军士卒不断大喊,而身侧钲发而来青壮见着那攀上城头的飞梯,脸上却是神色惶惧,抬着垛口边的石头就往城下的清军砸去 砰砰砰石块砸在盾牌之上被弹开,城下清军士卒有的被砸倒在地头破血流,有的则是用盾牌护住头顶继续向着城墙上攀去 而城墙上下更是一时间箭矢乱飞,嗖嗖的箭矢声夹着种种喊声惨叫,让人直欲逃离 “推” 城头上潘兴对着一侧的几个青壮大喊,那几个青壮手里抬着木柱,咚的一声顶在一架飞梯上,几个青壮白着脸色啊啊大叫,不断用力向前推去 徐五等青壮握着长枪列队站在一侧,神色紧张的看着城头垛口,待见着那飞梯被推倒,所有人皆是神色一松 但城墙下的清军太多了,先前清军驱使着民夫运了大量的飞梯过河,如今城头各处几乎全是清军靠起的飞梯 青壮刚刚推倒一架,马上又有一架飞梯靠上城墙,而城头的青壮也是状况百出,除了刚开始还能听令行事,在推完一轮飞梯后,眼见着叼着刀子,猛然往城上冲来的狰狞士卒,城上的青壮顿时一片大乱 有的死命用手推着梯子,有的胡乱砸着石头,更有的直接神色惊惶的朝着后方跑去,然后又被压阵的禁军士卒砍倒在地,城头上一片混乱 而在这片混乱中,城下的清军也终于开始有人攀上城头 那先头的士卒几乎个个着甲,跃上城头后便对着垛口边扔着石块滚木的青壮砍杀,鲜血四处飞溅,城墙边的青壮顿时大溃 “听我口令,刺” 徐五等枪兵站在城墙过道中间,城墙上下到处喊杀声,攀上城墙的清军不断挥刀砍杀,空气中血腥气四处弥漫 徐五死死握着手里的长枪,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再看他身旁的那排枪兵,也全然和他一样 他们没有溃逃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精锐,而是全被吓住了,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刺啊” 徐五看着一个清军士卒叼着刀子跳上城墙,耳边忽然响起潘兴的喊声,他几乎下意识的抬枪向前刺去 噗嗤 徐五只感觉手上只是略微一滞,好像刺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长枪枪尖不偏不倚,正好刺入那跳上城墙清军的脖子 那清军士卒眼珠凸起,神色扭曲的瞪着前方的徐五,徐五神色一慌,下意识就将长枪往回撤 噗的一声 长枪撤回,那士卒喉间忽然喷出一股鲜血,嘴中嗬嗬有声,捂着喉咙的就向城墙下摔落而去 徐五看着雪白枪尖上的红色鲜血,忽然生出一股恐惧,只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收枪,刺啊” 潘兴身上披着皮甲,拿着长刀不断怒吼,手中令旗更是不断摇动,但徐五等人却全是一动不动 刺枪的那几个看着枪尖的鲜血发呆,而那些没来得及刺出的更是神色惊恐,丢下长枪,就向着后方跑去 徐五等青壮溃散愣住,但城下的清军却是没有,飞梯上不断有士卒跳上城头,刚上城头,便握着长刀向着前方砍杀而来 “我日你娘的” 潘兴怒吼一声,也不管徐五等人,与另一个统领民夫的禁军士卒合在一处,便向着前方跳上城头的清军杀去 潘兴等禁军士卒三三两两结阵,与涌上城头的清军杀做一团 好在清军只有最先一批登梯之人有甲,而城头上的三百余禁军士卒却是人人披甲,这才勉强抗住涌上城头的清军 这边潘兴等禁军与人杀做一团,一些清军士卒见着这些人有甲,却是下意识避开潘兴等人,向着后方楞楞拿着长枪的徐五等人杀来 一个身材矮壮的清军士卒急进几步,贴近身边以后,手中长刀直接砍落 徐五见着长刀劈来,下意识扔下手中长枪,就往后方退去 但那矮壮清军却是神色冷漠,直接追上一步,手中长刀直接向着徐五胸前砍去 嗤啦 一股大力袭来,徐五直接被砸倒在地,长刀虽然砍中徐五胸前,却是并没有斩入,而是向着一侧划开,在徐五腹间割开一道浅浅的刀口 徐五看着腹间涌出的鲜血,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却是骤然变得一片赤红,他啊啊大吼一声,就向着前方的清军士卒扑去,那清军士卒一时不备,竟直接被扑倒在地,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徐五身形高大,整日在码头搬运货物自然力气不小,很快便压住那矮壮士卒 他嘴里不断大喊,双手却是死死掐住那士卒喉咙,好像要将那士卒脖子握碎一般 矮壮士卒不断挣扎,但哪里挣得开发狂的徐五,矮壮士卒脸色越来越白,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是不再动弹 但徐五却依旧死死掐着那矮壮士卒,待见得对方久久没有动弹,他这才一下瘫坐在地上 他茫然看了眼四周,只见城墙上到处都是喊杀声,刀剑鲜血四处乱飞,四处皆是丛丛的人影 徐五见着前方潘兴被两个士卒压倒在地,一个士卒拿着刀子就要往潘兴喉间捅去 徐五见着那奋力挣扎的潘兴,忽然大喊一声,红着眼睛,捡起矮壮士卒掉落的长刀,就向着前方清卒冲去 喊杀声,砍杀声,惨叫声 城墙上一片混乱,城墙上两边士卒皆是厮杀成一团,城头之上到处是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上的喊杀声终于是渐渐低了下去,清军在城墙下丢下一二百具尸体终于是缓缓向后退去 感谢我是快艇,你知道得太多,20240330238-ac的打赏 感谢星月游侠,青天白日,清音舞落,风吹飘曳,晗喃,刚愎,田范的错,如龍,深秋之蓝调心曲,想飞的鱼,顾及你有病,天琴座圣斗士,天下神仙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陌岚云,我看好你哦23434,温笛,捉一只唱歌的蝉,新卡霍夫卡,背景板,漫天肥羽,nalu,我自横刀向天笑,醉梦百生,幻之翼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145章 军功 第145章 军功 广州城头,中午时分,对面河岸响起金鼓声,攻城的清军终于缓缓退去 徐五靠在墙头处,身上衣袍被鲜血染红,他大口喘着粗气,只觉浑身发软,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在他身侧倒着几个脸色狰狞的人影,既有明军的青壮也有清军的士卒,不知是谁的半截手臂就在徐五手边,血色狰狞,但徐五却是全然不想去管 他摸了摸自己自己胸前,待感受到胸前的传来的坚硬触感,眼中这才闪过一丝安心 刚刚这半件皮甲救了他不知几条命,若是没有这半件甲胄,刚才第一次接战他就已经是死人了 徐五靠在城墙之上,向着四周看去,到处皆是倒毙的尸体,其中有几人他还颇为眼熟,是与他同队的枪兵青壮 潘兴等穿着皮甲的禁军士卒,此时在城墙上不断走动,翻动着地上的清军,若是发现还有活口,便一刀斩下杀死 徐五在城墙边坐了片刻,觉得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刚要坐起来,潘兴却是向着他走来,手里还提着五六个脑袋 “这两个是你的” 潘兴提着辫子将两个人头扔了过来,徐五看着那两个滴血的头颅,脸色一白,又是扑通一声坐回地上 “你可拿好了,一个人头可就是五两银子,若不是刚才你这混账还算有几分胆气,老子可不会把人头给伱”,潘兴看着脸色苍白的徐五,冷哼一声 徐五正要说话,一个手臂上绑着黄色绢布,穿着军服的男子就带人走了过来 黄巾男子与潘兴说了几句,潘兴指了指徐五,然后又取过他脚边的人头,交给黄巾男子身后的军卒 紧接着那黄巾男子便走到徐五身前,开口说道 “军士徐五,杀敌两人,赏银十两” 陈奇策高声开口,周边幸存的青壮顿时看了过来 陈奇策说完,身后的士卒立刻取出两枚银色元宝,放到徐五手中 徐五楞楞看着手心的两枚元宝,他下意识捏了捏那银子,掌间传来一阵坚硬冰凉的感觉 从出生至今,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 陈奇策发了银子就走向下一处,徐五见着陈奇策要走,越看却越觉得此人面熟,而后忽然便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刚刚给他发银的这人,正是当日仓前街上带着一车银钱到处叫喊征兵的官差,那满满一车的铜钱银子,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徐五想到此处,下意识开口说道 “大人可是管理仓前街的官爷” “不错,我之前确实是管理仓前街的巡检使,你是……” 陈奇策闻言一愣,而后转身看着身后浑身是血的壮硕士卒,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徐五的身份 果然徐五见着陈奇策承认,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开口说道 “小的正是从仓前街应募而来的青壮,敢问官爷,仓前街现在如何” “我日前被朝廷调入军中做军功使,负责点验发放军功,如今已不是仓前街巡检了” 陈奇策看着身前的青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略一思索,便又继续说道 “仓前街如今一切皆好,你不必担心” “朝廷有令,凡是应募的青壮之家,如今不仅可优先购买口粮,而且每户皆可半价购买,每日的限额也提升到两斤,你只管安心杀贼,朝廷不会亏待忠义之人” 徐五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先前粮价几近三两一石,若按这官爷所说能搬半价购买,五两安家银子足够买上三石米粮,足够家中耗用了 陈奇策勉励了一番就要离去,但却又被徐五叫住 “您是仓前街出来的官爷,小的应征时正是官爷给小的发的安家银子,一分没少,您定是个好官” “小的如今在城上守城,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这银子小的带在身上也无用,小的斗胆,想请大人帮忙把银子带回仓前街,留给家里” 徐五说着便要下拜行礼,但陈奇策却是立时伸手拦住,开口说道 “不必如此,朝廷已经吩咐过,若是军中将士想要将银子寄回家中,只要做下登记,朝廷之后便会派遣专人送回各人家中” 陈奇策说完就向着身后一个拿着簿册的书吏招了招手,而后便对着徐五开口说道 “你准备寄回多少银两” 徐五见着陈奇策如此痛快,脸上反而犹豫起来 陈奇策见着徐五神色迟疑,似是知道徐五心中所想,便开口道 “不如这样,一半寄回家中,一半你自己留着,如何” 徐五闻言这才下定决心,待书手记下徐五姓名及家中住址,又按完手印以后,徐五刚刚到手的银锭立时便少了一个 徐五看着走远的的陈奇策等人,脸上依旧有些患得患失,待捏着袖中剩下的那个银锭,这才略微安定下来 徐五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这本来就是白得的银子,就算朝廷贪了他那一半银子,他身上也还有一半,能有这五两也算不错 徐五这边还在患得患失,城墙上却是响起了梆子声,而徐五听得声响,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肚子饿得发慌 潘兴此时也纠集起本队剩下的七八个青壮,而徐五也顾不上银子的事情,连忙跑到队伍中,跟着潘兴一起前去抢饭 城墙上放饭的点有五六处,这些时日青壮们吃饭也吃出了心得,先到的不仅饭多菜也多,而落在后面的可能就只剩些残汤剩菜了 此时听得吃饭的梆子声响起,城墙上的原本瘫坐地上的士卒也是立时起身,向着放饭的地点涌去 徐五跟着队伍挤在人群中,依稀听得远处似是传来什么殿下来了的惊呼声 但此时他心里饿的发慌,哪有心思管他什么殿上殿下,他觉得现在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徐五跟着人群向前挤去,但前方的人群不知为何却是越来越少 徐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奋力向前挤去,但挤着挤着忽然一下就突到了最前方,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前方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自己 城墙过道边放着几大木桶,木桶里装着白米饭和炖肉笋干等饭菜只是木桶旁边站着的却不是往日所见的那几个膀大腰圆的伙房军士,而是一个身着明黄袍子的青年和几个穿着红色袍子的老头 徐五看着前方身上绣着飞禽走兽的人影,脸上顿时一慌,他略微一看,却是发现此时身边竟然空无一人,一众军士此时皆是在他身后一米处,凹出一个半圆形,前方竟只有他一人 徐五看向身后人群中的潘兴,却是发现自家旗官此时竟也藏在人群中,不敢上前一步,好像前方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徐五看着身后神色紧张的众人,脸上一慌立时就要向后退去,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侧的陈奇策却是轻咳一声,朗声开口 “诸位将士这是在做什么,监国殿下并内阁吕阁老苏阁老特意上城慰劳大家,诸位将士赶紧过来领饭吧” 徐五脚下一动,就想向着后面缩去,但此时后方人群听得陈奇策话语,却是根本不给徐五机会,所有人齐刷刷排在了徐五身后,而徐五也再次成了众人排头 徐五脸上神色惶然,但此时禁军士卒已经将碗筷发到手中,徐五只得捧着瓷碗,颤颤巍巍的走到木桶前 木桶前,一个身穿明黄袍子的青年接过徐五手中饭碗,而后便拿着木勺将碗中盛满米饭 待得米饭已经堆得冒尖,这才停手将瓷碗交给徐五 “守城辛苦” 木桶前的青年递过瓷碗,而后便轻轻拍了拍徐五的肩膀 徐五身子立时一颤,他看着青年身前袍服上那道张牙舞爪的团龙,心中一个激灵,捧着饭碗下意识便跪了下去 而随着徐五跪下,原本排在徐五身后的一众军卒一时间也是齐齐跪下 朱朗看着四周跪了一片的军士,脸上神色微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走到前方扶起地上的徐五,又令人唤起众人后,这才开口说道 “诸位将士请起,诸军将士浴血奋战,护卫城中百姓,该是孤与朝廷感谢诸位将士才是” “我等不敢” 四周军士连忙口称不敢,又要下拜,但却又被朱朗止住 朱朗环视一圈,见着周围众人脸上皆是神色紧张,心中一转,便看向身前的徐五,开口说道 “这位将士浑身浴血,定是我军中少有的壮士,敢问是何姓名” “小的名叫徐五”,徐五见着青年看来,死死低着头,下意识颤声说道 朱朗却是不管眼前之人的神色,环视了一圈周围士卒,直接便开口说道 “文韬武略,好名字” “我大明的壮士就当像徐武一样,杀鞑子,保卫乡里,如此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好英豪” 朱朗重重一拍徐五肩膀,而徐武身形又是一颤,脚下一软,差点又要跪下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旁的青年又是已经开口 “徐武,今日杀敌可领到了赏银” “是,小的今日杀敌两人,之后军中立刻便给小的发了十两银子。小的还把其中五两银子寄回了家中”,徐武颤声答道 朱朗闻言,看向场中众人,朗声开口 “领到了就好” “朝廷有令,守城之时杀敌不仅有功,而且斩杀敌军一人,立赏五两银子” “今日孤领着朝中的阁老和大臣们,向诸位将士保证,杀敌赏银,战后即发,绝不拖欠” “若是军卒阵亡,朝廷每人再发十两抚恤银子,这些抚恤银与赏银会一起发放给阵亡将士家眷” “诸位将士但管用心杀敌,看到那些臂上带着黄巾的人没有” 朱朗指向站在一侧的陈奇策,朗声说道 “这些人是孤派到军中的军功使,专门给诸位将士记功发银,若是有人敢贪墨你等战功赏银,你等只管去找这些军功使,他们自然会替你等讨回军功” “这些军功使由我亲管,若是连他们也处理不了,那孤与内阁的吕阁老苏阁老就亲自给你们做主” 朱朗大声开口,而吕大器苏观生不知何时已是站在朱朗身后,脸上神色肃穆,对着周围将士开口承诺 “我等定然奋力杀敌,报效殿下大恩”,场中一众军士忽然齐齐高呼 朱朗扫视场中众人,见着众人神色已经平静不少,心中一转,又是继续开口道 “你们可知那清军昨日午后才匆匆赶来,为何今日便如此急切的攻城” 朱朗扫视众人一眼,不待众人回答,便朗声开口 “因为朝廷在肇庆的有数万大军,肇庆的援军很快就将抵达,肇庆离广州有多远呢,不到两百里” “只要我等守住广州几日,待肇庆大军一至,那城下的鞑子立时就要化为齑粉” 四周的军士闻言皆是面面相觑,皆是没有说话 这消息他们也私下听人说过,如今只不过是从这位监国殿下口中再听一次而已 而朱朗也不管众人神色,又是继续高声开口 “那清虏大军昨日方至,先前城外只有少数骑卒,若说起来朝廷虽随时可走,但孤和内阁的吕阁老苏阁老还有朝中一众大臣为什么不走,反而是征募大家守城” “那是因为孤与朝廷知道,咱们朝廷大军就在不远处,这场仗赢得一定是咱们,这股城下的清虏冒进,定然会被朝廷大军围歼于城下” 周围士卒听到此处,神色皆是一振,觉得这监国殿下应当是没有在骗他们 监国殿下就是皇帝老爷,皇帝老爷定然是惜命的,若不是知道朝廷援军将至,皇帝老爷和朝廷里的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保命去了 朱朗见着一众士卒士气恢复,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朗声说道 “诸位将士且用饭,吃饱了饭,才力气杀贼,保卫咱们城中的乡里亲人” “杀贼,杀贼!” 城头之上不知是谁先开口,一众军士忽然齐齐呼喊起来,城墙之上,一时间尽是杀敌之声 广州城外,李成栋看着远处城头隐隐欢呼起来的众人,脸上神色却是愈发阴沉 午饭过后,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河岸边无数百姓再次被驱到阵前,哭嚎着向着不远处的城墙行去,而城墙四面也是再次响起隆隆的炮声 广州城下,惨烈的攻城又再次开始 而肇庆城中此时也终于收到广州的求援信件,无数的军卒向着广州城下疾行而来 (本章完) 第146章 聚兵 第146章 聚兵 十四日深夜,肇庆后堂,陈子壮匆匆走入堂中,脸上神色惶急 今夜他刚刚睡下,府衙便有人前来传报,说是有广州溃卒逃回肇庆 陈子壮听得消息,只来得及披了件袍子,便匆匆赶至府衙 陈子壮入了后堂,见得站在堂中的脸色苍白的士卒,开口便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堂中士卒见着盯着自己的老者,只觉如同被一只苍老的狮子盯上一般,身子一颤,立时跪了下去,颤声开口道 “小的跟随殿下御驾前往广州,十二日中午抵达广州城下,但距离广州城还有三四里时,却突然遭到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鞑子军队突袭……” 士卒说到此处,却是突然被上方急切的声音打断 “鞑子有多少人,殿下呢,殿下逃进城中了吗” 士卒看着的上方神色愈发急切的老者,心中愈发慌乱,又是颤声说道 “小的不知啊,那股清军来的突然,只是一冲就将后阵的数百禁军杀散” “车队之中立时就一片大乱,小的趁乱侥幸逃脱以后,便一路马不停蹄赶回肇庆给朝廷报信……” 这士卒本就是随队押银的普通士卒,逃脱以后哪还有胆子再回去查探清楚情况,他能一路跑回来报信,就已经是忠心可嘉了 下方的士卒还在说着逃离的情况,但上方的陈子壮已经完全听不清那士卒在说什么了 他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还是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这才一把将他扶住,坐到椅子上 陈子壮心中的惶恐再也无法压抑,心中只觉一片绝望,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监国殿下真的在广州蒙难,朝廷会是什么后果 丁魁楚被杀一事,虽然证据确凿,但对陈子壮这些置身其中,又久经风浪的大臣来说,其中的痕迹还是太明显了 之前众人还没注意,但事后众人只是稍微回看,便立时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他们手下的那些御史,突然间便收集到这么多王坤贪赃枉法的证据 为什么丁魁楚明明有着作乱的心思,但他手底的军将却毫无警惕,直接就被一纸诏书尽数召入城中 为什么李明忠能那么快就将桂军开到粤军营外,这些事情根本都经不得细究 为什么朝中的一众大臣们明明知道这事情有疑点,但事后却根本没有一人出来质疑,反而众口一词将此事定成铁案 一方面固然是突然而至的唐王证据确凿,另一方面却是内阁的几位首辅们都看得清楚,殿下除去丁魁楚的目的并不是在胡闹,而是为了替朝廷收取兵权,重新振作,这才是一众阁臣事后对此事一路配合的原因 除去丁魁楚后殿下立即便派军前往南雄梅关,之后更是否掉迁都桂省之议,毅然迁都坐镇广州,这个监国殿下是真的在做事,也想做事,这才是一众阁臣们尽皆默许朱朗所作所为的原因 实际上,事后瞿式耜陈子壮等人私下相聚时,回顾监国殿下即位以后的种种行事,一度曾经弹冠而庆,俨然觉得大明振兴有望了 监国殿下在即位的短短时间内,便已经开始掌控住朝堂,算上瞿式耜正在接手的一万桂军,朝廷如今俨然已经牢牢掌握住四万大军,这是隆武帝费了两年也没做到的事情 但此时一旦朱朗为清军所杀,陈子壮他们根本再也找不出如监国殿下一般既有手段又想做事的主君了 不说继任者是否能如监国殿下一般能够慑住朝廷众臣,一旦没了朱朗这个仅剩的帝裔血脉,如今的大明连一个能够服众的继任者都选不出来 一旦监国殿下在广州城为清军所杀,刚刚稳定下来的大明立时就要四分五裂 大明如今的宗室之中已经再也没有能够让各方心服口服的人选了 无论朝廷立谁为帝,一旦惹得地方总督重臣不满,他们立刻就能找出一个在法统上与新帝不相上下的宗室另立新朝,到时候大明仅剩的数省恐怕又要陷入一片混乱 陈子壮心头一片沉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在椅子上坐了良久,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 陈子壮勉强坐直身体,正要再问,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阁老,城中急报,广州派出的求援信使刚刚赶到城中了” 陈子壮听得求援信使几字,眼中立时一亮,直接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连声开口 “快带进来” 麦而炫匆匆退下,不多时信使便被带到堂上 邓世通脸色苍白,浑身衣袍满是尘土,头上却是光溜溜一片,在出了清军军营以后,邓世通便立刻将脑后的辫子尽数割去 陈子壮却也来不及去管邓世通模样,见着邓世通,立刻便开口问道 “监国殿下如何” “阁老放心,那股鞑子只是伪清小股前锋,已被焦候领禁军击退,殿下安然无恙,如今殿下及中枢各位大臣皆已安全退入广州城中” 邓世通显然也知道陈子壮在问的是什么,直接开口答道 而陈子壮在听完邓世通所说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脚下微微踉跄,这才坐回座椅之上 “只是清军前锋虽已被击退,但清军后路仍在赶往广州,殿下如今领着朝廷一众大臣正在城中坚守,这是殿下给朝廷的密信” 邓世通脸上神色凝重,说完以后立刻从怀中取出密信 麦而炫上前将信封递给陈子壮,而陈子壮看到信里的内容后,也是立刻开口 “让锦衣府的杨立新立刻领人过来,把密信译出来” 锦衣府的人很快便到了堂中,只是片刻功夫,便将密信译了出来 “敌军万五,潮惠已降,敌报有误,只知督府两万兵,速发全军来援,歼敌城下……” 陈子壮看完密信,立时便知道朱朗的意图,清军情报有误,以为肇庆只有两万粤军,只派了一万五千人进攻广州,却不知肇庆如今的兵员不是两万而是三万 而监国殿下见此,便想依靠坚城拖住敌军,然后让肇庆全军来援,在广州城下就地歼灭这股冒进清军 只是陈子壮见得这密信,脸上非但没有兴奋,反而却是极为愤怒 “糊涂,殿下为何要行此险计” 陈子壮脸上神色愤怒,正要询问邓世通城中情况,但邓世通此时却是脚下一软,差点直接晕倒在地上 邓世通十二日夜间出发,如今是十四日深夜,这两日间他马不停蹄,精神时刻处于紧张状态,几乎没有一刻闭过眼,如今突然到了城中,精神一松懈,立时便撑不住了 “给他找个医师,先扶他下去休息,稍后朝中还有事情要问” 陈子壮见等是他实在已经撑不住,也只得令人先将邓世通扶下休息 邓世通被人抬出大堂,而陈子壮却是马不停蹄,对着下方的麦而炫立刻说道 “立刻去把何阁老,李侯,还有禁军刘起蛟将军请来” 麦而炫应了一声,便匆匆退出堂去,不多时,何吾驺李明忠三人便匆匆赶到堂中 陈子壮何吾驺坐在左侧,李明忠刘起蛟则是坐在右侧,何吾驺看完陈子壮手中的密信,也是神色凝重,立时开口怒喝 “糊涂,殿下行险也就罢了,吕大器苏观生二人为何也任由殿下胡闹,他们两个辅臣到底在做什么” 何吾驺脸上神色愤怒,他的反应竟也与陈子壮一样,皆是认为此事决然不妥 或者说陈子壮等人的意见和吕大器及苏观生等广州辅臣的意见是一致的,宁可丢了广州不要,也绝不可让监国殿下在城中冒险 只能说朱朗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足够的认识,朱朗固然很看重自己的小命,但这种看重只不过是本能的贪生怕死而已,在他的认知之中自己依旧只是一个有点后世见识的普通人,并不比其他人重要到哪里去 但在朝廷一众大臣眼中,朱朗的意义却全然不是如此,顶着大明仅剩的神宗嫡脉的身份,朱朗是大明朝中唯一一个能让诸方都说不出话来的嫡脉正统 可以说哪怕朱朗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帝位上,对大明朝廷就已经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何吾驺脸上神色愤怒,还要再说,但一旁的陈子壮却是却已然出声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李侯,如今城中有多少兵员” “我所管武骧军有一万两千人,龙骧军全数都在,也有万人” 李明忠诚沉声回道,而陈子壮又是继续开口问道 “骑军呢”“武骧军本有骑军两千,但十二日依朝廷之令,由邓耀领七千人前往南雄镇守,其中一千五百骑军也随军出发,如今城中武骧军只剩骑卒五百人” “龙骧军骑军已全数跟随殿下前往广州,但军中还有汰换下来的三百滇马,可选人组出三百骑军” 整编粤军后,朝廷从粤军得到的辽马被李明忠焦琏两军尽数瓜分 李明忠连带着军中原有的骑军,也不管滇马辽马,一口气将骑军扩充至两千人 焦琏则是汰换下军中的滇马作为辅助,组建了一支全由辽马组成的骑军 “也就是说,如今城中最多只拿得出八百骑卒?” 陈子壮闻言,脸色也是一沉,按照密信中所说,广州城下现在有一万五千清军,若是派这八百骑军先行,到了广州城下根本就是送死 陈子壮心中快速思索一番,扫了一眼场中几人,便沉声开口 “殿下以身涉险,坚守孤城,如今绝不可迟疑,明日一早,城中两万军卒立刻出城,赶往广州救援” “刘将军,你在禁军选人立刻组建三百骑军,而后发到李侯军中听用” “稍后即刻钲发城中马骡,城中之人无论官民,家中马骡要尽数上交朝廷,可用的发到军中充作战马扩充骑军,不可用的就拿来拖运粮饷,” 陈子壮脸上神色严肃,见着众人没有异议,又是接着开口 “李候,你立刻派人给邓耀部传令,让邓耀部后军改前军原路返回肇庆,邓耀军中骑军要立刻出发赶回,不得拖延” “明日城中八百骑军与步卒一同出发,待邓耀部骑军赶来汇合后,骑军立即脱离步卒,先行驰援广州,” 陈子壮说完看向对面的李明忠,李明忠略一思索,便沉声开口 “如今距离天明不过三个时辰,若是两万大军齐出,恐怕来不及准备粮饷” 军卒能率先动起来,但两万大军的粮饷却没法立刻随军而动,两万人一天就要吃掉三四万斤米粮 陈子壮闻言却是立即开口道 “明日大军先行,能准备多少便是多少,此时大军绝不可拖延” 陈子壮一摆手,脸上神色坚决,又是继续道 “此次我随军与你们一起赶往广州,若是不够,直接在沿途各县钲粮” “何阁老伱留守肇庆,抓紧征发民夫,负责大军的后勤粮饷运输” 众人听得陈子壮竟要直接随军前往,神色皆是一惊,但陈子壮却是不管众人,布置妥当以后,便立刻说道 “诸位还有何建议,若是没有,我等便各自准备,明日一早,大军即刻出城” 李明忠刘起蛟听得陈子壮话语,便要起身前往军中整军 但何吾驺略一思索后,却是立刻出声,叫住几人 “慢,若是如此,老夫这还有一事需要商议” 陈子壮几人也是立刻看向何吾驺 “若是陈阁老与大军一起开拔离城,城中唐王该如何处置” 何吾驺脸上神色严肃,李明忠刘起蛟两个武臣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反应过来,脸色骤然一变 大军前往广州是瞒不住城中的,大军如此急切的开拔前往广州救援,而殿下又刚刚迁都前往广州,任谁都能猜到监国殿下那边定是出了问题 而如果朱朗这个监国殿下出了问题,谁最有可能继立为帝 在各方宗室接不具备超然法统的情况下,这唐王赫然便是最具法统的一个! 无论怎么说,唐王之兄终究是隆武帝,算起来唐王也是帝裔正统 陈子壮原本已经起身,但听得何吾驺所说,也是坐回了位置之上,脸上神色严肃 这确实是一个必须要处理的事情,一旦大军离城,若是野心之辈宣扬流言,串联唐王,恐怕真要闹出乱子 场中几人皆是凝眉静坐,思索着此事,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困难,但麻烦的是唐王 如今监国殿下困守孤城,谁也不知道广州是什么情况 如果真到万一之时,那这唐王恐怕就是两广朝廷手中最合适的拥立人选 若真让唐王即位,那他们今天无论做什么,恐怕都会被唐王记在心中 陈子壮看了眼目光微闪的何吾驺,何吾驺明显是不想担这个责任了,他心中略一思索,心中便已然坐下决定,不再去看何吾驺,冷声说道 “刘起蛟,选五百禁军交给锦衣卫,让锦衣卫的人护卫唐王,不许任何人接触唐王及一干宗室” “末将明白” 刘起蛟略一犹豫,见着何吾驺李明忠看来,他一咬牙,便直接起身领命 陈子壮为什么不叫李明忠,反而让刘起蛟出人,因为龙骧军才是真正的禁军,这事情他们不做,还叫什么禁军 何吾驺听陈子壮做下决定,脸上神色也是一松,但还没等他在说话,陈子壮便已经看了过来,沉声说道 “唐王之事老夫处置了,老夫随军离去后,城中一切便都交给何阁老处理” “肇庆乃大军后路绝不可生乱,何阁老可明白” 何吾驺闻言脸色也是微变,陈子壮这话说的已经有些不客气了,但何吾驺略一思索后,便也起身恭声说道 “陈阁老放心,稍后老夫便开始发动城中民夫,绝不会让大军粮饷出现问题” 陈子壮见何吾驺表态,目光扫过众人,又是开口说道 “还有问题吗,若是没有那便按刚才所说,立刻开始准备” 场中几人也再无人提出异议,于是几人便也匆匆离去开始准备 而随着几人走出府衙,整个肇庆城立时变得一片兵荒马乱 清晨时分,朝阳升起,随着淡红的晨光洒落,无数军卒开出肇庆城外,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广州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147章 乡贤 第147章 乡贤 东莞县衙,张家玉策马驰至县衙门口,将马缰交给身边家仆,便要往县衙中走去 只是张家玉还刚翻身下马,一个县吏便匆匆走出县衙大门 那县吏见得张家玉,先是楞了一下,而后立刻便跑向张家玉,脸上神色紧张 “张公,可算是找到你了,县尊已经派了几波人去找您了” 张家玉看着身前满头大汗的县吏,开口道 “县尊找我何事” “具体何事下吏不知,只知今日清晨有一自称广州而来的军使驰入城中,而后县尊大人便匆匆派我等来请张公” 张家玉眉微皱,眼见着这县吏也不知具体情况,于是便直接迈步向着县衙内走去 张家玉入了县衙后堂,立时便发现堂中已经坐了几道人影 大堂左侧坐着知县郑霖,南海卫指挥使安宏猷,举人韩如璜,而右侧则是坐着一个身穿军服神色疲惫的士卒,应该便是那广州而来的军使 知县郑霖见着张家玉迈步而入,立刻便起身迎了上去,开口说道 “张公,你可算来了!” “县尊如此着急来请张某,究竟是何事” 张家玉见着郑霖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眉头微皱,再看安宏猷与韩如璜,竟也是神色惶然的站在堂中 “这位乃是禁军郑军使,郑军使今晨疾驰入城,说是朝廷前几日迁都广州,不意为清虏获知行踪,那清虏竟派人袭击监国殿下御驾” “如今监国殿下并吕老苏阁老等朝中一众阁臣,皆是被清虏困在广州城中了” “你说什么” 郑霖脸上神色惊惶,而张家玉听得郑霖所言,脸上神色也是大变,立时看向右侧神色疲惫的军使 张家玉也不管郑霖,直接便对着郑七问起广州情形,待听完郑七所说广州情况后,张家玉脸上也是神色焦急,开口说道 “殿下糊涂” “禁军既已击溃清虏前锋,那正应趁着清虏后路未至,尽快撤离才是,殿下如何可为了这一座孤城,便让自身身处险地!” 一旁原本神色疲惫的郑七,听得张家玉所言,脸上神色却是勃然大怒,立时站起身,怒声喝道 “伱这大头巾说的什么胡话” “我等出城前殿下亲口对我等所言,广州城后便是我大明数十万百姓,鞑子凶暴,一旦让清虏入夺城,城中百姓立时便要为鞑子所屠” “殿下心念满城的百姓,这才与朝中一众大臣孤身守城,我等禁军将士也是拼死突围,传讯各方,为的就是击溃鞑子,护卫城中的十数万百姓” “你这头巾此时不思如何救援朝廷,反而在这说什么弃城撤离” “殿下不知弃城安全吗,我等禁军将士不知弃城安全吗,还要你来这说风凉话,你们这些头巾把广州城的数十万百姓置于何地”,郑七脸上神色愤怒,怒喝出声 场中众人见着突然暴怒的郑七,皆是一愣,还是郑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 “军使莫怒,张公不是……” 只是郑霖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张家玉打断 张家玉脸上神色一肃,而后便是躬身对着郑七一拜,沉声开口道 “军使说的是,在下心中惶急,这才一时妄言,张某受教了” 郑七见着眼前身着冠袍的男子对着自己躬身一拜,脸上也是神色微惊,而后却是一个侧身,避开了张家玉的拜礼“我来此处乃是为殿下求援的,此处标明乃是南海卫驻地,你们这到底有多少兵” 郑七见着张家玉致歉,脸上神色也是缓了下来,而后看着前方的张家玉 虽然郑霖才是东莞知县,但看场中众人的神态,这张家玉显然才是县衙中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实际上也确如郑七所想,如今堂中真正能拿主意的也的确是张家玉 张家玉在隆武朝时就已经是朝中兵科给事中,后来更是被隆武帝升做右佥都御史,监军郑彩,随郑彩出闽省衫关进攻赣省 只是郑彩刚出衫关,在赣省境内一见清军踪迹,便立刻领军逃回闽省,隆武帝征伐的赣省的计划还没开始,便已然结束 张家玉心有不甘,于是奏请在闽赣边境自行募兵继续征伐,只是张家玉还没来得及募兵,就已然传来隆武帝汀州遇难的消息,张家玉只得只身逃回乡中 而张家玉回乡不久,便接到了好友陈邦彦的书信,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陈邦彦不仅已然升任广州知府,肇庆更是已经重新选立监国,再立新朝 陈邦彦出任广州知府后,便传令广州附近各县及卫所整修武备,输送军械进入广州 而陈邦彦给张家玉的书信便是随着这些公文,一起递到东莞县衙中的 张家在东莞本就是大族,张家玉在隆武朝时更是官至右佥都御史,如今更是有着陈邦彦这个广州知府来信邀请 此时张家玉虽然还未有官身,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张家玉肯定要再入新朝出仕的 郑霖一个普通的七品知县,不说张家玉本地官绅兼前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单是凭着和陈邦彦的关系,郑霖便不敢得罪张家玉 张家玉接信之后没有立刻动身入朝,便是因为陈邦彦在信中,让他协助理清东莞及南海卫的情况,押运南海卫军械前往广州 是以如今张家玉虽是没有官身,但在有了陈邦彦的背书以后,却实际上管着东莞及南海卫的一干事宜 张家玉听得整齐所言,却是没有立刻回应,他扫了场中一眼,却是眉头一皱,看向对面的郑霖 “为何还不去请李公” 张家玉所说的李公名为李觉斯,在崇祯朝时官至刑部尚书,乃是东莞县内官位最高的乡贤巨宦 郑霖见着张家玉看来,立时便开口说道 “怎么没请,下官派人去寻张公时,也同时派人去了李公家中” “只是李公听完县吏禀报后,却是为急讯所惊,突发心疾,身体不适无法下床,衙中县吏无奈,只得独身返回”,郑霖神色犹豫道 张家玉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反应过来,忽然愤声说道 “监国殿下此时正孤身守城,李公乃是先朝尚书,朝野重臣,身受先帝朝廷大恩,此时怎可缩身至此” 郑霖虽然说得隐晦,但场中之人谁听不出郑霖是什么意思 李觉斯乃是崇祯朝时的尚书,是东莞县中此时身份威望最高的人,若是李觉斯此时现身,必然会被众人推举为首,领军前往广州救援 什么突发心疾,这李觉斯分明是怕被人逼着前去救援,所以便干脆称病,直接闭门不见 前世清军攻破粤省后,李成栋率军追入桂省,为了给桂省朝廷争取时间,张家玉等人毅然在粤省举旗抗清,想要将李成栋之军逼回粤省 张家玉散尽家中之财起兵,但仍然不足 张家玉在李觉斯家门前枯坐三日,求李觉斯出资募兵,但李觉斯却始终无动于衷,最终逼不得已,张家玉才直接以军卒强取李家之财,募兵抗清 但哪怕到此时,张家玉等人也未曾伤害李家之人 但这李觉斯因为张家玉强取其财,却是怀恨在心,等清军一到便立时出城降清 而后更是借助清军之力,屠杀张家一族千人,将张家墓地尽数铲除 张家玉领军返回族地之时,张家已经被夷为平地,张家玉在张家废墟前嚎哭彻夜,然后领兵离去继续抗清 而李觉斯如此忠贞,最终果然是得到了回报 李家产业在清朝不仅得以保全富贵不绝,本人更是被清廷编入明史名臣传中,成了大明的一代名臣 此时众人当然不知这李觉斯为人,而场中的几人听得郑霖所言,先是神色鄙夷,而后心中却皆是微微一动,脸上神色各异 (本章完) 第148章 兵匪 第148章 兵匪 大堂之中,南海卫指挥使安宏猷听得李觉斯这堂堂的先朝尚书,竟然直接称病不出,脸上也是神色愕然,而后微微低下头去,眼中目光闪烁 连李尚书这等朝廷重臣都缩身在后,他这小小的指挥使又何必强出头 安宏猷默然不语,郑霖见着张家玉直接将事情点了出来,也顾不得这许多 李觉斯如今已无官身,当然可以称病不出,但他可是当职的县官,如今禁军军使更是已经驰入县衙,他可脱身不得 李觉斯已然缩身,若是这张家玉也来个当场晕厥,那这救援御驾的事情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在他头上,他一个小小县令如何当得起这种事情 郑霖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紧,直接开口道 “下官不通军事,如今当如何行事,还请张公决断,下官自当遵从” 场中众人闻言,目光皆是看向张家玉 张家玉沉着脸只是思索片刻,便立刻开口 “朝廷如今正坚守广州,此时我等自然当发兵救援” 张家玉心中做下决断,而后看向左侧的南海卫指挥安宏猷 “安将军,速速聚集南海卫士卒,准备前往救援” 安宏猷闻言,脸上却是神色骤变,立刻开口说道 “张公,这去不得啊” “这些时日张公亦在南海卫中整备军械,南海卫中情况张公亦是熟知,非是末将推脱,这南海卫实在是已经不堪战了啊” “按郑军使所说,广州城下有清虏近万,而卫中如今正当壮年的士卒不过千余” “而且这些人虽然有着士卒之名,但一年也不过操练个几次,根本没经过战阵” “莫说两军人数如此悬殊,就是两军人数相当,这卫所乡兵恐怕也不是东虏的对手” “如今就是硬带着这些人前去广州城,恐怕一见清虏,这些人立时就要溃散了” 安宏猷脸上神色为难,见着张家玉脸色一沉,于是又赶紧说道 “南海卫兵员不足,如今首要之事还是聚兵救援,末将提议不如前往惠州卫” “惠州乃是大府,想必惠州卫定然有着大军,若能请来惠州大军,我等两处合兵,方有救援广州之力” 安宏猷话音刚落,张家玉还没回话,一旁的郑七就已然冷声开口 “惠州潮州都不要想了,潮惠两府士绅已然尽数投降清虏” “惠州就是有兵那也是清虏的兵,也正是因为潮惠投敌,清虏才能偷偷赶至广州,袭击殿下御驾” 场中众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震骇,看着神色沉默的郑七,而郑霖更是忍不住颤声开口 “潮惠两府已然投敌?郑军使刚才为何不说” 郑七扫了一眼场中几人,冷声说道 “潮惠降不降与救援之事有何干系,潮惠降了,你们便不用去救广州了吗” “况且刚才我若是一起说出,这堂中是不是又要少上几人” 郑七看着堂中神色愕然的众人,脸上神色冰冷 听这张家玉等人刚才之言,只是让这些人领军去救广州,就已然吓退了一个先朝尚书 若是刚才他直接便将潮惠失陷的消息说出来,这些人发现粤东尽失,谁知会生出什么心思,恐怕到时候连这县衙的门他都进不去了 郑七看着堂中沉默不语的几人,心中也是一沉,听这南海卫指挥刚才所说,这南海卫也早就废弛,根本没法作为援军救援广州 郑七心中略一犹豫,便开口说道 “我等信使出城求援时,曾经得一心向朝廷的清军将领之助,这才顺利摆脱清虏围堵” “据这将领所说,清虏的后路粮草皆在增城,按这将领所说,若能夺取增城,广州城下的清军必将大乱” 张家玉原本正低头沉思,此时听得郑七所言,眼中立时一亮,开口说道 “这清军将领是否可信,清军后路能否确定就在增城?” 郑七闻言,却是神色一沉,摇了摇头 “无法确定,那人虽助我等逃脱,但毕竟是清虏将领,其人所说,我等亦无法判明真伪” 张家玉将刚才郑七所说的情报梳理一遍,而后又在记忆里对照起增城的方位,心中却是愈发确信郑七所言,于是直接开口说道 “增城在广州东侧,若是清虏由潮惠而来,便有极大可能会将增城作为后路与储粮之地,那清虏将领所言有极大概率为真” “安将军,速速集结卫中士卒,将前些时日整理出来的军械全数发下” “清虏连下潮惠,此时聚集大军围攻广州,对增城定然无备,我等即刻出发,突袭增城!” “只要破了增城,前方清虏大军必然大乱”,张家玉脸上神色坚决 安宏猷见着众人看来,但仍旧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张公,那增城假如真为清廷后路,那清虏就是再不小心,也定然会留上几百一千士卒看守” “况且清虏还有城墙为倚仗,卫中情况张公也知,凭着这千余乡兵,如何能攻下增城” 安宏猷脸上神色为难,但此时他又不得不说,毕竟若真是发兵,他这个南海卫指挥使定然便是主将 他也不是不想报效朝廷,但南海卫的情况就是如此,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哪能说去就去 张家玉闻言,却是神色不变,沉声开口道 “就是攻不下也要去!”“只要兵围增城,前方的清军发现增城被围,必然分兵来救,如此就是解不了广州之围,亦可减轻朝廷守城的压力” 张家玉见着安宏猷还要再说,直接挥手打断,开口说道 “安指挥使,你等卫所武臣世代传袭,安家亦是累世的武臣世家,深受朝廷重恩” “如今殿下危急,正是我等臣子报效殿下朝廷之时,此次若是被破退清虏,到时张某定然亲自为安将军向朝廷请功” “安将军临危不避,举兵救援,张某岂可落于人后,此次突袭张某会与安将军同去” 张家玉脸上神色坚定,却根本不给安宏猷拒绝的机会,直接就以自身逼着安宏猷领军袭击增城 如今众人皆是身处县衙大堂,除非安宏猷已然决定叛明,否则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此时安宏猷一旦拒绝,若是朝廷顶住了清虏进攻,追究起今日的事情,安宏猷的下场可想而知 安宏猷脸上神色难看,他看了眼神色坚决的张家玉,沉声说道 “张公当真要以身犯险,突袭增城?” “殿下孤身守城,我等臣子岂能袖手在侧,增城非去不可!” 张家玉脸上神色坚决,没有一丝迟疑 “既是如此,末将便陪张公走上这一遭” 安宏猷沉默片刻,心中也是发现自己没有退路,一咬牙直接开口道 此时安宏猷心中做下决断,脸上却再无犹疑之态,主动开口道 “在突袭增城之前,末将还有一事要说” “南海卫情况我比张公更熟悉,说是千名乡兵,实则只有我安家商队寄名的三百护卫可用,其余乡兵根本无用” “这些人若是知得要他们去攻城打鞑子,恐怕行军途中,这些人就要逃散,靠着这点人是绝对袭扰不得增城的” 场中之人听得安宏猷所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变,而安宏猷却不管众人脸色,继续开口说道 “南海卫虽然废弛,但附近仍有一军可用,就是不知张公敢不敢用这些人” “说” 张家玉却是没管安宏猷言语中的相激之意,直接开口说道 “大概半年前赣省总督万元吉族侄万年,奉命前往粤省募兵,但刚募了几千人,不知是没有军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万年竟然抛下这些已经召集的军伍直接离去,这几千人也顿时便没了下落” “这伙人没了军饷,却也不愿就此散去,于是便在一个名为余龙的军将带领下,盘踞在甘竹滩一带落草为寇,靠劫掠过往商旅为生” “这伙人足有千人以上,颇为凶悍,我安家商队行商时曾被这伙人劫过,商队中的护卫抵抗后不敌被俘,最后还是抬出了我这南海卫指挥使的名号,这才让那伙人有所忌惮” “我安家商队交了买路钱被放回以后,我才知道这甘竹滩竟还有这一伙悍匪” “这伙人是实打实的兵匪,而且其中俱是青壮,又截杀商旅见过血,这些人此时缺钱少粮,若是张公能许以重利说降这伙人,应是能拿下增城” “这伙人原是朝廷军卒?” 张家玉闻言眼中却是一亮,立时开口说道 “是,那伙贼人不知南海卫情况,怕我调动朝廷大军围杀报复,便想要与我套交情,这才露了身份,这些人原本是要开往赣省援赣的” “既然原是朝廷军将,那就有的谈!” “他们既劫掠商旅,定然是缺少银钱,郑知县,县衙中还有多少银两” 张家玉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决定招募这甘竹滩余龙这伙兵匪 他并不奢望这伙人能有多少忠贞报国的心思,但这伙人既然曾是朝廷招募,心中对朝廷名位定然有所求 加上曾经官军的身份,也让双方有可以接触的基础,是以张家玉在听得这些人可用后,立时便决定以名利说降这股兵匪 “县衙中还有五千多两,但这些大部分都是本季的秋银”,郑霖闻言下意识回到 “取三千两出来,张某再出两千两,凑足五千,余龙这些人性情难定,不见到好处未必肯动身” “这秋银都已经登记在册,是要押送发往广州的”,郑霖神色犹豫道 “不必多言,此事张某一力承担,如今最紧要的还是救援广州” 郑霖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但张家玉却没管郑霖神色,又是看向安宏猷开口道 “安将军,你安排人准备好南海卫中的刀剑弓弩等军械,然后随张某与带银子前往甘竹滩,说降那余龙” “郑知县,伱立刻组织人手征发城中马骡车架,用县衙剩下的银两采买粮饷军需,待我与安将军说降余龙归来,立刻便要出发突袭增城” 此时李觉斯避而不出,那张家玉这个前右佥都御史,便是东莞县中地位最高之人,而张家玉此时又一力担下了责任,众人自然也再无异议 众人恭声领命后便各自离去准备,两个时辰后,五六艘小船便载着张家玉安宏猷以及十几名护卫,还有五千两银子,向着甘竹滩扬帆而去 (本章完) 第149章 大功 第149章 大功 广州城头,日暮时分,看着城下缓缓退去的清军士卒,城头上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城头上,朱朗看着退过河去的清军,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是十七日,昨日清军攻城,被焦琏以隐藏的火炮一下重伤了数百士卒 虽然李成栋叫嚣着要报复,但除了昨日上午清军那一波含怒反攻以外,从昨日下午开始,清军的攻势便骤降 清军中的形势也果然如焦琏预料的一般,在城中有着火炮协守的情况下,李成栋军中的军将士卒皆是不愿顶着炮火攻城 而李成栋顾忌着后路即将赶来的佟养甲,在没有把握迅速拿下广州城的情况下,同样不愿付出巨大伤亡冒险攻城 两日攻城下来,城中禁军只是损失三四十人,民夫的死伤却是有些惨重,足足伤亡了千余人,这些伤亡大多是昨日清军第一次攻上城头时造成的 城中民夫见着清军冲上城头,大部分几乎下意识就往后逃跑 民夫蜂拥逃跑踩踏死伤了一部分,被后方的督战队斩杀了一部分,被督战队驱赶回城墙以后,大部分民夫见得鲜血,又是瑟瑟发抖几乎连刀也拿不稳,被冲上城头的清军士卒砍瓜切菜一般又杀了大半 总之在第一日守城之时,这些青壮可谓是状况百出,不过好在还有着禁军士卒在城头压阵,这才稳住了城头局势,不然如果单凭着这些征来的民夫,恐怕昨日上午城头就已经失守了 城头之上士卒欢呼,但此时道路尽头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紧接着城东官道之上,忽然冲出数百骑卒 数百名骑卒骑着高大的辽马,身上皆是披着黑色皮甲,如同一堵黑色的高墙向着东城冲来,隆隆的马蹄声顿时响彻四野 数百奔马疾驰,官道之上顿时烟尘四起,而在这烟尘中忽然涌现出无数绿色的旗帜 数之不尽的士卒如同黑色潮水一般,从视线尽头涌现,然后踏着步子,沉默的向着广州城压来 广州城头,看着城外越来越多,几近无穷无尽一般的黑衣士卒,城头上的欢呼瞬间一滞,而后彻底消失 清军营帐,佟养甲坐在上方首位,左侧是一个脑后留着细辫身形矮壮的男子,此人长脸平额,眼睛狭长一看便不是汉人模样,此人乃是佟养甲军中护军参领拜音岱,领着六百女真批甲兵充作佟养甲中军 拜音岱虽只是参领,但看模样在军中的地位竟是比李成栋这粤省总兵还要高,而在拜音岱身后则是李仰臣,叶承恩,徐国栋等佟养甲军中的总兵参将 营中右侧首座则是坐着李成栋,李成栋下方则是罗成耀,杜永和,马宝等军中将领 此时清廷派入粤省的主要将领皆是俱在营中,但所有人皆是一言不发,帐中气氛显得极为凝重 佟养甲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李成栋,脸上神色阴沉,冷声开口 “李总兵,你不是说你已经攻下广州了吗” “为何如今广州城还在明军手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谎报军情!” 李成栋看着神色冰冷的佟养甲,脸上却是浮现一丝诧异,对着佟养甲拱了拱手,便轻声开口说道 “巡抚大人是从何处听得此言,在下可从未向朝廷禀告过已经夺下广州” “既然未破广州,那为何令大军抛下辎重,孤军疾驰入广州” 佟养甲见着神色诧异的李成栋,心中却是勃然大怒,站起身厉声喝道 “末将袭取广州不利,心中有愧,是以这才急调后路大军前来攻城” “末将这几日还在担忧人手不够,拖延了朝廷收复粤省的进度,好在巡抚大人今日也是领军赶来,如此我大清大军齐聚,这广州城定然便能攻下了!”李成栋看着上方的佟养甲,脸上神色振奋 “伱!” 佟养甲看着满脸振奋的李成栋,心中愈发愤怒,脸色一片赤红 他刚要开口斥责,却是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确实是从未收到过李成栋的军报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法拿这李成栋怎样 他十五日接到安插在李成栋军中内线送出的情报,发现李成栋已然夺下广州,而且更是在搜捕迁都城中的明廷监国以及一众中枢大臣 若是真让李成栋一连夺下这两个大功,那这粤省总督之位就非这李成栋莫属,是以他这才尽起大军,想要尽快赶到广州,抢到抓捕明廷监国这个功劳 他率军一路疾行,到增城时发现增城也为李成栋军所占,心中就更无怀疑 增城距离广州八十余里,若不是已经拿下广州,李成栋怎会派人来夺这增城 在确认了李成栋当真夺取了广州后,他便派人接收增城,在城中放下大半的米粮辎重,然后便率军向着广州疾行 直到到了距离广州三十里外,佟养甲这才发现前方哨探的回禀,这广州城根本就没破 如今广州城四处炮声隆隆,这李成栋根本就不是在搜捕什么明廷监国,而是还在攻城 只是到了此时,佟养甲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他已经领着大军到了广州城外三十里,此时不到去广州还能如何,难道又引兵退回增城吗,增城已然在清军掌握之下,他退回增城又有何用 他已然发现自己是落入了李成栋的圈套,那什么夺取广州,搜杀明廷监国根本就是李成栋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引得他领军前来广州城下 而李成栋有他前来的目的他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这李成栋分明是夺城失利,想要继续攻城,但又担忧肇庆那两万粤军,所以才将自己诱来,陪着他一起攻城 佟养甲转眼便想清了眼前的情况,但越是如此他心中便愈发愤怒 他从未将李成栋这等军中莽夫放在眼中,但没想到自己这次却为这李成栋摆了一道,这让他如何能忍 佟养甲想到此处,心中怒意再也压抑不住,赫然起身,盯着下方的李成栋,冷声说道 “好,好个李总兵,果然是好手段,佟某今日领教了” “这奇袭广州的计策是李总兵定下的,本抚却是不敢争功,这夺取广州的大功便留给李总兵了,本抚就不奉陪了” “我们走,明日一早全军拔营北上,收复南雄府,不得停留” “这广州肇庆留给李总兵慢慢打!” 佟养甲神色阴冷,说完以后便要起身离去,而李成栋见着佟养甲要走,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若是佟养甲此时当真领军北上,一旦肇庆大军来援,李成栋便又会陷入包围,佟养甲到时候是绝不会来救的,到时候李成栋便只能选择退走 明廷监国被围,粤省大军定然全数来援,南雄等地也必然空虚无备,也就是说此时佟养甲北上几乎不会遇到明军阻击,几乎肯定能攻取南雄府 那时的局面就是佟养甲一路连取潮惠南雄三府势如破竹,而他李成栋这一路却在广州城下损兵折将狼狈败退,佟养甲一旦上奏清廷,李成栋必定便会被清廷处罚 自己此时已然得罪了这佟养甲,若是佟养甲倒是再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不要说粤省总督,连他这个总兵的位置可能都不保,甚至手下的兵卒也有可能被人拆分 李成栋如今的部曲大半都是清廷补充给他的,除了杜永和李元胤等人是他的嫡系部曲,像罗成耀马宝阎可义郝尚久等人,都是他立下战功后清廷调派给他的 既然他战败了,不能打了,那清廷自然也能把人手调走 李成栋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微变,从座椅边站起,对着佟养甲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突袭广州失利,末将未及时将情况上奏巡抚,是末将之过,还请抚台息怒,但抚台可知末将为何如此急切,要调派大军急攻广州” 李成栋见着佟养甲依旧神色冰冷,却是不等对方说话,便又继续开口 “在下此次虽然突袭失利,但却是在城外发现了正在迁都的明廷新任监国,以及明廷如今的一众中枢大臣” “末将已经弄清楚这伙人的来历,这明廷新任的监国乃是明廷原先的桂王,这桂王乃是神宗皇帝的嫡系血脉,法统极正,连先前的弘光隆武二帝,也不如这桂王的法统来的纯正” “据传弘光帝为我大清所擒后,便有人要立这桂王,只是隆武帝在闽省抢先一步,这才作罢”“隆武帝被朝廷擒杀后,两广之地的大臣立时便拥立了这桂王,此时连西南各省也奉这桂监国为正朔” “这些事情末将拷问了五六个广州乡绅,绝对不会有错,如今那桂监国及明廷的中枢的一众大臣就在广州城中,恐怕单是阁老都不知有多少个” “一旦攻入广州抓住这满朝的大臣,两广之地立时就要群龙无首,到时候不仅是粤省,恐怕桂省也能一鼓而下” “那明廷监国自以为广州身处后方,身边随行军卒不多,如今广州城中自有数百可战之兵,其余全是钲发的青壮” “一旦抚台大人能攻入城中,便能顺势夺取两省,立下这擒帝灭国的大功,以抚台大人的身份,到时候就是封王拜相也不是不可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抚台大人当真放弃这泼天的大功吗” 李成栋言语不停,而佟养甲闻言后脸上神色也是变得阴晴不定 佟养甲坐回椅子上,沉着脸一言不发,而李成栋见着佟养甲坐回座位,心中也是立时一定,果然不多时,上方的佟养甲便冷声开口 “可能确定那城中当真是明廷新任监国,明廷的一众阁臣也在城中?” “此事绝对无误,那桂监国一个多月前在肇庆正式监国,广州城外知道此事的士绅众多,这桂监国的身份,绝对不会有错” “那就把这些士绅带上来” 佟养甲看着神色诚恳的李成栋,却是冷声说道 李成栋脸上神色一滞,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几个士绅便被带到堂上 佟养甲一番询问,又结合着叶承恩李仰臣等明廷降将提供的信息,终于是确认了城中那桂监国的身份 几个士绅很快便再次被带下,而帐中又是再次变得一片寂静,佟养甲坐沉着脸坐在上方首座,一言不发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李成栋,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忌惮,此时他也意识到,这李成栋不仅仅是残暴阴狠的武夫,而且心思也极为奸狡,当真是个棘手人物 实际上,在李成栋说出那城中之人乃是明廷新任监国的时候,佟养甲就很难走了 此时大军已然到了城下,若是他此时率军离去,一旦让这大明监国逃走,到时候这李成栋恐怕直接就会将这放走大明监国的责任,甩到他的身上 他李成栋眼见围住了明廷皇帝,是以这才行险日夜猛攻,想为大清灭此大患 但谁知粤省巡抚佟养甲领兵到了城下,却又突然率军离去,致使兵力不足功亏一篑 到时候佟养甲就是再有理由,也同样要面临朝廷的问责,而李成栋恐怕反而要变成忠心为国的忠臣 佟养甲在确认了城中真是明廷监国以后,便已然决定参与攻城,一方面是大军已到此处,再行离去根本说不过去,另一方面他同样是贪图城中那明廷监国的大功! 那可是明廷监国,正如李成栋所说,若真能抓住此人,这本身便是一个泼天的大功了 这可是明廷皇帝,多铎抓了弘光帝在朝中权势愈发煊赫,博洛杀了隆武帝,京中已有风声要晋博洛做郡王 若是他佟养甲也能抓个明廷皇帝再攻取粤省,那就是和博洛不相上下的大功,以他满人的身份,至少也能有个国公的爵位 佟养甲想到此处,一时间也是不由心动,他看向下方的李成栋,开口说道 “城中当真只有数百明军?” “绝不会有错,末将原本准备奇袭夺取广州,正是在城外发现了这监国车队,这才临时改了计划,只是一时不慎,终究还是让这伪监国领着数百人逃入了城中” “如今城中只有那伪监国身边的数百残军,其余全是临时钲发的青壮” “这两日明军之所以能守住,全靠的那几百禁军士卒以及十几门小炮,末将攻城两日数次攻上城头,已然摸清城中虚实,城中禁军这两日更是死伤惨重” “今日抚台大人又领大军赶至,城中士气定然大降,只要明日全军攻城,这广州定可一鼓而下”,李成栋听得佟养甲终于开口,立时回道 “那就传令军中,明日清晨,全军攻城!” 佟养甲思索了半晌,终于冷声开口,而李成栋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 李成栋将城中虚实告知佟养甲亦是无奈之举,若是此时能攻下广州,虽然粤省总督之位肯定和他没关系了,但起码还能跟着拿一份战功 粤省总督没了,那后面就看看桂省总督行不行,但如果此时没能攻下广州无功而返,那到时候恐怕他就要被问罪了 佟养甲看着下方神色放松下来的李成栋,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李总兵,本抚之所以答应攻城,乃是为了朝廷大计,若是此次能攻下广州,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本抚也自会替你请功” “但若是没能攻下,李总兵伪传军情一事,本抚定会如实上报朝廷,李总兵,你可明白” 李成栋闻言脸上也是一沉,沉默片刻,这才拱手回道 “此次末将突袭失利,这才烦扰巡抚大人千里来援,这是末将之过,末将如今不敢贪功,只求能替朝廷早日攻定粤省” “明日末将必令军中将士奋力登城,助抚台大人成此大功” 李成栋低着头,眼中目光微闪,他这话听起来是请罪,但实际上却只是承认了突袭失利,但却绝不承认所谓的谎报军情一事 “是非曲直,可不是一二虚言便能掩过的,李总兵,你好自为之吧” 佟养甲显然也是明白李成栋的意思,但佟养甲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说,而后众人便开始讨论起明日的攻城事宜 而随着两部人马统一意见,万数清军也是连夜开始筹备起来,只待天明便要大军齐出,一举夺取广州 (本章完) 第150章 强攻 第150章 强攻 广州城,十八日清晨,天色刚亮,城外便响起连绵的军鼓声,无数的民夫百姓被清军驱赶过河开始攻城,城头四面很快便响起隆隆的炮火声 城北,焦琏站在城墙上,城头之上的火炮轰鸣,炮弹飞射而出,砸入数百米外的人群之中,一众民夫顿时哭嚎着一哄而散 焦琏看着逃散的民夫,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意,反而神色凝重,一个传信兵匆匆跑到焦琏身前,拱手禀报 “城中各处汇报,清军四面攻城,除南城杨可观将军处紧邻江面,城外空地狭小清军人数较少外,东西两面皆出现大批清军攻城” “东面白贵将军,西面赵兴将军皆是禀告,清军攻城甚急,两处城外已出现清军正卒,两位将军请将军速速派人增援” 焦琏看着城北墙外再次涌来的民夫,脸上神色阴沉,沉着脸思索了半晌,这才沉声开口 “既然南面清军稀少,那就让杨可观往东西两面调派一百广州卫士卒” “告诉白贵赵兴,清军主攻方向是城北,若是发现清军正卒攻城就用火炮轰,近了就射箭杀散他们,这两处清军皆是佯攻,只要他们反击坚决,清军定然不会拼死攻城” 传令兵匆匆退走,但焦琏脸上神色却是愈发凝重 昨夜他们收到城外传入的情报,知晓佟养甲领军到来后,今日就会发动总攻,而清军主攻的方向就是城北 城中昨夜知晓清军的主攻方向后,不仅将大半禁军士卒调到了北城,更是将先前藏匿前来的十六门火炮悉数运到了城北 如今城北城头上,足足摆了二十门火炮,这也是城中明军最后的倚仗 如果一旦城外的情报有误,清军选择的主攻方向出现偏差,城中根本来不及将布置好的火炮再行转移 若是没有这批火炮拦截攻城主力,一旦让清军主力涌到其他几面城墙之下,那今日广州城必定会被攻破 城中为了迷惑城外清军,此时除了北城,其余三面此时皆是布置了四门火炮,城北墙头上此时也只有四门火炮在用 而随着清军开始佯攻试探,四面城墙皆是开炮守城,一时间城中到处都是隆隆的火炮声 清军在驱赶了几波民夫,试探出了城中的火炮布置以后,也终于是不再遮掩,开始发起总攻 城北墙外,火炮轰击之下,一众民夫丢下数具残破的躯体,又是一哄而散,逃向后方两侧 而这次民夫逃离以后,清军后方的骑卒终于不再砍杀驱赶,只见北城之外的越秀山间,忽然涌出无数身穿黑蓝色军服的士卒 只是片刻功夫,城北越秀山间的空地上便已经站满了持刀拿盾的清军士卒,看人数恐怕足有七八千人 广州城南面紧邻珠江,东西两面皆有护城河,而北面则是越秀山及白云山,清军昨夜趁着明军无法出城查探,竟悄然将数千大军全数藏入了越秀山间 焦琏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墙外密密麻麻的清军士卒,脸上神色一松,终于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清军士卒列阵完毕,却是根本不给城内准备的时间,城外急促的军鼓声响起,紧接着除了约莫两千人在后方压阵,剩下五六千名士卒忽然列阵,齐齐向着城北涌来 这四五千人以数百人为一股,每一股前方皆是举着盾牌木板,而后方的士卒则是抬着飞梯,极速向着城墙之下冲来 城外清军虽然极力想要分散开来,但此时出动的士卒太多,军阵依旧极为密集 这种阵型固然容易被火炮轰击,但清军已然打探清楚,城北就只有四门火炮 清军此时俨然就是要全军压上,准备顶着城北几门火炮的冲击,将所有人都冲到城墙之下,不给明军再行调集火炮人手的时间 清军这一出动,便是已经决定要总攻! 城头上一片肃静,所有人皆是神色紧张的盯着城下那黑压压一片的军阵 焦琏看着城外密集的军阵,脸上神色严肃,待那军阵已经行到百米之外,几乎已经可以看见清军盾牌上的纹时,焦琏这才大喝一声 “所有火炮准备” “放!” 焦琏身旁的旗手令旗挥下,而一旁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立刻点火 轰轰轰 城头上忽然间炮声大作,隆隆的炮响震得城墙似乎都要颤抖起来 城北墙头上火炮齐齐发射,二十枚炮弹直接穿入军阵之中,直接在密集的军阵中犁出一条条血肉通道 炮弹途经之处的清军无论有无盾牌掩护,尽皆是骨肉断绝,清军阵中立时便腾起一阵血雾 二十枚炮弹呼啸而过,几乎瞬间便将前阵的清军打懵,前阵的清军一时间只觉似乎哪里都有着炮弹袭来,而身旁抛飞的残肢血液,更是让清军瞬间大乱 然而还没等他们感应过来,城墙上便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这便是佛郎机炮的优势,作为后装火炮,虽然有着气密性不足,威力射程皆不如等重前装火炮的弱点,但他的射速却是前装火炮难以企及的 佛郎机采用母炮子炮分离的设计,在提前装填好子炮的情况下,只要炮管能够承受住不炸膛,佛郎机几乎可以连续不断的进行发射 而在三百米以内,只要被这种数百斤的火炮射中,无论是人是马,无论有甲无甲,几乎立刻都要化为齑粉 十枚炮弹再次呼啸而过,前排的清军立时如同冰消消融一般,瞬间便凹下了一大片 军阵中腾起的血腥气,四处抛飞的残肢,呼啸而来的恐怖炮弹,整个清军军阵立时大乱起来,所有士卒皆是疯了一般向着后方逃去 十枚炮弹发射以后,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城头上便再次响起轰鸣的炮声,又是十枚炮弹轰然砸向前方密集的军阵 前阵的清军终于是彻底崩溃,炮弹所过之处,几乎瞬间便化为一地血腥碎肉,没有人能承受这样恐怖的冲击 战场上到处皆是推攘奔逃的清军士卒,连后方的督战队也在逃,若是不逃,这些督战队也会被恐惧的前阵军士生生推倒踩死 在军阵密集的情况下,绿营兵也好,巴牙喇也好,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顶着二十门火炮的轰击发起冲击 刚刚才聚集而起的清军主力,只是刚刚踏入城墙百米范围内,便瞬间被火炮轰溃 这一轮城墙上的明军打出了四轮六十发炮弹,第一轮二十枚,第二轮第三轮十枚,而等第二第三轮打完,第一批打完的子炮再次装填完毕,然后又是二十门火炮齐射,将逃离的清军再次狠狠扫去一块 三轮炮弹打完,清军这时也终于逃出火炮的射程之外,在突如其来的恐怖炮击之下,清军数千名攻城大军顷刻崩溃,加上踩踏而死的士卒,足足杀伤了千余名清军 城头之上一众明军高声欢呼,但越秀山下清军的帅旗之下,空气却是凝重的几乎要滴出水,所有人皆是看着城头上轰鸣而出的火光,场中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李成栋,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十六门火炮,这就是你摸清的情况” “先是诱本抚前来攻城,然后又把朝廷大军送上去给明廷火炮轰杀,李成栋,你罪该万死”,佟养甲脸上神色扭曲,对着李成栋高声怒吼 场中所有人皆是无言,只有佟养甲在不断咆哮怒喝 而李成栋却是对佟养甲的怒喝充耳不闻,他目光始终紧紧盯着远处的城墙,脸上神色极为阴沉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定然是被城中的明军给耍了 城中的明军定然是从不知何处发现了清军还有大军要来,所以前两日攻城的时候,一直引而不发,只用了十六门火炮守城 直到今日大军总攻,城中的明军这才把城中剩下的火炮齐齐取出,给了他们一个当头痛击 城内那股明军当真是好狠的心思,好大的耐性但越是如此,李成栋心中的杀意就愈发炽盛,城中不过区区数百人,但就是这数百人,不仅让他奇袭的计策功亏一篑,更是一连耍了他两次,让他损兵折将 没有人可以这样戏耍于他!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暴虐 “李成栋伱听到没有,城中那些火炮到底是怎么回事,光是这城北便不下二十门火炮,整个城中的火炮恐怕不下四五十门,我去你娘的十六门” 佟养甲高声怒吼,李成栋赫然转头看向身后的佟养甲,眼中闪过一丝暴虐 但看着隐隐将自己包围起来的拜音岱李仰臣等人,李成栋很快便冷静下来,沉声开口道 “城中的明军极为狡诈,前两日末将攻城时数次登上城头,但城内的明军都只用了十六门火炮守城” “城中的明军定然是故意隐匿起这批火炮,准备在危急时刻再用出拖延时间,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末将当真不知城中明军还藏了一批火炮” 李成栋神色沉声开口,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广州城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火炮,若城中用的是红夷大炮他也认了,广州这样的大城有红夷大炮守城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城中偏偏皆是那种行军的小炮,而且数量多的令人发指,那一队区区数百人的明军,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火炮 佟养甲见得李成栋沉声俯首,脸上的暴怒却是分毫不减,他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不知是吧,那你就等着和贝勒说你不知吧!” 佟养甲说完以后,却是不再去看李成栋,反而是对着身后的军将冷声开口 “传我的令,全军集结,放弃攻城,撤回增城” 下方的李仰臣等人刚要应是,但李成栋脸色却是立时一变,开口说道 “不能撤” 为了攻这广州城,他自己这一部前后就损失了不下千余人 而今日在城下他们两部人马又是损伤了千余,如果这样无功而返,恐怕闽省的博洛知道消息以后,立刻就会解了他的兵权,将他论罪,这如何可行 佟养甲也是明白李成栋的心思,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不能撤?那你就自己慢慢攻吧,本抚就不奉陪了” “顶着数十门火炮围攻广州这等大城,李成栋,你疯了,本抚可没疯” 佟养甲说完便要令人传令四城收兵,而李成栋却是立时开口 “抚台大人,这明军前几日数次被末将攻上城头都不愿用这批火炮,今日却将这批火炮齐齐用出,这些火炮定然便是城中明军最后的底牌,也证明城中已经再没有其他力量可以守城了,只要我等能冲上城头,今日广州定然可下” 李成栋声音低沉,但佟养甲却是根本无动于衷,冷笑说道 “所以呢,你要怎么顶着这几十门火炮冲上城头,让本抚的将士顶着火炮硬冲?” “李成栋,你若是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攻下广州,若能夺下广州,这入粤的首功本抚便让给你” “若是攻不下,李成栋,你就等着朝廷治罪吧” 李成栋见着佟养甲脸上冰冷神色,心中一沉,此时若是佟养甲一撤,恐怕他就真的只能等着朝廷治罪了,单凭他这一部根本不可能再攻下此时的广州 想到此处,李成栋一咬牙,便开口道 “我来攻” “我亲自率部攻城,巡抚大人只需在后压阵即可,若是末将攻上城头,抚台便领军跟上,到那时城头定然也无时间再发火炮,若是末将攻不上,那抚台也可从容离去” “抚台大人,此时城中明军已然再无手段,绝不能退” 佟养甲闻言,脸上神色这才微微一缓,他也知这李成栋的心思,此时除非能攻下广州,否则这次清军的失利是定然要算在李成栋头上 李成栋现在已然没有退路了,所以才要死命攻城 “末将此次只求将功补过,若是攻入城中,也是抚台大人指挥有方,末将绝不敢与抚台争功”,李成栋一咬牙又是说道 佟养甲听到此处,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李成栋想要拼命,那就随他去拼 李成栋拿自己的人去堵城中的火炮,无论成与不成,对他都不会有什么坏处,想到此处,佟养甲终于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李总兵便去吧” “本抚便在此处为李总兵擂鼓助威,若是能攻下广州,本抚定然会为李总兵请功” 李成栋听着佟养甲的请功之言,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只是对着佟养甲一拱手,便直接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151章 援军 第151章 援军 城北,清军阵前,李成栋军中的八千余民夫尽皆被驱赶到阵前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皆是神色惶然的站在阵前 这八千余人分成了六部,每部皆是千余人,此时在人群旁边还堆积着一堆柴刀锄头铁锨,以及一些有残破缺口的刀剑 几个军士在民夫阵前不断喊话 “城中逆贼顽抗我大清天兵攻城,朝廷现需尔等百姓协助破贼” “尔等百姓临城以后,不需登城,只需取下一块城砖即可返回” “取下一块城砖今日便不需攻城,取下两块赏银二两,取下三块朝廷便放尔等自由” 阵前的百姓望着对面耸立的黑色城墙,顿时心生绝望,阵中的百姓妇孺顿时传出一阵哭嚎声 城中靠着城墙火炮,这些时日杀伤了无数的鞑子兵,城中怎么可能会任由他们破坏城墙,恐怕他们一到城下,就会被城上的明军射杀 阵中的百姓不断求饶,但阵前的清军士卒却已经失去耐性,开始驱赶百姓去取械攻城 一众百姓神色惊惶的缩在一块,不肯去拿地上的柴刀武器,一旁的清军见着百姓不肯动弹,直接便将外围的几个百姓看砍倒,鲜血惨嚎声顿时响彻阵前 而前阵的百姓见此,终于是开始有人取过柴刀铁锨等物,一路哭嚎着向着城墙行去 城头的明军眼看清军又开始驱赶百姓,却是没有再用火炮,而只是射下稀疏的一片箭雨,一众百姓只是倒下十几人,剩下的人便已经行到了城墙之下 城头上的明军神色警惕,抬着木柱推叉防备着城下的飞梯,这几日攻城下来,他们也已经开始熟悉这些鞑子的路数,这些鞑子经常藏在民夫之间躲避火炮,等着靠近城墙边便突然搭起飞梯攻城 只是这一众百姓聚在城下,人群之中却是未见突然立起的飞梯 一众百姓反而是拿着铁锨锄头等物,叮叮当当的挖起城下的土石,而阵中的百姓此时亦是不断对着城上哭喊 “城上的老爷饶命,我等之中没有鞑子兵,鞑子让我等过河,说是只要取下一块城砖,便可放我等回去” “我等只求一砖活命,墙上的老爷们饶命啊” 人群之中不断有百姓惊惧呼喊,生怕城头上的明军攻击,而在喊话的同时,一些民夫却是一言不发,已经在死命用柴刀铁锨等物撬着城砖 城头之上,焦琏听着下方百姓言语,脸色却是骤然一变 若是任由这几千百姓撬取城砖,恐怕不需半日功夫,这城墙上就会被撬出一个大洞来,这如何可行 焦琏脸上神色一冷,立刻对着身侧的士卒传令 “射箭,驱散他们,不能让他们破坏城墙” 城头上的猎户箭手得令,立即射下一波箭雨,而一旁的守城青壮也是神色紧张起来,抬起城边的石块不停往下砸去 “莫砸,莫砸,饶命啊” 城下的百姓不断哭嚎,顿时倒下一片,而一些神色疯狂的民夫却是神色癫狂,哪怕已被砸的头破血流,却是依旧不要命一般撬取着城砖 而城头之上到此时终于是再无人话犹豫,一众守城的青壮齐齐动手,大量的石块箭矢落下 城下数百名毫无防御的百姓倒毙城下,剩余的百姓见城头明军毫不留手,终于也是彻底崩溃向后逃去 那些百姓哭嚎着逃向后方,但几十个骑卒已然等在后方,百姓刚刚逃出百米,便被游散各处的骑卒砍倒在地 “我有砖,我有砖” 几个民夫高举着染血的城砖,癫狂大喊向着后方逃去,而那些骑卒果然对着几人视而不见,转身又向着前方的百姓砍杀驱赶而去 此时这些百姓连逃向两侧的选择也没有了,清军就是要逼着百姓取砖,根本不再给这些人逃散的机会 一众骑卒砍杀了两百余人,依旧没有停手,剩下的百姓眼见无望,这才又聚在一起,哭嚎着向着城下行去 而此时千余人的民夫已然只剩下四五百人,城头上明军看着又是冲来的民夫,只得开炮驱散,火炮一响,刚刚群聚在一起的百姓果然又四散奔逃起来 而一些百姓眼见拿着城砖的人果然逃回了后阵,却是不管不顾,神色癫狂的喊叫起来,向着城下冲来 “砖,我要砖啊” 这些民夫顶着炮火冲到城下,拿刀剑铁锨神色疯狂的撬着城砖,哪怕被城头落石砸的头破血流,依旧神色疯狂的挖掘着砖石, 而后阵的清军眼见城头明军又开始放炮,眼见的过河民夫已经死伤殆尽,又是将千余名哭嚎的百姓驱赶上来,向着城下驱赶而去 城头上火炮不断发射,而清军阵中却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百姓一般,不断有百姓被驱赶到城下 火炮轰击,百姓死散,然后又是一批百姓被驱赶前来,用血肉堵住炮火 而城墙上一旦火炮稍歇,感到城下的百姓便会疯狂攫取砖石,明军无奈又是只得射箭开炮驱散,只是短短半个时辰,城北的阵前就已经铺满了倒毙的躯体 李成栋的目的很明显,他根本不是要民夫去取什么城砖,他的目的就是要用这些人消耗城上的火炮弹药,守城器械 而李成栋的计策果然也是奏效了,在死伤了数千名民夫后,城上忽然传出一声爆炸声,这几日连续的发射,城头的火炮终于支撑不住,开始炸膛了 而到得此时,李成栋终于是令军卒掺杂在百姓之中,开始正式攻城 而等着前阵的士卒攀上城墙,李成栋更是亲自领着亲军抵达城下攻城,李成栋本部的三千人几乎是不计死伤的顶着城头的落石箭雨,不断向着城头冲去 惨烈的攻城战再次开始打响了 日暮时分,朱朗登上城头,城外响起苍凉的军号声,朱朗看着城外徐徐退去的清军,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喜色 城头上到处是倒毙的尸体,有清军的也有明军的,刀剑长枪箭矢各色武器散落一地 一众百姓被驱赶着,脸色苍白走上城头,将受伤的军士用担架抬下城头,城头过道间四处皆是残肢断臂,地面的砖墙被血染成暗红色 一些百姓刚刚走上城头,便捂着嘴巴在过道边吐了起来 今日的攻城战从中午一直打到日暮,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歇,最危急之时连焦琏都已经持刀上阵拼杀 清军在李成栋亲自压上以后,几乎就没有退下过城头,打下去一次就冲上一次,双方杀到最后完全已经杀红了眼,城墙两侧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厮打在一起的士卒坠落城头 李成栋发了狠,几乎是不计代价的猛冲,就是要在今日破去城池,但好在城中提前知晓了主攻方向 焦琏在战前不仅调来了二十门火炮,更是将大半的禁军士卒调到了北城,后备的青壮更是高达两千,如此在一下午的惨烈厮杀之下,这才勉强守住城池 朱朗看着城墙上下到处倒毙的躯体,脸上先是涌起一阵愤怒,但紧接着心中便是一阵无力,明军今日虽然守住了广州,但实际上已经广州已经守不住了 他不知道今天杀了多少清军,但光是城北就死伤了一千两百多人 今日一日攻城,算上其他几面城墙,城中五千余名青壮死伤两千五百余人,而禁军士卒更是死伤大半 据李承志禀报,如今还能作战的的禁军不到八十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 而明日没了这些禁军士卒作为统领与箭头稳住阵脚,恐怕只要形势稍有不利,这些青壮立刻就要崩溃 朱朗手掌扶着城墙,手上却是忽然感觉到一阵粘稠,他下意识抬起手掌,却是发现掌心处已然染上了一层鲜血 朱朗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惶,他楞楞看着染血的掌心,过了许久忽然闭上了眼睛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朱朗却没有转头去看,李承志走到近前,看着神色苍白,站在城墙边的监国殿下,轻声开口说道 “殿下,城南已经安排好了,臣已暗中派人出城,在珠江边找好了小船” “南城紧邻江岸,藏不住大军,是以南城清军不多,今日攻城也不甚猛烈” “城南靖海门距离珠江不过千米,只要出得城去,今夜便可顺江而下,天明前便可彻底脱离广州” 朱朗闻言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这是城中早就做好的后手,今日下午知得城中不可再守以后,李承志便已经开始布置起后路 “焦琏他们那处安排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今夜会以商议军情之名单独将焦候请来城南” “焦候抵达以后,换上便装便可随殿下一起出城,此行出城只有殿下焦候与臣三人,除了城外还有两人接应” “出城路线臣已派人往返多次,只是几人轻装而出,绝不会有问题” 朱朗既然已经出逃,那自然是人越少越好,人越少目标就越小,中途可能出岔子的可能也越小 但朱朗谁都可以不带,却不能不带焦琏,焦琏是禁军主帅,若是没了焦琏,肇庆那一万禁军恐怕立刻就要大乱 “吕阁老苏阁老他们呢” “也已安排好,殿下出城后,会有锦衣卫士卒持诏告知吕阁老及苏阁老,令二人全权负责守城” “焦候军中白贵将军赵兴将军也留在城中各有升任,城中兵员俱在,一切不变” “若是还能守有吕阁老等人坐镇,应能调度无碍,若是已不能守,殿下此时出城亦是在保留元气,只待殿下回归肇庆,便可再次整发大军击溃清虏”,李承志小心翼翼道 朱朗闻言却是没有什么表情,一切不变? 怎么可能不变 他在城中,城中之人起码还能齐心一处,若是明日城中知道他突然撤离,恐怕立时就要大乱只是此时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既是准备出逃,他就已经默认这广州是不守了 “后宫那边呢”,朱朗又是轻声问道 “已备好鸩酒,只待殿下出城便会送往后宫” 李承志闻言,脸色也是一肃,低声说道 朱朗逃命连吕大器苏观生这些阁臣都不带,那自然更不可能去带后宫女眷 “告诉她们若是城破,这鸩酒服与不服都随得她们” “我自己独自出城逃命,也没脸让他们以死殉国,只是你要让人和她们说清楚,一旦城破,无论他们是生是死,朝廷这边都会直接宣布他们已然殉国,以后她们与朝廷也再无关联” 朱朗脸上上神色犹豫,沉默了片刻,又是闷声开口 “和她们说,若是能逃便还是逃吧,这些事与她们无关,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是,臣明白了”,李承志也赶忙低声应下 朱朗站在城边,手掌的血液已然开始干涸,傍晚的风一吹,掌心处传来一阵冰凉 城墙各处到处躺着浑身染血的青壮,身上的刀伤皮肉翻卷,显得狰狞可怖 一声声低微的哀嚎伴随着晚风灌入朱朗的耳中,朱朗忽然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李承志神色惊愕的看着身前的监国殿下,但此时朱朗却是不敢再去看身边哀嚎的士卒青壮,低着头就向着城下走去 李承志嘴巴微张,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跟在监国殿下身后便要离去 两人刚刚要做,城墙角落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惊哗声,朱朗下意识向着喧哗之处看去 只见城墙之外,三名骑卒正骑着马匹向着西城急速冲来 那领头的骑卒身穿红甲,手中持着一杆旗枪,长枪末端绑着一面三角形的红色旗帜,鲜红的小旗在在昏暗的暮色中不断飘荡 朱朗看着那旗枪顶端飘扬的红色小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中骤然一亮 但还没等他再看,那三名骑卒身后忽然杀出五六骑,那五六骑黑甲骑士抬手扬弓,一蓬箭雨顿时罩下,那三名骑卒中后方一人立时跌落马下 而此时侧方又是忽然杀出三骑,向着那两名红甲骑卒截击而来 仅剩的两名骑卒身上插满箭矢,眼看这前后的黑甲骑卒夹击而来,只得调转马头向着左后方掉头逃去 前后两批甲骑汇合后,也是向着逃向后方的红甲骑卒紧追而去 两方骑卒一路追逐,那面红色的三角旗帜也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不见,而城头上原本已经隐隐汇聚起来的士卒,也是忽然跌坐在地上,脸上神色茫然 夕阳晚照,血色的夕光落在黑色的城墙上,显出一片昏暗的红色 朱朗走下城头,刚走了一半,却是忽然止住脚步 他一抬头,只见一轮血色的夕阳正挂在眼前,即将沉入昏暗的天际 朱朗忽然转身,看着身后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承志,刚刚那是不是明军的骑哨” 李承志看着紧盯着自己的监国殿下,却是避开了监国殿下的目光,开口说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到底是不是” 朱朗盯着侧过脸去的李承志,低声说道 李承志如何不知监国殿下所想,他一咬牙,便恭声说道 “殿下,就算是明军的骑哨也不一定是肇庆所来,况且就算是肇庆所来,既然这骑哨连接近城墙都做不到,那就说明这只是前锋斥候,恐怕大部还不知道在多远之外” “而明日只要清军一旦攻城,便随时都可能攻入城中,殿下,这广州守不住了,你不能拿自己来冒险啊” 李承志神色哀求,但朱朗却是神色沉默,他站在城墙半道之上,夕光照了过来,黑色的城墙间一片暗红,好像涂上了一层鲜血一般 朱朗沉默的站了一会,晚风将他鬓间的头发吹的扬起,他看着手掌上干涸的血迹,忽然轻声开口 “城外一般什么时候传消息回来” “一般是亥时”,李承志下意识回道 “暂时推迟出城的计划,先等城外的消息,再做决定”,朱朗脸上神色坚决,开口说道 李承志回话以后,心中立时暗道一声不好,李承志听得监国殿下言语,脸上神色焦急,立时开口说道 “殿下,虽然那马宝一般是亥时送信,但也有可能不送” “如今出城的路线时间人手皆已定下,骤然一改必然又乱,其中风险更是大增,殿下你不能拿自己……” 李承志神色焦急,他如何不知道,殿下恐怕又是改了主意,但没等他再劝,朱朗就已经摆手止住李承志的话语 朱朗看着身前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承志,我不甘心” “这么多日都守下来了,死了这么多人,若是今日没见到那些骑探,我肯定就跟着伱出城了” “但现在我不甘心,城中为了守城已经死伤了几千人,明明大军就在两百里外,为什么就这几日都守不了” “承志,我不甘心啊” 朱朗紧紧握着拳头,脸上神色不甘,咬牙说道 “你们都说我是什么国家根本不容有失,让我先行逃离,但这天下没了谁不是这样转,崇祯皇帝没了,弘光皇帝没了,隆武皇帝也没了,偏偏就不能没了我这桂监国” “如今没有外人,我也不需再去说什么大话,我早就想逃了,但我想逃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国家根本,这些事情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我自己,我就是怕死,我就是想活命,我觉得我活着应该还能做几分有益的事情” “承志,再等等,若是今夜城外没有消息传来,你我便按原计划撤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我不甘心” 朱朗嘴中不断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和李承志说,还是在说服自己 李承志看着神色惶然的监国殿下,嘴巴微张,却是许久都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喃喃自语的监国殿下,待监国殿下终于是不再说话以后,忽然行沉声开口 “若城外就是肇庆而来的援军呢,若是这援军已在半途,却又无法立刻赶到,监国殿下准备怎么办” 朱朗闻言,愣了半晌,沉默许久,这才低声开口 “若援军真的已在半途,那就守城” “我用大义压着这么多人守城送死,现在该到我了” 朱朗说完以后,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坚定下来,却是不等李承志回复,便直接向着城下走去,脸上再没有半分迟疑 就在城中的朱朗等人因为突然出现的骑哨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撤离之时,百里之外,另一场夺城之战却已然开始打响 (本章完) 第152章 夺城 第152章 夺城 增城外三十里,官道之上,到处是散落的车驾粮袋,车架间还散落着近百具尸体,空气间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此时战斗已然结束,近百名穿着短衣的汉子,正在官道间搜杀着逃离的民夫与绿营士卒 车驾前方,跪着几个脑后留着辫子的绿营兵,一个穿着黑色皮甲的矮壮男子正在问话 男子问完话后对着身后挥了挥手,而后便直接走向等在远处的张家玉 身后两个持着腰刀的汉子见得暗示,直接便将长刀捅入几个绿营兵腹中 五名绿营俘虏瞬间被斩杀殆尽,只留下答应的最快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这身披皮甲的矮壮男子,正是甘竹滩匪首余龙 十四日张家玉等人接得郑七报信,然后当日便乘船前往甘竹滩说降余龙,在张家玉这个前右佥都御史,及安宏猷这个南海卫指挥的担保下,余龙终归还是为利禄所诱,带着千余名精悍匪徒,随着张家玉等人回了东莞 十七日中午,张家玉带着汇聚起来的一千五百余人,在取了南海卫的兵甲刀箭后,便伪装成商队,一路沿着增江向着增城进发 十八日也就是今天清晨,哨探在在二十里外发现了这支从增城出发的运粮队伍 张家玉等人提前在官道旁设伏,粮队中的清兵根本完全无备,直接便被张家玉等人伏击杀溃,五十名押队的绿营兵全数被擒杀,剩下的民夫则是逃散一空 余龙身上皮甲被鲜血染红,但余龙却是毫无所觉,直接走向前方的张家玉,拱手回道 “张公,鞑子粮队押粮兵五十人全数擒杀,无一人走脱,增城情况也已问清楚了” “鞑子军的粮饷果然是放在增城,那增城中如今分为两部,一部是鞑子巡抚的兵将,这部人马有近三百人,其中更是有着三十真鞑作为监督坐镇城中,咱们此次截杀的便是这鞑子巡抚的粮队” “除此以外城中似乎还有另一部的人马,不知是什么来路,据说也有二百多人,这两部人马各自守着一处粮仓,俱是在增城看守着粮饷” 张家玉闻言,开口说道 “据郑七所说,此次攻粤的清虏有两部,一部是伪清巡抚佟养甲,另一部为清虏总兵李成栋,这两部各自独立,城中那另一部应该便是李成栋的人” 张家玉看向余龙,又是继续问道 “增城情况如何,守备是否严密” “全然无备,据那鞑子兵所说,他们进入广州府后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那些鞑子兵驻守增城以后,除了看守粮饷,其余时间皆是在增城中抢掠行乐,连城门都没多少人看守”,余龙拱手答道 张家玉闻言,眼睛却是一亮,沉思片刻,便开口道 “这些鞑子以为我朝廷无人,竟如此狂妄自大,这正是我等机会” “我等虽有千余士卒,但城中清虏足有五百,又依靠城墙,若是强攻恐怕还是力有不逮,只能将清虏困在城中,逼迫广州清军回援” “但既然清虏自大,我等却正可扮作清虏粮队,趁机夺门!” “清虏内部不齐,两部人马各行其是,这粮队既是鞑子巡抚的,那我等不妨扮做那鞑子总兵的运粮队伍返回增城,趁机夺门,两位以为如何” 张家玉看向安宏猷余龙两人,而安宏猷闻言眼中也是一亮,立刻开口道 “张公所言甚是,城中的鞑子兵一路攻来皆是顺风顺水,前方广州更是有着鞑子大军屯驻,定然想不到会有人赶来突袭” “只要能夺下城门,咱们兵力几乎是鞑子兵三倍,定可围歼城中的鞑子兵” 安宏猷恭声开口,但紧接着脸上神色一肃,又是继续开口 “只是若行此计,当需从速,粮队中的鞑子兵虽然为我等全数擒杀,但民夫却是逃散了不少” “若是让这些写民夫先行赶回增城,一旦增城内的鞑子有了防备,恐怕这计便不行了” 张家玉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对面的余龙,开口说道 “余将军以为如何” 余龙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这可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当初张家玉和他说的是兵围增城,逼迫鞑子兵回援,一旦发现鞑子分兵返回,他们便可提前撤走 但如今张家玉却是骤然改了计划,这计划看起来是可行,但这风险却也是大大增加 夺城这事听着威风,成了也确是大功一件,但若是为城门守军识破,便立刻要陷入险地,谁知道鞑子兵是不是真的那么无备 张家玉见得余龙脸上的犹豫,与安宏猷相视一眼,开口说道 “鞑子大军粮草如今俱在增城之中,若我等真能夺了增城,只要将城中粮草烧去,广州城前的清虏必然大乱,只能撤围逃离,到时候余将军便是救驾的首功” 张家玉见得余龙神色动摇,又是继续开口道 “战场之机稍纵即逝,此事绝不可犹豫,若是余将军不放心,张某与安指挥使与将军同去” “若真为清虏识破,余将军可先行离去,张某愿为余将军断后” 安宏猷闻言脸色微变,但看着神色坚决的张家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余龙看着眼前神色诚恳的中年文士,脸上神色数变,沉默良久后,这才看向张家玉,沉声开口道 “张公当日与我所说的承诺可是当真?” 张家玉见得余龙松口,脸上神色也是一振,开口说道 “自然是真,此次袭城无论成与不成,张某都定然向朝廷禀明余将军的忠义之举” “若是真能夺下增城,断了这清虏后路,张某就是拼着这个官身不要,也定然为余将军请下一个指挥使的来” “余将军亦是朝廷正经军将出身,难道真准备一辈子当个流寇贼匪吗” 余龙听得那流寇贼匪几字,一咬牙,心中终于是做下决定,开口说道 “张公乃是国朝重臣,未来定是要入阁拜相的人物,如何可随咱们这些厮杀汉冒险” “此行我与安将军同去即可,若是我等不测,便请张公统领我等部众,继续报效朝廷” 余龙拱手应下,场中三人议定了袭城之策,也是不再犹豫,开始行动起来 余龙安宏猷等人选出精干士卒五十人,剃发以后便换上了清军军服,而后又选出几十人伪作民夫,将刀剑等物藏在粮车上后,便推着车驾向着增城疾行而去 增城西门,十几个个留着辫子的绿营兵正坐在城门边的桌边,桌上则是摆着酒壶以及烧鸡卤肉等酒菜 而一侧的城门里,正不断有民夫推着粮车走出门洞 远处传来几声马鸣声 城门前一个队长模样的长脸绿营兵从桌边站起,向着前方看去 只见官道之上,几十个士卒驱赶着民夫车架正向着城门行来 那城门队长看着那些士卒脑后摇荡的辫子,又是坐回了桌边,端起酒碗喝起酒来 安宏猷看似在驱赶着民夫,但眼睛却是始终看着城门前那十几个辫子兵 队伍中的众人一路心惊胆战,但直到众人已经到了城门之前,都无人过来盘问,而那门洞边的车驾,还在源源不断的从门洞里推出 待得安宏猷等人到了城门前数十步,城门边那群喝酒的辫子兵,这才有一人起身,向着他们走来 “你们是哪一部的人马”,长脸队长开口问道 “兄弟在李成栋李将军麾下听令,特奉李将军之令回来运粮” 安宏猷对着长脸士卒拱手说道,但目光却是开始扫向城门各处 城门边的鞑子隐分为两处,除了门边喝酒的那十几个鞑子,门洞边也站着五六个鞑子兵,领头的一个身穿皮甲,此时正拿着鞭子催促着民夫推车出城 那长脸士卒听着安宏猷所言,脸上却是一愣,开口说道 “李将军又要运粮,但你们这批粮不是还没出城吗,怎么又来运” 门洞边那着甲的士卒听得二人言语,也是神色诧异,走过来看着安宏猷,开口说道 “兄弟前日刚得李将军之令返回城中押粮,怎么将军又要押粮,这位兄弟却是眼生,是在哪位……” 那着甲士卒看着安宏猷,神色疑惑,但是刚说到一半,后方却是传来一声锐响,一支铁箭穿空而过,直接射入着甲士卒面门,那着甲士卒直接便扑倒在地上 着甲士卒迎面倒下,身旁的长脸士卒被鲜血溅了一脸,一时间竟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长脸士卒愣住,但安宏猷反应却是极快,安宏猷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在士卒倒地的瞬间,直接便抽出腰间长刀,捅向身前的长脸士卒 “杀贼,夺门!” 安宏猷身后,余龙放下手中弓箭,大喝一声便抽出长刀,向着门边的士卒冲来 而余龙身后的一众民夫,此时也是掀开车驾上的雨布,抽出刀剑,向着门边的士卒冲杀而来 城门前的喊杀声只是持续了一瞬,然后很快便安静下来城门前的清军根本毫无准备,有的连刀剑都没来得及及拿起,便被冲来的明军士卒砍倒在地 七八十个青壮士卒持着刀剑守在门口各处,地上倒着十几具绿营兵尸体,而一众民夫早在厮杀起来的瞬间便逃散一空 余龙等人控制城门各处,半刻钟后张家玉也领着后路千人,一路疾行赶到城门处 安宏猷站在门边,正吩咐士卒上城控制城头 而余龙则是站在一旁,正在审问一个瑟瑟发抖的绿营俘虏,一旁的地上已经倒了两个被杀的绿营士卒,鲜血将地面染成一片红色 此时见着张家玉过来,两人立即汇聚过来,余龙开口说道 “张公,已经问清楚了,城中的两部,鞑子巡抚佟养甲部三百人占据了县衙,那三十真鞑兵也在县衙中” “鞑子总兵李成栋的人则是占据了东城粮仓,有两百人,咱们现在要怎么打,还请张公决断” 张家玉闻言,只是略一思索,便立刻说道 “留下百人控制城门,剩下的人全部集合,县衙里的兵多,那就先杀县衙里的鞑子!” “城中两部清虏各有归属,只要咱们不攻东城,东城的清虏不明形势,未必会来县衙救援,只要杀散了县衙这股鞑子,粮仓那边的清虏定然丧胆逃离” “此时不可犹豫,速速发兵攻打县衙,决不能让城中两部鞑子合流” 张家玉越说心中却是越发明确,直接开口下令 安宏猷闻言,却是接口说道 “我等军卒齐攻县衙,东城的鞑子若是趁机逃离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逃,我等此行不是为了杀伤清虏,而是为了烧去清虏粮草,逼迫清虏退兵,只要能烧去清军粮草,就是丢了增城不要也无妨” “他们逃了反而更好,等他们逃回清虏军中,清虏一旦知道增城被朝廷攻占,必然大乱”,张家玉冷声说道 安宏猷余龙闻言,也是不再多言,千余名军卒聚集起来,直接向着增城县衙冲去 增城县衙比城门更加无备,千余名军卒冲到县衙之前,守门的绿营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直接砍杀 一众明军在余龙安宏猷的带领下冲入县衙,不断绞杀县衙中的清军士卒 县衙后院,此时到处皆是喊杀哭嚎之声,两个衣衫不整的鞑子拿着刀子,神色惊惶的跑出房门 清军之中满人与绿营兵虽然皆是留辫,但满人面容与汉人还是有所差异 余龙带着十几个士卒冲入衙后院,一眼便见着这两个迥异于汉人,嘴中吱呀乱叫的鞑子,余龙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兴奋,大喝一声 “这两个是真鞑” 余龙抽刀猛冲向两人,而余龙身后的十几名士卒,也立时拥上前去,十几柄长刀砍落,两个鞑子身上瞬间便多了十几处刀口,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余龙上前,用刀直接割下两个鞑子的首级,而后便将那两个血淋淋的脑袋绑在腰间,冷哼一声 “都说鞑子如何如何厉害,今日不一样给老子杀了,还什么满万不可敌,我呸” 余龙啐了一口,又带着士卒向着其他院落搜杀而去 县衙中的喊杀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张家玉坐在县衙大堂之上,直到县衙中的喊杀身已经几不可闻,余龙和安宏猷这才走入堂中 张家玉看着两人身上滴血的铠甲,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开口问道 “如何了” 余龙率先开口答道 “县衙中的鞑子以全数肃清,共斩杀清虏三百余,其中真鞑三十人全数斩杀,剩下二百多人则是鞑子军中绿营兵” “除了留下几个问话的活口,县衙中的清虏已全数斩杀” 张家玉闻言神色一松,但紧接着便立刻开口道 “莫要大意,此时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立刻聚集士卒,前往城东攻杀另一部清虏” 安宏猷闻言却是立刻接口说道 “城东的鞑子已不需担忧,攻杀县衙时,末将便已派人监视城东鞑子动向” “城东那部鞑子眼看县衙喊杀四起,派出的哨探也被末将令人斩杀,惊慌之下,一刻钟前已经全数从东门逃离了” 张家玉闻言,脸上神色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但还是继续说道 “虽是如此,也不可大意,我等奇袭夺城,已得奇功,但越是此时越不可大意” “余将军你去召集军卒守备四门,将增城彻底控制住” “还有,伱们二人要好生约束士卒,县衙中的财物任军中士卒自取,但绝不可令士卒抢掠城中百姓” “我等是朝廷之军,而不是清虏乱匪,若是士卒劫掠城中,反会使二位的大功有所折损,你们可明白” 余龙安宏猷闻言,脸上也是一肃,立即拱手应是 朝廷素来讲究体面,他们此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夺城,已然建功,若是因为士卒抢掠而让自己的功劳有所减损,那却是大大的不划算 张家玉叮嘱了一句,然后又是看向安宏猷,开口说道 “县衙中搜出了多少米粮” “末将亲自令人点验,光是县衙中便屯粮八千石以上,具体数目未来的及清点,但此处是清军屯粮之所当是无疑” 安宏猷脸上神色一振,又是开口说道 “张公,此时已下增城,我等之后当如何行事” “立刻组织人手烧粮,城中只留下三百石米粮,其余粮草全部放火烧去” “然后立刻派人前往广州城下报信,并向清虏宣扬后路被断之事,逼迫清虏退兵”,张家玉脸上闪过一丝狠辣,沉声开口 余龙闻言却是神色微变,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张公留下三百石米粮,可是准备驻守增城?” 张家玉看了一眼神色犹豫的两人,也是明白二人所想,这两人明显是怕他要死守增城,但实际上张家玉却并无此想法,于是也直接开口道 “我等此行目的乃是为了烧去清虏粮草,逼迫广州清虏退兵,我等兵员不足,此时死守增城也无意义,但此时我等确实不可立即退兵” “我等烧去粮草后,若是立即退兵,难免会为清虏看清虚实,清虏若是发现朝廷后路兵员不足,在失去粮草的情况下,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强攻广州” 张家玉脸上闪过一丝精芒,借着开口道 “若是我等留驻城中,清虏眼见粮草被烧,后路又被我等站占住,到时候无论是为了夺回粮草还是为了保住后路,广州的清虏都必定要撤兵夺回增城” “两位不必忧虑,张某非是顽固之人,只要确认清虏撤兵回师,我等便即刻弃城而走” 余龙二人闻言,脸上神色这才一松,张家玉却是不管二人,对着二人一番解释之后,便立刻下令 “广州形势危急,拖延不得” “你等二人立刻接手城中两处粮仓,将粮草全数烧去,然后派人前往广州,宣扬增城被占一事,逼迫清军撤围” 余龙二人领命退下,随着明军控制城中各处,日暮时分,增城之中很快便亮起漫天的火光,而十几骑则是趁着夜色奔出城门,向着广州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153章 不撤 第153章 不撤 清军营帐,佟养甲坐于上方,李仰臣叶承恩等佟养甲军中将领坐于左侧,右侧则是李成栋等人 此时李成栋穿着一身蓝色布面铁甲,身上甲衣血迹斑斑,而剩下的杜永和马宝等人,同样是着甲在身,一片灰头土脸 佟养甲看了一眼下方神色阴沉的李成栋,便看向一侧的李仰臣,开口问道 “刚刚那几个甲骑是怎么回事” “禀抚台大人,今日暮间我军骑哨于西面三十里,发现大批明军骑卒扎营,那几员甲骑应该便是这一部人马” 佟养甲闻言先是瞥了一眼下方的李成栋,果然下方李成栋闻言脸色立时一变 佟养甲眼中一转,脸上神色忽然变得极为严肃,看向李仰臣,沉声开口 “有多少人,可探清了是哪来的人马?” “这部人马至少千人以上,而且俱是骑卒,极为精锐,我军哨探无法接近探查,是以亦无法探得具体数目” “只是虽是未曾探得这部人马的旗号,但这些明军由西而来,又如此精锐,恐怕应该便是肇庆那支粤军” 李仰臣看着上方的佟养甲,见得对方微微点头,李仰臣便站立起身,扫了一眼对面的李成栋等人,继续开口 “根据潮惠等处得来的情报,肇庆这支粤军足有两万,眼下虽只是骑卒先达,但后面必然跟随大量步卒” “我军一连猛攻数日,已然是人困马乏,既然明军援军已至,末将认为此时不应再行险攻城,当退兵返回增城,再做计议” 李仰臣目光微闪,虽然他们是昨日才到,但李成栋可是实打实攻了好几日城,李成栋不也是我军嘛 佟养甲闻言,也是立即接口,开口说道 “李将军所言甚是,如今攻城不利,为避免腹背受敌,当先行退兵返回增城,再做……” 佟养甲直接接口,就要定下撤兵之议,但李成栋脸色却是脸色一沉,未等佟养甲说完,便直接打断 “抚台大人,此时绝不可撤兵” “我等数日攻城,城中早已是强弩之末,今日午后我等攻城之时,城中连箭矢都不再发,只能投下落石,城中俨然已经弹尽粮绝” “今日若非天色已暮,只要再冲上两次,说不得今日便可攻破广州,只要明日继续成攻城,不出半日定然可攻入城中,此时若是撤兵便是前功尽弃” “况且就是肇庆之军来援又能如何,明军战力素来孱弱,我军如今大兵汇聚,也有一万多人,那两万明军就是全数抵达城下,我军依然随时都能走” “这些援军根本威胁不了我等,末将认为此时应当继续攻城,绝不能给城中明军喘息之机,若是我军明日能攻入广州,我等立时便能据有坚城,到时候我等据城而守,而明军劳师远来,说不得我等还能将这股明军击溃在……” 李成栋拱手行礼,脸上神色严肃,但还没说完,佟养甲便一摆手,直接打断了李成栋话语 “好了,李总兵,你不必再说了” “今日本抚已经给过你机会,你既然攻不下广州,那就不要再多言了” “前有坚城未下,后有敌军来援,此时再留在城下,便是腹背受敌之态,一个不慎便要全军覆没” “明军固是孱弱,但明军毕竟还是人多,我等为将之人岂能如此轻敌,朝廷将大军交予我等,我等怎可将大军轻置险地” “我意已决,明日清晨便撤兵返回增城,一是看这明廷后续如何用兵,二则是休养人马,待禀明朝廷粤省形势后,再决定如何攻取粤省” 佟养甲声音淡淡,看着下方神色阴沉的李成栋,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他自然也是看出了城中明军已是强弩之末,他也知道若是明日继续攻城,说不定在明军赶来前便有可能攻入城中 但那又如何,这一切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万一攻不下,而肇庆的援军又赶到城下,说不得便有可能会是一场大败,虽然这可能比较小就是了 虽然佟养甲说了要谨慎,但心中其实和李成栋所想并没有多大差别,并不认为那些粤省南兵会对他们造成多大威胁 江北四镇,浙省方国安,哪个不是号称数万兵马,但清军骑军一冲,立时便也散了 虽然那批明军算不得什么威胁,但他为什么要陪着李成栋攻城,此时只要撤兵返回增城,他便不用冒一点风险 他已经手握潮惠两府的战功,攻取广州失利完全是因为李成栋的责任,和他可没有关系 只要禀明朝廷,李成栋定然会被问罪,只要李成栋下狱,到时候他便能顺势将李成栋手下的军卒全都吞下 如今清军已然占领潮惠两府,打入粤省腹心,等他吞下了李成栋的人马,只要稳扎稳打,迟早能攻下粤省 明军接到了广州城的桂监国以后,恐怕直接便会护着那明廷监国撤走,到时候说不得广州都能一鼓而下,李成栋苦求不得的战功,到时候反而可能直接送到自己手上,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和李成栋在这冒险 “伱等今夜做好准备,明日天一亮,便开始撤兵返回增城” 佟养甲想到此处,脸上神色愈发淡漠,站起身向着营帐之外走去 而李仰臣叶承恩等人脸上也是带着一丝笑意,也是跟随起身,就要离去 李成栋坐在座位之上,扫了一眼对面神色戏谑的佟养甲等人,却是忽然冷声开口 “我说了,不能撤” 冰冷的喝声响彻帐中,掌中之人先是一愣,而后齐齐看向右首座位上的李成栋 而佟养甲见着神色冰冷的李成栋,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冷声开口道 “那你就自己留下来自己送死吧” 佟养甲神色冷漠,没有他手中的九千人配合,单凭李成栋是绝对攻不下广州的 肇庆援军马上就要赶到,除非李成栋想死,否则他就只能跟着自己撤走 李成栋盯着佟养甲,脸上神色暴怒 “今日攻城,我军中将士冒着数十门火炮拼死冲杀,光是今日下午,我军中便死伤了近千将士” “如今眼看就要攻入城中,你现在和我说你要撤” 李成栋的咆哮声在帐中不断回荡,而佟养甲闻言,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开口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既是败了便要认” “李将军这一番突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抚会如实禀明朝廷的,李将军还是早点回去准备撤兵吧” 佟养甲说完,却是已经不想再与李成栋多言,直接便迈步向着帐门走去 李成栋看着从身前走过的佟养甲,脸上的暴怒忽然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冰冷 李成栋轻笑一声,整个人忽然靠在座椅上,轻声开口 “佟巡抚,本将没有退路了”“这城中明军暗藏火炮,杀伤了朝廷数千大军,若是就这样撤走,李某是定然要被问罪的” “你若是要走,那便是准备要置我李成栋于死地,想要我李成栋死的人,那他也别想活” “佟巡抚,如今明军已然到了广州附近,你此时骤然撤军,半路若是遭到明军突袭那可如何是好” 冰冷的声音在帐内悄然回荡,原本已经走到帐门口的佟养甲脸上却是神色微变,骤然转身看向靠在椅背上的李成栋 李成栋脸上神色一片平静,但看着此时这般模样的李成栋,佟养甲心中却是忽然一凛,只觉的此时的李成栋,比刚才暴怒的李成栋还要危险数倍,恍如一条盘据在椅子上的毒蛇 佟养甲脸上神色阴沉,他如何听不出李成栋话语中的威胁,而李成栋话音落下,杜永和罗成耀马宝等众将也是立时起身,站在李成栋身后,冷冷盯着大帐门口的佟养甲李仰臣等人 佟养甲额头青筋暴起,看着汇聚在李成栋身后的诸将,脸上神色数次变化,终于还是沉声开口 “李成栋,你究竟想怎样” 而李成栋见着佟养甲开口,脸上也是一冷,坐直身体,沉声说道 “明日继续攻城” “若能攻下广州,便是因为抚台大人指挥有方,末将绝不敢争功,到时候末将也会向朝廷上疏,奏请抚台大人出任粤省总督” “末将事后愿为抚台大人帐下先锋,替抚台大人扫清粤省剩余各府,夺下粤省” “末将今日阵前便已说过,末将如今只求将功补过” 佟养甲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又是开口道 “如今明廷援军就在三十里外,如何继续攻城” 李成栋听得佟养甲反问,非但不恼,心中反而是一松 他知道佟养甲终于还是松口了,他心中一转,便立刻回道 “明军还在三十里外,并不是已到广州城下,那股明军应是肇庆城中的先锋骑卒,人数必然不多,如今又被我方哨探发现,必然不敢冒进突袭,我军可派人于黄鼎神安二镇设防,阻击来援明军” “城中已是强弩之末,明日一早即刻发动大军攻城,若是明日还不能攻入广州,末将愿随抚台大人处置” 李成栋口中话语不停,见佟养甲还是沉着脸不肯表态,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明廷援军若来,必然先至城西城北,末将愿领军攻此两面” “抚台大人可攻城东城南,如此就是援军抵达,抚台大人也可从容收兵应对” 李成栋说完以后,便不再说话,帐中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皆是盯着神色阴沉的佟养甲 佟养甲沉着脸思索许久,这才抬头看向李成栋,冷声说道 “黄鼎神安你自己派人去守,本抚不会派人去送死” “明日本抚攻会随你攻东城南城,但只要明军一旦抵达广州城下,本抚便会立刻收兵,能不能攻破广州,便看你自己的本事” “好,黄鼎神安我派人来守” 李成栋看着神色阴沉的佟养甲,却是一咬牙,直接答应了下来 李成栋军中原本足有六千五百余人,但先是攻城遭遇火炮突袭,今日又率部强攻,几番损失下来,如今已经不到五千人 这边要并力攻城,那边又要派人阻击援军,兵力实际上早就捉襟见肘 只是此时他却是没法不答应,若是他敢拒绝,佟养甲恐怕真的会直接翻脸离去 佟养甲见得李成栋答应,脸上却也没有任何喜色 “今日之事,本抚会如实禀报朝廷,李总兵,你好自为之” 佟养甲冷哼一声,便带着李仰臣等人离去 而李成栋归营以后一番商议,很快罗成耀便带着八百士卒,向着西面的神安镇驰去 半夜时分,朱朗在书房中不断踱步,昏黄的灯火照耀,在朱朗身后的屏风上留下交错的黑影 房门一下打开,李承志满头大汗,匆匆迈步走入房中,而朱朗立时便迎了上去,李承志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口禀报 “城外的消息,肇庆援军已达广州三十里外,具体人数不明,但很有可能只是前锋骑军” “另外清虏已发现这股援军,已经派人往黄鼎神安二镇拦截” 李承志一口气将情报说完,而原本神色焦急的朱朗,在听完李承志话语后,脸上反而是忽然平静了下来 朱朗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开口 “看来,还是该守城” 从下午开始他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定,此时忽然做下决定,心中却是忽然放松起来 李承志听得朱朗所言,脸上却是神色焦急,就要再劝,但朱朗却是直接止住了李承志的话语 “承志不必再说了,今日下午就已经说好了,若真是援军便守城” “况且朝廷援军将近,城外清军说不得便忽然改了主意,决定不再攻城,而是撤军离去,若是如此,此时我等离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李承志看着神色坚决的朱朗,如何不知这是监国殿下在强词夺理,若是清军真准备撤,又怎么会派人去守黄鼎神安,清军这摆明了还是要继续攻城 “若是清军明日就是要攻城呢,殿下,城中今日伤亡惨重,没有禁军士卒领头,若是明日清军继续强攻,城中根本守……” 李承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朗打断, “他要攻,那我们就守” “如今朝廷大军将至,既然清军都不怕腹背受敌全军覆没,那我大明也同样不惧!” 朱朗脸上神色坚决,不待李承志再说,便开口吩咐道 “你去把吕大器苏观生还有其他大臣找来,士气不足,那就想办法鼓舞士气” “清虏想拼命,那咱们就和他拼命” 朱朗将桌上的一叠纸张塞入袖中,直接向着门外走去 而不等李承志去召集朝中的一众大臣,吕大器苏观生等人就已经自己找上门来 (本章完) 第154章 赐田 第154章 赐田 府衙大堂,朱朗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吕大器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等禁军武将 堂中气氛沉默,朱朗令李承志去找朝中的一众大臣,但还没出门,吕大器便已经领着苏观生等人找上门来 朱朗看着下方头发白的吕大器,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些人的来意,是以也是沉默不语 堂中众人坐定,没等朱朗开口,吕大器便已经起身行礼,开口说道 “守城六日,城中死伤惨重,今日清虏攻城犹急,城中五千守城青壮,死伤两千余人,箭矢耗尽,火炮损坏八门,禁军将士更是死伤殆尽” “臣已问过焦侯,今日能守城不失,除去青壮用命,还是靠的禁军将士挺身死战,如今禁军将士仅剩数十人,焦侯也说,若是明日清虏还如今日一般死战,没有禁军士卒鼓舞士气,恐怕城池难守” “所以呢,还是准备让孤弃城而走?”,朱朗神色平静道 吕大器看着上方的青年,脸上却是神色肃穆,恭声开口 “殿下心系百姓,护卫黎庶之心,臣等知矣,殿下亲冒锋矢,奋力守城至此,臣等如何再敢言弃” “老臣自请与苏阁老,武安侯镇守广州,替朝廷护卫广州黎庶” “臣等食朝廷俸禄,此时山河破碎,国家飘摇,正是我辈捐身,以报朝廷大恩之时” “朝廷无有臣等,亦有瞿阁老陈阁老等栋梁辅佐殿下,兴复社稷,然殿下身份贵重,天家嫡脉,唯存殿下一线,若殿下但有万一,我大明法统更不知要寄于何处” “老臣愿与城中诸臣并力死战,请殿下以社稷为念,暂避城外,存我大明法统,再图兴复” “请殿下以社稷为念,暂避城外,存我大明法统,再图兴复” 吕大器说完以后,便是躬身下拜,而苏观生焦琏,顾元镜刘远生等人,无论愿与不愿,此时也是齐齐起身,对着上方的青年躬身下拜,齐声请奏 场中群臣尽皆俯首,只有身着龙袍的青年端坐于主座之上 朱朗神色微愕,看着下方头发白的吕大器,却是对这个从立朝以来,他从未放在过心上的阁老,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次的提议定然是吕大器牵头形成的,如果是苏观生,那刚刚出列请奏的就不会是吕大器 吕大器这次领着众臣让自己先行撤离,应该也不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把戏 吕大器自请死守城中,明显便是见自己不愿放弃广州,这才以自留守城为条件,希望朱朗能出城暂避 朱朗看着下方俯首的众臣,心中也是有些动容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这一意的坚持似乎有了一些意义,而这大明似乎也有了几分希望 朱朗沉默了片刻,这才沉声开口 “众卿之意,孤知矣,诸卿起来吧” 顾元镜刘远生等人闻言,也是起身,只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难免神色复杂 说到底最后还是他们这些臣子留下死守城中,而殿下出城逃离,哪怕明知应是如此,众人心中依旧有些不平 但没等他们再多想,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继续开口 “只是孤既然拖着你们守城至今,如何能孤身而走” “臣未失节,君亦当守义,孤是不会走的” 下方群臣看着上方神色坚定的监国殿下,一时间皆是神色愕然,而下方的吕大器却是神色骤变,就要再次开口劝谏,朱朗却已经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今日你们就是不来,孤也要派人去找你们” “城外传来消息,肇庆援军已到了广州城外三十里,援军来了!” 下方群臣闻言脸上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皆是爬满喜色,但还未等他们高兴,朱朗又是继续开口 “援军虽然将至,但城外清军亦是已经发现援军踪迹” “城外清军已派人前往西面黄鼎神安两镇阻截援军,我等恐怕还要再守一日,才能等来援军”群臣闻言,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顿时滞住,他们之所以请监国殿下先逃,不就是知道明天很有可能便守不住了吗 “清虏眼看朝廷援军将至,还是贼心不死,宁远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也要强攻广州”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我大明和清虏,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城下清军不过万余,肇庆却有大军三万,只要撑过明日,朝廷大军一至,城下的清军必死无疑” 朱朗扫过下方神色惴惴的众臣,继续开口 “城中形势伱等也知道了,这些守城的青壮先前只是普通百姓,今日城中又伤亡惨重,如今定然士气低落” “禁军死伤慎重,明日只能靠这些青壮拼命,而今之计,为了恢复军中士气,只能许以重赏” “孤决定,给守城青壮赐田,凡是参与守城的青壮,无论是否立下战功,无论生死,只要能守住广州不失,过后所有人,每人皆赐田五十亩” 下方群臣闻言,心中下意识一算,脸色就微微一变 守城到如今,城中已经征募了不下七千青壮,若是按殿下这个赐法,战后恐怕朝廷要赐下三四十万亩田地,朝廷如今去哪找这么多的无主之田 下方群臣还在犹豫,但朱朗却已经不去管下方众臣所想,直接让李承志取出一份圣旨 朱朗取过其中一份,只见上面已然盖了一方印章 “赐田的旨意,孤已用印,堂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无论文武都上来用印,之后我会拿着这些奏疏到军中亲自宣诏,孤要让军中将士知道,这些赏赐朝廷绝不会食言!” “吕阁老苏阁老,你们是阁臣,你们先来” 吕大器脸上神色犹豫,他今夜是来劝殿下撤离的,但到了此时殿下却是依然决定坚守,这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此时殿下又突然定下了赐田鼓舞士气的决定,而且规模如此之大,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想不清楚当如何应对 “苏阁老,你先来” 朱朗见着吕大器神色迟疑,迟迟不动,却是看向下方的苏观生 苏观生见着朱朗看来,一咬牙也是立刻应声,走上前去,在监国殿下的印玺之后盖下自身官印 苏观生改完之后,朱朗目光又是看向焦琏,而焦琏见得朱朗看来,略一犹豫,也是起身,在奏疏上盖下印章 “吕阁老” 两人用印以后,朱朗又是看向吕大器,而吕大器眼看着监国殿下逼视,最终也只得上前用印 而随着吕大器用印,之后堂中的群臣也纷纷跟随,很快绢帛之上便盖满了大大小小的印章 此时盖完章,群臣心中也是一松,他们也算想明白了,监国殿下如今要赐田,激励士卒固守待援 若是能够守住,那几十万亩田地虽多,朝廷总归还是有办法筹措出来的,若是守不住,到时候他们是生是死都会不知道,这笔账也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朱朗见着众臣用印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对着李国用一招手,很快李国用便捧着一个托盘上来,而托盘上赫然是是数十份一模一样的绢帛圣旨 “这些旨意今晚皆要颁到城中各处,你等继续用印” 朱朗吩咐一句,也不管神色愕然的众臣,又是看向一侧的李承志 “城中的军功使和巡检使召来了吗?” “皆已召来,如今皆在思政堂中” 朱朗取过桌上那一份已经盖好大印的圣旨,也不待房中众臣再说,直接便带着李承志向着房外走去 (本章完) 第155章 永业 第155章 永业 思政堂中,百余名军功使巡检使站在堂中,只是这些人此时皆是神色疲倦 城外清虏连日攻城不停,而他们在城中也是连日征募青壮,发放粮饷 城中这些时日几乎每日皆是炮火不断,各区百姓也是惶恐不安,所有人皆是压力极大 陈上川看着臂上绑着黄巾的陈奇策走入,正要上前询问守城情况 他们当日征募青壮的法子被朝廷采用后,他们这一区的几人便皆是升官 陈上川屈大均等人两人终归还是士人出身,各自选择做了南海番禺的县丞,依旧是管着城中巡检使 陈奇策却是带着手下的几名衙役,选择去做了军中的军功使,而邝鸿竟也放弃了县丞不做,去军中做了军功使 陈上川上前正要发问,但此时大堂门口却是忽然响起一阵高呼 “监国殿下到” 堂中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众人半夜被招来,原本以为朝廷又是要布置什么征募的任务,但谁想到今夜竟是等来了监国殿下 堂中众人还在愣神之时,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却已经从侧边过道,直接走到了大堂之上 一众巡检使楞楞看着上方身着龙袍的青年,先是静了一瞬,而后不知是在谁的带领下,忽然齐齐下拜,所有人皆是跪倒在地 “臣叩见监国殿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 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而一众巡检使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此时堂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皆是神色严肃低着脑袋,但依旧有人忍不住偷偷向着上方看去 堂中人影丛丛,灯火也并不明亮,身处堂中后方的人,只能看到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黄色衣袍的人影站在前方,却根本看不清监国殿下的面容 但后方的一众巡检使,却觉得前方那个人影,此时浑身皆是散发着迷蒙的金光,慑得众人不敢抬头 陈上川作为被率先提拔起来的官员,站在一众巡检使前方,自然是能看看清楚大堂前方的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此时身着一身明黄龙袍,衣袍上沾着血迹灰尘,却是显得有些狼狈 监国殿下身材高大,但此时脸色却是有些苍白,眼中更是布满血丝,显得极为疲惫,哪里有什么金光乱放 不待陈上川再想,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开口, “你等皆是孤亲手提起来人,这些时日你等协助朝廷安定城中,做的很好” “板荡识忠臣,孤没有看错人” “今日孤找你们来,乃是有一事要交代伱们去做” 下方巡检使听着监国殿下言语,脸上皆是一喜,而后皆是齐声开口 “请殿下吩咐” 堂中一众巡检使躬身下拜,而朱朗也是直接开口 “清虏攻城甚急,孤有三事要交代你等” “第一朝廷大军今日午后已至广州城外三十里,但援军已为清虏察觉,清虏派兵阻击朝廷援军,明日还再守一日,援军才能抵达” “第二清虏明日定然拼死攻城,而禁军将士死伤殆尽,明日没有人能顶在前面了,明日守城只能靠城中青壮用命” “第三为鼓舞守城青壮士气,孤与朝廷决定给守城士卒每人赐田五十亩,战死者则由其家中继承,只要能守住广州,所有守城青壮,每人皆赐五十亩田地,孤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已用印颁下诏书,朝廷绝不食言” “稍后你们拿着诏书前往军中鼓舞士气,今夜务必让所有军中将士,得知朝廷旨意,听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 下方一众巡检使下意识回应,而朱朗见着下方众人领命,也不再多言,直接便带着李承志离去 大堂之中,一众巡检使看着手中诏书上那一方方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督查院,广州知府的大印,所有人皆是神色愕然 城头火堆旁,数十名士卒围聚,朱朗站在火堆边,身后则是站着吕大器苏观生等朝中大臣 围聚起来的青壮,身上衣衫皆是染着暗红血迹,一些士卒手臂胸前还绑着纱布 此时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疲倦,木然看着火堆旁的朱朗等人 “诸位将士,孤今夜召集大家过来,乃是要将朝廷的一些消息告诉大家” 朱朗扫视了一圈欢聚的士卒,见着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在城西,应该也有人见到下午时突到城边的哨探了,不错,朝廷的援军已经到了广州城外三十里,援军就要到了!” 朱朗高声开口,下方的士卒听到此处,脸上神色这才终于有了变化 今日下午那几个红甲骑卒虽最终被驱走,但还是有一些士卒看到了 此时听得监国殿下承认,众人心中立时便信了七分 只是还未等众人高兴,火堆旁的青年便已经沉声开口 “援军将至不假,但孤亦不愿瞒着大家,城外的清虏亦是发现了朝廷援军,已经派兵前去拦截朝廷援军” 火堆边的士卒闻言神色皆是一滞,而身后的吕大器等人更是神色微变 告知士卒援军将至,鼓舞士气是应有之意,但殿下为何将清虏拦截援军的事也说了出来,如此还如何提振士气 但朱朗却不管身后吕大器等人的反应,又是继续大声开口说道 “清虏为何拦截朝廷援军?” “因为清虏贼心不死,还是想要继续攻城,因此明日清虏定然会拼死攻城,明日的战况将比今日更加惨烈,在场的诸位,明日也很可能有人会战死,你们怕不怕” 火堆旁的士卒皆是低着头目光闪躲,一时间竟没有一人言语 徐五穿着一身皮甲站在火堆一侧,自从当日被监国殿下拍着肩膀,赞了一句文韬武略以后,徐五事后直接便被赐了一身完整皮甲 不仅如此,在确认了战功以后,徐五更是直接升官,如今和潘兴一般,也是管着几十名青壮的军中旗官 徐五看着手下神色瑟缩的一众青壮,心中也是有些焦急,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对着身旁几个小队长暗示了一下,而后便高声喊了起来 “为殿下效死,咱们不怕” 下方的士卒听着徐五喊了起来,终于也是接口喊了起来,只是听起来却是有些有气无力吕大器等人见状,脸上神色却是有些难看,殿下亲自上城鼓舞尚且如此,可见今日清军不要命一般的惨烈攻城,确实是吓到了城中的这些青壮 这些人心中已怯,没了禁军士卒领头督战,恐怕明日稍有风吹草动,这些人立时就要溃退 朱朗却是面色不变,按了按手掌,止住一众士卒的高呼,又是继续开口 “好,我大明军中的将士,果然皆是胆气过人的好汉” “说来惭愧,孤这监国殿下却是远不如你等壮勇,孤如今却是怕的很” “我没做这监国皇帝以前,便是桂王府中的皇子,从出生开始便锦衣玉食,这世间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都还没见过” “不怕诸位笑话,从被围在城中那日起,孤几乎每夜都会被惊醒,就怕清虏不知什么时候,便忽然冲到了床前砍了孤的脑袋” “你们或许不知道,孤这监国还没当满一个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就被那些鞑子围在了城中,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多不值当” “谁不怕死,孤也怕死啊” 下方的士卒听着朱朗所说,人群中忽然响起几声轻笑,但很快笑声便消失不见 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火堆旁神色感慨的监国殿下,而身后的顾元镜陈邦彦等人则是一脸愕然 朱朗看着周围士卒的目光汇聚过来,继续开口说道 “孤如今是大明监国,什么叫监国呢,就是大家口中的皇帝” “孤只要弃城而走,日后依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实际上朝中的大臣早就劝孤早日出城暂避,但诸位可知,为何孤最终还是决定要留下,与诸位将士一起冒死守城” 朱朗看着目光已经聚集过来的一众士卒,脸上神色一正,沉声开口 “孤为何要留下来守城” “因为孤是皇帝,是这天下人口中的君父!” “既是君父,眼看着盗贼要破门而入,此时又岂能缩身逃走,眼看着百姓儿女沦于贼手,哭嚎无救” “是以孤虽然心中惶然恐惧,但孤还是决定要留在城中,组织起大家,一起守城,抵抗那城外鞑子盗匪” “孤是这天下百姓的君父,尔等亦是家中的父亲儿子,若让城外鞑子攻入城中,那些鞑子定然会在城中劫掠屠戮” “尔等如今守城,不仅是为朝廷在守,也是在为家中的亲人在守,咱们顶在前面,家中的亲人便能安然无恙” “现在鞑子就在城外,咱们家人就在身后,诸位将士,你们愿不愿意陪孤一起,驱除鞑虏,保家守城” 火堆旁的士卒闻言,脸上的木然逐渐散去,火光映着众人的眼眸,众人脸上神色也是逐渐坚定起来 “驱除鞑虏,保家守城”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火堆旁的士卒忽然齐声高呼起来 “好,我大明的将士果然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孤能听得诸位这一句话,今夜便没有白来!” 朱朗看着士气振作起来的众人,也是高声开口,但紧接着声音又是一沉 “孤的禁军这些时日守城已经死伤惨重,如今可战之人不过数十,你们与禁军一起守城,亦知其中情况,明日守城,禁军明日没法顶在你们身前了” “孤知道如今军中士气低落,但孤苦思一夜,却再没能想出什么守城的法子” “孤与朝廷如今只能靠诸位将士用命守城了,是以孤今夜来军中,便是要宣明朝廷奖赏,激励诸军士气” “孤与朝廷已经决定,此次参与守城之人,除去杀敌的战功赏银外,所有人再赐田五十亩,只要明日能够守住广州,无论是否立下军功,人人皆可赐田” 朱朗站在火堆边,振臂高呼,而一众士卒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田土是比银两更珍贵的东西,五十亩田地,已经是可以世代传家的宝贵财富 就算有人不准备耕种,五十亩田地一转手,起码也能卖出数十两银子,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朱朗看着神色微动的士卒,直接从袖间取出圣旨,在火堆边打开 “这便是朝廷刚刚颁下的赐田旨意” 一众士卒皆是探头看着朱朗手中的绢帛圣旨,只是此时夜色昏暗,不要说他们,就是朱朗也未必看得清圣旨上的字迹,而且这些士卒也未必能看懂圣旨上的旨意 但虽是如此,火堆边的士卒此时皆是各自探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绢布 朱朗站在火堆边,将绢帛举高,而一众士卒也的目光也是跟随着朱朗的动作,始终紧紧落在那份绢帛圣旨之上 “诸位将士可能看不清这旨意上的内容,但没有关系,你们记着上面的印章即可” “这上面的十几个大印,有孤的,有内阁吕阁老苏阁老的,还有户部督查院以及武安侯等朝中文武大臣的” “如今朝中所有文武大臣,皆已在这份诏书上用印画押,只要明日诸位将士能够替朝廷守住广州,无论你们是生是死,这些田亩都会赐到你们户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孤今日领着朝中的一众大臣向你等保证,只要还要朝廷一日,这五十亩田地便是你等家中的永业之田” 朱朗举着诏书高声开口,红色的火光将诏书上一方方大印照得愈发鲜红,而吕大器苏观生等朝中大臣,也是纷纷站到火堆旁,对着一众士卒高声承诺 “守城,守城,为殿下效死” 火堆旁,还未等徐五带领,火堆旁的一众士卒就已经齐声高呼起来 各面城墙之上,一众青壮围聚在一个个火堆旁,一众巡检使举着这份今后被称为永历大诰的圣旨,对着守城的青壮大声宣扬 夜色之中,欢呼声不时在城头各处响起,而后向着远处的黑暗传荡开去 (本章完) 第156章 皇帝 第156章 皇帝 广州城,清晨时分,城中四面便已经响起隆隆的炮火声 城外传来的情报果然没错,清军在得知肇庆援军即将赶至后,依然还是决定继续攻城,企图在援军赶至前攻入城中 今日天刚蒙蒙亮,清军就再次兵围四面开始攻城,连一刻也不愿耽搁 朱朗站在府衙门前,广州府衙位于广州城中心之处,但哪怕是身处这城中最中心之处,都能清晰的听到四面传来的炮火与厮杀声,可见清军此时攻城的激烈 府衙前的空地上,站着两百余名青壮,这些青壮手中皆是拿着长枪腰刀,但此时所有人皆是脸色苍白,神色惊惶的站在原地 昨夜一众巡检使持着赐田的诏书在军中宣诏完毕以后,又拿着诏书在城中不断宣扬征募 但连日来攻城的惨烈早已吓住了城中百姓,哪怕有着朝廷重赏,一众百姓也是尽力藏匿家中青壮,生怕家中青壮被钲走守城 昨夜一夜努力,利诱也好强征也罢,一众巡检使各种手段用尽,这才在天亮以前又征募出六百余名青壮 只是如今攻城开始不过一个时辰,六百人就已经被各处调走了大半,如今府衙前只剩这两百多人,可充作最后的援军 朱朗站在府衙门前,抬头看着淡蓝色的天空,隆隆的炮火声在耳边不断回荡,但他心中却出奇的没有任何念头,恐惧忧虑焦急愤怒,他的心中什么情绪都没有,明明是万分紧急的时刻,但他心中此时却是一片空白,极为平静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攻城开始,此时也来不及再做征募,吕大器顾元镜这些阁臣也被派上城头,以示朝廷决心 如今他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他连逃也逃不了了,昨夜是他出逃最后的机会,南城地面狭小容不得大军,肯定不是主攻方向 但清军四面围城,为了分散城中的兵力,此时南城同样也在攻城,同样也没有机会逃离了 朱朗袖中已经备好了毒药,据李承志所说是接手锦衣卫以后找到的秘药,服下便可无知无觉而去,只是朱朗却是不怎么相信,这个时代怎么可能弄得出这样的高级货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落到清军手里肯定生不如死,看看弘光潞王的下场就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不如痛快一点,或许后世还能给自己混个不错的名声 这应该够在史书上留名了吧 耳边炮火声隆隆,但朱朗心中的念头却和眼前的一切毫无关系 街道上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朱朗 只见两个骑卒从东西两面疾驰而来,两人在府衙门前争吵了一阵,而后李承志便匆匆向着站在门边的朱朗走来 李承志神色凝重,沉声开口 “殿下,东西两面守将皆言清军死力攻城,城头伤亡惨重,皆要求再调两百青壮协守,但城中如今只剩这两百人可做援军了” “焦琏那边怎么样了”,朱朗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城北是李成栋,李成栋发了狠就是要攻城北,城北喊杀声最烈,但焦琏将军未见派人求援,应是守住了” “府衙还抽得出人手吗,南海番禺两县的衙役,牢里的囚犯,这些人用了吗”,朱朗又是开口说道 “都已经派上城头了,如今除了这两百青壮,府衙暂时没有可用的人手了” “殿下,不如先往两边各派百人,让两边应急,然后城中再想办法征募” 李承志脸上也是神色难看,开口说道 朱朗沉默了一会,忽然沉声开口 “马宝攻得是哪边” 李承志闻言一愣,而后立即开口 “马宝在城西,城北是李成栋,城东是佟养甲本部,南边也是佟养甲的人” 朱朗沉着脸思索片刻,脸上神色忽然坚定起来,沉声开口 “调一百五十人去东城,我身边还有十名禁军,你和我带着剩下的人去救援西城” 李承志闻言,脸上神色一变,就要开口,但朱朗却直接挥手,打断了李承志的话语 “不必多言了,城中如今哪里不是死地,若是清军攻入城中,此处和城头有什么区别,我在城头还能鼓舞一下士气,总好过等在此处惶惶待死” 李承志见着朱朗脸上神色坚决,也是知道城中如今已到了最后时刻,也不再多说,一拱手便退下去做安排 很快一百五十余名青壮便跟着求援士卒向着东城而去,而朱朗与李承志则是带着剩下五十名神色苍白的青壮,赶向西城 西城城头,此时四处皆是喊杀声,朱朗带着人赶到时,城墙过道上已经杀成一团,守城的明军已经没人去推飞梯,所有人皆在厮杀之中 穿着皮甲的基层军官相互结阵顶在前面,而青壮们则是握着长枪,神色惊惶的站在后方,护住前方着甲士卒的后方与侧翼,一旦有敌军要从侧面进攻,后方的青壮便挺枪刺出 但清军之中全是老卒,果然经验也更为老辣,一些士卒缠住前头的着甲明军,而一些人则是绕向后方,往往几个清军士卒近身,随便几刀,便能杀散后方的青壮 而清军士卒一旦杀散后阵的青壮,便会立刻从后方发起攻击,与前面的清军前后夹击,围杀前方的着甲明军 朱朗抵达城头时,便是如此混乱的局面 朱朗身后的几十名持枪青壮此时听得喊杀声,皆是浑身颤抖,有的连刀都拿不稳,直接便掉到了地上 朱朗却也管不得这许多,在身边留下两名禁军,剩下的八名着甲禁军则是结阵,驱赶着神色惊惶的青壮,向着城头杀去 这些青壮只要入了战场,无论怕不怕,只要想活就得拼命,一个拼不过,但人数多了总能拖住杀死几个清军士卒,这便是乱战之时青壮的作用了 果然随着这批援军入场,城头上清军的攻势顿时一滞,开始被逐渐压制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那八名禁军,八个人结成军阵,如同箭头一般,哪里有清军士卒聚集,这些人便挺身杀散 城头上的基层军官腾出手来,也开始组织起青壮去推倒城上飞梯,清军眼看明军来援,无法再攻,也只得放弃此次攻杀,暂时退下城去 清军虽是退下城头,但却并未退远,直接在城墙几十米处便停下开始修整,此处刚好是城上火炮死角,明军的火炮面对此处的清军,根本毫无用处 城头之上,苏观生与西城守将赵兴听得消息,匆匆向着朱朗走来 此时苏观生一头灰发散乱,身上的绯袍沾满血迹泥土,显得极为狼狈,早已没有了平日持重大臣的模样 但苏观生却是顾不得许多,见着城墙边身穿龙袍的青年,便急声开口“殿下,兵凶战危,你怎可至此” “这里自有臣与赵将军镇守,李承志,速速带殿下下城” 朱朗脸上却是神色平静,看向苏观生,开口说道 “城中没有兵了,城中所有后备之军均已发至各处,孤留在府衙也没什么用了,所以便领着人上城来了” 朱朗挥手止住还要说话的苏观生,对着一侧的赵兴说道 “赵将军辛苦,眼下布置守城为重,你自去准备,不必管我” 赵兴看着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心中也是升起一丝敬佩,守城杀人对他们这些军将来说自然是常事,但监国殿下可是堂堂的皇帝,在这种时候竟敢亲自来援,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赵兴听得朱朗所言,却是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殿下还是如苏阁老所说,先下城去吧,若是有个万一,俺老赵如何向焦将军交代” 监国殿下虽是说不必管他,但监国殿下在这,谁敢真的无视 监国殿下亲自坐镇城头固然能鼓舞士气,但监国殿下在此处,他们肯定要分兵保卫 两相比较之下,他宁愿监国殿下不来,监国殿下在此处,他根本无法放手守城 朱朗却是不管两人,探头看着城下不远处群聚的清军,他看着清军阵中那写着马字的帅旗,沉默片刻,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坚决 “李承志,竖起龙旗” “今日孤哪也不去,便在此处,与众将士守城” “殿下……” 苏观生见着朱朗要竖龙旗,脸上神色更是大变,监国殿下在城头鼓舞一番还好,若是此时竖了龙旗,城外清军见得龙旗,知得监国殿下出现在此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只是朱朗却是不再给他们进言的机会,朱朗瞪了一眼神色犹豫的李承志,而李承志见得朱朗坚持,最终也只能在城头上将旗帜竖起 西城城头,一面黄龙大旗忽然矗立而起,城下的清军就在数十米外,顿时便发现了城头异动 而等城下的清军看清旗帜上的团龙之时,清军之中顿时便隐隐骚动起来 而随着龙旗竖起,城头之上很快便响起一阵喊话声 朱朗站在城头边,大声开口,而几个军士也是站在墙边,对着下方大喊 “城下的汉军听着,我乃是大明监国皇帝朱由榔,如今正领着大明的将士,保卫广州,不让鞑子屠杀城中的百姓” “孤这些时日领人守城,原以为这城外的都是鞑子,但城中将士告诉孤,这些时日攻城惨死的士卒,竟全是汉人” “为何这些鞑子攻城自己不上,反而要驱赶伱等汉军上前,尔等既是汉人,又为何要替那些鞑子杀戮城中的汉人” 此时城头城下只隔了几十米,在军士的大声复述之下,城墙之间皆是朱朗的话语声,而城下那清军听得城头话语,也是开始躁动起来 城头之上,赵兴以及一众士卒皆是神色惊愕的看着站在墙边,高声大喊的青年,但朱朗此时却是全然不管,继续开口说道 “鞑子自入我中原以来,视我我汉家之民如牛羊,动辄砍杀屠戮,甲申以来,鞑子所过之处万民嚎哭,妻离子散,生灵涂炭,我堂堂汉家之民,竟几成蛮夷鞑子奴隶,当此之时,我等汉人正应齐心协力驱除鞑虏,守卫我汉家江山,我等汉人岂能再杀汉人” 朱朗脸上神色动容,而城头上的苏观生赵兴等人见着紧握双拳,不断大声高呼的监国殿下,也是沉默起来 这些年来,大明各处烽烟四起,流寇盗匪,闯贼西贼,在汉民自家的争杀中,汉人的实力也越来越弱,最终竟让鞑子趁虚而入,占据了大半中原 清廷入关以后看似所向披靡,所过之处几无一合之敌,但实际上清廷自努尔哈赤起连年攻掠,却从未攻破过大明的山海关防线 崇祯朝时清军数次入寇,最远的一次甚至攻至黄河边,为什么最终还是只能抢掠一方撤退 最根本的原因便是他们始终攻不破山海关防线,孤军深入,抢掠一番以后,清军除了撤退根本别无选择 而这道终努尔哈赤皇太极一生都未曾攻破的防线,最终却因为李自成与吴三桂两人的内讧,被拱手送给了清廷 清廷不费一兵一卒,竟就这样破了大明每年费数百万两,才构筑起的坚固防线 内陆的明军为什么不堪战,因为堪战的边军,不是在与李自成等汉人起义军的厮杀中折损殆尽,便是齐齐投了清廷 但先前也就罢了,改姓易号,最终做主的还是汉家之人,但此时夷狄入关,俨然视汉家之人如牛羊奴婢,稍有不从便屠城杀戮,汉人如何可再杀汉人 城头之上一片沉默,只有朱朗的声音在不断回荡,而下方的清军阵中,听着那自称大明皇帝之人的喊话,见得城头那猎猎扬起的龙旗,阵中的骚动却是越来越大 城头上朱朗见着清军骚动,脸上神色一振,话语不停,又是继续大喊 “城下的汉人听着,今日孤便立在这西城,与一众将士,护卫城中这数十万汉家生民” 朱朗环视身旁一众青壮士卒,手臂扬起,而后骤然高呼 “你等汉人,有欲杀汉人皇帝献媚鞑子者,可从此过” 朱朗话音刚落,赵兴忽然扬起腰刀,大声高呼 “保卫殿下,保卫汉家天下” 随着赵兴呼喊,城头上所有士卒忽然皆是高声大喊起来,一时间城墙内外尽是震天的保卫殿下之声 城头之上气势大振,而城下的清军听得城头的呼喊声,此时却是隐隐骚乱起来 (本章完) 第157章 敢战 第157章 敢战 城头上,一众明军高声大呼士气大振,而城下的清军却是隐隐动摇起来 军阵后方充作监军的几十个鞑子兵只听得城上一阵大喊,而后前阵的士卒便惊哗起来 领头的女真军代子招来军中通译,在明白了城头上的喊话,那女真代子脸上神色大怒,立刻便派了几名鞑子冲到城下射箭,而朱朗此时早就回到城墙后方,根本不给对方机会 所谓代子,亦称骁骑校,乃是女真军中佐领以下的基层军官,虽然听着像是校尉,但实际上只是女真军中管着二三十人的军官,大约类似于明军中的小旗或总旗官 那女真代子眼见射箭无功,于是又领人冲到军阵之中,直接砍杀了几个正在交相谈论的绿营汉兵,整个军阵这才肃然一静 军阵一侧,马宝沉着脸看着城头上飘扬的龙旗,脸上神色不定,脑海中只是不断回荡着那句汉人不杀汉人 他沉默许久,这才一咬牙,喊来一旁的马自援 “三儿,等下攻城你来拿我的将旗” “是,儿子明白” 马自援也是立时应道,马宝看着身前的马自援,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低声说道 “等下我会亲自领人攻城,你在后面持旗跟随,不要登梯,我登梯到一半会给你发令,伱见着我的信号就砍倒帅旗,然后你就带着咱们军中的人往后撤” 马宝低声开口,脸上神色肃穆,而马自援听得马宝话语,脸上神色却是骤然大变 “爹,你……” 马自援脸上神色惊骇,但没等他说话,马宝就已经低声开口 “这些时日你送了这么多信,恐怕你已经猜到了” “不错,你爹已经投了城中的大明皇帝,而且你大哥如今也在城中,明廷的援军快要到了,咱们需要想办法,给城中那皇帝争取一些时间” “爹,这可是……这可是杀头……” 马自援脸上神色紧张,说了几次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扫了周围一眼,而后也是压低声音说道 “这西城不仅有咱们的人,还有阎可义郝尚久他们,就是咱们退下了,他们也未必会退,况且阵后还有几十个鞑子监军,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 马宝闻言却是神色不变,直接止住马自援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决断,沉声开口道 “管不得这么多了,你按我说的做,阎可义郝尚久不过是被李成栋逼到此处,他们是绝不会拼命的,我们退了他们肯定也会退” “至于那些鞑子,我自有方法应对” 马宝低声对着马自援吩咐了几句,而马自援见马宝神色坚决,也不再多劝,神色忧虑的下去准备 马宝站在帅旗之下,看着城头飘扬的金色龙旗,脸上神色阴沉 此时看似是西城即将不守,所以明廷的皇帝这才赶到西城喊话,想要激励士气 但马宝却知道城中那个皇帝来西城绝不是偶然 清军四面攻城,以城中那点兵力,如今四面城墙哪一面不危急,城中那皇帝其他几面都不去,为什么偏偏就来了这西城 城里那皇帝之所以来这,是因为他昨晚递进城中的情报已经说了,今日是由他来主攻西城 别人都以为那皇帝喊话是为了扰乱清军军心,但马宝却知道,城中皇帝的这番喊话,除了是喊给城下的士卒听,恐怕也是喊给他听的 城中已经到了连那个皇帝都要上城守城的地步,恐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皇帝此时出现在西城,实际上便是在向他求援,想让他想办法放缓清军攻城的势头 而马宝眼见着那皇帝此时把自己都压上了城头,终于是决定行险,为城中争取上一段时间 半个时辰倏忽而逝,明军在城头上稀稀拉拉射下数十支箭矢,被前阵的清军用盾牌悉数拦住,而后清军也往城上射了一波箭矢,也同样被城头明军持盾拦下 双方互相射击了几轮,但由于双方箭矢都不多,这几轮箭雨对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半个时辰后,士卒修整完毕,清军阵中再次吹响号角,清军前阵的士卒也是举着盾牌,开始向着城墙挺进 清军临近城下,立马便是一片落石砸下,将前排的盾牌砸的砰砰作响,而一些没有盾牌的则是被砸的头破血流,重伤倒地 飞梯搭上城头,持盾士卒攀登,城头各处无数的飞梯再次竖立而起 随着士卒开始登上城头,城头上再次响起阵阵喊杀声,又是新的一轮攻城再次开始 城墙之下,马自援擎着马宝将旗站在城墙不远处,几个亲卫举着盾牌将马自援遮在身后 城头上下四处皆是喊杀声,但马自援却是全然不管,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穿着铁甲,已然临近城下的马宝 此时距离开始攻城,已经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城头上的厮杀已经到了激烈之处,此时连城头上的落石也变得稀疏起来,城头的明军很显然人手已经不足了 马宝举着盾牌,便往飞梯上登去,马自援紧紧盯着飞梯上的马宝,只见马宝登到半处,马宝身后一面小旗却是忽然摇动,马自援见着那摇动的小旗,神色立时一紧 “擂鼓,进兵” 马自援对着身侧的亲兵吩咐一句,而后擒着将旗便向着城下压去 原本等在后方的清军此听得鼓声和将旗前移,也是开始行动,纷纷向着城下赶去 马自援擒着将旗,眼看所有军阵已经皆是行动起来,一咬牙,猛然将手中将旗向着前方城墙一砸,只听咔的一声,早就已经暗中被锯过的将旗,立时应声而断 绿色的大旗如同坠落的羽雁,顷刻间向着地面倒伏而去 城头上下,所有人皆是楞楞看着那突然倒伏而下的绿色的大旗,战场之上,连喊杀声都是停了一瞬 城头上下只是静了刹那,紧接着城下忽然响起一声退兵的金鼓声 城头之上,赵兴浑身是血,一刀劈倒一个神色狰狞的清卒,他看着倒伏而下的大旗,脸上神色大喜,立时高声大喊起来 “敌将已死,速速投降” 身旁的明军士卒闻言,也是立时高声大喊起来,整个城头之上,一时间尽是敌将已死的高喊声,明军士气瞬间大振 已经攻上城头的清军下意识往城下看去,发现果然城下果然已不见将旗的踪影 而且此时城下更是传出一阵凌乱的金鼓声,一会儿是进兵的鼓声,一会是退兵的号声,而已经冲到城下预备发起总攻的后阵清军,此时也是一片混乱,向着后方缓缓退去城头上见得城下后阵此时竟然已经退去,再听着下方意义不明的号鼓声,顿时也是一片大乱,攻上城头之人本就是少数,若是后阵援兵不来,他们留在城头上根本就是找死,已经攻上的城头的清军见得后阵退去,一时间也是仓惶的向着下方逃去 军阵后方,充作监军的女真军代子见着城头大乱,脸上顿时神色大怒,带着十几个女真士卒,直接便将几个逃向后方的绿营兵砍杀,想要将军卒再次驱回阵前 但此时军中将旗倒下,军中一片混乱,单凭几个监军哪里能驱赶的动 城头上的明军趁机不断射箭砸落石块,虽然箭矢不多,但却让城下的清军愈发惊惶,城墙边所有人皆是乱做一团,向着后方逃去 一众清军溃逃一般向着后方争相逃去,城头上的明军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清军溃逃下来的士卒在城墙不远处挤做一团,一众清军将领以及十几个鞑子监军不断怒喝,想要将乱军重新整编起来 鞑子监军拿着鞭子不断抽打溃乱的士卒,想要恢复军阵再次攻城,但没等他们开始整编,远处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踏踏踏 一阵慌乱的马蹄声传来,只见西面官道之上,近百个身穿黑甲的清军骑卒正向着城下急速奔来 城头上下无论明军清军,一时间所有人皆是看着这突然奔驰而来的骑军 城头上的明军青壮见着那一批黑色甲衣的骑卒,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苍白,好不容易才打退了两次进攻,而现在敌方援军又来,这还怎么守 战马奔行,一时间野外尽是隆隆的马蹄声,只是这批骑军虽是声势惊人,但队形却是隐隐有些散乱 清军骑卒后方忽然响起一阵破空声,紧接着数百支铁箭瞬间便从后方袭来 那骑卒之中立时便倒下十几人,而前方的骑军却是根本不回头,只是闷头向着前方冲来 轰轰轰 地面忽然开始震颤起来,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随着那一波箭雨落下,烟尘之中忽然涌无数身着红甲的骑卒,一排排骑卒如同红色的巨浪一般,向着城墙之下压来 前方的清卒仓皇逃窜,直接奔向西濠,而身后的的红甲骑卒也是骤然发力,两百余浑身披铁甲的先锋骑卒脱离队列,向着前方急速追来 红甲骑卒之中,又是一阵箭雨射出,前方的骑卒又是倒下七八人 领头的清将神色惊惶的冲过西濠,他看着城池下汇聚的清军,眼中顿时一亮,而后一转马头,竟直接向着城下的清军冲来 身后的两百红甲骑卒紧追不舍,也是跟着过了西濠,前方黑甲骑卒虽是向着城下的军阵方向冲来,但到了军阵处却是毫不停留,直接从旁边穿过,向着城北逃去 而城下的攻城的清军见着骑卒逃窜,阎可义郝尚久以及那十几名鞑子监军,此时所有人皆是神色大变,脸上神色惊恐 轰轰轰 只是再没有时间让他们反应了,两百名披着红色布面铁甲的骑卒,此时却是直接放弃了逃窜的骑卒,直直向着城下的军阵冲来,如同烧红的镰刀一般,瞬间犁入毫无防备的清军阵中 高大的马匹带着冲锋带来的恐怖动能,瞬间撞入清军阵中 整个清军大阵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瞬间便如同溃散的蚁穴一般崩散开来,西城外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哭喊逃散的清军士卒 两百骑卒一冲而过,瞬间便杀穿城下的清军军阵,只是这一次冲锋就杀伤了近百清军,地面上到处倒地惨嚎的清军士卒 城下清军阵中此时早已是一片大乱,到处是惊嚎与怒喝之声,阎可义等将领不断呼唤着亲兵神色惊惶 而领头的女真代子却是神色大怒,嘴中不断呼喊着拗口的语音,几十个女真监军迅速集结在一起,将沿途挡路的士卒尽皆砍杀,结阵向着城北急速逃去 那两百红甲骑卒杀穿军阵,在东面一合,而后在领头将领的带领下,再次向着城下的清军冲杀而来 而城下那些逃散的清军,此时听得马蹄声再起,变得愈发混乱,所有人皆是拥挤着,向着城北逃去 杨彦迪领着两百骑卒,再次冲向前方已经乱做一团的清卒,一众骑卒所过之处,所有清军骑卒尽皆被砍倒 杨彦迪正要领着人继续冲杀,但忽然只觉身后一冷,他下意识侧过身身去,紧接着一支形如月铲的铁箭便射入后背,后背瞬间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立时知道,这一箭恐怕射穿了内里的锁子甲 杨彦迪背后一阵剧痛,但此时他非但没有逃开,反而神色大怒,直接向着身后看去 只见三十步外,那女真军代子正持着长弓,对准马背上的杨彦迪,而那代子手中的弓弦此时仍簌簌震动 杨彦迪看着那长脸平额,脑后留辫的人影,眼睛却是骤然赤红 “我去你娘的鞑子” 杨彦迪调转马头,直接向着那持弓的清军杀来,而杨彦迪身后的十几名亲卫也是二话不说,随着杨彦迪转身冲锋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彻而起,那结阵的几十名女真监军见着悍然撞来的十几名骑卒,脸上皆是变色,瞬间向着四处逃散而去 杨彦迪死死盯着那领头射箭的鞑子,手中的马刀高高扬起,而那领头的代子见着杨彦迪冲来,也是神色狰狞,嘴中不断呼喊着古怪的言语,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铿咔 杨彦迪策马冲过,马刀朝着那代子的颈间斩落,那代子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而后只是略微一滞,无头尸首便被撞飞出数米之外,一个神色狰狞的头颅抛飞而起 杨彦迪满脸赤红,一甩手上马刀鲜血,而后再次反身而回,身子一低便抓住地上头颅后的辫子,直接将那鞑子头颅提在手中 杨彦迪提着那神色狰狞的头颅,忽然绕着场中奔驰起来,嘴中高声大喝 “武骧军杨彦迪在此,尔等鞑子,谁人敢战!” 一众骑军见着杨彦迪提着的鞑子人头,也是跟随高声呼喊起来 “谁人敢战,谁人敢战!” 场中明军骑卒一边口中高声呼喊,一边驰骋各处,不断举刀砍杀场中溃逃的清卒 而那些清卒只是看了一眼杨彦迪手中的鞑子头颅,便二话不说,再次向着城北逃去 场中明军骑卒不断砍杀着逃散的清卒,地面忽然再次震动起来,后阵五百名身穿皮甲的骑卒此时也终于踏过西濠,向着城下四处逃散的清卒绞杀而来 整个西城之下,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四野,几乎到处都是挥刀砍杀的明军骑卒 “你娘的,你娘的……” 城头上,朱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着遍布城下的明军骑卒,嘴中不断喃喃自语,而城墙之间早已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本章完) 第158章 急报 第158章 急报 城北校场,马宝躺在担架之上,被一众神色惊惶的残兵抬入营中 此时清军营地早已一片混乱,明军甲骑突袭,城西清军直接大溃,明军甲骑一路尾随冲杀,残余的溃兵疯狂逃向城北,连带着城北的清军也是一片大乱,差点被明军骑卒击溃 不过城北终究是李成栋本部,城北清军提前发现城西混乱,及时让攻城的清军撤出攻城,列阵迎敌,而李成栋麾下的骑卒亲卫也现身阻截明军甲骑 杨彦迪终究还是记得此行的首要任务是救援解围,没有行险用数百甲骑去强冲清军步阵,而是又引马转向城南,驱除起城南攻城的清军 而城南清军见得突然而至的明军甲骑,果然也是一片大乱,不敢再继续攻城,匆匆撤兵返回大营 此时清军营地中,到处都是慌乱撤下的清卒,营地中一片人声马鸣极为混乱,而马宝的亲兵也是一路疾行,顺利将马宝抬入了自家营帐之中 马宝刚入营帐,立时便从担架上跳起,对着身侧的两名亲卫开口说道 “去清点营中士卒,看看回来了多少人” 两名亲兵匆匆退下,马宝取过桌上的茶杯,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这才坐回木椅之上,只是此时马宝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刚刚城西那些明军甲骑杀得太狠了,城南攻城的清军大约有一千七八百人,其中半数都是他马宝的人,刚刚明军这一通乱杀,城西能逃回的人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半,这可都是他的本钱 只是虽是如此,马宝却也无可奈何,刚刚那种情况,莫说城外那股援军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留手,一旦厮杀起来便只看甲衣旗号,谁管的上你是不是卧底 马宝坐在帐中,正心疼着部属损失,帐门却是一下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那两个去清点士卒的亲卫,而是满身血迹尘土的马自援 马自援匆匆走入帐中,脸上神色焦急,见了坐在营帐中的马宝,便立刻开口说道 “爹,大帐那边派了人过来,正在召集各部诸将前往大帐议事,随行的还有几个鞑子,很快就要到咱们这了”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变,沉默片刻,马宝也是一咬牙,开口说道 “按先前说的来,去取刀来” 马自援闻言脸色也是微变,脸上神色犹豫,开口道 “爹,眼下情形不同,又不是只有咱们这边败退,军中此来或许只是正常议事,真要如此做吗” 马宝扫了马自援一眼,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手软不得,现在怕痛,以后可能就得丢命,不要多说,速取刀来” 马自援闻言也是匆匆退下,不多时便捧着一口崭新的铁刀和一个酒坛进来 马宝脱衣坐在座椅上,马自援将铁刀在火上烤过,而后又用烈酒淋遍刀身,而后便提着刀站在房中 “来” 马宝却是没有废话,脱下衣服,取过一根木棍便咬在嘴中 马自援见状终于是不再犹豫,将刀架在马宝背后,而后猛然一划,鲜血立时飞溅而出 马宝眼睛骤然瞪大,脸上青筋暴起,额头上更是瞬间便浮现一层冷汗,他手掌死死握着木椅扶手,嘴中死死咬住木棍,却是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马自援在马宝胸前背后一连划下三道刀口,这才扔下手中长刀 此时马宝上半身已经浑身是血,马自援此时竟也是满头大汗,连忙去拿一旁的白布,就要去擦马宝身上的血迹 马宝扶着扶手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更是布满豆大的汗水,见着马自援动作,却是颤声开口 “不要擦,就这样直接把纱布包上去” 马自援闻言也是立即反应过来,丢下一旁的白布,直接便取过纱布,给马宝包扎起来 马自援刚刚包扎好,大帐的令使就已然到了马宝营中,于是马自援也只得立即搀扶着马宝,向着军中大帐而去 大帐掀开,马宝扫了一眼帐中,上方及左侧依旧是佟养甲及佟养甲军中的李仰臣等部将,而右侧则是李成栋等人 此时帐中地面上还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是前往黄鼎阻击明军援军的罗成耀 马宝见着帐中情形,眼睛一转,一把甩开身旁搀扶的马自援,踉跄向前走了几步,而后直接跪倒在地 “末将无能,本已攻上城头,但技艺不精,竟为贼所伤,致使攻城失利” “那伪明骑卒来的太过突然,末将当时重伤昏迷,军中竟为其趁乱所破,末将有负将军重托,请朝廷责罚” 马宝跪在地上,脸上神色苍白,此时马宝只是披了一件袍子,上半身缠满纱白色布,鲜血几乎将身上的纱布尽皆染成暗红色 透过宽松的纱布,隐约还能看见翻卷的刀口皮肉,显得极为血腥狰狞 上方的佟养甲与李成栋原本神色阴沉,但见着此时马宝的情况,也是神色微愕 刚刚他们已经听了城西的军报,自然也知道了城里那个皇帝的一番喊话以及城下清军的那一番骚动 佟养甲知得西城那数十女真监军竟然死伤大半,自然是心中大怒,原本他正准备将马宝这西城主将拿下问罪,杀人立威警慑诸军,但此时见着马宝模样,他却是说不出话来 西城固然是大溃没能攻入城中,但清军其他几面也同样没能破城 如今马宝这西城主将为了攻城伤成这样,可见西城攻势的惨烈,若是这样还要以攻城不利论处,那其他几面那些的完好无损的攻城军将,是不是也应该拿下处置 李成栋看着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马宝,脸上也是一沉,对着身侧的杜永和说道 “去把马将军扶起来” 杜永和闻言也是起身,将马宝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只是这杜永和动作却是有些不小心,扶起马宝的手掌却是刚好按在了伤口处 那杜永和手中一按,一股血水立刻便从伤口处渗出,马宝则是立时冷嘶一声,脸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水 杜永和直到此时似是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了声见谅,这才小心扶着马宝坐到椅子上杜永和扶着马宝坐到椅子上,而后这才走回座位,对着李成栋微微点了点头,而佟养甲也是冷眼旁观,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等马宝坐下后,清军两部的主要将领便皆已齐聚,佟养甲这才看向跪在下方的罗成耀,冷声开口道 “罗成耀,你阻敌不成,更是引得伪明骑军冲杀我攻城大军,你可知罪” 罗成耀看向右侧的李成栋,但李成栋却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罗成耀看着神色阴沉的李成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开口道 “抚台明鉴,李将军明鉴,不是末将不阻截,是那明军实在是人多势众,末将这点人手根本拦不住啊” “那明军今晨天色刚亮便抵黄鼎,光是前锋骑卒就有近两千人,领头的几百人更是人人着双甲,乃是实打实的明军精锐” “末将仗着黄鼎城垣勉力阻击了一个多时辰,但随后明军就又来了三四千步卒,那黄鼎镇城垣年久失修,城墙更是低矮,那些明军不要命一般往里冲,末将手中也不过八百人,如何顶得住他们这般进攻” 佟养甲听得罗成耀所言神色微变,也顾不得问罪,立即沉声开口 “明军人数可曾确认,当真有这么多人?” 罗成耀闻言也是,立刻开口回道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明军骑卒眼下就在城西,随时可派人确认,而明军步卒人数至少三千以上,只多不少” “末将麾下将士与黄鼎死守半日,八百将士伤亡大半,实在是守无可守这才只得逃离” 场中众人闻言,心中俱是一沉,若按罗成耀所说,此时已至城下的明军至少也有五千人以上 这些人就是不入城中,只是背城而守,他们都几乎不可能再攻破广州,况且按着出发之前的情报,后续肯定还有明军要来 果然,上方的佟养甲思索片刻,便沉声开口 “伪明援军已至,本抚决定暂时退兵增城,观望明军动向,再做攻掠” 众人闻言脸上也是一松,如今明军援军已至,人数地利皆为明军所占,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众人沉默不语,而佟养甲却是骤然看向下方的李成栋,冷声开口 “本抚决定退兵,李总兵可有意见?是否还要继续攻城,夺取这城中的大功” 场中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任谁都能听得出佟养甲口中的嘲讽之意 果然李成栋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羞怒,但李成栋脸色数变,终于还是沉声开口 “末将不敢,此时明军援军已至,攻城已难以为继,抚台撤兵之议方是正策” 佟养甲见得李成栋服软,脸上却是依旧冰冷,冷哼一声,继续开口 “既是如此,今夜连夜收拾行装,明日清晨即刻拔营,撤回增城” “李总兵,明日伱负责断后,可有意见” 佟养甲盯着李成栋,目光森冷,而李成栋沉着脸思考片刻,终于还是不敢拒绝,拱手应了下来 此时已是下午,清军攻城半日,后面又遭明军甲骑突袭驱赶,早已是人困马乏,根本无法立即动身 况且他们早已知道明军底细,明军最多不过两万人,这几日他们虽然攻城损失惨重,但如今仍有一万一千余人,就是明军全数抵达,他们也有自信能顺利撤走 难道明军还敢离开城下,和他们野战不成 佟养甲定下撤离之策,而后又是看向跪在下方的的罗成耀,正要拿这罗成耀祭旗治罪 但此时帐门却是陡然掀开,两个士卒神色凝重的走入帐中,直接无视场中众人,走到佟养甲与李成栋身边低声禀报 而两人在听完士卒禀报后,脸上神色却是骤然大变 (本章完) 第159章 攻守 第159章 攻守 两名士卒匆匆走入大帐,无视场中众人,直接走到佟养甲李成栋身边,低声禀报 而佟养甲李成栋两人在听得那两名士卒并报以后,却皆是神色大变,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神色震惊 帐中众人见得两人神情,哪里还不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皆是紧紧盯着上首两人 佟养甲神色惊怒,扫了一眼下方的李成栋,知道李成栋肯定也收到了相同的消息,这消息已经无法封锁了,于是便直接开口说道 “把人带过来” 李成栋身边的士卒退下,很快一个神色惊惶的士卒便被带到堂上 “增城是怎么没的,速速说来”,佟养甲厉声喝道 场中众人听得佟养甲所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所有人瞬间神色大变 增城没了,佟养甲这话是什么意思 增城可是他们后路,刚刚他们才定下撤回增城的决定,眼下竟然就说增城没了 堂中众将皆是神色大变,看向右侧的李成栋,而见着李成栋也是沉着脸不说话,立刻明白这消息应该是真的 众人心中此时俱是一沉,增城竟真的没了,若是如此,他们要撤向哪里 而一些心思更加敏捷的却是想到了更多的事情,脸上的恐惧之色也是更甚 增城可不仅是他们定下的后路,那里可还屯集着他们大半的粮草,增城没了,他们大不了换条路便是,但是没有了粮,不出几日,军中恐怕立时就要崩溃 “昨日下午,大股明军突然出现在增城城西,不知怎么的就夺了西城城门攻入城中,那股明军入城以后见人就杀,我等力战不敌,只能……” 士卒还未说完,佟养甲便厉声打断 “增城的明军有多少人,城中粮饷如何” 而士卒听得佟养甲追问,脸上神色更是慌乱,但此时帐中所有人皆是紧紧盯着此处,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小的实在不知啊,那股明军一入城就到处乱杀,城中瞬间就一片大乱,单是攻入城中的便有千人” “那些明军杀散了城中将士以后,便直接封锁四门占了增城,恐怕人数不下数千” 那士卒眼中目光微闪,一开口直接便将城中的士卒扩成了数千 这士卒实际上便是东城直接溃逃的那两百李成栋部溃兵,他们这一部人根本就没和张家玉等人交手,根本不知道张家玉等人有多少人 只是此时既然回来报信,那肯定得往多了说,若是说的少了,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粮呢,城中的粮草如何” 佟养甲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喝问 “小的力战出城以后,便急着返回军中给诸位将军大人报信,但小的离开以前,发现城中火光漫天,城中的粮恐怕……恐怕……” 那士卒神色惊颤,只是说了一半,但众人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明军在夺了城池以后,竟然真的直接放火烧粮了 那可是万石粮草,明军明明已经占了增城,但竟还是毫不犹豫,直接放火烧粮,不给他们任何一点挽回机会,当真是好狠的性子 佟养甲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直接坐倒在椅子上 佟养甲楞楞在座位上坐了许久,而后这才回过神来 佟养甲脸上忽然变得一片狰狞,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忽然站立而起,暴怒开口 “废物,你们这些汉人都是废物,增城没了,那你们为何还活着” “拖下去,给我剐了他” 下方的李成栋阎可义等人听得佟养甲怒喝,脸色皆是有些难看,但看着神色暴怒的佟养甲,所有人皆是没有说话 而下方的跪在地上的士卒却是神色惊惶,连连哀嚎求饶,但佟养甲身边的两个鞑子兵却是直接走到堂下,将那士卒拖出帐外,帐外很快便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嚎声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帐中,帐中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没有人想去触怒此时暴怒的佟养甲,佟养甲扶着椅子深吸数口气,这才微微平复几分,冷声开口 “逃回来的增城溃卒有多少” “大约六十人” 下方的李仰臣沉声回道 “你去领人,把这六十人全数杀了,军中若有人敢乱传谣言,一律杀无赦” “立刻派出骑哨,截断广州东面官道,决不能让城中明军知道增城情况” 佟养甲脸上神色冷酷,李成栋闻言脸色微变,那逃回来的六十人可全是他军中的人 但看着此时神色阴冷的佟养甲,李成栋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任由佟养甲布置 佟养甲吩咐完以后,却是根本不管场中众人反应,直接开口 “拜音岱,伱领营中旗兵封锁营中四门,从现在开始,除非有我军令,否则任何人不准进出军营,现在立刻就去” 拜音岱领命匆匆退下,而佟养甲又是看向场中众人,冷声开口 “军中更改计划,传令军中立刻收拾行装,今晚半夜,连夜撤走” 佟养甲紧接着又是看向下方的李成栋 “李成栋,事是你惹出来的,今晚你领着你的人去袭营,扰乱明军视线”“军中大部未撤走前,你们就是死光了,也决不能让明军出营,听到没有” “末将明白了” 李成栋沉着脸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应下,他之前一力坚持攻城,甚至不惜威胁佟养甲,这才让清军此时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此时若他还敢反对,恐怕佟养甲当真会不管不顾,先行火并了他 “还站在这做什么,下去准备啊,站在这等死吗” 佟养甲对着场中之人怒声喝道,而场中众将也是心中一惊,纷纷起身行礼应是 马宝脸上神色肃穆,也是跟着众人起身,躬身行礼 马宝看着场中神色凝重的众人,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异色 帐中众人神色凝重,匆匆离去,而马宝回了帐中以后,却是立刻开始想办法想把消息送出营去,只是还不等他送出消息,增城被夺的消息便已然在军中传开,再也无法遮掩 午后时分,韩如璜忍着恶心,提着一个鞑子脑袋,对着清军大营大声开口,而他身后的十几名骑军也是随着韩如璜齐声呼喊 “营中的清军听着,增城已被我大明天军所占,城中一万五千石粮草俱为烧毁,尔等粮草断绝,后路已失,若识天数,速速出营投降” “增城中的三十真鞑,已尽数为我大明天军剿灭,首级俱在此处,勿要心存侥幸,速速出营投降” 韩如璜对着身侧骑卒示意了一下,身侧的骑卒骤然前冲,在离着清军营门数十米远的地方,提着辫子,一下将三四个头颅抛到清军门前 那骑卒刚刚将增城鞑子头颅抛入营中,营中立马便冲出数十骑神色暴怒的女真骑卒,韩如璜等人见状,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拔马而逃 那清军骑卒追出数百米,韩如璜等人后方却是忽然冲出近百骑卒,一阵箭雨向着前方落去,追来的骑军立刻便有五六人跌落马下 这些女真兵各个皆是着甲,哪怕是跌落马下的那几人竟也一个未死 那几十名女真兵眼看近百骑卒冲来,竟一边对射还击,一边还想回身去救地上的那五六人 杨彦迪见状却是神色大喜,领着近百名亲卫直接前冲 近百名穿着布面铁甲的明军骑卒直接撞入清军阵中,马刀丛丛砍下,瞬间便斩落十余人,而女真兵的刀剑砍在杨彦迪这些各个身着双甲的亲卫身上,几乎毫无效果 那群女真兵此时见得这些明军竟然真敢冲阵厮杀,终于开始惊惶起来,嘴里胡乱喊叫着什么,也顾不得地上哀嚎的骑卒,开始逃散开来,向着后方逃去 而韩如璜等人此时已经提着剩余的鞑子脑袋,奔向了清军营帐的其余各门,又是开始大声呼喊起来 只是不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清军营地之中,所有人就已经皆是知道增城粮草被烧的事情,而清军营中也立时是一片大乱 广州府衙,朱朗坐在主座之上,脸上虽然神色疲倦,但却是极为振奋 再看下方的吕大器苏观生陈邦彦等人,也是各个灰头土脸,但脸上皆是神色欣喜 “增城当真被咱们夺了” 朱朗站起身人,忍不住开口追问 “是,据增城而来的信使所说,前右佥都御史张家玉领着南海卫指挥安宏猷,及一伙义兵突袭增城,城中清军全然无备,为张家玉等人一举夺城” “清军留在增城的一万多石粮草尽皆被焚,如今城外的清军不仅被断了后路,连粮草也被断了” 李承志脸上也是神色振奋,说到此处更是满脸的喜色 “好,做得好!” 朱朗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座位前连连走动,在听到张家玉的名字时,他几乎就能断定这消息定人为真了,这等后世留名的人物,只是突袭一个增城罢了,那又算得了什么 而下方的吕大器等人也是明白此时清军粮道被断的意义,皆是神色振奋,苏观生立时起身开口道 “殿下临危不惧,不惜身冒锋矢,孤身守城至此,此时终于是云开雾散,见得朗朗天日” “清虏不知进退,一味逞强蛮暴,此时粮道被断,是天要绝这些鞑子的生路,请殿下速速派人至清军营中宣扬此事,那营中清虏知得粮草断绝,定然便要大乱” 苏观生看向一旁的李承志,而李承志也是对着苏观生一拱手,轻笑一声 “苏阁老放心,接到消息时,便已将增城信使派至清军营前宣扬消息,此时清虏营中恐怕已经要乱起来了” 吕大器等等城中大臣闻言,脸色也是愈发欣喜,这可是一万清虏,若是能将这批人击溃在城下,朝廷能用这场大胜做出多少事情! 下方群臣想到此处,更是神色振奋,堂中群臣还欲进言,但上方的朱朗已然开口 “传令给李明忠,让他不必入城,直接领军至城东背城扎营,监视城北校场清军动向” “今夜派人连夜袭扰清军,一刻不停,决不能让城下清军逃离!” “是,臣这就去”,李承志恭声领命,而后便匆匆退下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清军盯着他打了这么多日,现在他大军已至,他们就想走,想瞎了他们的心 城外的清军以为他朱朗是猎物,但朱朗又何尝不是始终盯着城外那股清军,把他们当成猎物 现在攻守势异,该轮到他了! 只要再拖住清军一天,等刘起蛟再领着后路一万禁军赶到,到时候三万大军齐攻,定能将这股清军全数歼灭在此处 (本章完) 第160章 列阵 第160章 列阵 广州城东,清晨时分,两边军营同时响起呜呜的号角声,双方士卒同时走出营地,在东濠河畔各自列阵 清军昨夜定下袭营干扰之策,但还没等他们出营,城东的明军骑哨就已经找上门来,压到了营门之前 昨日一夜,两方小规模的骑卒交战不断,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到今日早晨时,双方已经各自折损了数十骑卒 在明军的袭扰监视之下,清军所谓连夜撤离的计划自然也是无法实行,连夜撤离的前提是敌军无备,趁着敌军没有反应过来,便远遁而去 但昨夜明军几乎已经欺到营门之前,在这种情况下,清军营中的情况在明军眼中几乎是一览无余 如果昨夜清军真敢继续撤离的话,只要明军尾随一击,这万余清军立时就要大溃 在暗中撤走的计划失效的情况下,清军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列阵而战,将明军的这股援军击溃在城下 就算无法击溃敌军,至少也要大败上对方一阵,让明军无力对他们进行追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全的从城下撤走 东濠之外,军鼓旗帜不断,双方军卒各自列阵以待 昨日下午,李明忠就已经带着一万两千名武骧军步卒全数赶至城下,加上先发的两千三百余骑卒,如今城下的明军已经有一万四五千人,已经超过只剩一万一千余人的清军 此时东城门外堆积着近千辆板车,昨夜一夜城内同样没有闲着,城中的车驾被尽数钲发,在天明以后被全数推至城外 东城明军接到车架之后,便将这些板车全数推过河去,列在阵前 此时明军方阵中,每隔数米便停着一辆板车,板车前方皆是钉着简易的横置木板 军阵前后左右四面,一辆辆板车相连,在阵前连接成一堵木质的墙垣 明军以三千人为一阵,前面两阵,前阵的左右侧后方,则是两个后阵 前后各阵相连,隐隐构成一个前凸的半圆形弧线,而中间则是李明忠及邓耀杨彦迪所领的两千骑军,被四个步兵方阵牢牢保卫在中间 对面的清军同样是以三千人为一阵,列了三个步兵方阵,这三个步兵阵一者在前两者在后,隐隐将前阵的两个明军步阵包围起来 而清军的两部骑军,则是分列步阵左右,左侧的是李成栋的八百余骑军,右侧则是佟养甲部的两千余骑兵 明军前方以板车在军阵四面组成车阵,列于阵前,而清军虽然没有这许多的车驾,却同样以运粮的粮车钉上木板,在阵前组成车阵防线 此时上双方相互隔一里,各自列阵完毕,而后皆是静立不动 双方这一僵持,便是大半个时辰 清军眼看明军列出车阵,却是不愿主动发起进攻,想要等着明军来攻阵,车阵防御虽强,但只要一动起来就会出现破绽 清军想的虽好,但此时明军怎么会主动去进攻,明军今日之所以列阵而出,根本不是为了歼敌,而是为了拖住这些清军,防止这些清军撤走 阵中的明军各部主将早已得到军令,只要那股清军不动,那明军就不动,守到日暮便可归营,而入夜以后,自然便是骑探袭扰,继续将清军拖在城下 城中一众明廷大臣与李明忠早就订好了计议,就是要将这股清军拖死在城下 只要等到刘起蛟领着后路的一万禁军抵达,到时候三万人便能齐齐围住城北大营的这一万清军,只要围上三五日,等清军军中一断粮,营内的清军就必败无疑 是的,朱朗在与焦琏李明忠商议以后,连进攻都不准备进攻,就是要围死城北大营中的一万清军 这就是李成栋等人奇袭广州的代价,成了固然能以点破面,摧枯拉朽一般速定粤省,但一旦失利被围,立时就变成孤军深入 惠州潮州虽是已为清军所占,但潮惠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清军,除了惠州府还有降清的李士琏部几千人,除此以外,粤省根本就再也没有一个援军 李士琏一个新降之人,清军来时望风而降,此时绝不可能有胆子千里迢迢来救这广州城下的清军,若他真的忠勇如此,他还降什么清 而除了李士琏部,离佟养甲等人最近的清军不是在闽省便是在赣省,无论是哪处,离广州城都足有千里之遥,等这两省的清军收到信赶来,恐怕佟养甲等人早就饿死了 是以在理清了城下这股清军的处境后,朱朗毅然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困死他们,连交战翻盘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而焦琏李明忠等人也无任何异议,因为哪怕是选这个最稳妥的方法,最多也不过耗上五六日,城下的清军就定然断粮 可以说朱朗这些时日的死命坚守,终于是明军换来了一场大胜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清军指望明军来攻阵那是想都不要想 双方就这样各自在河边列阵,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双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明军打定主意死守,清军俨然不愿去攻刺猬一样的明军,期间清军数次派人到阵前叫嚣邀战,但明军皆是充耳不闻 清军眼见明军无动于衷,于是又是派出小股骑军,冲至阵前放箭想要扰动明军阵脚 百余清军骑卒冲至阵前,但后方杨彦迪同样领着两百余名身着铁甲的亲卫,至阵前拦截 而清军眼看明军人多,竟是丝毫不退,悍然冲向明军骑卒,双方骑卒顿时在阵前交战起来 阵前外侧空地上,马蹄声隆隆清军此时派出的皆是精锐的女真红甲兵,双方相隔数十米,明军便开始射箭,而女真兵却是闷头不动,竟顶着箭雨冲至三十步外,这才取出强弓射击 近百支狼牙重箭呼啸而过,明军中顿时跌下数十人,而此时明军也是不再射箭,杨彦迪马刀扬起,身后的骑军也是抽出腰刀,直直撞向对面的的清军 两边骑军各自绞杀,顿时人仰马翻,虽只是两三百人对杀,但此时整个河畔却皆是猛烈的喊杀声 双方骑卒一错而过,地上却已然倒下数十具躯体,有明军的也有清军的 双方骑卒短暂分开,而后一刻不停,竟又是汇聚在一起,向着对面冲去,鲜血,战马轰然对撞,骑卒摔下马,却又继续抽出刀子继续厮杀 喊杀声响彻四野,所有士卒皆是隐隐躁动起来 两方人马相互冲了两阵,终究还是明军骑卒人数更多,清军损失了三十余名骑卒后,终于是拔马向着后阵而去 杨彦迪领着骑军正要追杀,但后阵此时却是忽然响起一阵号声,杨彦迪听着后军号声,这才神色不甘的勒住马缰,止住身后士卒 “割首,回阵” 十几个骑卒下马,将地上的鞑子收集割下,而那逃遁的数十清军逃了一阵,眼见明军未追来,竟又停住,观望着这边的杨彦迪等人 而这边的明军也是结阵而立,等着下马割首的明军返回 一众明军骑卒提着割下的鞑子首级,在阵前左右驰骋展示,而后这才返回后阵 “万胜,万胜” 临侧的明军布阵眼看自家骑军得胜,忽然士气大涨,齐齐高呼起来,整个野外一时间俱是明军的高呼声 清军帅旗之下,佟养甲听着对面明军的大呼声,脸上神色阴沉 “抚台,对面的明军就是不动,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仰臣沉声开口,帅旗下的叶承恩徐国栋等众将亦是神色难看,明军摆明了就是不肯动弹,但明军拖得他们可拖不得 佟养甲沉默许久,终于是沉声开口道 “他们不动,那咱们就去攻” “明军素来孱弱,我大清士卒骁勇,只要临阵厮杀,那些明军见了刀兵,定然一触即溃” “传我命令,先入敌阵者赏银百两,连升三级!” 佟养甲沉声开口,然而下方的李仰臣等部将皆是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但佟养甲却已是不管众人,直接向着各阵发出军令 不多时,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清军的三个方阵终于缓缓移动,向着对面明军军阵压来 (本章完) 第161章 包围 第161章 包围 清军之中令旗摇动,响起阵阵鼓声,随着军旗前移,清军的三个军阵终于是踏着鼓声,向着对面的明军压来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前阵清军以百人为一股,分散开来,各自推着盾车前进 而明军军阵始终岿然不动,有着车阵拦在外围,阵中的明军只是有些紧张,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 待清军进入三百米范围,前方的军阵忽然让开缺口,紧接着两个明军方阵前忽然推出十几门火炮 连日守城,城中的三十二门火炮损坏了十几门,剩下的二十一门火炮,昨夜已经连夜被拆下城墙,送到了李明忠军中 轰轰轰 十几门火炮齐齐轰鸣而出,各色石弹铁弹轰击向前方,清军阵前的车驾木板顿时被轰的折断倾倒 炮弹携带着残余的动能打入清军军阵之中,前排的士卒顿时倒下数十人,变得一片混乱 清军这些车阵,本就是由粮车钉上木板临时改制而成,根本无法挡住三百斤营炮的轰击,不要说这些临时改装的粮车,就是明军专门用来冲击明军阵地的盾车,也很难拦得住三百斤营炮的轰击 火炮响过一轮,很快第二轮火炮又轰鸣而起 此时清军阵前已经被打出十几处豁口,第二轮炮弹直接顺着豁口轰入清军阵中,前阵顿时暴起一阵血雾,到处皆是抛飞的鲜血残肢,前阵的清军已然一片大乱 而后方佟养甲见得前阵已然混乱,却是神色一狠,直接令人吹起了冲锋的号角声,显然是准备硬顶着火炮,要冲到阵前进行厮杀 后方进兵的鼓声一次急过一次,三个方阵的清军收到信号,在军官的驱赶下直接放开了推着的盾车,三个方阵的士卒呐喊着,急速向着前方冲去 眼见清军急速冲来,明军之中却是依然不为所动,火炮打完两轮,清军此时已然冲至两百米以内,前方的炮手直接放弃火炮退回阵中 明军前阵军旗摇动,而一直等在板车之后的火铳手弓箭手,立时举起手中的火铳长弓 前阵的军官手中旗帜猛然一挥 砰砰砰 两个明军阵中顿时腾起一阵白烟,三眼铳,快枪,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搜来的火门枪,各色火器忽然齐齐轰鸣而起,百米之外前阵的盾牌被打得砰砰作响,而一些挥舞着刀剑的清卒,直接就被犁去一层 剩下的清卒神色狰狞,此时却是红着眼睛,嘴中胡乱大吼向着前阵冲来 佟养甲也好李成栋也好,如今广州城下这些清军皆是上过战阵的老卒,此时已经冲到这里,他们想活命只能往前冲 向前冲进入白刃战他们还可能活命,此时一逃,后方明军不断射击之下,他们根本没有活路 两个明军军阵中,前阵数百铳手射击完立刻转向后阵,而后方早已准备好的另一批铳手,立时点火射击 明军阵前再次硝烟四起,枪声大作,而已经冲入百米范围内的清军,又是神色狰狞的倒下一层 到此时前阵的清军已经被打死打散了数百人,已然隐隐溃乱开来 好在有着前阵清军顶住炮火,后方的两个清军方阵却是大致保持了完整,在损失了小半个方阵以后,两个半方阵的清军终于是冲到了军阵之前 清军士卒冲到阵前,立时就要搬开挡在身前的车阵,待还没等他们接近,车阵之中忽然刺出无数长枪 车阵之后一排盾手持着盾牌顶在车阵之后,而后方的则是拿着三米长枪的枪兵 “刺” 明军前阵,军官令旗挥下,数百支长枪便猛然刺出,随着这一刺一收,刚刚才顶着火炮火枪弓箭的清军,顿时又是倒下近百人 而此时前阵的清军终于是搬开了前阵的板车,顺着缺口涌入,但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士卒,而是一面面盾牌,而盾牌之后,明军军官令旗再次麾下 嗤嗤嗤 又是数百根长枪骤然刺出,森寒的枪尖直接刺入躯体,刚刚搬开车驾的清军又是倒下近百人 “杀啊” 清军之中,前排的清卒几近疯狂,眼珠赤红就要从侧边绕过盾牌,要去杀后阵的枪兵 但是他们刚刚动身,枪兵两侧便立时出现穿着皮甲拿着腰刀的明军,两边士卒拿着腰刀在车阵与盾牌间的狭小地域杀成一片,鲜血,呐喊,怒吼不断响彻阵前 清军不断从缺口涌入,但明军阵型不散,从缺口涌入的清军不断被后阵的枪兵刺杀 而随着后援不足,那些已经杀入阵中的清卒,也渐渐被阵中的明军刀手绞杀殆尽 清军不断攻杀涌入,但始终被堵在明军车阵前,不得寸进,而到此时阵前的清军终于开始恐惧起来,开始有人向着后方逃散 后路的佟养甲见得前方的清军已经开始隐隐溃散,脸上也是难看起来,他原本计划是冲溃前阵的两部明军,逼迫后阵的明军救援 等到后阵明军脱离车阵,再以骑兵冲击,彻底击溃明军,但现在整整九千步卒,竟然硬是冲不散前阵的六千明军 眼看前阵的清军已经有溃退之相,佟养甲终于是忍耐不住,沉声喝道 “骑军出击,从侧翼攻击明军步阵” 守在两侧的清军骑军收到号令,终于是动了起来轰轰轰 数千匹战马踏动,整个地面皆是隐隐震动起来 拜音岱领着两千佟养甲部骑军,直冲向前阵明军右面 “射” 清军骑卒排成纵队,贴着明军右侧,以几乎平行的方式直冲而过,数百支箭矢抛射而出 前阵明军前后左右皆有战车阻拦,骑军是不可能直接以马冲车的,就是清军要硬冲,战马也会在临近战车时,自动减速停下 是以清军只能抵近冲击射箭,希望能杀散右侧的明军,让前阵的清军步卒趁机杀入 清军箭矢射来,一部分被右侧的盾车挡住,一部分则是射入右面军阵之中,右侧的明军顿时倒下数十人 但很快明军阵中便响起一阵砰砰的火枪声,赫然是阵内的明军开始射击还击,策马冲过的清军骑卒也立时倒下十几人 清军骑军贴着军阵冲过,但是前阵明军右后方数十米就是明军的右翼后阵,此时清军骑卒冲过前阵明军后,俨然便到了后阵明军的阵前 砰砰砰 后阵明军中枪声大作,后阵数百火铳箭手齐齐射击,刚刚冲过前阵的清军立时倒下数十人 清军骑卒顿时隐隐散乱起来,立时向着右后方一拐,脱离明军的射击范围 只是此时,明军后方却是忽然传出轰鸣的 只见邓耀一身红色布面铁甲,带着两千余明军,忽然从后阵奔出,直直杀向前方 前方的骑卒此时刚刚遭受后阵明军的打击,正向着右侧逃离,但此时明军却是突然杀出,直接从清军侧面杀入 排在队尾的近百清军顿时被明军截断,前方的拜音岱虽然愤怒,但却根本不敢反身去救 此时清军在前方,而后方的明军正在冲锋途中,若是清军敢反身拦截,恐怕直接就会被明军冲溃 两千明军甲骑冲杀而过,那百名清卒只是让清军略微停滞了一瞬,便如同水一般消失在明军阵中 明军尾随清军队尾追击,而前方清军则是不断加速奔逃,等清军冲过了前阵明军百米以后,后阵的李明忠却是发出号令 正在追击的邓耀听得号声,也是止住队伍,领着骑军停下,对面的清军骑兵此时也已经停下整队 拜音岱看着停在阵前的明军,脸上神色大怒,马刀扬起,狂吼一声,就要对着明军骑军冲杀而来 刚刚那根本就是明军偷袭,单论骑军冲锋,马上骑射,明军何曾是清军对手 只是拜音岱马刀刚刚扬起,前阵的明军就已经调转马头,向着后阵离去,根本不给拜音岱骑兵冲阵的机会 清军知道他们骑军锋利,明军何尝不知道,李明忠就是怕杨彦迪杀得上头,这才让邓耀出阵进行截击 拜音岱看着又是缩回后阵的明军,一时间脸上神色也是极为难看,若是按刚才那样冲击明军布阵,明军定然又会趁机袭扰 若是不攻,清军前阵又根本攻不破明军的车阵,这只被佟养甲视为决胜精锐的骑兵,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要进还是要退 只是很快拜音岱便不用犹豫了,清军后方忽然响起金鼓之声,前阵的清军听得撤军的号令,顿时一哄而散,向着后方疯狂逃去 眼看清军溃散,但明军后方却是令旗摇动,而前阵的明军见得后方的信号,也是始终岿然不动,看着清军逃离而去 佟养甲立在帐下,看着对面明军竟连清军溃逃都始终守在营中,无动于衷,脸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下来 “打又不打,撤又不撤,这些明军到底要干什么” 佟养甲神色暴怒,高声怒骂,但帅旗下的众将看着对面阵前,又连接而起的木墙,心中却是隐隐生出一丝绝望 清军士卒逃回后方以后,一番整顿,又是列成三个方阵 而在这个过程中明军却始终毫无动作,看着清军再次整列出三个军阵 在上午的一通厮杀过后,两军竟再次恢复成今天早晨时的状态,两边再次沿着河岸对峙起来 最终还是清军最先忍耐不住,率先向着城北大营撤军而去,而明军看着清军撤回营地,竟然依旧一动不动,列阵在河边 只是军中此时也是传来号令,阵中的士卒松开甲胄,纷纷席地而坐 而广州城下也不断有民夫百姓推着午饭,向着军阵而来 佟养甲等人见着明军如此模样,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也彻底消失,极为干脆的缩回营中不再出来 等过了午后,城北的清军终于知道城外的明军,到底想做什么了 午后时分,刘起蛟带着一万龙骧军终于是匆匆赶至,三万明军齐齐越过东濠,将城北的清军团团围住 (本章完) 第162章 暗谋 第162章 暗谋 清军大帐,佟养甲李成栋及两部将领皆是坐在帐中,只是此时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帐中气氛显得极为沉重 佟养甲神色阴沉,看向下方的李仰臣,开口问道 “城外情况如何” “午后,广州城外又有大批明军赶至,据哨探估计,人数恐怕不下一万,算上昨日抵达的明军,如今城外明军恐怕已不下三万人” “明军下午抵达后,便直接开出城东,如今在我大营东南两面三里处,各自下营” 帐中众将听得李仰臣所言,脸上神色俱是一变,清军如今扎营之处是广州城外的北校场 虽然名为北校场,但实际上却在广州城东北角,这处校场北面依山,西面是广州东濠余脉,依山傍水,本是绝佳的扎营之地,但此时却俨然已成绝地 校场北面是越秀山白云山,山地崎岖根本容不得大军通行,往西去往肇庆,沿途尽是明军腹地,而如今城外的三万明军又扎在东南两面,清军此时根本无路可走 城外的明军俨然就是要将他们困死在此地 佟养甲闻言,脸上神色也是愈发阴沉,又是开口问道 “军中还有几日粮饷” “还有三日粮饷,若是军中尽力节俭,应是能撑到五日”,李仰臣小心翼翼答道 佟养甲闻言脸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下来,军中只剩三日粮饷,他们连坚守待变这个选项都没有了 明军就算什么也不做,三日过后只要军中缺粮,军中士卒便一定会哗变逃散,到时候任谁来都没有用了 佟养甲目光扫过下方的李成栋,眼底却是难以抑制的涌出杀意 都是这李成栋! 若不是这混账将自己诱到此处,要不是李成栋一力坚持要攻什么广州,他怎么会陷入如此绝境,都是这李成栋的错 佟养甲眼中杀意涌动,但很快他便收敛了心中的杀意,神色一冷,看向下方众人 “军中粮饷匮乏,城外明军围营,再守下去不过是闭目待死罢了,本抚决定明日尽起大军,与伪明决战!” 下方众将闻言,皆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人出声反对 这已经是如今唯一的生路了,要么一鼓作气击溃明军,要么就是大败离场 入粤的清军如今皆被围在此处,他们连求援都不知道要向谁去求,眼下这种情况,除了拼命还能怎样 佟养甲见得众人不说话,又是看向下方的李成栋 “李总兵,明日你领人先行出击,无论如何,务必要击溃明军前阵,将那明军的两千骑军引出来” “本抚骑军会压阵在后,只要明军的骑军一出,本抚的骑军就会立即出击决战” “明日纵是无法击溃明军,也必须绞杀掉城外的骑军,这是我等唯一的生路,你可明白” 众人闻言,略一思索,而后皆是微微点头,明军若是马步俱在,那他们谁也逃不掉 但若是能击溃明军的骑军,军中的骑军便有机会逃走,明军步卒再多,难道还能追的上骑军不成 众人明白了佟养甲的意思以后,也皆是看向右首的李成栋,李成栋沉着脸思索片刻,脸上神色一肃,终于沉声开口 “末将明白,明日末将亲自领兵,必定击溃伪明之军” 场中众人闻言,李仰臣叶承恩等佟养甲部将,皆是一脸理所当然,事情是李成栋惹出来的,如今累得大家身陷绝地,不斩了他李成栋都是开恩了,此时他还有什么脸拒绝 而罗成耀杜永和等李成栋部将,则是脸色难看,今日明军那刺猬一般的车阵众人也早就领教过,攻这种军阵除了拿命去填,还有什么办法 李成栋去拼命,不就是他们去拼命吗 只是李成栋此时已经应下,罗成耀等人就是再不满,也不敢在此处出言反驳 佟养甲见得李成栋应下,眼中也是一松,而后不待李成栋改口,便立即开口道 “今晚把军中的酒肉尽皆取出来,犒赏士卒,激励军中士气,明日一早全军出营,与明廷决战” 佟养甲冷声开口,营中一众将领也是纷纷起身领命,而后各自散去 营中商议已定,众将也各自离去,大帐中人影散尽,很快便只剩佟养甲与拜音岱二人 佟养甲令亲卫守住营门,口中话语一变,竟然开始说起了满语 “军中如今还有多少骑卒” 拜音岱闻言也是一愣,而后也是用满语开始回话 “我女真勇士五百余人俱是骑军,除此以外还有汉儿骑军一千八百人,不过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李仰臣那些军中汉将的人” “你等下下去到各营之中,以聚兵突袭明军为由,将这些骑军尽数收缴过来” “明日开战,只要李成栋一引出明军骑卒,我等立刻率领骑军东撤!” “到时候明军骑卒被李成栋拖住,场上又还有近万绿营汉兵,明军定然会选择先行击溃那些汉兵,这是我等唯一的生路,伱明白了吗” 拜音岱神色一惊,而后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立刻拱手应是 佟养甲神色阴冷,什么决战,今日他们同样是全军齐出,一番死伤之下,明军那两个车阵却连溃散之态都未见 今日他们兵力占有优势,尚且攻不破,如今明军又多了万余大军,他们反而就能攻破了,开什么玩笑 在发现明军兵力骤增至三万人以后,佟养甲立即就定下了撤离的决定 这件事根本就与他无关,全是李成栋那蠢货的错 只是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他们这万余人军粮断绝,后无援兵,是定然要大败的了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带着那五百余女真士卒撤离 这可是整整两个牛录的兵力,自朝廷入关以来,朝廷何曾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多铎带人从晋省一路打到江南,都没有一次性损失过这么多人,若是这两个牛录的兵力折在他佟养甲手上,恐怕朝廷会将他千刀万剐 佟养甲想到此处,心中更是一颤,如今他什么都不想去管,只想把这两个牛录完整的带回去 只要能把这五百余女真勇士完整带回,那他此次便不算大过,佟家在朝廷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有佟家求情,罢了官罚些银子应该便能过去 他可是正经的旗人,日后说不得仍有机会东山再起! 至于他令人逃走后,剩下的那万余汉军怎么办 那关他何事 一群汉兵罢了,死便死了,算得上什么大事,这天下什么都不多,就是汉人最多,这些人死了那就再招一批便是 “李成栋,真该千刀万剐了他” 空荡的大帐之中,佟养甲坐在主座之上,脸上神色暴虐,只剩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帐中缓缓回荡 李成栋大帐,李成栋坐于上方,罗成耀杜永和马宝等军中诸将,俱是坐在帐中 李成栋扫了下方神色沉默的众将,却是神色不变,看向下方的杜永和,沉声开口 “军中如今还有多少骑军” “各部加起来还有八百余人” 杜永和沉声说道,此时听得李成栋说话,帐中众将目光也是汇聚过来 李成栋看着欲言又止的众将,冷声开口 “佟养甲想让咱们兄弟送死去搏生路,但咱们兄弟一路拼杀至此,可不是为了给鞑子卖命的” “佟养甲他们既然想死,那就由得他们去死” 场中众将闻言,脸上俱是一惊,众人相视一眼,而后皆是紧紧看向李成栋 “你们听着,回去以后召集起各家子侄亲兵,明日俱是扮做骑兵与我一起冲阵”“只要明日明军骑军一出,我等立刻脱离战场,往西撤离” 李成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冷声开口 “我已遣人探得明军情报,明军主力俱在东南两面,西面只有两千步卒背城扎营,防止我等西逃” “明日大军列阵而战,我等骑军不过八百,只要一意逃离,明军骑军定然不会来追,而是会紧盯佟养甲部的骑军” “我等撤离以后,清军前阵必然溃散,明军到时候必然会优先解决佟养甲部的主力” “我等俱是骑军,西面那两千明军步卒不可能拦得住我等,有那佟养甲为我等拖住明军,只要明军骑军不追,我等便能顺利撤离” 场中众将闻言,脸上俱是神色欣喜,但此时李元胤却是忽然开口 “若是我等逃了,恐怕城下的清军必败,到时候若是清廷问责,我等该如何是好” 罗成耀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如今他们显然已经不可能投明了,若是此时逃离让佟养甲全军覆没,那清廷也不可能放过他们,那到时候他们该如何自处 李成栋闻言也是脸色一沉,沉默了片刻,忽然沉声开口 “眼下管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活命,西面乃是明军腹地,不能去,我等逃离以后便往粤北而去” “明军粤省大军如今都在广州城下,其他地方定然无兵守备,我等到了粤北便攻破城池,得了钱粮以后立即招兵买马,只要手中有兵有粮,无论清廷明廷都得拉拢咱们” 众将闻言也是纷纷点头,不管李成栋的计划有没有问题,但当前最紧要的还是逃命,至于之后的事,那就之后再说,眼下谁还管的上这些 马宝见着神色振奋的众人,眼中目光一闪,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若是如此,末将心中还有一虑” “那佟养甲乃是女真鞑子,性情狡诈,如今虽说了要领着我等与明军决战,但难保其人不会暗藏心思” “如今我等被明军围困,难保那佟养甲不会暗中带人撤走,明军虽是包围在外,但若是佟养甲夜间带着少量人手突围,明军恐怕也无法及时发现” “若是佟养甲带人逃了,到时候我等便立时陷入绝地,我等须得放着这佟养甲弃营逃离” 众人闻言,脸色也是神色严肃起来,而李成栋脸色也是一肃,开口说道 “不错,确是得防备这佟养甲逃离” 他们明日撤离的计策,关键便是要以佟养甲的大军为诱饵,牵制住明军,不让明军追赶 若是佟养甲逃了,清军明日定然大乱,到时候大营不攻自破,他们还怎么逃 马宝见得众人点头,又是继续开口 “如今我等只占着西面营门,而其余三面俱是为佟养甲的人在把守,说句不好听的,以如今的情况,若是佟养甲要逃,恐怕他脱离了广州城下,我等还毫无所觉” “末将认为,我等此时也应派人前往这几门,与佟养甲的人一起守营,这样哪怕佟养甲率人撤走,我等也能第一时间知晓,能够早作应对” “不错,马兄弟说的有道理,这营门如今便是生死要道,不能让佟养甲的人自己把持,我等也应该派人去守住营门” 阎可义闻言立时开口,而罗成耀郝尚久等人也是立时应和,李成栋见此,于是也开口道 “既是如此,马兄弟你便派人前往四门,与佟养甲的人协守营门,一旦发现佟养甲逃离,立刻来报” 李成栋说完,又是看向一侧的李元胤 “还有,派人盯着佟养甲部军中的情况,一旦发现异动,立刻禀告” 马宝李元胤皆是拱手领命,马宝眼中一转,又是继续开口 “还有一事,如今营中其余各门皆是为佟养甲的人把持,末将派人协守倒是容易,但佟养甲的人未必肯和咱们一起把守营门” “不必管他们,你只管派人过去,佟养甲若是有意见,我自会与他分说” 李成栋冷声说道,如今他们所有人皆是被明军围在营中,佟养甲就是再是不满那又如何,难道还敢和他火拼不成 至于事后佟养甲是否会报复自己,那李成栋就更不在意了,反正明天之后,他就会率部逃离,佟养甲在报复自己之前,还是先想想如何保命吧 而且他也不是不近人情,若是佟养甲不满,那大可以也派人来西门协守嘛 刚刚经马宝提醒,他也立刻反应过来,眼下这种情况,那佟养甲确实有可能会连夜逃走,既是如此,那就更不能把那几道营门,交给佟养甲等人了 佟养甲若逃了,谁来做诱饵,他们还怎么逃命 帐中众人定下逃生之策,而后又商议了一番看守各门及明日的逃离方案,便匆匆退去各自准备 马宝返回帐中,刚走进营门,马自援立时便迎了上来,忍不住开口道 “爹,如何了,那些鞑子现在是何说法” 马自援看着自家父亲,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敬佩,先前他还觉得自家老爹是昏了头了,放着好好的清军不做,竟然暗中去投靠城中那个明廷皇帝,但现在他才看出自家老爹的高明来 先前清军势大,城内明军被堵在城中动弹不得,他们跟着清军攻城没有一丝风险,现在明军势大,营中的清军被围在营中动弹不得,他们同样也没有任何风险 谁能想到形势会变的这么快 自从午后那一万明军抵达以后,营中众人就皆是人心惶惶,心生绝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清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营中的清军如今只能枯守待死,但他们可不是,他们和朝廷可是一伙的! 马宝取过桌上的茶杯,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坐到椅子上,三言两语便将营中情况略作交代 马宝说完以后,却是不待马自援说话,立刻便沉声开口 “李成栋准备逃了,那佟养甲虽说是要死战,但我观佟养甲此人,绝不是那等勇烈敢死之人” “那佟养甲背后定然另有诡谋,只是此时已然来不及查探了,你速速出营,把消息传给朝廷” 马自援神色一震,立时就要向着账外走去,但刚刚动身,就被马宝叫住 “还有,你禀告朝廷,我已取得李成栋信任,今夜由我协守大营南门,询问朝廷今夜是否要夜袭” “若是朝廷想要夜袭,今夜我可夺下南门,协助朝廷踏破清营!” 马宝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为什么废了这一番功夫去提醒李成栋,为的就是这个守营的机会 他先前固然是已经投向朝廷,在此次围困中定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然后呢,他一个闯营将领,投身入朝廷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他先前固然是帮着朝廷送出了信使,也不断给城中传递情报,但送些消息算得上什么功劳 若他此时能协助朝廷,夜袭击破清军大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大功! 马自援闻言脸上却是一惊,神色犹豫道 “爹,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况且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马自援刚说了一般,便被马宝摆手打断 “我身上的伤是你做的,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若是这区区几道口子就提不动刀了,那你爹不如趁早回家养老,还打什么仗” “我如今不怕夺门,就怕朝廷不肯袭营,咱们毕竟是闯营出身,若是没有大功傍身,以后如何在朝廷立足,这可是关乎咱们马家日后前程的大事!” “不要多言了,速速去传信” 马宝冷声开口,而马自援闻言,也是觉得马宝所言有理,他看了一眼身上缠着绷带的马宝,一咬牙便匆匆退下 西门一直掌控在李成栋等人手中,此时营中人心惶惶,马自援随便找了个出城探查的名头,便轻松出了营地,很快,城中便收到了马自援传来的情报 (本章完) 第163章 夜袭 第163章 夜袭 广州府衙,大堂之中,朱朗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吕大器陈子壮苏观生三位阁臣,右侧则是焦琏李明忠两人 除此以外,堂中再无他人,可以说广州之中可以主事之人,如今俱在堂中 朱朗放下手中的信纸,看向下方几人,开口说道 “城外提议夜袭,你等是何看法” 下方几人自然也是提前看过抄送的密函,此时吕大器等人眼神交流一番,陈子壮便拱手开口说道 “臣以为此事不必行险,如今清营之中虽有朝廷内间,但夜间袭营毕竟变数太多,若是为清虏所破,反而会折损军中士气” “如今清虏已被朝廷围困营中,外无援军,内无粮饷,据情报所言,这鞑子总兵更是心生私意,欲图临阵而逃” “既是如此,我等明日不如提前备兵,待那鞑子总兵逃离,便立即全军压上,以堂堂之师彻底击溃这股清虏!” 陈子壮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求稳,如今朝廷已然胜券在握,文臣们根本是一点险也不愿冒,就是要稳稳拿下这场大胜 自甲申以来,朝廷遇虏即溃,几乎无一胜绩,朝廷太需要一场大胜了 虽然如今这近万清军已然是插翅难逃,但为了这场大胜,对陈子壮这些阁臣来说,朝廷就是因此再损去一万大军,他们也能接受 只要能下这场大胜,朝廷不知能用这场大胜做多少事情 旁的不说,只要取下这一胜,肇庆新朝就不再是两广士人自行拥立的小朝廷,而是名实俱在,堂堂正正击溃清虏的国家正统! 到时候肇庆之朝便是大明唯一的法统所在,是天下人心所向的正统 那些地方督臣与此起彼伏的野心之辈,无论愿不愿意,到时候都只能服膺在肇庆中枢之下,再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而朝廷在确立了自身的权威以后,便能以朝廷大义,压制各各地的督臣乱军,逐步将权威收回朝廷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地方督臣遥尊朝廷,武臣拥兵自重,出了两广则所有外臣皆自行其是,朝廷根本无法管束,连钱粮都收不上来,不错,他们说的就是湖广总督何腾蛟,贵州总兵皮熊 只要取下了这一胜,不仅能鼓舞天下人心,确立朝廷的中枢权威,更能震慑各个方向的清军,为朝廷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进行钲兵布防 若是朝廷能凭此战逐步收回湖广,贵省,滇省的权力财赋,那朝廷就能彻底立住跟脚,至少也是一个南宋的格局 相较大明如今风雨飘摇的状态,这已经是吕大器等人由闽奔粤时,想都不敢想的绝佳的处境,是以为了促成这一形势,吕大器三位阁臣早已达成了统一,那就是半分风险也不要冒,一定要稳稳拿下这一场大胜 朱朗听完陈子壮所言,却是没有表态,又是去问吕大器苏观生两人,果然这两人也是齐声一致,皆是赞同陈子壮所言 而对面的焦琏与李明忠两人原本也欲发言,但此时见得三位阁臣意见如此统一,相互对视一眼,而后皆是沉默不语,坐在座位之上 焦琏两人原本以为此事便要就此定下,但未想到监国殿下问完三位阁臣以后,紧接着便看向这边,开口说道 “两位将军呢,你们是何看法” 随着朱朗开口,对面的吕大器陈子壮三人也是齐齐看向右边的焦琏两人,焦琏两人见此,脸上神色更是犹豫 虽然他们心中看法不同,但此时朝中几位阁臣都发话了,他们还能怎样,难道还要他们这些武人,去驳斥三位阁老的意见不成 大明以文制武已久,仗怎么打历来是由上官文臣来定,他们也早就习惯了听从朝廷旨意打仗的路数 关键的是他们虽然另有看法,但也并不认为三位阁臣所言是错的,因此场中气氛一时间便僵持在此处 朱朗见得欲言又止的两人,也是明白了这两人顾虑,于是也开口说道 “此时为军议,既召你们来,便是要让伱们畅所欲言” “你们也不必顾忌陈阁老等人的意见,阁老们有阁老们的想法,但终究你们才是武臣,军事上的事情,还是要你们的意见为重” 吕大器等几个阁臣闻言,相视一眼,皆是神色微变,此时虽然听着是殿下的随口之言,但他们此时却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若是按着殿下的意思,以后军事上的事情,他们文臣的话语权岂不是要大大减少 而下方的焦琏两人此时听得殿下所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微一动,作为一方武臣,他们能接受文臣决定打与不打,能接受文臣确定要往哪个方向打 但总不能遇到敌军时连怎么突袭,怎么追击,由哪条路线追击,都由文臣来决定吧,如果是这样,那和后世机枪阵地往前平移一米有什么区别 那些文臣当真能做得出让他们一日奔袭两百里,然后立刻进攻敌军的事情 这些问题其实早就有人提出来过,只是朝廷以文制武已成惯例,朝廷又一意防备武臣做大,是以这以文制武的传统,竟也这么一直维持了下来 朱朗却是不管下方两边文武心中所想,直接开口说道 “你们两人有何想法,直接道来,不必顾虑,我自会决断” 焦琏两人闻言,相视一眼,而后不再犹豫,焦琏直接开口说道 “此事诚如几位阁老所言,清虏为我大军围困,已入绝地,朝廷已然稳操胜券” 焦琏对着对面的陈子壮等人一拱手,而后却是话锋一转,开口说道 “朝廷此番是定然能胜的,几位阁老的法子胜在一个稳字,清虏内部各生异心,我朝廷大军堂堂正正列阵而战,清虏绝无翻盘之机” “而若是用夜袭之策,则胜在一个全字” “清虏此时虽然已被朝廷大军围困,但仍有万余人,此时眼看身陷绝地,明日清虏为求生路,反扑定然极为激烈,若是列阵而战,恐怕朝廷大军会有损失” 对面的吕大器与陈子壮相视一眼,便立即开口说道 “焦候此言却是不妥,既是战阵交锋,岂能没有损失,只要能够稳妥取胜,些许损失朝廷亦能接受” 焦琏闻言,看了一眼吕大器,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继续开口道 “吕阁老所言甚是,清虏虽是绝地反扑,但毕竟我军人多,敌方纵能有所杀伤,但最终还是要败” “但今日交锋,臣与李候却是发现清虏此时竟仍有近三千骑卒,而我军如今仅有两千五百余骑军” “清军骑军向来锋利,明日战时,我军骑军未必能拦截住清虏骑军,而一旦这股骑军拼死冲阵,恐怕会生变数,我军步阵会有极大损伤” 对面的吕大器几人闻言也是神色微变,此时几位阁臣皆是积年老臣,也没有人去用什么两方骑军相当,大明骑军如何便不如清虏的大义压人 此时众人商议的皆是实务,既是实务,那就必须去面对真实的情况如今的情况就是清军骑军比明军强,清虏骑军就是马匹更好,兵员的马术弓术,也比明军强出一筹 焦琏见得对面吕大器等人沉默不语,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但最可虑的还不是此处,若是明日清虏以骑军冲阵,我军虽有损失,但终归还是能吃下这批人马” “但若明日那些清虏放弃步卒,直接领着骑卒突围离去,这才是朝廷大患” “若是清虏以骑军突围离去,清虏骑军虽是乏粮,我军骑卒虽可尾随追击,但这样一来我军人数便不再占优,最终能否留下这几千骑军,臣也无把握” 而朱朗闻言,脸色也是严肃起来,若是让清军领着那几千人逃走,那这次的胜利便要大打折扣 骑军向来是一军精华,若是让这两三千人撤走,恐怕清军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下方的李明忠此时见得众人沉默,也是开口说道 “臣之意见与焦候一致,清军骑军若是突围而去,我等虽可尾随袭杀,但未必便敢言胜” “而若是今夜能夜袭成功,则清虏立时便败,清虏这几千骑军不仅不再为患,反而还能为朝廷所用” “臣与焦候意见相同,还是觉得今夜应当尝试袭营,直接击溃清虏” 李明忠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一肃,又是继续开口 “如今唯一可虑的,便是不知清营中那人是否可信,若是真如此人所言,今晚可夺下营门,那我军便当趁夜袭营!” “敢问殿下,那马宝到底是否可信” “八成吧” 朱朗闻言,略一思索便开口回道 实际上此时马宝送来的情报基本不可能为假,先前若无马宝送来的消息,广州城早就被清军攻下了 先前不叛,如今清军为明军所围,如果此时有的选,恐怕连李成栋都想降了大明了,马宝此时有什么理由背叛城中 李明忠听得朱朗所言,脸上也是神色一定,不再说话,而吕大器等人也是看向监国殿下,等待监国殿下的决断 朱朗坐在座椅上,眼中目露思索,两边文武意见虽是有所差异,但朝廷这场大胜已经是肯定的了,区别只是斩获多少的问题 若按吕大器等人的说法,等明日堂堂列阵而战,如此做法变数最小,但后续却可能要继续追击清军骑军,一个不慎,还很有可能会放跑了清军骑军 但若按焦琏等人的说法进行袭营,则得失皆是明显,若是袭营成功自然是通吃一切,但若是袭营之军被清军击破,清军定然士气大振 李成栋等人可能也会放弃独自逃离的心思,选择与明军决战,明日两边列阵而战,搞不好真可能被对方突围而去,这便又添了变数 朱朗心中此时心中也是有些犹豫不定,看向下方焦琏连人,开口说道 “你们两人都认为袭营更好?” 焦琏与李明忠相视一眼,而后焦琏也沉声开口 “是,此时地利人和皆在朝廷一边,乃是难得的机会” “若是袭营成功,则可一战而收全功,将这万余清虏全数歼灭在城下” “那就袭营!” 朱朗听到此处终于是不再犹豫,既然焦琏两人都认为袭营更好,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自己在军事方面的判断,不可能比焦琏两人更精准 况且实际上朱朗心中其实也早有倾向,清军营中有着三千余骑军,这些可都是难得的辽马 若是能一举击溃清军,那朝廷立时便可组建出三千骑军,若是放跑了这股清军,大明恐怕耗上十几万两银子,也未必能再买到三千辽马 朱朗此时做下决定,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虽是决定袭营,但吕阁老等人所说也不错,此时还是要以稳妥为主,今夜让刘起蛟和邓耀领兵去袭营,你们就不要去了” “还有,告诉刘起蛟和邓耀,让他们见机行事” “朝廷虽是定下袭营之策,但也不是非袭不可,若他们觉得不妥,也可放弃袭营,总之一切以稳妥为上” “臣等明白” 此时见得朱朗做下决定,众臣也不再反对,皆是拱手应是 众人商议完毕,便各自散去,而焦琏李明忠两人也是匆匆出城,开始布置起袭营事宜 (本章完) 第164章 踏营 第164章 踏营 城北校场,夜间时分,营中一片寂静 南门望楼之上,此时却是一片血腥 望楼之上,酒菜杯盘洒落一地,五六个清军士卒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马宝将刀子从清军门将腹中抽出,那清军门将脸上神色惊骇,死死盯着身前神色冰冷的马宝,嘴中嗬嗬有声 清军门将喷出一口鲜血,最终砰的一声,摔落在地面之上 南门几处望楼之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便再次平静下来 马宝甩去刀上血迹,坐回桌边,几个亲兵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 阁楼四壁到处皆是鲜红的血迹,但马宝却是神色如常,只是看着望楼外黑沉的夜色 一阵脚步声传来,马自援与一个身形高大的军将匆匆走入阁楼之中,两人身上的甲胄皆是沾满血迹 塔新策一脸络腮胡,手臂上绑着红巾,此时脸上神色严肃,进来以后便立时拱手开口 “左边两处望楼的鞑子,末将已全数清除完毕,无一活口” 马宝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一旁的马自援 “信号发出去了吗,对面可有回应,门前拒马搬开了吗”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对面也已回应,营门前的拒马已全数搬开,也令人等在在营门前充作引导,但却迟迟不见朝廷大军动静” 马自援立时开口,脸上神色焦急,此时距离他们发出信号已经过了一刻钟时间,若是按着计划,此时朝廷大军应该已经接近营门才对 但此时营外却一片寂静,根本不见朝廷大军动向 而一旁的塔新策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骤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已经杀了佟养甲的人,若是明军临时退缩,那他们除了南门这百人能弃营逃离,剩下的兄弟恐怕全都得死在营中 “你确定对面回应了吗”,马宝沉声开口 “确定,我一发信号,对面立刻便举火回应,但却迟迟不见朝廷大军动向”,马自援立时回道 马宝心中略一思索,便立刻开口 “朝廷大军应是已至营外,之所以迟迟不来,恐怕还是担心有诈” “既是如此,我等便抢先烧营!” “塔新策,你立即聚兵,让兄弟们绑好红巾,马上烧营” 马宝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却是直接向着望楼下走去 夜色之中,百名士卒臂膀红巾,很快便在马宝的带领下,朝着清军大营而去 随着马宝等人行动,营中很快便冒出冲天的火光 马宝带着士卒不断鼓噪呼喊,黑夜之中,清军大营中忽然冒出熊熊火光,一些士卒神色惊惶的跑出营帐,而后瞬间便被马宝等人斩杀在地,营中顿时一片混乱 “大明天军已至,尔等鞑子,速速投降” 近百人一起大喊,黑夜之中一时间似乎有着无数明军杀来 火光之中,逃出营帐的士卒不断被马宝等人砍杀在地,鲜血,刀影,呼喊,火光,南营的士卒终于是彻底崩溃开来,神色惊惶的向着后方溃逃而去 清军营中火光漫天,呐喊声响彻黑夜,而此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终于是从黑夜之中传来 马宝一刀将一个穿着单衣的清卒砍倒在地,在听得那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之时,脸上神色终于一松 “爹,朝廷来了,起码也有千骑!” 马自援趴在地上听了一阵,而后立刻站起身,脸上神色欣喜 此时营中已经乱了起来,四处皆是穿着单衣,惶恐逃散的士卒 马宝看着四周熊熊的火光,眼中却是闪过一扫厉芒,厉声开口 “大军既然踏营,那鞑子便必败无疑,我等人少,再在此处也无作用” “聚兵,随我去抓佟养甲!” 马自援愣了一下,而后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精芒,他们在此处再怎么杀,也不可能杀得过朝廷大军 但他们却是熟悉营中分布,若是能抓住佟养甲,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 马自援立时转身,将正在砍杀溃卒的塔新策招来,而后步五十多名臂膀红巾的士卒便在马宝的带领下,向着营东大帐一路砍杀而去 而在众人身后,一群群身着红甲的骑卒踏马而入,一众士卒扬起马刀,寒光闪闪的刀刃反射出赤红的火光 火光之中,溃乱的士卒瞬间便倒下一片,厮杀声,呐喊声骤然响彻整个大营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佟养甲衣袍散乱冲出大帐,此时大营之中火光冲天,四处皆是惊惶的大喊声 拜音岱赤着脚,脸上神色狰狞,急速向着佟养甲冲来 “抚台,营中大乱,怕是明军袭营了” 拜音岱领着几个女真亲卫,将沿途的溃卒尽皆斩杀,很快便来到佟养甲身旁 “军中早有布置,明军怎么可能会攻入营中”,佟养甲脸上神色惊怒 “抚台大人,管不得这么多了,快走吧” 拜音岱此时哪还管的上佟养甲说什么,一挥手,身旁的两个清兵驾着佟养甲就要向着东门逃去 但此时佟养甲却是反应过来,一咬牙,直接甩开两个女真兵,开口说道 “不能就这么走” “明军未必来的那么快,去女真军营地,这些都是咱们满洲八旗的勇士,必须把那两个牛录的人带走” 佟养甲脸上神色惶恐,此次败了也就败了,但那五百余女真兵却是决不能有事 汉兵死再多都是小事,但若那些女真兵死在此处,那便是泼天大祸 他根本没有选择,若是那两个牛录的女真兵死在此处,他就是逃回去,也一定会被朝廷处死,连佟家恐怕也会被牵连 佟养甲正要向着女真军营地跑去,但此时佟养甲等人前方却是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 马宝浑身是血,一刀将一个拦路的溃卒砍倒,而后便看到了大帐门前的佟养甲 待见到那衣衫凌乱的佟养甲时,马宝脸上却是立时一喜,高声大喊 “穿黑袍者即是鞑子巡抚佟养甲,活捉鞑子巡抚者,赏银百两” 马宝高呼一声,立时便带着身后士卒冲向营帐之前的佟养甲 佟养甲见着马宝冲来,先是一愣,而是立时反应过来,他瞬间便想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李成栋,你不得好死” 佟养甲脸上神色怨毒,厉声怒吼 而马宝早已带着士卒将拜音岱等几人团团围住,厮杀声怒吼声瞬间便在大帐之前响成一片 营西,李成栋穿着一件单衣跑出营帐,看着四处漫天的火光与逃散的人影,脸上神色惊惶 杜永和李元胤领着十几个着甲的士卒一路砍杀,匆匆跑到大帐之前 “将军,明军袭营,营中大乱” 杜永和神色慌乱道 “去西门,速走” 李成栋却是极为果断,听得杜永和所说后,没有半点犹豫,将一件皮甲套在身上,取过一柄腰刀便向着西门冲去 只是刚刚动身,李成栋等人前方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李成栋一抬头,只见数十骑身着红甲的骑卒正向着营帐边疾驰而来 领头的一人一身红色布面铁甲,脸上戴着黑色铁面,再看身后,那数十骑竟皆是身着铁甲 四五十骑急冲而来,沿途所有拦路的士卒皆是被砍倒在地,在身后留下一地的尸骸 高大的马匹披着漆黑马甲,在黑夜中喷吐着热气,恍如凶兽,此时数十骑奔行,隆隆的马蹄声竟响彻四野,如同万军奔行一般 在那五十骑红甲骑卒之前,有一身着单衣的骑卒不断指示路径 李成栋看着那脑后留着细长辫子的骑卒,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他能确定自己定然在哪处见过这人,但他此时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股惊惧 此时那身着黑色军服臂膀红巾骑卒,见得营帐前的李成栋,脸上神色立时大喜,嘴中高声大喊,指向前方的李成栋 而那领头的铁面将领终于是抬头向前看来,正好与李成栋对视在一起 刘起蛟脸上神色平静,手中马刀一扬,映出炽烈的火光,高声一喝 “着黑色军服者,为鞑子总兵李成栋,随我擒敌” “擒敌,擒敌!” 刘起蛟身后,数十骑红色甲骑顿时高声呼喝起来 刘起蛟马刀一扬,数十名身着红甲的骑军瞬间化为一道洪流,向着帐前的李成栋等人奔袭而去 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四野,李成栋看着那汹涌而来的红色甲骑,脸上终于浮现出绝望神色 黑暗的夜色中,清军大营中火光冲天,四处皆是震天的喊杀声,而随着佟养甲李成栋被擒,整个清军大营终于彻底崩溃开来 (本章完) 第165章 归义 第165章 归义 广州城外,清晨时分,一队队清军溃卒手上绑着麻绳,走出城北大营,被驱赶向城东校场 道路两侧,明军骑卒带着一队队士卒打马而过,向着城北四面搜索而去,不断搜捕着昨夜逃散的溃卒 此时刚是战后,一众溃卒还来不及远逃,若不及时将这些人搜捕而回,恐怕过不了多久,粤北之地立时便要多出无数流寇兵匪 城北官道路口,数百颗血色头颅被堆在一处,铸成京观,最上方的一颗赫然便是神色狰狞的拜音岱 一众行过的溃卒见得路旁的京观,身子皆是一颤,神色惊惧的低下头去 昨夜明军千人踏营,在马宝与刘起蛟邓耀等人的配合下,佟养甲李成栋两人迅速被抓捕擒下,清军群龙无首,在一片大乱之中,整个清军大营顿时大溃 今晨清点,光是在大营之中便杀伤了两千余人,缴获战马两千余匹,铠甲刀枪等军械更是不计其数 城中数百巡检使如今又有了新任务,被紧急派出城来,不断清点营中斩获 除了这些军械物资,明军更是在佟养甲与李成栋大帐处搜出近六十万两白银 佟养甲李成栋等人疾驰而来,自然不会带太多银子,这些银子几乎全是李成栋等人搜掠广州左近百姓得来,可以说整个广州城外的大半浮财皆被李成栋等人抢掠一空,而后又落在了朝廷手里,只能说战争确实是发财最快的手段 广州府衙,朱朗穿着一身崭新的龙袍坐在上方,下方左侧坐着吕大器陈子壮三名阁臣,右侧则是焦琏李明忠 而李明忠下方还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军服,身形魁梧的男子,正是今晨才匆匆赶入城中的马宝 焦琏两人几乎整夜皆在布置战事,指挥击溃抓捕溃兵等事宜,今晨一早便入了城中,是以在三名阁臣进入以前,两人便已经坐在了堂中 三位阁臣进入堂中,见得焦李二人却也不以为意,殿下素来偏爱武臣,而此时形势,也的确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种武臣如文臣下仆的情形了,是以他们也渐渐习惯了武臣参与议事的情况 但三位阁臣见得那站在两人身后的马宝,脸上却皆是齐齐一愣,而后神色各异 吕大器眉头一挑,眼中若有所思,对着马宝微微点头便坐在了上方主座,陈子壮则是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对面马宝,苏观生则是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对着马宝轻轻颔首,而后也是坐在了座椅上 马宝看着走入堂中神色各异的老者,心中却是愈发紧张起来,待见得苏观生脸上的笑容以后,马宝心中这才微微一松 起码那三位阁臣里有一人似乎对自己态度不错,马宝心中念头微转,仔细认了认苏观生的面容,而后又是低下头去 朱朗却是不管下方众臣态度,眼看人员到齐,也是直接开口 “人到齐了,那就开始议事” “先把那李成栋和佟养甲带上来,咱们也好好看看这围了咱们小半个月的清虏巡抚总兵,究竟有什么不同” 朱朗脸上神色昂扬,而一旁的李承志闻言,也是对着堂下挥了挥手,很快李成栋与佟养甲便被锦衣卫带上堂来 两人手上此时皆是带着沉重的铁质锁拷,李成栋一身黑色军服,身形魁梧,但此时却是头发散乱 李成栋入了堂中,先是看向上方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青年,待看清了这个让自己大败数场的罪魁祸首以后,李成栋却是骤然看向下方旁边的一道人影, “马宝,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竟叛我!” 李成栋声音低沉,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般,死死盯着站在一侧的马宝,身上镣铐叮当作响 在看到马宝的瞬间,他立时便明白了一切,为何自己在城下频频受挫,为何城内明廷屡屡能出奇兵,为何昨夜大营明明已经严加守备竟还是一鼓而破,一切皆是因为这马宝! 这马宝将军中的布置尽皆是告知给了城中的明军,是以这才让明军屡屡占得先机,若是没有马宝,自己恐怕早就攻破广州,抓了这满朝的明廷文武 “马宝,兵员钱粮,我有哪点对不住你,伱竟要叛我!” 李成栋死死盯着马宝,他自问对下属将领皆是不薄,有他一份下属定然便也有一份,连昨日逃命之时他也没忘了下属这些将领,通知他们跟着一起逃命 这里面固然也有着倚靠众将东山再起的心思,但他自问对手下这些人没有亏欠半分,但他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马宝竟然叛他,而且极有可能是在他们被明军围困以前,就投了明廷 马宝此时却是低着头,眼中神色闪躲,不敢去看那紧紧盯着自己的李成栋 马宝根本无法反驳,李成栋将他从清军手中要来,这才让他避免成为女真军中的奴军,说是对他有大恩也不为过,他此次确实就是背叛了对自己有恩的李成栋 马宝脸上羞愧,但心中却是更是隐隐焦急,如今监国殿下及朝廷诸位阁臣大将皆在此处,他却被李成栋当场问的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如今是助朝廷取得了大胜,但谁会喜欢一个叛徒 而且他背叛的还是对他有着大恩的李成栋,若是再任由李成栋这样说下去,恐怕连殿下都会对自己产生偏见 马宝向着堂中偷偷扫去,果然此时堂中众人皆是不语,神色各异的盯着此处,焦琏与李明忠脸上眼中更是神色淡漠 正如之前所说,马宝虽是替朝廷立了大功,但谁会喜欢一个叛徒,对焦琏他们这些素来讲究忠心义气的军中武臣就更是如此了 马宝见着堂中袖手不语的群臣,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依着眼下堂中众臣的态度,他以后在明廷的处境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他又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发现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似是也被此处吸引,向着两人看来 马宝见此,心中顿时一紧,脸上浮现一丝冷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马宝一咬牙,就要开口 但马宝抬头看着披头散发,戴着锁拷的李成栋,脸上神色却是一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一句也说不出口,又是低下头去 “去年三月我得铁甲三百领,你初到我军中兵甲俱无,是谁给你亲卫补上的兵甲” “去年袭嘉定,城破以后我少没少了你那份资财” “今年入闽我得马八百,我有没有给把马发到你军中……” 而李成栋却是不断怒声开口,说起对马宝的恩遇提拔,而李成栋每说一句,马宝头便愈低下一分,堂中一时间俱是李成栋的怒喝之声 而堂中之人此时竟也是静静听着李成栋所言,看向马宝的目光愈发诡异 如果李成栋骂的是其他人,堂中众人肯定会开声呵斥,但李成栋骂的却偏偏是马宝这新降之人,众臣心思各异,一时间堂中几人竟无一人出声 吕大器看着只是低头不语的马宝,目光微闪,觉得火候已然差不多,正要出声,但上方却忽然传来一道喝声 “好个私恩布尽,但李成栋,马宝何曾叛你!” 上方监国殿下冷声开口,此时堂中众人听得话语,皆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愕然 虽然李成栋确是清虏无疑,但马宝确实就是叛了李成栋,总不能因为马宝是投了朝廷,便不算是叛吧 上方的监国殿下扫了一眼下方神色惊愕的众人,而后看向李成栋,朗声开口 “马宝乃是叛清,而非是叛你李成栋!” “马宝本是闯营出身,当年朝廷仍在盛时,李自成几近被朝廷追的走投无路,那时马宝怎的不见叛了李自成,来投我大明” “而今大明半壁沦陷,不要说你们这些闯营出身之人,连朝廷正经出身的大臣军将都不知有多少人投了鞑子,眼下清虏势大如此,大明俨然风雨飘摇,怎的这时马宝反而要叛你李成栋,来投我大明了” “马宝并非叛你李成栋,而是在叛清虏鞑子!” “自清虏入关以来,你们为虎作伥和鞑子在大河南北造了多少杀孽,杀了多少汉人,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马宝及麾下一众忠义军将非为己而叛,乃是因为清廷无道,视我汉家之民如牛羊奴婢,是以才毅然归义反正” “若说要叛,马宝乃是为这天下万万的汉人而叛,李成栋你私恩布尽,难道你布下的私恩,能比的上这天下万万的汉人吗” 冰冷的话语在堂中不断回荡,而吕大器陈子壮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忽然严肃起来,看向下方的李成栋等人 马宝闻言,脸上也是一愣,而后骤然抬头看向上方,见得上方神色冰冷没有丝毫作伪的监国殿下以后,马宝心中却是陡然一颤 马宝脸上神情此时忽然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直直看向堂中的李成栋,眼中再没有一丝闪避 而此时李成栋也不再去看马宝,而是盯着上方那个让他数次兵败的明廷监国 李成栋扫视了一眼场中的一众大臣,冷声开口 “应该便是你亲自招降了马宝吧,也是,我李成栋一介总兵,哪抵的上你这堂堂的明廷监国,马宝投了你自然是前程远大” “马宝投了你,你自然是要为他说话,不然以后谁还敢投你明廷!” “但你如今也不过是在强词夺理罢了,我如今便是清将,叛清和叛我有何区别,我李成栋识人不明,败便是败了,你又何必再此遮遮掩掩”,李成栋冷哼一声 一旁的李承志听得李成栋言语不敬,脸上神色一冷就要呵斥,但此时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神色大怒,直接开口 “有何区别,对你这等背宗忘祖之人当然毫无区别,你愿给鞑子做狗是你的事,这天下间可有的是人不愿!” “真以为留了两天辫子,你就真能成满人了,在清虏眼中你等汉人降将永远皆是奴仆走狗” “你以为就你聪明绝顶,别人就不知降清可活命,这天下间为何有这么多人就是宁死都不愿降清,因为我汉家英杰自当顶天立地,如何能给夷狄做狗”李成栋看着吕大器等人投来的鄙夷目光,看着他们身后的绯红袍服,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忽然变得一片赤红,大喝开口 “够了,你们这些人都是这般,开口闭口皆是大义” “你以为就你们知得大义,别人就尽皆是狼心狗肺,若有的选,谁人愿意降清” 李成栋脸上神色愤恨,连一旁的佟养甲皆是脸色愕然,看着神色癫狂的李成栋,李成栋却已经全然不管,愤声开口 “自甲申以来,天下间降清之人数不胜数,吴三桂降了,洪承畴降了,南京那么多阁老尚书也降了,偏就我李成栋降不得” “当日我等驻于南京城下正欲死战,弘光帝却是连夜逃离,扔下我等众将,那时你口中的朝廷在何处,大义在何处,汉家英雄在何处” “难道非要我等学那些老匹夫,各个自刎殉国才是懂得大义?” “是朝廷先负我等,非我等将士有负朝廷!” “我从江南一路行来,投降带路的官宦士绅何止千万,我等降清,非是不愿为汉人,乃是因为大明气数已尽,难道我等求一条活路也是罪不成” 李成栋说到此处,像是心中升起了什么信心,也是逐渐平静下来,冷冷扫视着堂上的一众明廷大臣 吕大器等人闻言,脸上却是一阵沉默,当日南京之事,吕大器陈子壮等人甚至就是亲历之人 弘光丢下城中文武百官,连夜出逃令南京一片哗然,形势骤然崩溃,他们私下之时也未曾不恨声怒骂,连陈子壮也是因此心灰意懒,弃官而去,孤身回乡 当时南京一片混乱,这其中的纷扰对错,谁能说的清楚 李成栋看着堂中沉默的众臣,脸上神色愈发坚定 朱朗扫了一眼一片寂然的堂中,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眼中一转,忽然冷声开口 “大明上下弊病丛生,三饷加派,士绅侵夺百姓田亩,致使百姓几无立锥之地,是以李自成一起,大明便烽火遍地,甲申以后天下士绅更是心思各异,迎闯迎清,只为保住自家田亩财产” “只剩吕阁老陈阁老苏阁老等寥寥忠义之臣,一心为公,为我汉家天下奔走” “你等当时见不到生路,降了便也降了” 吕大器等人闻言脸上先是一松,但紧接着回想起刚才监国殿下所言,脸上立时一变,紧紧盯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他们本能的觉得监国殿下此时是意有所指,但上方的监国殿下轻轻点过一句,却是不再多言,又是看向下方的李成栋,冷声开口 “但这等话天下之人,人人皆可说,但就是你李成栋说不得!” 监国殿下声音严厉,不待李成栋范出声,便继续开口 “你降清便也罢了,但你竟屠杀嘉定满城数十万汉人,只为了在鞑子面前求宠” “恐怕鞑子手中所杀的汉人都没你李成栋一人多,你这等为虎作伥之辈,也敢和孤说什么迫不得已!” 朱朗说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愈发愤怒,厉声喝道 “李成栋,你拿我汉家数十万百姓,从鞑子手中换得一个总兵之位,你夜晚抱着你那总兵之位入睡时,可曾听得这数十万孤魂的哭嚎” 下方众臣闻言脸上神色皆是一厉,盯着堂中的李成栋 而李成栋此时,脸上终于是浮现一丝慌乱,脸上的平静彻底消散 但李成栋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强作镇定,沉声开口道 “我当时已投清廷,清廷下令我又能如何,我若不从,当时死的便是我,我当时已经再三劝降,但嘉定军民却还是不明形势一意顽抗,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 李成栋话刚说了一半,上方的监国却是忽然含怒而起,厉声开口 “好,好个弱肉强食!” “这天下间的道理本就是如此,我大明与清虏终归还是要在战场上,论一论这天下的道理” “李成栋,你不是要弱肉强食吗,如今朝廷强,你弱,那孤自然也能强食了你!” “李成栋,你等这千刀万剐,给嘉定数十万生民谢罪吧” 上方的监国殿下恨声开口,李成栋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慌乱 但此时朱朗却是已经不欲再说,脸上神色冰冷,直接一挥手,一旁的锦衣卫士卒便压着李成栋退出堂去 等那李成栋被压下,朱朗又是看向一旁的佟养甲 佟养甲见得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看来,身子立时一颤,脸上扯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殿下,在下乃是……” 佟养甲正欲表明自己出身,想要为自己求得一丝生机,但还没说完,就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佟养甲,佟佳氏嘛,满清八姓,孤怎会不知” 朱朗脸上神色冰冷,不待佟养甲开口,又是继续说道 “你是满人,孤是汉人,你我双方本为敌国异族,你东虏在江南杀我十万生民,来日孤也自当杀你清廷十万以为报偿” 佟养甲听着监国殿下言语,脸上神色立时一白,然而不待他开口求饶,监国殿下却已然看向一侧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将他带下去,问清楚闽省以及清廷内部多尔衮等人的情况” 李承志脸色一肃恭声应是,而监国殿下此时又是看向神色苍白的佟养甲,开口说道 “你也可以不说,为清廷做个忠贞不屈的忠臣” “孤曾听人言,说你们这些鞑子各个皆是悍不畏死,孤此次倒正好看看,你们这些鞑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个个都悍不畏死” “进了孤的锦衣卫,你就是金铁之身,孤也能给你炼出铁汁来!” 佟养甲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青年,脸上终于是浮现出绝望之色,心中最后一点求生之念彻底散去 而朱朗此时却是已经不再管下方的佟养甲,一挥手,一旁的锦衣卫便押着神色苍白的佟养甲退出堂去 (本章完) 第166章 腾骧 第166章 腾骧 此时佟养甲李成栋两人皆被带下堂去,场中众臣脸上皆是神色严肃,堂中众人回想着监国殿下方才杀气腾腾的话语,心中俱是一凛 桂监国殿下固是英武果决,但看起来杀性也比先前几帝要更重 下方的马宝看着上方三言两语便处置了佟养甲的青年,心中却是生出一丝敬畏,对这位监国殿下的性情也是有了几分了解 这位监国殿下不愧是敢临敌立阵的人物,行事果然也是极为狠辣果断 此时众臣皆是神色肃穆坐在堂中,而朱朗却是不管众人,取过桌上茶水喝了一口以后,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便对着李国用挥了挥手 李国用见得示意,也是立刻走下堂去,紧接着大堂之中侍从尽去,房门也是紧紧关闭了起来 朱朗扫了一眼堂中众臣,而后轻声开口 “开始议事吧” “承志,先说一下此战情况” 场中众臣目光一时间皆是看向李承志,此战斩获皆是锦衣卫领着城中巡检使在做,众人此时也不知此战情况如何 李承志应了一声,便开始介绍起此战的缴获情况 下方吕大器等人听得此战竟一次缴获了六十余万两银子,脸上也是神色一喜 此战朝廷前后足足二十余万两银子,算上朱朗先前丢在城外的那几万两银子,为了这一仗,前后投入恐怕不下三十万两,而现在这一下直接就补了回来,而且还有剩余! 李承志说完缴获银两的情况,又是继续开口 “除金银等物外,此战自佟养甲李成栋以下,俘虏叶承恩徐国栋罗成耀郝尚久等伪清总兵参将十余员,俘降兵六千以上,缴获战马两千六百匹,布面铁甲千副,皮甲两千五百副,刀枪箭矢无数,这只是今晨报来的情况,具体情况如今仍在清点” 堂中吕大器等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欣喜,与隆武朝郑家那些斩获几百绿营兵的大捷不同,这才是真真正正,足以震慑诸方的大捷 一众阁臣神色振奋,而下方的焦琏两人闻言,眼中也俱是一亮,目光皆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此战缴获,钱财自然是归朝廷,兵甲战马这些自然也是,但这兵甲战马归了朝廷,最终不还是得给他们吗,朝廷总不可能把这些兵甲器械压在府库里吧 朱朗此前早就看过清点情况,此时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踊跃的焦琏二人,眼中目光微闪,略一思索便开口道 “此战缴获的六十万银子取出两成,算是给两军的奖励” 朱朗见着下方吕大器等人脸色微变,先前一战,城中发下的银子几乎全由殿下内库所出,如今缴获了这么多银子,不用想,殿下肯定要从这些银子里把内库的缺口补回来,如此一来这就只剩一半了 而如今殿下竟又要拿出两成给两军,这样算下来,最后落到户部手里的还能有几两银子,如今朝廷哪一处不要钱,怎能如此轻易就把这十几万两分出去 然而监国殿下不待他们开口,便继续说道 “清军为何敢战,因为清军放任底下士卒劫掠,是以清虏之军在抢过一两次后,底下士卒便各个闻战则喜” “我等乃是朝廷之军,自然不可任军劫掠,但临战毕竟是生死之地,若无激励,军中士卒如何愿战” “孤决定以后临战,所有缴获,军中皆可分得两成,这两成中,军中将领去半成,其余一成半则发于军中将士,这份奖赏不涉军功,若是将士立功,朝中会另有赏赐” “但相应的军中以后临战之时,所有缴获也应由朝廷与各军共同点验,收归朝廷后再重新发放,而军中也要约束士卒,不得随意劫掠地方,若是发现士卒趁乱抢掠,朝廷也要问责军中主将,你们觉得如何” 陈子壮等人闻言,思索片刻,最终竟也无人出声反对,殿下此举还是在收揽军中人心,同时殿下许诺的这笔银子,终究也还是要军中得胜,有所缴获才能分的出去,并不是要朝廷另外来出银子 而焦琏两人闻言却是有些神色不定,他们倒是没有劫掠地方的想法 但他们做地方军将时,作战的缴获可都是归他们自己的,当然,先前的战果也远不能和如今这仗相比 如今做了殿下直领的亲军,当然不能和从前相同,但这只得两成也不知是多还是少 但不管怎么说,这六十万两先前他们也没想着能沾手,但现在能分到两成,似乎也不错,于是两人犹豫片刻也是拱手谢恩,此事也就此定下 朱朗见得定下此事,又是继续开口 “然后便是那些缴获” 焦琏二人闻言,神色也是立时一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以朝廷如今的形势,今后定然是战事不断,作为军将,军中的装备越好,他们自然也越好保命立功 朱朗看了眼下方神色紧张起来的两人,却是直接按着先前心中定好的分配方案,开口说道 “龙骧军此战为守卫广州,骑军几乎尽没,你等也是军中宿将,当知一军之中应马步皆备,尤其是未来要面对的是清虏,军中便更不可无骑军” “孤计划将这两千战马划归龙骧军,令龙骧军重新组建骑军,如此龙骧武骧两军便皆有两千骑军可独立作战” “龙骧军既取了马,那甲便归武骧军,此次缴获的千领铁甲及一千五百副皮甲便拨给武骧军,你们二人觉得如何” 焦琏得了两千战马,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异议,而李明忠虽是未能再次扩充骑军,但却得了两千多副铠甲,虽是稍有些吃亏,但亏的也不多 武骧军多了两千多领甲胄,军中实力立时也是大增,倒也能接受,于是二人相视一眼,也是齐齐起身,拱手谢恩 朱朗此时将缴获大半都分配完毕,见终于安抚住了两军以后,眼中一转,也是开始说起了今日他筹划已久的另一个事情朱朗看了眼下方神色欣喜的焦琏二人,轻声开口 “至于此次收降的溃卒,这六千人皆是清虏从江南带来的军中老卒,孤决定以这六千人新建腾骧一军,诸位以为谁可当此军主将” 下方众臣闻言,神色皆是一愣,而后目光皆是看向右边站立的马宝,然后目光又齐齐移开 吕大器等阁臣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眉头微皱,但焦琏李明忠二人脸上神色却是已然有些不满 此时朱朗话音落下,众人竟皆是沉默不语,堂中一时间陷入一阵寂静里 监国殿下此时虽然是在问众人腾骧一军的主将人选,但谁看不出殿下恐怕是想要以那马宝,做腾骧一军的主将 今日殿下召集之人,不是内阁阁臣便是一军主将,连刘远生顾元镜这些侍郎都不得列席,马宝这一降将列身堂中本就是极为突兀 若说是为了打压李成栋等人气焰,那刚刚李成栋佟养甲两人被压下以后,便应该让马宝领赏退下 但此时明明已经开始议事,殿下却依旧让这马宝留在堂中,如今又突然问起这腾骧军主将一事,谁还看不出殿下的心思 吕大器三人皆是阁臣,不可能去做腾骧军主将,而焦琏李明忠如今各自管着数万人的龙骧武骧两军,更不可能去做那什么腾骧军主将,那殿下属意的腾骧军主将还能是谁 殿下要组建腾骧军他们没有意见,自从殿下即位以来,便一直牢牢把控着朝中军事,此时朝廷四面皆敌,朝廷先前也已定下了扩军之议,只待迁至广州便开始募兵,此时再组一军众人也正当其时 但这可是朝廷组建的第三支亲军,先前收编粤军之时,连粤军朝廷都是直接将其打散,没有组建新军,如今纵是要建新军,如何能由一个新降之人来做这一军主将 旁的不说,此次大捷,禁军中的白贵赵兴,武骧军中的邓耀杨彦迪,哪个不是身据大功,这些朝廷嫡系的将领尚且未曾封赏,如何竟然一个外人来做朝廷第三军的主将 这也是焦琏李明忠两人不满的原因,他们不可能去做腾骧军主将,但他们军中的部将可以啊 马宝听得监国殿下所言,微微一愣,而后眼底也是立时闪过一丝狂喜之色,但他看着场上沉默不语的众臣,心中却又是微微一沉 朱朗看着场上沉默不语的众臣,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他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所以才提前划分此战缴获,堵住焦琏与李明忠二人的嘴 此时他们两军已经拿了此战将近一半的缴获,两人总不能再主动伸手去要腾骧军主将的位置吧,而只要这两人暂时不好开口,他就能凭着预先的布置,直接推动此事通过 朱朗端起茶杯,向着下方看了一眼,而下方的苏观生见得暗示,就要起身,但还没等他出声,上方的吕大器却已然开口 “臣认为,马宝可暂任腾骧军主将” 吕大器沉声开口,下方的陈子壮等人闻言,皆是神色愕然的看向吕大器 而马宝看着对面神色严肃的吕大器,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激动 而吕大器却是全然不管场中众人的目光,脸上依旧神色平静,开口道 “此次大捷,马宝多次往城中传递消息,令朝廷能提前布置,之后更是替朝廷夺取营门,协助朝廷一举击溃清军主力” “更难能可贵的是,马宝于城中势弱之时便已投向朝廷,如此大功,朝廷不可不赏” “另一方面,朝廷此次既以清虏溃卒组建腾骧军,马宝原先便出身此处,对清虏军中情形亦是熟悉,若以其出任腾骧军主将,当能迅速整编起这批溃卒,因此臣认为可令马宝暂任武骧军主将” 吕大器看了一眼对面的马宝,见得对方投来目光,也是对着马宝微微点头,而后又是面无表情的坐回座位上 吕大器心中微转,这一场大战给吕大器带来了极为强烈的冲击,从一开始对监国殿下胡闹的愤怒,到后面弹尽粮绝的绝望,再到监国殿下誓死守城时满城效死的壮烈,而后再到骤然迎来的大胜 吕大器在接连经历了弘光隆武两朝的乱象以后,忽然觉得这大明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吕大器已然不愿再在朝中做个随波逐流的大臣,经历了这数朝的乱象以后,吕大器比谁都明白这个时节武臣的重要性 以殿下如今表现出来的性情,朝中今后武臣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他先前亦是看得分明,只是不愿去管这些事情,但现在却是不同 如今朝中的两军首先自然是殿下亲军,此时朝中无人能撼动殿下在两军中的地位,但再往下却又泾渭分明 瞿式耜对焦琏有提拔之恩,苏观生与李明忠在丁魁楚一事后也是越走越近,若他想在今后的朝堂中站稳脚跟,发出自己的声音,那就必须在军中获取相应的助力 而殿下此时新建的这第三军,便是极好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殿下是如何思量,但殿下现在的意思极为明显,就是想要推这马宝做这第三军主将 殿下拼死守城换来了这场大胜之后,自身的威望在城中已经攀升到无人能挡的地步,如今城中不可能有人能拦得住威望日著的监国殿下 既然如此,他不妨顺水推舟,顺着殿下的意思,将这马宝推上腾骧军主将的位置,而此时马宝得了他的举荐,日后他自然也能顺势把这马宝,拉到他这一边 吕大器眼中目光微闪,他拉拢马宝并不是为了弄什么拥兵自重的事情,实际上不要说他,就是瞿式耜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若是殿下有意,只要一声令下,恐怕两军直接就会拿下瞿式耜苏观生二人,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如今两军的军饷大半都是殿下的内库在发,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染指这两军的控制权, 但这并不意味着各军诸将便不重要了,今后朝廷必然争战不断,各项大事必然也是围绕着军事展开 他们这些阁臣提出的方略,只有获得军中各将的支持,才会有足够的分量,否则他们在朝中喊得再大声,恐怕也不会得到朝野的看重 吕大器心中念头不断起伏,但场中却只是过了短短片刻,吕大器所说的理由虽然充分,但此时场中众人脸上却是神色狐疑,目光在吕大器马宝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本章完) 第167章 宣教 第167章 宣教 场中众臣,听得吕大器竟然主动举荐马宝,此时脸上皆是神色惊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隐含探究 朱朗也是狐疑的看了一眼下方的吕大器,但此时吕大器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 朱朗又看了一眼下方神色激动的马宝,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是继续开口道 “吕阁老之意孤知矣,陈阁老,你是何意见” 陈子壮听得监国殿下发问,看了一眼吕大器,沉默片刻,便沉声开口 “如今清虏势大,朝中先前便有扩军之议,臣听李候禀报,这股降军能冲阵不溃,确是精锐老卒,殿下以这部溃军组建新军臣无异议” “但这乃是朝廷新立以后组建的第三支亲军,地位非同寻常,马宝毕竟是新降之将,此时骤然令其出任主将是否有些不妥,以臣之意可从龙骧武骧两军之中选取合适军将出任主将,再以马宝为副,如此或许更为稳妥” 陈子壮虽然说得隐晦,但在场众人却是瞬间便明白了陈子壮的意思,陈子壮还是信不过马宝这个新降之人,不赞同把朝廷贸然便把第三支亲军交给一个降将管辖 而一旁的焦琏李明忠两人闻言,也是不住点头,他们军中那么多忠义军将尚且为副,如何能让一个新来的降将做了这第三军主将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极为平静,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是吕大器陈子壮两人齐齐反对才是,只是此时不知怎么回事,这吕大器却是率先赞同了此事,场中三人竟只有陈子壮一人出来反对 朱朗对着陈子壮微微点头,示意陈子壮坐下,却是依旧没有表态,目光一闪,又是看向下方的苏观生 “苏阁老,你又是何意见” 众人闻言,目光也是看向下方的苏观生,两位阁老一赞同一反对,接下来便要看这苏观生的态度了 只是众人想着监国殿下刚才的表态,心中却不敢对这苏阁老抱有太多的希望 果然,苏观生一开口,便让焦琏等人心中一沉 “臣以为吕阁老所言甚是,马宝能于朝廷势弱之时毅然反正,之后更是协助朝廷击溃清虏大营,朝廷当重赏以做表率” “天下之人见得朝廷赏罚分明,日后也定然有更多的忠义军将踊跃来投,臣认为可由马宝出任腾骧军主将” 苏观生说完以后,却是不管场中众人,见得上方监国殿下的暗示后,眼睛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马将军在朝廷势弱之时,便能为大义所招,归顺朝廷,足可见其忠义” “然城外那六千溃军,毕竟久为清虏兵将,性情难定,这些六千溃卒心性如何,诚为可虑臣不虑马将军之忠义,唯虑这六千降兵是否真能心向朝廷” “殿下守城之时,以军功使巡检使至军中宣明奖惩,晓以大义,军中青壮为大义所激,于是士气大振,人人拼死效力,这才守住广州,等来朝廷援军” “臣以为此时可模仿此制,向这腾骧军中派遣宣教使,令这些降卒知得朝廷大义,如此这些降卒必可归心顺服,效忠殿下朝廷”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先是看了一眼苏观生,而后目光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待见的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面无表情,而后又是齐齐移开目光 堂中众人眼中目光微闪,此时苏观生直接抛开腾骧军主将一事,反而是提出这闻所未闻的宣教使一事,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苏观生的身份朝中众人皆知,在场的众人知道这所谓宣教使一事,必定是监国殿下的意思! 陈子壮看了一眼上方的吕大器,却是发现吕大器脸上先是一惊,而后便沉默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对面的焦琏李明忠两人,看这模样,吕大器显然暂时不会开口 陈子壮看了一眼上方的监国殿下,思索片刻,便看向一旁的苏观生,拱手说道 “敢问苏阁老,这宣教使一制是何说法,这宣教使又负责何事” “宣教使由朝廷直领,取通晓算数的士子百姓或军中将士,在经殿下遴选后发往军中” “宣教使一方面负责军中的军功粮饷,朝廷发往军中的粮饷由宣教使对接,饷银将由宣教使直接发到军中士卒手中,同时在战时负责军功的点验发放,另一方面则是时时宣扬教化,令军中士卒通晓大义,尽心报效朝廷” 陈子壮闻言,立时便明白了苏观生的意思,这实际上就是朝廷原来就有的监军,唯一不同的便是这监军以前由文官出任,而现在殿下要另立一制,亲自挑选这监军的人选 而陈子壮也明白了监国殿下今日的用意,殿下赫然是要以一个新立的腾骧军,推行全新的监军之制,继续加强对朝中军队的掌控 而焦琏李明忠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他们也是瞬间明白了监国殿下的意思,再也顾不上那个腾骧军主将的事情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众臣,轻声开口 “你等以为,苏阁老此议如何” “臣等以为,此议可行” 吕大器三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起身,恭声开口 监察制衡武臣,本就是一众文臣的本能,事实上早就有人建议往两军中派驻监军了,只是监国殿下对这两支亲军看得极重,对这些朝中的奏疏根本视而不见 如今殿下终于准备往军中派驻监军,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虽然看起来殿下并不准备从文官中直接选取监军,而是准备亲自选人,但殿下可是说了,这些人中也包括士子,既是如此,他们同样能往里面掺入自己人朱朗听得下方几位阁臣齐声赞同,又是看向右方的焦琏二人 “伱们两军乃是朝廷亲军,军中士卒素知忠义,孤向来放心” “但这六千溃卒先前乃是清虏之军,苏阁老心有忧虑,觉得应该往腾骧军中派遣宣教使,宣明大义,两位将军觉得苏阁老此议如何” 朱朗话音落下,场中文臣皆是看向对面二人,而焦琏两人感受到三位阁臣投来的目光,心中俱是一紧,一番犹豫后,只得齐声开口 “苏阁老此议老成持重,臣等一切皆随殿下圣断,绝无异议” 焦琏李明忠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俱是苦笑一声,虽然殿下口中说是苏阁老之意,但谁不知道此议定然是殿下的意思 况且此时殿下都说了,是因为腾骧军先前乃是清虏士卒,所以才要派驻监军,对他们两军则是绝口不提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怎么反对,难道要他们自己去担保腾骧军那六千溃卒绝不会反叛,让殿下不必另派监军吗,这怎么可能 更何况三位阁老知得殿下有意往军中派监军后,意见皆是齐齐统一,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如何反对 朱朗听得焦琏两人应是,却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 “马宝何在” “臣在”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一喜,立时出列躬身行礼,朱朗看着下方的中年武将,朗声开口 “朝廷先前困守孤城,马宝能于危困之时毅然反正,多次行险传递消息,协助朝廷守城,足可见其忠义,之后更是夺取清军营门,协助朝廷一举击溃清虏,收此全功,如此大功不可不赏” “今特升马宝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实任腾骧军主将,即日起整编城外溃卒,协助朝廷整编腾骧一军” “臣遵旨,臣马宝必竭心尽力,以报殿下大恩” 马宝神色激动,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叩首行礼 他此番归顺朝廷,原以为以他这闯营出身,虽是立有大功,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能在朝廷中继续领兵,但没想到殿下竟直接让他这新附之人独领一军 这是他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少换做是他,他是绝不可能让一个新降之人独领大军的 这可是六千大军,李成栋为清廷杀了那么多人,清廷也不过是允他扩军至此罢了 六千大军无论在哪里,都已经是一股足以令各方拉拢的势力,而这位殿下竟就这么交给了他一个降人 马宝神色感激,愈发觉得这位殿下果然是不同常人,而当日自己毅然投向这位殿下,果然是赌对了 至于刚刚堂中议论的要往军中派监军的事情,马宝却是根本没有感觉,哪有武将领军,军中没有监军的,先前他在清军,不一样有佟养甲派来的鞑子监军吗 朱朗看着场中众人无人反对,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场中的众人以为他今日的目的是借着腾骧军的由头,开始往军中派遣监军,但他们却不知道,他所设的宣教使和监军可是决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一旦这些宣教使按他所想的方式运转起来,他就将牢牢掌控住朝廷所有的军队! 不是通过一个或者几个的忠心武将去控制军队,而是将这些军队全都牢牢掌控在他自己手中 到时候军将的作用便只是领军作战,军将们再想像先前那样,将朝廷所养的军卒变为自己的私兵拥兵自重,那是想都不要想 而且这些宣教使还关系到他日后的许多计划,这些宣教使一入军中,必然会还带来极其剧烈的变化,这也是他为什么暂时只在腾骧军中推行此制的原因 腾骧军一片空白,从上到下皆是新人,他想怎么做都行,而等到在腾骧军中培养出了一批合格的宣教使,那时候才是将宣教使推往全军的时候 “承志,给马将军赐座” 朱朗心中虽然念头不断,但面上却是不带动声色,令马宝起来后,又让李承志给马宝赐座 而马宝谢恩以后,也是坐在了李明忠之后,由一介降将,陡然变为大明朝廷中排位第三的武臣 马宝坐在李明忠之后,脸上神色激动,但焦琏李明忠二人此时却是已然顾不上那马宝,皆是神色紧张的盯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既借着这腾骧军,确立了往军中派监军的规矩,那接下来是不是也该轮到他们了 (本章完) 第168章 方略 第168章 方略 此时腾骧军主将已然定下,然而焦琏李明忠两人却是神色紧张起来 焦琏两人心中忐忑,但等了一阵,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全然不提此事,好像真就只是因为腾骧军中俱是降卒,为防备那些降卒惹出乱子,这才往其中派出监军 监国殿下在安排内阁诸臣,对此次剩余的缴获又做了一番布置之后,竟直接便议起了下一件事 两人见此,心中也是骤然松了一口气,此时他们也管不上那什么腾骧军的事情了 他们大半个月前才各自扩军一万,如今他们连那些粤军都没有完全消化掉,对那几千降卒也并没有太上心 相比之下,还是那监军之事对他们的影响更大,若是有的选,他们还是更愿意像如今这样,只是直接听令于殿下 朱朗扫了一眼场中的众臣,便继续开口 “此时朝中虽是大胜,但此战可还未结束,接下来便议一议朝廷接下来的方略” 堂中众人听得监国殿下所言,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朱朗对着一侧的李承志示意了一下,李承志便走到堂中,开口说道 “此战之后,清虏入粤的主力被朝廷尽灭,据锦衣卫连夜拷问出的情况,如今潮惠两府,清虏只在惠州河源潮州等少数大城驻有兵卒,而且人数极少,连惠州这等府治也不过三百人” “如今潮惠两府最大的一股敌军,便是在驻扎在潮惠边境的李士琏部三千人,据清虏所言,这三千人军容散漫,似乎战力并不强” “这李士琏我却是知道,去年这李士琏以赣省不靖为由,上疏先帝请求募兵,当时先帝有奔赣之意,于是先帝便令其于粤赣边境募兵” “他这三千人应该便是如此来的,这批人成军不过一年,未经战阵,应是乡兵一流,战力应是不强” 苏观生闻言,却是轻声开口,而李承志脸色也是微讶,令人将苏观生所言记录下来后,又是继续开口 “据佟养甲李成栋等人交代,李成栋部原驻汀州府,佟养甲部驻延平府,郑芝龙在清虏入闽后,便将大军齐齐召回,如今郑芝龙的人马皆是群聚于漳泉二府,而清虏此次攻闽的主帅鞑子贝勒博洛则是盘踞福州” “清虏攻陷闽北各府后,便屯兵汀州,延平,福州三府,将漳泉两府中的郑芝龙团团包围,佟李两部之前的任务正是从汀州延平两府监视钳制郑芝龙部” “但他们之后却是接到鞑子贝勒博洛的军令,令两人整军开始攻掠粤省,按佟养甲交代,郑芝龙当时已经派人至福州与博洛接触” “只是此事由博洛亲自过问,佟养甲亦是不知细情,但郑芝龙应是已降无疑,否则博洛不会令二人放开对郑芝龙部的监视,转而开始筹备攻粤” 场中众人闻言,皆是陷入沉思,连马宝也是如此,先前他不过是李成栋军中部将,所知的都是一些零碎的信息,加上自己推测而来,远不如此时拷问佟养甲所得的信息全面 朱朗看着下方沉默的众人,轻声开口道 “如今闽粤便是如此形势,你们觉得朝廷此时,当如何行事” 陈子壮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赣州呢,赣省清军是何动向” 朱朗闻言也是一愣,看向下方的李承志,而李承志也是开口说道 “据佟养甲交代,清军此次本是准备由闽赣两路齐攻,但因为潮惠奸绅降清,致使闽省清军迅速连下两府,赣省清军如今恐怕还只是刚刚收到博洛消息” “据锦衣卫密报,赣州方向此时并无大军出动迹象” 陈子壮闻言,思索片刻,便直接开口“清虏速胜速败,此时后方清虏定然还未收到消息,臣以为当求稳亦当求速” “此时当兵分两路,一路还是往南雄梅关守住入粤的关要,防备赣州来敌,此乃求稳” “另一路则当速发大军,趁清虏未反应前,尽收潮惠失地,将战线推至闽粤边境,不给清虏增兵之机” 下方群臣闻言,皆是微微点头,如今清虏在潮惠兵力空虚,只要朝廷大军一到,两府各县恐怕立刻便会开门投降,眼下确实应当趁着清虏来不及增兵,将潮惠两府速速收回 但上方的朱朗脸上却是有些不满,开口说道 “那闽省呢?” 朱朗见着下方众臣脸上神色愕然,又是继续开口道 “李成栋佟养甲先前驻于闽省边境,如今一朝尽灭,清虏于闽粤边境已然兵力空虚,若是佟养甲等人兵败的消息传回,闽省及漳泉之地必然震动,朝廷是否能趁机攻入闽省,收取掌漳泉之地”,朱朗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众人听得监国殿下所言,也是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场中吕大器陈子壮等人便是面面相觑,殿下这明显是得陇望蜀了,眼看歼灭了一部清军,于是便想着趁机把闽省之地,也收一部分回来 陈子壮与吕大器等人对视一眼,而后便轻声开口道 “佟养甲部覆灭,闽省清虏定然大震,但清虏失此一部,却又得郑芝龙一部,如今郑芝龙已然降清,郑芝龙麾下十数万人屯兵漳泉两府,恐怕……恐怕朝廷未必有可趁之机”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继续开口道 “先前朝廷便派张同敞入闽,郑芝龙虽是降清,但其麾下部众十数万,不可能全数都跟着他降清” “张同敞入闽,应是能拉拢到一批忠心朝廷的军将,朝廷大军此时只要兵入闽省,有着这批军将在内配合,朝廷应能趁机收复一部分闽省之地,同时也能将这批军将接回朝廷” “就是无法将漳泉尽收,能收回漳州,将战线推入闽省那也是好的” 朱朗脸上神色坚定,而下方群臣见得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想要趁机进兵的监国殿下,一时间也是有些愕然 过了许久,终于还是陈子壮这个兵部尚书开口 “敢问殿下,如今可有张同敞消息” 朱朗脸上神色一滞,而后开口说道 “如今两地战事隔绝,朝中暂时还未收到张同敞信息” 朱朗说完以后,众臣也是沉默起来,皆是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觉得殿下当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众臣的意思也很明显,朝廷如今什么消息都没有,那殿下你这所谓的里应外合要应在哪里 (本章完) 第169章 战机 第169章 战机 朱朗看着下方众臣脸上的神色,一时间也是有些沉默 他能确定郑成功等人必定是不会降的,郑成功在前世与朝廷音信断绝的情况下,尚且举兵起义,如今有着张同敞入闽勾连,怎么可能会不反 而且朱朗不仅能确定郑成功会聚兵起义,他还知道郑芝龙若真的是去降清,那他如今便定然不在漳泉两府 郑芝龙前世降清以后,直接便被博洛扣押而后转送京师,后面终其一生都没再返回过南方 若佟养甲等人没有说谎,那郑芝龙此时极有可能已经前往福州请降,被清廷送往京师,如今郑芝龙还在不在闽省都是两说 也就是说,闽省漳泉的郑芝龙部,如今极有可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闽粤边境的清军主力已经在广州城下被灭,博洛的大军远在福州,漳泉两地已然没有任何归属清廷的兵力 此时若是佟养甲李成栋等人被灭的消息传入闽省,漳泉之地的郑氏之军必然大乱,到时候朝廷大军兵临漳泉,在郑成功的号召下,漳泉两府极有可能直接便投向明军 但朱朗却无法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他要怎么说,说郑芝龙虽然降了,但他儿子郑成功心怀朝廷定然不降 还是说那清廷脑子发昏,在郑芝龙降了以后会直接将其扣押返回京师,让闽省郑芝龙部一片大乱 他要是去说这些,恐怕陈子壮等人立刻就要大惊失色,去把宫中的太医找来 朱朗此时也是有些无奈,沉默片刻以后,只得继续开口道 “孤从闽省林察处,详细了解过郑芝龙军中情况,郑芝龙军中形势极为复杂,有许多人坚决不愿降清,张同敞此次入闽,是定然能拉拢到一批心向朝廷的军将的” “只要兵入闽省,到时候两处配合,朝廷是有机会攻掠漳泉两府的” 场中众臣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而后又是继续沉默 殿下所言和刚才根本毫无差别,还是在假设郑芝龙部中有人一意反清,能与朝廷里应外合 但就算是郑芝龙军中有人不愿降清那又怎样,郑芝龙才是郑军主帅,郑芝龙手握大军,就是下面有人不愿降,他不能出兵剿灭吗 吕大器等人亦是隆武朝臣,如何不知郑芝龙在郑氏之中的地位,连隆武帝都拿郑芝龙毫无办法,难道郑氏之中还有人能反抗郑芝龙不成 郑芝龙久据闽省,有郑芝龙坐镇漳泉,朝廷根本半点机会也没有 朱朗看着下方沉默的众臣,也是明白众人心中所想,于是干脆不再解释,直接下令 “陈阁老所言复粤之策甚是稳妥,可照此办理,武骧军邓耀升南雄总兵,令其领武骧军三千步卒依如前令,往南雄梅关一线镇守,若赣省方向有清虏来袭,令邓耀坚守关城,不得贪功浪战” “潮惠两府,惠州府由龙骧军骑军负责收复,龙骧军骑军收复惠州各县后,先驻兵惠州边境不要返回” “武骧军由李候亲领,全军拔营,途中不得停留,直击李士琏部,击溃李士琏部后,迅速收复潮州各县,而后立刻派人入漳泉两府打探消息,联络张同敞等人,弄清闽省郑芝龙部情况” “马都督,尽快整编腾骧军,一旦闽省出现战机,不仅龙骧军要入闽,武骧军同样要一同出征” “吕阁老你领着朝中众臣,立刻调拨桂省及粤省粮饷军械,向广州集中” “陈阁老你负责将军械粮饷转运至潮州,供应武骧军,若是闽省出现战机,武骧军必须立刻进兵闽省,绝不可令武骧军后勤出现问题” “臣等遵令”吕大器等人闻言略一思索,而后皆是起身恭声应命 虽然看起来殿下仍未放弃那个趁乱突袭闽省的想法,但殿下此时这般布置却是没有问题 无论闽省有没有可趁之机,郑芝龙十几万大军屯驻漳泉两府,潮州作为此时前线,朝廷肯定是要派大军驻守的 焦琏龙骧军是禁军自然要留在广州护卫机动,腾骧军新立,不说腾骧军是否能战,就是能战朝廷也绝不会把腾骧军放出去,此时最合适的镇守潮州的只有李明忠的武骧军 而焦琏两人对这个决定也颇为满意,潮惠两府如今兵力空虚,所谓的领军收复两府,根本就是白捡的军功 殿下此举其实便是在将两府战功平均分给两军,也是极为公平 至于潮惠边境的李士琏,李明忠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按朝廷的情报,这李士琏部成军不过一年,如今武骧军骑军两千,带甲士卒更是五千以上 此次武骧军一万七千人齐出,若真被那李士琏那三千乡兵翻盘,那他李明忠也不用朝廷处罚,自己就在阵前战死谢罪便好 “我还是那个意见,闽省是必定会有战机的,郑氏内部派系林立,非是郑芝龙一人可以压倒,若是漳泉郑氏分裂,再有朝廷大胜的消息传至,漳泉两地必乱” “若能收回漳泉,朝廷形势立时便有不同,至少粤省一境便全境得安,收复失地更是能振奋上下人心” “朝廷粮饷军械按三万人一月之数先发往潮州,你等莫要懈怠,若是因为粮饷军械不济,错失战机,孤定惩不饶” 朱朗脸上神色严肃,而众臣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冷色,也是心中一凛,再次起身应是 朱朗见的众臣应命,心中思索了一遍,觉得该商议的事情都已商议完毕,看了下天色,便对着一旁的李承志挥了挥手 “诸卿昨夜劳累一夜,恐怕也未能休息好,今日一早又被孤叫来此处,辛苦了” “如今已是正午,孤令膳房准备了些饭菜,咱们随意用些,之后便下去休息吧” “朝廷能得此胜,皆赖诸卿用命,孤在此处替朝廷谢过诸卿辛劳” 朱朗脸上神色郑重,对着众臣躬身一礼 “臣等不敢,殿下亲冒锋矢,方为朝廷带来此胜,我等不敢言功” 诸臣听得监国殿下此言,也是松了一口气,知道今日议事应当便到此为止 此时见得监国殿下起身,也是神色一惊,皆是纷纷起身行礼,口称不敢 李承志下去不久,侍从便端着饭菜上桌,烧鸡,鸽子汤,豉汁蒸排骨,酿豆腐,笋蒸肉,皆是家常菜色,朱朗与一众大臣在堂中吃完,便也各自散去休息 (本章完) 第170章 出降 第170章 出降 惠州城,一千五百余名身着红色军服的骑军毫不遮掩,向着惠州城下直冲而来 官道之上烟尘四起,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四野 惠州城头之上,此时却是一片大乱,城中士绅群聚,皆是神色惊惶的盯着城外的军卒 待见着那些军卒身上的朱红军服时,众人脸上更是愈发慌乱 那骑军在城墙前里许之地停住,而后十十几骑便从军阵中冲出,直接奔往城墙之下,骤然开口 “清虏佟养甲李成栋不识天数,犯我大明,如今已为桂监国殿下领军诛灭,两万清虏尽没广州城下,虏首佟养甲李成栋俱为朝廷所擒” “惠州城中士绅听着,监国殿下有令,一个时辰之内若不开门投降,城中士绅一律以附逆叛贼论处,诛灭九族” “一个时辰后,朝廷大军立即攻城,尔等士绅好自为之” 那几名士卒在城下喊了数遍,而后用箭矢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而其他几个士卒则是奋力将几个女真鞑子头颅扔上城头 城上的一众惠州士绅,听得城下军士大喊,脸上神色骤变,待看得那投上城头的女真士卒头颅,脸上神色更是慌乱 如今是二十二日,七八日前鞑子大军忽然行至惠州,惠州一片大乱,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城中士绅直接便降了 城中的士绅为表恭顺,所有人皆是纷纷剃发留辫,而佟养甲当时急着往广州抢夺明廷监国,也来不及去管城中这些士绅,在城中留下辎重以后,便匆匆奔往广州 但他们这才剃头几日,没想到那些清虏竟然直接又被朝廷剿灭了 城中士绅对城外明军所言没有丝毫怀疑,城外这些明军大摇大摆,根本毫无顾忌 若不是朝廷真的剿灭了清虏,他们怎敢如此,况且那些鞑子头颅可做不得假 一些士绅脸上神色惊惶,取过城头上的家丁的腰刀,直接便将头脑后的鞭子割去 他们可是堂堂的大明士绅,圣人子弟,若不是那些鞑子逼迫,他们如何会留什么辫,那些鞑子不着冠带,披发左衽,真真是蛮夷禽兽! 而那身穿蓝袍的归善县令更是神色惊惶,也是脱下官帽,急急去寻刀子,要去割辫 惠州府知府在清军入城后便不知所踪,只剩他这归善县令降了清虏,剃发以后便被佟养甲任命守城 此时城头上一片大乱,城内一众士绅纷纷寻刀割辫,城头之上顿时满地头发,乱做一团 一众士绅各自割去辫子,头上顿时光溜溜一片,众人割辫以后,又是连忙戴上东坡帽遮掩,一众士绅看着各自头上的帽子,脸上神色这才微微安定下来 “城内还有两百鞑子,我等当速速斩杀了那些鞑子,为朝廷夺回惠州”,归县令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沉声开口道 “不错,当速速杀了城中那些鞑子,为朝廷夺回惠州,将功赎罪” 一众士绅闻言,也是眼睛一亮,而后一众士绅便径自领着城头家丁,齐齐朝着城中冲去,城内很快便响起阵阵怒吼喊杀声 半个时辰后,惠州西门缓缓打开,一众士绅在归善县令的带领下,皆是穿着儒服长衫,头戴东坡帽,跪在城边 而一旁的家丁手中捧着几个托盘,上面则是几个神色惊怒的头颅 眼看城门打开,远处的军阵却并未行军,数十名骑卒奔到城下,却是不管城边跪着的一众士绅,直接便冲入城门,然后迅速登楼,控制住了城头 而一众士绅则是跪在道旁,一动不动 很快城头上的士卒摇动令旗,远处的军阵这才缓缓移动,向着城墙而来 轰轰轰 一个身着红色布面铁甲的将领向着城门奔来,身后则是数十名同样身着红甲的士卒,此时数十骑奔行,整个西城的地面皆是隐隐震颤 那归善县令见得那将领接近,脸上带起一丝谄媚的笑容,从地上站起,迎上前去 “这位将军……”那归善县令刚刚开口,但那领头的铁甲将领却是丝毫不停,带着甲骑便直接打马而过冲入城门,完全无视了旁边跪着的归善县令以及一众惠州士绅,只留下满地的烟尘 “这些武夫,当真是不知尊卑礼数!” 归善县令笑容凝滞,脸上神色难看,看着刘起蛟的背影,冷哼一声,而后又是走回道边,跪在地上 刘起蛟入城后,数百骑卒陆续踏入城门,不久之后,城中忽然响起一阵号声 直到这时后阵军卒这才护着一个身穿绯袍的中年男子,开始向着城门行来 归善县令见着前方那绯袍男子身前的孔雀图样,心中骤然一紧,连忙起身向着前方迎去 “这位大人,下官乃是归善县令……” 那归善县令跪在道旁,脸上神色谄媚,前方的马匹果然缓缓停住 陈邦彦看着跪在地上的蓝袍县令,脸上却是神色冷漠,对着身侧开口道 “将城中府县身着官服的附逆逆官,通通擒下” 一旁的禁军士卒闻言,直接上前将那归善县令官帽打落,官帽掉落地上,顿时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大人容禀,大人容禀,下官乃是伪降逆贼,下官夺城有功,饶命,饶命啊……” 那归善县令被士卒擒住,脸上神色终于是彻底惊惶起来,嘴中不断大喊,但终究还是被士卒拖了下去 一众士卒走到跪迎的士绅之中,将其中那些穿着官袍的官员皆是提出押走 城门前顿时一片惨嚎求饶之声,而一众士绅更是脸色惨白,身子颤抖的跪在地上,看着一众官员被一个个捉走 等这场中身着官服之人尽皆被捉走,那马上的绯袍官员这才向着城内行去,但对道旁跪着的一众士绅,却是直接视而不见 等着马蹄声渐远,跪在道旁的士绅,这才有人敢抬起头来 一众士绅看陈邦彦远去的背影,忽然皆是长呼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庆幸,直到这时,一众士绅这才发现,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道旁的士绅们此时骤然放松下来,也不管地上尘土,皆是瘫坐在地上,而此时前方却是再次响起马蹄声,只见官道之上又是百余名人影,在一众士卒的护卫下向着城门行来,而这百余人竟皆是穿着蓝色绿色的官袍 马蹄声哒哒而过,一众骑军再次踏入城门 而那门边瘫坐的一众士绅,看着那百余名神色昂扬,不断行入城门的官员,脸上皆是神色愕然 (本章完) 第171章 士绅 第171章 士绅 惠州府衙门前,刘起蛟摘下头上铁盔,看着站在门边的陈邦彦,开口说道 “陈巡抚,城中的鞑子末将已领人尽数被剿灭,各处府库也已派军卒守住,你尽快令人接手” “末将稍后还要继续出发,收复惠州各县,最多只能给陈巡抚留五十人” “朝廷大军在侧,如今何人敢叛,五十人足矣”,陈邦彦闻言略一思索,也是拱手说道 “既是如此那末将便不久留了,朝廷军令甚急,末将稍后便会领人出城收复各县” “凡是收复之地,会在城头立我大明旗帜,陈巡抚麾下各官,只要见得城头有我大明旗帜,便只管进入” “惠州乃是府城,是以末将会留人协守,但其余各县,末将攻定以后却是不会再留下禁军骑卒,而是会直接拔营离开,陈巡抚也请尽快派遣县令接收各县,以免各县出现动荡” “此事本官会办妥,必不会误了将军行程” 陈邦彦沉声开口,而刘起蛟见得陈邦彦应下,也是不再多言,对着陈邦彦行了一礼,便再次带上铁盔,上马离去 一个时辰后,刘起蛟率领着两千余禁军骑卒,再次出发,向着惠州其余各县扫荡而去 而一众入城的蓝袍官员也是接管城中,开始清点起各处府库 府衙后堂,陈邦彦坐在堂中,陈上川屈大均穿着一身蓝色官袍,推门走入房中 陈上川两人走入房中,行礼见过上首的陈邦彦,陈上川便开口说道 “抚台,城中各处府库发现大量银两,据看守府库的清虏交代,城中各库的银两合计八十余万,皆是佟养甲部搜掠潮惠两府得来” “佟养甲至惠州后,急赴广州攻城,因此将沿途所掠资财皆是留在了城中,除此以外城中还发现了数十门四五百斤红夷炮与将军炮,俱是清虏所留” “令思政堂官员清点府库后直接封存,然后立刻派人前往广州,令朝廷派人接手处置” “给思政堂的各员提点清楚,这些皆是朝廷缴获的军资,一分都不可妄动,全数封存待朝廷接手,他们自有大好前途,勿要为这点金银迷了心智” 陈邦彦说到此处,忍不住提点了一句,而屈大均闻言,也是接口说道 “抚台放心,胜才兄将思政堂诸员分了两组,一组专门负责清点,一组专门负责造册登记,众目睽睽之下,无人敢动此妄念” “思政堂诸员刚刚得蒙殿下圣恩,俱是赐下官身,如今众人皆是意气激昂,只欲报效朝廷殿下,断不会有人做出贪赃之事,令我思政堂诸员蒙羞” 陈邦彦闻言,也是不禁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陈上川,目露赞赏 这陈上川在守城之时就已露才干,如今看来果是治事出众,以他看来,再历练几年,这陈上川便可大用了 陈邦彦想到此处,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两人领着思政堂各员,协助本抚尽快接收惠州,理清城内钱粮及赋役黄册,然后便尽快出发,与思政堂各员一起接收惠州各县吧” 下方的陈上川屈大均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皆是恭声应是 当日定下朝廷收复粤省的布置之后,朱朗紧接着便定下了罢黜潮惠两府上下所有官员,改由思政堂一众巡检使,接手潮惠各县的决定 罢黜两府上下所有官员听起来虽是可怖,但实际上朝中并没有多少人反对 此次潮惠两府一矢不发,全府俱降,最终差点令监国殿下及中枢各员都是遇险,在这种情况下,谁敢替潮惠两府之人求情,不要说监国殿下如今只是罢黜收押各官,就是殿下准备斩尽两府官员,朝中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坐城失地,叛国投敌,不斩你斩谁 真正让朝中非议不断的反而是后面那一条,监国殿下在尽罢两府官员后,竟打算以陈邦彦为粤东巡抚,同时给那一百多生员百姓出身的巡检使,尽赐国子监生出身 然后把这百余名巡检使尽皆提成了知县县丞等朝廷正官,竟准备让思政堂的这群巡检使,接手潮惠两县 陈邦彦出任粤东巡抚,朝中并没有什么异议,陈邦彦正经举人出身,先前本就是参与拥立,被提拔成广州知府 此次更是与监国殿下并力守城,为朝廷取来广州大捷,有着这份资历,虽然短短数月间便由一六品主事骤升为三品大员,但朝中也说不出什么,谁叫人家就是赶上了好时候呢 但思政堂那一干巡检使被骤然授官,就引得朝中一众大臣极为不满 虽然殿下给这些人赐了国子监监生出身,做了一番遮掩,但说到底这些人在一月之前不是生员便是杂流百姓,如何能这样轻易的就给这些人授官 知县县丞已经是正经的文官了,殿下就是要重新派人抚治两府,那也该用他们这些科举正途出身的士人,如何能用那些杂流之人 他们这些士人寒窗十年,方才习得礼义廉耻,朝廷大义,那群巡检使先前不过是一群黔首百姓,哪里懂得如何教化百姓牧治一地! 只是朝中大臣虽然极为不满,但监国殿下在广州大捷之后,随着守城的种种细节宣扬开来,在朝中的威望却是一日高过一日 广州城外列阵而战也好,力排众议守城护民也好,危急之刻登城临敌,于两军阵前说溃敌军也好,随着广州守城士卒在战后不断的宣扬流传,关于此次监国殿下的传言也不断被夸大 监国殿下如今在广州城中,俨然已成了史书中那些中兴雄主一般的人物,殿下个人的威望在朝中也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此时朝中几乎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监国殿下的决意,在监国殿下的一力推动之下,朝廷真就通过了此议,让这群巡检使得了官身 而朝中的几位阁老,出于某种未知原因,竟然也齐齐默认了此事 潮惠两府位置大量空缺,朝中自然也有人起了心思,但有心人在一番观察之后,却是赫然发现,除了苏观生一系外,朝中其他几位阁臣麾下之人,竟无一人前往潮惠两府任职 在观察到这种诡异的情况以后,各种小道消息便开始在广州城中不断流传,但上方诸位阁老及一众三四品的大员们,对此事却皆是闭口不言,而潮惠两府之事在朝中忽然也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广州城中波澜自起,但这却并不妨碍思政堂一众巡检使们的进步 二十二日监国殿下在思政堂接见了所有一百七十八名巡检使,并亲自给众人赐下了出身,然后得授官身的一众巡检使们,便欢欢喜喜的跟着陈邦彦出发,前往惠州 在朝廷大军收复各县后,这些巡检使会直接出任两府各县的知县等官职,替朝廷牧治两府 陈上川屈大均乃是一众巡检使中的领头人物,此时已然是七品官身,只待惠州各县收复,两人便会启程前往已经定好的辖地,出任知县 屈大均看着上方的陈邦彦,脸上神色略一犹豫,摘下头上官帽,忽然开口说道 “老师,惠州城中的士绅群聚,递帖到府衙之中,说是城中准备了酒食,想要犒劳朝廷大军,同时也想求见老师” 陈邦彦在未出仕隆武前,便在粤省开设学馆以授业为生,陈邦彦本人在粤省之中也是声名远播 屈大均在陈邦彦出仕以前,便已然在陈邦彦学馆中就学,可以说,陈邦彦乃是屈大均实实在在的授业之师 “不见!” “就说朝廷刚从清虏手中收复失地,府中诸事杂乱,无暇见他们,让他们各自归家安待,不得生事”“要见他们的时候,本抚自会召他们过来” 陈邦彦看着下方的屈大均,脸上也是神色一肃,对着下方二人说道 “伱二人守城之时历事出众,已然得了殿下青眼,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但越是如此,你等便愈要谨慎” “你等二人到县以后,无论与当地之人有无关系世谊,都绝不可与当地士绅有太多牵连,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 两人听得陈邦彦语气严厉,也是神色一肃,立时拱手应道 屈大均见得陈邦彦脸上冷色,心中也是微微有些慌乱,沉默片刻以后,却是一咬牙,还是开口道 “抚台,那些惠州士绅其中一家,与我屈家有所来往,是以惠州士绅这才寻我递话,但那惠州士绅与我屈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今日下官之所以递话,也不是为那群士绅求情,只是下官心中忧虑,若殿下将来真欲如此行事,恐会惹得两府沸腾” 陈邦彦瞥了下方的屈大均一眼,正欲说话,一旁的陈上川却已然开口 “翁山此言差矣” “翁山怕两府沸腾,就不怕广州数十万百姓沸腾吗!” 屈大均神色微变,就欲开口,但此时陈上川却是已然脱下官帽,忽然从椅边站起,脸上神色冰冷 “广州数十万百姓与殿下和老师一起拼死守城之时,这两府士绅又在做什么” “不诛了他们,便已经是殿下宽仁,他们有什么脸来沸腾!” 陈上川脸上神色冷漠,与屈大均不同,陈上川却是陈邦彦新收的学生 屈大均闻言,脸色也是一滞,而后忽然沉默下来 场中气氛此时忽然凝滞,陈邦彦看着下方的两个学生,脸上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全然不管下方争执的两人,忽然沉声开口 “思政堂中,如今是否也有人在议论此事” 二人见得陈邦彦脸上的严肃神色,心中皆是一凛,也是立时明白了陈邦彦心中所想,两人对视一眼,屈大均便开口说道 “殿下只令思政堂各员,以清虏搅乱地方为名,令我等到任后重新梳理各县田亩,好生抚治地方,其余并无他言,刚才我等所论,不过是我与胜才心中推测” “那如今思政堂中,有多少人如你们一般,有此推测”! 陈邦彦却是不肯放过,又是继续问道,脸上神色依旧是极为严肃 陈上川见得陈邦彦脸色,神情也是严肃起来,恭声说道 “老师放心,朝廷并未明言,思政堂中大部分官员也并未有此推想,只当是朝廷要令地方恢复耕种” “而那些有所猜测之人,亦是心思敏捷之辈,就是猜到了应也不敢乱说,况且殿下又未有明令,他们就是去说,也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陈邦彦闻言,脸上神色这才一松,他看着下方的两人,脸上神色又是一沉,开口说道 “你们两人心性才干皆是出众,但当谨记绝不可仰仗聪明,便在人前夸耀卖弄” “朝廷大计,自有殿下及一众阁老操持,殿下不言,你等便绝不可妄言,你们可明白” 陈上川两人见着陈邦彦神色严厉,也是立即拱手应是 陈上川见着二人恢复警醒,瞥了一眼下方二人,又是轻声开口道 “殿下推定闽省必有战事,是以不愿在此时引得两府动荡,你等到县以后,只管清查县中田亩情况,及一众剃发降清的士绅情况” “这是一个机会,要好好把握住,你等可明白” “学生明白” 陈上川二人听着陈邦彦的暗示,相视一眼,心中也是立时一定,而后齐齐拱手应是 “领着思政堂各员尽快接收城中各处,然后你们便不要耽搁,尽快前去赴任,去吧” 陈邦彦端起茶杯,而陈上川两人也是戴起官帽,对着陈邦彦行了一礼,便退出门去 陈邦彦等人忙着接收惠州,而刘起蛟则是一路行军,所过之处各县纷纷开门请降,短短数日之内,朝廷便已然收复了惠州全境 惠州府进展顺利,潮州府同样势如破竹,李明忠领着武骧军一路疾行,急扑惠州边境 而原本驻扎在潮惠边境长乐的李士琏,发现李明忠大军来袭之后,也是连夜弃城,仓皇逃离,直接一路逃入了潮州城 李明忠分了两千士卒,向着各个方向招降潮州府各县,而武骧军军卒一至,潮州各县也是纷纷出降,短短数日时间,除了李士琏部及辜朝荐占据的潮州,整个潮州府也是全境收复 李明忠在接到潮州各地收复的传报后,一面派人向着广州告捷,一面则是将一万五千大军开到潮州城下,将潮州团团围住 就在李明忠要进攻潮州,彻底收复两府之时,一名信使却是从闽省而来,匆匆驰入广州 (本章完) 第172章 闽粤 第172章 闽粤 闽省安平城,十月二十九日,在刘湘客等人押着唐王从广州返回肇庆之时,清廷的信使也驰入安平城中 郑府后堂,郑芝龙坐在左侧,一身紫色窄袖袍服 右侧则是一个身着圆领袍的中年文士,中年男子头上戴着顶东坡帽,但从帽檐边角处,仍能看见微青的发茬,此人便是清廷特使郭必昌 郭必昌于隆武时官至兵部尚书,福州陷落以后,郭必昌便直接投了清廷 此人与郑芝龙乃是同乡,同是泉州人,在隆武朝时两人便已多有结交 此时清廷正是借着与郭必昌与郑芝龙的同乡身份,令其前来招降郑芝龙 堂中,二人喝过茶水,便各自坐于座位之上,郭必昌见得郑芝龙不肯开口,眼睛一转,便轻声说道 “原本在南安的固山额真富克塔拉统领已然退兵,不知郑公可曾知晓” 十月郑芝龙撤兵福州,清军随即攻占福州府全境,但清军攻占福州后,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发兵攻占兴化府,紧接着便兵入泉州 南安距离郑芝龙此时所在安平城不过百里,清军统领富克塔拉却是直接进兵攻占南安,兵锋直逼安平,显然就是在威逼城中的郑芝龙等人 郑芝龙因为此事大为恼怒,与上次的清廷来使不欢而散,清郑双方的和谈也就此僵持在此处 郑芝龙此时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郑某已收得下面禀报,南安县军伍确实已经退去” 郭必昌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此次进兵南安,完全是富克塔拉自作主张,郑公也知,这些武将毕竟总是喜欢争功,见得前方无备,便想着夺城立功,哪里知道贝勒与郑公的安排用意” “上次我返回福州向博洛贝勒禀报以后,贝勒大为恼怒,连夜便将那富克塔拉召回,狠狠训斥了一顿,然后便直接勒令那富克塔拉退兵了” 郑芝龙看着对面的郭必昌,眼中却是目光微闪,郭必昌虽然说是误会,但郑芝龙却能断定,此事那博洛绝对是知情的,说不定是那博洛亲自指使的也说不定 清军兵入泉州南安,威逼安平,目的便是想要逼迫他郑芝龙迅速投降 这件事其实两方皆是心知肚明,但此时清军毕竟还是退兵做出了让步,郑芝龙也不准备再追究此事 郭必昌将前次之事略作解释,遮掩一番之后,脸上神色也是一正,开口说道 “此时距上次在下前来,又过十日,郑公对归顺我大清一事,可有决断?” 郑芝龙看着对面的郭必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眼中一转,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郑某手下兵员不下二十万,军中将领各有意见,郑某也需与军中各将商议,非是我一人可决,降清一事毕竟兹事体大,懋丰兄何苦逼我” 郭必昌见得郑芝龙推脱,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也没有去催促,眼中一转,便又继续开口 “前次返回福京,在下亲见博洛贝勒,将商谈情况尽皆告知贝勒,贝勒对郑公所虑,曾迎立明廷唐王一事,亦有答复” “郑公忧虑曾立唐王,招致朝廷责罚,但却不知贝勒所以重将军者,正在将军能立唐藩也” 郭必昌看着神色微愕的郑芝龙,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是继续说道 “贝勒曾言,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则必竭其力,将军于明廷危困之时,毅然挺身而出,拥立唐藩,乘时建功,乃是豪杰之事,忠臣所为也” “若将军不于危时辅主,朝廷又如何敢用将军!” “至于郑公先前所言闽粤之事,贝勒亦有答复” “郑公虽欲替我大清抚治粤省,但粤省毕竟是南方重地,贝勒亦多有犹豫” “在下多方劝说,言及将军曾遍仕闽粤两地,于两省之地威望卓著,若以将军出镇两省,则两省士民必欣然来附,朝廷亦可速定此二省,贝勒这才终于松口” “博洛贝勒如今已同意郑公所请,只待郑公来投,便立付闽粤总督之印” 郑芝龙听到此处,眼中终于是一亮,立刻开口说道 “懋丰兄所言可真?清廷当真愿将粤省也给我” 清军入闽以前,郑芝龙便已与清军谈过数论,而退回安平之后,双方信使往来,又是商谈数次 双方之所以迟迟谈不拢,便在于郑芝龙一直坚持要求粤省,而清廷却是始终不愿松口 但现在听郭必昌所说,清廷终于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郑芝龙以海贸起家,闽省固然是沿海,但闽省之内山地崎岖,却是物产不丰 而粤省则不然,粤省不仅沿海,省内更是兼有潮惠两处平原粮仓,而广州之地更是商旅辐辏,工贸发达,他海贸所需的货品绝大部分都可在粤省直接生产获取 若是能取下粤省,他的海贸之业立刻便能再上一个台阶,一旦他控制闽粤两省沿海,到时候佛郎机也好,荷兰也罢,所有西夷别想再从沿海获取半点货物,他郑芝龙将独霸整个南洋的商路! 实际上在隆武朝时,郑芝龙就想将势力延伸到粤省之中,但是外有两广总督丁魁楚及粤省士绅排斥,内有隆武帝及一众文臣掣肘,郑芝龙却是终隆武一朝,都未能将势力延伸入粤省 而后面隆武帝对他也是猜忌日重,最后竟然视他这个拥立之臣如无物,意图撤出闽省 郑芝龙到此也终于是对隆武帝完全失望,于是便开始暗中联络清廷,尽撤闽省边境之军,直接放清军入闽,而隆武帝也因此于汀州被杀 郑芝龙折腾了这许久,又是拥立,又是投清,费了这许多功夫,眼看着粤省终于是要到手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郭必昌见得郑芝龙喜形于色,也是开口笑道 “此言乃是博洛贝勒亲口与在下所说,郑公但管放心,贝勒已于福州铸闽粤总督之印,扫榻以待,只待郑公来投了” 郑芝龙看着满脸笑容的郭必昌,脸上神色却是狐疑起来,脸上神色一收,又是开口道 “这博洛贝勒说话可能算数?” 虽然听这郭必昌所言,这博洛是准备封他做闽粤总督,招降于他,但这贝勒当真能做得这么大的主,这可是两省之地 郭必昌见得郑芝龙神色怀疑,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摇头笑道 “郑公多虑了,郑公可知这博洛贝勒姓什么” 郭必昌脸上带着笑意,不待郑芝龙回话,便开口说道 “博洛贝勒姓爱新觉罗,乃是我大清太祖努尔哈赤亲孙,若论辈分,乃是如今圣上堂兄,此次领命攻粤,更是受封征南大将军,总督南方各省军正事务” “洪承畴郑公应是知道吧,洪承畴乃是我大清秘书院大学士,如今更是朝廷所命南直隶总督,总督南方各省军务,身份够大了吧” “但这洪承畴一样要听命于博洛贝勒,此时南方之事,只要贝勒同意,便是朝廷同意,断不会有差错” 郑芝龙听得郭必昌所言,神色这才放松下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却又是坐在座位之上,眼中目露思索 郭必昌见得郑芝龙到了此时竟还不肯表态,脸上神色也是一肃,开口说道 “先前朝廷勒令富克塔拉统领退兵,已显诚意,如今更是愿将闽粤两省尽皆托付郑公,朝廷入关以后从未有此厚赏”“我与郑公乃是乡人,我也不满郑公,这已是朝廷底线” “清廷这些贝勒王爷乃是关外之人,向来性情急躁,若是郑公还要拖延,恐怕贝勒便要疑心郑公的诚意了” “而且将闽粤两地尽付郑公,福州那边也多有争论,最终得以通过还是贝勒一意定下,此事双方来回商谈亦有两月不止,若再拖下去,恐怕又会生变” 郭必昌说完也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以后,便不再说话 郑芝龙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郭必昌,脸上神色数度变化,终于是沉声开口 “贝勒待我以诚,郑某如何能不知好歹,请懋丰兄告知贝勒,郑芝龙愿投效大清朝廷,定为朝廷平复两省” “这就是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事尽早定下,对郑公亦是好事” 郭必昌见得郑芝龙终于是松口,脸上也是闪过喜色,连声开口,又是继续说道 “郑公准备何时往福州去见贝勒” 郑芝龙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滞,有些为难道 “懋丰兄,这福州当真是非去不可吗” 郭必昌闻言心中立时一沉,临行前贝勒可是明确交代过了,必须让郑芝龙亲自前往福州请降,这可不能出了岔子 郭必昌看着神色犹豫的郑芝龙,哪里不知道郑芝龙心中所想,他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贝勒之所以要见郑公,乃是为了与郑公亲自商议两省人事,两省之地并非儿戏,贝勒总不能就这样直接把两省交付郑公,然后领兵退走吧,若是如此,连贝勒也要受朝廷责罚” “况且朝廷为郑公特开先例,将两省之地尽付郑公,郑公若不亲自前往拜见贝勒,如何能显示郑公诚意” 郭必昌见郑芝龙还是不肯应声,又是继续说道 “我亦知郑公所虑,两边先前毕竟互为敌国,此时骤然便让郑公前往相见,郑公心中有所疑虑也是常理” “但郑公又有何可虑,先不说郑公先前便助我大清入闽,取下大半闽省,早已是我大清一方之人” “郑公此时手中更是握有闽省十数万兵员,朝廷就是为了闽省安定,也定然不会危害郑公,郑公实在是多虑了” 郑芝龙听得那手握十数万大军之言,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到得此时,终于是不再犹豫,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如今是十月二十八日,请懋丰兄禀告贝勒,半月之内,芝龙定然前往福州,当面向贝勒谢恩” 郭必昌见得郑芝龙终于统同意,心中终于一松,而后脸上神色也是兴奋起来,说降郑芝龙,这可是大功一件 有了这件功劳傍身,他郭必昌便能再次立身朝堂,在大清朝廷再续仕途! 郭必昌想到此处,也是忍耐不住,一下站起身来 “既是如此,那在下这就赶回福州,立刻将这消息告知给贝勒,若是贝勒知得郑公来投,恐怕也会喜不自胜” 郑芝龙看着起身就要离去的郭必昌,脸上也是神色微愕,连忙开口道 “懋丰兄远道而来,如何能就这样匆匆而去,懋丰兄不如在府中稍歇一晚,也好让郑某稍尽地主之谊,待明日再走不迟” 郭必昌闻言,却是直接一摆手说道 “不必,郑公不知,此事如今乃是贝勒亲自主持,贝勒极为重视,如今既已有结果,那在下也要立刻回禀贝勒” “况且若是能早日定下此事,闽省便可避开兵火,于我闽省千万黎庶亦是一福” “在下日后便与郑公同殿为臣,咱们来日方长,在下今日就不多留了” 郭必昌说完以后,便满脸喜色的向外走去,他要第一时间赶回闽省,拿下说降郑芝龙这个大功! 只是郭必昌刚刚走到门口,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转身,看向起身送到门边的郑芝龙,开口说道 “我与郑公交情匪浅,还有一事当提醒郑公” “大清朝廷对剃发一事甚为看重,郑公前往福州参见,若是可以最好还是把发给剃了,如此方显郑公诚意” 郑芝龙闻言,神色一愣,而后很快也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此事易尔,郑某会先行剃发再往福州,芝龙既入新朝便当遵新朝之制!” 郭必昌见着郑芝龙神色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不再犹豫,直接一拱手,便向着院外走去 郭必昌出了郑府,很快便带着人出了安平城,向着福州驰去 郑府,郑芝龙送走了郭必昌便回到书房,思索起今日的事情 他与清廷谈判数论,清廷到今日终于是松了口,愿意将粤省给他 等到拿下粤省,郑家的势力便会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半个南方整个南洋,都会是他郑芝龙的天下!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激动起来,然后便开始筹划起降清的事情,虽然他先前已经令人往军中吹过口风,但毕竟他本人还没有公开表态 此时既然已经决定投清,那也该正式通知下面的人了 郑芝龙想到此处,脸色也是不由一沉,他先前暗中向军中传递过投清的消息,但试探的结果却不是很好 大部分军将皆是缄口不言,还有一小部分底层的小将校则是反应激烈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众人都曾是明廷麾下的军将,此时骤然投清,众人心中肯定有些抵触 其实大多数军将闭口不言,这本身便已经是一种表态,但郑芝龙却并没有太多担心 有他在,郑氏之中没人能翻得了天! 他一手将郑氏从一介海盗团伙,发展成如今雄踞一省的郑氏,手下的军将也由海寇盗匪,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将军公候 如今郑氏之中掌握兵权的不是他郑芝龙的亲族,便是跟随他多年的下属,只要他郑芝龙做下决定,郑氏之中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最让他恼怒的其实是自家三弟郑鸿逵 郑鸿逵自从知道他往军中放出的风声,便数次扬言反对,说什么清虏不可信,郑家累受大明重恩,绝不可降清,让他极为恼怒 这老三乃是大明正经的武进士出身,当初让他走这条路子,不过是想着让郑家有个正经出身之人,能在朝廷之中说得上话 但没想到这老三武举的路子是走成了,但却被那群文人洗了脑子,竟真信了什么累受皇恩,忠君报效朝廷的鬼话 什么累受皇恩 他郑家如今的一切都是拿银子兵员和大明换的,可未曾欠他明廷半分! 若是没有他,那唐王能在闽省称帝,早不知被人赶到哪处逃命去了 他们郑家拥立了唐王,让那唐王做了皇帝,取他几个爵位怎么了,怎么就是受了他朱家朝廷的恩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却是忽然一凛,自家这三弟在隆武朝时便颇不安分,常常借着那隆武帝与自己相争,最终被他压了下去,这才老实了大半年 此时他这三弟借着降清一事吵嚷,心中未必不是另有心思,郑芝龙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寒光 郑芝龙想到此处,也是警醒起来,便准备寻人了解一下军中如今的情况 虽然他不认为郑鸿逵能挑战自己的决定,但既然是准备降清,那他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以免引起郑氏之中不必要的动荡 这一章郭必昌招降郑芝龙的情况,大部分皆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内容 (本章完) 第173章 大势 第173章 大势 郑芝龙想起郑鸿逵昔年的行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自家这老三可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下正是降清的关键时候,可不能由着他乱来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警醒起来,便准备召人过来,问清最近郑鸿逵及军中各方的动向 “尹大器” 郑芝龙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尹大器乃是郑芝龙的亲卫首领 郑芝龙在隆武朝高升平国公,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连尹大器这个亲卫,也在郑芝龙的保举之下,成了三品的永宁卫指挥使 虽说是永宁卫指挥,但实际上尹大器却还是留在郑芝龙身边做着亲卫,既是保卫郑芝龙的安全,也替郑芝龙监视郑氏之中的情况 郑芝龙话音落下,房门很快便被打开,尹大器走入房中 郑芝龙看着堂下的的尹大器,正要去问军中各将的情况,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郑芝龙眉头微皱,尹大器也是脸色一沉,准备前去查看,但还未等他动身,房门就被再次打开,一个身着儒服青衫的青年闯入房中 那青年看模样约莫二十出头,与上首的郑芝龙却是有着六七分相像,尹大器看着这闯入的青年,一时间也是神色愕然,下意识看向上方的郑芝龙 “爹,刚刚府中那人是不是鞑子的信使!” 那青年闯入房中,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便盯着上方的郑芝龙,大声开口,脸上神色凝重 郑芝龙听得青年所说,脸上立时一沉,刚要说话,但见着下面的尹大器,刚到嘴边的话语也是停住,对着尹大器挥了挥手 尹大器见状,对着上方微微行了一礼,也是直接退出房去 他身为郑芝龙身边的情报头子,自然知道老爷少爷此时是什么状况,此时得了指示,哪还愿意呆在房中,自然也是匆匆退去,不错,那青年正是如今郑家的长子郑成功 尹大器退出房去,房门也随之紧闭,而郑成功却是全然不管这些,只是盯着身前的郑芝龙,又是沉声说道 “爹,刚刚入府的那人,是否是鞑子信使” 郑芝龙看着神色严肃的长子,脸上却是不置可否,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还有,是谁告诉你刚刚有人入府的” 郑芝龙说到此处,神色也是严厉起来,盯着身前的郑成功 此时郑芝龙毕竟还未降清,是以郭必昌一行也极为低调,郭必昌这才刚走,自家这儿子怎么就知道这郭必昌来了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定是府中有人给郑成功通风报信 “我自有眼睛,难道我不会看吗” 郑成功闻言先是一滞,很快便也反应过来,直接将此事一句带过,而后又是开口说道 “爹,您是我大明国公,绝不可为清虏所惑啊” 郑成功神色恳切,但郑芝龙脸上却是神色平淡,见着沉默不语的郑芝龙,郑成功心中却是彻底确定,刚刚那入府的那人必然是清虏使者 而自己的父亲恐怕已然被那清虏说动,准备投清了 郑成功想到此处,心中顿时一沉,开口说道 “爹如今手握重权,闽省人心尽在爹爹一身,此时您绝不可为清虏所惑,轻易转念” “儿子私下亦是思索过如今形势,闽粤之地多丘陵山地,不比北方能令鞑子肆意驱驰,只要我等凭高恃险,设伏以御,清虏纵是有兵百万,亦难破我南国关隘” “只要我等能顶住清虏,便可以闽粤之地,收拾人心,巩固根本,其后再大开海道,兴贩各洋,以足兵饷” “到时凭借闽粤之地,诸洋之饷,我等便可再辅明君,选将练兵,恢复我大明天下,那时爹亦可立不世之功,为天下敬仰,何必委身鞑子之手” 郑成功声音恳切,但郑芝龙脸上却是神色平淡,根本没有一丝波澜,待得郑成功说完,这才淡淡开口 “稚子枉谈,不知天时时势!” 郑成功听得郑芝龙所言,心中立时一凉,而郑芝龙却是神色冷漠,继续开口 “若言地利天堑,江淮一线够险否,南京一城够坚否,昔年江北四镇拥兵十数万,凭此千古天险,尚且为清军一股而下,身死国灭” “如今凭这闽省一隅,如何便妄言可敌,行军作战,死生之地,岂是由你空谈可定,倘画虎不成,反不类狗乎” 郑芝龙声音冰冷,而郑成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愤怒,他一捏手掌,勉强将自己的怒火压下,而后这才沉声开口说道 “儿子以为,父亲所视只为大概,未曾视得其中细处” “江淮闽省皆是天险,但天时地利,亦有不同尔,江淮虽险,但清虏只要过得江来,依旧有大片平原任其驱骋” “但闽省之地却是遍地山岭,清虏骑军虽盛,亦不能长驱而进,反而要为地形所累,自缚手脚” “其实纵凭江淮天险,清虏亦难攻破,只是先前我朝委实无人,文臣弄权,一旦冰裂瓦解,先酿煤山之惨,后有江南之失,我朝自乱阵脚,清虏这才屡得天时,排闼直入,据我中原半壁” “长江失守,细察其故,乃是君实非戡乱之君,臣又多庸碌之臣,这才使天下英雄饮恨,天堑难凭,父亲英明果决,若能凭闽省地利,扼其险要,则地利尚存,人心可收也” 郑芝龙听得郑成功所言,却是微微摇头,脸上神色冷漠,开口说道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清廷如今重我招我,我若往投,清廷必礼重于我” “若是此时与其争锋,一旦失利,则摇尾乞怜,欲求一降而不得,到那时方是追悔莫及” “竖子渺视,甚勿多谈” 郑成功见得自己如此劝说,郑芝龙竟依然毫无所动,心中也是生出一丝绝望,竟直接跪地,泣声开口 “纵是爹要投清,亦绝不可亲身往见,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虎离山则失威,鱼脱渊则立时困杀” “清虏素来狡诈无疑,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决不能为清虏所惑前往福州,请父亲三思而行啊” 郑芝龙听得郑成功所说,脸上却是忽然神色大怒,立身而起,开口喝道 “人以诚待我,我以诚应焉,何疑也” “还有,究竟是谁告诉你,我要前往福州的” 郑芝龙神色愤怒,他与郭必昌此次密谈时间极短,绝不是此次泄密出去的 但他和清廷可不止谈了这一次,先前清廷便已经多次说过,若是郑芝龙要降,必须亲自去福州见博洛,以向闽省之人宣告郑氏降清 他要前往福州之事,定然是前几次与清廷使者商谈时泄露出去的,但降清一事事关重大,哪怕是前面几次他亦是多有防备,寻常人如何能知得双方谈判内容 而此时郑成功却一口说出前往福州之事,定是有人暗中给他通风报信! 郑芝龙心中一转,立时便锁定了几个人选,此时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想到的这几人皆是他至亲之人,若不是至亲,如何能在郑府探得这些机密,也就是他平素对这些人疏于防备,这才让他们探得了这些事情但他没想到这些至亲之人中,为了阻挠他降清,竟真有人鼓捣着他儿子来反抗自己 这些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郑芝龙飞黄腾达,难道还会亏待他们不成,他郑芝龙对外人还则罢了,对自家人何尝有过亏待! 郑成功听得郑芝龙质问,此时却是闭口不言,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断哀声苦求郑芝龙不要前往福州 郑芝龙见得自家儿子到此时,竟还在阻挠降清一事,脸上也是神色大怒,冷声喝道 “好了,此事为父自有主张,伱无需再言”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为父也不瞒你,清廷已经允诺为父闽粤总督之位,几日后为父就会启程前往福州,参见清廷博洛贝勒,正式归顺清廷” “清廷如此大方,我郑家亦当展现诚意,你是我郑家长子,到时你随为父一起,前往福州,参见博洛贝勒” 郑成功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忽然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抬头看着身前的郑芝龙,开口说道 “你是说让我也去福州,去见那鞑子?” 郑芝龙却全然不管下方的郑成功,冷声开口 “不错,你随我一起去,这样才能显出我郑家的诚意!” 郑成功见着神色平静的郑芝龙,脸色忽然变得一片赤红,一下从地上站起,看着已然比自己矮了几分的父亲,怒声说道 “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贰,今父不听儿言,倘有不测,儿唯缟素而已” “至于福州我是绝不会去,父亲若是硬要我去,便提儿子的头去吧”,郑成功神色愤恨,开口说道 “够了,你这竖子懂得什么” “我郑芝龙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竖子来教我” 郑芝龙看着神色冰冷的郑成功,心中终于也是怒火中烧,厉声大喝 “你爹我从少年一介亡命海寇,十数年间白手起家,到如今令我郑氏雄踞闽省,满门公候,我郑芝龙在大事之上何时出过差错” “你这稚子不过是去进了几天学,听人在耳边鼓动几句,竟就跑到老子这妄做大言,说什么天下大势,你懂什么天下大势!” “清廷自入关以来,不到两年,便连灭明廷数朝,占有天下大半,这两年来纵观南北,明廷一众军将或杀或降,竟无一胜绩,明廷显然气数已尽,这便是天下大势” “清廷骑军锋利,足以纵横南北,但却不善水战,而我郑氏却正好长于水战,清廷为得海疆安宁,只能拉拢我郑氏,清廷与我郑氏一陆一海,正是相得益彰!” “清廷已允诺我郑氏闽粤两省,只要坐拥两省钱粮物产,再凭着我郑氏海贸之利,我郑氏便可雄踞南方,这才是我郑家百代不易的基业,你这稚子懂什么大势” 郑芝龙盯着身前的郑成功,而郑成功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父亲为鞑子所惑,已然失了神志,水中镜中月,清虏说的再好听,父亲也得能拿到手再说” “清虏向来贪婪成性,那些鞑子绝不会把已经拿到手的闽北数府吐出来,父亲所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今清虏为了赚得父亲,自然是好话说尽,父亲如果真为鞑子所惑,一旦前往福州定然为清虏所擒,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为天下所笑” 郑芝龙见得郑成功脸上的冷笑,以及一口一个的鞑子,脸上终于是怒不可遏,开口怒吼道 “滚” “你这逆子,给我滚!” 郑芝龙脸色愤怒,大声怒吼,而郑成功脸上神色冷漠,竟然真就直接推门离去 而郑成功离去后,书房内却是骤然传出一阵杯盘碎裂之声 过了约莫一刻钟,房内终于是平静下来,郑芝龙坐在座位之上,脸色阴沉,忽然对着房外开口喊道 “尹大器” 郑芝龙话音刚落,尹大器便走入房中,却是对着地上碎裂的杯盏视而不见,只是低着头站在房中 “最近大木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郑成功原名郑森,大木正是郑成功的字 “大少爷来见老爷以前,曾去过三爷院中一趟” 尹大器低声开口,尹大器所言三爷,正是郑芝龙亲弟郑鸿逵 果然,郑芝龙听得尹大器所言,脸上神色立时大怒,高声吼道 “我就知道定是这老三,天天嚷着什么要报效朝廷,他以为我不知他抱着什么心思吗,这天下这么多阁老尚书都剃发了,偏就他这武进士金贵,剃不得发” “这老三这才做了明朝几日的官,竟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他朱家自己丢了天下,和我郑家有何干系,我郑家凭什么就得给他朱家效死,这老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郑芝龙连连怒骂,但尹大器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低着头站在房中 郑芝龙不断怒吼出声,一阵发泄之后,这才沉着脸坐在座位之上,眼中冷芒闪动 他已然认定了此次郑成功定然是郑鸿逵指使而来,郑鸿逵先前便不怎么安分 他对自家这老三也是极为了解,若说他对大明有多忠心,那也未必,只是他却知道他这三弟,极为看重自家这武进士的出身,对降清剃发一事极为抵触 原以为这老三在清军攻入粤省后,当会认清这天下的形势,但没想到这老三事到如今,竟还是顽固至此,眼见劝说自己不成,竟还鼓动郑成功来劝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立时警醒起来,这老三恐怕不到事不可为,是不会死心的了 以他眼下的行径,为了不投清,他竟然连郑成功都敢鼓动,恐怕私下里也会联系郑家的其他人来反对自己投清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不能再让这老三继续胡闹下去了! 郑芝龙看向下方尹大器,冷声开口 “传我之令,明日令军中各部主事之人前来府中,我有要事要与众将商议” 尹大器闻言,立时应声,对着郑芝龙行了一礼后,便匆匆退出房去 郑芝龙坐在主座之上,脸上神色冰冷,郑鸿逵如今能背着他搞小动作,不过是他先前一直没有表态罢了 只要他正式表态,郑氏之中,谁敢违背他郑芝龙的决定 这一章郑芝龙与郑成功的对话,大部分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内容 (本章完) 第174章 众议 第174章 众议 郑府大堂,郑芝龙坐于上方主座,扫视了一圈堂中众人 堂中左首是郑鸿逵,再往下是郑芝豹,郑彩,郑泰等三名郑氏之人,右侧首位则是施福,施福之下则是黄廷杨耿两人 可以说,此时郑氏之中所有掌有实权之人,尽在堂中 郑芝龙扫视了一眼堂中沉默不语的众人,也不废话,坐下以后便直接开口 “今日召众位兄弟前来,乃是有一要事要与诸位相商” 郑鸿逵听得郑芝龙所言,脸色立时一沉,而堂中其余众人脸上也是神色微异 郑芝龙虽然说是要事,但实际上场中众人却皆是早就从各种渠道,知道了今日要议的事情 郑芝龙却是不管下方众人神色,朗声开口 “昨日我已与清廷秘使相见,清廷欲以闽粤总督之位招降于我,清廷允诺将闽粤二省交予我郑氏” “如今隆武已没,明廷四散,郑某为我郑氏将来计,欲投效清廷,诸位以为如何” 郑芝龙话音落下,场上众人心中皆是暗道一声果然 堂中众人相视一眼,而后却皆是闭口不言,堂中一时间一片寂静 郑芝龙见得场中众人沉默,心中也是不由一沉,他明明先前已有安排,未想到真到此时,竟还是此种场景 郑芝龙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扫了下方一眼,便开口说道 “三弟,你是我郑氏麒麟,素有才略,你有何看法” 郑鸿逵隆武朝时首倡拥立,受封定国公,虽然隆武末期这定国公之位被罢,但仍是郑氏之中唯二被封过国公之人 郑鸿逵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来说,都是郑氏之中仅次于郑芝龙之人,因此哪怕郑芝龙明知郑鸿逵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此时也必须先问郑鸿逵的意见 果然,郑鸿逵听得郑芝龙发问,立时开口 “兄长既有问,弟自当诚心进言” “人生天地间,譬如朝露,若能建立功业,垂名后世,诚不当轻纵” “兄长当国难之际,位极人臣,苟事不可为,弟亦不敢虚鼓唇舌,然兄长而今带甲数十万,舳舻塞海,粮饷充足,若能上辅明君以为号召,则天下豪杰必群起响应” “到时兄长自可功追徐魏,为天下所仰,何必委身清虏廷下,此弟为兄所不取也” 郑芝龙看着下方神色诚恳的郑鸿逵,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厌烦 这说法他不知已经听郑鸿逵说了多少遍,翻来覆去就是这一番说辞,当真是迂腐至极! 郑芝龙心中虽是厌烦,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也是轻声开口说道 “三弟所言亦有道理,然隆武已灭,明廷众人亦是风流四散,或降或逃,早已是日薄西山之态,如今为兄连明廷在何处尚且不知,又要从何处找个明君来辅” “甲申以来,天下鼎沸,亦如秦失其鹿,清廷得而逐之,三分已有其二,而今若以我郑氏一旅而敌天下之兵,恐亦不量力也” “如今乘其招我,正当择其时机全军归诚,弃暗投明,则主而事,此亦是古之豪杰所为也” 郑鸿魁听得郑芝龙所言,心中也是一沉,立即开口 “然亦不可不为之虑……” 但郑鸿魁只是刚刚开口,便被郑芝龙打断 他问郑鸿逵可不是真为了寻求他的意见,他先问郑鸿魁,不过是因为郑鸿逵在郑氏之中的地位确实够高,他必须示以亲重罢了 此时既然已听过郑鸿逵所言,哪里还能任由他在这胡言下去 郑芝龙想到此处,直接一挥手,开口说道 “好了,三弟之意为兄知矣,四弟,对此事你是何看法” 郑芝龙打断郑鸿逵所言,不待其说话,便直接看向下方的郑芝豹 而郑鸿逵见得郑芝龙直接掠过自己所言,心中虽是不忿,却也只能坐回座位之上,看向下方的郑芝豹 郑芝豹见得两位上方两位兄长投来的目光,脸上也是左右为难 郑芝豹沉着脸思索了片刻,脸上神色这才一正,开口说道 “芝豹自幼便得两位兄长荫蔽,郑氏自有两位兄长掌舵,芝豹但凭两位兄长决定,绝无意见” “两位兄长皆是我郑氏梁柱,投与不投想必定能思量妥当,但惟有一条,清廷毕竟乃是关外蛮夷,性情素来狡诈,绝不可信” “大兄乃是我郑氏魁首,就是要降清,大兄也绝不可亲去” 郑鸿逵听得郑芝豹所言,心中立时一沉,而郑芝龙脸上却是神色一松,至少这四弟还是没有明着投向那老三 郑芝龙眼中一转,而后便开口说道 “四弟多虑了,昔年明廷招降我郑氏,亦是我亲自至闽省巡抚衙门,向明廷投诚,这才换来了我郑氏这十数年的兴旺发展” “昔年投明时,由我亲自往投,此时投清,亦当由我亲自前往,如此方能显出我郑氏诚意” 郑芝豹闻言却是神色愕然,也是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看向上方的郑鸿逵 郑芝龙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而郑芝龙见着郑芝豹看向郑鸿逵,心中更是冷哼一声,愈发认定了自家四弟所言,定然也是这老三教唆 郑芝龙想到此处,也不给郑鸿逵两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又看向郑芝豹下方一人,开口说道 “六弟伱是何说法,对此事有何意见” 郑芝龙所说六弟,便是郑彩 只是郑芝龙虽然称其为六弟,但郑彩这六弟和郑鸿逵郑芝豹可是截然不同 郑芝龙与郑鸿逵,郑芝豹那是实打实的亲兄弟,而和郑彩却只是同族关系 昔年郑芝龙在海上渐渐做大后,郑彩便也领人来投,之后便一直跟在郑芝龙麾下,也一路从海盗行商,变为了堂堂的明廷伯爵 郑芝龙早年在海上与十八芝结义,连异姓尚且可以结为兄弟,何况是郑彩这样的同族之人,因此郑芝龙在与郑彩续过辈分以后,便直接认下了郑彩这个六弟 郑彩在郑芝龙麾下多年,能力出众,更是因为与郑芝龙的同族关系,得了郑芝龙信任,此郑彩替郑芝龙掌管着郑氏大半的水师,足足掌管着五六百艘大小船只战舰 郑彩见得郑芝龙看来,又是看了一眼场中沉默不言的众人,眼中一转,脸上却是神色为难 “兄长亦知我为人,弟向来只知行商管船,但我等先前俱是明臣,此时骤然降清恐会……恐会惹些非议” “但刚刚我听兄长所言,亦是极有道理,此时天下形势骤变,亦当为我郑氏早作准备,然投清一事事关重大,兄长此时骤然来问,小弟一时间亦是心中茫然,仓促之间实在是思量不清此事” 上方的郑鸿逵看着下方神色为难的郑彩,眉头也是微挑,他倒是没想到这郑彩竟然也会隐隐反对此事 郑彩看似什么都说了,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说,一会是叛明会惹来非议,一会是投清亦是在为郑氏早作筹划,两边的话都让他给说了 这郑彩心思素来狡黠,他可不信这郑彩对投清一事当真没有看法不过他也能理解郑彩此时的做法,郑彩虽然看起来是他郑家之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郑家手下的一员将领,和施福等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郑芝龙态度明确的情况下,他如何敢违逆郑芝龙的意思,能这样两边不沾,实际上便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郑芝龙看着下方神色为难的郑彩,脸色也是一沉,这可和他先前的布置不同! 郑芝龙盯着郑彩看了一眼,而此时见着郑芝龙沉着脸盯着自己,郑彩脸上也是忽然神色也是忽然紧张起来 只见郑彩脸上浮现出一阵惊惶之色,而后却是忽然看向了上方的郑鸿逵 而郑芝龙见得郑彩目光投向郑鸿逵,心中也是一怒,冷冷看向左侧的郑鸿逵 郑芝龙此时也明白了这郑彩,为何不按昨日自己传下的命令行事了 又是这老三,老三当真是太不像话了,为了反对他降清,竟连他军中的将领也敢私自接触 这老三当真以为他不敢处置他吗 郑鸿逵见着郑彩目光投来,脸上却是眉头微皱,这郑彩是什么意思,他私下可没去找过这郑彩 只是郑鸿魁话语刚到嘴边,却又是忽然止住,他现在能说什么,郑彩只是投来一个目光而已,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将事情越描越黑 郑鸿逵看着投来目光的郑彩,脸上眉头皱起,也是冷冷看了回去 这郑彩心思太过狡黠,事后需得告知大哥,让大哥对此人多多提防 但郑鸿逵此时见得郑芝龙投来的冰冷目光,心中却又是苦笑一声,以郑芝龙对自己的猜疑,这事恐怕说不清了 郑芝龙见着沉默不言的郑鸿逵,也是冷哼一声,只当郑鸿逵是默认了此事 他扫了下方的郑彩一眼,冷声开口 “六弟既然没想好,那便慢慢想,仔细想,可别想岔了” 郑芝龙话语说的极慢,此时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说出口,冰冷的话语在堂中不断回荡,而右侧施福等外姓将领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是,小弟骤然临事,心中一时失了方寸,让兄长见笑了” 郑彩闻言,脸上神色也是立时一紧,连忙起身回话,不断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脸色一片苍白,任谁都能看出郑彩此时的惊惶 “坐吧,都是自家兄弟,回个话起来作甚” 郑芝龙见着躬身站在堂中,满头大汗的的郑彩,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轻声开口 而郑彩闻言,脸上也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对着上方的郑芝龙行了一礼,这才坐回椅子之上 只是郑彩坐回椅子上之时似是太过仓促,衣袖摆动间竟是连桌上的杯子都险些弄倒,一蓬茶水荡出杯盏,杯盖茶碗碰撞之间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而郑彩此时见得众人目光投来,似是也愈发紧张,连忙伸手去摆正桌上茶碗,额头上却已然又是满头大汗,显得极为狼狈 而郑芝龙见着下方手忙脚乱的郑彩,脸上神色也愈发满意,他不再去管下方的郑彩,又是看向左侧最后一位的郑泰 “八弟对投效清廷一事,又是何看法” 郑芝龙虽叫郑泰八弟,但实际上郑泰与郑彩一样,同样也只是郑芝龙同族之人 郑彩掌管着郑芝龙麾下的大半水师,而郑泰则是掌管着郑氏之中的海贸生意 郑氏之中设海陆十行,专营海贸及各项生意,其中以金木水火土分设五行称陆五商,又以仁义礼智信分设五行称海五商,两边相合便是海陆十行 其中陆五商专门负责从陆上各省采购海贸所需货品,而海五商实际上是五支贸易船队 陆五商采购货品后,会将各省货品运至闽省沿海,而海五商在泉州月港等港口接到货后,便会将货品装船兴贩诸洋 郑泰便是郑氏之中海陆十行的负责人,管着郑氏之中诸多海贸生意,也是郑氏之中极为核心之人,是以今日才有资格列身堂中 此时郑泰见得郑芝龙投来目光,心中立时一紧,但郑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投清一事事关重大,这等大事自有兄长决断,小弟不敢妄言” 郑芝龙听得郑泰与郑彩几乎如初一辙的言论,脸上神色立时便阴沉了下来,他先前所做的布置可是让郑彩等人齐声赞同,而不是让他们不敢多言,这些人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还没等郑芝龙发作,郑泰便再次开口 “但小弟刚刚听兄长所言,清廷似是愿意将粤省交给我郑氏管辖,小弟负责的乃是族中的海贸之事,旁的不敢说,若是我郑氏真能俱有粤省,那我郑氏的海贸之业定能再翻数倍!” 郑芝龙听得郑泰所言,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一丝笑容,看着下方的郑泰,朗声开口 “八弟果然见地精到!” “我郑氏之兴,全赖海贸,闽省山多地狭,物产不丰,先前海贸所需货品,全由江南及粤省而来” “此次我郑氏若能掌控粤省,那粤省百工货品立刻可为我郑氏所取,到时自产自销,我郑氏海贸之业立时便可翻上数倍,实力大涨” “我郑氏掌控粤省以后,不仅可以轻易获取各种货品,更可以控制粤省之中的货品流通” “到时候那些佛郎机以及荷兰等红夷,若无我郑氏许可,一寸丝货也别想再从闽粤沿海获取” “只要驱赶控制了那群夷商,我郑氏便可雄踞海上,垄断诸洋海贸,到时候整个大洋皆是我郑家的天下,这其中的大利何至十倍!” 郑芝龙说道此处,也是神色激动 只要拿到清廷许给他的闽粤总督之位,他郑芝龙立时便会成为南洋之上的霸主,到时候什么荷兰红夷都要跪伏在他脚下 这也是郑芝龙如此急切想要投向清朝的原因,只要肯把闽粤两省给他,那效忠之人是明是清,对他来说又有何区别! 郑泰看着神色激动的郑芝龙,眼中目露敬佩,不断频频点头,一副叹服之态 但郑泰心中却是苦笑一声,他和郑鸿逵等人不同,郑鸿逵郑彩等人不是郑芝龙至亲,便是手握兵权 但他却只是一个商人,在郑氏之中无兵无权,在郑芝龙提前发话的情况下,他除了奉命遵从还能做什么 他敢肯定,今日他若是不按着郑芝龙的意见来做,恐怕议事之后,他这海陆十行的负责人便也做到头了 郑芝龙要换掉他这个十行总商,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出来阻拦 郑芝龙却是不管下方郑泰所想,越说越是兴奋,在将心中计划说出以后,也是再无犹豫,直接看向右边的三人,开口说道 “施福,你们几人又是何看法” “末将谨遵国公之令” 郑芝龙话音刚落,右方的施福黄廷三人却像是约好了一般,竟同时起身,齐声应是 (本章完) 第175章 异心 第175章 异心 郑芝龙话音刚落,右侧的施福等三名外姓将领,竟皆是齐齐起身应是 施福三人见得身旁之人竟同时起身,一时间脸上也是有些尴尬,三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闪过了然之色 三人应声之后,脸上很快也是恢复平静,又是坐回了坐位之上 三人为何郑芝龙话音一落,便齐齐起身回应,因为郑芝龙在昨日早就派人给他们传过话 作为郑芝龙部将,他们是不需要有自己思想的,郑鸿逵可以反对郑芝龙,但他们却绝对不行 如果他们敢去质疑郑芝龙,哪怕他们是在支持郑鸿魁,但转过头去,郑鸿逵恐怕也会支持郑芝龙,将他们赶出郑氏 郑芝龙见着右侧三将齐齐领命,眼中也是闪过满意神色,施福等人十几岁便跟在郑芝龙身边为将 说句不好听的,在郑芝龙心中,施福这些外姓将领,恐怕比郑鸿魁这个亲弟还要更值得信赖一些 此时郑芝龙已经问过堂中诸人,心中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降清一事乃是关乎我郑氏日后前程的大事,此事重大,郑某亦不可一人独断” “场中诸位皆是我郑氏肱骨,既是如此,那我等便各自表决,决定我郑氏是否要投效清廷” 郑芝龙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脸上神色一肃,又是继续开口 “清虏势大,已有雄踞中原之势,以闽省一隅以敌天下,殊为不智,为我郑氏安危前程计,郑某认为当投清廷” 郑芝龙说完以后,便直接举起了手,而下方的施福黄廷杨耿三人也是立时举起右手,左侧的郑泰也是直接举手,表示赞同 下方几人齐齐举手赞同,场中只剩郑鸿逵与郑彩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表示 郑芝龙却是无视左首的郑鸿逵,直接看向下方的郑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此时堂中众人目光皆是汇聚在郑彩身上,郑彩感受到众人目光,脸上神色也是微微一紧,他扫了一眼场中众人,忽然起身,沉声开口 “兄长让小弟表决,小弟不敢不从,但在表决之前,弟有一事不得不说” “那清廷乃是关外蛮夷,素来狡诈无信,弟认为清廷绝不可信!” “若是由弟来选,弟不愿降清,但既是兄长认为应当投效清廷,那弟也自当跟随” “弟不信清廷,但信兄长!” 郑彩说完以后,也是直接举起了右手 郑芝龙听得郑彩前半段,眼中本意是闪过冷光,但听得郑彩后半段所言,脸上神色也是放松下来 郑彩虽有异议,但最终还是没敢反对自己,其实他也知道郑泰施福等人,心中未尝没有这些想法,只是皆不敢在他面前说罢了 这郑彩敢当面对着他说出来,反而比其他人让他更加放心 郑芝龙看着下方举起右手的郑彩,脸上神色也是一缓,轻声开口说道 “六弟之意,为兄知矣,与清廷商议一事皆由为兄处理,清廷毕竟是关外之人,众位兄弟不信那清廷亦是情有可原” “只是为兄既亲自操持此事,亦不会拿我自己开玩笑,此事为兄心中已有把握,六弟不必多虑” 郑芝龙轻声解释了一句,而后脸上神色也是一冷,看向堂中左侧唯一一个还未举手之人 郑鸿逵见得场中众人看来,脸上神色也是一沉,沉默片刻,最终也只得举起右手 此时场中众人皆已举手同意,他无论反不反对此事都已成定局,如果他还是坚持不肯同意,那便是在挑战郑芝龙的权威了 他此时举手不是因为他被郑芝龙说服同意降清,而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折了郑芝龙的威望 郑芝龙见得郑鸿逵也是举手同意,心中也是一松,而后脸上也是露出喜色,不待众人说话,便直接开口说道 “此时既然计议已定,那便不可再有异心” “你等稍后返回营中,便将此事告知营中部将,安抚营中,勿要让军中士卒搅扰” “三日以后,我便出发前往福州,拜见清廷博洛贝勒” “此行短则十天多则半月,你等回营之后,便立刻开始修整武备,等我从福州归来,立刻便发兵攻占粤省!” 下方众人神色沉默,但郑芝龙脸上却是意气风发,他扫了下方众人一眼,又是开口说道 “我郑某为人你等皆知,但有我郑芝龙在,便绝不会亏待自家兄弟” “我郑芝龙既能带着伱等在明廷做得满门公候,便同样能带着你们在清廷把这公候做下去,而且还要做得更长久” “此次只要拿下粤省,那闽粤之地,以后便是我等兄弟世代传家的基业” 郑芝龙脸上神采奕奕,对着堂中众人高声允诺,而众人也只得起身行礼应是 郑芝龙见着众人士气似是略有恢复,也不再多说,又叮嘱了两句让众人安抚军中,便直接结束议事,转身离去大堂之中,上方主座已然空无一人,而众人却依旧是坐在堂中 堂中所有人皆是面无表情,没人说话但也没有人起身离去,堂中一片沉默 过了半晌,上方却是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轻响响,只见郑鸿逵忽然一拍桌子,站立而起,脸上神色愤怒 “兄长真是……真是……” 郑鸿逵连说了几次真是,但扫了一眼场中众人,终究还是没有把嘴边的话语说出 今日表决虽然看似是郑氏全体同意,但在场众人谁不清楚,这就是郑芝龙凭借自身威望,强行通过的决议 郑鸿逵无视场中众人的目光,站起身狠狠瞪了下方的郑芝豹一眼,便直接拂袖离去 郑芝豹见得郑鸿魁投来的目光,也是苦笑一声,直接起身追着郑鸿魁出了大堂 郑鸿魁事先便已找过他,让他表示拒绝降清,但是郑鸿逵来找他,郑芝龙事先也来找过他啊,他夹在两位兄长之间,他又能怎么办 郑鸿逵郑芝豹相继离去,郑彩扫视了场中沉默不语的众将,眼中目光微闪,而后也是面无表情,直接起身离去 而郑泰见得郑家三人离去,也是轻叹一声,微微摇头,直接起身,迈步离开大堂 随着左侧的郑家之人相继离开,堂中顿时便只剩下施福黄廷等三名外姓将领 施福看了一眼站在堂中一侧的尹大器,忽然开口说道 “府中大事向来是由郑爷决断,郑爷认为此时当投效清廷,我等自当遵从” “只是我闽省之人素重宗祖,我听闻清廷那边,对归降之人一律要求剃发,若是要在军中推行此事,军中士卒恐会搅扰不定” “为军心稳定计,纵是投效清廷,亦当允许士卒留发,如此方可不损士气人心” “我军中士卒皆有此情,华明兄,不知你军中情况如何” 施福自顾自说了一阵,而后便看向一旁的黄廷 站在一侧的尹大器听得施福忽然开口,神色也是微变,而后脸上很快便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指挥着仆从,给堂中的几人添茶倒水,好像全然没听到施福言语一般 黄廷见得施福忽然开口,也是神色一愣,而后很快便反应过来,瞥了一眼旁边的尹大器,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昆玉兄所言不错,投效清廷这等大事自当由郑爷决断,我等军将自是无有不从” “但清廷毕竟是关外之人,风俗迥异我中原之人,此时骤然剃发恐会令士卒不安,在下军中也多有此情” “况且清廷之人毕竟非我族类,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却是认为,对投清一事郑爷还需三思” 黄廷说完以后,也是沉默坐在坐位置上不再说话 而杨耿见得一旁自说自话的两人,眼中目光一转,也是接口说道 “如今清廷势大,郑爷为我等安危计,欲投效清廷,我等不敢置喙” “然而明廷虽弱但仍有人心,明清两方孰强孰弱仍是混沌未明” “如今清廷大兵将临,不妨先上表向清廷请降,令清廷暂息兵锋” “郑爷拥兵十数万,却仅占漳泉两府已显恭顺,若是清廷真有意招抚,只要降表递到,则必不会兴兵来攻” “如此我等便可于漳泉之地坐观形势,进可攻退可守,郑爷又何必亲往福州,将自身陷于险地” 三人自说自话一般,各自说了一段,等杨耿说完,三人相视一眼,便直接起身,齐齐向着堂外离去 郑芝龙匆匆决定降清,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虽然他们不敢违抗郑芝龙之意,在今日表决中投了赞成票,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此事就没有意见 三人皆知这尹大器乃是郑芝龙的亲卫耳目,郑芝龙离去后将尹大器留在堂中,未尝没有监视众人反应之意 而他们三人刚才在堂中自说自话,便是在通过尹大器,向郑芝龙表达他们各自的意见 施福在提醒郑芝龙军中对剃发一事怨气极大,需向清廷争取免于剃发之权 黄廷在告诉郑芝龙清廷乃是关外异族,不可轻信,需多加防备 而杨耿则是建议郑芝龙假意上表称臣,实则拥兵观望,不要在形势未明之际,便完全投向清廷 尹大器看着施福三人离去的身影,目光微闪,而后也是匆匆转身,向着后院而去 (本章完) 第176章 私计 第176章 私计 郑府侧院,郑鸿逵推门走入书房,郑成功见得郑鸿逵走入,立时起身迎上前去,急声开口 “三叔,怎么样了” 郑鸿魁看着神色急切的郑成功,却是轻声一叹,微微摇头 “你爹已经决定降清,而且议事之前,你爹提前联络了军中各将,今日议事时所有人皆是举手赞同” “你爹三日后就要出发前往福州,去见那清廷贝勒” 郑成功闻言,先是愣了半晌,而后忽然狠狠一跺脚,脸上神色愤怒,恨声说道 “他放着我大明的国公不做,竟非要给那群鞑子做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些鞑子究竟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不行,我要再去劝他” “我郑家深受朝廷大恩,如今满门公候,天下间如今有哪户人家,比我郑家更显贵,我郑家如果就这样降了鞑子,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郑成功说着就要走出房门,但还没等他动作,就被郑鸿逵伸手拦了下来 “没用的,该说的我都已经和伱爹说尽了,你不知道你爹的性子,他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是绝不容别人忤逆的” “你越是劝,他反而越是觉得你别有居心,如今你爹就连我也疑起来了” 郑鸿逵神色落寞的坐到椅子上,而郑成功见着郑鸿逵的模样,想起当日房中那一番苦劝,也是一阵灰心丧气,也是颓坐在椅子上 郑鸿逵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郑成功,也是轻叹一声 “你爹不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是被清廷那闽粤总督的位子给迷了心神” “但他也不想想,他自身拥兵十数万,手下又全是汉人,那群鞑子怎么可能让他独据两省” “况且你爹手中掌握的还是清廷最缺的水师,一旦你爹日后要反,清廷连制衡你爹的办法都没有” “历朝历代但凡是想统一天下的朝廷,谁肯将这样的命脉交到别人手里,哪个朝廷能容得下你爹这样的国中之国” “你爹他不去福州还则罢了,一去福州必然受制于人,清廷必定会挟制你爹,然后瓜分我郑家的军伍水师” “等清廷取了你爹手下的军卒,他又去哪里做他闽粤总督的大梦” 郑鸿逵说完,房中两人也是一阵沉默,这些事情他们早就和郑芝龙说尽了,但郑芝龙就是不听 郑芝龙总以当年为海盗时投诚明廷来说事,认定了清廷与明廷一般,只要不想海疆大乱,便必定不敢动他,所以根本听不得他人之劝,执意就要前往福州降清 当这两者能是一回事吗,不说如今郑家如今大部分势力早已转移到陆地之上,哪怕是水师之人,家眷也一个个皆是安家闽省,远不是当年以船为家,纵横四海的状态 单说投诚一事,当年郑芝龙以海盗之身,亲自前往投明廷为什么没事 因为当时闽省衙门内部之人,早就被他们郑家全数买通,郑芝龙在去之前就已经知道明廷确有招抚之心,是以郑芝龙这才欣然而往 而如今他们对清廷那边却是两眼一摸黑,除了知道福州有了博洛贝勒是主事的之外,其他情况他们根本就半点不知 在这种情况下,就凭着几个降绅在其中通报话语,郑芝龙竟真就相信清廷确是有意招抚,决定亲自前往福州投诚,简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当然这些都只是郑鸿魁他们这些人的看法,谁也说不准清廷如今到底是什么态度,万一清廷为了尽快平定南方各省,真就把闽粤两省给了郑芝龙呢 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根本劝不动郑芝龙 两人沉默了一阵,郑鸿逵看了一眼对面的郑成功,忽然开口说道 “你爹当日真说了要带着你一起去福州”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和他去做什么鞑子的” 郑成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愤怒,恨恨说道 郑鸿逵看着对面的郑成功,神色一沉,又是说道 “若清廷当真封了你爹做闽粤总督呢,你又准备如何” “那就让他去做他的闽粤总督,先帝亲赐我姓,对我郑氏一门更是恩遇无尽,他忘了,我却是没忘,总之我是绝不会去做鞑子的”,郑成功语气坚决此时郑成功才只是二十二岁,远不是十几年后那个私心自用,遥尊永历而自操威福的国姓爷 郑成功崇祯十一年通过南安县试,成了南安县生员,之后更是被郑芝龙了大把的银子,塞到钱谦益门下,做了门生 而钱谦益在当时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儒,早年的郑成功走的就是正统的士人路子 据郑成功同窗好友记载,郑成功为诸生之时,往来闽省,每至一处便呼朋引伴,论文赋诗,风雨连床,不稍间也 显然郑家是准备让郑成功走文臣科举的路子出仕,而郑成功自己也是乐在其中 崇祯十五年,也就是四年前,郑成功十八岁,前往福州参加乡试 当时郑芝龙已经官居都督,郑家海贸之业蒸蒸日上,日进何止斗金,郑家富拟王侯,远交朝贵,近慑抚按,炙手可热,在闽省之中风头无两 郑成功在由泉州入福州参加乡试时,邮传馆舍皆有司备设,及入考场,监临之官,交遣小吏诣号舍,致寒温,预选同舍生代为起草 哪怕在考场之中,郑成功也是珍果佳肴,络绎传送,而郑成功竟日饮啖而已,漏下便已出闱,传呼归馆舍,其势煊赫如此 只是郑成功这番做派,终究是惹得当时考官不喜,未能取中乡试 但由此也可看出,在郑成功没有脱离郑芝龙的荫蔽之前,完全就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此时的郑成功就是一个极为正统的士人,自甲申以后,天下士人无不激愤于时,各自奔走呼号,欲再立朱明天下,驱除东虏,恢复中原 郑成功的师友此时无不以恢复朱明正统为己任,郑成功自然也为身边的师友所影响,对投清一事极为厌恶 而等郑成功焚儒服入海,开始接掌郑家的势力,开始品尝到权势的滋味,变成后面私心自用的国姓爷,那已经是郑芝龙被清廷擒下,押往京师之后的事情了 郑鸿逵见得郑成功神态不似作伪,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以我之见,你爹此行若去福州,必然为清廷所擒,而清廷擒下你爹以后,必然会以你爹为挟,拆分我郑家之军” “我郑家拼搏十数载,族中前后不知牺牲了多少人,方才有今日的气象,决不能就这样被清廷毁去” “清廷对你爹到底是否诚心招抚,谁也不知,若是清廷当真封你爹做了闽粤总督,我等虽然最终还是要剃发留辫,有愧先帝重恩,但这结果对我郑家而言也还算不错”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是郑家长子,军中诸将想必都愿服你” “若是你爹真被清虏所擒,那你就必须站出来,接过郑家旗帜,决不能让我郑家就此散去” 郑成功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郑鸿逵,脸上神色愕然 他原以为郑鸿逵会如先前一般,要以忠君报效对他再做激励,但却完全未想到郑鸿逵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郑成功听得郑鸿逵所言,却是忽然觉得眼前的三叔似乎有些陌生 他隐约觉得自家这位武进士出身的三叔,似乎并不是自己先前所想的那副模样 而郑鸿逵此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家侄儿的神态,眼中目露思索,又是继续开口 “你爹向来独断专行,既然说了要让你去福州,恐怕当真会用强把你带走,这却是不得不防” “你不能再留在府中了,等下我便安排你暗中出城,你爹急着往福州降清,只要这几日找不到你,他便只能自己前往福州” “大木,你听到了吗” 郑鸿逵见着自家侄儿愣神,又是轻声提醒了一句,郑成功所取的字便是大木 “侄儿知道了” 郑成功听得郑鸿逵所言,这才回过神来,闷声应了一句 郑鸿逵却是不知自家侄儿神色为何忽然便低落起来,只当是他还在为郑芝龙降清一事失望 郑鸿逵看着神色低落的郑成功,却也没有多想,交代完毕以后,便匆匆离去,前去安排人手送郑成功出城 (本章完) 第177章 夺位 第177章 夺位 安平城北,郑彩府邸 郑彩坐于上方,下方右侧则是坐着一个与郑彩有六分相似的男子,此人便是郑彩之弟郑联,同样是郑氏军中将领 郑彩端起茶碗,将碗中茶水一口饮尽,砰的一声将茶碗扔回桌上,而后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郑芝龙果然是疯了,他竟然真准备降清!” “而且五日后,他竟还要亲自去福州去见那鞑子贝勒,当真是自寻死路” 下方郑联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惊,他先前亦是知道军中的风声,但此时真听得消息,依旧是让他一阵惊愕,而郑彩却是不理郑联神色,继续开口 “那郑芝龙当真是土皇帝坐久了,竟真以为他说什么,咱们这些人就要跟着他做什么” “投清?他以为投清是投明吗,还什么众议已定,当真是不知所谓!” 郑彩冷笑一声,若是郑芝龙此次投的是其他明廷的势力,又或是郑芝龙决定再立一个监国出来,他们都只能照办 郑芝龙这十数年的威望不是凭白得来的,况且郑芝龙在隆武朝时更是进位国公,大义加身,威势日重 可以说只要郑芝龙牢牢把持着大义,那郑氏之中没人能挑战郑芝龙的地位 但这郑芝龙如今选什么不好,却偏偏选了投清这条路,这便是他郑彩的机会! 郑芝龙以为凭着他的威望,能像从前做海盗时接受明廷招安一样,再次带着大家投向清朝 但招安和投清那可是两码事,郑芝龙若以为大家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他死心塌地,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从前他们是什么,一群海匪流寇,整日飘在海上朝不保夕,接受招安以后,大家都能堂堂正正回乡做人,购置产业,大部分人自然是乐意拥护 但此时大家是什么身份,这个将军,那个侯伯,若是从郑芝龙接受招安开始,大家已经做了大明十几年的官了 当年的弟兄如今一个个皆在闽省开支散业,族中子弟进学的进学,从军的从军,真当大家对明廷没有一点感念之心吗 在隆武朝时,大家更是纷纷领官受赏,如今他们这些郑式核心,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哪个不是手握重兵 郑芝龙当真以为他们这些人还是以前那些,他呼喊一声,所有人就热血上涌,跟着他上前搏命的海匪流贼吗 郑芝龙以为这些官都是他从朝廷手里要来的,大家就都要对他死心塌地,如果郑芝龙还是拥护明廷,那自然也不能算错 但一旦他弃明而去,那便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他们虽是靠着郑芝龙才得官,但是他们领受的可是朝廷的官位,旨意上盖的可是大明的印,而不是他郑芝龙的印 就算他们这些人还感念着旧事恩义,对郑芝龙死心塌地,但他们下面的人也会对郑芝龙死心塌地吗 他们军中许多从加入军中起,就已经是朝廷军将,他们服从郑芝龙是因为郑芝龙乃是明廷的总兵国公,而不是因为郑芝龙这前海寇头子 一旦郑芝龙叛了明廷,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效忠郑芝龙 降清和降明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大家投明招安,不仅一切如故还能得个官身 但投清可是要剃发的,他们执掌军中,远比他人更清楚军中士卒对此事的抵触,或者说如今民间的百姓,有哪个是不抵触剃发的 他们生下来就留发着冠,他们生来就如此,凭什么此时就要被人剃发 再加上江南士绅逃入闽省,随着清廷在江南对汉人的种种行迹传开,民间百姓对清廷更是本能的升起种种抵触厌恶 士人的宣扬,世代着冠的传统,夷狄入侵屠戮汉民的背景,再加上闽省本就是宗祖氛围极为浓厚的地域,民间百姓对剃发这等事情也愈发抵触 郑芝龙完全低估了剃发降清一事,在军中民间的冲击力 郑芝龙以为只是剃了些头发,便能保得地盘富贵,是个极为划算的买卖,但他自是划算了,军中的普通士卒可不认为自己划算 银子还是从前那点银子,但却忽然让他们剃了头发,被人去戳脊梁骨,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划算了 只要郑芝龙降清的事情在军中传开,军中定然非议四起,军心动荡 郑彩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精芒,看着下方的郑联,开口说道 “郑芝龙一旦降清,必然大失人心,这便是咱们兄弟的机会” 郑联闻言眼中也是立时一亮,但紧接着郑联脸上却是闪过犹豫之色 “郑芝龙降清固然是大失人望,但施福黄廷这些人皆是郑芝龙多年的心腹,杨耿虽与咱们关系不错,但这些人如今皆是位高权重,就是他们不喜降清,恐怕也未必肯服咱们” 郑彩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开口说道 “咱们如今与施福等人皆是郑芝龙麾下部将,他们自然不会服咱们,但若他们投的不是我,而是明朝皇帝呢” 郑彩脸上闪过一丝精明之色,郑芝龙靠着迎立隆武帝,这才权倾朝野,郑芝龙一众亲眷更是各个公候 既然如此,他郑彩同样也能立个监国皇帝,将郑芝龙麾下的诸将给收拢到麾下,取郑芝龙而代之 立个皇帝而已,谁不会!等到拥立了新皇帝,他便能以明朝正统的名义招降施福等众将,等到众将归服,他便能通过操控新皇帝,来操控其余郑氏诸将,将郑芝龙的势力全数吞下 郑彩想到此处,身子也是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郑氏之主他郑芝龙坐得,他郑彩同样也坐得! 郑彩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问道 “打探到那鲁监国的消息了吗” 是的,郑彩准备拥立的明廷皇帝就是鲁监国 唐鲁争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这些人当时自然拥立的是隆武帝,但也正是因为这唐鲁争立,也让闽省之人知道,除了隆武帝之外,这朱家还有一个鲁监国,同样也是朱家正统一脉 如今隆武帝已为清军所杀,此时两省如今人心惶惶,还有哪个宗室能比这曾与隆武帝争法统的鲁监国,更适合做这大明的下一任皇帝 郑联闻言,也是立刻回道 “当日听得兄长吩咐,我便立刻派人往浙省查探,如今已确定了鲁监国的踪迹” “方国安等人在浙省为清军所败后,鲁监国便航海逃至舟山” “舟山如今乃是黄斌卿的地盘,鲁监国等人到了舟山以后,黄斌卿以自身为隆武之臣的名义,却是不肯放鲁监国等人入城” “如今鲁监国一行正寄居于舟山附近的岛屿之中,如今鲁监国一行人连衣食都赖黄斌卿供给,极为狼狈” 郑彩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大喜,一拍手掌,开口说道 “好,拒的好” “这黄斌卿果真是一守户之犬,放着鲁监国这一奇货不取,反而拒之门外,这鲁监国合当为我所取” 郑彩在堂上不停踱着步子,略一思索,便立刻看向下方的郑联 “你带五十条船,以前往苏州采买湖丝为名,立刻前往舟山,就说隆武帝已灭,闽省众臣商议以后,欲迎立鲁监国再续明统,尽快将那鲁监国迎回中左所” “唐鲁两方素有仇隙,我等先前毕竟是唐藩之人,若是鲁监国等人不肯来,应当如何处置”,郑联开口问道 “若是那鲁监国当真不识趣,那就绑来,不然你带着五十条船是做什么的” 郑彩冷哼一声,而后又是开口 “不过这鲁监国毕竟是以后要立的皇帝,能不如此还是不要如此” “此时鲁监国等人寄人篱下,听得闽省要拥他即位,只要鲁监国那群人没有昏了头,就必定会随你回来” 郑联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此时鲁监国一群人连吃饭都要靠黄斌卿施给,骤然听得闽省要拥立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来,就是鲁监国不愿来,他手下的众臣也会逼着他来 郑彩盯住了一句后,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郑芝龙五日后,也就是初十就会出发前往福州,伱要尽快把鲁监国带回闽省” “郑芝龙出发降清之日,便是我等发动之时,只要郑芝龙已离开安平,我便会立刻行动,以鲁监国的名义招降郑氏各将,只要此事能成,咱们兄弟便是郑氏新主” 郑彩眼中神采四溢,而郑联想着郑芝龙郑鸿逵等人在闽省的权势,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炙热 郑联神色一振,对着郑彩重重点了点头,而后便匆匆退出房外,开始准备前往舟山,迎回鲁监国 (本章完) 第178章 孤行 第178章 孤行 郑府书房,此时已是半夜,书房内灯火通明 尹大器站在房中,向郑芝龙禀告着施福等人情况,而郑芝龙听完尹大器所说后,脸上却是骤然一沉,忽然怒声开口 “当初就不该听老三所言,去立什么唐王” “若是当初直接把那唐王驱走,降了清廷,如今怎会有这许多事情” 郑芝龙脸上神色愤怒,迎立隆武以后固然让他势位大涨,但如今一旦他要降清,却是立马就有了反噬 迎立隆武以后,不仅是郑芝龙骤然从一地总兵变为了国公,连带着他麾下的军将们,也一个个升官受赏 施福武毅伯,黄廷永安伯,杨耿前军都督,连周鹤芝辛一根这些普通军将也一个个成了封号将军 这些军将们得了明廷的官爵,有了正经出身,此时众将虽然仍是不敢违逆于他,但一个个心中显然都是倾向明廷,不愿随他降清 施福说不愿剃发,黄廷说清廷不可信,杨耿让他伪上降表拥兵观望局势 这三人话里话外,不还是在说不愿降清,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投明廷吗 他就不明白,那明廷到底有什么可留恋的,那隆武帝一路南逃,得了他郑芝龙的拥立方才得以即位,但这隆武帝即位以后却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那群文臣也是,一个个眼高于顶,明面上尊他为公候,私下里对他这海寇出身的平国公嗤之以鼻,区区几个迂腐文臣,竟然还敢与他争座次,而那隆武帝竟还偏袒那群文臣 既然明廷众人看不起他这水匪贼寇,那他郑芝龙又何必捧着隆武群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郑芝龙有的是地方可去! 实际上他之所以决定投清,亦是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他麾下的兵员虽然号称十数万人,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情 他手下那些人来源五八门,有的根本就是原先的海上的盗匪,成伙投靠过来的 这所谓的十几万人,除了能作战的青壮,其实还包括了大量青壮们家中的妇孺家眷,这才是郑氏十几万大军的真实成色 施福杨耿这些人的陆师还好,军中大部分都是可用的青壮,但水师之中却是水分极大 闽省沿海许多人皆是以船为家,他麾下那些所谓战船,往往是士卒合家老幼俱住船上,这些人全加起来,才有了他郑家号称的十几万大军 而且他麾下之人皆是极擅水战,但对陆战却是一窍不通 他军中的将领清一色皆是水师出身,哪怕是如今领着陆师的施福也同样是水战出身,这些人根本不懂陆师练法 郑氏麾下的陆师恐怕连明廷南方的陆师都比不过,更不用说扫灭了明廷边军精锐的清廷了 而郑氏一旦与清廷发生战事,却偏偏就是要靠陆师作战 一旦郑氏在闽省战败,那郑芝龙就只能丢下他在闽省经营数十年的基业,再次逃回海上,做个居无定所的海寇水匪,这是郑芝龙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此时投清,实际上亦是在给郑氏众人求一条生路,此时不趁着郑氏手下的十几万人吓住清廷,赶紧要个好价钱投降,往后一旦为清军看破虚实,那恐怕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再无犹豫,只要自己往福州降清,让此事成了定局,那施福等人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他走 郑氏钱粮皆在他手中握着,有他在上面压着,他不信施福等人敢反 郑芝龙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后不再去想施福等人,他看了一眼沉默站在下方的尹大器,又是开口说道 “除了施福等人以外,府中还有何事” 尹大器闻言,也是轻声开口 “今日议事以后,三爷与大少爷在房中商谈了一阵,少爷出了三爷院落以后,便在房中留下一封书信,然后便藏在一个商队里暗中出了城去” “小的派人一路跟随,发现那商队也只是掩人耳目,少爷出了城以后又悄悄返回了城中,如今正藏在城东一处小院之中” 尹大器说完便将一封个信封放到桌上,郑芝龙取过桌上信封,直接一把撕开,将其中信纸取出,三两下便将信上内容扫完 郑芝龙看完信上内容以后,脸上神色却是怒不可遏,直接怒喝出声 “好啊,果然是好心机,这逆子一番心机不用来对付外人,却是用在了他亲爹身上” 郑芝龙砰的一声将信纸拍到桌上,郑成功在信中说清虏日近,局势日危,是以他准备亲自前往金门整军备战 但结合郑成功后续的举动,郑芝龙哪里还看不出来,郑成功根本就是怕被他强行带去福州,这才悄悄外出又潜回城中如果郑芝龙真按信中所说去追,恐怕搜遍金门也不会找到郑成功半点踪影 “逆子,逆子” “还有那老三,他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他吗” 郑芝龙连连怒吼,而尹大器看着暴怒的郑芝龙,也是沉声开口 “小的已经派人暗中监视少爷所在院落,是否需要小的把少爷请回来” 郑芝龙闻言,就要开口令尹大器擒回郑成功,但话到嘴边,却又忽然停住 郑芝龙沉着脸坐在书桌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这才冷哼一声,开口道 “不必管他!” “这逆子既然想走,就让他走,最好永远都别回来,老子倒要看看他能走多久” 郑芝龙脸上神色阴沉,虽然麾下之人皆言清虏不可信,但他心中却根本毫无动摇 他之所以决定降清,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清廷可信,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他之所以决定亲自前往福州,乃是因为清廷根本就没有水师,只要清廷还想要闽粤两省海疆的安定,那就只能招降他郑芝龙 这才是郑芝龙敢去福州真正的底气,相比于什么所谓的可信与不可信,这些切实的利益考量才是最值得相信的 虽然他不认为此次前往福州会有什么危险,但他郑芝龙亲自前去本身就已显诚意,倒也不必把郑成功这个逆子也给带上 郑芝龙想到郑成功,心中又是一阵火起,等他从清廷处拿到闽粤总督之印,收降粤省之后,看老三和那逆子还有什么说法 郑芝龙想到此处,也是冷哼一声,不再去想郑鸿逵与郑成功两人 郑芝龙看向下方的尹大器,冷声开口 “你下去以后,去军中寻五百精锐士卒,随我出发前往福州” “清廷那些人对剃发一事甚为看重,是以这五百人出发前也全都要先行剃发” “记住了,选的这五百人不仅要忠心可靠,而且也要机灵一些,别到时候剃发又给老子惹出乱子” 郑芝龙冷哼一声,而尹大器也是恭声应是 尹大器见得郑芝龙再没有吩咐,于是也是行了一礼,退出房外,前去准备前往福州的各项事宜 随着郑芝龙降清一事传开,安平城中也是一片哗然,但这些却根本没有随郑芝龙造成任何影响,十一月初十日清晨,在城中各方的注视之下,郑芝龙带着五百骑卒离开安平城,向着福州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179章 使团 第179章 使团 郑芝龙十一月初十日从安平出发,十五日抵达福州,博洛见得郑芝龙来投,自是大喜,亲自设宴款待 郑芝龙与福州城饮宴大醉,一副宾主尽欢之态,但当夜博洛却是趁着郑芝龙醉酒之时,令人伪传郑芝龙之令,直接派人进入郑芝龙营中,将郑芝龙所带五百军卒尽皆缴械 郑芝龙第二日酒醒之后,立时知道不妙,但此时郑芝龙却已经与所带士卒分隔开,郑芝龙心中再是不甘,也只得在福州城中听命行事 神龙失势,与蚯蚓同,郑芝龙纵是海上巨鲸,但此时一旦离了大海战舰,亦如失水之鱼,只能任人宰割 郑芝龙在福州城中强颜欢笑数日,想尽办法脱身,但昔日往来安平,对他百般允诺的郭必昌等闽省士绅,此时却是纷纷避而不见,或是顾左右而言他 等到博洛终于将郑芝龙所带军卒清除,又将闽省之事交接完毕,终于是露出了真面目 博洛直接派人接管郑芝龙住处,堂而皇之安排人手监视郑芝龙左右,并通知郑芝龙将携其返京面圣 郑芝龙到此时却仍是不死心,请人奏告博洛,说入京面圣亦是其心中所愿,但郑氏诸人及其长子如今手握各军,正在沿海等其消息,若是此时他骤然入京,恐怕将与郑氏诸将呼应不灵,而闽省海上又将生乱 郑芝龙想以郑家诸将及海疆安危逼迫博洛将其放回,至少也不将他带出闽省,只要还在闽省,依靠着郑家诸将的呼应,郑芝龙就还有重获自由的可能 但博洛的想法却与郑芝龙恰好相反,博洛认为郑芝龙是郑氏魁首,而郑氏之中诸将皆是郑芝龙亲族,只要将郑芝龙带走,郑家诸将为了郑芝龙的安全,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到时候清廷只要以兵锋一逼,郑氏诸将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便只能乖乖投降 而清廷便可顺势肢解吞下整个郑家,获得清廷最需要的水师 因此博洛在得知郑芝龙的奏告以后,直接对郑芝龙说了一句,此与尔无与,亦非吾所虑,便不再理睬郑芝龙 博洛在囚住郑芝龙后,认为闽省已经悉数平定,于是直接令郑芝龙写下十数封招降郑家诸将的劝降书信 博洛将这些书信交给浙闽总督张存仁,令其持书招降郑氏众将,而后便押着郑芝龙,以及此次入闽抓获的朱继祚黄鸣俊等隆武阁臣,浩浩荡荡领着人马,开始班师回朝 清廷认为郑芝龙乃是郑氏魁首,只要抓走郑芝龙,郑氏便会成为一盘散沙,任由清军吞并 但清廷却全然不了解郑氏内部的情况,郑氏军中各部来源极其复杂,有许多人皆是郑芝龙成名以后,成股投过来的海匪海商 这些人本就自成一体,独立性极强,因此郑芝龙军中团伙山头也极多 可以说郑氏如今之所以能成为郑氏,全靠郑芝龙一人的威望在镇压,郑芝龙一旦被抓走,郑氏固然是群龙无首,但紧接着的却不是清廷所想的一片大乱,而是龙蛇四起 郑芝前往福州自投罗网,被博洛裹挟北上不提,实际上在郑芝龙离开安平城的当日,城中便已然暗流涌动起来 安平城南,十一月十四日,邓铭武穿着一身圆领袍,带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仆从,一副行商打扮,匆匆走过街道,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门前 邓铭武拉起门上铜环,按着节奏敲响院门,不多时门内便传来一声警惕的问话声 “谁” “今日外出买得朱砂九石,石价五两,特来给东家报账” 邓铭武轻声开口,很快院门便被打开,邓铭武直接便迈步走入院中,而等邓铭武走入门中,漆黑的院门又立刻紧紧关上 邓铭武刚入院中,负责院中防卫的千户杨盛便迎上前来,开口说道 “同知大人,你快去后院吧,张侍郎在后院又是吵着要出去,兄弟们快拦不住了”,杨盛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邓铭武见着满头大汗的杨盛,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朝着后院行去 “邓铭武呢,你们让邓铭武过来,他究竟想做什么,本官才是使团正使,他有什么资格限制本官的行动” 邓铭武还未进后院,便已经听得后堂中传出的怒喝声 邓铭武闻言却是神色不变,直接迈步走入后院之中,这几日这样的话,邓铭武都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已经习惯了 后堂之中,张同敞与刘湘客两人站在堂中,脸上神色难看,而门边则是站着几个锦衣卫士卒,死死拦住两人 张同敞脸上神色愤怒,此时见得邓铭武走入院中,立时高声喝道 “邓铭武,你已经将本官囚在这院中五六日,伱究竟想做什么” “若是耽误了朝廷大事,你万死难饶!” 张同敞神色愤怒,而邓铭武脸上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恭声说道 “殿下令我负责使团沿途护卫事宜,张大人乃是朝中栋梁,临行前殿下多次叮嘱在下,要保证张大人安全” “如今安平城中形势复杂,未探明形势之前,下官怎敢令张大人轻易涉险” “又是这些话,殿下只是令你负责沿途安全,如今已至安平,便当以本官这个使团正使为主” “邓铭武,你已经耽搁了本官数日时间,今日本官必须出府”,张同敞恶狠狠道 “下官遵令” 邓铭武闻言却是直接开口,对着张同敞拱了拱手,而后一摆手,门边的几个锦衣卫立时长舒一口气,连忙从门边退下 张同敞原以为这邓铭武又要如往日一般,对他一番敷衍,却是没想到此次邓铭武竟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时间也是神色愕然 张同敞与身旁的刘湘客对视一眼,而后神色惊疑的看向邓铭武,但没等他出声,邓铭武就主动开口 “下官已然查明城中情况,郑芝龙四日前从城中出发,已然前往福州降清了” “你说什么” 张同敞闻言,脸上神色震惊,他们是十一月初九到的安平,也就是说他们本来是有机会在郑芝龙启程前,劝住郑芝龙的,但现在一切都因为这邓铭武给搞砸了 这邓铭武在到了安平城以后,便以保护使团安全为由,将众人皆是圈在了府中 除了邓铭武的人,其他所有人皆是不得进出,而他们就生生在院中耗费了数日时间,更是错失了最后一丝劝住郑芝龙的机会 “邓铭武,你圈禁本官,致使郑芝龙降清,贻误朝廷大事,你……你罪该万死”,张同敞神色愤怒,厉声喝道 张同敞神色愤怒,俩相克沉着脸不说话。而邓铭武也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堂中一时间陷入僵持里 大堂之中张同敞对着邓铭武怒目而视,而此时听得门边争吵,房中却又是走出一个手拿蜜瓜,身着锦袍的男子 吴继嗣看了一眼门边神色愤怒的张同敞,三两口将手中蜜瓜吃完,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张侍郎还请息怒,这安平城毕竟是郑芝龙的地盘,邓同知如此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 “况且听邓同知所说,那郑芝龙在咱们抵达一日后,就出发前往福州降清,想必在此前早就已与清廷谈妥” “若是张侍郎当日就这样闯上门去,说不得直接就被那郑芝龙擒下,当成大功送往清廷去了,邓同知如此也是救了咱们一命呐” 张同敞闻言,却是直接怒声喝道 “如今谁不知那郑芝龙想降清,我等此次入闽,就是要以此身性命换回万一可能,若是怕死,当初你等又何必入闽” “如今未能挽住郑芝龙,闽省形势即将大坏,你要我如何向殿下交代” 吴继嗣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张同敞见得吴继嗣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却是愈发愤怒 “还有你” “你是锦衣卫指挥,他是同知,你们就是一伙的,你们联手囚禁本官,如今你竟还敢替他狡辩” 吴继嗣听得张同敞所言,却是眼睛一转,立刻开口喊冤 “张侍郎说的哪里话,我这几日可是和张侍郎,刘御史一起被守在房中,可是半步也没离开过后院啊” “我这指挥使的张侍郎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挂了个名头罢了,张侍郎可真是冤枉好人了”张同敞看着一脸无赖的吴继嗣,也是一阵无奈,此次使团核心一共五人,除了他以外,分别是佥都御史刘湘客,锦衣卫指挥同知邓铭武,林察以及这吴继嗣 刘湘客在隆武朝时身为御史,又是吕大器李永茂麾下干将,对闽省文臣极为熟悉,刘湘客此来就是取信闽中文臣的 林察原是郑芝龙旧将,对郑氏情况极为熟悉,自然也是一起入闽 邓铭武也自不用说,虽说邓铭武一入安平便圈禁于他,但沿途行事却是极为干练,他们一行能顺利抵达安平,也多亏邓铭武等一众锦衣卫的护持 但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监国殿下为什么要把这吴继嗣也塞入使团之中 这人除了吃喝玩乐,沿途之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在被圈禁的这几日也是大吃大喝,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吴继嗣却是没管一旁气急的张同敞,他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神色平静的邓铭武,眼中却是目光微闪 监国殿下虽然没和他说过邓铭武的事情,但临行前监国殿下却是对他有所提点,让他沿途听从邓铭武安排,吴继嗣哪里还不明白,监国殿下对这邓铭武必然是另有交代 此时眼看场中气氛僵持,吴继嗣也是赶忙打起圆场,开口说道 “郑芝龙投清已成定局,如今张侍郎就是要再怒也是无济于事,眼下还是当以大事为重” 吴继嗣说完,不待张同敞回话,便直接看向一旁的邓铭武 “邓同知,如今郑氏情况如何” 邓铭武对着吴继嗣点了点头,而后脸上神色一肃,便开口说道 “这几日我令林察以郑氏旧将的身份,隐匿身份在安平城中打探消息,如今林察已暗中接近定海将军周鹤芝” “据林察传回来的消息,郑芝龙在离开安平城以前,便以清军威逼为由,告知郑氏军中各将他将前往福州与清廷谈判” “实际上郑芝龙就是在通知各军,他即将降清,众将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郑氏军中态度如何” 张同敞此时也顾不得先前之事,开口问道 郑芝龙降清一事已无可挽回,好在殿下明见万里,对眼前此种情况也早有安排,张同敞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由一振,当真是圣明无过殿下 眼下关键的还是要按殿下的布置,拉拢住郑氏军将,至于这邓铭武的罪过,事后他张同敞自会有他一本弹章 邓铭武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继续沉声开口 “郑芝龙在郑氏之中积威甚深,除了周鹤芝辛一根等寥寥几员中层将校心意坚决,明确表态不肯降清,郑氏嫡系施福黄廷等人皆是缄口不言,恐怕也是在观望形势” 邓铭武扫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张同敞刘湘客等人,又是继续开口 “今日外出,林察又是传来一个消息,原永胜伯郑彩忽然通知军中各方大小将校,召集众人明日前往郑府,说是有要事商议” “周鹤芝也收到了通知,但郑彩却并未说明是何事,但我估计应该也是与降清一事有关” “郑芝龙不在,做主的不应该是郑鸿逵吗,怎么是这郑彩在召集众人,郑氏如今到底是谁说了算”,张同敞眉头微皱 “不知,按理说应该是郑鸿魁主事,但郑氏内部太过复杂,林察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邓铭武微微摇了摇头 “郑芝龙之子郑成功呢,可打探到此人踪迹,可在安平城中”,张同敞又是开口问道 “我已派林察去查,但是周鹤芝并非郑氏嫡系,暂时查不到郑成功的踪迹” 张同敞闻言,也是眉头紧锁,按照殿下的计划,若是他们到时郑芝龙已然降清,那他们就暗中拉拢抗清之意甚坚的郑成功 在拉拢了郑成功后,便以郑成功的身份,来团结郑氏军中心向朝廷的将领,但现在他们却连郑成功在不在安平都无法确定 张同敞凝眉思索一阵,终于开口说道 “既然明日郑氏诸将集会,那我等明日也去郑府!” 吴继嗣闻言,却是神色犹豫,开口道 “郑芝龙已然降清,此时贸然前去郑府是否太过冒险” “不如等林察探得郑成功踪迹,私下先与郑成功接触一番,或许更为稳妥” 张同敞扫了一眼吴继嗣,脸上却是不为所动,开口说道 “管不得这么多了,明日郑氏诸将集会乃是绝好的机会,我等正好可趁着此时,向众将宣告朝廷所在” “郑芝龙离开安平,郑氏众将如今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必须趁着这个档口招拢郑氏之中心向朝廷的军将,没有郑成功便封郑鸿魁,没有郑鸿魁便封周鹤芝,总之决不能让郑氏之军全数倒向清廷” “我乃是此行正使,此事就此定下,你等不得多言” 张同敞一挥手,直接做下决定,但他目光扫过堂中,却是忽然见着正在一旁静听的邓铭武,脸上神色顿时一滞 张同敞盯着邓铭武,冷声开口 “邓同知,此次你若还是阻我,那你要做何事也不需再来问本官了,你自做你的正使去” 邓铭武闻言,脸上也终于是闪过一丝无奈,恭声开口道 “先前局势未明,为保证诸位大人安全,下官这才有所冒犯,还请张大人见谅” “此时既然已探明情况,那今后行事自当由张大人主持,往后张大人但有吩咐,下官绝不敢违” 张同敞已然做下决定,而邓铭武此时也是表示俯首听令,这两人方是此次使团的主事之人,此时两人意见统一,刘湘客吴继嗣两人也只得听令 堂中众人商议已定,便各自散去,准备起明日前往郑府的各项事宜 (本章完) 第180章 反叛 第180章 反叛 郑府大堂,上方主座空无一人 下方左首,郑成功坐在座位之上神色沉默,郑成功之下则是郑鸿逵,再往后则是郑芝豹等郑家众人 右侧前方依旧是施福等三名嫡系将领,但与当日郑芝龙议事不同,此时两边下方还坐了十几名身形魁梧的将领,周鹤芝,辛一根,梁立,成升,洪习山,如今还在安平城的中层将领,也皆是坐于堂中 郑鸿逵看着堂中诸多将校,脸上神色阴沉,昨日发现郑彩要召集军中众将议事,郑鸿逵便知道事情不妙,但他却根本没法阻止 郑彩虽是提出要在郑府集会,但如果郑鸿逵强行阻拦,那郑彩完全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再次邀请众将 到时候郑氏诸将在另一处集会,却偏偏少了郑鸿逵郑芝豹等郑家之人,局势反而会更加被动 郑鸿逵眼见众人坐定,不待郑彩出声,便直接看向下方的郑彩,率先开口 “如今我郑氏诸将皆聚,郑彩你有何事,非要趁着国公不在,要与我等商议”,郑鸿逵语气中暗含警告 而下方的郑彩闻言,却好似全然没有意识到郑鸿逵话语中的威胁,脸上神色一正,便起身开口说道 “平国公前往福州降清一事,诸位兄弟应该都已知晓” 郑彩环视场中众人一眼,而后朗声开口 “今日郑某邀请诸位前来,便是要告知诸位,我郑彩绝不降清!” 场中众将闻言,脸上皆是一惊,连施福三人也是神色惊愕的看向郑彩 虽然三人也早就收到了一些风声,但此时听得郑彩在郑府大堂说出此言,心中依然是一阵震动 郑彩可不是一般人,若说施福是郑氏之中的陆师主帅,那郑彩就是郑氏中的水师主帅,甚至郑彩在水师的地位,比施福还要更加重要,郑氏陆师除了施福以外,还有郑芝豹,还有杨耿 但郑氏大半的水师却皆掌握在郑彩手中,郑彩如今管着四五百条大小战船,麾下人手数万 郑氏以海贸起家,一旦郑彩要叛,那郑氏瞬间就要元气大伤 郑鸿逵也是明白郑彩反叛的后果,脸上神色立时一沉,站起身对着郑彩厉声喝道 “郑彩,你在这说什么疯话” 郑鸿逵厉声呵斥,不待郑彩说话,便立时看向下方的郑氏众将,朗声开口 “当日兄长商议降清一事时,诸位兄弟皆是在场,这郑彩当时也是投了赞成票的” “郑彩,你若不愿降清,当日表决时为何不说,如今趁着兄长不再安平,伱却匆匆召集众位兄弟,又来说什么你不愿降清,你到底是何居心” “郑彩,你想谋反作乱不成” 郑鸿逵声色严厉,但郑彩却是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便直接开口 “当日郑芝龙找我等前来议事,堂中内外甲兵遍布,除了你这郑家嫡亲,我等军中将领谁敢反对” “若是郑某当日反对,恐怕现在已是郑芝龙刀下之鬼了,如此情形,你也好意思说是议事!” “当日堂中施福等诸位兄弟俱在,郑某当日百般推脱,对郑芝龙力陈厉害,劝他莫要降清,但郑芝龙却是一意孤行,郑某最终迫于无奈,这才只得去附和郑芝龙” “郑鸿逵,当日你亦是在堂中,你敢说郑某当日没有反对吗” “郑芝龙降清之事在军中已经传了数月,这数月间就你数你郑圣仪反对的最激烈” “但当日堂中你最终不也是迫于无奈,举手赞成吗,怎么,你这堂堂的大明武进士,难道如今也准备降清去做鞑子了吗” 郑彩与郑鸿逵两人交相争辩,双方皆是寸步不让,堂中一时间尽是两人的争辩之声 施福等几名嫡系将领对视一眼,看着堂中义正言辞的郑彩,脸上神色却是开始凝重起来 如果刚刚郑彩宣布不愿降清,施福几人只是心中震惊,那此时几人便已经开始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郑彩竟然直接当众称呼郑芝龙姓名,连敬称都不再使用,显然是心意已决,这郑彩恐怕当真是要反出郑氏了 如今郑芝龙不在,一旦郑彩当真举起反清的旗号,领着郑氏大部水师反叛,漳泉之地必然一片大乱,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行事 施福几人皆是眉头紧锁,盯着场中的郑鸿逵与郑彩,久久不语 郑鸿逵盯着对面的郑彩,脸上神色阴沉,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郑芝龙以自身威望强压郑氏众人降清,而现在果然有人以这个由头,跳出来准备分裂郑家 郑鸿逵为什么一直力劝郑芝龙不可降清,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乃是大明正经武进士出身,心中本能的不愿剃发,为人所笑 但更重要的却是郑鸿逵认识到,朱明朝廷在民间依然是人心所向 隆武帝遇难后,他一直对郑芝龙的建议便是再次拥立朱明皇室,如此既可保证郑家的权势,又能手持大义,获取民间百姓军中士卒的拥护 但郑芝龙却硬是不听,就是妄图趁着这天翻地覆的时机,想要一举掌控闽粤两省 而现在郑家失去大义的反噬也终于是来了,而且这反噬,来的远比郑鸿逵想象的要更加迅速和猛烈 郑彩看着神色阴沉的郑鸿逵,脸上神色不变,扫视了在场众将一眼,心中一转,便沉声开口 “郑芝龙出发降清之前,曾勒令我等向军中通告降清一事,我归营以后便招来营中将校,通知降清一事” “我强压着众将通报军中,但如今满营之人,却皆视我郑彩是狼心狗肺,背宗忘祖之辈” “前两日几名跟随我多年的亲兵忽然向我请辞,我问他们为何要走,他们却说是我郑彩欲做鞑子求富贵” “他们说他们不敢违逆军令,也不敢拦着我郑彩求富贵,但他们却不能为了这几两兵银,便侮辱了祖宗” “他们请我看在跟随多年的份上,放他们一马,最终我也只能放他归乡,但我思来想去却就是咽不得这口气” “自从我传令军中准备降清以后,军中士卒尽是戳着我郑彩的脊梁骨在骂,说我郑彩卖祖求荣,累得他们有辱先人” “我郑彩昔年纵是在海上为匪为盗,但亦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如今做了大明的将军公候,怎的反而竟是要去做鞑子” “我郑彩今日就是再次入海为盗,亦是受不得这鞑子之辱” 郑彩双目赤红,脸上神色愤恨,而下方一众军将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戚戚 郑彩所说虽是定是刻意在夸大,但亦有相当一部分是此时实情 他们这些人向军中传令降清以后,虽然军中之人不敢违令,但私底下军卒们亦是对他们暗中唾骂 郑彩见得场中众将神情,心中顿时一喜,脸上神色一正,便朗声开口 “我郑彩虽是海寇出身,但亦知恩义,我等众将皆是深受朝廷大恩,郑芝龙欲图降清去做鞑子,我却不愿” “今日我请诸位前来,便是要诸位做个见证,我郑彩决意投效明廷,绝不降清” 场中施福等人见着场中神的坚决的郑彩,无论先前与郑彩是否有过交集,此时皆是生出一丝赞赏,无论如何此时拥明抗清都是一种正确,而郑彩此时敢冒着与郑芝龙决裂的风险,公开宣布反清,更是魄力惊人而下方周鹤芝等本就有意拥明的将校,见此更是神色钦佩,就要出言附和 郑鸿逵见着下方神色各异的众将,心中也是焦急起来,不待众人出声,便立刻沉声开口 “先帝蒙难,明廷四散,清廷兵锋直逼漳泉,我等眼看便有生死之危,国公之所以宁愿身背骂名,前往福州与清廷谈判,也是为了给众位兄弟寻一条生路,国公非是不愿拥明,乃是因为已经无明可拥……” 郑鸿逵竭力为郑芝龙降清解释,但是话还没说完,便被郑彩高声打断 “谁说已无明可拥,我大明正统分明俱在!” 郑彩扫视了一眼神色惊愕的众将,而后朗声开口 “浙省鲁监国殿下矢志恢复,日前已派人来我军中宣诏,我郑彩已归服鲁监国麾下” “鲁监国御驾如今正往闽省而来,不日便将抵达中左所” “监国殿下令我告知诸位,只要诸位将军矢志拥明,愿为我大明效力,殿下亦不吝公候之赏” 堂中众将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俱是神色震惊,低声讨论起来 由于唐鲁争立,闽省众臣对鲁监国也并不陌生,此时郑彩一说,众将也是立时反应过来,在隆武帝覆灭以后,这鲁监国可不就是明廷正统所在吗 众人原以为这郑彩只是想不愿降清,想要趁机从郑氏中独立出去,但却未曾想到,这郑彩竟然悄悄联系上了已经失踪多时的鲁监国 如此看来,这郑彩竟真是在拥明抗清 而郑鸿逵听得郑彩所言后,更是暗叫一声不好,郑彩也就罢了,不过郑氏之中的一介将领,他就是要叛,最多也只能带着他麾下的人手离去,基本不可能拉拢的了和他地位相同的施福等郑氏嫡系 但如果郑彩联系上了鲁监国,那郑彩手中立时就有了朝廷大义 等到鲁监国抵闽,郑彩只要用鲁监国的大义一招,那连施福这些嫡系都极有可能叛郑归明,而郑家也会彻底四分五裂 郑鸿逵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愈发焦躁,郑鸿逵脸上忽然神色大怒,指着郑彩高声喝道 “郑彩,你这小人,竟敢趁着国公不在欲图反叛,你以为诸位兄弟看不清你这恶贼的险恶心思吗” “堂中诸位兄弟皆是国公心腹,深受国公大恩,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在此卖弄唇舌,想要煽动诸位兄弟,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郑鸿逵厉声高喝,而堂中众将却是沉默不言,只是看着堂中你来我往的两人,郑鸿逵见此心中更是一沉 郑彩看着堂中情形,心中却是大喜,脸上骤然一定,而后便高声开口道 “忘恩负义?” “郑鸿逵,你郑家兄弟二人深受先帝大恩,隆武朝时一门两国公,这是何等的隆恩,我大明立朝以来,也从未有显赫如你郑家之人” “而今先帝蒙难不过三月,你郑家兄弟为了鞑子允诺的粤省总督,竟然就迫不及待的降清要去做鞑子” “郑鸿逵,到底是谁在忘恩负义!” 郑彩满脸正色,朗朗之声响彻堂中,目光直逼上方的郑鸿逵 而一旁的郑成功听得郑彩所言,脸上也是一片赤红,神色愤愤,但他想到自家父亲的行事,却又像是忽然被抽取了力气,最终也只是死死捏着拳头,低下头去 “你……” 郑鸿逵满脸赤红,正要再做争辩,但此时大堂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快向着大堂接近而来 随着脚步声接近,吵嚷声也是愈发明显,堂中众将此时也是发现了堂外的异状,纷纷看向门口 一个侍从匆匆走入堂中,直接走向上方的郑鸿逵,但还没等他开口,一道身着绯袍的身影便已经踏入堂中 张同敞头戴纱帽,身穿一身大红官袍,迈步走入堂中 张同敞之后则是穿着蓝色獬豸官袍的刘湘客,再往后则是十几名身着飞鱼服,手捧雕漆木盒,蟒袍圣旨的锦衣卫 此时一众十余人皆是身着锦绣袍服,气势张扬,大步走入堂中 而堂中众将见得张同敞等人模样,也是神色惊愕,众人一时间竟被张同敞等人慑住,堂中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终究还是郑鸿逵最先反应过来,郑鸿逵看着突然闯入堂中的众人,眉头微皱,自从先帝遇难以后,他们可是许久没见过这等仪仗排场了 郑鸿逵盯着张同敞身前的孔雀补子看了一眼,又是扫了一眼下方的郑彩,却是发现郑彩脸上也是神色惊愕 郑鸿逵心中这才一松,缓声开口 “这位大人看着倒是面生的很,应不是我闽省之人,敢问这位大人从何而来,闯入我郑府又有何事” “在下乃是桂监国兵部侍郎张同敞,今次奉桂监国殿下旨意,从粤省入闽,特来郑府册封平国公” 众将闻言,互相视一眼,而后脸上皆是面面相觑 先前还说大明已无正统,这下倒好,这短短片刻间,先是出来一个鲁监国,而现在又跳出来一个闻所未闻的桂监国 现在看来,大明这哪是没有正统,这正统简直是多得数不过来啊 郑鸿逵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仔细思索了一番,却是依旧没能找到这桂监国的信息,于是又是开口问道 “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这位大人,这桂监国又是何来历” “这位当是原定国公吧,如今闽省毕竟是前线,两省战事隔绝,郑公一时不知,也是情由可原” 张同敞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继续开口 “桂监国原是朝廷所封桂王,桂王系出我大明神宗一系,乃是神宗皇帝亲孙,更是如今我大明仅存的帝裔嫡血,大明正统” “先帝汀州蒙难以后,隆武阁臣吕大器率领闽中众臣奔粤,与前两广总督丁魁楚及桂省巡抚瞿式耜共同拥立桂王” “桂王殿下于十月十五日已与肇庆正式监国,湖广云贵等西南数省亦已上表拥戴,乃是我大明正统所在” 堂中众将闻言皆是神色愕然,别人他们不清楚,但这吕大器毕竟乃是隆武阁臣,他们亦是知晓吕大器的名字 若按这张同敞所说,这桂监国乃是由隆武阁臣所立,也就是说,这桂监国竟是承续隆武的明廷正统 上方的郑鸿逵闻言,也是眼中一亮,正要说话,但此时下方的郑彩却是神色骤变,直接冷声喝道 “什么桂监国,简直闻所未闻!” “几个不知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竟就敢在这妄称什么监国,当真是胆大包天” “来人,给我将这几人压下去,好好审问这伙贼子的来历!” 郑彩话音刚落,堂外守着的郑彩亲兵立时走入堂中,但还没等他们动手,上方便传来一声冷哼 “郑彩,这是我郑家府邸,可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郑鸿逵话音落下,堂外也是立时走入十几名郑家亲卫,直接拦在郑彩亲兵身前,堂中形势立马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本章完) 第181章 王印 第181章 王印 郑府大堂,两边亲兵相互对峙,堂中形势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刘湘客走到张同敞身边,轻声低语两句,而张同敞在得知此人便是郑彩以后,眉头也是微微皱起,不知此人为何对他们竟有如此大的敌意 张同敞虽是心中疑惑,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隐隐对峙起来的两郑 郑彩见得亲兵被拦住,脸上也是一沉,沉默片刻,便看向郑鸿逵,冷声开口 “怎么,安排几个来历不明之人,穿了几套衣裳,你就准备弄一个桂监国出来” “若是我也找人穿上几套官服,你是不是也要再认下一个监国,郑鸿逵,你当真把我等当成傻子不成” 众将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立刻明白了郑彩的意思,郑彩这是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是郑鸿逵安排的,而这桂监国也全是郑鸿逵捏造而来 郑鸿逵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就要开口 但还没等他出声,下方便传出一道声音 “年许未见,没想到永胜伯脾气还是如此大” “当年永胜伯奉命出关复赣,却在衫关之前拥兵不前,被先帝革了爵位,其中弹章也有刘某一份,永胜伯可还记得山西道御史刘湘客?” 刘湘客走到堂中,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向对面的郑彩 而郑彩闻言也是一愣,先前他还没发现,但此时他却是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 那身穿蓝袍的官员,不是那隆武朝督查院御史刘湘客,还能是谁 当年正是刘湘客这混账和金堡等一众文臣交相弹劾,这才让他丢了永胜伯的爵位,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刘湘客这恶贼 此时郑彩认出刘湘客,心中也是顿时一沉 这刘湘客能出现在使团之中,那这些人所言就极有可能为真 郑鸿逵是绝不可能收买到刘湘客来演戏的,原先的隆武旧臣们,竟真的在粤省又立了一个监国出来 而上方的郑鸿逵施福等人,看着场中的刘湘客,此时也是认出了刘湘客的身份 施福等人在隆武时皆有资格位列朝班之中,而刘湘客这人却是朝中出了名的敢弹,朝中但凡有什么大事,这刘湘客都是冲锋在前,连带着他们也对这刘湘客有所印象 下方的郑彩还未想好怎么应对,但此时使团之中,却又是站出来一人 林察看了一眼场中众将,而后便轻声开口 “在下乃是福州守备林察,可以证明张大人所言,如今吕阁老及两广,西南数省皆已奉桂监国为朝廷正朔” “当日清虏袭破福州,在下护卫着先帝之弟唐王渡海逃至粤省,如今唐王也已尊奉桂监国,在朝中出任大宗正” 场中众人见着林察,却是顿时惊哗起来,郑氏军中没多少人认得刘湘客这等文臣,但认得林察的却是极多,因为这人和他们一样,本就是郑氏军中的中层将领 此时听得林察现身证实,众人顿时就对这桂监国信了七分 周鹤芝站在人群之中,见得堂中身穿飞鱼服,对着自己微微点头的林察,脸上神色愕然 他却是没想到,前几日才找到他府中,说是刚刚逃回安平的林察,竟是这桂监国的使团一员 周鹤芝见着林察只是微微点头,便移开了目光,心中也是一动,而后也是不动声色的站在人群中,观望着场中形势 此时张同敞却又是开口 “这是吕大器吕阁老,李永茂李阁老,太常寺卿吴贞毓等诸位隆武之臣的书信,诸位大人已与其中讲明前后缘由,诸位亦可验看” 张同敞从袖中取出几封书信,书信很快便被递到上方的的郑鸿逵施福等人手中 而等郑鸿逵郑彩等人见得那一方方官印,心中也再无疑惑,终于是确认了粤省之地,此时又出现了一方明朝正统 上方书信在施福等人手中转过一轮,而后又回到张同敞手中 此时堂中郑氏众人却是一片沉默,连郑彩也是神色阴沉的坐于一侧,这突然出现的桂监国确实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张同敞扫了场中一眼,却是不管众人,眼中一转,便朗声开口道 “国事飘摇,平国公以一旅之师独支闽省,护卫我汉家疆土,实在是功莫大焉” “桂监国殿下知得平国公情况后,甚为感动” “殿下曾言,我大明正是有平国公这等梁柱支立,方才兴复有望,于是殿下不顾朝中大臣反对,力排众议,决定晋平国公为延平郡王,世袭罔替,以彰其节义功勋” “王印圣旨本官今日具已带来,如今平国公在何处,请平国公前来接旨吧” 堂中众将闻言,先是神色惊愕,而后便皆是神色诡异的看向上方空空荡荡的主座 大明立朝以来便从未有活着的异姓之人能够封王,连徐达这样的开国功臣,亦不过是追封王爵而已,如今这桂监国却是打破祖制,直接将郑芝龙晋为王爵,这恩不可谓不厚 但越是如此,下方众人神色也是越发怪异,因为这桂监国满心期望的大明栋梁,此时却已经主动前往福州降清去了 这桂监国若是知道郑芝龙行事,真不知会是如何反应 下方的郑彩闻言更是直接嗤笑一声,神色戏谑的看向上方的郑鸿逵 郑鸿逵见着场中众人看来,心中也是一沉,而一旁的郑成功更是满脸通红赤红,低着头,手掌紧握,浑身微颤 朝廷殊恩连至,如今连封王之赏都已给出,但他父亲竟是降清去了,这当真让郑成功羞愧欲死,直欲逃离堂中 郑鸿逵看着下方的张同敞,脸色也是顿时一厉,他下意识便觉得这是张同敞知道了郑芝龙已然降清,是以这才搬出这殊赏,想要彻底在道义上击垮郑氏 于是郑鸿逵也是直接开口 “朝廷祖制从无外姓封王之例,张大人此时骤来府中,便言封王,郑某实在是难以相信,敢问张大人,在下可能一观朝廷所赐王印” 郑鸿逵紧紧盯着张同敞,想要从张同敞脸上发现犹疑之态,但谁知张同敞却是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便将身后一名锦衣卫招致身前 张同敞对着托盘上的雕漆木盒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便直接从盒中将金印取出,横放在托盘之上 张同敞一挥手,那锦衣卫便捧着托盘在堂中展示,而场中众将也是纷纷探头来看 郑鸿逵看着那金印上,用古篆刻下的延平郡王宝印六个大字,脸上也是一白,心中再无侥幸 那方金印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绝非是仓促之间可成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张同敞等人到了安平,探得郑芝龙降清以后,这才伪制而成,而是那桂监国朝廷,当真是准备封他郑家为王 郑鸿逵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愈加愤恨,为何郑芝龙就是不肯听他一句劝,硬是要去投什么清廷 若是郑芝龙不降清,此时他郑家便可坐拥闽省,得享王爵,这样的富贵难道郑芝龙还不满足吗,为什么偏偏就是要投清廷,生出那非分之想 此时堂中众将看过那金光闪闪的王印,心中也是再无怀疑,同时众人心中对郑芝龙也是悄然升起了一丝鄙夷,这和他们是不是郑氏将领完全没有关系,只是最本能的道义判断 大明数朝,对郑芝龙皆是恩遇有加,公候伯一路升赏,如今连王位都给出来了,但这郑芝龙却是率先领着郑氏,叛明投清,任谁都能看出来,谁才是不义的一方 施福等众将此时心中也是微微摇头,而后众人目光皆是看向上方的郑鸿逵,想看这郑家如今的主事之人如何应对 朝廷要给郑家封王了,但郑家封王之人却跑去降清了,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尴尬的无地自容 郑鸿逵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起身对着张同敞拱了拱手,这才开口说道 “此事却是不巧,家兄如今……如今正领兵在外巡查军伍,此时却是不在城中,暂时无法接旨” 郑鸿逵勉力找了个理由,下方除了郑彩嗤笑一声,其余众将皆是沉默不语,只是脸上神色却是愈发鄙夷,而郑成功更是一直低头看着地面,连头也不敢抬 “是吗,竟如此不巧?” “看来本官却是来的不是时候” “既然如此,那这封王之事便稍后再议吧” 郑鸿逵原本以为张同敞还要追问,但未想到张同敞只是说了一句,竟真就直接收起了那枚王印,直接揭过此事郑鸿逵有些惊愕的看向下方的张同敞,但见着张同敞眼中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也是立时一沉 他知道这张同敞恐怕也是已经知道郑芝龙降清的事情了,郑芝龙当日出城之时动静极大,如今城中只要稍有地位之人皆知此事,此事根本不可能瞒住有心之人 而张同敞明知郑芝龙降清,却还要出示王印的原因也很清楚了,他就是要告知郑家诸将,朝廷对郑芝龙没有半分亏欠,反而是郑芝龙负了朝廷 可以说张同敞这番举动和郑彩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郑彩更狠,张同敞就是要对郑氏诸将展示桂监国朝廷之诚,瓦解郑芝龙的威望 但郑鸿魁明知如此,此时却根本找不到好的方法来挽回 因为桂监国朝廷是所准备的王印诏书都是真的,只要郑芝龙不降,那此时郑家就真会出一个郡王,恩荣无尽 此时堂中一阵沉默,林察却是忽然走到张同敞身边,对着张同敞低声耳语两句 张同敞闻言,这才注意到左侧上首那个身着襕衫,一直低着头的青年 张同敞眼中目光微转,看了一眼左侧的郑成功,忽然轻声开口 “先帝所封,赐姓成功可在” 场中众人闻言,也是一愣,而后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郑成功,众人目光一时间也皆是汇聚到上方的青年身上 郑成功此时也终于是抬起头,对着张同敞拱手行礼 “晚辈得蒙先帝错爱,便是赐姓成功” 张同敞看着身前满脸羞惭的青年,眼中若有所思,但嘴中却是不停,开口说道 “本官来时,殿下曾有交代” “殿下曾言,先帝才见过人,郑氏父子二人能得先帝看重,定是我大明少有的忠义良臣,因此殿下对伱父子二人皆有封赏” 郑成功听得张同敞所言,脸上愈发羞愧,紧紧低着头不敢去看张同敞 而郑鸿逵见得张同敞到了此时,竟还是在想尽办法百般折损郑家威望,心中也是不由怒起 但没等他说话,张同敞脸上便神色一肃,沉声说道 “监国殿下原本欲封你父为延平郡王,而后封你为闽省巡抚,如此你们父子二人一文一武,便可统合闽省军政,全力御敌” “殿下将你郑家视为南国一柱,本欲将闽省尽皆托付你父子二人,但你父如今显然已无法视事” “你是否愿受闽省巡抚一职,接替你父,为朝廷继续牧守闽省” 场中众将闻言,也是神色惊愕,这桂监国一朝为拉拢郑氏一门当真是诚意毕现 一个郡王不够,竟还加了一个闽省巡抚,若郑芝龙此时还未降清,那闽省以后当真便成了郑家的辖地 省内以后无论士绅文武恐怕都要听郑家节制,郑家这延平郡王,直接就可改称闽王了 郑成功看着注视着自己的红袍大吏,心中只觉热血上涌,猛然抬头就要应下,但有人却比他反应更快 “不可!”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直接打断了郑成功的答话 而场中众将看着同时战站立而起的郑鸿逵与郑彩,脸上也是神色各异 郑彩看着与自己同时站立而起的郑鸿逵,眼中一转,也是立时反应过来,如今最着急的可不是自己,而是郑鸿逵与郑家! 郑彩想到此处,于是又坐了回去,不再出声 而郑鸿逵见着下方一言不发的郑彩,脸上也是神色阴沉,但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只得开口 郑成功受封,固对郑彩不利,但此时真正进退两难的反而是郑家 这个郑家不是指的施福郑泰黄廷等人,而是郑鸿逵,郑芝豹,郑成功以及郑芝龙这些真正的郑家之人 “张大人对城中形势洞若观火,明人不说暗话,张大人想必也知,此时我郑氏之中情况极为复杂” “成功乃是我郑家长子,地位非同寻常,成功是否受命桂监国巡抚之职,我郑家此时还需商议,请张大人莫要相逼” “大木,此时关乎族中众人安危,你莫要插话” 郑鸿逵说道此处,又是神色严厉的看了一眼就欲抗言的郑成功,而后不待郑成功说话,便又是看向张同敞 郑鸿逵目光一闪,便开口说道 “张大人恐怕还不知,郑彩如今已入鲁监国麾下,和张大人一般,郑彩如今也是鲁监国特使” 张同敞闻言,神色立时一变,而后也是看向下方的也郑彩 张同敞心中也是瞬间明白过来,为何刚刚这郑彩对自己一行人是这种态度 郑彩已入鲁监国麾下,而今日有匆匆召集众将,显然和他打的是同一个主意,这鲁监国一方显然和他们打算一样,也想要趁着郑芝龙不在,趁机拉拢分裂郑氏众将 而郑彩见得张同敞等人投来的目光,也是冷哼一声 郑鸿逵看着下方隐隐对峙起来的双方,心中也是一松 他此时点明郑彩的身份,就是想要挑起郑彩和张同敞等人内斗,为郑家争取时间 但郑鸿逵看着下方一直旁观的施福等一众将领,心中又是一沉 此时他看似是用这突然而来的桂监国与鲁监国相互制衡在了一起,但实际上对郑家来说,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这两方实际上都对郑家军将虎视眈眈,而随着这两方代表明廷正统的监国势力出现,郑氏外姓将领们选择的余地也大大增加,郑家恐怕再也压不住施福这些外姓将领了 郑鸿逵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愈发急切,但郑鸿逵脸上却是依旧神色平缓,开口说道 “今日两方监国使者突至,一方是先前我等闻所未闻的桂监国,一方是行踪不明的鲁监国,你们两边情况我等皆不了解,至于封赏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不如请你们两边暂且回去,让我等郑氏诸将先行商讨一番,如此可好?” “施将军,黄将军,杨将军,此时形势复杂,国公又暂时未归,此事事关重大,郑某觉得此时需从长计议,你等以为如何” 施福等人听得郑鸿逵所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他们哪里听不出郑鸿逵的意思,郑鸿逵说郑芝龙暂时未归,不就是提醒他们郑芝龙随时可能回来吗 施福三人对视一眼,而后皆是微微点头,施福便开口说道 “郑公所言不错,此时两方天使突来,我等闽省之将,需要再行商议一番” 张同敞郑彩听得施福所言,心中皆是一动,而郑鸿逵脸上则是微微一沉 张同敞也好,郑彩也好,他们的目的皆是拉拢郑氏军中之将,此时施福等外姓将领表明态度需要时间考虑,两边也不好逼迫太过,于是两边也皆是点头同意 郑鸿逵见状,脸上神色也终于是一松,他看着下方的张同敞等人,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张大人远道而来,想必还未有落脚之处,不如便在我郑府住下,也好让我郑某一尽地主之谊” “来人将西苑收拾出来,给张大人一行充作馆舍” 郑鸿逵不待张同敞回应,直接便开口吩咐,而张同敞却是不为所动,直接开口拒绝 “我等在城中自有住处,便不必劳烦郑公了” 郑鸿逵见得张同敞神色坚决,脸上神色也是一滞,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但此时场中众人俱在,郑鸿逵亦是不好再做强求 今日先是郑彩明言就反对郑芝龙决意拒不降清,然后郑彩又是突然宣告众将,失踪许久的鲁监国再次现身即将入闽 到了半晌,忽然又冒出一个自称承继隆武正统的桂监国,诸番变化,当真让施福等人有些目不暇接 随着这两方现身,本就暗流涌动的安平城形势也变得愈发混乱,而郑氏诸将此时也是各自散去,各自归府商议起来 (本章完) 第182章 两难 第182章 两难 郑府后堂,郑鸿逵坐于左首,郑鸿逵下方是郑芝豹,右侧则是郑成功 郑鸿逵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事情,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终于是郑成功率先开口,打破堂中的沉默 “三叔为何不让我领受朝廷之职” 郑鸿逵看着对面神色沉默的郑成功,却是沉声开口 “大木,非是三叔阻你得官,而是这桂监国一行实在是不怀好意!” “你如今不过只得生员功名,桂监国一行为何要骤封你为巡抚,他们如此行事,却是因为伱是我郑家长子” “那桂监国一行定是已然探得你父如今不在城中,这才要封你做这闽省巡抚,目的便是要借你郑家长子的身份,拉拢我郑氏军中的军将” “你一旦受了这桂监国的官职,我郑氏军中立马便要四分五裂” 郑鸿逵说到此处,也是神色阴沉,继续沉声开口 “听那张同敞所言,这桂监国一朝如今立在肇庆,与闽省远隔千里,他们此番入闽的目的,就是想要招抚我郑家,然后用我郑家军卒替他们卖命,守住闽省” “这桂监国一行用心实在不良,大木,此时你绝不可去受他们的官职!” 郑成功闻言,看着对面神色恳切的郑鸿逵,眼底终于是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我自然知道朝廷是想以我郑家之军抵御清虏,但这又如何,我等身为明臣,难道这不是我等当做之事吗” “若是我郑家无法替朝廷守御闽省,那我郑家又何以能得封王之赏,公候之赐” 郑成功说到此处,声音也是渐渐冷了起来,盯着郑鸿逵说道 “莫非三叔当日对我晓以大义,令我力劝我父不要降清时,所说尽是虚言” “又或者三叔这堂堂的大明武进士,定国公,如今也是改了主意,准备如我父一般,也要降清去做鞑子了” 郑鸿逵看着神色冰冷的郑成功,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滞 他当然是不愿降清,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拥立明廷 但他所想的拥立明廷,是如隆武之时一般,由郑家再行拥立一个朱名皇室,依旧由郑家把持皇帝,居中统摄朝野 而不是像现在一般远离中枢,只得了几个空头名爵,便要郑家冒着生死之危去对抗清虏 只是这话他却是根本无法说出口,有些事情私下怎么想都行,但一旦宣之于口,立时便要为人千夫所指 郑鸿逵看着神色越来越冷的郑成功,心中也是一沉,他素知自家这侄儿的性子 此时郑成功正为大义所激,一旦他再强行相逼,一怒之下,自家这侄儿当真有可能直接去受了那桂监国的官职,这绝对不行! 郑鸿逵想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正,沉声开口 “大木所言有理,我大明自立朝以来,从未有异姓封王者,朝廷如今以王爵之位封我郑家,这是天大的恩赏,我郑家亦当拼死以报朝廷隆恩” 郑鸿逵朗声开口,但说到此处,话锋却是骤然一转 “但如今你父已然行差踏错,如今你父身处福州敌营,此时若是你受了朝廷的巡抚之位,带着我郑氏一门归义朝廷,一旦福州清虏知道消息,恐怕立时就要恼羞成怒,你爹也会瞬间身处险境” “我亦是想要报效朝廷,但此时公义亲恩难以两全,你要三叔如何选择” “难道你当真要看着你爹身死贼手吗” 郑鸿逵眼眶微微泛红,恨声开口 郑成功盯着郑鸿逵看了一阵,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他已然发现自家三叔与自己所想的不同,此时自然也不会再轻信其言 但虽是如此,他却没法否认此时郑鸿逵所说的情况 他虽然先前对郑芝龙未尝不恨声怒斥,但此时一旦真的危及到郑芝龙的安危时,他却是同样无法置之不理 他心中的投明之念自然没有半分动摇,但此时的情况却也让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郑成功坐在座椅之上,眉头紧皱,久久不语 郑芝豹见着堂中沉默不语的两人,也是忍不住轻声开口 “大木,你三叔说的不错,朝廷固然是大义,但你爹也是咱们至亲,你要体谅我们这些叔父的难处啊” 郑鸿逵听得郑芝豹所说,目光微闪,也是连忙开口 “大木,对我郑家而言,如今最好的应对便是拖下去” “只要等到你父亲安全返回,到时候三叔一定随你力劝你父,让他放弃投清之念,报效朝廷” 郑成功看着对面神色恳切的郑鸿逵,眼中却是不为所动,沉默片刻,却是冷声开口 “我爹未降清之前,三叔尚且劝不动我爹,如今他拿着鞑子的闽粤总督印回来,三叔反倒是能劝得动了,三叔莫非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郑鸿逵看着神色冷漠的郑成功,脸上神色也是一变,但没等他出声,郑成功便又继续开口 “但此事确如三叔所说,公义至亲难以两全” “此事我心中一时亦是无法决断,需要时间思量,我暂时不会去应下这巡抚之位” 郑鸿逵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而郑成功却是不管对面两位叔父的神色,又是继续开口 “但有一条我要明告三叔,你们降清也好观望也罢,你们自有你们的精深算计,但我郑成功,绝不会降清!” 郑成功说完以后,竟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郑鸿逵见这拂袖离去的郑成功,脸上神色先是一沉,而后却是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在自家侄儿心中,恐怕已变成满腹诡谋的奸狡之辈了 “大木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以为郑家如今这一切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咱们郑家前后牺牲了多少人,大哥三哥苦心经营数十年,方有如今的局面,若是没有咱们,他以为大明会让他做那什么巡抚!” 郑芝豹见着郑成功拂袖离去,脸上也是神色大怒,就要起身将郑成功拉回堂中,但却被郑鸿逵伸手拦住 “算了,大木毕竟年轻,而且这事说不清楚的” 郑鸿逵轻叹一声,而后又是神色复杂的坐在椅子上 郑鸿逵坐了半晌,脸上神色这才收敛起来,又是坐在椅子上凝眉思索起来 过了半晌,郑鸿逵这才看向下方的郑芝豹,轻声开口 “查到桂监国一行的住处了吗” “查到了,我让陈晖派人一路跟随,他们如今就在城南的一处宅院中”,郑芝豹也是立刻回应 “人数呢” “具体不知,但大概也就二三十人,不会超过五十人” 郑鸿逵听完郑芝豹所说,又是沉默下来,郑鸿逵思索片刻,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冷色,沉声开口 “四弟,你立刻派人去围了这桂监国一行的府邸,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出” 郑芝豹闻言却是神色一惊,脸上反而犹豫起来,开口说道 “这有些不妥吧,那张同敞一行毕竟是朝廷使臣,而且看样子这桂监国对咱们郑家也颇为大方,一旦围了他们,恐怕不好收场” “管不得这么多了,先是一个郑彩鲁监国,现在又来一个桂监国,若是任由这他们在城中随意行动,恐怕施福那些人早晚要生出异心” “如今我郑家最要紧的是稳住城中之军,只要我郑家大军还在,无论是谁都不敢动我郑家,大哥回来以前,咱们决不能让他们拉拢了军中那些外姓将领” 郑芝豹闻言,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口说道 “那郑彩怎么办” 郑鸿逵闻言脸上也是一沉,桂监国这边好办,张同敞一行也就几十人,只要派兵围住府邸,就能直接隔绝他们的活动 但郑鸿逵对郑彩却是没有什么办法,郑彩和张同敞可不同,此人本就是郑氏之将,手中同样手握大军 他们手里有兵,但郑彩手里同样有兵,他们根本没法限制郑彩的活动 今日郑彩来郑府都是带着亲兵来的,郑彩既然已经决定要反,那就绝不可能给他们留下斩首的机会 郑鸿逵凝眉想了一阵,却是依旧没能想到处置郑彩的方法,于是也不再去想,直接开口 “先把桂监国一行围了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稳住施福那些人,不让他们有另投别处的机会” “至于郑彩那边,我亲自去和他谈,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时间,只要等到大哥回来,军中人心自然可定” 郑鸿逵沉声开口,郑芝豹闻言略一思索,也是重重点头,而后匆匆向着门外而去,开始调集兵马 郑彩府邸,郑彩看着下方的参将郑升,开口问道 “查到那桂监国一行的落脚之处了吗” “是,桂监国一行出了郑府,末将便派人一路跟随,这桂监国一行就住在城南一座三进的宅院中” 郑彩脸上却是没有放松之意,又是冷声问道 “郑联那边有消息了吗,他们何时才能返回中左所” “还是只有前两日的消息,据信使所言郑联将军已说动鲁监国” “如今鲁监国御驾已过浙省海门卫,按着时间推算恐怕现在应该已经入闽,但要返回中左所恐怕还需七八日” 郑彩闻言,下意识就要派人去催,但是很快他也反应过来,此时郑联他们皆在船上,就是派出人去,恐怕也难以联络,因此心中也是愈发烦躁 郑彩从椅子上站起,在房中不断踱着步子,过了半晌,却是忽然忍不住怒喝一声 “这他娘的桂监国到底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冒出来” 由于唐鲁争立,闽省之臣对鲁监国一向怀有戒心,但隆武覆灭之后,这鲁监国俨然便是众望所归的朝廷正统,只要能够迎入鲁监国,他就依然能以朝廷大义招拢郑氏众将 但此时这桂监国突然冒出来,形势却是瞬间大变 据那张同敞所言,这桂监国竟是吕大器所立,而吕大器先前却是隆武阁臣 也就是说这桂监国显然是承继的隆武法统,而郑氏之人先前可都是隆武之臣 此时桂监国一方冒出来,不仅让军中不愿降清的军将们多了一种选择,更是会大大影响到他拉拢各方的行动 唐鲁两边先前便已不睦,在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军中将领恐怕大多都会投向继承了隆武正统的桂监国一方 郑彩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对着下方的郑升冷声开口 “那所谓的桂监国先前闻所未闻,定是伪朝无疑!” “你立刻派人,以鲁监国的名义,将这桂监国一行的府邸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郑彩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无论那桂监国到底是不是吕大器所立,这桂监国一朝都必须是假的 这闽省如今只能有一个正统,那就是鲁监国! 按着郑升禀告,鲁监国还需七八日后才能抵达中左所,只要锁住这桂监国一行,不让这些人在此期间拉拢军中众将,等鲁监国一到,那便大局已定 一方只是桂监国使臣,而另一方却是监国亲至,难道区区使臣还能争得过鲁监国不成 郑升闻言,也是拱手领命,匆匆退出堂去,开始召集人手 安平城中,两路人马此时竟齐齐出发,向着城南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183章 围府 第183章 围府 城南府邸,肇庆使团各员俱是坐于堂中,张同敞将今日郑府中的情况,向邓铭武吴继嗣简要介绍了一番,而邓铭武两人闻言,神色也是立时凝重起来 今日张同敞等人强闯郑府,而邓铭武吴继嗣两人却是留守府中,一旦发现张同敞等人不归,留守的邓铭武等人便会立刻向肇庆传报消息 张同敞将消息简单交代一遍,便开口说道 “你们觉得,咱们如今该如何应对这突然冒出来的鲁监国” “此事棘手,由于昔年唐鲁一事,这鲁监国在闽省亦是极有声名,如今先帝已没,恐怕闽省上下大部分人,都会将这鲁监国视作正统” 刘湘客沉声说道,而下方的林察此时也接口说道 “更为可虑的却是那郑彩,我这些时日潜在周鹤芝身边,周鹤芝所领乃是水师,因此对郑氏之中的水师情况颇为了解” “据下官查探到的消息,这郑彩如今掌管着郑氏大半的水师,麾下足有四五百条大小战船” “而且这郑彩本就是郑氏部将,与军中各方诸将皆有交情,此时和鲁监国一方此联合在一起,瞬间便名实皆有” “咱们此时孤身入闽,此时再想说动军中各将,恐怕会难上许多” 众人闻言,心中也是不由一沉,他们突然出现固然是打乱了郑彩的计划,但他们又何尝不是被这郑彩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此次入闽,本来最大的倚仗便是自身所代表的朝廷正统,若是没有这鲁监国,那此时不愿降清的将领,就只能聚集在他们麾下 但现在随着鲁监国的出现,他们的这个倚仗瞬间就被削去大半 桂监国是正统,但鲁监国同样也可以是正统 论名他们比不过鲁监国,论实他们这寥寥数十人的使团,更是与手握数百战舰的郑彩无法相比,众人想到此处,心中俱是沉重 张同敞看着堂中沉默的众人,也是知道不能再如此下去,于是便开口鼓舞道 “鲁监国虽然声名更甚,但那又如何,鲁监国兵败浙省,而今只能逃入闽省,而桂监国殿下却是掌控桂粤,更得西南数省上表拥戴” “两方孰强孰弱一目了然,郑氏军将只要理清当前形势,便必然会投向我等一方!” 众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振,皆是轻轻点头,他们如今虽然孤身入闽,但他们身后可是有着整个朝廷 闽省后方便是粤省,只要郑氏之人还想获取粤省的支援,他们就只能投降他们这一方! 张同敞见得众人士气恢复,也是松了一口气,于是也直接开口 “虽是如此,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据那郑彩所说,鲁监国如今已向闽省而来,若是等他到了安平,恐怕鲁监国一方立时就要声势大振” “如今咱们只是一介使臣,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必须尽快确立建立闽省督府,如此才好与鲁监国一方争夺人心!” “刘御史,你立刻去查探如今安平及附近的隆武旧臣情况,看有哪些人可任总督” “吴指挥邓同知林察,你们三人人继续接触军中各将,弄清楚郑氏各将态度如何” “我明日会继续去郑府,去接触郑鸿逵,若郑鸿逵肯归义朝廷,恐怕瞬间便能拉来大半郑氏军将”刘湘客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虽然林将军先前说这定国公颇知忠义,但今日一见,在下却是觉得恐怕此人也是暗怀心思” “郑鸿逵在先朝时亦是一方重臣,这等人物向来极有决断,今日他既然阻止郑成功出任巡抚,那张侍郎此时再想要说服此人恐怕很难” 今日在堂中,郑鸿逵挑动他们和郑彩相争,让他们两方制衡的心思很明显,张同敞他们也意识到,这郑鸿逵恐怕不会轻易投降他们任何一方 张同敞也是点头说道 “郑鸿逵此人确实心思难测,不过我听说那郑成功却是生员出身” “今日一番接触之下,本官却是觉得此人尚存忠义之心,仍然心向朝廷,我等或许可在此人身上用力 “这郑成功乃是郑家长子,若是他肯接受朝廷巡抚之位,应该也能影响到郑氏军中将领” 刘湘客等人闻言,也是目露思索,这郑成功年纪更轻,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确实是更好拉拢 而此时张同敞却不再多说,看了下方众人一眼,沉声开口道 “郑芝龙前往福州,不知何时会回来,现在这鲁监国不日也将抵达闽省,咱们必需抓紧时间,若是没有异议,我等便立刻行动” 堂中众人闻言也皆是点头,起身应是 众人此时商议完毕,刚要起身,一个锦衣卫士卒却是忽然闯入堂中,脸上神色凝重,开口说道 “几位大人,院外忽然来了两拨兵卒,一方自称是国公府的人,一方说是永胜伯郑彩的人,两边俱说是要保卫使团安全,如今已经围住了咱们院落” “伱说什么” 张同敞脸上神色震惊,一下从座椅上站立而起 而堂中众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立时阴沉下来,什么保卫使团,这分明就是要软禁他们 他们刚刚才商议要尽快拉拢郑氏军中众将,但如今转眼就被人围在了府中,若是被困在府中,他们还怎么接触军中各将 而这也正是郑鸿逵与郑彩的目的 张同敞脸上神情凝重,略一思索,便立刻开口说道 “决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围住咱们!” “邓铭武你召集府中所有人随我前往府门,咱们带人去前院吸引围府之人的注意力” “林察你让你麾下的闽省士卒换上军服,趁乱潜出府去,出府以后立刻让他去找施福周鹤芝等外姓将领,如今城中只有他们有能力干预此事” 他们这一行不过三十多人,想要在安平城摆脱郑鸿逵郑彩的包围,那是绝无可能,如今他们唯一能倚靠的便是沉默上观的郑氏外姓将领 而张同敞相信,这些外姓将领只要不是真的死心塌地,准备跟着郑芝龙降清,那就一定会插手此事 场中众人听得张同敞所言,眼中也是一亮,瞬间便明白了张同敞的用意,于是府中之人也是汇聚一处,向着前院大门行去 张同敞领着府中众人到了门口,在使团众人有意的挑动下,使团众人很快便与门前的两郑人马推搡在一起 而此时林察麾下的士卒,趁着一片大乱,也是仗着闽省口音混入人群之中,很快便脱离了打成一团的府邸门前,向着西城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184章 进退 第184章 进退 西城,施福府邸 施福黄廷坐于左侧,杨耿坐于右侧,再下方则是施琅,黄而辉,杨景几人,这三人皆是施福等人军中子侄 施福看了一眼场中众人,便轻声开口 “自八月以来,闽中形势一日数变,清虏入闽,先帝蒙难,我等更是一路溃回漳泉” “而眼下国公却又要带着我等降清,此事关乎我等军中数万儿郎安危,不可不慎,到了眼下时节,恐怕我等亦再难抽身事外了” “如今闽省形势,国公降清之意甚坚,郑彩投了鲁监国,而今日又来了一个隆武旧臣拥立的桂监国,诸位认为我等闽将,如今当如何行事” 施福目光看向黄廷与杨耿,但两人亦是皱着眉头不说话,虽说是商议,但此事哪是如此轻易就能商议的出来的 郑芝龙不用说,在闽省积威数十年,说是闽王也不为过 鲁监国大义在身,郑彩手下水师数万亦是一方枭雄 那桂监国自称帝裔正统,又得吕大器等隆武旧臣拥护,若是那使臣所言不虚,这桂监国一方同样是雄踞粤省,粤省可就在闽省之后,随时都可兴兵入闽 这几方没有一方是好相与的角色,如今他们无论投向哪一方,都极有可能遭到另外两方的攻击 而且他们一旦决定投向其中一方,作为新降之人,他们几乎肯定会被第一时间驱到前线作战,大军交战,立时就是生死之危,如今众人身处危局之中,谁能轻易做出决定 施福见着黄廷两人不说话,于是又是看向下方三名年轻将校,却是见着三人也是沉默不语 施福于是也不再犹豫,直接看向下方的施琅 “施琅,你向来喜好谈兵论事,此时为何一言不发” “你对此事有何看法,且先说来” 施琅见着施福点名,脸上却也不见慌乱,低着头思索片刻,便朗声开口 “此事关系甚大,如何行事,自当由几位叔父决断” “我等小辈识见短浅,本不应对此事置喙,但叔父既然有问,那尊侯便也说说心中所想,为几位叔父做个参考”,施琅取字便是尊侯 施琅对着上方几人拱了拱手,而后便继续开口 “先说国公一边,如今清廷势大,已占有闽省大半,除了漳泉之地,闽省其余之地尽为清廷所占,可见清廷步军之盛,这也是国公欲图降清之因” “但降清亦有其弊,清廷对剃发一事甚为看重,凡是降清之军一律皆要剃发,我等军中士卒素重乡土,一旦降清强逼军中剃发,恐怕会人心不稳” “但这亦不是最为可虑之处,小侄私下研究过这清廷的行事作风,这清廷有驱赶降兵攻城的传统,凡是新降之军,不是打散便是驱赶到前方攻城略地,而清廷本部则是坐于后方监军” “此时若是我等投过去,恐怕也会成为清军驱口,被派去进攻粤省坚城,而一旦攻城失利损兵折将,恐怕会被清廷直接吞下”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等应该投明?” 施福听得施琅所言,也是眉头微皱,轻声开口 而施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投明亦有利弊” “先说那桂监国,这桂监国虽然声称得了吕大器等人及粤桂各省的拥立,但我等此前对这桂监国却是闻所未闻,谁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真假” “关键的是咱们不知这桂监国一方到底有多少兵,若是这桂监国只是吕大器那群文臣私自拥立的宗室,那他就是在正统也是无用” “如今这世道若是无兵,他就是再正统,恐怕也控制不住地方,御不得清虏” “再说那鲁监国,同样也有问题,这鲁监国在浙省监国数年,当然也可作为正统,但这鲁监国兵败浙省以后,已是失去音讯半年,此时国公刚刚前往福州,那鲁监国却又突然现身,说要移驾闽省” “那郑彩虽说是要迎鲁监国入闽,但若我所料不错,此时这鲁监国恐怕已被郑彩控制” “咱们此时若是投过去,名义上是投的鲁监国,但实际上投的却是郑彩,日后我等恐怕也要屈膝于郑彩之下” 施福听到此处,也是心中一沉,开口说道 “若按伱所说,咱们如今岂不是哪一方都投不得” 施琅闻言却又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怎可不投,如今就连江南那些起兵的山匪义军,都知道要讨要一个朝廷官职,身居大义,几位叔父虽是手握大兵,但毕竟仍只是一方军将,恐怕没有自成一方的能力” “三位叔父手中握着三四万大军,此时无论哪方,都不可能忽视几位叔父” “若我等几军此时试图结寨自立观望形势,恐怕到时候反而会成为各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我等的处境,恐怕也将更加不堪” 施琅说到此处,也是声音一沉,开口说道 “眼下我等最当决断的,是我等到底是准备继续拥明还是投清,这才是根本大事” “只有定下此事,我等才能定下后续行事的方略” 施琅说完以后便看向上方的施福三人,他们这些小辈可以提供各种建议,但投明还是投清这种大事,却只能由施福等军中主将决定 只是话虽如此,但上方的施福三人依旧是举棋不定,因为这同样是难以抉择的大问题 下方的黄而辉见得自家父亲,以及施福两人皆是不说话,此时却是忽然朗声开口 “我不如施世兄算计的清楚,但若单说投明投清,我却是宁愿继续拥明” “咱们几家皆受朝廷重恩,如今各个皆是侯伯都督,此时若叛,让天下人如何看我们几家” “施世兄说那清廷陆师锋锐,我却不以为然,清廷陆师再盛,难道还能追到海里不成” “咱们皆是海上起家,闽省沿海岛礁遍布,若是清廷来攻,实在不行咱们就是避到岛上去那又怎样” “等那清军退兵,我等又可乘船再次占回沿海府县,清廷又能奈我等如何” 黄而辉说到此处,脸上却是忽然闪过一丝不满,愤声说道 “我就想不明白,国公投谁不好为何偏偏要去投那鞑子” “国公手下有十数万大军,若是不降清,无桂监国还是鲁监国,都必定要拉拢国公” “那桂监国如今连王爵之位都给出来了,大明的王爵难道还比不得那鞑子的总督不成,到时候咱们也可堂堂正正做个大明侯伯,何苦非要去剃发做什么鞑子” “如今国公投清,却是让我等两难,若是跟着国公,我等便要叛明,若是拥明,我等却又要叛了国公,这让我们如何来选” 黄廷见得黄而辉越说越是大胆,脸上也是沉了下来,轻声呵斥道 “说事便说事,扯国公做什么,国公是你这小儿能评议置喙的吗” “他都投清了,还是什么国公,他做得,别人还说不得吗” 黄而辉脸上神色愤愤又是说了一句,而黄廷闻言脸上却是立时神色严厉起来,直接盯向下方的黄而辉 黄而辉见得自家父亲动怒,也是耸然一惊,他扫了一眼场中神色各异的众将,也是立时反应了过来,于是也是面色微变,直接闭口不言 “犬子性子鲁莽,一时口不择言,还望诸位见谅” 黄廷对的施福等人拱手说道,而施福显然也知道黄廷担心的是什么,直接摆手说道 “华明兄多虑了,此处皆是自家兄弟子侄,你尽管放心便是” 只是话虽如此,但经过刚才黄而辉那一番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场中之人也皆是留了个心眼,不肯再轻易发言 施福见得堂中众人沉默,也是知道恐怕一时之间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于是便准备令众人散去,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一个亲兵就匆匆走入堂中 亲兵走到施福耳边轻声耳语几句,而施福听完禀告,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古怪,他扫了场中一眼,便开口说道 “那就请他过来吧” 亲兵匆匆退下,场中众人还未来得及询问施福,一个身着锦袍,身形魁梧的男子便已经闯入堂中施福看着堂中的周鹤芝,开口说道 “九元兄,你今日匆匆而来,又让老夫召集诸将,所为何事” 周鹤芝早年亦是闽省沿海有名的海寇义匪,郑芝龙在闽省做大以后,周鹤芝也是率部来投 郑芝龙投明后,周鹤芝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军将,在隆武之时更是受封定海将军 周鹤芝如今领着一支两三千人的水师,乃是正芝龙麾下颇有声势的一员中层将领 只是周鹤芝虽也是郑氏军将,但他手下的水师却并非是郑家的兵卒,而是周鹤芝早年在海上为盗时的部曲 郑氏军中如周鹤芝一般的将领极多,这些将领无论战船兵员皆是自家所有,独立性极强,基本只听郑芝龙一人指挥,因此周鹤芝等人与施福这些郑家嫡系将领,走的也不是很近 周鹤芝见得堂中齐聚的几人,也是微微一惊,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脸上一正,开口说道 “今日九元冒昧登门,求见武毅伯及诸位将军,乃是得知了一件紧急之事,想请诸位将军出手相助” “桂监国使团一行如今被郑三爷和郑彩派兵围在了府中,桂监国一行毕竟乃是朝廷天使,郑家身为人臣,怎可如此行事” “九元今日前来,就是想请诸位将军出手,救出桂监国一行” “你说什么” 施福等人闻言,脸上也是瞬间神色大变,今日那桂监国一行才在郑府现身,而现在他们才离开郑府多久,竟直接就被郑家派人围在了府中 而如施琅杨耿这等心思敏锐之辈,更是瞬间想到了许多,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声好决断 施福却是没注意到自家侄儿神色,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开口说道 “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此中是否有所误会” “断不会有错,这消息乃是桂监国使团中的随员趁乱逃出府邸,亲自到我府中禀报” “如今郑三爷与郑彩的人马就在使团府邸之外,武毅伯若是不信,派人一看便知,绝不会有错” 周鹤芝沉声开口,正要继续请求施福等人出手援救,但此时右方一直一言不发的杨耿却是忽然开口 “桂监国使团之人为何会去找九元兄求援,九元兄这是已经决定叛郑投明了吗” 场中众人闻言也是一楞,而后也是神色微异,皆是看向堂中的周鹤芝 桂监国使团今日方才现身,而现在竟就能驱使周鹤芝这等中层将领前来求援,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周鹤芝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微变,但很快便直接开口说道 “在下与桂监国使团中的林察乃是好友,是以林察这才派遣随员向在下求援” “至于杨都督所说投明一事,在下却是不知此言之意,九元自始至终皆是明将,何来投明一说!” 周鹤芝脸上神色坚定,而场中众人听得周鹤芝所言,也是心中一震,再想及此人先前在军中的表态,也是瞬间便明白了此人的立场 这周鹤芝恐怕也和郑彩一般,是准备反叛郑芝龙不再随其降清了,但这却让众人心中越发震动 先是郑彩,后是周鹤芝,郑氏军中从上到下,不断有人跳出来,直接反抗郑芝龙 施福等嫡系将领,早已习惯了郑芝龙威压闽省,无有不从的状态,但此时见得周鹤芝这等中层将领,竟也敢举旗反抗郑芝龙,施福等人心中亦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既然周鹤芝都可以,那他们这些手握更多军队的将领为什么不可以 此时周鹤芝见得场中众人沉默,以为施福等人不愿插手此事,也顾不得许多,又是沉声开口道 “诸位亦是我大明的侯伯都督,亦是身受先帝大恩,难道就真准备跟着郑芝龙,去降清做鞑子吗” 周鹤芝逼视众人,而施福等人却是始终不语,周鹤芝见此,脸上也是神色愈发愤怒,怒声开口道 “我可以明告诸位,我周九华虽是一介水匪出身,但亦知何为忠义仁孝,我此世生是明人,死是明鬼,若是诸位已然决定跟随郑芝龙降清,不如此时便把我这大明贼将拿下,献给鞑子做个功劳” 场中众人听得周鹤芝如此决绝,心中亦是一惊,施福脸上神色一滞,也是连忙开口 “我等与九华兄亦是相交多年,九华兄何必出此愤言” “但九华兄亦是知道,此时城中形势极为复杂,郑三爷此时毕竟是国公府的主事之人,我等又皆是国公部将,九华兄纵是想让我等出面,也总得给时间让我等商议一番吧” 此时施福虽是言语推脱,但周鹤芝听得施福并没有明言拒绝,眼中亦是一亮 周鹤芝思索片刻,又是继续开口 “我与诸位将军俱是国公部将,但我等同样也是大明武臣,国公虽贵,但难道比朝廷还要尊贵不成” “张侍郎等人乃是天使,代表的乃是朝廷,国公府以臣子之身围困朝廷天使,此举岂合礼制” 上方的施福等人却是依旧不肯开口,他们当然知道郑鸿逵兵围使团府邸不合礼制,但郑家做的不合礼制的事情还少吗,他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一旦他们三人出面保下使团,那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嫡系将领开始甩开郑家,有了独立的意志 郑芝龙积威犹在,一旦他降清归来重新掌握了局势,那他们肯定会被郑芝龙清算,是以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松口的 周鹤芝见得众人不肯应声,心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在下以为,诸位将军就是为了自身打算,此时亦当出面救出桂监国使团” 施福等人闻言,此时也是眉头一挑,看向堂中的周鹤芝 “城中此时诚如武毅伯所说,形势极为复杂” “郑芝龙虽是强逼我等降清,但观郑彩将军毅然投向鲁监国便可知,郑芝龙此举在军中定是不得人心,所以郑彩将军才能得军中士卒拥护” 周鹤芝见得施福等人沉声不言,没有反对,心中也是一定,再次朗声开口 “若是诸位将军此时已打定主意要降清,那在下也不必再多言,但若是诸位将军心中还未有决定,那此时便应该救出桂监国使团,决不能让使团为国公府及郑彩所掌控” “此时若是任由桂监国使团被两郑困住,来日诸位将军若是发现清虏诚不可信,而有意拥明举义,岂不是只能投向鲁监国一方” “纵使诸位决定投向鲁监国一方,若是有桂监国一行在,诸位也能占据主动之势,此时救出桂监国一行,便是给诸位多留了一条后路” “纵是退一万步说,诸位要随郑芝龙降清,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此时国公府亦不当囚困折辱朝廷使者” 施福听得周鹤芝所说,却是直接忽略了最后一段,他思索着周鹤芝所说的退路之言,心中也是微微点头 假如他们这些人最终还是决定投明,那此时确如周鹤芝所说,这桂监国使团亦是他们的一条退路 这桂监国一方如果真如张同敞所说据有桂粤两省,更得西南诸省拥戴,那确实也是值得投奔的一方 而且纵是他们最终想要投奔鲁监国,有桂监国使团在侧,亦可让他们从鲁监国及郑彩一方获取更高的价码 施福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九华兄所言有理,无论未来如何,此时我等毕竟还是大明之臣” “此时国公府派人兵围朝廷天使府邸,确是不妥,我认为此时我等应当接出桂监国使团一行,两位觉得如何” 黄廷杨耿思索一番,也是想明白了此中厉害,既然他们暂时也没想清楚,到底是投清还是投明,那不如为自己多保留一条退路 而且此事乃是他们三人一起做出的决定,此时有着那郑彩做榜样,事后郑芝龙就是对他们心中有所不满,应该也不敢对他们怎样 郑彩能叛,郑芝龙就不怕他逼迫太过,他们也来个反叛吗 黄廷与杨耿相视一眼,两人也是坐下决定,开口说道 “武毅伯所说有理,国公府兵围天使自是不该,郑彩身为鲁监国一方使者,兵围桂监国使团则更是无理” “此时桂监国过一行人力单薄,在下认为可将桂监国使团接入西城,由我等军中将领保证桂监国一行的安全及行动自由”,黄廷轻声开口说道 施福见得黄廷杨耿两人也是点头同意,也是不再犹豫,看向下方的施琅,开口说道 “施琅你和黄贤侄杨贤侄领人,前往城南将桂监国使团接入西城” “记住,你们此行是去接人的,不要和国公府及郑彩的人发生冲突” “侄儿明白” 施琅闻言,也是立时明白了施福的意思,起身拱手应是,向着堂外走去 施琅与黄而辉杨景三人出了大堂,便立刻在府中点起人马,而后便带着人手向着西城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185章 分化 第185章 分化 城南使团院落,两方在院门前相互对峙,寸步不让 院门之外站着两名身着军服的男子,左边是郑鸿逵亲兵首领陈晖,右边则是郑彩所派亲兵江鳌,这两拨人马虽然皆是堵在门边,但却泾渭分明,各自占据一边 院落门边却是站着张同敞邓铭武,以及二十余名锦衣卫士卒,刚才一番推搡,众人身上衣衫皆是有些凌乱,在确认人手混出府后,众人也没有再强行冲出府邸,而是顺势退回了门边 实际上他们也不可能冲得出府邸,使团一行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人,而郑鸿逵郑彩两边加起来却足有百余人 双方站在门边一对峙便是大半个时辰,张同敞等人一步不退,而陈晖江鳌两人也是抱着手臂站在院门之前,牢牢堵住院门 张同敞站在门前,看着院门前围聚的近百名士卒,眼中神色阴沉,虽然他们已派人向城中的外姓将领求援,但他却无法确定,军中的外姓将领是否会被说动 他们这一行人孤身入闽,若是郑氏军中的将领不出面,那他们此次恐怕就真是插翅难逃了 使团众人站在门边,场中所有人皆是默然不语,气氛极为凝重 但此时吴继嗣却是忽然走到张同敞身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而张同敞听得吴继嗣所言,却是神色诧异的看向吴继嗣 张同敞脸上犹豫片刻,而后这才迟疑的对着吴继嗣微微点了点头 吴继嗣见得张同敞点头同意,略一思索,便不再犹豫,直接迈步向着前方走去 吴继嗣刚走出门边十米,陈晖便立马上前,拦在前方 吴继嗣看了陈晖一眼,便开口说道 “此时已过午时,本官等人一早便去你郑家宣旨,如今却是连午饭也未吃,本官现在要出去吃饭,赶紧让开” 陈晖闻言,也是目光一闪,开口说道 “原是如此,却是我等怠慢了诸位大人” “只是此时城中不靖,大人外出却是不甚安全,大人有何要买的只管告诉在下,在下唤人替大人买来便是,如此也省的大人辛劳” 吴继嗣看着拦在身前陈晖,冷笑一声,也是开口说道 “要替本官采买是吧,也好,那你便替本官买来” “大人只管吩咐便是” 陈晖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吴继嗣脸上的冷色一般,恭声回道 陈晖来时郑鸿逵便已经吩咐过,除了不能让使团之人出府,除此以外,无论使团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可去满足 此时这使团以采买为借口,妄图外出,自然也在他们的预料范围之内 “我等乃是朝廷天使,所食所用自与旁人不同” “先来果四品,本官要那北直平婆果,杭州下藕,烛溪的杨梅,萧山的枇杷” “再要肉四品,瓜步河豚肉,定海江瑶柱,西泠的河蟹,招庆的烧鹅” “再来菜四品,杭州鸡头子,西湖秋茭白,太湖的莼菜,杭州的韭黄” “再要十斤精肉,不要半点肥的在上头,皆是细细切做臊子……” 陈晖原本唤了一个兵丁过来,正要记那吴继嗣所要的饮食,此时听得吴继嗣所言,却是瞬间呆愣当场 这吴继嗣所说的东西遍布大江南北,不要说是这小小的安平城,恐怕就是京师那等汇通天下之地,也不可能凑得齐吴继嗣所说的各色方物 当陈晖听得吴继嗣又是十斤精肉,又是十斤肥肉的时候,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强压着怒气开口说道 “这位大人还是莫要说笑了,大人所列皆是天南地北各方的珍物,安平城不过是闽省偏僻小城,小的去哪里给大人采办这些珍物” 吴继嗣听得陈晖所说,却是神色不变,开口说道 “难办,那你就不要办了” “既是伱们办不到,那本官就自己去买” 吴继嗣说着就要绕过陈晖,向着前方走去,但陈晖却是脚步一动,立刻拦在吴继嗣身前 陈晖看着眼前穿着飞鱼服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也终于是沉了下来,冷声开口 “这位大人还是莫要再白费心思了,国公府有令,使团的诸位大人有何要求我等皆可满足,但未得命令,使团诸位却是不得离开府邸半步!” 吴继嗣听得陈晖所言,眼中也终于是闪过一丝厉芒,立时高声开口 “好,好个不得国公府命令,使团不得出府一步” 吴继嗣扫视了围在四周的士卒一眼,而后又是看向身前的陈晖,冷声开口 “本官等了半日,终于是等来了你这一句准话!” “本官倒是想问问,这安平城中到底是你平国公府大,还是朝廷大,我等乃是天子特使,你平国公府哪来的胆子,敢囚禁天子使臣” “你们平国公府如今到底想做什么” 陈晖脸色骤变,就要开口辨言,但吴继嗣却是不给陈晖机会,吴继嗣看向四周包围府邸的一众士卒,朗声开口 “诸位兄弟皆是听令奉差,在下也不欲为难诸位,但我看众位皆是穿着我大明的军服,有些事情在下却是要当着军中诸位兄弟的面,说个清楚” 吴继嗣声音高昂,而此时守在门边的两郑士卒也是被吸引过来,皆是看着在门前高声大呼的吴继嗣 “我等乃是桂监国殿下的特使,此次入闽乃是来给平国公郑芝龙封王的,郑氏能以外姓之身,得封王爵,我大明数百年也就此一人,这是何等的隆恩重赏” “但此时国公府却是派人将我等囚在府中,在下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平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诸位将士替在下解惑” 门前的一众国公府士卒闻言,一片寂静,没有一人搭话 但一众士卒看着门前神色愤怒的吴继嗣,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皆是国公府中的近卫,哪能不知道郑芝龙降清的事情 国公府为什么要包围使团,那自然是郑爷要投清了,准备将这朝廷的使团众人拿住,送往清廷邀功请赏了 一众士卒看着门边的吴继嗣,心中皆是暗暗叹息一声 朝廷对郑爷如此恩赏不断,郑爷偏偏却要带着他们去做鞑子,此时竟然还准备围杀天使,当真是令人不齿 众人心中虽是为这使团一行感到惋惜,但此时却是没有任何人出声,一众士卒依旧只是站在原地,守住院落各处 吴继嗣看着门前面无表情的一众郑家士卒,却是不以为意 他此时说话本就不是为了煽动士卒,实际上他们也不可能煽动的了这些士卒 这些士卒皆是郑府亲卫,衣食所用皆由郑府所出,哪是他吴继嗣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说动士卒反正,而是要借着这些士卒之口,将消息传到郑氏军中 场中士卒近百,除了郑鸿逵的人还有郑彩的人,郑鸿逵麾下的士卒会保密,但郑彩的人可不会替他郑家遮掩 只要有心之人想要查探使团情况,那就一定能从这些人身上,探得他今日在府门前所说的话! 吴继嗣瞥了一眼神色惊怒的陈晖,脚下急走两步,直接躲过擒拿而来的陈晖,又是大声开口 “我却是想替朝廷问郑鸿逵一句,这安平城到底还是不是我大明的疆土!” “先前在下入城时曾听人说,郑芝龙想要降清,在下原本还嗤之以鼻,以为是人胡言” “郑芝龙乃是我大明堂堂国公,怎会去做什么鞑子,但今日我却是不得不信” “但诸位兄弟,纵是他郑芝龙要降清,为何竟连我等都不放过”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难道他郑家投了清廷,此时竟连我等这些原本欲给他郑家封王的使臣,都要抓去给鞑子献媚吗”“郑家一门深受我大明重恩,朝廷对郑家没有半分亏亏欠,郑家行事怎可如此无耻” 吴继嗣振臂不断大呼,而门前的士卒也是隐隐有些骚乱起来,一众士卒眼神相接,皆是觉得那红袍官员所言有理 你郑芝龙本就是大明臣子,此时投清也就罢了,人家使臣不知你已叛明,好心好意赶来给你封王,你却连这些使臣都不肯放过,要抓去送给鞑子献媚,这实在是太过下作了 陈晖此时听得吴继嗣口中之言,脸上神色也是骤变,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 陈晖脸上一沉,一挥手,几名亲卫立时就走上前去,要将那口无遮拦的吴继嗣拿下 而原本神色愤慨,一脸大义凛然的吴继嗣,此时见得士卒包围过来,却是没有半点犹豫,脚下直接一撤,没等那几个士卒反应过来,便直接一溜烟跑回了院子门口 让他在人前喊喊话那没问题,但他老吴可决不能让人抓了去! 使团众人此时虽然也是被围困在府中,但无论怎么说,和自己人呆在一齐还是更让人安心一些 陈晖手下的亲卫欲图上前缉拿,而邓铭武则是带着锦衣卫士卒牢牢守在门边,用身子直接挡住门口 施琅带人抵达院落府邸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 施琅身后跟着百余名军卒,此时一众军卒向着院落而来,门前的众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施琅等人 张同敞见得又是一波人马抵达,脸上也是神色凝重,但等到从林察处知得来人身份后,张同敞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而对面的陈晖江鳌两人,见得带着士卒匆匆而来施琅,心中却是瞬间一沉 施琅带着人入了街口,便直接向着院落门前走来 然而还没等他接近院门,江鳌便已经带着人走上前来,伸手拦住施琅 施琅看着拦在身前的江鳌,却是神色不变,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怎么,江兄弟这是不认得施某了” “在下自是认得施兄弟,只是此时在下却是正在执行军令,请施兄弟不要让小弟难做,事后小弟自当亲自敬酒给施兄弟赔罪” 江鳌看着身前满脸笑意的施琅,沉声开口,心中却是不敢有半分大意 这施琅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跋扈凶悍,此时出现在院门之前,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军令?这不是巧了吗,在下此时却是同样在执行军令” 施琅看着身前的江鳌,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而江鳌见着施琅脸上的笑容,心中却是骤然一沉,他知道今日这事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不如这样,江兄弟继续执行你的军令,在下也自去执行我的军令,咱们各行其是,两全其美可好” 施琅轻声开口,拍了拍江鳌肩膀,便迈步绕过江鳌,向着院门前走去 江鳌却是神色一沉,转身盯着施琅的背影,沉声开口 “永胜伯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此栋宅院” 江鳌脸上神色冷肃,江鳌话音一落,守在门前的两个士卒立刻铿的一声抽出长刀,森寒的长刀直指前方施琅 施琅见着那两名抽出长刀的士卒,脸上笑容却是忽然凝滞,施琅脸上变得一片阴寒,忽然直接转身,盯着身后江鳌 “好,好的很,我施琅自入闽省以来,已经有数年没有人敢用刀指着我了” “江鳌,你很好” 江鳌看着忽然轻笑起来的施琅,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丝寒意 但没等他再说话,施琅脸上的笑容却是骤然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施琅直接转身,看着那两名手握长刀的郑彩军卒,脸上神色阴冷,开口说道 “看好了,我施琅的脑袋就在此处,可不要砍偏了” “若是没能杀了我施琅,老子事后杀你们全家” 施琅扫了前方的两个士卒一眼,而后再无一言,直接无视那两名手持长刀的士卒,竟就这样直接向着前方走去 江鳌看着大步向前走去的施琅,额头青筋暴起,脸上神色凶光四溢,但却是始终没有开口 而前方士卒见得江鳌沉默不语,也是面面相觑,而后竟齐齐让开一条通路,任由施琅向着院落行去 施琅冷着脸色,一路直行,很快便到了院落门前 施琅见得门前身着绯袍的张同敞,脸上神色这才一变,对着张同敞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恭声开口 “在下乃是武毅伯施福军中参将施琅,武毅伯久未听闻粤省音讯,是以欲在西城设宴为张大人及使团众臣接风,不知张大人可愿往西城一行” 张同敞看着身前的年轻将校,也是立时明白了施琅之意,开口说道 “在下也是久闻武毅伯之名,入闽前吕阁老对武毅伯亦是赞扬有加,称武毅伯乃是我闽中大将,精熟军事,令在下务必前往拜见” “既是武毅伯有请,本官自当前往” “既是如此,那便请张大人及使团诸位大人稍作准备,稍后末将会亲自护送诸位大人前往西城” 施琅见得张同敞直接应下,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容 施琅对着张同敞拱手行了一礼,便直接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军卒招手示意,就要招来一众施家士卒 但此时陈晖与江鳌两人却是齐齐走到施琅身前,将施琅拦住 陈晖脸色严肃,看着身前的施琅,沉声开口 “施将军,国公府有令,未得允许,桂监国使团一行不得随意进出” “这是国公府的命令!” 施福看着身前的陈晖,脸上却是神色平静,正要开口,但此时后方又是两道人影现身,走到院门之前,与施琅并身而立 黄而辉看着身前的陈晖与江鳌,沉声开口道 “陈晖,此事已非你等二人可以决断” “武毅伯施福将军,永安伯黄廷将军,前军都督杨耿将军皆是认为此时城南不靖,为桂监国使团安全计,三位将军欲请桂监国使团一行前往西城居住” “都是一军之中的弟兄,我们亦不愿为难你等,我们三人会在府门前等待,你们自可派人回去禀告” 陈晖江鳌看着站在院门前的三名青年,脸上神色也是骤然一变 施琅等人身后乃是如今军中最强的三名外姓将领,三方麾下兵马加起来足有三四万,这三人此时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军中的外姓将领已经达成了统一意见,他们不赞同国公府围困桂监国使臣 陈晖两人也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是不再多说,直接便派人向着国公府与郑彩府邸报信 信使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两方信使返回以后,郑彩一方的江鳌却是二话不说,只是扫了门前的张同敞等人一眼,便带着人马直接退去 而陈晖听的信使回禀后,却是走到张同敞身前,恭声开口 “如今城中形势复杂,国公府乃是担忧使团一行安危,这才派人前来护卫,未想到却是冲撞了使团一行” “郑公令在下转达,说是改日会亲自设宴向张大人赔罪,请张大人见谅” 张同敞闻言,却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应 而陈晖也知道,张同敞此时对自己等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转告完郑鸿逵话语后,便又是对着张同敞拱手行礼,而后也带着国公府的人马匆匆离去 张同敞吴继嗣等人见着终于撤走的两方人马,脸上神色也是一松 而后使团众人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收拾了府中行装,便在施琅等人的护送下,向着西城而去 (本章完) 第186章 试探 第186章 试探 聚春园酒楼,二楼雅阁之中,吴继嗣与施琅坐于桌边,房中丝竹之声不断 房中桌上摆满菜肴,清蒸鲈鱼,醉糟鸡,荔枝肉,熏鹅,螺片,各色珍馐皆备,让人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房中的丝竹之声这才渐渐散去,陪酒的舞女也是退出房去 吴继嗣看着身着薄纱的小姐姐退出房外,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不舍 施琅见得吴继嗣模样,心中一动,却是说道 “这些侍女皆是末将家中,从苏扬之地买来的瘦马,唱曲舞姿皆可一观,若是大人有意,末将稍后便送到大人府上” 吴继嗣脸上闪过一丝意动,但略一犹豫,便又摆手说道 “算啦,如今毕竟是领着差事在身,若是带回府邸,少不得又要受那张侍郎一番啰嗦,况且本官对此道也不甚喜好” “吴大人坐怀不乱,时时修身束己,不愧是朝野良臣,下官佩服” 施琅恭维了一句,见着吴继嗣眼中并没有多少留恋,却也不再强求 今日午后施琅等人便已将桂监国等人接到西城,而张同敞一行在西城安顿以后,也是欣然前往施福等外姓将领的接风宴席 只是双方毕竟只是初次见面,施福等人在宴席之上只是略作试探,之后便只是谈些旧时的掌故风月,并没有再做深谈 施琅在席间陪侍,一番试探之下却是发现这桂监国一行极难接触 使团几个主事之人,那张同敞不用说,在明知郑芝龙降清的情况下,竟还敢直冲郑府,一看便是那种孤直禀气的大臣 刘湘客御史出身,想从他身上套出话来更是难上加难,身为御史,如果嘴巴不言,那可是真是会死人的 那锦衣同知邓铭武也是如此,此人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为人更是沉默寡言,在席间几乎没有说过话,一看便是极难相处的角色 本来最容易套话的应该是林察这个闽省出身的自己人,但这林察亦是极为谨慎,席间他们几次试探,这林察却硬是滴水不漏,没有泄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不知这林察是有意避嫌,还是真不知使团内的核心之事 一番接触下来,施琅却是发现,使团众人中反而是吴继嗣这个所谓的武臣首领最好接触 原本施琅知得吴继嗣那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还以为此人必然是个老谋深算的阴狠角色,但席间一番接触,却是发现此人根本就是俗人一个,毫无城府, 宴席之后,施琅试着邀请这吴继嗣外出饮宴,没想到这吴继嗣竟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施琅便也顺势将这吴继嗣,请到了酒楼之中 施琅看着举杯饮酒,哼着小调的吴继嗣,眼中却是目光微闪,连番接触下来,他也早就发现,这吴继嗣绝对不是什么忠直之臣 看他刚刚在酒楼中那一番熟稔模样,此人恐怕也是常年混迹风月之地的老手,这等人物酒色财气必有一沾 此人既然对美色不甚上心,那恐怕就是贪财了 施琅想到此处,于是便轻轻挥了挥手,很快一旁的侍从便将一个托盘捧到桌边 那托盘之上却是摆着十个巴掌大的金锭,在昏黄的灯火下散发着灿灿金芒 果然,吴继嗣见得那托盘上的黄金,眼中立时一亮,脸上闪过迷恋之色 而施琅见得吴继嗣脸上的神色,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心中瞬间一定 吴继嗣盯着托盘上的金子看了一阵,而后这才慢慢移开目光,看向桌边的施琅,开口道 “施将军这是何意” “吴大人千里迢迢由粤奔闽,是何等辛劳,但今日末将却是未能及时赶到,致使吴大人受了惊吓” “这乃是我施家的一点小小心意,全当为吴大人压惊了,请大人一定要收下” 施琅脸上神色诚恳,而吴继嗣看着那托盘中的黄金,咽了咽口水,但很快又强行移开目光,神色犹豫道 “无功不受禄,这不好吧……” 而施琅见得吴继嗣神色,脸上却是笑容更甚,直接开口打断道 “吴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来时末将叔父武毅伯特意交代过,说是务必让我向吴大人解释清楚,此次兵围府邸一事,我施家绝无参与,亦是未曾与闻” “此时若是吴大人不肯收下这份心意,在下返回以后却还要被叔父责罚,吴大人就当是帮小弟一个忙,可好” 施琅说着,便将那装着金锭的托盘推到吴继嗣身前,而吴继嗣到得此时,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手掌按在那托盘金锭之上,轻声说道 “既是武毅伯一番心意,那本官便代使团诸位,先行收下吧” “是,请大人一定要收下” 吴继嗣将托盘放到一边,又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撇了一眼旁边的施琅一眼,便开口道 “自入得这安平城来,见得这许多人,却就是施兄弟最合咱老吴的眼缘!” “施兄弟以后也莫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叫了,咱们以后直接以兄弟相称!” 吴继嗣大手一挥,脸上神色豪爽,而施琅也是直接应下,开声说道 “那以后可小弟可就要请吴大哥多多关照了” “都是自家兄弟,以后有话就说,在这粤省朝中,还没有你吴哥办不成的事” 吴继嗣脸上神色意气风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施琅也是面带微笑,低声应是,陪着这位了千两银子认来的好大哥,将杯中水酒饮尽 吴继嗣放下酒杯,此时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那郑家当真是枉为国公,我看那郑家满门,都不如施兄弟一人懂得礼数” “老子千里迢迢来给他们封王,他们竟敢派兵围了老子,这要是在粤省,老子连夜就得办了他,什么玩意!” 施福闻言,却是没有去接吴继嗣的话,只是在一旁微笑斟酒 二人又饮过数杯,眼看吴继嗣脸色已经红了起来,施琅眼中一转,却是开口说道 “实不相瞒,此次请吴大哥赴宴,除了给吴大哥接风,其实小弟还有一事,想请吴大哥帮忙”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有事,想求咱老吴帮忙” “有何事你尽管说,只要伱吴哥能办的,绝对给你办了” 吴继嗣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说着便将手放到了那金锭之上,轻轻拍了拍, 而施琅也是瞬间明白了吴继嗣的意思,能办的自然可以给你办,但不能办的,那他吴继嗣也无能为力了 而且若是这事的难度在一千两银子以上,那施琅最好也莫要开口 施琅见着吴继嗣的模样,心中非但不怒,反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不怕这吴继嗣贪,他就怕这吴继嗣不贪,如今施家一军身处各方之中,稍有差错便可能全军覆没 只要此时能换来有用的消息,让施家做出正确的选择,那就是上一万两,他们施家也不带眨眼的 他施家如今虽是管着陆师,但施福可是跟着郑芝龙在海上起的家 他施家手下同样也经营着海贸船队,虽然比不得郑家家大业大,但这区区万把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太大的银子“吴大哥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 “吴大哥也知,我施家身处闽省前线,与粤省之地却是久不通音信,说来惭愧,在吴大哥入闽以前,我施家甚至都不知桂监国殿下已然继统了” “是以今日赴宴以前,叔父就特意叮嘱小弟,让小弟小心向吴大哥打听一下粤省朝廷内的人事情况” “但吴大哥也知,小弟乃是军中之人,素来是直性子,哪懂得叔父他们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再说了,小弟与吴大哥一见如故,哪能去做什么欺瞒试探之事,是以小弟思来想去,索性便直接将此事说了” “吴大哥但捡些张侍郎今日席间没说过的事情,说与小弟听,如此小弟回去以后,也好向叔父交差” 施琅说完以后,也故作豪爽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一旁的吴继嗣 吴继嗣听得施琅所言,心中一转,而后脸上也是带起笑意,直接挥手道 “我道是什么事情,原来就这” “若说别的你吴哥可能还帮不上忙,但若论起朝廷的消息,有谁比你吴哥更清楚” “你吴哥是谁,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这朝廷之中就没你吴哥不知道的事!” 吴继嗣脸上豪气干云,而施琅见得这吴继嗣应下,也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也是连声附和 吴继嗣端起施琅斟满的酒杯,呷了一口,眯了眯眼睛,便开口说道 “监国殿下的身份,想必张同敞那厮也与武毅伯说过了,我就不再多说了,你既是要听,那你吴哥就给你说说,这朝廷之中几位阁臣的情况” 施琅听着吴继嗣对张同敞的称呼,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但脸上却是神色不变,静静听着吴继嗣讲解桂监国一朝的情况 “如今这朝中首辅自然是那两广总督丁魁楚,此人手握粤省大军,又曾经平定过靖江王叛乱,手下精兵数万,当的是国家良臣,而且此次又参与拥立,这朝廷首辅自是当仁不让” “丁魁楚之下便是桂省巡抚瞿式耜,此人也是平定靖江王叛乱出身,桂省之中如平蛮将军陈邦傅,桂林总兵焦琏等人,皆是瞿阁老麾下大将” “可以说这粤省之地是丁阁老说了算,而这桂省之地却得瞿阁老来做主” “而且这瞿阁老在先帝未曾登极以前,便一直力主桂监国一系即位,只是先帝先一步继统,这瞿阁老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这瞿阁老与我家监国却是关系极好,此次拥立以后自也是出任次辅” “虽是次辅,但这瞿阁老如今在朝中可不比那丁阁老差上半分,张同敞那厮就是瞿阁老的门生,正是托了瞿阁老的关系,这厮才抢得了这使团正使的位置,我呸” 吴继嗣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愤愤,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施琅闻言,眼中更是目光闪动,脸上若有所思,而吴继嗣却是全然不管,继续开口说道 “再往下一人你们应是熟悉,便是闽省而来吕大器吕阁老” “你们这吕阁老虽是先帝阁臣,但他来闽省时却只是带了群文官,什么刘远生,吴炳,吴贞毓,对了,还有个叫李永茂的,此人也是阁臣,但却是守制在身,到了粤省便回家守制去了” “总之就是那群人吧,这吕阁老门下文臣虽多,但声势可远远比不得丁阁老瞿阁老” 施琅闻言也是轻轻点头,瞬间便理解了吴继嗣所说,吕大器虽是先朝阁老,但却是带着一群文官奔粤,而丁瞿二人却是地方重臣,手握大兵,吕大器拿什么和他们争 现在可不比十几年前了,单有文官可成不了声势 吴继嗣瞥了一旁的施琅一眼,心中一转,忽然说道 “如今这吕阁老在朝中形势不佳,你施家投入朝廷以后,却是可与这吕阁老多多联系” “多谢吴哥提点,只是此事非是小弟可决,小弟回去以后一定如实禀报叔父” 施琅拱手回了一句,而吴继嗣见得这施琅到了此时,竟也半分口风不漏,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但吴继嗣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又是继续开口 “三人之下便是苏观生苏阁老,此人听说是先帝派来粤省募兵援赣的,只是这苏阁老刚刚招好兵,便传来了先帝蒙难的消息,于是也留在了粤省,参与拥立” “这苏阁老手中虽是也握着一支兵马,但此人出身有些问题,却是争不过吕阁老,只能排到了第四位” “再往下便是何吾驺,陈子壮等一众普通阁臣,这些都是粤省本地的名宦,是以殿下也一并招到了朝中,这些人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吴继嗣一口饮尽杯中酒水,却是不准备再说,而施琅此时却是眼中一转,开口说道 “小弟听闻那湖广总督不是也参与拥立了吗,此人在先朝却是大大的有名,怎的不见吴哥说此人” “这人有什么可提的,此人虽也是上表拥立,但真就只是上个表而已” “听说此人在先朝是甚为跋扈,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朝廷如今也是拿那何腾蛟没什么办法” 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说,瞬间便将这桂监国一朝的形象勾勒了出来 这赫然便是一个粤桂两省实力派,共同拥护起来的新朝廷,有这两省打底,这桂监国一朝恐怕实力不会太弱,虽然肯定无法与隆武之时相比,但肯定比那丢了浙省的鲁监国强 而等吴继嗣将那一连串的闽粤之臣说出来以后,施琅对着桂监国一朝的真实性就更是再无疑惑,若非亲身接触,谁能一口说出这么多朝中大臣的姓名 施琅想到此处,眼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经吴大哥一说,小弟却是瞬间对朝廷了解了大半” “吴哥不愧是朝廷锦衣都督,这朝中如此复杂的局势,在吴哥说来却是如掌上观纹一般,清晰明了,小弟实在是佩服” 施琅看着吴继嗣脸上的得意神色,心中却是暗骂一声蠢货,这吴继嗣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竟就将这桂监国一朝卖了个干净,此时竟连朝中阁臣的来历关系,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这种东西是能轻易就说出来的吗 就这种货色,竟还能做得锦衣都督,真不知那桂监国一朝是怎么想的 施琅心中鄙夷,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是开口说道 “小弟心中却是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吴大哥” “不知这朝廷之中,如今有多少可用之军” 施琅看着身前的吴继嗣,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而吴继嗣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忽然警惕起来 (本章完) 第187章 心腹 第187章 心腹 吴继嗣听得施琅询问军中情况,脸上神色也是忽然警惕起来,沉声说道 “你打听这事做什么” 施琅见得这吴继嗣警醒过来,心中也是暗道一声可惜,但他脸上却是神色不变,露出一个苦笑,开口说道 “吴大哥有所不知,我施家自是心存忠义,欲图报效朝廷” “但吴大哥也知,此时形势不同往常,如今我施家身处闽省这是非之地,各方乱军四起,稍有不慎便要性命不保” “小弟非是想要打探朝廷军机,只是想知道我施家归义朝廷,若到万一之时,朝廷是否会有援军来救” 吴继嗣闻言,脸上神色这才一松,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略作思索,这才开口说道 “朝中军队情形,我确是知道部分” 吴继嗣看了一眼对面紧紧盯着自己的施琅,却是忽然又摇了摇头 “只是军中情况乃是朝廷机密,我却是不可能说的,你也莫要再问了” “至于你所忧虑之事,却是全然不用担心,虽然具体情况我无法告知与伱,但如今桂粤两省之军,尽为朝廷掌控,只要有需要,这两省之军随时都可出动” 施琅看着闭口不言的吴继嗣,也是知道恐怕吴继嗣是绝不可能透露朝廷军队情况的了 这也是正常,是个人都知道兵力布防的重要性,若是吴继嗣连这都能说出来,那就真是缺心眼了 只是虽是如此,施琅脸上却是没有多少失望之色,虽然没问出桂监国一朝有多少兵力,但他却是知道了如今桂监国可调动兵力的范围 只要回去调查清楚粤桂两省在隆武朝时有多少军额,那他同样能估算出如今桂监国一朝的兵力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桂粤两省的兵力在隆武朝必有记载 而如今漳泉之地有着大量的隆武旧臣,只要找上几个原来兵部的官员问上一问,立刻就能知道桂粤两省的兵员情况 施琅见得吴继嗣脸上神情似有不悦,于是也不再去探问桂监国朝中的信息,反而说起了一些闽省之地的风土趣闻,场中的气氛也是逐渐放松起来 两人又是喝过几轮,施琅眼见吴继嗣脸上神色放缓,却是忽然一拍额头,开口说道 “今日来时叔父还交代了小弟一件事情,刚才与吴大哥相谈甚欢,却是差点忘了正事” “施兄弟又有何事” 吴继嗣闻言,脸色也是忽然一滞,神色却是有些不满 而施琅却好似完全没看到吴继嗣的表情一般,又是一招手,而后一旁的侍从又是捧着一个托盘,放到桌上,而那托盘之上竟又是十枚金色的元宝 吴继嗣看着托盘上的金锭,脸上的不悦之色立马不翼而飞,又是露出笑容,开口说道 “施兄弟的事就是咱老吴的事情,施兄弟有何事但管说来,何必又是如此客气” 施琅看着手掌已经按在托盘上的吴继嗣,心中也是一阵无语,但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满脸笑容,开口说道 “吴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一码归一码,刚才那是小弟给吴大哥的见面礼,但如今既是有事请吴哥出手相助,那小弟自然也当另有心意奉上” “小弟素知吴大哥义气,但若是吴大哥不肯收,小弟哪还有脸请吴大哥帮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宴会毕竟是人多眼杂,小弟叔父却是想私下宴请一下张大人” “吴大哥与张大人同是使团之臣,想必应是相熟,小弟只是想打探一番,这张大人平日里有何喜好,以免冲突了贵客,同时也想请吴大哥帮我施家传句话,将张大人私下给约出府来” “自从先帝蒙难,我施家已经许久未收得朝廷消息,此时张大人带着朝廷旨意而来,我施家也想提前知晓朝廷对我施家,是否有所安排” 施琅原以为这吴继嗣当会直接开口应下,毕竟这吴继嗣为了一百两黄金,直接将桂监国一朝卖了个干净 此时只是传句话约个人出来,便又得一百两黄金,此人哪有拒绝的道理 但谁知那吴继嗣听得施琅所言后,脸上却是忽然大怒,也不再去管那桌上的黄金,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便开口说道 “不是大哥说你,你们施家却是好生不晓得事理” 施琅见得吴继嗣大怒,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此时也只得开口道 “小弟向来是心直口快,却是不知怎的让吴大哥生这么大的气,若是小弟哪里说的不当,还请吴大哥多多包涵”,施琅说完,便对着吴继嗣拱手告罪 “那张同敞是使团文臣之首,但老子也是武臣之首,你施家请那张同敞,为何却不请我,你施家是不是看不起咱老吴” 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言,心中却是一阵无语,朝廷向来以文臣主事,施福宴请张同敞,是想提前知道朝廷会给他们施家开出多少价码 这等核心机密肯定只有张同敞这正使知晓,他们不邀请张同敞邀请谁 施琅正想着怎样回答才能更加委婉一些,但吴继嗣却是好像知道施琅心中所想一般,冷笑一声,便开口说道 “你们施家不就是想知道朝廷对你们的封赏吗” “那张同敞整日眼高于顶,开口本官闭口本大人,他神气什么!” 吴继嗣说到此处,忽然从桌边站起身来,仰头将水酒喝尽,脸色一片赤红 “张同敞那厮若不是仗着文臣出身,仗着有个好老师,他能做这正使,他张同敞拿什么和老子比,老子曾救过监国殿下的命!” 吴继嗣大声开口,话语中满是怨气,而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言,也是一愣,下意识开口说道 “吴大哥曾救过监国殿下性命?” 吴继嗣闻言,却是立时开口 “那还有假,当年流贼作乱,桂王府被迫从湖广逃往桂省,路上却又是遇到乱军” “那时王府之人尽皆失散,是咱老吴在那乱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这才背着监国殿下逃出了乱军” “你以为咱老吴是谁,我老吴是监国殿下麾下最得力的心腹!” 施琅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吴继嗣,心中却是立刻就信了八分,若不是这吴继嗣曾经救驾,这等酒囊饭袋怎么可能当得上锦衣卫指挥使! 这吴继嗣若是放在军中,就是让他做个旗官,他施琅都觉得碍手 “来闽省之前,监国殿下早就把此行的情况告知与我,张同敞那厮还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机密” “他以为老子是谁,他张同敞知道的咱老吴知道,他不知道的咱老吴也知道!” 施琅见得神色愤愤的吴继嗣,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喜色,心中一转,便立刻上前斟酒,开口说道 “原来吴大哥竟是救驾的功臣,却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吴大哥” “这一杯小弟干了,给吴大哥赔罪” 施琅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也是开口说道 “那敢问吴大哥,朝廷对我施家是如何安排的” 施琅见得吴继嗣看过来,又是直接补了一句 “此事关乎小弟族中前程,吴大哥放心,事后我施家自有一份心意送上” 吴继嗣听得此言,脸上才闪过一丝满意神色,大手一挥,开口说道 “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吴哥是那种人吗,不过是一个消息罢了,值得什么!” “施兄弟既是想知道,咱老吴便直接告诉你,何需去问那张同敞” 吴继嗣坐回椅边,看了一眼施琅,便开口说道 “你叔父武毅伯如今有多少兵” 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言,却是神色微变,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开口说道 “叔父军中的情况,小弟自是知道一些,但叔父有过严令,未得允许却是不准小弟泄露军中情况,你看这……” 吴继嗣听得施琅之言,脸上却是浮现不满之色,开口说道 “施老弟却是不爽利” 施琅苦笑一声,嘴中不断解释,但就是不肯说出军中虚实 而吴继嗣等了一阵,眼看这施琅始终不肯松口,这才开口说道“咱老吴对你施家有多少人可没兴趣,只不过此次朝廷的封赏,却与你等闽省之人手中的掌握的军卒有关” “这么说吧,你叔父可有一万五千人” 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言,眼中若有所思,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一万五千人我施家还是有的” 而吴继嗣听得施琅所言,却是立时一拍手,开口说道 “那便妥了,你施家此次可得一个国公” 而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立时闪过一丝喜色 但紧接着,施琅就反应过来,有些惊疑的开口道 “吴大哥却是莫要说笑了,这闽省自从定国公郑鸿逵被夺去爵位后,便只有平国公一人为国公” “我叔父只是郑家麾下一员部将,如何能做得公国” 吴继嗣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悦,开口说道 “施老弟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郑家不郑家的,对朝廷来说,那郑芝龙是臣,你叔父施福同样是臣” “朝廷想封谁便封谁,那郑芝龙能做国公,你叔父为何就做不得国公” 施琅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眼中却是骤然大亮,只觉心中豁然开朗 对啊,他郑家是明臣,他施家同样是明臣,凭什么这郑芝龙能做国公,而他叔父就做不得,这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况且那郑芝龙如今都降清了,还是什么国公” “我看这闽省此时,就该有一新国公才是” 吴继嗣看着神色激动的施琅,又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后悠悠开口 而施琅听得此言,更是频频点头,郑芝龙都降清了还算什么明臣,如今这国公之位正当让给他叔父才是! 而且桂监国朝廷此次还准备给郑芝龙封王,此时若是叔父顶替了那郑芝龙的国公位置,那他施家未来是不是也有机会,拿下这王爵之位 施琅想到此处,也是一阵心动,桂监国朝廷如今对闽省鞭长莫及,若是他施家能替朝廷守住闽省之地,那施家便极有可能得到朝廷承认,取郑家而代之,成为新的闽地之主! 别人都觉得清虏凶蛮不可敌,但施琅心中对清虏却并没有多少惧意,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这鞑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只要利益足够,这鞑子就是铁做的,他也能给他砍碎! 施琅坐在桌边,心中念头纷起,脸上神色更是时而凶悍,时而昂扬 而吴继嗣见得施琅模样,也是知道此人必是已经动心,他心中一转,忽然又是说道 “说了这么久,却是还不知道老弟如今是何官职” 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说,也是悚然一惊,立时便发现自己失态,待见得桌边嘴醉眼朦胧的吴继嗣后,施琅心中也是一松,而后随口回道 “说来惭愧,小弟在先朝时受封四品指挥佥事,如今得蒙叔父不弃,在叔父军中做着参将,却是比不得吴大哥” “施老弟如此英雄,怎还做的如此小官,太小太小,咱们皆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吴继嗣说到此处,忽然拍案而起,手臂猛地一扬,开口说道 “旁的不敢说,等你入了朝中,老哥保你一个伯爵之位” 施琅听得吴继嗣所说,却是骤然看向吴继嗣,眼中闪过一道摄人的精芒 但紧接着,看着脸色醉红的吴继嗣,又是忍不住摇头失笑,开口说道 “吴大哥却是醉了,这伯爵之位哪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况且连吴大哥如今都尚且没有爵位在身,小弟又哪敢奢望爵禄” 吴继嗣闻言,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忽然大喝开口 “谁说老子拿不到爵位,当初若不是为了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老子不要说伯,就是侯爵也可封得” “只是得一空头爵位又有甚意思,还不如这锦衣卫指挥使来的实在” “此次出使回去,咱就去找监国殿下要爵位去,老子凭什么就做不得爵爷” 吴继嗣悄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施琅,却是忽然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别说老哥有好事不想着你,若是旁的时候,咱老吴也不敢说能要来一个爵位,但此次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朝廷为了拉拢你们闽省之将,却是下了血本,公候你就不要想了,但这伯爵你却有几分希望” “那张同敞手中有几张空白的封爵告身,只要你让你叔父在你名下分上个三五千兵马,你就有资格去封这伯爵” “这封爵之事可不是他张同敞一个人说了算,咱老吴同样有建议之权” “只要你手下有兵马,咱老吴便有把握帮你运作一个伯爵之位,他张同敞休想一个人吃独食” 吴继嗣说完便又是狠狠灌下两大口酒,吴继嗣手臂一挥,就要再出豪言,而施琅此时也是紧紧盯着吴继嗣 但此时吴继嗣脚下却是一软,似是终于到了极限,直接便醉倒在桌上 “那封伯的告身也就三四张,可不能全让张同敞那厮卖了,其中必须有我老吴一份,他想要吃独食,老子绝不答应,绝不答应……” 吴继嗣趴在桌上,醉眼迷离,嘴中却是不断胡乱嚷嚷着什么 吴继嗣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消失,而吴继嗣也是彻底睡了过去,房中只剩下阵阵的呼噜声 “吴哥,吴大哥” 施琅试着叫了几声,但吴继嗣却是趴在桌上全无反应,而此时施琅脸上的笑意也是彻底收了起来 他端起酒杯小口喝着酒,眼中却是目光闪烁,若吴继嗣所说不错,这桂监国朝廷新立,此时定然是无力干涉闽省,是以这才决定大封公候,以拉拢闽省众将,令他们这些闽将,继续替朝廷守住闽省半壁 若是他和叔父能借此机会,同时获取朝廷封爵,假以时日他施家未尝不能如郑家一般,一门两国公,取这郑家而代之 施琅想到此处,心中更是一片火热,决定立刻返回禀告施福,此事不仅关乎到施福的前程,更关乎到他施琅的爵位 施琅看了一眼醉倒在桌边的的吴继嗣,也是不再犹豫,将房外的士卒喊入房中,施琅看着走入门中的两个使团护卫,开口说道 “两位兄弟,吴指挥此时却是已醉,在下已于这聚春园中备了客房,两位看是让吴指挥宿于楼中,还是将吴大人送回府邸” 两名锦衣卫士卒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道 “多谢施将军美意,只是张大人有过交代,使团众臣不得于外宿夜,我等这便送吴指挥回府” “也好,那便将吴大人扶上马车,在下亲卫稍后会护送诸位回府” 施琅闻言也没有多说,直接便应了下来,几名护卫合力,很快便架着吴继嗣下了酒楼,将吴继嗣扶上了马车 而吴继嗣进入马车时,两个托盘也被顺势塞入车厢之中 马车旁十几名佩刀的施家亲卫护卫左右,马车缓缓启动,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夜色中 车厢之内,吴继嗣躺倒在座榻之上,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哒哒的马蹄声响了一阵 车中原本昏睡过去的吴继嗣,此时却是忽然睁开双眼,一下从车厢之中坐了起来 昏暗的车厢之中,吴继嗣端坐在座榻之上,眉头紧皱,他将今夜所说的话语细细回顾一遍,发现应是没有错漏,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吴继嗣扫视了一眼车厢,而后目光瞬间便落在了几案托盘的金锭上,吴继嗣拿过一个金锭,手掌中立时传来一股厚实的重感 吴继嗣摸着桌上的金锭,脸上神色欣喜,但紧接着却是怒骂一句 “他娘的,这群闽人当真是有钱,问个消息就敢送两千两” 吴继嗣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施家此时急于知道朝廷的消息,又如此有钱,若是放在平时,凭着他吴继嗣的手段,起码还能再榨出三四倍的银子! 只可惜张同敞那厮却是催促着他,尽快把消息透给施福等人,这才让他只赚了这区区两千两银子 吴继嗣在车中坐了一阵,此时心神放松下来,阵阵的困意也是不断袭来 吴继嗣躺倒在车中,手掌压在金锭之上,嘴中却是不断嘟囔着张同敞欠他银子之类的胡乱言语,此时也是终于沉沉睡去 大家儿童节快乐 明天请假一天,今天六一儿童节也在码字,就让我也享受享受吧 (本章完) 第188章 旧臣 第188章 旧臣 安平西城,使团府邸 大堂之中,张同敞刘湘客等五人俱是坐于堂中,吴继嗣坐在左首座椅之上,正向众人通报郑氏军中将领情况 “根据昨夜从施琅处获得的情报,以及林察查探到的消息,如今我等已大致摸清郑氏军中的情况” “郑氏军中,施福一部人数在一万五千以上,为郑氏之中陆师主力,黄廷麾下有战船五十余艘,其中有三艘大舰,乃是除郑彩之外,实力最强的郑氏水师,杨耿麾下人数在八千左右,此部也全是陆师” “除此以外还有郑鸿逵郑芝豹亲自掌管的郑家亲军,这支军伍却是人数不明,只是这些人除非郑鸿逵来投,否则却是基本不可能拉拢” 众人听完以后,也是对如今的郑氏之军有了大致了解,张同敞略一思索,便开口问道 “昨夜与施琅接触,施家态度如何,可有显露投效之意” 吴继嗣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昨夜我亦是试探过几次,只是这施琅却是口风极严,只是推说此事要由施福决定,未见半点投效之意,哪怕我说出国公之赏,施琅亦是未肯松口” “郑氏外姓之中,就数施福麾下兵员最多,施福亦是跟随郑芝龙数十年的心腹,如今郑芝龙前往福州投清,各方形势不明,施家恐怕还是会继续观望形势” “不过昨夜我以封伯去诱那施琅,却是发现此人颇为心动” “这施琅不仅是施福亲侄,听说在施福军中也很有威望,对施福影响极大,此人年纪甚轻,功利之心也重,往后或可在此人身上用力”,吴继嗣思索了一遍昨晚试探的情形,便开口说道 而张同敞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他们这一行人孤身入闽,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朝廷爵位 封公之赏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大封赏了,若是施家还不动心,那他们也很难再拿出更多的价码来拉拢 张同敞想到此处,一时间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开口说道 “此事还是由吴指挥负责,要继续与施琅等人保持接触,尽量让施福等人早日投效朝廷,林佥事你对郑氏军中的情况熟悉,这些时日你便先跟在吴指挥身边” “还有那郑彩也不可忽视,虽然这郑彩肯定是无法拉拢了,但你们与施福等人接触时,也要打探清楚郑彩军中的情况,说不得日后便能派上用场” 吴继嗣林察闻言,也皆是点头应是 郑芝龙随时可能返回安平,拉拢军将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此事却不是能急的来的,这些闽将各个手握大军,哪会三言两语便轻易松口 张同敞对吴继嗣林察交代一句,而后又是看向右侧的刘湘客 “瑞星,安平附近的隆武旧臣查探的如何了,可有出任总督的合适人选” 刘湘客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这两日下官在安平一番查访已有所得,此时安平城中便有两名旧臣资历合适,皆可做为总督人选” “这两人皆是先帝时朝中的阁臣,一者为东阁大学士曾樱,一者为文渊阁大学士路振飞,这两人皆是隆武时的朝中重臣,名望雅重,为人清直” “而且这两人在崇祯朝时皆有牧治闽省的经历,在闽省之中也是广有人望,此时任则其一皆可出任总督” 张同敞闻言,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此二人与郑芝龙关系如何” 刘湘客闻言,回忆了一番搜集到的信息,便开口说道 “这两人与郑芝龙皆是大有渊源,崇祯朝时曾樱曾任闽省按察使,路振飞是闽省巡按,郑芝龙当时则是闽省游击” “当年海寇刘香勾结荷兰红夷袭扰闽省海疆,总督熊文灿欲以郑芝龙领军剿灭,但当时的闽省巡抚邹维琏以郑芝龙海寇出身,更与刘香曾经结义,力持反对,熊文灿也因此犹豫不决” “当年曾樱知得此事后,便以曾家数百口为郑芝龙担保,而路振飞也是上疏保举,郑芝龙这才得以统领朝廷水师出征,剿灭刘香” “而郑芝龙也正是凭着剿灭刘香的功劳,这才累功升任总兵,是以郑芝龙对曾路两人极为敬重” “这两人与郑芝龙关系很亲近,隆武朝时郑芝龙跋扈弄权,也多仰仗这二人规劝,郑芝龙方才有所收敛,此时若以这两人出任总督,郑鸿逵等郑家之人应会乐见其成” 张同敞闻言,脸上却是立时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后,却是开口说道 “除这两人以外,可还有其他人选” 刘湘客闻言,脸上却是一愣,也是明白了张同敞恐怕对此二人皆是不太满意,这才让他另外荐人,但他心中却是颇为不解 “张大人可是对此二人有何疑虑,但这两人皆是先朝时的正直之臣,在闽省的官声也是极好,确是出任总督的合适人选啊” 张同敞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我对这两人并无私见,先前与这两人也从无交集,但这两人不合适” 张同敞看着场上神色疑惑的众人,又是开口说道 “我等的任务可不仅仅是拉拢闽省众将,殿下临行前吩咐过,我等若是无法劝降郑氏,那就要想办法将清军拖在闽省,为朝廷争取布防的时间” “郑芝龙已然前往福州,是必定要降清的,郑芝龙一旦回来,我等便极有可能与郑芝龙交战” “此时我等身处敌后,能拉拢到的军将也难以确定,一旦与郑芝龙交战,形势便会极为艰险,我等此时要的能破釜沉舟,力战到底之人,这二人与郑芝龙关系如此近,我不放心” “况且若是此时用这两个与郑芝龙如此亲近的人做总督,施福那些外姓将领会怎么想,他们还敢投过来吗” 刘湘客闻言,也是立时一惊,瞬间便明白了张同敞的意思,施福等外姓将领若是投过来,那便是叛郑,此时他们却扶一个和郑芝龙如此亲近的大臣做闽省总督,施福等人见此会作何感想 曾樱两人与郑芝龙私交深厚,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对他们这些郑家叛将 若是真意这两人做总督,说句不好听的,真到危急之时,这两人就是直接降了郑芝龙都不一定刘湘客想到此处,也是立刻将这两人排除在了人选之外,但是一番搜索之后,却是再也找不出可用的人选 这闽省总督可不是随便找一个隆武旧臣就能做的,这总督的候选之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声望,若是推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上去,如何号召闽中的士绅将领 桂监国一朝成立时间太短,闽省之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桂监国一朝是什么情况 此时不仅是朝廷在册封总督,朝廷也要借助总督本身的威望,来确立闽省督府的正统性 闽省先前虽然是中枢所在,但闽省溃败的太快,朝中的一众重臣抓的抓逃的逃,大部分早就不在闽省了 安平城中能找出两名适合出任总督的重臣,本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或者说,这两人之所以能出现在安平,也全赖与郑家的良好关系 若不是郑芝龙关照,这两人恐怕也和其他隆武阁臣一般,早就被清廷俘虏在福州城中了 此时想要在安平城中找到一个与郑芝龙关系不近,但又声望足够的隆武旧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堂中此时一阵沉默,刘湘客皱着眉头,不断思索着城中的旧臣信息,但却始终找不出合适人选 下方的林察看着上方凝眉思索的张同敞,脸上神色迟疑,忽然开口说道 “张大人若是欲选与郑芝龙关系不近的隆武大臣,下官此处却是有一个人选” 张同敞等人听得林察开口,目光也是看了过来,而林察此时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下官在周鹤芝营中打探消息时,却是意外得知,前隆武兵部尚书张肯堂,如今正在同安县澳头练兵” “据周鹤芝所说,这张肯堂在崇祯朝时曾任闽省巡抚,郑芝龙当时肆意收降海上盗匪,却是为张肯堂所阻,所招拢的海盗也为张肯堂下令斩首,两边因此便生了嫌隙” “入了隆武朝后,张肯堂虽然也是因迎立之功升了兵部尚书,但兵权却是始终掌控在郑家手中,张肯堂也因此被郑芝龙处处刁难” “年初之时先帝矢志恢复,欲图北伐,张肯堂便主动请缨,组建舟师欲图北上恢复,但准备到大半时,舟船钱粮却是尽皆被郑芝龙所夺” “张肯堂怒而上疏弹劾郑芝龙,但先帝对郑芝龙亦是没有办法,只能温言安抚令其隐忍,于是张肯堂便愤而离朝,自请外出募兵” “张肯堂离开朝廷后,便散尽家财在澳头募兵,欲图再行北伐,但张肯堂刚刚招好兵卒,便传来了先帝蒙难的消息,下官听周鹤芝说这张肯堂如今缺银少粮,情况似乎甚是不堪” 张同敞听得林察所言,眼中却是立时一亮,立刻开口问道 “伱确定这张肯堂手里有兵,可能确定他有多少兵马,还有这澳头离安平多远” 张同敞连连发问,而林察也是立刻回道 “能确定,张肯堂曾托周鹤芝采买过军粮,据周鹤芝所说应该有几千人,澳头离安平大概百里左右” “若是中大人欲选与郑家关系不近的大臣,下官倒觉得此人是个合适人选”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张肯堂在先朝时只是尚书,却是未曾入阁辅政,可能在人望上不如刘御史所提的曾路二人” 张同敞听完林察所言,却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开始思索起这张肯堂的情况 其实在知道张肯堂手中有兵的时候,张同敞心中就已经决定由此人出任总督了 他们这一行人孤身入闽,此时他们最缺的便是军卒 若是这张肯堂肯尊奉桂监国一朝,出任总督,那他们手中立时便有了一支听从朝廷号令的兵马,而且还是与郑氏没有任何瓜葛牵连的嫡系人马,这可比一个空头的内阁大学士重要的多 有了这支人马,就是最后施福等人不肯投靠过来,那他们也能靠着这些人闹出一些动静,牵制住郑芝龙的部分兵马,让清廷无法全力攻粤 张同敞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本官欲派人去请这张肯堂前来安平,若是此人有意投效朝廷,便以此人出任闽省总督,你等可有意见” 下方众人闻言,也是相视一眼,而后皆是微微点头 前朝的兵部尚书,又曾经巡抚闽省,资历虽不是最高,但也已经足够了 最关键的是此人手中竟然有兵,他们这几日也愈发认识到手中有兵的重要性,最简单的,若是前几日他们在城外有个几千兵卒,谁敢围了他们的府邸 张同敞见得下方众人皆无异议,于是也是直接定下此事,看向下方的刘湘客 “瑞星,你可识得这张肯堂” “自是识得,此人在隆武朝时以刚直闻名,在士林中声望颇佳,隆武时下官与张肯堂交集不多,他不一定认得我,但我却是认得他” 张同敞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他们此次入闽为什么要带刘湘客,就是因为此人对闽省众臣足够熟悉 有此人在,无论是谁,他们只要一通姓名,都立刻能搭上关系,证实身份 “此事耽搁不得,既然瑞星识得这张尚书,那瑞星你便亲自去一趟,将这张尚书请来安平” “邓同知你取一千两黄金出来,让刘御史一起带去,算是朝廷所给的军饷” “咱们此次入闽可就带了两千两黄金” 邓铭武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轻声说了一句 “管不得这么多了,听林佥事所说这张尚书散尽家财募兵,如今应是情况困窘,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既然要准备请他出任总督,那便要示人以诚” “若是手中没有兵马,咱们就是拿着这些金银又有何用,如今安平城中形势一日急过一日,手中不掌握一支兵马当真是寸步难行” 邓铭武见得张同敞脸上神色坚决,也是不再多说,直接点了点头 此时众人商议已定,吴继嗣等人继续出府拉拢施琅等人,而林察则是带着刘湘客一番乔装打扮,潜入周鹤芝府中,很快十几骑人马便奔出安平城,向着同安县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189章 孤军 第189章 孤军 同安县,澳头 营房之中,张肯堂手中拿着一册书卷坐在桌前,此时已吃过早饭,营中应当正是操练之时,但营房内外却是静悄悄一片 张肯堂手中拿着书册,看似是在阅读,但他双眼此时却是定定看着身前的空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房门忽然打开,此时已是十一月,入冬以后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微凉的寒风灌入房中,张肯堂也是一下清醒过来,下意识看向走入房中的人影 朱舜水小心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到堂下,对着上方的老者拱手行礼 “老师” 张肯堂见得朱舜水,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也不待朱舜水开口,便直接说道 “舜水,可是军中又有事情”,朱舜水本名朱之瑜,取字舜水 朱舜水看着上方神色疲惫的老者,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是,军中粮饷已不足十日,今秋遇旱,同安收成不好,入冬以后城中米价腾贵,而且军中的银两也所剩无几了” 张肯堂闻言,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 “我房中还有几副宋时字画及一些金银玉饰,你等下取了去同安售卖,然后再采买军粮回来” 朱舜水看着上方的老者,却是没有应声,过了许久,这才沉声开口 “大军屯驻,日耗千金,老师还有多少字画可卖,今日卖了字画,又可得几日军粮,几日之后我等又当如何,如此岂是长远之计” 张肯堂看着身前连连发问的学生,脸上却是神色沉默,久久不语 朱舜水此时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开口说道 “学生最近常出入同安,却是探得同安县中此时城防废弛,几无可用之兵” “我等麾下有大军数千,不如移兵同安,取同安县财赋粮饷,以养军伍” 而张肯堂闻言,脸上却是骤然严肃起来,开口说道 “不可,我等只是受朝廷之命募兵,未得朝廷令旨,岂可随意攻占府县,若是如此,我等与那些分地掠饷的乱军有何区别” “况且郑家向来视漳泉为自家禁脔,此处离安平不过百里,郑芝龙此人素来跋扈,我等此时若是兴兵攻占同安,恐怕郑芝龙立时就会兴兵驱逐” “我等兵员不过数千,而郑芝龙麾下却有大军数万,我等如何能挡,纵是我等能据城而守,但同安百姓恐怕又要遭受兵火,祸乱一地生民” “此事绝不可行!” 朱舜水听得张肯堂所言,心中却是轻叹一声 他素来知晓自家老师性情,其实早在提议之前,他就知道张肯堂绝不会同意,但这已经是如今唯一可能坚持下去的方法了 朱舜水看着神色坚决的张肯堂,心中也是彻底死心 朱舜水看着上方头发白的张肯堂,沉默许久,忽然轻声开口道 “既是如此,老师不如散了这只军卒吧” “你……” 张肯堂脸上神色惊愕,但朱舜水却是不等张肯堂开口,便沉声说道 “老师招募这支军卒乃是为了响应先帝之令,渡海北伐,但如今先帝已没,老师再散尽家财维持这支军卒,还有何用” 张肯堂闻言,也是沉默下来,怔怔看着身前的学生,久久不语 自从他决定募兵以来,自家这位学生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协助他打理粮饷,处置营中后勤事务,每日起早贪黑,从无怨言 其实军中早就有人向他进言,让他解散军卒了,只是他一意坚持,这才将这支军卒维持到了现在 但如今连他这最亲近的学生,都在劝他解散军卒,这让他心中也是升起一丝茫然 张肯堂作为曾经巡抚一地的封疆大吏,行事自有定见,不会轻易为他人左右 但现在的问题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继续维持这支军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年初之时隆武帝宣诏朝野,决定兴师北伐,张肯堂领命整备闽省军伍,眼看大军齐备就要兴师渡海,但在出发之前却被郑芝龙强行收缴了舟船粮饷,渡海北伐一事也不了了之 他一怒之下,这才请旨外出,准备自募兵卒再行北伐 他散尽张家祖业,好不容易征募了六千士卒,就要回朝复命请期北伐,但此时却又传来清军入闽,先帝蒙难的消息 先前他手中兵权被夺,北伐无门,如今他手握大军,却同样是北伐无路,先帝蒙难,朝廷散尽,他们如今连要为谁北伐都不知道 朱舜水看着座椅上神色颓然的张肯堂,心中也是一阵沉重,自家老师一向禀气负强,自他拜入门下,他从未在自家老师身上见过如此惶然的神色 但朱舜水思及如今军中的情况,心中也是一狠,又是沉声说道 “昨日徐孚远徐监军来报,天气日寒,营中士卒不断索要冬衣被,我等已两月未发军饷,军饷之事尚可稍缓,但这御寒之物却是拖延不得,否则军中必要生乱” “昨夜汝应元汝总兵也来禀报,军中久不发饷,饮食日稀,军中士卒早已怨声四起,不断有士卒逃营而去,光是这三日就逃了五十余人” “老师当初募兵六千,如今营中却只剩三千多人,逃散近半”“老师,这支军伍撑不下去了” 朱舜水每说一句,张肯堂脸上的神色便苍白一分 朱舜水看着上方还是不肯开口的张肯堂,却是狠下心来,又是继续开口 “前几日学生友人来信,说是安平城中如今疯风传郑芝龙欲图降清,那郑芝龙眼看清兵入闽,却将十几万大军召回漳泉,显然是反迹已露,恐怕迟早是要反的” “郑芝龙一旦投清,老师的这支军伍便定然是郑芝龙的眼中钉肉中刺” “难道老师散尽家财,竭力维持这支军伍,便是为了带着我等以这一旅孤师,和郑芝龙拼个玉石俱焚吗” 张肯堂看着愤声而言的朱舜水,嘴巴微张,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舜水说那郑芝龙迟早要反,但他却是知道,那郑芝龙已然反了 同安安平两地不过百里,朱舜水都能收到消息,张肯堂怎么可能收不到消息 张肯堂其实一直与安平城中的曾樱等旧臣士绅有着书信往来,对安平的动向也是极为清楚 但越是如此,他却越是绝望,此时诚如朱舜水所说,他们此时再勉力维持这支军伍已无意义,反而是可能招来郑芝龙的进攻,让众人身处险境 既是如此,那还不如早日将这支军伍散去 朱舜水见着忽然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的老者,也知道张肯堂心中已然动摇,于是又是开口说道 “郑芝龙一反,那闽省便全境失陷,老师又与那郑芝龙素来不睦,此时我等再留在闽省已无意义,既是如此,我等不如直接尽快离闽而去,再图恢复” 朱舜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见得张肯堂看来,不待张肯堂询问,便直接开口 “学生前些时日收到家中来信,却是获知了浙省的情况,鲁监国殿下兵败后并未失踪,而是渡海避往了舟山岛!” “浙省之中如今风传,说是鲁监国殿下已得舟山总兵黄斌卿的拥护,已在舟山岛建立行在” “据信中所言,鲁监国殿下如今已聚水师数万,正欲渡海恢复,而几社陈子龙等人也于苏浙等地暗中联络江南士绅,随时准备接应王师” “老师与其在这闽省枯守待死,不如前往舟山辅佐鲁监国殿下,老师乃是海内名臣,必可见用于朝,到时老师才力可得伸展,亦可辅佐殿下,恢复我大明社稷” 张肯堂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身子也是直接坐直,盯着身前的朱舜水开口说道 “你可能确定,鲁监国殿下当真在舟山?” “此事家书中说的分明,绝不会有错,稍后学生便将家书取来,老师可亲自来看” 朱舜水见得张肯堂又是恢复了往日雷厉风行的模样,心中也是一松,连忙开口说道 “老师,如今再留闽省当真是已然无用,我等皆是江南出身,舟山与江南一水之隔,只要我等抵达舟山行在,立时便可得乡里……” 朱舜水又是开口劝说,但还没说完,便被张肯堂挥手止住 张肯堂坐在座椅之上,沉思许久,终于是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我奉先帝之命北伐,先帝殁于北征途中,而我却偷生至今,师旅未曾出闽一步,如今更是要解散师旅,来日我必无面目见先帝矣” “然则清虏残虐,腥膻中原,我大明天下更是危在旦夕,我存此身,非为偷生也,乃是为以此残躯再做努力,以图恢复” “老夫此心苍天可鉴,此生亦必死王事” 张肯堂起身对着福州方向深深一拜,而后脸上却是再无犹豫,开口道 “舜水,伱去通知汝总兵,将营中所剩米粮财物发给士卒,然后便让他遣散了军伍吧” 张肯堂轻声一叹,朱舜水闻言,脸上也是一松,正要开口应下 而此时房门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一声高喝 “不能散!” 房中两人听得喝声皆是神色愕然,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身着蓝色獬豸官袍的男子便已然大步闯入房中 接下来几天都是一更,要去准备下一部分的大纲 下一部分就是彻底收复闽省了,而且这一部分会很快,实际上招揽了郑家众将以后,闽省就已经在主角手中了 下一部分鲁监国,博洛等人都会出场,所以要时间去查资料 我知道很多同学都在吐槽更新太少,但这真不是我在偷懒,若是能多更我肯定也想多更啊,多写一些收入也会高一些 但加快速度写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不满意,怎么发出来呢,只能请大家能多多体谅了,准备好大纲以后我会努力多更一些,感谢大家 (本章完) 第190章 正臣 第190章 正臣 安平城,十一月二十一日,十几骑人马向着安平疾驰而来 张肯堂一行人入了城中,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跟着刘湘客向着西城而去,很快便入了使团府邸 府邸后堂,张肯堂在堂中坐了一刻多钟,终于是见得一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走入堂中 张肯堂见得张同敞身上的孔雀官袍,也是知道此人必然便是这桂监国使团的正使张同敞 两方各自见礼过后,张肯堂便开口问道 “我听刘御史说,张侍郎此次带着吕阁老等人的书信,老夫可否先行一观” “理应如此” 张同敞闻言,知道张肯堂恐怕还是要验证他们的身份,于是也直接点头,从袖中取出几份书信 张肯堂接过书信,取出吕大器所写书信仔细查看,又在落款那方私印上看了片刻,脸上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张肯堂放下书信,却是眼眶微红,忽然转身,向着西面深深一拜 “我等孽海孤臣,有君矣” 张肯堂身形微颤,心中悲喜交集,当初毅然散尽家财募兵的决绝,听闻先帝蒙难的绝望,一意孤行竭力维持军伍的惶然,一切的一切在如今这一刻终于是有了意义 有君矣,我大明再有君矣 张同敞亦是神色肃穆,立于一侧,他看着眼前头发白的老者,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敬意 散尽家财,募兵北伐,这事听起来简单,但真正去做时,才知道这其中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甲申以来,拒不仕清者并不罕见,这些人依靠着积攒下的家业生活富裕,悠然泉野之间,动辄以遗民自居 这些人相较于那些剃发降清,迫不及待出仕清廷之人,固然可以称得上守义持节,但这些守义之人,对天下又有何益 天下真正少的,却正是如张肯堂这般宁肯散尽家财,也要矢志恢复的大臣,也只有这样的人,才称的上国之大臣 但可惜的是,这天下间像张肯堂一般的人却是太少太少,至少张同敞到得如今,也只见过这张肯堂一人罢了 张同敞刚刚听完刘湘客汇报,知得张肯堂手中竟还有三千六百余名兵卒以后,便已然决定以这张肯堂出任总督 此人在隆武朝廷散尽以后,仍然不愿散去北伐之师,可见此人意志之坚定 而此时他们也正是需要这等心意坚决之人,来出任这个总督! 张同敞想到此处,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刘御史途中想必也与张公说过我等情况,我等此次入闽,不仅是要册封郑家,更是要代朝廷再立闽省督府” “张公德高望重,名冠八闽,正是此间最合适的人选,张公可愿受朝廷闽省总督一职” 张肯堂闻言,沉默片刻,却是忽然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朝廷使团之事,我已听刘御史说过,使团此次入闽,最重要的应是要拉拢郑家军卒,只要郑家军卒不叛,那漳泉之地就仍然可掌握在朝廷手中” “使团此时当以此事为先,老夫与郑家关系不睦,此时若是出任总督,恐会影响朝廷拉拢郑鸿逵等人” “老夫久居同安,却是知道安平城中如今还有前隆武大学士曾樱与路振飞二人” “此二公亦是名重朝野的良臣,而且这两人与郑家关系亲近,张侍郎若以此二公出任总督,当有助于收拢郑家” 张同敞听得张肯堂所言,心中也是愈发满意,刘湘客只是告诉张肯堂他们此行是入闽册封郑芝龙,但却并未告诉张肯堂,他们还有牵制闽省清军的任务 然而此时张肯堂却能从大局出发,主动放弃这总督之位,由此也可看出,此人当真是秉公持正的正直之臣,这人当真是如今最好的总督人选了 张同敞于是也不再犹豫,将朝廷对闽省的布置尽皆和盘托出 “此时形势便是如此,郑芝龙已然降清,我等已为郑芝龙之子郑成功留下闽省巡抚之位,所以这总督就决不能再选与郑家亲近之人!” “张公如今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敢问张公,可愿再为我大明,牧治闽省”,张同敞脸上神色严肃 张肯堂此时听得张同敞所言,知道朝廷对闽省之事已然有了全盘的考虑,于是也不再犹豫,直接恭声开口 “朝廷不以老臣鄙薄,骤付封疆之任,老夫必鞠躬尽瘁,为国守土” 实际上,张肯堂此时也再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唐鲁争立日久,他乃是隆武之臣,更在隆武朝做到兵部尚书,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去投鲁监国 桂监国乃是吕大器等人所拥立,天然便继承了隆武朝的法统,此时有了桂监国这一个选择,他怎么可能再去投鲁监国 况且如今他军中钱粮,也全靠刘湘客带去的千两黄金在维持,他不投桂监国还能投谁 张同敞见得张肯堂应下,心中也是大喜,于是直接说道 “好,既是如此,那我等便立刻传告城中各方,后日便请出圣旨旗牌,正式册封张公,同时建立闽省督府” 张肯堂听得张同敞竟如此急切,也是神色微愕,开口说道 “眼下大事还是要拉拢郑家之军,稳妥起见,不妨先试探一番那郑鸿逵等人对此事的态度,老夫这册封之礼却是不必太急” 张同敞也是反应过来,知道刘湘客恐怕也还未将鲁监国的消息告知张肯堂,于是便将郑彩与鲁监国的情况,也向张肯堂解释了一遍 “按郑彩所说,鲁监国不日就将抵达闽省,我等此时组建督府,正是为了与郑彩争夺闽省诸将的人心!”张肯堂听完张同敞所言,却是和施福等人当初的反应一样,心中也是有些无语 先前他们还在忧虑朝廷星散,再无大义可号召天下之人,转眼这边就跳出来两家皆是自称正统的朝廷,要争夺闽省人心 只能说当今天下,这大明的正统确实是不少 张肯堂很快便收敛了思绪,又是开口问道 “郑鸿逵与郑成功如今态度如何,施福等外姓将领又是何态度” “这几日我等亦是在不断接触各方,这郑鸿逵私心太重,恐怕难以说动” “郑成功此人倒是一片赤诚,心向朝廷,但他却是另有顾忌” “郑氏外姓将领之中以施福三人为最,我等这几日了大力气,但三人却依旧不肯表态,恐怕还是在观望形势” “在下急着建立督府,亦是为了立下经制,方便招拢郑氏军中将领” 张肯堂闻言,略一思索,却是开口说道 “老夫就在闽省,对这郑氏军中却是比别山更了解一些” “郑芝龙军中情况极为复杂,郑芝龙与其说是一军主帅,不如说是闽省之军的盟主,施福三人乃是郑芝龙嫡系,未有郑芝龙消息前恐怕不会轻易表态” “老夫以为此时却是不必在施福三人身上再下太多力气,反而应该是尽力拉拢郑氏之中的中层将领,这些人才是更容易争取的对象” 张肯堂看着对面若有所思的张同敞,又是继续开口 “敢问别山,此次入闽,朝廷除了对郑家的封赏,对郑氏军中其余将领可有封赏布置”,张同敞取字别山 张同敞见得张肯堂看来,只是略一犹豫,便将朝廷此次的封赏布置尽皆告知张肯堂,既然已经决定以张肯堂为总督,那朝廷对闽省的布置,就肯定无法再瞒住张肯堂 “此次入闽,监国殿下给付了一批空白告身,可封国公两人,候三人,伯五人,闽省之将只要达到兵力要求,皆可封赏” “但殿下也吩咐过,最好还是莫要滥发爵位,我已将一个国公之位许给施福,但施福却是仍不肯表态” 张肯堂听得张同敞所言,脸上却是神色愕然,心中不禁为桂监国朝廷的大手笔所震惊,而后却是深深看了张同敞一眼 他原以为桂监国朝廷只派张同敞等数十人孤身入闽,对闽省应该也没抱多大希望 而张同敞等人应该也是朝中不甚重要的大臣,但此时他却发现,这张同敞在朝中的地位恐怕非同寻常 这可是整整十个公候爵位,就算如今爵位已有泛滥之势,如此多的爵位也不是随手可封的 而这张同敞竟能自行决定如此多公候的封赏,再加上他这总督之位也是由此人定下,可见那位桂监国殿下对此人的信重 张肯堂心中念头起落,但很快便收回了心神,又是开口说道 “既然朝廷准备立刻建立督府,那我等不如也借此机会,拉拢郑氏军中的各将!” “老夫在隆武朝时曾受命组建北伐之军,虽是半途受阻,但亦是识得一些郑氏军中之人” “定海将军周鹤芝,定洋将军辛一根,此二人曾于老夫麾下听令,皆是心向朝廷的忠义军将,老夫可出面招揽这两人” “张侍郎既欲图邀请各方前来观礼,组建督府,那不如便趁势在此时给这两人封伯,郑氏军中见得这两人封爵,想必也会更加相信朝廷诚意” 张肯堂见得张同敞脸上神色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老夫此言绝非是为讨要朝廷封爵,以树私恩,郑芝龙随时可能返回安平,他一回来,我等恐怕就再无机会拉拢郑氏军将了” “施福等人固然兵多,但我等若能拉拢三五个如周鹤芝一般的中层将领,也能抵的上一个施福了” “我等之后还要牵制闽省的清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招拢到足够的人手” 张同敞闻言,终于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好,便请张公出面招揽这两将,后日观礼之时,便一并给二将封爵,以做榜样!” 张同敞与张肯堂二人商议已定,于是使团众人也各自行动,邀请城中各方前来观礼 (本章完) 第191章 观礼 第191章 观礼 安平城,使团府邸,此时大堂之中人影汇聚,堂中两侧站满了身着青红两色官袍的官员 张肯堂二十一日赶至安平,今日二十三日便已接受册封,虽然时间仓促,但此时堂中该来的却皆已到齐,而不来的也是一个未见 郑氏军中施福等三名外姓将领无一例外,皆是没有现身,但施琅黄而辉等三家子侄却又齐齐出现在堂中,代表三人前来观礼 郑鸿逵郑芝豹等郑家之人同样没有到场,但郑成功此时却是身着一身襕衫,坐在左侧上方默默观礼 郑彩也自不用说,郑彩早已明言投入鲁监国麾下,此时自然不可能出现在桂监国这伪朝册封的现场 除了这三方以外,军中如洪习山,梁立,林习等中层将领,却皆是亲身到场 这些人虽然不如施福等人势大,但却自有部曲,反而不像施福等嫡系一般有那么多的顾忌 场中施琅等军中将领看着左侧上方的郑成功,眼中目光闪烁,此时城中形势复杂,郑鸿逵,施福等各方皆是态度不明,这郑成功今日出现在此处,却是让城中众人心头惊疑不定 郑成功自身自是不算什么,但他的身份可不比寻常,郑成功乃是郑芝龙长子,就算郑家打算如施福等人一般派小辈观礼,也绝不该派这郑成功来 也不知郑家此时让这郑成功现身此处,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心中猜测不断,但场中此时却是一片肃静,册封的仪式也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大堂中央,张肯堂头戴梁冠,身着大红仙鹤官袍,垂手肃立,而张同敞则是从上方供案上取下绢帛圣旨,开声念诵 “制曰,孤惟军国重务,赖有平章旄钺,今清虏南侵,残虐士民,浙闽危殆,正需良臣用命,镇戍国疆” “今有前兵部尚书张肯堂,遭时奋节,忠勤王命,道可济时,诚维许国” “特晋卿以东阁大学士太子太师经略闽浙苏赣,调度督勋,恢剿各路兵马钱粮,赐尚方剑,便宜行事,特赐蟒玉金章,吏兵二部尚书” “臣张肯堂,领旨谢恩” 张肯堂面色肃穆,听完旨意后,便对着盛放圣旨金银的供案跪拜而下,行礼谢恩 张肯堂叩恩领旨以后,便从张同敞手中接过总督官印及尚方剑 从这一刻开始,张肯堂便不再是隆武朝的兵部尚书,而是成了桂监国朝廷的内阁阁臣,浙闽总督 而众人听得张同敞的官职,心中也是一惊,这张肯堂如今不仅是浙闽总督,更是身兼吏兵两部尚书 也就是说这张肯堂不仅可总督浙闽军务,更可自行决定两省人事任命,可谓是大权在握的实权总督 众人看着堂中的张肯堂,心中亦是若有所思 昨日他们骤然接到使团这封总督的观礼邀请,虽是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太过震惊 此时粤省朝廷对闽省鞭长莫及,成立督府,重新确立对闽省的统治亦是应有之义 真正让众人惊讶的是桂监国使团通告的总督,桂监国使团如今虽是行动自由,但实际上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城中之人 虽然城中之人不知道使团的目的,但也早就发现刘湘客,在城中打探前朝大臣的信息 此时安平城中有曾樱,路振飞两名大学士,但这桂监国使团却是偏偏舍近求远,跑到同安将这张肯堂请回来做了总督 这张肯堂在闽省亦非是无名之辈,在隆武朝时便是朝中坚定的主战之臣 桂监国使团放着与郑芝龙关系亲近的曾樱二人不选,反而推了张肯堂这个与郑芝龙素来不睦的旧臣上来,由此亦可看出桂监国朝廷对郑家以及清虏的态度 此时册封之礼已毕,众人原以为今日的观礼便到此结束,但此时后堂却又是走出两道人影 周鹤芝,辛一根两人身着大红色麒麟武服,从后堂走出,很快便在堂中站定 而场中众将见得二人身上的麒麟武服,亦是神色惊愕 然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堂中的张同敞便又是从桌案之上请来圣旨,再次高声诵读 “制曰,爵禄所以待有功,故有功者必加以重爵,勋劳所以著有阀,故有阀者必锡以异勋”“今有定海将军周鹤芝,定洋将军辛一根二臣,资性笃实,持节忠义,于危难之际,奔走先后,御虏于前,眷此积勋,必用超擢” “今特封定海将军周鹤芝荣禄大夫,柱国,平夷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世承袭” “特封定洋将军辛一根荣禄大夫,柱国,荡胡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世承袭” “臣等必竭心尽力,奋力挥戈,驱除胡虏,复我疆土,以报朝廷隆恩” 周鹤芝两人闻言,亦是在供案之前跪拜而下,恭声谢恩 场中先是静了一瞬,而后下方的众人却是忽然惊哗起来 刚刚张肯堂册封,他们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张肯堂本就是先朝尚书,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此时入了新朝加官进爵,这也并不算什么奇事 但周鹤芝两人此时忽然晋爵,却是让场中的郑氏众将心中震动 周鹤芝两人先前和他们可没什么两样,在隆武朝时都只是普通的封号将军,但现在这两人却摇身一变,直接封了伯爵! 这桂监国朝廷竟然真的开始在闽省封爵了 场中众将目光闪动,而施琅看着周鹤芝两人身上的麒麟武服,眼中却是忽然变得一片炙热 那吴继嗣竟没有骗他,这使团之中当真是有空白的封爵告身! 册封张肯堂还可能是朝廷那边事先定下的,但册封周鹤芝两人却定然不是 他叔父施福以及黄廷等人,早在隆武朝时就是朝中有名的大将,但就连他叔父吴继嗣都要问过施福手中兵员才定下封赏 这周鹤芝辛一根不过是郑氏军中的无名之辈,朝廷怎么会特意给这两人封伯,这两人定然是率先投靠了桂监国一行,这才被使团填上名字,封了伯爵 周鹤芝两人麾下也不过几十条小船,两三千人马,他们这样的都能封伯,他施琅凭什么不能! 虽然吴继嗣早就对施琅说过此事,但此时看着周鹤芝两人身着赐服,当众封伯受爵,这其中的冲击力,却远不是吴继嗣私下一言所能比的 大堂之中,周鹤芝两人受封完毕,今日这场册封总督的仪式便也正式宣告结束 使团在宅院之侧亦是布置了酒宴,只是经过了周鹤芝两人突然封伯的事情后,郑氏军中诸将却是已然有些心不在焉 观礼众人草草吃过酒宴,又是恭贺过张肯堂周鹤芝等新晋之人,而后便匆匆散去 周鹤芝等人的封爵已然让郑氏军中之人有所意动,那可是封爵,哪怕如今封爵肯定也拿不到朝廷爵禄,但那可是封爵,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哪怕什么都没有,能穿上这一身赐服,在人前称尊显耀,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洪习山这些普通将领心动了,他们军中厮杀多年,求的不就是显耀人前,衣锦还乡吗 张肯堂那等高官显宦他们不敢攀比,而且张肯堂和他们也不是一个路子 但周鹤芝等人的实力却并不比他们强多少,而周鹤芝两人此时却封了伯 既然周鹤芝两人都能封伯,那他们此时投过去,是不是也能封伯 酒宴结束之后,各方皆是没有久留,施琅等人更是敬过一杯水酒以后,便直接离席,匆匆返回家中,向施福等人禀报周鹤芝封伯的情况 郑成功坐于厅中一角,只是沉默喝着酒水,身边空无一人 原本以郑成功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会无人来理,但此时城中形势不同往日,前来观礼的众人却是不约而同,齐齐忽视了坐在角落里的郑成功 此时场中人影渐少,只剩几名武将拉着周鹤芝两个新晋伯爵拼酒饮乐,想要探问封爵的情况 郑成功见得到了此时,使团还是无人来问,脸上也终于是神色一暗,起身离去 但郑成功刚出了宴厅,却立即被等在一旁的护卫叫住,而后便被护卫一路带到了府邸后堂 (本章完) 第192章 恩义 第192章 恩义 后堂之中,上方是刚刚送离了曾樱路振飞等观礼士绅的张肯堂,左侧则是坐着张同敞 “末学后进,见过两位大人” 郑成功进了堂中,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而后便坐在右侧,脸上神色沉默 张同敞见得郑成功脸色,与张肯堂相视一眼,而后便开口说道 “今日我等在人前未与大木多做交谈,大木此时心中可有怨言” “大木不敢” 郑成功闷声回道,而张同敞见此,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开口说道 “我等今日之所以对你视而不见,并非是无视你这一番报效之意” “只是如今你叔父却是未肯表态,如果我等在人前与伱交谈甚欢,固然可以令军中众将以为你郑家已然投效朝廷,但如此岂不是陷你于不义” “朝廷此时虽然也是急于招拢众将,但如此诡道亦非我等所取” 郑成功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股感动,他原以为是郑家迟迟不肯投效朝廷,这才让张肯堂等人对自己态度冷淡,未想到对方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刻意疏远自己 “晚辈还以为……还以为是因为我郑家之故,这才招来两位大人冷眼,晚辈心中狭隘,却是骤升忿意,有失礼数,请二位大人见谅” 郑成功看着眼前张同敞二人,心中却是愈发坚定了投效朝廷的决心 两位大人行事磊落,不义不取,这才是他想象中朝廷贤臣的模样 张同敞两人见得郑成功脸上的感激之意,眼底也是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今日刻意疏远郑成功固然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却是,他们已然弄清了郑家如今的情况 郑家如今的实权都掌握在郑鸿逵郑芝豹手中,郑成功虽是郑家长子,但如果不得郑鸿逵二人支持,恐怕同样号召不了郑氏众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借此机会,拉近他们与这郑成功的关系 郑成功此时虽然暂时无法起到号召郑家众将的作用,但光凭郑成功郑家之人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有价值 张同敞见得郑成功神色恢复,此时脸上却是忽然一正,开口说道 “今日我与张部堂召大木前来,要说的却不是此事,我等原以为你郑家今日不会来人,但却未想到你会到场” “既是如此,我等也想正式问一句,你可愿受这闽省巡抚之位” 郑成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滞,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开口 “两位大人也知,如今我父身处敌营,若是我此时受了朝廷的巡抚之位,恐怕清虏立时就要恼羞成怒” “他虽是投清,但毕竟是晚辈亲父,晚辈此时却是不能受这巡抚之位” 郑成功说完以后,见得对面神色似乎冰冷起来的两人,心中也是一紧,立时开口说道 “大木虽是不肖,但亦是圣人子弟,知得华夷大义,桂监国殿下乃是神宗嫡脉,自当是我大明正统,为我天下士人君父” “晚辈此时非是不愿为朝廷效命,只是担忧因己之故,害了那人性命,两位大人放心,只要那人归来,晚辈便立刻反出郑家” “晚辈亦有自知之明,在下只是一介生员,历事浅薄,如何能做的一省巡抚,在下日后来投,只求为府下一刀笔吏,能为朝廷效力便已知足,绝不敢攀望爵禄” 张同敞两人闻言,脸上神色这时才像是稍稍放缓,张同敞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大木如今情况确是身处两难,既是如此,我等亦不好再相逼迫” “只是大木可能不知,我等临行前监国殿下对闽省之事,都只是定下大致方略,令我等相机决断,但惟有你父子二人的爵位官职乃是殿下亲口定下” “殿下圣喻已定,而大木又节义未失,只要你今后愿归义朝廷,你便依然是殿下亲自定下的闽省巡抚,此时无论是我还是张部堂,都是无法去改的” 郑成功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愈发羞愧,而此时上方的张肯堂也是终于开口,轻声说道 “老夫与你父亦是共事多年,你父在隆武朝时便已有不恭之态,说实话老夫对你父甚为不喜,但未想到你父竟能养育出你这等贤良之子,老夫确是甚为惊讶” “殿下以闽省之地托付给你父子二人,虽然你父降清,但你如今能尊奉大义心向朝廷,也算是没有辜负殿下对你郑家的一番深恩,大木你当勉之” “晚辈明白,我郑家身受朝廷殊恩,如今却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大木今后惟有以死尽忠,以报朝廷殿下殊恩” 郑成功听到此处,更是羞愧欲死,起身对着两人躬身一拜,而后在张同敞的连声宽慰之下,这才神色感激的坐回座位 张肯堂与张同敞相视一眼,觉得火候应已差不多,于是微微点头,张肯堂便开口说道 “其实今日我等请大木前来,还有一事想请你相助” “部堂大人请说,只要大木能做到,绝不推辞” 郑成功闻言,也是立时应道 “于子之前,不应言父过,但如今的形势大木也知晓,你父恐怕定然是要降清的了” “接下来我所说之话乃是朝廷机密,大木出得此地,决不能向任何人泄露,你可能做到” 郑成功见得张肯堂神色严肃,也是立时应声,而张肯堂也是继续开口 “此次使团入闽,除了是要册封你们父子以外,其实朝廷还另有旨意,那便是要将清虏堵在粤省之外,为朝廷争取布防增援的时间” “朝廷册封你郑家的目的也正是在此,但此时你父投清,一旦你父回来,不要说是拖住清虏,反而可能要成为清虏攻粤的先锋,这绝对不行” “既然你父已然不能阻挡清虏,那我等闽省督府,便要承担起牵制闽省清军的任务,决不能让清军全军入闽,影响朝廷的大局” “老夫在同安已练出数千精卒,必要之时应能牵制部分闽省清军,此次请大木前来,有两事要请大木相助”“第一,老夫麾下的督府之军不日就将进驻同安及附近各县,获取粮饷兵员,老夫希望大木能与你叔父说清楚,不要派兵阻挠督府行动” 张肯堂先前虽然坚决不肯入驻同安,但此时形势却又有不同 张肯堂之前不肯占据同安,一方面是师出无名,一方面是担心惹来郑芝龙攻伐,祸乱一地百姓 但此时这两方面的顾虑却皆是没有了,他此时已受朝廷闽省总督之职,自然有权管辖闽省各个府县,他麾下的督府之军进驻同安取饷,自然是理所应当 督府此时肩负着牵制闽省清军的任务,与郑芝龙等人迟早要有一战,张肯堂先前不欲引起战火,非是他妇人之仁,而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 而此时得了朝廷的命令,张肯堂却是再无一丝犹豫,又是变成了从前那个杀伐决断的封疆大吏 牵制清虏乃是朝廷大事,若是因为担忧引发战火他便袖手不动,主动退避,那朝廷立他这闽省总督又有何用 张肯堂见着郑成功脸上并无不满,又是开口说道 “第二,督府要牵制清虏,未来与清虏在闽省必有一战,此时我等却需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好粮饷辎重,老夫欲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向你郑家购买五千石军粮” “同安左近能立时提供如此多粮饷的便只有你郑家,大木你可愿出面,替朝廷筹集这批粮饷” 张肯堂说完,也是紧紧盯着右侧的青年 而张同敞见得陷入沉思的郑成功,心中也是一沉,忍不住开口说道 “大木,我等也知此时这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实在是有些低,但此时督府新立,朝廷也远在粤省,我等带来的银子实在不多……” 若是放在承平年间,一两银子一石米粮也算一个公道价格,但这两年江南闽省各地争战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这些年不断爆发的旱灾蝗灾,各地的梁价早已一路上涨,如今哪还能买到一两一石的米粮 郑成功听得张同敞所言,也是立时反应过来,立刻拱手说道 “大木刚刚只是在思索如何筹集米粮,并不是此意” “两位大人放心,大木定为朝廷筹来这批粮饷!” “至于银钱之事,两位大人也不必再提,此时朝廷支援不及,军中各处都要用钱,两位大人可将银钱用于更为紧要之处,这些粮饷,大木自会去想办法,绝不会误了军中大事” 若说让郑成功说降施福等人投靠,他确实是做不到,但如果只是钱买粮,对郑成功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五千石粮,顶天了便是一两万银子,这对郑成功这个郑家长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郑成功并不缺银子,唯一难办的便是要想办法说服郑鸿逵,从郑家商行的府库中拿到这批粮饷 张肯堂两人闻言,心中也是一松,使团此次入闽就带了两千两黄金,粮饷衣军械,哪一样不要钱 这两万两银子实际上根本就不够用,此时郑成功能主动承担下这批粮饷,那他们就能把银子在其他地方,再次募军扩大军队数量 张肯堂想到此处,也是忍不住说道 “老夫也不愿欺瞒,此时军中银钱确实紧促,既然大木有办法筹到粮饷,那老夫便不与大木客气了” 张肯堂见得郑成功脸上并无难色,又继续开口 “此事却是拖延不得,大木你也清楚,你父离城已经十余日,随时可能回来,这批粮饷必须在你父回来以前,便运出安平” 郑成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肃,立刻开口道 “晚辈明白,那晚辈这就去筹集粮饷,三日之内,大木必来复命” 郑成功说完,见得张肯堂等人点头,也是不再犹豫,直接起身便匆匆向着堂外而去, 郑成功离去,此时堂中便只剩下张同敞二人 张肯堂坐在上方首座,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别山以为此子如何” “心存大义,性情纯良” 张同敞见得张肯堂脸上的愕然之色,又是开口说道 “部堂可能不知,我等虽是给郑家发了请帖,但郑鸿逵其实一直观望不应,郑家此次根本就没有打算派人过来” “此次郑成功是自己强行过来的,是以身边才会空无一人,说实话我亦是没想到,此人能顶着族中压力前来观礼,由此亦可见其心性” 张肯堂看了一眼下方神色感慨的张同敞,沉默片刻,却是开口说道 “老夫是说,别山认为此人到底能不能筹来粮饷” 而张同敞闻言也是一愣,立时反应过来,思索片刻后,也是开口说道 “难说,郑成功虽是郑家长子,但郑家此时是郑鸿逵在主事” 张同敞说完,也是眉头微皱,只是此时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今附近能提供大批米粮的只有郑家,若是连郑成功这个郑家之人都买不到大批粮饷,那他们这个新成立的所谓督府就更不可能买到 堂中气氛一时间也是变得沉默起来,下方张同敞凝眉苦思,而张肯堂却是目露思索,忽然开口说道 “此时军中不止是缺米粮,军械甲胄同样也缺,此次见了这郑成功以后,老夫心中却是有了些想法” “别山以为,此时我等以低价,去向施福黄廷等人购买甲胄军械,是否可行” “部堂此策高明!” 张同敞闻言,眼中也是立时一亮,立刻明白了张肯堂的意思 如今施福等人拥兵观望,这些人此时既不想投清,也不想投明,只想等形势更加清楚以后再做决定 此时若是他们向施福等人提出低价购买军械,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为了不彻底得罪朝廷,恐怕都会低价卖上一些军械给他们 此时督府虽然成立,但他们却根本控制不了闽省任何一处地方,自然也无法补充箭矢兵甲等物 若能从施福等人处要来一批军械,立刻就能大大加强张肯堂麾下军卒的战力,而且他们也能借此事,趁机试探一番军中各方对他们的态度 如何试探,自然是谁收的银子少,给的军械多,谁便更忠心于朝廷 两人商议已定,于是便立即招来使团众人,而使团众人听得命令以后,也是立刻前往城中各处,向施福等人提出要求采买军械 (本章完) 第193章 相逼 第193章 相逼 郑府后堂,郑鸿逵坐于上方,左侧是郑芝豹郑泰,右侧则是郑成功 郑成功从使团府邸归来后,便直接找来郑家主事的几人,告知桂监国使团一行的要求 郑鸿逵听得张肯堂欲图进占同安,还要向郑家购买粮饷以后,脸上神色却是骤变,立时开口说道 “此事绝不可行,那同安便也罢了,如今张肯堂等人后无援兵,就是得了同安也不过是孤城一座,但粮饷却决不能给他们!” “如今周鹤芝两人已然投靠张肯堂等人,周鹤芝两人手下皆是水师,此时若是让他们得了粮饷,一旦形势有变,他们立刻便可靠着周鹤芝辛一根的水师,遁入海中据岛而守” “而且周鹤芝等人对闽省极为熟悉,随时可从海上袭扰漳泉边境,若是如此,这部人马立时就要成我郑家大患” 郑成功闻言,脸上却也是骤然一变,冷声说道 “三叔说的是哪里话,张部堂乃是朝廷总督,我郑家乃是朝廷亲封的国公,张部堂若是无故如何会袭击我郑家” “若是真有那一天,那张部堂袭击的也不是我郑家,而是清虏!” 郑鸿逵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郑成功,脸上神色却是一滞,他如何不知道郑成功的意思,若是郑家不投清,张肯堂自然不会与郑家起冲突,也不会攻击郑家控制的漳泉等地 但眼下的情形不就是郑芝龙不久就要降清归来,而郑家以后也要由明朝的郑家,变为清朝的郑家了吗 当此之时,不剿灭那张肯堂便已然算是放纵,如何再能给他们提供军饷,让其做大 只是虽是如此,但郑鸿逵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先前郑氏之中对降清反对最激烈的便是他,这让他此时如何开口 郑鸿逵看着下方神色冰冷的郑成功,脸上神色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大木,你莫要被张同敞那群人给骗了,张同敞那些人对我郑家实在是不怀好意!” “曾阁老路阁老皆是先帝重臣,又都在安平城中,那张同敞为何放着与我郑家亲善的二人不选,却反而要跑到百里之外,把那与我郑家素来不睦的张肯堂请来做总督” “这桂监国一朝明面上对我郑家亲善,但实际上却是处处在防备着我郑家,这些文臣素来能言善辩,你莫要被他们那些虚言所蒙骗” 郑成功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根本不为所动,恨声说道 “那人急不可耐的跑去福州降清,你让朝廷如何放心我郑家!” “况且朝廷以何人封疆,自当由朝廷定夺,我郑家乃是臣子,如何可以僭妄此事” 郑鸿逵闻言,脸上却是忽然大怒,大声喝道 “他们到底给伱喝了什么迷魂汤”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难道朝廷比你爹比郑家还重要吗” 郑成功看着神色愤怒的的郑鸿逵,却是忽然沉默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 自从郑芝龙勒令郑氏军队退回漳泉,显露出降清之意后,郑家反对最激烈的便是郑鸿逵,而郑成功亦是视郑鸿逵为自身榜样,事事与这位三叔商议 其实当日在郑鸿逵阻止他投入朝廷的时候,他就已然发现郑鸿逵与他有所不同 但此时亲耳从郑鸿逵口中听到这句话,郑成功心中对郑鸿逵最后的一丝期望也终于散去 郑鸿逵虽然和他同样在阻止郑芝龙降清,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只是郑成功虽是对郑鸿逵彻底死心,但却并没有愤然离去 他此时来此并不是为置气,而是肩负着朝廷的任务,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为朝廷筹到这笔粮饷! 安平城中府库中虽有无数粮饷,但若是没有郑鸿逵允许,恐怕他一分也调不走,想要完成筹粮的任务,就只能说服郑鸿逵 堂中气氛沉默,郑成功看着上方怒容未消的叔父,心中愈发坚定 郑成功心中一转,便再次开口说道 “敢问三叔,三叔认为如今明廷清廷,最后到底谁胜谁负” 郑鸿逵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侄儿,心中却是忽然警醒起来,沉声开口道 “你想说什么” “三叔是否认为清廷已经赢定了” 郑成功却是没有去回答郑鸿逵的话语,而是继续开口问道 而郑鸿逵此时也是意识到自家侄儿想说什么,于是眼中目光微闪,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清廷确已有席卷天下之势,不然为何先朝如此多的大臣都投入清廷麾下……” 郑鸿逵想要直接堵住郑成功后面的话语,但郑成功此时却是忽然开口打断 “那郑彩为何决定叛清投明” “那是他狼子野心,欲图犯上作乱!” 郑鸿逵听得郑彩的名字,心中的怒火好像也是找到了宣泄口,忽然拍案而起,厉声大喝 而郑成功见得神色愤怒的郑鸿逵,却是面色不变,又是继续发问 “好,那郑彩是狼子野心,欲图拥兵自立,那江南之地的士绅为何却是纷纷南逃,苏浙之地如今为何又是义军四起” “若清廷当真要已经要定鼎天下,那江南之地的士绅为何不顺势去做个顺民,反而要冒着性命之危起兵叛清,如今大江南北义军遍地,难道他们也欲图拥兵自立不成” 郑鸿逵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滞,而郑成功见得郑鸿逵神色,却是立即开口,自己说起原因 “江南之地为何义军四起,因为清虏根本不得人心!” “那清虏本是关外蛮夷,不过是趁着我中原内乱,这才侥幸入得关来,但这清虏不修礼义,哪里懂得如何治理天下” “这些夷狄入关以来一意逞强蛮暴,圈我汉家之人为奴,视百姓为牛羊,弄得中原之地民不聊生,是以这才逼得百姓不得不反” “如今朝廷固然是失了天下半壁,但清虏所占之地却同样是烽烟四起!” “三叔认为这清虏已有席卷天下之势,但侄儿却恰恰认为,这清虏已有覆亡之兆” “清虏仁义不施,所占之地越多,为其凌虐的百姓也越多,而起身反清之人也将愈多,胡虏岂有百年之运!” “如今清廷虽然军锋凌厉,但天下人心却在我大明,叔父亦是国中大臣,凭心而论,如今纵是不能言朝廷必胜,但要言两方胜负也为之过早,叔父是否同意此论” “不错,如今确是形势不明”郑鸿逵看着下方紧紧盯着自己的郑成功,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 眼下形势确如郑成功所说,明清两边到底谁胜谁负,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身处闽省,对江南情形也是甚是了解,若天下之人真是认为清廷已经赢定,又岂会有这么多人起兵反清 正是因为如今形势不明,双方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所以当今这天下才会混乱至此 此时郑成功将此事点明,郑鸿逵亦是不愿再去强辩,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家这侄儿到底想做什么 而郑成功见得郑鸿逵没有反驳,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精芒,立刻开口说道 “既然三叔也认为此时明清两方胜负不定,那我等此时,就更应答应桂监国使团的要求” “此时我郑家身处危局之中,绝不可将希望全数压于清虏之上,此时我郑家若是对朝廷施以援手,日后如果形势有变,我郑家亦可凭今日恩宜,留下一条退路” “侄儿答应桂监国使团所请,亦是为我郑家长远所计啊” 郑成功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已然发现自家这位三叔的立场,对郑鸿逵来说朝廷固然重要,但是郑家却比朝廷更重要 在郑芝龙没有降清以前,郑鸿逵希望能劝住郑芝龙,再立明廷,这样既能保全郑家,又能让他不失大义,所以他坚决反对郑芝龙降清 但郑芝龙执意前往福州降清后,郑鸿逵发现如果他还要继续坚持拥立明廷,那郑家立马就要四分五裂,所以他立刻便果断放弃了明廷,选择优先保证郑家的完整和利益 既然此时大义对郑鸿逵来说已经无用,那他此时便以郑家的利益来说服郑鸿逵 大义也好,郑家也罢,眼下最重要还是要郑鸿逵点头,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替朝廷筹到这批粮饷 郑鸿逵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怔怔看着身前目光炯炯的青年,久久不语 下方的郑芝豹闻言,亦是下意识微微点头 而一旁的的郑泰见得郑芝豹似有认同之色,接到郑成功递来的颜眼色后,心中一转,也是开口说道 “三哥,大木所言虽然有些地方不妥,但有一点小弟却觉得很有道理” “此时形势不明,我郑家若是能不与朝廷翻脸,还是不要彻底翻脸的好” “那桂监国使团想要五千石粮,那咱们不妨给他就是,况且这使团还愿意出钱购买,虽然价格低些,但也亏不了多少银子” “在小弟看来,既是做人情,那不如便把这人情做到底,五千石粮左右不过一两万银子,我郑家家大业大,这点银子又算得什么” “若是用这点银子,便能在桂监国那边为我郑家留下一丝情面,小弟觉得还是划算的” 郑泰乃是郑家海陆十行的总商,郑家海贸所需的货品不仅是从苏浙等地采买,其中相当一部分也是从粤省而来 如今桂监国已在粤省立朝,若是彻底撕破脸,那郑家以后恐怕别想再从粤省拿到一点货物 在郑泰看来,桂监国使团要的这点东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说实话,只要郑鸿逵点头,他自己都能把这笔购粮的银子给补上 而且这些时日,使团众人可不仅是在接触郑鸿逵与军中众将,对这郑泰也有所拉拢许诺,这也是他今日愿意和郑成功一起劝说郑鸿逵的原因 郑泰说完,郑鸿逵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沉默坐在座椅之上 而郑成功见得郑鸿逵还不肯开口,一咬牙,也是开口说道 “我实话与三叔说吧,我是绝不可能和那人去降清的” “等那人回到安平,侄儿便会前往督府麾下效力,哪怕是在督府之中做一刀笔吏,侄儿亦是心甘情愿” “我若是投了朝廷,便等于是与那人分属两国,叔父就当是把这批米粮当做产业送给侄儿,让侄儿出去分家单过可好” 郑成功话音刚落,郑芝豹脸上却是神色一沉,立时厉声喝道 “你在这说什么胡话,你知不知道你三叔为了郑家……” 郑芝豹刚说了一半,郑鸿逵却是忽然挥手,止住郑芝豹话语 郑鸿逵看着下方的郑成功,眼中既是欣赏又是愤怒,他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这郑家是你爹打下来的,你要分家便等你爹回来自己和他说,却不需和我说这些” “至于桂监国使团要买粮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只是你却需记住,你爹不在,你便是郑家之主,你如今做的事情,都得你自己承担” 下方的郑成功听得郑鸿逵同意,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喜色,完全无视了郑鸿逵口中的后半句话,立时开口说道 “是,此事全是侄儿强行定下,若是事后那人要追究,所有责任大木一人承担!” 郑成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开口应下,他早已决定等郑芝龙回来,便立即反出郑家投入朝廷,既是如此,他还怕什么郑芝龙追究 就是他留在郑家,他亦不惧郑芝龙,他所作所为,俱是出于公心大义,他又有何可惧 “此时形势紧急,却是不好耽搁,既然三叔同意,那侄儿这就去办了” 郑成功见得郑鸿逵似是又要说话,却是怕郑鸿逵又改了心意,于是直接抢先开口告辞 郑成功对着郑鸿逵行了一礼,见得郑鸿逵没有反对,于是对着对面的郑泰使了一个眼色,便直接迈步离开大堂 而郑泰看着上方久久不语的郑鸿逵,也是行了一礼,直接告辞离开,紧随郑成功而去 大堂之内,郑鸿逵看着郑成功离去的背影,沉默许久,这才闷声开口 “好个威逼利诱,好个情义相逼,不愧是郑芝龙的种” “但缘何竟要用在我身上!” “这郑家偏就我郑圣仪不知忠义?我如此这般,又是为了谁来” “三哥……” 郑芝豹看着神色颓丧的郑鸿逵,想要开口劝慰,但还没等说完,郑鸿逵便已然起身离去,消失在大堂之中 郑芝龙将郑家之军尽数撤回漳泉,因此安平城中也堆积这大量的粮草 此时没有郑鸿逵阻挠,在郑泰的协助之下,郑成功很快便从府库中运出五千石米粮 郑成功取了米粮,便又立刻开始筹备起运粮的车架,这反而比筹集米粮更耗时间 郑成功这边筹集好车架,就要将米粮运到西城,但还没等他行动,清朝的信使便已经驰入安平,而安平城也是瞬间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本章完) 第194章 劝降 第194章 劝降 使团府邸后堂,张肯堂坐于上方,张同敞周鹤芝等使团众人则是坐于下方两侧 此时堂中气氛极为凝重,所有人皆是眉头紧皱,刘湘客将手中的信纸放下,脸上神色震惊,忍不住开口说道 “清虏竟将那郑芝龙抓走了” 二十六日,一名自称郑芝龙信使的人忽然抵达周鹤芝府中,说是带来了郑芝龙的信件,而那封信正是郑芝龙写给周鹤芝的劝降信 信中说他已经归降清廷,正要往京师面圣,而清廷大军不日将前来接收漳泉,让周鹤芝统领好军队,听从清军之令行事 周鹤芝从一开始便极力反对郑芝龙投清,此时更是受了朝廷平夷伯的爵位,自然不可能听这郑芝龙所言去降什么清,因此接到书信以后,立刻便赶来了府邸,向张肯堂等人禀报 大堂之中,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凝重,这个事情来的太突然,众人皆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皆是沉默不语,思考着此事对局势的影响 刘湘客似是仍是不信,又是拿起那封劝降信看了一遍,喃喃开口 “这清虏昏了头不成” 而众人闻言也是下意识点头,这就是此时他们心中的心声,而张肯堂见得神色仍自震惊的众人,却是开口说道 “此事虽是有些突然,但并不稀奇” “老夫曾经研究过这清虏的行事作风,这清虏对投降的汉军,向来是扣押其首领,而后拆解其军伍,这是清虏控制降军的常用手法” “清虏将降军各部打散以后,便会让这些人各自为战,驱使这些人做为前锋向前攻城” “这郑芝龙手下十数万军,竟孤身前往福州,将自己送到清虏手中,当真是自投罗网”,张肯堂冷笑一声 清廷的行事也确如张肯堂所说,有着扣押降军首领,打散各军的习惯,左梦庚,刘泽清,这些曾经的一军主将,在降清之后皆是被押往京师软禁 反而是李成栋这些部将继续获得了独立领兵的机会,在立功后步步升赏,最终坐镇一地 此时整个清廷真正的女真军卒也不过八九万人,而这几乎已经是整个女真所有青壮男性的数量,这还是他们在关外繁衍生息了数十年的结果 女真一族总共这点人口,而入关以后,却要面对数以千万计的汉人 大明随便一府的人口,恐怕都要比女真全族还多,这怎能让清廷不警惕忌惮 而清廷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所采取的方法就是分而治之 降清的主将一律打散,让军中部将各自为战,向前攻略明朝府县,其中脱颖而出者便升官提拔,以这种方式将所有汉军将领,都变为由清廷直接提拔的将领 而那些原本只是军中游击参将的汉军将领,在为清廷提拔以后,摇身一变成了各地总兵提督,自然对清廷心生感激 虽然哪怕如此去做,清廷军中依然是遍地的汉将,但这已经是清廷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清廷这套手法,在入关以后便一直在用,而且从现在看来,显然效果不错,清廷自然也没有再改的道理 郑芝龙手下十几万人,此次自己送到了清廷手中,博洛自然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郑芝龙一到福州,博洛便直接扣住了这郑芝龙,打算故技重施,准备直接肢解掉郑芝龙手下的郑氏大军 众人思考着郑芝龙被抓一事可能带来的影响,却越想心中越是振奋 清虏以为扣住了郑芝龙,让郑芝龙写了降信,就能顺利接收郑氏大军,但以他们这些时日对施福等人的接触来看,这些郑氏军将可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 单看那郑彩就知道郑氏此时军中的复杂程度,郑芝龙在时尚且压不住军中众将,此时郑芝龙被抓走,郑氏众将必然心生异心 郑氏众将此时又有他们和鲁监国这两方作为退路,施福这些人当真就会看到郑芝龙一纸降书,就乖乖投降吗,怎么可能 众人想到此处,脸上也是愈发兴奋,下方众人脸上喜形于色,但张肯堂此时神色却是极为凝重,不见半点喜色 张肯堂思索片刻,便看向下方的周鹤芝,开口说道 “周将军,送信的清虏信使如今在何处” “已被末将押在府中” 周鹤芝见得张肯堂问起信使,也是立时明白了张肯堂的打算,又是开口说道 “末将已经审问过此人,此人不过是清虏使团里的仆从,从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张肯堂闻言却是神色不变,又是继续开口问道 “那清虏使团如今在何处,可确定了吗” “末将抓了那信使便已经审问出清虏使团驻地,就在郑府不远处,只是末将派人查探时,郑家便已经派兵包围了清虏使团” “部堂大人想要从此处下手,也是无法了” 张肯堂听到此处,脸上终于是闪过一丝不甘,轻声说道 “郑鸿逵好快的手” 只是张肯堂来不及惋惜,又是开口问道 “军中情况如何,施福等人是否也收到了郑芝龙的信” “末将收到信件便赶来禀报,未来的及查探城中情况,只是既然末将都收到了信,那施福等嫡系,恐怕也已经收到郑芝龙的信了” 张肯堂听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终于沉了下来 张肯堂扫了下方脸上仍有喜色的众人,忽然沉声开口道 “未能第一时间截住信使,安平城中已经不安全了,我等必须立刻撤离” 下方众人还在想着如何借用此时的局势,拉拢施福等人,此时听得张肯堂所言,众人也是心中一惊,立刻清醒过来,脸上变得凝重起来 郑芝龙被抓,固然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拉拢郑家军将,但此时安平城也瞬间变得危险无比 先前郑芝龙虽也是降清,但在郑芝龙回来以前,各方都还能保持克制,而此时郑芝龙的消息传回,瞬间就打破了城中的局势 安平城乃是郑家的大本营,此时郑芝龙被清廷叩在手里,谁也不知道郑家会作何反应,一旦郑家为了保证郑芝龙安危,决定立即投清,那他们瞬间就要身处绝地 郑家不敢动施福等军中将领,但却肯定会第一时间抓住他们 只要抓住使团众人,便能斩断施福等人投明的后路,逼迫施福等人随着郑家一起降清,保证郑芝龙的安全 众人想到此处,神色也是紧张起来,张肯堂思索片刻,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安平城不能呆了,咱们不能和郑家去赌,必须趁着郑家反应过来以前,立刻撤离安平” “别山,郑成功的粮饷筹集的如何了” “已全数运至西城仓库,只是车驾却是只筹集了大半,还有些不足” 张肯堂闻言也是立时答道 “管不得这么多了,周将军辛将军,将你们在城外的军卒聚集起来,立刻押送粮饷出城,还有通知你们二人麾下的战船,全数开往同安县,这漳泉之地恐怕很快就要大乱了” 周鹤芝辛一根闻言,脸上皆是神色严肃,齐齐应是,而张同敞却是口中不停,继续吩咐道 “使团众人立即收拾行装,两刻钟后所有人必须全数撤出安平”“周将军你领亲卫先行护送使团出城,辛将军伱去城外调军运粮,等辛将军将粮饷运出城后,我等便随军直接返回同安” 张肯堂直接下令,而众人也是知道此时耽搁不得,清使刚刚入城,郑家恐怕还在混乱之中,一旦等他们反应过来,恐怕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众人纷纷应是,就要准备撤离,但张同敞却是没有起身,看了一眼堂中众人,便开口说道 “张部堂所言有理,我等还肩负着替朝廷牵制清虏的任务,此时决不能被困在此处” “但此时郑芝龙被清虏扣押,却是趁机拉拢施福等人的绝好时机,此时我等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们随张部堂立刻撤离安平,我留下继续拉拢施福等人” 原本众人已然起身,但听得张同敞所言,却皆是神色惊愕,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张同敞 而张肯堂也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别山,此时虽是拉拢郑氏军将的好时机,但此时安平城中太危险了,你绝不可留下” “况且拉拢施福等人也不一定非要在城中,出城以后再派信使联络施福等人,一样可以继续招揽这些人” 张同敞却是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此时城中不止有我等一方,那鲁监国郑彩同样在城中,郑彩还未走,如果我等使团此时尽数撤离安平,你让施福等人如何想,朝廷必然大失人心,此时使团决不能尽数撤走” 堂中众人闻言,也是神色一滞,瞬间便明白了张同敞的意思,清虏使团刚至,别人鲁监国不动如山,你桂监国反而望风而逃,你让别人如何敢投靠你 这实际上也不能怪张同敞等人,张同敞一行孤身入闽,本就是势单力薄,张肯堂手中虽然也有几千军卒,但却在百里之外,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而郑彩此人却是不同,此人早有反意,早就在安平城外屯驻了几千军卒,当然能安坐不动 张同敞见得张肯堂还要再劝,却是一摆手,开口说道 “我受皇命入闽招揽众将,此时时机出现,我怎可错过” “我为使团正使,招揽众将之事由我全权负责,我意已决,张部堂不必再说了” 张同敞看着下方神色迟疑的刘湘客吴继嗣等人,又是开口说道 “此时城中危急,使团却不可将安危全数押在此处,我留在城中继续招揽众将,其余人随张部堂全数撤离” “你们留在外面,若有万一,你们也可继续完成朝廷之令,继续替朝廷招揽闽省众将” 刘湘客等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张同敞的意思,虽然张同敞说是让他们撤离以备万一,但谁都知道这就是张同敞为他们找的一个借口,让他们能心安理得,脱离安平这危险之地 但也正是因此,众人脸上神色也愈发犹豫 下方的邓铭武闻言,却是直接开口 “既是如此,那我便留下护卫张侍郎,其他所有人随张部堂撤走” 邓铭武见得张同敞要开口,却是直接摆手打断,开口说道 “张侍郎亦不必再言,殿下亲口吩咐让我负责使团护卫之事,此乃是殿下亲命,此事亦由我全权负责,” 邓铭武脸上神色坚决,而刘湘客等人见状,脸上却是愈发犹豫 此时张同敞邓铭武两位使团文武之首都决心留在城中,他们这些人若是走了,那像什么话 刘湘客吴继嗣等人相视一眼,正要出言表示也要留下,但没等他们出声,张同敞却是已然开口说道 “我与邓同知留下,其他人立刻随张部堂撤离” “城中有我二人留下已然足够,刘御史吴指挥你们便代表朝廷跟在张部堂军中,日后若是战事一起,你们便代表朝廷继续招揽闽省心向朝廷之人” 而邓铭武也是看向林察,开口说道 “林察,你也走,以后刘御史吴指挥二人的安危,便由你来负责” 张同敞与邓铭武相视一眼,见着还是神色犹豫的众人,直接起身开口道 “此时使团之人绝不可全数留在城中,若是我等俱在城中遇险,以后谁来联络朝廷,证明张部堂等人身份” “我是使团正使,此事就此定下,你们不得再言,速速随张部堂撤离” 张同敞说完以后,便看向张肯堂,开口说道 “张部堂,此时拖延不得,你们尽快撤离安平,不要耽搁” 张肯堂看着下方神色坚决的张同敞与邓铭武,心中亦是为之震动 此时城中情况危急,稍有不慎便有生命之危,但张同敞人人却仍是义无反顾决定留下,光是看着张同敞两人的行事风格,便已让他对这未曾谋面的桂监国朝廷多了几分信心 张肯堂亦是极为果断之人,见张同敞两人心意已决,于是也不再去劝,便直接令众人下去准备 两刻钟后,张肯堂等人便在周鹤芝的护卫下,向着西门疾行而去 此时城中众将刚刚收到郑芝龙传来的招降书信,各方皆是在紧急商议此事,一时间竟无人发觉张肯堂等人的行动,张肯堂一行人没有任何阻拦,便直接出了西城 几个时辰后,辛一根也是带着军卒,将郑成功存放在西城的粮饷尽数运出,辛一根等人出城后,张肯堂一行也直接加入队伍之中,向着同安县赶去 (本章完) 第195章 抉择 第195章 抉择 郑家后堂,郑鸿逵郑芝豹坐于左侧,右侧则是郑成功,除此以外堂中再无他人 左侧首位,郑鸿逵看着手上的书信,越看脸上却愈是愤怒,郑鸿逵猛然将书信拍在桌案之上,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忽然怒声喝道 “大哥诚心归归降,他们竟然要把大哥押去京师,那群鞑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哥一去,闽省必然大乱,这些鞑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该死,这些鞑子都该死” 郑鸿逵脸色赤红,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堂中 博洛等人认为抓了郑芝龙,郑氏军中必然群龙无首,也将像之前的刘泽清等人一般,只能被清廷瓦解吞并 但他们却并没有意识到,郑氏之军和他们之前吞并的那些军队是决然不同的 刘泽清也好,左梦庚也罢,这些人麾下的军队都是陆师,清廷骑兵锋利,若是这些人不降,早晚会被清军撵上击破 但郑氏军中却是有着大量的水师,这意味着哪怕郑氏之军打不过清廷,他们也大可乘船遁逃到大海之上,清军难道还能骑着马追着他们冲到海里不成 郑氏之军若是听命归降倒也罢了,但若是他们不降,短时间内清廷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的 郑氏之军此时完全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 郑芝龙拱手送上闽省,又孤身前往福州投降,已经足见郑芝龙的诚意 但此时却被清廷关押扭送京师,在这种情况下,郑氏军中的各将谁还敢降清,他们就不怕自己也被来个心慕圣恩,然后被押送京师吗 更何况此时城中还有鲁监国桂监国两方不断拉拢,军中众将的选择就更多了 郑鸿逵敢肯定,此时那两方恐怕已经在忙着开价,拉拢施福等人了 若是施福等人也带着麾下军卒投明,那他郑家还剩什么,什么也不剩了 这绝对不行! “三哥,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我郑家如今手下十数万人,战船无数,不如直接打去福州,逼那些鞑子,交出大哥” 郑芝豹脸上也是神色暴怒,直接拍案而起 郑鸿逵闻言却是脸色阴沉,没有任何反应,郑芝豹所说不过是妄想罢了 郑芝龙在时他们坐拥天险,尚且不敢面对清军,如今清虏占据坚城地利,他们反而就能打赢清军了? 况且现在郑家真还调得动麾下的大军吗 郑鸿逵想到此处,脸上神色愈发阴沉,开口说道 “当务之急是决不能让鞑子把大哥带走!” 郑鸿逵看向对面的郑成功,开口说道 “大木,你是大哥长子,此时大哥便被鞑子诓骗擒下,你便该是我郑家之主” “你立刻接任家主之位,以大哥的名义统领郑氏众将,占据各处大城” “我已将那鞑子信使全数扣下,稍后便立刻派人前往福州交涉,他们若是不放伱爹回来,那清廷一个清兵也别想进入漳泉!” 郑鸿逵见得郑成功想要开口,又是厉声说道 “此时乃是我郑家危及存亡之时,由不得你胡闹,大木,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郑成功看着神色阴沉的郑鸿逵,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我可以听叔父的安排去做这个家主,但然后呢,叔父准备如何与清虏交涉” “向清虏上表称臣请求清虏放还我父?还是发兵福州府,威胁清虏放人” 郑鸿逵闻言,脸上神色亦是阴沉下来,这两条路其实都走不通 若是他们向清廷上表称臣,恐怕信使还没到福州,军中就要大乱起来 且不说军中之人愿不愿意跟着他们降清,就是军中众将愿意降清,他们营救郑芝龙的计划也无法实现 既然都决定降清了,那他们为何还要再听郑家的命令,清廷可不是隆武那等小朝廷,万事都由郑家决定 清廷在闽省大军无数,他们降清以后自然是要听从清廷的命令,谁会为了你郑家再去对抗朝廷 发兵威胁清廷同样不可行,就算施福等法感念郑芝龙的恩德,愿意出兵相救,但郑家都发兵反叛了,博洛为什么还要放了郑芝龙 这个方法想要成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郑家的联军在闽省正面击败了清廷 只有这样才能逼迫博洛放回郑芝龙,但郑家军队若是真有这个实力,又怎会对清军避如蛇蝎,直接溃退千里逃回漳泉 郑成功看着神色阴沉的郑鸿逵,开口说道 “三叔,没用的” “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降清,我已经决定前往张部堂麾下效力……” 郑鸿逵听得郑成功之言,心中的怒火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一拍桌案,厉声怒喝 “你以为现在是由着你耍性子的时候吗,你是不是想看着我郑家四分五裂” 郑鸿逵脸上神色暴怒,郑成功乃是郑芝龙长子,此时郑芝龙不在,那郑成功就是名副其实的郑家之主 此时也只有郑成功一人能接过郑芝龙的名号,继承郑芝龙的余威恩德,继续号召郑家众人效力 若是郑成功此时选择投明,恐怕军中那些人直接就会心安理的接受桂监国等人的册封,再也不用顾忌郑家的恩义 郑家少主都投明了,他们跟着投明那不也是理所应当,而等这些人接受了桂监国朝廷的册封,郑家恐怕便再也无法驱使这些人了 郑成功看着神色暴怒的郑鸿逵,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惧色,沉声说道 “三叔,你还不明白吗,从我爹前往福州降清那一刻起,我郑家就已然四分五裂了!” “况且军中的那些叔父们,当真会听我这一介书生的号令吗” “三叔,不可能的” 郑鸿逵听得郑成功所言,脸色却是骤然苍白起来 郑成功的话语,却是将郑鸿逵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也彻底戳破,此事连郑成功都看得出来,郑鸿逵如何能不知 其实在施福等人联手将桂监国使团送至西城时,他便已然发现郑家诸将有了异心 至于刚刚所说的让郑成功接任家主,以郑芝龙长子的名义统领诸将,就更是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 此时连郑鸿魁这个前定国公都压不住军中众将,郑成功这一介书生,又哪来的威望能让众将不顾自身安危利害,俯首听令 郑鸿魁先前的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只要拖到郑芝龙返回,凭着郑芝龙的数十年的威望与恩义,那施福等人便有极大的概率还是会听命行事 而有了施福等嫡系军将的拥护,他们郑家同样可以再次讨伐不臣,维持住郑家的声势但现在郑芝龙却是被清廷抓走了,郑家连最后一点弥合的可能也没有了 郑鸿逵像是被抽去了浑身力气一般,忽然颓坐在座椅之上,嘴中喃喃自语 “一边是郑家,一边是朝廷,你让我如何来选” 郑成功看着神色茫然的郑鸿逵,眼中神色复杂,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三叔,往后再没有什么郑家了” “我父与我皆已做出选择,如今该是三叔选择的时候了” 郑成功说完以后,对着上方的郑鸿逵深深一拜,而后再不多言,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郑彩府邸,郑彩看着手上的书信,脸上喜色却是再也隐藏不住 “好,抓得好” “鞑子关外蛮夷,性如豺狼,这些人如何能信,鞑子只是随便抛了个闽粤总督的位置,这郑芝龙竟就被人迷得神魂颠倒” “这郑芝龙自投罗网,当真是自取灭亡” 郑彩看着书信上的字迹,冷笑一声 那郑芝龙在信中说是他仰慕天恩,所以这才决定主动进京拜见清廷皇帝,但郑彩却是半个字也不信 郑芝龙行事跋扈,先朝之时截杀阁臣,擅操兵权,威福自用,这等人连朱家皇帝都不放在眼中,又岂会去仰慕什么鞑子皇帝,这郑芝龙定然是被清廷抓了! 郑彩脸上神色兴奋,也是立时意识到这是拉拢施福等人的绝好机会,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此事,郑升便忽然走入房中 郑升对着上方的郑彩拱手一礼,便立刻开口说道 “郑公,郑联将军来信,昨日鲁监国一行到中左所了” “好,来的好,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郑彩闻言,却是立刻从椅子前站起,脸上神色欣喜 郑芝龙被抓,施福等人恐怕也会对清廷大失所望,如今军中一片大乱,此时鲁监国又抵达中左所,却是正好出面招揽众将! 郑彩想到此处,也是神色振奋,立时开口说道 “立刻派人至中左所,将此时情况告知郑联,让鲁监国立刻派特使前来安平,招揽册封众将” “让郑联告诉鲁监国,此时就莫要吝惜那些爵位了,他鲁监国如今除了这些爵位还剩什么!” 郑升听得郑彩狂悖之言,脸上却是不变,拱手行了一礼,就要下去传信,但没等动作,就被郑彩叫住 “先前让你去联络施福杨耿等人,他们如今是何态度,可愿归降鲁监国” “三人皆是不肯表态,还是想等郑芝龙返回再做决定,还有施琅曾向末将暗示,桂监国那边给他叔父开出了国公的封赏” 郑彩闻言,却是冷哼一声,脸色也是瞬间一沉 这桂监国当真是大方,先是王爵,此时又是国公,发起爵位来当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郑彩为自己在鲁监国一朝中定的位置就是国公,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升任国公,然后再给诸将封侯封伯,这样他就能通过操控鲁监国,控制其余众将 但此时这桂监国却哄抬市价,那同显然就不能再用侯爵去拉拢施福了 施福乃是郑芝龙麾下最精锐的部曲,更是此时他急缺的陆师,只要还有可能,他都绝不会放弃拉拢施福这一部人马 郑彩略作思索,心中便做下决定,开口说道 “你等下就去找施福他们,告诉他们只要愿意投入鲁监国麾下,施福可封国公,杨耿可封侯,黄廷也可封侯” 郑芝龙既已被抓,那无论郑氏众人降与不降,恐怕清军都会很快南下,他手下大部分都是水师,却是不善陆战,若是能用一个国公的名号将施福拉过来那还是划算的 施福封公虽然会削弱一些他在鲁监国朝中的地位,但他麾下主要是水师,而施福麾下主要是陆师,却不会有太直接的冲突,而且也能分担对清虏的压力 郑彩一番思量,觉得此事应是利大于弊,于是也直接对郑升说道 “传讯给郑联的时候,把这几人爵位的事情也告知给郑联,就说我为拉拢这几人已经把爵位许给了施福几人,让鲁监国那边备好旨意一起带过来” “让郑联和鲁监国说清楚,此时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可是郑芝龙麾下最精锐的一批军卒” “若是能将这几人拉拢过来,他鲁监国麾下瞬间便能聚起数万大军,成为下一个隆武帝,这可不是吝惜爵位的时候” “还有,去给郑家及军中众将发信,就说我郑彩三日后要聚众议事!” 郑彩大手一挥,显得意气风发,而郑升此时却是开口说道 “还有一事末将却是差点忘了禀报,刚刚我等在郑府买通的内线传来消息,说是郑府已给军中众将送信,说是两日之后要在郑府议事,只是好像却是没请将军” 郑彩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冷笑一声 “郑家自然不想我去,但他们可拦不住我” “看来郑家也是急了,只可惜他郑鸿逵却不是郑芝龙,他想要收拢施福等人继续为他郑家效力,却是痴心妄想” 郑家失去郑芝龙以后,已然变成安平城中最弱的一方,清廷虽是名声不佳,但好歹兵强马壮,桂监国鲁监国也有朝廷正统的大义名分,但郑家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 郑家的水师大部分在他郑彩手中,兵卒大部分在施福杨耿手中,郑家如今便只剩下郑鸿逵郑芝豹手中的一万多郑家亲军 不对,郑家还有钱,还有粮,还有五支专门用来海贸的船队,以及无数熟悉倭国航线的船师舵手,但郑家单凭这一万陆师,可守不住这么多东西! 郑彩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贪婪之色,骤然看向下方的郑升 “既然郑家两日后议事,那你就速去传信,告诉郑联,两日后鲁监国的特使必须到达安平” 郑升低声应是,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便匆匆退下 随着城中各方行动,安平城外的兵马也是不断调动,而安平城中也瞬间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这里有两个粽子,大家掉的是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呢 (本章完) 第196章 鲁使 第196章 鲁使 郑府后堂,此时堂中人群聚集,郑氏军中大小将领皆是群聚此处 左侧首位是郑成功,再往下一次是郑鸿逵,郑芝豹,郑泰等郑家之人 右侧坐着施福黄廷杨耿等嫡系军将,两边下方则是各自坐着洪习山梁立等中层将领 此时堂中一片寂静,洪习山等将领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郑鸿逵施福等人,眼中皆是目光闪烁 场中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收到郑芝亲写的劝降信,但清使入城已经两日,城中之人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 郑鸿逵看着坐在杨耿下方的郑彩,脸上却是神色一冷,开口说道 “郑彩,老夫可不记得有派人让你前来议事,如今是我郑家军将议事,你这叛将,有何资格坐于此处” 郑鸿逵声色俱厉,而郑彩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露出一丝微笑 郑彩扫了场中众将一眼,便开口说道 “圣仪兄此言差矣,今日议事,不就是要议的郑芝龙来信劝降一事吗” “这郑芝龙的信可也有我郑彩的一份,我郑彩怎么就没资格来此议事了” 郑彩轻笑一声,拿起手边的信封轻轻一扬,而郑鸿逵见得郑彩手中的信封,脸上也是骤然一沉 郑芝龙出发降清以前,郑彩还是一副恭顺姿态,郑芝龙自然不知道在他离开以后,郑彩便立刻公开反叛 郑彩掌握着郑氏麾下大半的水师,郑芝龙要写信劝降,怎么可能会忽略郑彩 郑鸿逵看着场中沉默不语的众将,心中也是一沉,众将此时不说话,便表示他们也默认郑彩此时可以列席堂中 或者说此时堂中众将默认的不仅仅是郑彩,更是郑彩背后所代表的的鲁监国,军中众将此时已然是在待价而沽了 郑鸿逵看着下方的郑彩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他看着场中神色各异的众将,心中却是升起一丝无力感,众将此时是决不会允许郑家用强除去郑彩的 而这郑彩敢出现在此处,自也不会给郑家这样的机会,今日众将虽是孤身入的郑府,但此时府外却是不知藏了多少兵马,一旦郑鸿逵此时用强,恐怕安平城立刻就要一片大乱 郑鸿逵想到此处,一时间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冷哼一声,不再去看下方的郑彩 郑鸿逵扫了场中众人一眼,也不想再与郑彩再做牵扯,便开口说道 “前日平国公来信,让我等开城投效清廷,诸位皆是郑氏军中肱骨,此事关乎我郑氏前程,圣仪亦不敢擅专,是以今日才请众位前来商议,敢问诸位对此事有何意见” 场中众将闻言,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一人出声,众人看着上方的郑鸿逵,眼中思却是目光微闪 这郑鸿逵当真是不晓得事理,此时当是郑鸿逵告诉他们,郑家准备如何选择,而不是躲在后面,先去探问他们的态度 他们准备如何做是他们的事,凭什么要先告诉你郑鸿逵,伱以为你是郑芝龙吗 堂中沉默了一阵,右侧的施福却是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敢问圣仪兄,郑府准备如何应对此事” 施福说完,场中众将也是齐齐颔首,看向上方的郑鸿逵 郑鸿逵见得众人看来,面色亦是微变 此时连施福这等跟随郑芝龙数十年的嫡系将领都不愿先行表态,可见军中之人此时对郑家的态度 郑家已经再难如从前一般,在军中一呼百应了,今日他若不先表态,恐怕军中众将没有一人会率先表明态度 郑鸿逵沉着脸思索半晌,只得沉声开口道 “平国公为清虏奸计所骗,一时不慎这才被清虏扣押,平国公乃是我闽省之首,此时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先救回国公” 郑鸿逵扫了在场众将一眼,一咬牙,便开口说道 “在下以为,此时我等不妨先伪上降表假意降清,各位将军可派人进驻漳泉各县占据城池要道,在下会立即扣押清使,与清廷交涉令其放还国公,只要国公一回,我等便立时反正归明” 郑芝龙诚心诚意降清,却被清廷扣押,此时又有桂鲁两方不断拉拢,众将有了退路,恐怕没几个人会愿意降清,郑鸿逵此时只能向众人允诺,事后郑家会反正归明 郑鸿逵此时根本别无选择,只有这样,郑家才有理由继续去统合诸将,与清廷谈条件 若郑鸿逵此时告知众人日后还是要降清,那众人为何还要跟着郑家去对抗清廷 “诸位放心,经此一事国公定然会认清这清虏的真面目,定会幡然醒悟,归义朝廷” “国公与诸位将军皆有数十年恩义,此时国公身陷贼手危在旦夕,请诸位将军一定要助我郑家救回国公,只要诸位将军愿出手相助,无论有何要求我郑家皆可答应” 众将看着神色恳切的郑鸿逵,却皆是沉默不语,而站在施福身后的施琅更是神色不屑 假意降清,然后等郑芝龙回来再带领大家投明? 开什么玩笑 如果他们要投明,现在不能投吗,为什么非得等你郑芝龙回来再带着他们去投 这郑鸿逵是以为没了他郑芝龙,他们这些军中将领就不会做事了? 而且既然要投明,那他们直接听令于朝廷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在自己头上再放个郑芝龙,简直是搞笑 施福等人沉默不语,而郑彩此时却是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圣仪兄此言在下却是不敢苟同” “假意降清?叛国投敌可是大罪,岂是区区假意两个字便可遮掩过去的” “我等皆是大明的侯伯将军,清清白白的汉家良臣,大义所在,岂容含糊!” 郑鸿逵闻言,脸色立时便阴沉了下来,目光直接盯向下方的郑彩,就要开口喝止 但郑彩却是不给他机会,又是继续开口 “诸位想要降清的可要想清楚了,那些鞑子在信中可是毫不客气,动辄便威胁要大军南下,讨灭叛逆,根本就没将我等放在眼中” “这些鞑子和咱们中原汉人分属两族,对我等百般忌惮,此时虽说的好好的,说是让我等仍领原军据守州县,但恐怕一投过去,立时就要被其驱赶着去送死攻城” “鞑子关外夷狄,向来无信无义,郑芝龙孤身前往投效,够有诚意了吧,但鞑子却出尔反尔直接将他擒下,郑芝龙尚且如此,诸位想可以想想自己投靠过去以后会是……” 郑彩口中话语不停,但却是忽然被上方的怒喝打断 “够了” 郑鸿逵赫然起身,盯着下方的郑彩,神色愤怒,开口说道 “郑彩,你到底想做什么” 而郑彩见得神色暴怒的郑鸿逵,也是神色冰冷起来,直接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想做什么” “我郑彩今日到此,便是要劝你郑家勿要一错再错,早日迷途知返!” 大堂之中,众将看着相互争执的郑鸿逵郑彩两人,却是依旧神色沉默,一言不发 两边剑拔弩张,分毫不让,眼看两边便要拔刀相向,此时大堂门口却是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同敞身着大红官袍踏入堂中,身后跟着邓铭武等几名锦衣护卫 随着张同敞传入堂中,两边的气势也是骤然一滞,郑彩看着站在堂中张同敞,心中也是一沉,而后冷哼一声,却是再次坐回桌边 郑鸿逵看着突然闯入的张同敞,扫了一眼上方的郑成功,脸上却是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早在召集众人议事之时,郑鸿逵对今日的情况便已早有预料,既然郑彩都来了,桂监国一方怎么可能不来 郑鸿逵看着闯入堂中的张同敞,开口说道“张侍郎还是如此的雷厉风行,老夫还以为今日会是张总督登门” “张总督已然领着周将军辛将军往同安而去,整兵备虏,此时已不在城中,若是郑公有事,在下可代为通传” 众将闻言,神色却皆是微变,这两日张同敞一直在城中奔走,是以众人也以为使团众人也还在城中,但未想到这张肯堂却已经悄然离城而去了 整军备虏,如今郑芝龙来信降清,这张肯堂备的是哪个虏自然是不言自明 郑鸿逵脸上也是神色一沉,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张同敞,冷声说道 “那张侍郎为何还留在城中,到了此时竟还敢闯我郑家,张侍郎果然是好胆色” 张同敞闻言,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直接开口说道 “本官身负皇命,入闽册封众将,此时皇命未完,岂可就此离去” “本官乃是明臣,安平乃我明土,明臣行于明土,自是理所应当,本官又有何可惧” 堂中众将看着堂中身形挺拔的中年文官,眼中亦是闪过一抹赞赏 郑芝龙为清廷所擒,郑家的动向连施福等人都无法判断清楚,一旦郑鸿逵等人决意降清,那张同敞此时闯入府中,那当真是自陷死地 张同敞明明可以跟着张肯堂安全撤出城去,但为了拉拢郑家及闽省众将,却还是毅然留在城中,单是这份胆色就已远超常人 张同敞却是不管场中众人所想,直接看向左侧上方的郑成功,开口说道 “此时距本官上次入府,又过十日,赐姓成功,你可愿接旨出任闽省巡抚” “得蒙朝廷不弃,臣朱成功恭领圣喻,臣必协助总督,替朝廷牧治闽省” 郑成功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起身行礼谢恩 郑成功起身后,也是环视场中众将,开口说道 “我父为鞑子设计所擒,寄入城中的书信定是鞑子逼迫伪造而来” “这些鞑子素来性情尖角,毫无信义,诸位叔父此时断不能为鞑子奸计所惑” “桂监国乃是神宗嫡脉,朝廷正统,天下之人尽皆服膺拥戴,朝廷示我等以诚,清虏却以奸计诓骗,此间正邪一目可辨” “大木恳请诸位叔父归义朝廷,为我大明再守国疆” 郑成功说完以后,对着堂中众人团团一拜,而后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张同敞身后,表明自身立场 施福等场中众将见得郑成功领旨,一时间却是有些哗然,无论怎么说郑成功都是郑芝龙长子 此时郑成功表态加入桂监国一朝,是不是意味着郑家已经做出了选择,宁愿放弃郑芝龙,也绝不降清 众将想到此处,目光也是齐齐看向上方的郑鸿逵 郑鸿逵脸上神色微变,但没等他出声,张同敞便已然再次开口 “朝廷有令,闽省诸将,遭逢危难,为国守疆,俱有大功” “今复郑鸿逵先爵为定国公,晋武毅伯施福为固国公,晋永安伯黄廷为永安侯,晋前军都督杨耿为南安侯,晋永胜伯郑彩为永胜候……” 张同敞口中不停,一连抛出数个爵位,场中众将听得这满口的公候伯爵,俱是神色震惊,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一道声音却是忽然响起,打断了张同敞的宣诏 “张同敞,你这伪朝之爵,却是封不得我郑彩” “今日我也正好借此机会告知诸位,我郑彩已受鲁监国圣旨,受封建国公!” 众人看着神色平静的郑彩,心中亦是一片愕然,仅是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堂中就已经出现了三个国公,两个侯爵 然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堂中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杨耿扫视场中一圈,轻声开口说道 “在下同样已受鲁监国所赐安国公之位,却是不敢再攀望桂监国朝廷之爵,张侍郎请收回成命吧” 众将看着突然出声的杨耿,心中更是震动,不是三个国公,是四个国公了,堂中此时这些爵位简直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扔 张同敞脸上神色也是微变,郑彩早已投降鲁监国,拒绝封爵并不奇怪,但此时杨耿突然领受鲁监国的官爵,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郑彩看着神色难看的张同敞,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笑意,忽然站起身,朗声开口 “在下今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知诸位,就在前日,鲁监国御驾已至中左所” “鲁监国殿下如今正在中左所等待诸位拜见,共商讨虏大计,而鲁监国特使也已经带着封爵圣旨抵达安平” 郑彩话音落下,一个身着绯袍的青年却是忽然踏入堂中 青年走入堂中,扫视堂中一圈,微微一拱手,便朗声开口 “鲁监国特使张煌言,见过诸位将军” 张同敞看着那堂中青年身上与自己一样的文官袍服,脸色也是彻底阴沉下来 (本章完) 第197章 交争 第197章 交争 郑彩话音落下,一个身着绯红官袍的高大青年便走入堂中 堂中此时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这突然而入的青年身上,但此人脸上却是不见半点慌张,入了堂中,对着众人一拱手,便朗声说道 “鲁监国使臣张煌言,见过诸位将军” “今日本官特奉鲁监国殿下旨意,前来城中宣诏,册封闽省众将” “朝廷有旨,特复郑鸿逵先爵为定国公,晋永胜伯郑彩为建国公,晋前军都督杨耿为安国公,晋武毅伯施福为荆国公……” 张煌言入了堂中,报过身份以后,却是和张同敞一般,也是直接开始宣诏,开出封赏,逼迫众人进行选择 张同敞听到张煌言这一连串的国公之赏,却是再也忍受不住 杨耿只有八千兵,这鲁监国竟都能封出一个国公来,若是再让他说下去,恐怕不场中十几员郑家将领各个皆是公候 而鲁监国抵达中左所的消息亦是让张同敞心中震动,中左所离安平不过两三百里,鲁监国可随时加码,但他手上能封的爵位可就这么多,如何能比的过这鲁监国随调随涨 此时一旦场中众将为这鲁监国的爵位所诱,那他就再难拉拢这些人了 张同敞想到此处,脸上也是骤然一冷,看向身着绯袍的青年,直接开口打断 “你是何人,敢在此替朝廷封公拜爵” 张煌言虽是被冷声打断,脸上却是神色不变 他在来时便已经知道张同敞一行的情况,对今日可能遇到的状况也早有准备 张煌言看着身前神色冷肃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拱手,便轻声开口 “本官乃是鲁监国亲封右佥都御史,自然可替朝廷……” 张煌言话说到一半,却是直接被一声厉喝打断 “一派胡言” “我大明朝廷只有鲁王,哪里来的什么鲁监国!” 张同敞厉喝出声,不待张煌言开口,便又是说道 “桂监国殿下乃是我大明神宗皇帝亲孙,系出帝脉,又得阁臣吕大器,两广总督丁魁楚,桂省巡抚瞿式耜等隆武旧拥立,这才监国称制” “继立之时,粤桂湖广,川蜀云贵各省士绅无不上表拥戴,奔走相告,俨然为我大明正统” “鲁王系出何脉,是哪一方的帝裔,竟敢妄承大统,建号称制” “我观你亦是圣人子弟,你心中但凡还知春秋礼义尊卑正统,便速速离去,莫要附逆妄为,坏我朝廷大事” 张煌言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沉,皇位继立,向来是以帝裔为先 若按朝廷礼法,就是隆武帝也比不过桂王一脉,更遑论鲁监国 只是张煌言既然受命出使,自然是对此早有准备,张同敞话音刚落,张煌言便立即开口 “张侍郎此言差矣,东虏入关,腥膻中原,我大明天下风雨飘摇,危在旦夕,当此之时,自当立君以贤,领率群臣,恢复我大明社稷” “鲁监国殿下于危难之际,骤起兵戈,抗击东虏,护我大明百姓于危殆,贤明勇毅,身据大义,如何不可继立大统!” 张同敞闻言,却是横眉怒目就要开口驳斥,但张煌言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是连声开口 “去年清虏攻破南都,江南士绅惶然无救,是鲁监国殿下奋臂高呼,号召众将,不顾自身安危,毅然领兵抗击清虏” “而今清虏日逼,掠我闽地,鲁监国又毅然挺身而出,带领我闽省百姓奋战于前” “鲁监国殿下为我大明社稷时时奔走于前,当此之时桂王又在何处,鲁监国殿下即位,乃是天下人心所向,如何不可为朝廷正统!” 张同敞神色冷苏,张煌言话音一落,便立即冷声呵斥 “鲁王与浙省领兵抗敌固是有功,但那又如何,鲁王有功朝廷自当由朝廷封赏!” “若是宗室藩王以为立下些许薄功,便可僭妄称制,那便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枉伱还是儒门子弟,竟能说出这等丧心病狂之言,青史如刀,阁下就不怕身败名裂吗!” “人主临朝,自当居中调度,运筹帷幄,若是事事皆要躬身在前,那朝廷要我等文武大臣何用” “桂监国坐镇粤省,调度各省钱粮,协调天下兵马,使上下相协,便如大日居于天中,如此方为明主所为!” 张同敞此时虽是不落下风,但也是意识到争论正统己方并不占优 桂监国固然是法统最正,但鲁监国即位更早,成名也更早,更有率领浙省百姓抗击清虏的大义 无论再怎么辩,此时毕竟是鲁监国亲自身临闽省要统帅众将,而桂监国一朝却远在千里 再在此纠缠下去,反而是要落入下风,于是张同敞也立时决定改变方向 张同敞扫视场中众将,眼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鲁王在隆武朝时便多有不恭,唐鲁两藩更是争执不断,几至兵戎相见,此时鲁王为拉拢诸位,自是大封爵禄” “但先前嫌隙已成,鲁王府中也早有经制文武,诸位将军纵是投入鲁王麾下,恐怕亦要造人冷眼” “而我桂监国朝廷却是不同,我桂监国承继先帝法统,朝中大半皆是闽省之臣,诸位将军若来……” 场中众将闻言,亦是面色微变,唐鲁争立之时,两边哪只是稍有嫌隙这么简单,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隆武帝却直接将鲁监国派来的使臣都斩了 张同敞还要再言,但张煌言神色却也是立时一变,直接开口打断 “阁下还是莫要白费心机,挑拨离间了” “唐鲁两位监国俱是矢志恢复,于浙闽两省协力抗虏,齐心恢复社稷,所谓唐鲁争立不过是小人谣传,智者谁人会信” 场中众将听得张煌言所言,看向张煌言的目光皆是有些诡异,这些文臣不愧是杀人不见血的主,嘴皮子一翻,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唐鲁争立之事尽皆抹去 而张煌言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一般,又是朗声开口 “两位殿下俱是天下人望所在,如今唐藩已没,鲁监国自应接过旗帜,号召闽浙文武,再续我大明中兴之业” “鲁监国殿下气度恢弘,心怀天下,当此之时,东虏日侵,江山危堕,凡矢志恢复之臣,皆我大明忠义良将,又何分唐鲁” “鲁监国殿下今日派本官前来册封诸位将军,赐以公候之赏,便足可见鲁监国殿下之诚意!” “况且纵是两朝有所争执,亦是文臣礼义之争,与诸位将军何干” 众将闻言,亦是暗暗点头,也是瞬间明白了张煌言的意思,唐鲁两边虽是俱争正统,但主要还是文臣们争得厉害,若是以后真进入鲁监国一朝以后,受影响最大的也是文臣, 此时鲁监国兵败逃来,只能依靠他们闽省之将,是以这才对他们大封公候,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唐鲁争立对他们确实是影响不大 张同敞看着身前的青年,亦是心中一沉 他两番攻击目的就是为了挑起闽省众将对鲁监国的惊疑,但眼前这青年却皆是直抓要害,连消带打消去了众将的疑虑,此人当真是个棘手人物 “好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鲁王麾下尽是阁下这等巧舌如簧奸狡之辈吗,当真是让本官大失所望” 张同敞冷哼一声,却是不待张煌言辩驳,又是看向众将,开口说道 “诸位将军,这鲁王使臣纵是巧舌如簧,但是非曲直一目了然,桂王乃是帝裔正统,唐鲁两朝交争亦是事实,岂是几句虚言可以抹杀” “桂监国殿下统御两广,又得湖广云贵数省拥护,诸位若是归义朝廷,便随时可得两广及西南诸省粮饷支援,危急之时更可得朝廷大军救援” “纵是闽省形势不支,诸位亦可退入粤省,若诸位为这张煌言所欺,投入鲁监国麾下,却是不知但到万一之时,诸位将军又要退往何方” “诸位将军纵是为自身考虑,亦当入朝廷麾下!”堂中诸将闻言亦是神色微动,在林察等人的努力宣扬之下,如今闽省众将虽然对所谓的桂监国手握数万大军将信将疑,但却已然相信桂监国已得桂粤两省拥护 若是投清那还罢了,但若是投明,似乎确是投靠桂监国更加靠谱一些 正如这张同敞所说,万一形势不对,纵使桂监国朝廷无法派兵救援,但起码他们还能退回粤省,得到后方桂监国朝廷的接应 张煌言见得众将神色,心中亦是一沉,但他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却是忽然摇头轻笑起来 场中众将听得笑声,此时也是齐齐看来,而张煌言这时方才轻声开口 “张先生说我巧舌如簧,但先生又何尝不是满嘴虚言!” “张先生说桂王随时可支援闽省,却当真是引人发笑,若是桂王当真有如此能力,为何阁下一行却只有这寥寥数十人孤身入闽” “若是桂王当真能支应粮饷,为何前几日反倒要向郑家求买粮饷” “尔等自顾尚且不暇,又何论支援闽省,阁下口出大言,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众将闻言,亦是一愣,而后皆是微微点头,神色怀疑的看向张同敞 这桂监国使团一直在城中宣扬桂监国麾下兵强马壮,粮饷无数,但若真是如此,怎的这使团却是如此可怜 张同敞等人向郑家购粮一事他们虽然默不作声,但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五千石粮饷,这等数目的粮饷搬运,可瞒不住城中之人 张同敞见得众将看来,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直接开口 “闽省之中足有兵将数十万,俱是我大明将士,我等入我大明疆土册封,数十人难道还不够,何来孤身入闽一说” “至于采购粮饷一事,我等为何紧急采购粮饷,其中原因诸位不知吗” “若是当时一切顺利,诸位早就得朝廷封赏,而我等此时也早就该回朝禀报了,又何须采购什么粮饷” 众将闻言,神色也是一扼,虽然张同敞说的隐晦,但众将也是明白了张同敞的意思 朝廷当初根本就没想到郑芝龙会叛,所以这才只派了几十人的使团前来册封,在朝廷看来,一旦给郑芝龙封了王爵,有郑家镇守闽省,那闽省不就安全了吗 但谁曾想使团到时,这郑芝龙却已经出发降清了,是以使团这才不得不紧急采买粮饷,维持闽省局势 张同敞这一番话是能说通的,但这和张煌言刚才所言却并无不同,两方皆是在自说自话,谁也不能证明自己说的到底是否为真,是以施福等众人相视一眼,亦是继续保持沉默 张同敞见得众将还是不肯表态,目光却是再次转向身前的张煌言,冷声开口说道 “阁下不是说本官在空口虚言吗,要证本官之言却有何难!” “闽省水师无数,广州安平亦不过千里之地,诸位若是不信,现在便可持本官手书,发船至广州运粮,半月之后是真是假,自当立见分晓” 张同敞脸上神色平静,而众人见得张同敞神色,脸上亦是有些惊异不定 这张同敞此时信誓旦旦,敢夸下如此海口,却不像是在虚言诓骗,闽粤两省商贸频繁,这事要验证起来太容易了,若真是此时说谎,恐怕立时就要被戳破 而张煌言见得张同敞神色,脸上也是神色微变,他在抵达安平以前,亦是已经通过郑彩了解过这桂监国使团的情况 若是这桂监国使团当真如他们所宣扬的那般,据有两广,那此时的鲁监国朝廷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桂监国相争的 他们先前在舟山,连米粮都要黄斌卿供给,如何争得过一个占据两省的正统监国朝廷 张煌言虽是心中沉重,但面上却是分毫不露,他环视场中众人一眼,也是开口说道 “纵是桂王能运来米粮那又如何,鲁监国殿下深得浙省士绅拥护,而今浙省士绅义军皆奉鲁监国为正朔,鲁监国殿下同样可随时从浙省运来米粮” 张煌言脸上云淡风轻,却是丝毫不见慌乱,好像鲁监国当真还能从浙省获取支援一般 张同敞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却是冷笑一声,他对这张煌言所说却是半个字也不信! 他来前亦是看过锦衣卫从吕大器等人处整理出的情报 这鲁监国早在隆武帝遇难之前,便已为清军所败,尽丧辖地,虽然不知道这鲁监国一行后面情况如何,但他却绝不信此时这鲁监国一朝还能控制浙省士绅 若是鲁监国还能遥控浙省士绅,这鲁监国一行此时又如何会逃入闽省 张同敞心中一转,脸上却是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而张煌言见得张同敞脸上的笑容,心中也是立时一沉,果然下一刻张同敞便朗声开口 “好,说得好!” “浙省沦陷,未想到浙省士绅竟还能主动向鲁监国捐输米粮,报效我大明朝廷,当真是让人欣慰” 张同敞说道此处,却是忽然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厉芒 “既然阁下说浙省士绅尽皆拥护鲁王,能运来米粮,那不妨这样,此时闽省身处前线,正需粮饷以做军需,闽省所需粮饷便由我两方一起承担” “鲁王运来一石米粮,我便代朝廷运来两石,鲁王运十石,朝廷便运二十石,鲁王运千石,朝廷便运两千石,阁下觉得如何” 张煌言闻言,脸上神色亦是一变,再也无法维持原先的淡然之态 张同敞此言却是直接将他逼到了墙角,他此时纵是再能强辩,也无话可说了 张同敞这实际上就是在以力压人,但偏偏此时他却根本不敢应下,眼下闽省众将俱在,若是应下来,那以后当真是要给众人提供粮饷的 但问题是,鲁监国此时真能拿的出粮饷吗 根本不可能,浙省已经为清军全境占领,鲁监国拿什么来让浙省士绅给他供应米粮 若不是当真已经走投无路,他们又怎么会跟着这突然找上门来的郑联,返回闽省 堂中众将见得沉默不语的张煌言,眼中亦是闪过一丝了然,心头顿生失望 他们知道这鲁监国此时处境恐怕也是堪忧,反而是这之前从未听过的桂监国,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实力 若是没有几分底气,这张同敞如何敢夸下给闽省提供粮饷的海口! 此时张煌言被逼问的不敢应声,本应是郑彩来出言喝止,毕竟此时鲁监国中最有实力的也正是这郑彩,但郑彩看着堂中锋芒毕露的张同敞,眼中亦是神色惊疑 张同敞等人虽然这些天来在城中不断宣扬桂监国的强大,但郑彩却是根本不信 他信丁魁楚及吕大器等人在粤省拥立了一个桂监国,他也信桂监国朝廷给闽省众人发来的爵位,毕竟若是用几个空头爵位,便能换来郑氏十几万人的效忠,那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但他却是绝不相信张同敞等人所说,桂监国朝廷会派兵支援粤省,供应米粮的事情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桂王在先朝之时寂寂无名,他纵是登了位,他拿什么来掌控朝廷 以郑彩的估计,此时这桂监国朝廷的朝政,必然掌握在两广总督丁魁楚及桂省巡抚瞿式耜手中 这两人皆是地方实力派,以几个空头爵位让郑家替他们挡住清廷,他们是肯定愿做的,就像隆武帝虽然对鲁监国极度不满,却也依旧默许他挡在浙省前方一样 但郑彩却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向闽省派出援军,甚至提供粮饷,如今乱世已显,他们若有米粮留着自己扩军募兵岂不更好,怎么可能会把粮饷拿给他们根本无法掌控的郑家 但此时看这张同敞的模样,这桂监国朝廷竟似真有向闽省提供粮饷的准备,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这桂监国朝廷的路数 这丁魁楚瞿式耜,莫非都如这张同敞一般,也是那等愚忠顽固之辈 这桂监国一朝难道也像那隆武帝一般,真准备北伐抗清,恢复大明社稷不成 郑彩想到此处,心中却是生出一阵荒谬之感 张同敞却是没有注意到郑彩的神色,他看着几次张口欲言,却皆是没能开口的张煌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厉色 张同敞正准备乘胜追击,彻底击垮此人,但此时大堂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不是堂外,准确的说应该是郑府之外此时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声,远处的声音传荡过来,隐隐约约能听到大捷,大胜这样模糊不清的字眼 此时喧哗之声骤起,却是忽然打断了堂中剑拔弩张的氛围 (本章完) 第198章 大捷 第198章 大捷 大堂外喧哗声骤起,场中气氛也是骤然一滞,上方的郑鸿逵眉头微皱,就要招人进来询问,但没等他动作,陈晖便已然闯入堂中 郑鸿逵看着神色惊疑的陈晖,也是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外面到底是何事,为何如此吵嚷” “刚刚有一军使驰入城中,说是……” 陈晖看着堂中的众将,脸上神色犹豫,而众人见得陈晖欲言又止,哪里还不知道这陈晖恐怕是在提防他们,脸上也是闪过不满之色 郑鸿逵见状,脸色也是一沉,轻声喝道 “此时场中皆是我郑氏肱骨,有何话不可说,外面到底是何事,速速说来” 陈晖略一思索,也知此事肯定无法瞒过,便也直接开口 “刚刚有一粤省军使驰入城中,传报粤省大捷,说是桂监国殿下领军于广州歼灭清虏三万,城中此时喧哗不断,便是因为军使沿途宣扬,露布报捷” “什么” 郑鸿逵闻言,却是直接从椅边站起,脸上神色震惊,而场中众人也皆是神色震骇,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场中一时间竟是一片寂静 陈晖见得众人皆是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卑职已将那军使请到府外,郑公是否要见” “立刻将其带来” 郑鸿逵闻言,也是立刻反应过来 陈晖匆匆退下,不多时便带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卒走入堂中,而众人目光也是瞬间落在那身着朱红军服的男子身上 郑鸿逵见得那军使进入,也没有废话,直接便开口问道 “敢问军使,这粤省大捷究竟是何情况” 那军士见得堂中这满堂青红官袍,心中亦是一惊,但略作思索,便开口说道 “半月之前,鞑子派遣伪巡抚佟养甲及伪总兵佟养甲二人领军进犯粤省,桂监国殿下亲领朝廷大军,与鞑子军于广州城外大战” “桂监国殿下亲自督军,武靖候焦琏,武安侯李明忠两位侯爷领军冲阵,鞑子联军大败,三万清虏一朝尽灭” 报信军使说完,堂中众人却是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坐在上方的施福却是忽然开口 “这李成栋我却是知道,我遵令退回安平后,便是此人率军攻占了汀州,若清虏当真要攻粤,应是会调此人” 堂中众人闻言,更是心惊,若按施福所言,这信使所说的情报却极有可能为真 清军已然离闽入粤,而如此大事,他们竟一无所知! 若这信使所说为真,那桂监国一朝恐怕比隆武一朝都要更强 隆武帝虽是一直喊着北伐,但终其一朝大军都始终未踏出闽省一步,鲁监国倒是与清军交战了,但却是大败而逃,尽丧浙省 歼灭清军三万,自清虏入关以后,大江南北何曾有过这样的大胜 郑彩听得那军士所言,脸上亦是神色震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对面一脸惊愕的张同敞,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歼敌三万? 这张同敞怎么不说歼敌十万,如此岂不是更好听 郑彩将此事迅速在心间过了一遍,已然认定此事必是这张同敞捏造而来 郑彩想到此处,也是直接看向对面的张同敞,冷声开口 “随便探得几个清虏军将,便在此胡言乱语,夸口大胜,张同敞,你这手段可不甚高明” 郑彩说完,不待张同敞回应,便又是看向堂中那报信军使 “你这贼厮,谎报军情,可是杀头的大罪,到底是谁人指使你犯此大恶” “此时从实招来,本将还可饶伱一命,若是还冥顽不灵,事后定斩不饶” 郑彩盯着堂中军士,冰冷的喝声响彻堂中 而堂中众将也是立时明白了郑彩之意,郑彩分明是怀疑这所谓的大捷,全是张同敞捏造而来 众将此时一经提醒,也是发现了此事疑点,皆是神色怀疑的看着堂中的张同敞 这信使来的时机太过巧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众人要决定降清还是投明之时闯入城中,这实在是让人不能不疑 那堂中的军使听得郑彩冷喝,却是神色不惊,反而是听得张同敞那几字时,心头却是微微一动 他不认得张同敞,但在他们这一批人赶赴闽省之时,却皆受过李承志的交代 传信军使看了眼堂中隐隐对峙的张同敞郑彩二人,虽然他不知道堂中到底是何情形,但显然也知道这身着绯袍的武将,恐怕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传信军使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瞬间冷了下来,看着对面的郑彩,冷声开口“粤省之战,桂监国殿下亲冒锋矢,众将舍生忘死,这才一举摧灭清虏,此战我大明生擒伪清主帅佟养甲李成栋,擒杀徐国栋杜永和等伪清总兵参将数十员,杀敌八千,俘虏近万,更是斩杀真鞑八百,于广州城外筑立京观,丧尽敌胆” “如今粤省之人,无不欢心踊跃,弹冠相庆” “你是何人,也敢来质疑我朝廷大胜,莫非以为我朝廷兵锋不利吗! 那军士身形笔直,直接冷声质问,却是根本不管郑彩身上的官袍,寸步不让 而郑彩见得那军使如此坚决,眼中反而是闪过惊疑之色 这人实在是太镇定了,而且那股昂扬的气势,根本做不得假,这军使越是强势,郑彩反而越是拿不准此人的真实情况 关键的的是,众人也发现了此事的漏洞,如果大捷之事当真是张同敞伪造,那他们派人往广州一探便知,杀敌三万的大胜,还筑立京观,这种假要怎么造 就算此时张同敞靠着这的诡计骗了他们归降,一旦他们查出是在伪造军情,那他们同样可以再反 而这张同敞此时谎报军情,事后却是必定要被斩首,这张同敞又何必做此无用之功,凭白让自己身败名裂 此时堂中众人心中已然动摇,隐约觉得此事可能为真,但心中却依旧是难以置信 难道那丁魁楚手中的粤军当真强劲至此,竟真能一战斩杀清虏三万 众人心中各自震惊,堂中一时间竟是寂然无声,一道声音此时却是忽然响起,打破堂中的寂静 “好,杀得好!” “这些鞑子自入关以来,杀我士民,毁我衣冠,视我江南百姓几如牛羊,动辄砍杀屠戮,满城血腥,这些鞑子也有今日” “我大明广有天下,中原之地更是英雄无数,岂可任由这些鞑子逞凶” “杀得好,杀得好,就当屠尽这些东虏,以明我汉家武威!” 张煌言捏着手中的捷报,脸上神色激动,连连看了数遍,这才抬起头来,待见得众人脸上的诡异神色,张煌言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滞,也是立即发现自己此时有些不合时宜 粤省之战固然是大胜,但这场大胜是桂监国一方打下来的,而他可是鲁监国的人 此时他宣扬这桂监国的大胜,岂不是在把堂中众将往桂监国一方去推 张煌言发现自己所言不妥,也是立即闭口不言,只是他站在一侧,翻看着手中的捷报,越看脸上却越是欣喜 而郑彩见得堂中那喜形于色的张煌言,脸上也是一黑,这鲁监国派的是什么特使! 此时军使带来的的捷报,已经在郑鸿逵施福等人手中传过一遍,而众人看着那捷报上的一个个名字,也终于是疑虑尽去 战报上的名字他们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认识的那些无一例外,都是此次入闽的清将,若非真是击溃了清虏,桂监国一方怎么可能收集到这么多闽省清将的信息 而众人在确认了这份战报的真实性后,脸上也是愈发震骇,那桂监国朝廷竟真的打赢了清虏,而且还是如此一场大胜 此时张同敞也看完了手中的战报,脸上亦是神色振奋,别人可能心中还在怀疑,但他却能确定这捷报定然为真,监国殿下为人端正,岂会用这等鬼蜮伎俩 张同敞压下心中激动,看了一眼对面仍自在翻看着战报的张煌言,脸上也是有些惊讶 但随即他便不再去管那张煌言,抬头看向堂中众人,开口说道 “粤省之胜,固是可喜,但此时闽省形势仍然危急” “清虏知得粤省大败,随时可能兴兵南下,本官却需与张总督尽早在闽省布防,此时可没有时间再拖延了,诸位将军到底是要归明,还是要降虏,可有决断” 张同敞声音淡淡,堂中施福等众将见得眼前神色平静的张同敞,却是第一次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一丝威严与压力 郑彩见得场中众人脸上的敬畏之色,一咬牙,就想开口再做挽回 但没等他说话,上方的郑鸿逵便忽然起身,沉声开口 “桂监国殿下国家正统,英武雄迈,殄灭清虏,扬我明威,造此殊功,我等闽臣无不欢心踊跃,臣郑鸿逵为朝廷贺,为殿下贺” 郑彩见得郑鸿逵起身下拜,脸上神色却是骤变,但没等他反应,上方的施福也是起身下拜,开口说道 “桂监国殿下国家正统,英武雄迈,殄灭清虏,扬我明威,臣施福为朝廷贺,为殿下贺” “桂监国殿下国家正统,英武雄迈,殄灭清虏,扬我明威,臣黄廷为朝廷贺,为殿下贺” …… 随着郑鸿逵施福等人俯首,洪习山,梁立等众将也再无迟疑,直接起身下拜,开口恭贺,堂中除了郑彩杨耿两人,众将竟是齐齐俯首 一边是掩有数省,手握雄兵歼灭清廷大军的桂监国,一边是辖地尽失,仓皇逃至闽省,靠着郑彩才有立足之地的鲁监国,此时是个人都知道要怎么选 张同敞看着堂中躬身行礼的闽省众将,此时心中也是终于一松,露出一丝笑容 安平城中众将尽皆归降张同敞,郑彩杨耿二人当天便引兵离开安平,退往中左所 而安平城中的信使也是驰出安平,向着粤省疾驰而去 明天请假一天,下一章就到入闽交战,收复闽省的部分了 (本章完) 第199章 亲征 第199章 亲征 广州布政使司,大堂之中,朱朗坐于上方主座,左侧是吕大器陈子壮何吾驺等阁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等军中武将 广州大捷,粤省之中人心大定,随着肇庆众臣陆续抵达,广州城也顺势摇身一变成了京师,而城中也愈发拥挤 布政使司直接被征用成了监国殿下行宫,按察使司衙门成了六部办公之所,而指挥使司则归了五军都督府,广州原有的三司只能搬走,占了府衙及南海番禺两县县衙 至于这府县之中的官吏又要搬去哪,三司衙门就管不着了,只能由府县之人自己想办法,要不怎么说恶贯满盈,附郭知县呢 大堂之中,吕大器焦琏等人看着发下的邸报,脸上神色震惊 闽省的信使只用了两日,便跨越千里,将闽省的情报送至广州城中 在广州捷报传至安平后,城中众将却是再无犹豫,直接向张同敞请降,投入了桂监国朝廷麾下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放着一个正面击败清廷,又掩有数省的的桂监国不投,难道要去投那战败逃来的鲁监国不成 乱世已显,眼下什么都是虚,只有手中的军队战绩方可慑住天下人心 张同敞等人在闽省又是拉拢又是允诺爵位,却都远不如广州这一场大捷更能说服闽省众将 此时安平城中的郑氏众将,大部分都已经投入闽省督府麾下 施福一万八千人,郑鸿逵郑芝豹等郑氏亲军一万人,黄廷水师八千,再加上周鹤芝辛一根等中层将领又有一万五六千人,此次张同敞等人在闽省一口气便收拢了将近五万人 当然了这些都是各家自己报上来的数字,这五万人中有多少空额,又有多少妇孺家眷充数,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但纵是如此,也已经足够让场中众人欣喜若狂了,不费一兵一卒,朝廷便忽然在闽省多出了五万大军,谁能不喜 朱朗当初要派人前往闽省册封,吕大器等阁臣也曾齐齐反对,如此多的公候爵位岂可如此轻封 只不过当时朱朗刚刚铲除了丁魁楚,手中又新掌大兵,当真是凶焰正盛,这才无视众人之意,强行通过了此事 众人当时之所以同意,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觉得此事根本不会成功,他们也看过林察供述的闽省情报,郑芝龙反迹已现,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的空头爵位,就改变主意与清廷死战 但此时看来,当初监国这一厢情愿的举动,竟然真的成了 陈子壮放下手中战报,看向上方的青年,脸上神色依旧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说道 “殿下当初如何能确定,这郑成功郑鸿逵会来归降” 众人闻言,也是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郑芝龙被抓在这种情况下,郑成功郑鸿逵这两人不顾郑芝龙安危,竟依旧如殿下当初预测的一般,还是降了朝廷,这让众人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郑成功可是郑芝龙之子,郑鸿逵可是郑芝龙亲弟,难道这郑家除了郑芝龙冥顽跋扈外,其余竟皆是忠臣义士不成,众人想到此处,更是感到一阵荒谬 朱朗见得众臣看来,心头也是微微一慌,但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声开口说道 “当初林察交代的情况,诸位阁老不是也看了吗,我也是根据这林察所说判定而来,这郑芝龙降清,连自家人都反对,所以孤才猜测这郑氏军中有机可趁” “只是我亦是没想到鞑子会自毁长城,直接抓了郑芝龙,是以才让郑氏众将离心,此次朝廷入闽能有如此好的效果,我亦是感到意外,只能说当真是天佑我大明了” 吕大器等人闻言,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 根据林察所说推测而来? 林察当初的情报他们也看了,他们怎么就没看出这郑成功及郑鸿逵等人会来归降朝廷 在他们看来,郑芝龙降清,郑鸿逵郑成功同样也是受益之人,这些人嘴上说说也就罢了,真到了y6k选择的时候,怎么可能真会去反郑芝龙 但当初殿下儿戏一般的举动,此时竟真有了回报,而且回报还是如此的丰厚 吕大器陈子壮等人眼中俱是惊叹,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体质当真是有差别,就比如有的人在极端愤怒之下可滑铲虎豹,而有的人在一怒之下,就真的只是怒了一下 而他们这些当初持着反对意见的阁老,就是那些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人 陈子壮想到此处,也是忍不住轻声赞道 “殿下明见万里,臣等叹服” 陈子壮拱手行了一礼,而吕大器苏观生等人也是同时开口,齐声应和 “侥幸,侥幸罢了” 朱朗见得众臣行礼,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尴尬,也不欲再在此事之上过多牵扯,便直接揭过此事,开口说道 “此时形势便是如此,诸位阁老以为,此时朝廷当如何应对” 陈子壮略一思索,便立即开口说道 “按张同敞所说,如今郑氏虽是归服,但军中却是人心惶惶,清虏前锋已占据泉州城,随时可能南下,当务之急却是要立即稳定闽省众将人心” “李明忠如今正在潮州,正可让其领军占据入闽要道,接应郑氏之军稳住漳泉……” 陈子壮说到此处,所有人却是皆是一愣,而后又是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眼中愈发惊叹 郑氏之军刚刚归服,而李明忠的大军就已经屯集闽省边境,刚好可以入闽,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监国殿下刚刚说自己侥幸言中,分明就是自谦之词,监国殿下当初必然已经算定了郑氏一定会降,所以才在战后一力坚持把李明忠大军屯驻到潮州 当日大捷之后,监国殿下一力坚持要派李明忠领军赶往潮州,他们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他们才是目光短浅的那一个 仅凭着林察几句言语,监国殿下竟就能准确判断出闽省局势,料敌于千里之外,当真是恐怖如斯 还好监国殿下是他们这边的人,若监国殿下是鞑子那边的人物,那当真是断不可留!朱朗见得陈子壮等人神色,也是知道这些人心中肯定又在脑补,但朱朗也不再去管众人所想,开口说道 “李明忠身处前线,这情报也是从他军中发来,他知得闽省情况,自己应该会有所行动,却是不必我等去催” 朱朗思索片刻,脸上神色忽然一肃,沉声说道 “汀州延平两府的李成栋佟养甲军,已为朝廷歼灭,漳泉之地的郑氏军将也大都归降朝廷,此时鞑子在闽省之中只剩福州方向的博洛还有军卒,只要歼灭福州这一支孤军,那朝廷便可收复闽省” “孤决定领军入闽,收复闽省,诸位阁老以为如何” “万万不可” 朱朗话音一落,吕大器脸上便是神色一变,立时开口 “监国殿下刚刚才经历守城之险,岂能再轻赴刀兵,此次监国殿下一力坚守,虽然终是等来援军,一举击溃清虏,但其间亦是险象环生” “殿下千金之躯,我大明社稷如今全系于殿下一身,殿下决不能再行用险” 吕大器脸上神色坚决,而一旁的苏观生闻言,也是心有余悸,开口附和 “吕阁老所言甚是,殿下亦是亲掌兵事,战场之上兵凶战危,谁也不知道情况会是如何,殿下若是欲兴兵闽省,派阁臣督师闽中即可,何必亲身犯险” “苏阁老所言甚是,臣等亦是如此意见,监国殿下乃我大明根本,请殿下安居朝中,掌控四方,万不可再行险策” 陈子壮等人齐声开口,而一旁的焦琏马宝等武臣,竟也同样起身阻止 广州大捷,已然让吕大器等人看到了大明再立的希望,但他们亦是清楚,这份希望不仅来源于如今的文武群臣用命,更在于上方的这位桂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即位以来的种种行动他们都看在眼中,除权臣,掌兵权,拉拢武将,制衡阁臣,这桂监国殿下无论心性手腕皆是上上之选 更难得的是这位殿下即位之后,却根本不耽溺享乐,反而是扩军修武一心恢复 他们遍历南北,已然肯定这天下间再没有哪位宗室,能比这位殿下更适合执掌这大明的天下了 只要监国殿下保持着现在的态势,那大明纵然无法恢复旧土,那起码也能与清廷南北对立,再现当年辽宋对峙的格局,这种判断在广州大捷以后,已然是朝中众人的共识 朱朗如今承载了吕大器等人所有的希望,一旦朱朗有所闪失,那大明又将变成从前一盘散沙的模样,是以内阁之中,无论是闽派粤派,还是苏观生这个帝党,都绝不容朱朗有失 文臣如此,武臣就更是如此,焦琏李明忠不用说,皆是朱朗即位以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武将,马宝更是凭着朱朗一力力保,这才得以执掌一军 他们的兵权地位俱从朱朗而来,焦琏马宝这些武臣,甚至比文臣更不愿朱朗前去犯险 朱朗看着堂中尽皆俯首的群臣,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动摇,唤起众人后,便直接开口道 “若是可以,孤又何尝想领军奔波,但此时想要收复闽省,孤却是必须亲自领军入闽!” “苏阁老说派一阁臣前往闽省督师即可,那孤却是想问,你们准备让何人前往闽省督师,朝中如今哪个大臣,能压得住郑氏那些人” 下方的陈子壮等人闻言,神色却皆是一滞 在他们的心中,此时最适合的人选当是吕大器无疑,吕大器乃是隆武阁臣,熟悉闽省情形,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此时听得朱朗所言,他们也是发现吕大器恐怕也难掌控住闽省局势 郑氏归降之军足有五万,几乎是如今朝中军队的两倍,纵是吕大器领着李明忠入闽,当真就能压得住施福等人,让他们乖乖听令吗 施福等人如今虽是声称归服,但兵权仍然在施福等人手中,一旦朝廷想要驱使他们与清军交战,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若是镇不住这五万人,不要说收复闽省,说不得还要闹出乱子来 若是这些人临时投清,又或者直接裹挟军队逃入粤省,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朱朗见得吕大器等人眉头紧皱,又是开口说道 “而且诸位可不要忘了,闽省除了鞑子,可还有一个鲁监国呢” 吕大器等人闻言,脸上也是立时严肃起来,鞑子不说,那鲁监国同样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按照张同敞的禀报,郑彩与杨耿二人却是坚决不降,直接投入了鲁监国麾下 郑彩号称水师三万,杨耿麾下也有八千余人,这些人同样拥护着鲁监国,盘踞在闽省中左所 郑氏众将阁臣们还可想办法拉拢操控,但对鲁监国众臣却是毫无办法,单从身份上,吕大器等人便难以压制鲁监国 这不是承认不承认鲁监国合法性便能解决的问题,吕大器等阁臣固然可以不认鲁监国的身份,但鲁监国早已名声在外,已然占据了部分人心正统 他们不认,却拦不住别人去认,此时除了朱朗亲自出面,还有谁能压得住那鲁监国 闽省此时内有郑氏众将手握大军,外有鲁监国从旁窥伺,清虏又虎视眈眈,除了殿下亲自领军,谁有自信能镇住闽省乱局 吕大器众臣想到此处,也是意识到如今当真就像监国殿下所说,除非朝廷不打算经营闽省,否则此时便只有殿下亲自领军出征这一个选择 “此事便就此定下,你等亦不需如此忧虑,我虽是领军出征,但只是身临前线,又不是亲自冲阵,能有何危险” 众臣见得朱朗脸上神色坚定,也是知道难以说动监国殿下,只得点头应是 实际上他们此时也根本挡不住朱朗的决定,自从广州大捷以后,朱朗在朝中威望日涨,有着这一场大捷做底,谁能撼动一个身居正统,又手握军功的皇帝 此时莫说朱朗是要领军收复失地,做的是实实在在的正事,就是朱朗此时要大开后宫,准备接着奏乐接着舞好好享受享受,他们这些阁臣也拿朱朗没有任何办法 朱朗见得众臣应是,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已然感觉到这一场大捷的好处,在广州大捷以后,他在朝中似乎无论做什么事,都变得顺利了许多 思政堂的事也好,出征的事也好,只要他弄个过得去的理由,再坚定态度,那朝中的大臣便一定会向后让步,让他做成想做的事情 从前那种动不动就和他弄什么请辞死谏的事情,如今几乎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只能说这个世道的情况就是如此,当众臣发现这位监国殿下当真敢杀人以后,自然便不会有人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本章完) 第200章 火炮 第200章 火炮 朱朗顺利定下亲征闽省之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大军出征,军械粮草皆不可轻忽,陈阁老,先前让你清点粤省卫所的军械武备,如今情况如何,清点出了多少火炮铠甲” “此次入闽恐怕会有硬仗,无论攻城野战,火炮铠甲都是重中之重” 众臣亦是微微点头,此次经历守城,吕大器等人也愈发认识到火炮的重要性,无论是守城还是列阵野战,火炮的恐怖杀伤力,都给一众阁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说是军国重器也不为过 陈子壮见得堂中众人齐齐看来,脸上却是神色一滞,沉默片刻,这才开口 “殿下有所不知,我朝对火器管制极严,崇祯以前,我朝火器火炮皆由京师兵仗局及军器局两处专门铸造,其余各省除非有特旨,否则无论三司还是卫所皆不可私造火器” “崇祯朝后,边事日急,而内陆又流贼四起,朝廷这才稍微放开了火器铸造的禁令,允许各地卫所自铸火器” “但朝廷亦是规定,各地卫所只许造火铳及轻型小炮,数百斤上千斤的重炮各地卫所依旧不可私铸” “粤省临近濠镜,而濠镜红夷又向来擅铸火炮,崇祯朝时朝廷倒是曾特许粤省布政司收罗濠镜工匠,铸造火炮” “但这些火炮造好后,却皆会立即起运京师,以应九边之急,几乎不会留在粤省” “甲申以后,朝廷音信断绝,天下一片大乱,而这丁魁楚也是一心敛聚,基本不再铸造火炮,连带着先时招募的工匠,也尽数逃散殆尽” “臣此次搜检城中及附近卫所的府库,只寻得些火铳及一众百斤以下的小炮,殿下所需的数百斤,乃至数千斤的红夷炮,却是基本没有” “一些县城城头倒是有一些前千斤左右的重炮,但这些炮有的是数十年前从江海中打捞而来,有的历经风吹日晒,全无保养,这些炮连本县之人亦不敢使用,恐怕就是搜罗来军中也是难堪大用”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一黑,这陈子壮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说,这粤省根本就没有重炮,而且这是非战之罪,实在怪不到他头上 而朱朗最开始设想的抄大明家底,迅速武装军队的计划,还没开始便已宣告结束 朱朗闻言也是一阵无奈,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那铠甲呢,总不会各地卫所连铠甲也不得私造吧” “各地卫所自可打造铠甲,臣经过清点,亦是从广州附近各卫所中寻得一批铠甲,只是……” 陈子壮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 “只是这铠甲亦是有些问题” “各处卫所造铠甲形制不一,所造之甲亦是虚应任务,徒有数量,难堪使用” “此次从卫所府库中搜来的各类铠甲,甲中多塞以柳絮填充,全不见其中厚,刀刃一戳即破,而布面铁甲要么甲片不合规制,以致甲胄过重无法穿戴,要么甲片朽烂稀疏,一戳数个眼,此次收上来的铠甲大部分皆是如此,可用之甲十不存一” 朱朗听到此处,脸色也是彻底难看起来,要炮没跑,要甲没甲,那他要这诸多卫所有何用处 “除了火炮铠甲以外呢,刀剑枪矛等物情况……” 朱朗有些不死心,又想去问,但刚说了一半,便直接停住 他眼下最需要的便是火炮与铠甲,这也是短时间内能够立即明显提升军伍战力的军械 这两样东西没有,其他刀剑这些东西就是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士卒一人配上两把刀剑,就能立即战力翻倍吗,开什么玩笑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严肃的一众阁臣武臣,脸上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两军交战,有炮无炮,有甲无甲,乃是足以决定胜负之大事,此时这等情况,是决计不行的” 朱朗看着下方众人不言,便直接开口说道 “陈阁老,此事你来负责,佛山多铁匠,你下去以后立即往佛山搜扩铁匠,重建军器局” “现在组建军器局,肯定来不及打制眼下所需军械了,但如果此时还不去做,以后用兵之时,恐怕同样也会无甲炮可用” “佛山铁业发达,应是不缺铁匠,此次组建军器局,令当地知县配合,徭役也好征募也罢,先招足两千铁匠” “这些人每月给银一两,招来以后便立即分作两组,一组专门造甲,另一组专门造炮,庞天寿已从濠镜带了几名铸炮匠师回来,便让那些人跟着濠镜炮师去学铸炮” “此事乃是重中之重,议完事后伱便立即去做” “老臣明白” 陈子壮闻言立时应声,而朱朗思索片刻,又是继续开口 “此次赴闽必有战事,军中甲胄还有一些,但堪用的火炮却是太少,想要对付鞑子,还是得用火炮” “看来此次的火炮还是得落在那些红夷身上,李承志,你领庞天寿过来” 李承志一拱手,便直接退出堂外,不多时便带着庞天寿走入堂中 “老奴庞天寿,叩见监国殿下” 庞天寿入得堂中,见得上方的朱朗,也不去管堂中众人,直接便跪拜而下,大礼参拜 濠镜广东并不远,庞天寿知得朝廷在广州大胜清军以后,便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带上一批火炮以及搜罗而来的匠师,便匆匆赶回了广州 朝廷击溃数万清虏,俨然已有中兴之态,庞天寿此时哪里还管的上和那群红夷扯皮,自是要赶紧返回朝廷占住位置 朱朗挥手令庞天寿起来,便开口问道 “陈阁老要组建军器局,你稍后便将带回来的匠师交接给陈阁老” “奴婢明白,此次奴婢从那澳门炮厂中共招得匠师五人,其中有陈祝,曾成,杨惠奇三人,俱是单独铸过红夷炮的大匠,应能协助朝廷铸成火炮” 庞天寿立即应声,同时也趁机禀报此行的成果,他可是记得这位殿下对铸炮的匠师甚为上心 “做得好,告诉他们莫要藏私,陈阁老你征到铁匠以后,便将这些人发到这几人麾下,这些人皆有锻铁经验,上手应会快些” “人手到齐以后,便让他们立刻开始铸炮,先铸三百斤小炮,边造边学,朝廷以后需要的火炮成百上千,可没时间让这一二人藏住手艺慢慢打造,这炮匠越多越好” 朱朗轻声交代了一句,见得陈子壮点头,又是看向下方庞天寿开口说道 “那濠镜炮厂三千斤以上的红夷炮售价几何” 庞天寿此次返回,又是带回三十门三百斤的铜制佛郎机,可见这等小炮对濠镜炮厂来说,应是产能充足 此次入闽,他若是想收回闽省全境,恐怕还是要攻城 在攻城战中,这些几百斤的小炮便派不上用场了,想要轰塌城墙,必须得要数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只有这样的重炮才有可能轰塌城墙 “回禀殿下,濠镜炮厂各色枪炮价格奴婢已写成奏疏,稍后即可呈递殿下,殿下所需三千斤红夷大炮,濠镜炮厂售价两千五百两” 朱朗听得庞天寿所言,脸色却是骤然一冷,开口喝道 “两千五百两,他们怎么不去抢!” “这些葡萄牙人想做什么,趁火打劫吗” 三百斤的佛郎机售价只是四十两,三千斤的重炮哪怕按重量等比例上涨,那也应该只要四百两银子而现在葡萄牙人却开价两千五百两,直接抬高了六倍不止,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 庞天寿见得朱朗神色愤怒,略一犹豫,这才开口说道 “奴婢在炮厂之时,为免这红夷虚报价格诓骗朝廷,亦是多方查探过这枪炮价格” “按奴婢招募匠师所说,这火炮越重越是难以铸造,似这等三千斤的红夷重炮,匠师铸十门能得二三可用之炮,便已算高明匠师,是以这重炮价格一直是居高不下” “据奴婢所知,就是红夷商船向炮厂定制这等重炮,亦是这般价格” 朱朗闻言,神色也是一滞,他先前购买小炮还觉得这时代的火炮价格便宜,但现在听得这重型火炮的价格,心中也是忍不住一抽 想要轰塌城墙,单凭几门重炮肯定是不行的,最起码也有十几门火炮齐攻才可能取得效果 若按这葡萄牙人的报价,想要组织起攻城的火力,起码要上四五万两银子 而且这时代的火炮基本都是消耗品,哪怕是重炮,也有不小的几率炸膛,一旦炸膛,那火炮基本就只能作为材料回收,再无价值 重炮价格昂贵,但朱朗思索再三之后,却还是决定要去采买 此次入闽必定无论攻城守城,这火炮必然都能派上大用场,若是此时不买,那到时候就要用手下的士卒去拼命 这时代虽然不缺人,但经历过战事的老练士卒却依然宝贵,相较于损耗手中的禁军,朱朗宁可多些银子去买炮 只是想到这其中的费,朱朗心中却依旧是一阵肉痛,看向下方的陈子壮,开口说道 “军器局必须尽快建起来,那些铁匠招来以后,分一组直接试铸重炮” “朝廷若能自铸出火炮,所耗银两应能降低不少,若是以后重炮都要向红夷购买,朝廷就是有再多银子也禁不住这样去” 朱朗见得陈子壮点头,又是看向下方的庞天寿,开口问道 “那红夷炮厂中如今有多少门这等重炮” “重炮铸造不易,且成本高昂,若非定制,炮厂基本不会开造,如今炮厂中只有三门可买” “三门,这哪里够” 朱朗闻言,眉头却是立即一皱,他此时购买重炮,是预备用来攻城的,单单三门火炮,得轰到什么时候才能轰塌清军的城墙 “你立刻返回濠镜,向那些红夷采购十五门重炮,具要三千斤以上的大炮,买到以后即刻装船发往潮州” “还有你再想办法压一下价格,朝廷采买如此之多,怎能全按原价来买” 庞天寿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为难,开口说道 “启禀殿下,这价格奴婢还能想一想办法,但这炮厂之中,符合殿下要求的重炮便只有这三门,若要再多,恐怕便要新铸” “但奴婢听铸炮匠师所言,铸一门这等重炮起码也需一月,恐怕非是短时可成……” “闽省随时便要开战,孤哪有时间等他们去铸炮,这火炮孤却是立刻就要!” 朱朗脸上神色冰冷,完全不理下方的庞天寿,冷声说道 “这红夷炮厂之中虽然只有三门火炮,但其他地方却定然还有,旁的不说,这些红夷海船之上便定然有这等火炮” “府库不够,那就让他们把船上的炮拆下来,总之孤抵达潮州之时,必须让这红夷拿出十五门重炮来” 朱朗不知道如何铸造火炮,但却是知道这红夷火炮的来历,所谓的红夷火炮根本就是葡萄牙人海船上的舰炮 而大明历史上得到的第一批红夷炮,也正是从粤闽沿海的西方沉船上打捞而来 庞天寿闻言,脸上神色愈发为难,开口说道 “奴婢对那红夷有些了解,那些红夷跨海而来便是为了海贸” “此时海上混乱,若是没了火炮恐怕这些船便不能航海贸易,那些红夷逐利而来,恐怕未必会肯拆卸火炮,报效朝廷” 朱朗闻言,却是神色一冷,开口说道 “这可由不得他们,他们愿意卖得卖,不愿意卖也得卖!” “我大明朝廷广开天恩,令这些红夷借居濠镜数十年,这些红夷每年贩运我中原货品,赚取无数利润,此时朝廷战事危及向他们购买火炮,若是他们还敢推三阻四,那这些红夷便是不知恩义,狼子野心!” “你和那些红夷说清楚,若是他们不肯卖,那他们也不用再居于濠镜了,让他们趁早滚蛋” “否则等孤从闽省归来,定会派兵上道,扫灭岛上红夷” “居我明土,却不听我大明朝廷号令,那孤要这红夷何用!” 下方的吕大器等人见得煞杀气腾腾的朱朗,心中亦是一惊 这监国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刚厉,而且在广州大捷之后,更是愈发的圣心独断 只是虽是如此,此时众人臣却皆是没有人出声,因为在场众臣和朱朗的态度完全一样,几个借居海岛的红夷而已,又不是鞑子,哪来的胆子和朝廷谈条件 庞天寿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额头上也是浮现一丝冷汗,连忙应是,他刚刚替红夷辩解,可不是为了给那些红夷开托,而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处置此事,怕办砸了差事 此时既然殿下已有旨意,那他自然就会照旨办理,那些红夷虽然也给他送过银子,但那点银子跨不值得他去行险噶给这些红夷开脱 朱朗却是不管庞天寿所想,看向下方的苏观生 “苏阁老,我记得你上次禀报,那献米的义商海述祖似乎还是海商,你让那海述祖派搜船和庞天寿一起去濠镜” “庞天寿,你此次去濠镜,先把那三门火炮买下,买下以后直接装船先运往潮州,而后再要求那红夷拿出更多火炮,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 庞天寿立即应是,也是明白了监国殿下的意思,朝廷先行买走三门火炮,这样无论之后那些红夷是何态度,朝廷都能先将那三门重炮拿到手中 若是那红夷乖乖听命上船拆炮,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红夷最终选择违背朝廷之令,那朝廷也能削弱濠镜红夷的火力 朱朗摆了摆手,令庞天寿退下,而后看向堂中,开口说道 “此次亲征,陈阁老何阁老留守广州,继续调拨粤桂各处粮草,供应前线,吕阁老苏阁老再辛苦一趟,随我出征闽省” 陈子壮何吾驺二人粤省出身,却是正好去做这筹集粮饷的事情,吕大器对闽省情况熟悉,也是随军出征的最佳人选 “广州之军,留下两千人镇守广州,焦琏所领龙骧军,马宝所领腾骧军,此次俱随朝廷出征闽省,你们可有问题” 下方众臣闻言,也是直接应下 这便是朱朗亲自领人出征的好处,朱朗亲征,朝中便能全军出动进入闽省 此次除了龙骧军两千人留守广州,焦琏龙骧军八千人,武骧军一万七千人,马宝腾骧军六千人都会开赴闽省 这三万人几乎是朝中此时所有能调动的军队,朱朗就是要趁着此时清廷势弱,准备一举将清军赶出闽省! 朱朗见得众臣点头应是,也是不再犹豫,直接挥手解散众人 而随着众臣离去,刚刚才松懈下来的广州城,便又如拧紧的发条一般,再次加速运转起来 (本章完) 第201章 宣教 第201章 宣教 广州东校场,营房之中,马宝坐于上方主座,左侧是塔新策,李贵,马应远等嫡系军将,右侧则是郝尚久与阎可义 李成栋大败,军中将领几乎皆被擒获,李元胤杜永和这些李成栋嫡系自然是罪不可赦,但郝尚久阎可义二人却是被马宝保了下来 马宝将郝尚久二人保下,亦是迫不得已,先前马宝部曲不过一千,营中的正经能称得上将领的也就两三人,如今骤然统领六千多人的腾骧军,马宝连合适的将领都凑不够 马宝选出这郝尚久二人亦不是随便做出的决定,这郝尚久二人原先乃是明军出身,在李成栋麾下并不受重用,而且这两人先前与马宝关系也不错,这才被马宝救下,放到军中充作将领 马宝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朝廷即将征伐闽省,后日便要出发,营中准备的如何” “将军放心,军令已下到军中,营中诸事也已准备妥当,只要朝廷下令,随时可以出发” 塔新策开口回道,马宝微微点头,又是继续开口 “我等腾骧军新建,朝中军中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此次殿下令我等为大军先锋,朝前开路,决不能任何闪失,明白吗” 场中众人皆是一凛,他们这个腾骧军说的好听是新建,说的不好听就是一群降兵溃卒,除了马宝等人,半个月前他们这些人可还在城外攻城呢,朝中之人对他们怎么可能不警惕 右侧的郝尚久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都督放心,咱们这一军虽是新建,但营中士卒多是积年的老卒,老于行伍,绝不会出岔子” 马宝闻言,也是微微点头,腾骧军中的士卒本就是佟李两军中的战兵,又有郝尚久这些旧将安抚统帅,在度过最初的慌乱之后,营中如今也已经安定下来,这也是他敢接下这前锋之令的原因 马宝扫视了场中一眼,却是发现左侧首位的座椅上空无一人,他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陈奇策陈监军呢” 虽然朝廷给陈奇策的等人定的名号是宣教使,但军中之人还是习惯把陈奇策这些人叫成监军 实际上陈奇策这些人干的也确实是监军的活,而且管的比从前的监军还要更宽 “陈监军昨日到城中议事回来以后,便和诸位宣教使下到军中,向军中士卒宣扬此次争闽之事” 众人说到陈奇策,账中气氛也是一下沉了下来,郝尚久脸上神色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都督,末将不敢质疑朝廷布置,但陈监军他们管的实在是太宽了些” “如今军中百人便设一监军,军中的米粮由他们来领,士卒的饷银也由他们来发,甚至这些监军每日空闲之时,还在教营中士卒认字” “咱们是来当兵打仗的,又不是来考秀才的,都督,末将实在不明白朝廷派这些监军来到底想干什么” 场中众将闻言,也是齐齐点头,监军他们见得多了,但以往无论明清,监军都不过是一二人罢了,哪有一下派六十多人来监军的道理 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这些监军直接把控了军中的钱粮,先前无论在明在清,朝廷的钱粮都是先发到他们这些将领手中,再由他们发给营中士卒, 但如今朝廷发来的米粮饷银,俱是这些监军在对接,这些监军拿到钱粮后,竟然直接就发给了士卒 他们这些各营主将却是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过手朝廷发来的钱粮,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若是不能经手钱粮,他们还怎么吃空饷喝兵血,而且这些监军来了以后,营中各将只觉似乎处处都是朝廷的眼线,让他们极不自在 马宝看着下方神色不满的众将,沉默片刻,这才开口 “你们可曾发现这些监军有私吞钱粮的情况” 郝尚久等人闻言俱是一愣,而后开口说道 “这倒是没有,这些监军经手钱粮以后,都会拿着账目向我等汇报,采买的米粮菜肉也全数发给士卒,未有私吞之事发生”“既是如此,那你们还有何不满,你等的军饷朝廷发了,军中将士的兵饷朝廷也发了,米粮不缺,军中将士人人可得饱餐,伱们还想怎样” 众将闻言,也是神色一滞,但脸上依旧是神色不满,他们不信马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这些东西马宝不张口,他们哪敢去说 马宝扫了下方众人一眼,神色也是严肃起来,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手里拿不得钱粮,心里不痛快吗” “但我警告你们,这宣教使一制乃是殿下亲自定下的,除非殿下开口,否则谁也改动不得” “你们也是一营主将,若是真有胆子,便自己上疏殿下,让朝廷废了这宣教使之制,若是没有这个胆子,那就老老实实配合那些宣教使行动” 郝尚久等人闻言,神色皆是一滞,他们今日提出来,不就是想让马宝这个诸将出头吗,那些监军在此,受影响最大的可就是马宝这主将 马宝说让他们自己上疏,但郝尚久等人哪有这个胆子去做这等事情,一军将领上疏朝廷,要朝廷废去派到军中的监军,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马宝却是不管众人所想,又是冷声开口 “今日陈军使不在,我也正好提点你们一句,莫要乱动你们那点小心思” “那陈军使乃是可以直接参见殿下的人物,昨日陈军使入了城中便直接进了宫中,你们以为陈军使是去哪里议的事!” “我先警告你们一句,若是你们抓到这些监军的私吞粮饷的证据也就罢了,若是因为心里不痛快便想闹事,真弄出乱子,谁也保不了你们” 众将听得马宝所说,心中也是凛然一惊,却是未曾想到那个平日见谁都称兄道弟的陈奇策,竟有这等背景 莫说是他们这些普通将领,就是马宝这腾骧军主将,想要参见监国殿下都得先到宫中递帖 而这陈奇策却能直接入宫面见殿下,恐怕就是朝中阁臣都没有这等权力 若是他们惹得此人不快,或是被此人抓住了把柄,只要那陈奇策进宫一说,那岂不是直接就通了天了 众人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一紧 马自援坐在马应远下方,见得场中气氛凝重,于是也直接岔开话题,开口说道 “都督,陈监军如今正在营房中向军中士卒通报征闽一事,后日便要出征,要不要把陈军使请来再商议一番” “该布置的事情都已经布置了,也没什么要事,便不要打扰陈军使了” 马宝思索片刻,却是忽然问起了陈奇策的行踪,在问清了陈奇策的位置以后,马宝扫了一眼场中众人,忽然开口 “既然陈军使如今正在营中,我等不妨也去看看,陈军使是如何向将士们通报征闽一事的,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闻言也是齐齐点头,这些时日一众宣教使虽是下到营中,每日教授士卒识字,但他们这些将领却是冷眼旁观,并没有亲身前往查看 此时众人知得这陈奇策的身份后,也是心生警惕,想要看看这殿下派到军中的心腹,到底想做些什么 众人商议已定,便直接起身出了大帐,向着校场营房行去 (本章完) 第202章 鼓动 第202章 鼓动 营房之中,摆着数十丈桌椅,数十名士卒身着朱红军服坐于桌前 陈奇策则是站在众人前方,身旁架着一块黑漆木板 陈奇策取过一旁的滑石笔,在黑漆木板上写划起来,很快黑色木板上便写出一个明字 陈奇策放下石笔,看着下方的一众军卒,开口说道 “今天所习之字,是明” “所谓明,便是光亮” “这明字一边是日,一边是月,太阳月亮一升起来,这天地间便有光亮,我等便也能看清这天地间的东西,这便是明” 陈奇策在上方开口讲解,而底下的一众士卒也是安静坐在桌前 下方的士卒虽是无人说话,但有的身体扭来扭曲,好像有虫子在身在爬一般,显得极不自在,有的则是瞪着眼睛,盯着上方的黑板,但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奇策见得下方众人情况,却也不以为意,继续开口说道 “这明字同时也是我朝之名,我大明朝廷,便如日月悬于天中,朗照我汉家疆土,护卫我汉家生民,当年我大明太祖引领我汉家豪杰,驱除蒙元,这才复我汉家故土,我大明即是这天下汉人的朝廷” “我等汉人世居中原,汉家先民,着华服,定礼仪,教化天下,是以又称中华,所谓华……” 营房后方,一个原本百无聊赖,不断打着哈欠的魁梧士卒,此时听得陈奇策所言,却是一下来了精神 “所谓华,便是我大明朝廷” 刘旺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身形高壮,原本正在神游天外的张荣,也是立即接口说道 “所谓夷,便是清虏鞑子” 二人话音一落,场中士卒齐齐喊道 “所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就是跟着朝廷杀鞑子,收复我大明疆土” 房中众人喊完,忽然齐齐大笑起来,房内原先的沉闷一扫而空,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这些时日以来,陈奇策等人在教授众人习字之时,几乎每天都要将这些话说上一遍 营中士卒无论明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所有人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将这些话说出来 “陈军使,咱们定然跟着朝廷好好杀鞑子,你就莫要再念了,孙猴子的紧箍咒也不是这么个念法啊,陈军使,且收了神通吧” 刘旺做了个合十行礼的手势,脸上一脸苦色,而底下的士卒见得陈旺模样,又是轰然大笑 陈旺见得众人大笑,也不再装乖卖巧,也是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满是得意 陈奇策见得下方士卒起哄,却也不怒,也是摇头轻笑起来,开口说道 “看来诸位弟兄是真记住了,诸位能记住此言,那我这些时日的心血也算没有白费” 陈奇策双手微微下压,待得众人笑声减弱,这才继续开口 “咱们从军当兵,固然是为了吃粮拿饷,但咱们这些人一旦上了战场,便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若只是为了拿饷挣钱,这天底下能赚钱的营生多了,咱们为什么非要从军,提着脑袋上阵与人厮杀” 下方军卒闻言皆是一愣,一时间皆是神色茫然,但陈奇策却是没管众人,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咱们为何要从军,因为那鞑子入关以来,视我汉家之人如牛羊奴婢,这些鞑子占我汉家田土,杀我汉家百姓,所以我等要从军,要与那鞑子拼杀” “咱们要让那些鞑子知道,咱们中原汉人英雄无数,容不得他们来猖狂” 陈奇策看着下方面面相觑的一众士卒,又是继续开口 “我等为何整日去说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因为这几个字,便是咱们这些人从军厮杀的原因,咱们从军不仅是为了拿饷吃粮,更是为了护卫我汉家百姓,将那鞑子夷狄赶出中原” “你们莫要以为这是句戏言” “你们这些人本是附逆乱兵,若按朝廷律令,伱们这些人皆是都罪不可赦,你等如今之所以还能坐在这房中,便是为此言所救!” 陈奇策脸上神色忽然严肃起来,目光冷冷扫过下方的一众士卒 下方刘旺等士卒闻言,脸色却皆是一变,虽然众人平日有意不提,但他们可没忘了他们这些人败军溃卒的身份 陈奇策也不管下方众人脸色,继续开口说道 “清虏大军溃败,朝廷亦是俘虏了近千东虏真鞑,这些鞑子若说起武艺骑射,各个皆是其中好手,你们扪心自问,纵使捉对厮杀,你们有几人能杀得过这些鞑子兵” “这些鞑子为朝廷俘虏,其中亦不乏有人想要求饶效命,若是手收下这些人,朝中立时便多出近千精锐骑军” “但殿下却是亲自下旨,将所有真鞑一律处死,反而是你们这些普通兵将,却皆是被重新收编成军,你们可知殿下为何要如此来做” 下方士卒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之后,刘旺这才神色迟疑的开口说道 “因为那些人是关外的鞑子,咱们是中原的汉人?” 陈奇策看着下方的刘旺看,却是骤然开口,朗声说道 “不错,正是因为你等皆是汉人” “监国殿下乃是我大明皇帝,亦是天下汉人的君父,监国殿下是家中父母,我等汉家百姓便是家中儿女” “你等投虏在先,跟着鞑子攻杀朝廷,本来是罪不可赦,但说到底你们终究是我汉家百姓,子女纵是一时做了错事,父母打骂一番,终归还是可以原谅,这便是殿下朝廷网开一面的原因” “但那鞑子却是不同,这些鞑子非我中原之民,入关以来烧杀抢掠,凌虐我汉家百姓,所以殿下便要发雷霆之怒,将这些鞑子全数诛绝” 陈奇策声音冰冷,看着下方鸦雀无声的士卒,又是继续开口 “你们之中,有的原先是明军,有的原先是顺贼,有的原先是流寇,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你们无论是何来历,终归是我汉家百姓” “殿下曾言,顺贼西贼虽是举兵叛我大明,但说到底,这两人终归还是我汉家之人,这天下就算最终被这两贼夺了去,也依旧是我汉人在做主” “譬如一家之中有要分田产,家中兄弟相争,无论最终谁输谁赢,这田产终归还是留在咱们自己家里” “但现在却有恶贼趁着家中兄弟相争,想把咱们家中的田产尽数抢去,那些鞑子便是那趁机强抢田产的恶贼!” “这天下的田产都是咱们祖宗一代一代传给咱们的,现在有恶贼想趁着咱们家中内乱,把咱们的田产夺了去,你们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该杀了这些恶贼” “谁敢抢咱们家的东西,咱们就杀谁” 下方士卒中忽然传来一道喝声,众人看着那神色激动,有些面生的士卒,亦是微微点头 上方的陈奇策却是不待其他人说话,便直接开口喝道 “不错,正是该杀了那些恶贼!” “前番鞑子领军入粤,欲图侵占粤省,已被殿下领军击败,但现在那些鞑子却是依旧贼心不死,又在闽省聚兵窥伺” “此次殿下率领我等出征闽省,便是为了击溃这些窥伺我等田产的鞑子恶贼!”“殿下已经开出赏格,此次出征杀得附逆汉兵一人,赏银二两,杀得真鞑一人,赏银十两!” “咱们军中男儿,功名富贵自当马上取之,朝廷赏格已经下发各军,这战场之上此时便是金山银海,能取多少便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陈奇策话音一落,刘旺眼中也是骤然一亮,但很快却又低声嘟囔道 “这赏格我老刘却是听得多了,但最后能有几个子落在咱们手上,最后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大官拿了去” 刘旺虽是低声嘟囔,但以刘旺的嗓门,却和大声抱怨也没有两样,场中众人目光顿时也是汇聚到刘旺身上 而刘旺也是怡然不惧,神色自若的坐在桌前,好似全然没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一般 众人见得这刘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是转开目光,看向上方的陈奇策 陈奇策见得众人看来,脸上却是同样丝毫不变,看着下方的刘旺,便开口说道 “刘旺,本月的饷银军中可有克扣” “营中令你们每日操练,许诺两日一顿肉食,可有短缺” “不过是这一个月而已,谁知道以后怎样” 刘旺见得陈奇策看来,嘴中低声嘟囔,但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而众人听得陈奇策所言,心中亦是暗暗点头,朝廷为了安抚他们这些溃卒,整编以后便立即发了一月饷银,而且这些时日米饭管够,每两日还能见得一些荤腥,这待遇确实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但众人也没敢对此抱有多大希望,朝廷为了让他们卖命,自然一开始会宽容一些,但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 以众人的经验,只要时日一久,军中定然又会变成以前那副模样,军中那些将官哪有不喝兵血的 陈奇策也不管下方沉默的众人,又是继续说道 “如今军中的饷银均由我陈奇策来发,旁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单在这腾骧军中,我陈奇策敢给诸位保证,以后无论兵饷还是赏银,皆会足额发放,若有人敢口你们兵饷,你们只管来找我陈奇策” “我陈奇策今日也当着诸位弟兄立誓,若是我陈奇策今后处事不公,贪了你们的军饷,军中无论何人,都可来拧了我陈奇策的脑袋” 下方一众士卒看着神色严肃的陈奇策,皆是神色愕然,封官许愿让他们好好卖命的话他们听得多了,但敢保证不克扣他们军饷的,这陈奇策却是第一个 陈奇策也不管下方神色惊愕的众人,又是开口说道 “诸位弟兄上了战场但管用心杀敌,有我陈奇策在,断不会少了你们一两饷银!” “后日我腾骧军便会拔营出征,我腾骧军乃是开路先锋,也极有可能会率先与鞑子交战,钱粮饷银朝廷会一分不少发到你们手中,你们有没有信心打赢那些鞑子” 陈奇策看着下方默然不语的士卒,对着人群中的一个士卒使了个眼色,那士卒正要带头高呼,但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刘旺却是忽然开口 “既是要拔营去打鞑子,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也不用再来识字了” 这刘旺出声却是一下打断了营房中的氛围,陈奇策狠狠瞪了一眼那恍如未觉的刘旺,却也只得开口说道 “不错,出征之时路途不便,会暂停识字” 而下方的刘旺闻言,却是直接将手中的滑石笔条一扔,脸上神色欣喜,开口说道 “那就好,只要不让俺老刘在这木板上划来划去,就是再杀十个鞑子又有何难” 下方一众士卒闻言,却皆是齐齐点头,深以为然 这桂监国朝廷也是古怪,让他们操练也就罢了,竟然每日还让他们来识字,他们又不考秀才,识字做什么,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如今腾骧军中,每日上午操练,下午识字,按说识字应该更轻松,但军中士卒却是宁愿上值操练,也绝不想去上这识字课 那些宣教使整日逼着他们在木板上写写划划,嘴里更是念经一般,不停和他们说着什么华夏夷狄鞑子的话,直说的他们头昏脑涨 刚才一众士卒为何能将陈奇策的话脱口而出,便是因为这每日必有的识字课, 一众宣教使每天在他们耳边念来念去,他们想不记住都难 士卒们对识字一事极不情愿,只是这却由不得他们,识字乃是军中强令,他们在营房之中可以神游天外,但人却必须到场 那些胆敢逃课的士卒,无论是小旗总旗还是普通士卒,全被打了板子,在打过几次之后,众人便也只能乖乖听令 陈奇策看了一眼神色欣喜的刘旺,眼中一转,便又继续开口 “好,刘旺,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可就给你记下了” “也不需十个,此次出征,只要你刘旺能杀得三个真鞑,再写出十个字来,我便亲自为你上疏奏功,保你一个总旗之位” 如今腾骧军中,十人一队设一小旗,五十人一旗设总旗,百人一哨设百总,再往上便是把总千总等军中将官 陈奇策说完以后,不待刘旺说话,便看向下方众人,朗声开口 “这话不仅是对刘旺所说,对军中其他弟兄也同样有效,只要你们立下功劳,不仅可得赏银,同样可得升官” “你们先前不是嫌自己的月饷比龙骧武骧两军要少吗,你们这些人皆是龙骧武骧两军手下败将,有何脸面和龙骧两军拿同样的饷” “但现在机会却是来了,这次殿下却是说了,只要此次征闽,你们立下的功劳不输龙骧两军,你们的月饷便和龙骧两军一样,也提到每月一两” “我在殿下面前已经夸下了海口,让殿下早日备好我腾骧军的饷银,月饷赏银我俱给你们请来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杀溃鞑子,替咱们腾骧军拿下这份饷银” 陈奇策话音落下,还没等他示意提前安排的人手带动,下方的士卒便已然高呼起来 “杀鞑子,领饷银” “杀鞑子,领饷银……” 营房之内一众士卒皆是呼喊起来,一时间尽是杀敌领银的呼喝之声 营房之外,马宝等一众将领站在门口,听着前方营房内传出的喊杀之声,一时间俱是神色愕然 马宝看着房内呼喊欢闹起来的士卒,沉默良久,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而后也不理众人反应,竟直接向着后方离去 郝尚久等人见得马宝沉默离去,一时间也是不知所措,过了片刻,这才神色各异的散去 校场门口,马应远看着站在树下凝眉不语的马宝,忍不住开口说道 “父亲,这陈奇策……” 马应远话到嘴边,却又忽然停住,脸上神色忧虑 朝廷派人直接掌管军中钱粮,已然让军中众人不满警惕,但今日见得这陈奇策鼓动士卒,却让马应远心中愈发忧虑 原先他们还对陈奇策等人强令军中士卒识字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是在浪费时间,但今日他们却是发现,朝廷此举的真正用意 朝廷令一众士卒识字是假,借着识字之机,让一众宣教使夺取军心方才是真 陈奇策如今已然掌控着钱粮升赏,若是再让他夺了军中的军心,那以后谁还肯听他们这些将领的话 马应远已然看到了这其中的危害,但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他心中的忧虑固然有理,但这些却根本无法放上台面来说 朝廷此时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夺取他们这些将领的军心兵权,但他们根本无法反抗,因为说到底,这军队本来就应该是朝廷的 马宝沉默许久,却是不管身侧的马应远,反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马自援,开口说道 “自援,你不是说陈监军先前问过你,问你要不要做宣教使吗” “以后你就跟在陈监军身边,他说什么你便做什么” “爹,此策恐怕也不行,朝廷此时明显便是想要占夺军中之权,二弟纵是跟着陈奇策去做了宣教使,恐怕朝廷也不会让二弟留在腾骧军中,接任宣教使的位置” “若是朝廷将二弟派往其他两军监军,反而可能会引得其他两军敌视咱们腾骧军……” 马应远话还未说完,却是忽然被马宝冷声打断 “叫陈监军,你是何身份,也敢直呼陈监军之名” 马宝盯着身侧的马应远冷声呵斥一句,而后却是直接迈步离去,只留下神色惊愕的马应远兄弟二人 腾骧军中,陈奇策邝鸿等人恍如无人,每日依旧领着宣教使下到军中,不断鼓动士卒 不管腾骧军一众将领有何感想,也不管众将私底下如何议论 随着城中粮草备齐,十二月初五日,广州城的大军也终于开拔出城,浩浩荡荡向着闽省而去 (本章完) 第203章 急报 第203章 急报 浙省杭州,府衙之内博洛坐于上方,左侧坐着两黄旗都统图赖,拜音图,右侧则是秘书院学士额色黑,这四人便是此次清军攻闽的核心人物 堂中众人看着手中战报,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凝重,博洛捏着手中战报,脸上神色铁青,最终却是再也忍受不住,怒声喝道 “废物,这两个废物,先前还和本贝勒说什么势如破竹,万无一失,这才几天,竟就大军尽丧,佟养甲李成栋这两人都该死” 博洛厉声怒吼,猛然将那战报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十一月十五日,郑芝龙抵达福州来降,彼时闽省之境大部已为清廷攻占,只剩郑芝龙所部还控制着漳泉交界的安平等地,此时郑芝龙一降,那闽省全境便已为清廷收复 那边粤省巡抚佟养甲,粤省总兵也是捷报不断,入粤不到十日,便已经接连报捷,言称已占潮惠两府,正在筹划进攻广州 彼时形势俨然是一片大好,博洛此次的南下清廷所给的任务便是攻定闽粤,浙省已定,郑芝龙来降以后,闽省便也告收复 是以博洛扣押了郑芝龙以后,便令浙闽总督张存仁拿着郑芝龙的书信招降郑氏部将 而博洛自己则是在十一月十八日,带着麾下的六千女真兵,押着郑芝龙及俘虏的隆武阁臣黄鸣俊等人拔营北返 此时拔营离闽,一来可以将郑芝龙带离闽省,令郑家投鼠忌器,不敢铤而走险 二来此时南京附近乱匪蜂起,此时回师南京不仅可以震慑江南之地的乱匪,而且也可以赶在夏季来临前,班师回朝,躲过南方之地的暑热 清军中的女真士卒世居关外,耐冷却受不得热,而南方的天气却是酷热逼人 清廷入关以后往往是趁着秋高气爽之际发起攻势,然后又在夏季酷热来临之前返回京师避暑,当然这只限于清军中的女真士卒,投降的汉人们可没有这等待遇 博洛等人从福州出发,一路过仙霞岭金华,抵达杭州,眼看便要返回南京,但此时却是突然收到后方急报,说是佟养甲李成栋二人于广州城下与明军大战,但是却为明军所败,数万大军一朝尽没 博洛乃是此次南征主将,他扫了一眼下方沉默的众人,终究还是率先开口 “据那李士琏所说,佟养甲等人麾下士卒全数被歼,佟李二人也是生死不知,不是战死,便是已为明廷俘虏,诸位以为,我等此时当如何应对” 左侧的图赖凝眉不语,而拜音图翻看着手中战报,眼中却是目光微闪,右侧的秘书院学士额色黑见得两人不说话,便也直接开口说道 “入粤之军大败,明军追击李士琏,兵临潮州,潮州再往前便是闽省,此时我等当立刻率军返回,坐镇闽省,如此方可弥补这场大败” 上方的博洛闻言眉头微皱,然而还未等他说话,下方的拜音图便已经开口 “学士此言却是不妥,我等领受朝廷谕旨,征伐浙闽,贝勒率领我等南下,一路历经数十战,更是覆灭伪明隆武一朝,这才终于得成大功” “如今浙闽两地悉已归服朝廷,我等已成全功,何来的大败” “我等的职责乃是收复浙闽,佟养甲李成栋方才是粤省巡抚总兵,他们兵败是他们的事,与咱们何干” 博洛闻言亦是微微点头,看向下方的拜音图,开口说道 “拜音图将军所言有理,佟养甲等人攻伐广州之时,我等已然离闽而去,他们如何征伐粤省,全是他们自己在策划,却与我等无关” “拜音图将军认为我等此时当如何应对” 拜音图听得博洛所言,心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他眼中目光一转,便开口说道 “以末将看来,此时我等当继续返回南京!” 额色黑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粤省大败必然会震动闽省,如今闽省清军主力便只剩福州的张存仁一部,他们此时返回闽省犹嫌来不及,怎能继续返回南京,这简直是荒唐 额色黑就欲出声,但拜音图却是不待其说话,便又继续开口 “此时我等既然已经起行,便绝不可在此时折返,贝勒此时若是返回闽省,反而是在自找麻烦” “我等十一月十八日便拔营离闽,此事闽省之人皆知,却正好能以此事来证明我等清白” “末将以为,我等此时当佯做不知,直接先率军返回南京,与那洪承畴交接清楚,先将我等与闽省之事划分明白” “等到了南京以后,若是朝廷有命,令我等返回闽省镇守,我等再返闽也不迟” 上方的博洛闻言,眼中也是微微一亮,瞬间便明白了拜音图的意思,既然他们已经在佟养甲等人战败前便离开闽省,那此时只要佯做不知,一路返回南京,那此事便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博洛乃是平南大将军,若是他仍在闽省,那南方的战事理论上都会由其来指挥负责 如果此时他们半途返回闽省,博洛就会和粤省的战败扯上联系,以后若有人想以此事来做文章,那他们反而很难解释清楚 拜音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先返回南京,将粤省战败一事划分清楚,把众人先从此事之中摘出来,然后再干干净净的领兵返回闽省 拜音图看了眼对面神色不满,似乎还欲争执的额色黑,又是开口说道 “学士,本将此言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咱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今朝中形势你也清楚,摄政王虽是一心为公想要辅佐陛下治理朝政,但郑亲王等人却不肯理解摄政王的一片苦心,对摄政王虎视眈眈,去年摄政王统摄六部以后,郑亲王虽是表面恭顺,但私底下却是怏怏不乐” “我等征闽乃是摄政王亲自定下的,我朝入关以后所向披靡,所过之处明廷几乎是望风而降,如今却在粤省遭此大败,大失我朝军威,此事是定然要有人负责的” “若是此时我等返回闽省,与这粤省大败扯上联系,学士想过此中后果吗”额色黑闻言,脸色亦是骤然一变,他乃是文臣,先前只不过是一心关注着战事,此时经拜音图提醒,额色黑也立时发现了此事的严重性 清廷入关前一年,皇太极突然逝世,豪格多尔衮两人俱是觊觎帝位,两方争执不下,最终却是让几岁的顺治帝登上了帝位 豪格在此次争斗中大败亏输,而多尔衮却是提前拉拢了郑亲王济尔哈朗,两方共同把持了清廷的朝政 原本多尔衮济尔哈朗俱是辅政叔王,甚至济尔哈朗位份还要在多尔衮之上,但等到多尔衮率军击败李自成,带着清廷入关京师以后,朝中的形势骤然就变了 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原本俱是辅政王,但清廷一入关后,多尔衮立马就成了摄政王,而济尔哈朗却成了辅政王,更是规定各部事务,需先奏给多尔衮,然后再至济尔哈朗处 而多尔衮麾下的多铎等人连战连捷,替清廷侵吞下中原大半,多尔衮凭着麾下众人的大功,在朝中的威势也是愈发如日中天 如今朝中大小事务几乎全为多尔衮把持,济尔哈朗空顶着一个辅政叔王的头衔,手中的权力却被侵夺殆尽,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只是济尔哈朗纵是再有不满,也根本不敢表露,多铎,阿济格,勒克德浑,博洛,如今替清廷南征北战立下大功的,几乎皆是多尔衮与多铎的人 济尔哈朗纵是辈分再高,但手中却没有寸功,如何能与多尔衮来争 济尔哈朗虽是表面恭顺,但朝中谁不知道两边早已是势如水火,实际上多尔衮早就想拿掉济尔哈朗这辅政叔王的位置,让自己成为唯一的摄政王了 只是济尔哈朗此人行事亦是极为谨慎,明面上事事恭顺,多尔衮根本抓不到济尔哈朗的把柄,所以直到现在济尔哈朗虽然半点实权也无,但却依然还是清廷的辅政叔王 但此时却是不同了,清廷一路扫平南北,现在却是忽然在粤省损兵折将,此时如果他们这些人与这场大败车扯上关系,根本不用怀疑,郑亲王等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弄倒了博洛这些人,他们就能大大打击多尔衮的威望,济尔哈朗等人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等机会 多尔衮如今虽是权倾朝野,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多尔衮如今是满朝皆敌 多尔衮将所有权力都收拢到了手中,怎么可能不招人嫉恨,济尔哈朗,豪格,代善,他们这些人如今可就等着多尔衮等人犯错呢 一旦让他们发现此事有机可趁,到时候群起而攻,恐怕多尔衮也保不住他们,他们最好的下场恐怕也是夺冠去爵,被夺去兵权变为庶人 这和他们对这场大败要负多少责任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和这件事扯上半点关系,那他们就定然会被治罪下狱 额色黑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阴沉下来,再也不提立刻返回闽省的话语 在清廷之中,他们这些满人相比于汉人固然是有着种种特权,满人哪怕打骂汉人上官,最终多半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这却仅仅只限于满人与汉人之间,满人与满人之间斗争,往往比汉人之间更加的血腥残酷与直接 额色黑虽是忠于清廷,但还没到为了清廷的利益,甘愿让自己白白送死的地步 博洛看着下方沉默不语的额色黑,又是看向下方头发微白的图赖,开口说道 “图赖将军是何意见” 图赖闻言,就要说话,待没等开口,图赖便猛然咳嗽起来,而且图赖越咳越是剧烈,手中的巾帕更是染上丝丝血迹,图赖的脸色也是一下变得煞白起来 博洛看着下方的老将,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忧色,开口道 “雄勇公身体如何,这府中便有医师,这些汉医向来医技高明,不如请过来给雄勇公诊治一番” “在京师时便请人瞧过了,老毛病了,不碍事” 图赖此时咳嗽也是渐渐缓了下来,摆了摆手,却是直接开口说道 “拜音图都统所说虽是有理,但按那李士琏所说,如今明廷大军已然开拔进逼潮州,若我等此时不回闽省,一旦明军攻入闽省,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 拜音图额色黑闻言,脸色俱是一沉,他们若想佯装不知继续返回南京,那在场四人就必须统一意见,只要有一人不同意,那此事就无法成行,但现在看这图赖却好似另有想法 额色黑等人已然发现此时返回闽省的危险,不愿惹祸上身,博洛与下方的拜音图两人相视一眼,也是沉声开口道 “雄勇公是认为,我等此时当立即返回闽省吗” 图赖扫了场中几人一眼,却是没有答话,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贝勒可还记得,咱们只是抓走了郑芝龙,那郑家的十几万人,可还没有正式归降,贝勒可想过此事后果” 博洛闻言,脸色也是立时一变,神色骤然凝重起来 他们此次离闽只带走了手下的六千女真士卒,剩下的两万汉兵全都留给了浙闽总督张存仁,用来镇压闽省 郑氏虽然人号称十数万,但明军战力素来孱弱,此时郑芝龙又被他们抓走,郑氏之中群龙无首,两万人已经足以威慑郑家之人令其投降 但此时佟养甲他们于粤省大败,形势就立刻不同了 明军在粤省大胜清廷,又逼近潮州府,一旦明军兴兵入闽,与漳泉之地的郑氏军队取得联络,那郑氏之军极有可能归降明廷 有了那粤省的桂监国朝廷居中指挥,那明军在闽省瞬间就会多出十几万大军,一个不慎,他们刚刚取下的闽省也可能会再次丢失 图赖看着上方神色凝重的博洛,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若是郑氏投向明廷,闽省必失” 博洛听着图赖所言,神色也是愈发阴沉 佟养甲等人在粤省战败也就罢了,粤省如何不关他博洛的事,但如果闽省丢失,哪怕此事罪不在他,恐怕他也同样要脱一层皮 (本章完) 第204章 公私 第204章 公私 大堂之中,博洛一时间也是陷入了两难,此时若是返回闽省,那他就极有可能与粤省战败扯上关系,但若是此时不回,一旦闽省有失,他日后同样要被朝廷责罚 拜音图眼看博洛心生动摇,却是忽然冷声开口 “若是闽省当真因此有失,那丢便丢了,我等此次南征,该完成的事情皆已完成,闽省就是再失那也是佟养甲,张存仁他们办事不利,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既然那郑氏可能会反,闽省可能会大乱,那我等此时就更不能回去” “先前我等已向朝廷传报扫平诸军,平定八闽,如今却又忽然告诉朝廷闽省乱军四起,到时候我等要如何向朝廷交代,若是到时朝中有心之人以此攻讦,我等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图赖是一等公兼都统,但他拜音图同样也是三等公兼都统,此事关乎他拜音图的前程安危,拜音图却也是寸步不让 图赖看着对面神色冷漠的拜音图,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冷声开口道 “丢了便丢了?” “拜音图将军说的倒是好生轻巧,朝廷令我等征伐闽省,你就是这么给朝廷办差的,闽省若失,我等有何面目面见朝廷陛下” 拜音图听得图赖所言,脸色亦是冷了起来,开口说道 “那图赖将军准备如何,回去闽省给人替罪吗,我等此时返回,就必然要和粤省战败一事扯上关联,咱们自然是知道此事与我等无关,但郑亲王会听吗” “一旦郑亲王等人在朝中借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咱们所有人都要被治罪,又或者图赖统领有办法能让郑亲王也如图赖统领这般,事事以国事为先” “图赖统领莫要忘了,若成咱们获罪,咱们家中妻儿同样得受牵连,我等辛苦为国争战,一路收复闽浙,我等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要让家中亲人也跟着咱们去受这不白之冤,难道图赖统领准备让家中妻儿也随着你一起去宁古塔吗” 图赖听得拜音图所言,亦是沉默下来 图赖已然感觉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为朝廷争战一生,此时只想再为朝廷尽一份力,他已经不在乎朝廷会怎么处置自己,但他却不能为家中所想 拜音图见得图赖沉默下来,又是开口说道 “佟养甲李成栋粤省大败,这才让闽省局势危险若此,与咱们有何干系,我等凭什么要给这两人去顶罪” “闽省若丢了,那咱们就再打回来便是,但我等此时,绝不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返回闽省” “贝勒,以末将之见,此时我等当尽快行军赶至南京,我等早一日赶至南京,将此事交接清楚,那我等也能早日返回闽省,如此才是对我等,对朝廷最有利的选择” 额色黑闻言,亦是微微点头,开口附和同意 博洛见得拜音图额色黑皆是点头,心中也是做下决定,开口说道 “拜音图将军所言有理,我等替朝廷征伐闽粤,若是因为我等失职招致大败,那朝廷无论要如何处罚,本贝勒都绝无二话” “但粤省之败与我等实无关系,如今因这粤省之事引得闽省动荡,亦非是我等之过” “我等为朝廷奔波年许,大战数十场,连灭伪明两朝,我等不敢奢望朝廷爵禄赏赐,但亦不应蒙受这不白之冤” 拜音图两人听得博洛所言,脸上也是神色微微一松,但博洛嘴中却是话语不停,又是继续开口 “我等此时虽是要先行赶回南京,但闽省之事亦不可置之不理” “额色黑,你立刻传书张存仁,令其持郑芝龙手书,立刻招降漳州泉州两城守将,派人入驻两城,截断安平城中郑氏主力退路” “待占据漳泉两城后,立即发兵安平,迅速迫降施福郑彩等郑氏部将” “告诉张存仁,只要施福等人肯降,可让他们继续留任原职,亦可许他们继续率领原部,同时可划分府县,令其自行镇守筹饷” 博洛拿起桌上的军报,扫了一眼,又是继续开口 “传令李士琏,封他做粤省总兵,告诉他朝廷援军很快便会来援,让他在朝廷援军抵达前不得出城乱战,务必要率部守住潮州”潮州乃是入粤门户,只要朝廷占住潮州,便可将战场推至粤省,随时袭扰明廷 清廷若是能占有潮州,那在与稍后与明廷闽粤相争的过程中,便能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 佟养甲李成栋虽是大败,但好歹还招降了一个李士琏,如今这李士琏退入潮州,却正好用这人替朝廷守住入粤的门户 博洛布置完毕,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至于我等,现在便立刻启程赶往南京” “我等在南京与洪承畴交接清楚后,便立刻带人返回闽省,击溃粤省那股明军” “如此布置,伱们可有意见” 拜音图两人闻言,皆是齐齐点头,图赖见得众人看来,刚要说话,却又是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图赖看着巾帕上的鲜红血迹,沉默片刻,却是忽然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贝勒亦是知兵之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迟上一刻便可能招致大败,贝勒计划的虽好,但等贝勒返回南京,再重新返回闽省,谁知那时闽省会是何情况” “你们回去吧,老夫便不走了” “我等便在这杭州分兵两路,贝勒带人返回南京,老夫会带兵返回闽省,镇压闽省不臣” 三人听得这图赖竟然还不肯跟他们走,脸上神色也是一沉 他们若想要佯装不知粤省大败之事,便要四人一致同意,如今这图赖不肯跟他们回去,若是事后反咬一口,那他们几人都会落得一个贻误军机的死罪 欺瞒朝廷,延误战机,这可是大罪,他们如何能将这样的把柄留在这图赖手中 此时他们只有一种选择,要么是四人齐齐返回南京,佯做不知,将粤省之事交割清楚,要么是四人齐齐返回闽省,这样日后就算有人要追究,也是四人共同承担 图赖看着神色阴沉的三人,也是知道三人心中所想,但图赖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诸位放心,老夫此时所想吗,只为能尽快替朝廷安定闽省,绝无他念” “你等一个贝勒,一个固山额真都统,一个内院学士,老夫又怎会如此不智” 图赖说完,三人却是依旧沉默不语,图赖却是不管三人神色,忽然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况且老夫也未必有机会再回京师了,老夫如今别无他念,只愿为我大清社稷再尽最后一分力气,如此老夫他日于地下,亦有面目可见我太宗皇帝” 图赖说完,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而博洛等人看着神色愈发苍白的图赖,脸上神色皆是一滞,不知如何回应 图赖的状况他们亦是有所了解,图赖在攻定浙省以后便已情况不佳,只不过是强撑着继续领兵争战而已 他们此次先行返闽,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准备让图赖能早日回京休养 众人此时听得图赖所言,亦是明白,这老将恐怕真是准备以自己这最后的一分心血,来报效朝廷了 博洛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图赖,脸上亦是神色动容,沉默片刻后,这才开口说道 “雄勇公乃是我大清虎臣,定可得我大清社稷庇佑,转危为安,以后莫要再言这等丧气之言” 博洛安慰了一句,思索片刻,便直接开口说道 “这样,我与拜音图将军及额色黑学士统领两千骑卒,星夜赶回南京,雄勇公便领剩下四千将士留在杭州聚兵筹集粮饷” “雄勇公同时亦可稍作休养,以便随后与我等返闽,我等返回南京后,会对南京宣称雄勇公身体不适,是以我等才先行奔回南京述职,而这四千兵卒也正好以护卫雄勇公为名,留在杭州” “杭州南京不过四五百里,我等骑军轻装简从两日应就能奔至南京,我等抵达南京后,李士琏的信使也会即刻进入南京” “待我等与洪承畴交接清楚粤省之事,我等便即刻启程赶回杭州,与雄勇公共同启程入闽,雄勇公以为如何” 图赖沉默片刻,便微微摇头,此时闽越形势极为复杂,他却是不想再空留杭州延误时机 图赖正要开口,但博洛却好像知道图赖所想一般,直接便开口说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雄勇公此时只能留在杭州,决不能领军先返闽省,若是雄勇公先行返闽,此事在朝廷那边便遮掩不过去” “我等率骑兵疾行,最多五六日便可再行返回杭州,张存仁乃是宿将,手中又有两万经历过江南战事的老卒,只是迟个几日,绝不会致闽省局势崩坏” 图赖见得博洛脸上神色坚决,也知道这已经是博洛最终的决定,博洛等人既然已经决心要撇清此事,那就绝不会让他破坏此事 图赖沉思片刻,也发现这确实是如今最好的方法,便也只得点头同意 博洛等人商议已定,当日下午博洛拜音图等人便放下辎重,带着两千骑卒轻装行进,向着南京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205章 夺关 第205章 夺关 潮州城外,武骧军营帐,李明忠坐于上方,左侧是杨彦迪易知管灿等武骧军将领,右侧则是只坐着刘起蛟一人 刘起蛟领军收复惠州后,张同敞的书信也正好传回粤省,于是刘起蛟便直接领着手下骑军赶往潮州,与李明忠等人汇合,准备齐攻潮州城 李明忠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张侍郎递来的书信你们也看了,如今闽省形势有变,你们有何意见” 粤省大捷传至闽省,施福等人最终选择投向桂监国一方,但清廷的应对也是极为迅速,清廷浙闽总督张存仁直接便派兵接管泉州,兵锋直指安平 安平城原本只是一处集镇,郑芝龙发迹以后,这才将家乡安平扩建为城,但郑芝龙建这安平城,乃是为了将其用作郑家海贸的集散之地 新建的安平城不仅面积狭小,而且城墙低矮,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多的大军驻扎守御,是以张同敞与施福等人商议以后,便决定放弃安平撤回同安,然后再沿同安撤守漳州,与粤省朝廷取得联系 下方刘起蛟思索片刻,便直接开口说道 “按张侍郎所说,清虏大军如今已占据泉州,郑氏主力施福等人如今正往漳州府撤来” “末将以为此时我等当暂缓攻击潮州,立即发兵攻占分水关,掌握入闽通道” 由潮州入闽有两条路,一条是经大浦走水路入闽省汀州,另一条便是走潮州经闽省诏安入漳州 漳州潮州交界之地山岭密布,陆上能够通行的便只有潮州至诏安这一条道路,而分水关就正好建在在这一条通道之上,乃是实实在在的闽粤咽喉 可以说谁掌握了分水关,谁就能自由的进出闽粤两地 只要他们提前掌握了这处关口,那明廷的大军就可以随时进入闽省,接应撤往漳州的郑氏余部 刘起蛟看向上方的李明忠,脸上神色一正,便开口说道 “请李候拨给末将十日军粮,末将愿领麾下士卒立即出发,攻占分水关” 李明忠看着下方神色严肃的刘起蛟,目光却是微微一闪,轻轻压了压手掌,示意刘起蛟坐下,这才开口说道 “刘将军所言甚是有理,清虏必然不会看着郑氏余部就此退走,我等此时确是应当抢先攻占分水关,入闽接应郑氏余部” “只是刘将军麾下皆是龙骧军中骑卒,以此等精锐攻一小小的分水关,实在是大材小用,况且刘将军乃是焦候爱将,若是万一有个闪失,李某却是不好和焦候交代” 李明忠说完以后,却不待刘起蛟说话,直接便看向下方的易知,开口说道 “易知,我给你三千人,五日之内攻下分水关,可能做到” “末将领命” 易知闻言,也是立即起身,直接拱手应命 这分水关作为入闽要冲,李明忠等人自然也是早早派人监视,防备清军由此入粤,救援潮州 这分水关的情况,李明忠等人此时也早已大致摸清,隆武朝时闽粤两地俱为明有,当时明廷兵力全都放在仙霞岭衫关等处,防备浙省赣省方向的清军,谁会没事把大军屯在后方 是以隆武朝时,这分水关虽是闽粤要道,但朝廷除了设卡收税以外,根本无人据守,而等隆武覆灭以后,闽省一片大乱,就更不会有人去守这分水关了 李士琏撤入潮州城后,为了保住退路,这才匆匆派了几百军卒守住分水关,想要保住自己的退路 但他却没想到明军此次竟会派出一万多大军围城,如今潮州城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李士琏等人连城门都不敢开,所谓的后路自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此时军中众人皆是看得清楚,明清两方在闽省必然会有一战,那夺取这入闽要地分水关,便是极其显眼的战功 李明忠大军在握,又人手充足,怎么可能会将这等战功让给刘起蛟这龙骧军之人 刘起蛟闻言也是面色微变,只是他心中虽是有所不甘,但也只得遵令应是 刘起蛟虽然不是武骧军将领,但李明忠乃是一军主帅,又是侯爵,天然便有节制一地军事,指挥战事的权力 而且刘起蛟等人是孤身赶至潮州,如今粮饷都是靠李明忠来支应,李明忠若是不肯拨粮,刘起蛟也根本无法自行行动 李明忠却是不管刘起蛟的神色,看向下方的易知,开口说道 “分水关乃是入闽要地,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伱有何需要,尽可从军中先行调取” 易知闻言,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末将此行不需他物,只要粮饷飞梯,请将军将攻击潮州所制飞梯,先行调拨给末将” 武骧军围城也有数日,之所以一直不攻,便是在准备飞梯云车等攻城之物 李明忠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你要什么自己去调,我只要一个要求,五日之内必须拿下分水关,可能做到” “五日之内,若是拿不下分水关,末将提头来见” 易知直接起身,拱手应命 众人商议完毕,当日下午,易知与管灿便领着三千军卒,向着分水关疾行而去 分水关,一队队明军攀爬着飞梯向着城墙之上冲去,但城头之上亦是落石如雨,不断将城下的明军砸倒在地 一排排的飞梯架上城垣,又被迅速推倒,关城前到处是震天的喊杀声 管灿领着几个亲兵走来,身上衣袍沾满鲜血尘土,看着正在眺望城墙的易知,开口说道“易将军,城中兵员比咱们预想的要多些,而且城中准备充足,礌石滚木都备了不少” “末将带人冲了几次,都被城内打了下来,如今已是午后,我等还未扎营,是不是先退下来扎好营盘,明日再攻” 易知等人今晨赶至分水关外,一到关外,易知便令人直接攻城,但却是未想到那关城守将极为谨慎,将城中布置的颇为严密,管灿等人攻了一上午,却依旧未能攻入城中 管灿眼看短时间内攻不进去,于是便打算先退下扎营,此时已是午后,若还继续攻下去,他们这些人今晚可能就得露宿城外了 他们大军远道而来,对附近地形也不熟悉,若是今日无法攻入城中露宿野外,万一城中那些叛军来个星夜袭营,一旦防备不好,那他们当真有可能会大溃 易知眺望了一阵关城前的战况,正面城墙上近千士卒不断攀上飞梯攻城,但城头上的叛军却是一次次将攀上城头的明军击退,显得极为顽强 正面攻城不利,但两侧佯攻士卒却是进展颇佳,佯攻的士卒只有二三百名,虽然最终还是被城内叛军赶下了城墙,但这两处佯攻的士卒竟然也攀上了城墙 易知看到此处,心中也是一定,已然看破分水关内的虚实,于是直接便沉声说道 “这城内清军最多不过七八百人,一座孤城几百残兵,扎什么营” “我等在路上已是耗了两日,将军令我等五日攻破分水关,难道我等还真就第五日再攻破这分水关不成” “传我军令,军中士卒分为三队,每队交替进攻,今日必须攻破这分水关” “告诉军中士卒,今夜咱们就在这分水关内过夜” 易知说完以后,却也不管神色愕然的管灿,直接便向后方走去,在亲兵的协助下,穿戴起铠甲 随着军令传下,刚刚才退离城墙的明军士卒,又是抬着飞梯再次发起进攻,三轮士卒梯次发起进攻,每当一部退下,另一部明军又是抬着飞梯冲向城墙 城外的明军仗着人数轮换休息,而城头的叛军却是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三轮进攻后,城墙之上的落石箭雨也终于是开始稀少起来,而此时易知也终于是带着近百名身穿铁甲的亲卫,向着城墙攻去 分水关前,易知举着盾牌,从飞梯上跃上城墙 易知攀上城墙以后,却是直接将手中盾牌丢去,拔出腰间长刀,一刀便将一个士卒砍倒在地 随着易知登上城墙,紧接着数十名身着铁甲的士卒也是急速登上城头,护卫在易知左右 易知扫视城头一圈,目光很快落在城楼不远处的一个矮壮男子身上,瞬间便确定了此人便是此城的守将 城头上的士卒,无论明清大部分皆是无甲,但城楼下那矮壮男子却一身铁质扎甲,身旁的十几人也是各个身着皮甲布面甲,此人不是主将还能是谁 易知发现那守城诸主将之时,那分水关守将也是瞬间便发现了城头这股精锐,但易知却是二话不说,手中长刀一扬,便带着身后的数十亲卫,向着城楼方向冲杀而来 易知所领亲兵皆是军中精锐,人人身着铁甲,普通士卒的刀剑砍在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易知等人一路猛冲,那守关主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易知等人冲到近前,直接砍杀在地 随着那守城主将一死,城头之上的叛军终于也是彻底崩溃开来,城头之上的叛军不是向着城内逃去,便是直接扔下刀剑投降 分水关前,城门打开,一众明军士卒冲入城门,将零星逃散的叛军尽皆砍杀,然后便向着城内搜杀而去 易知穿着一身黑铁扎甲,站在城楼之上,那守关主将扑倒在地上,脸上神色狰狞,但鲜血却是不断从其身下流出,将城头的砖墙染成红色 易知甩干净刀上的血迹,看了一眼身侧的管灿,开口说道 “将这守将的脑袋砍下,给将军送去” 管灿看着身前神色平静的易知,心中亦是闪过一丝敬佩,也是立即应是 身先士卒说的简单,但真到了战场之上,又有几人真能亲自领军冲杀在前,给我冲人人都会说,但跟我冲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管灿从前在丁魁楚的粤军手下当差时,严云从等将官若是想要他们卖命,便会给他们封官许愿,然后让他们令冲阵,到了这武骧军以后,管灿方才真正见到了会跟着他们一起冲阵的上官 易知领军攻占分水关,安排士卒控制关城各处,而信使也带着分水关守将的首级,向着潮州报捷而去 潮州城外,大军营帐连绵不绝,而潮州城中也是四门紧闭,城头上到处皆是守城的士卒 明军包围潮州后,便一直忙着打制攻城器械,两边这几日来皆是隔城对峙 只是明军虽然还未攻城,但城内的士气却是一日低过一日,城外大军围城,而己方的援军却不知会不会来,城内的士气怎么可能高的起来 午后时分,几名骑卒忽然向着潮州城疾驰而来,几名骑卒一直冲到城墙十几米处,这才勒住马缰,对着城头上大喊 “城内的叛军听着,分水关已为朝廷所破,你等后路已失,潮州已为孤城,此时若开城投降,朝廷只诛首恶李士琏一人” “两日之后,朝廷大军便会攻城,若你等还是据城顽抗,破城之日,所有乱军及附逆士绅尽皆处死” “此乃分水关守将头颅,顽抗朝廷天兵,便是此等下场,尔等好自为之” 那几名骑卒喊完以后,一个魁梧士卒却是忽然前冲,驾着马匹冲到城墙之下,而后猛然一挥,一个头颅便被抛上城头 神色狰狞的头颅落在城墙之上,城头的军卒却是哗的一下四散而开,脸上神色惊惧 而城下的几名骑卒却是不管城头上的惊哗,抛完头颅以后,便直接纵马离去,整个过程中,城头上竟毫无反应,没有一只箭羽落下 第二日清晨,天刚刚蒙蒙亮,潮州北门忽然打开,三四百名骑卒齐齐冲出城门,而后急速向着北方逃去 城北一处树丛中,杨彦迪看着远处冲出城门的骑卒,却是怒骂一声 “他娘的,害老子在这喂了一夜的蚊子,逃命都不知抓紧,活该你们落在老子手上” “上马,随本将杀敌!” 杨彦迪手一挥,身后八百名身着红色布面铁甲的骑卒,也是立时翻身上马,汇聚到杨彦迪身后 李士琏的骑军刚刚冲上官道,八百明军骑卒便忽然从侧面林中杀出,直接将李士琏的马队拦腰冲成两段 八百名骑卒,人人身着铁甲,不断穿插冲杀,不到一刻钟时间,地面上就已然躺满了尸首 官道之上,四处皆是倒毙的战马尸首,金银首饰各色财物散落一地,被鲜血染成红色,空气中弥漫起惊人的血腥味 中午时分,随着官道之上的数百颗首级被堆到潮州城前,潮州城城门终于是缓缓打开,而早已等在城外的明军也是鱼贯而入,占据潮州 随着李明忠等人进驻潮州,整个粤省也终于再次为明军掌控 (本章完) 第206章 劝降 第206章 劝降 长泰城,城外清军军营连绵,城头之上亦是甲兵遍布,两方人马隔着城墙相互对峙 广州捷报传来,施福等郑氏部将尽皆归降,由于安平城墙低矮难以固守,又紧邻泉州一线清军,张同敞与施福等人商议之后,便携带着城中粮草,连夜撤往同安,与张肯堂等人汇合 张同敞等人虽是行动果断,但清军反应也是不慢,张同敞等人刚刚撤回同安,泉州方向的清军便已占领而安平,而后再次向着同安进军,逼迫郑氏等人投降 张肯堂张同敞等人商议之后,却是决定继续西撤,准备经长泰撤至漳州,占据漳州府城与清军对峙,再联络朝廷入闽支援 同安城中明军一分为二,张同敞率领施福黄廷等主力扼守同安,阻截泉州方向的清军,而张肯堂则是率领郑成功及周鹤芝洪习山等郑家部将,赶往漳州 张肯堂等人此番计议并无问题,漳州乃是距离粤省最近的府城,城防坚固,足以容纳数万大军交战驻守 占据漳州以后,闽省众人又能向后打通漳浦诏安等县,与粤省取得联系,获取粤省朝廷的支援 但张肯堂等人行至长泰,正要入驻漳州,却是发现漳州守将黄光辉已然降清 张肯堂等人先是派人招降,招降不成又派人试图进攻夺城,但漳州作为府城哪是如此轻易便能攻破的 张肯堂等人攻城失利,只能暂时撤回长泰,然而还未等城中的张肯堂等人再做商议,博洛便已然匆匆返回,领着闽省大军将长泰包围的水泄不通 城外清军阵前,十几骑骑卒带着一紫衣胡服的中年男子驰出军阵,向着长泰城下疾驰而来 那十几骑骑卒驰到城墙下二三十米,方才勒住马匹 领头的士卒脑后留着细长鼠辫,挥手止住众人,而后猛然一推,便将那紫衣男子推到前方 那紫衣男子中年模样,头发鬓角打理的整整齐齐,看着倒是颇为威严 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男子腰间系着一根软绳,而绳子的另一端却是握在后方那领头军卒手中 郑芝龙看着城头之上遍布的红衣军卒,忽然开口大喊起来 “城里的诸位弟兄,老夫乃是郑芝龙,城内守将如今是谁,请令其现身相见” 郑芝龙喊完,城头上兵卒却是一阵骚动,几个军将模样的人物将头探出城墙,待看清城下那人模样后,脸色也是骤然一变,而后城头上十几个兵卒便向着城内匆匆而去 领头的兵卒见的郑芝龙喊完,城头上却久久不见动静,脸上神色也是愈发不耐 郑芝龙见得身后那女真士卒脸上神色,心中也是一紧,只得又是继续开口喊道 “城内的诸位弟兄听着,老夫郑芝龙已经归顺大清朝廷,更是得受我大清闽粤总督一职,如今我闽省郑氏与大清朝廷已是一家,诸位弟兄请速速开门迎接我大清王师,只要城内诸位弟兄开门投诚,老夫可担保诸位无恙……” 城头之上,郑芝龙的声音在城墙间不断回荡 城墙拐角处,张肯堂郑成功等城中众将此时皆已赶至城头,众人此时看着城下不断大喊的郑芝龙,却是一片沉默 城墙之上的士卒此时早已立起盾牌,郑芝龙看不见城墙上的张肯堂周鹤芝等人,但城头的张肯堂等人却是能透过盾牌空隙,看清城下的郑芝龙 城头之上洪习山梁立等郑氏部将,看着城下那被押至阵前,不断劝说众人投降的郑芝龙,脸上神色鄙夷 一旁的郑成功穿着一身红色官袍,只是此时却是脸色赤红,满脸羞愤,低着头一声不吭 郑成功身后的郑鸿逵,见得城下那喋喋不休,不断劝降的郑芝龙,脸上神色亦是极为难看 他知道,今日过后,郑芝龙了数十年方才建立起的威望便会一朝丧尽,而郑家亦会成为闽省笑柄,以后除非有人投清,否则闽省之军,再也不会有人去听他们郑家之言了 “老夫此次前往福州,得博洛贝勒盛情相待,朝廷更是将闽粤之地托付给我闽省之军,老夫感念朝廷恩德,这才决定亲自入京,叩谢我大清朝廷天恩,大清朝廷对我闽省之军极为看重,诸位莫要惊疑……” 城头之上众人沉默,而城下郑芝龙却是话语不停,苦口婆心不断劝降,想让城内的郑氏军将尽快开门 张肯堂站于左侧,中间的周鹤芝辛一根等人则是隐隐将张肯堂护卫在中央,右边则是郑成功郑鸿逵郑芝豹等郑家之人 张肯堂见得郑成功等人久久无语,脸色也是一沉 张肯堂看向一侧的周鹤芝,周鹤芝见得张肯堂暗示,也是微微点头,而后直接走到城墙边缘,对着城下大喊 “哪来的贼子,也敢冒充我大明平国公” “平国公郑芝龙世受皇恩,位尊公爵,先帝更是倚之为我国中梁柱,恩荣不断,怎会叛我大明 “鞑子素来奸狡成性,出尔反尔,纵使是小民百姓亦知那鞑子狼子野心,绝不可信,平国公乃我闽省英豪,岂会去投那无信无义的鞑子” “你这恶贼速速退去,若是还敢在此假冒国公,胡言乱语,本将定斩不饶” 城下的郑芝龙听得城头之上的言语,脸上亦是神色悔恨 自从所带亲兵被博洛收缴,郑芝龙便已然发现自己中计,只是当时生死操于人手,他也只能唯唯听命 这些时日以来,他不仅见不得自己所带亲兵护卫,连日常起居都被人监视,过得极为屈辱 郑芝龙神色悔恨,但后方的女真士卒见得郑芝龙久久不语,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冷色 领头的女真士卒手中一转,一柄匕首却是悄然抵在了郑芝龙后腰之上 郑芝龙感受着后背的锋锐冰寒,额头上却是瞬间流下一滴冷汗,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又是大喊起来 “城上可是周鹤芝周兄弟” “周兄弟,我是郑芝龙啊,当年周兄弟投官无门,是愚兄一力保举,这才让周兄弟得了官府接纳,我等相交十数年,周兄弟此时怎可不认旧人啊”郑芝龙见得城头上的周鹤芝,心中便已然一沉,郑氏军将如此之多,他却是未曾想到,此时在城中的竟然偏偏就是这周鹤芝 这周鹤芝先前便极力反对叛明,若是其他人他还能想些办法 但这周鹤芝他却不知如何才能说服此人,若是不能说动此人出城投降,那他的处境却是大大不妙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亦是一紧,但此时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去劝说这周鹤芝开门投降,于是又继续开口说道 “周兄弟,我知道你心念明廷恩义,但是明廷无道,弄得天下民不聊生,这才为那顺贼所灭,灭明廷者顺贼也,非我大清也” “我大清朝廷不忍见天下百姓遭乱,这才提王师入关,吊民伐罪,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如今我大清朝廷横扫南北,所过之处无往不胜,而明廷却是连连败退,已是覆亡有日,周兄弟又何必非得跟着那明廷去送死” “周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大清朝廷最是看重周兄弟这等忠义之臣,只要周兄弟肯投降我大清朝廷,愚兄愿为周兄弟请封粤省巡抚之位,到时候我等兄弟一东一西,共享荣华富贵,岂不……” 郑芝龙话还没说完,城头上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怒喝,直接打断了郑芝龙的话语 “住口” 郑成功冲到城墙边缘,狠狠瞪着下方的中年男子,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更是布满血丝 城头之上,随着郑成功这一声爆喝,却是忽然齐齐一静 然而还未等郑成功再言,下方的郑芝龙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喜色,忽然高声喊道 “大木,是大木吗,我是爹啊” “大木你竟也在城中,真是太好了!” “伱既在城中,那就快快打开城门,接我上城去……” “住口” 郑芝龙脸上神色欣喜,然而还未等他说完,便再次被城上的怒喝打断 郑成功爆喝出声,满脸赤红,此时却是不再去看城下之人 郑成功环视周围士卒一圈,忽然朗声开口 “诸位将士听着,我乃是平国公郑芝龙之子郑成功,此人乃是鞑子派人假冒,目的便是乱我大军之心,诸位断不可听其胡言” “我父深受朝廷大恩,更是亲自拥立先帝,再继明统,绝不会去投清虏” “我父郑芝龙如今已前往广州,拜见桂监国殿下,不日就将领朝廷大军归来,扫荡清虏,收复闽省” 郑成功朗声开口,郑鸿逵听得郑成功所言,面色微变,但看着隐隐环绕在张肯堂身边的辛一根等众将,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一侧 而城墙边的众将看着郑成功,脸上也是神色各异,他们知道郑家终归还是做出了选择,郑成功此时这一说,已经直接断了城外郑芝龙的后路 而城墙上的一众士卒听得郑成功所言,却是面无表情 什么郑芝龙不郑芝龙的,那关他们什么事,不过既然郑成功都说城下那不是郑芝龙,那城下的应该便不是郑芝龙吧 郑成功乃是郑芝龙之子,难道儿子还能认不出老子不成! 不论城墙之上众人如何反应,城下的郑芝龙听得城头之上的郑成功所言,却是骤然一愣,而后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郑芝龙看着城头之上的郑成功,忍不住向前急走两步,但是郑芝龙身上的软绳却是握在那女真士卒手中,此时软绳骤然绷紧,郑芝龙也只得停下脚步 郑芝龙看着城头上郑成功,脸上神色焦急,开口说道 “大木,你在说什么,你看清楚,我是你爹啊,你连爹都认不得了吗” 郑成功看着城下神色惶然的郑芝龙,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他心中便做下决断,直接扭过头去 此时他决不能去认郑芝龙,若是他此时但有半分犹豫,城内的张肯堂等人定会与郑氏亲军产生裂痕,说不得城中便要大乱 而且如果让清廷窥得郑家的犹豫,说不得还会换着法子在城下折磨郑芝龙,以此逼迫城内的郑家反叛投降 此时只有完全不理郑芝龙,让清军知道郑家绝不会因郑芝龙而反叛,才能让清廷彻底死心,只有这样,才是对郑家也是对郑芝龙最好的选择 郑成功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避开城下之人的目光,开口喝道 “还敢胡言,来人,这恶贼胆敢在阵前乱我军心,速速将这假冒恶贼与我驱杀而去” 郑成功话音刚落,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郑鸿逵身边的数十名亲兵便已然走到城墙边,而后数十只箭雨便轰然向着城下洒落 城下的女真士卒眼看城头竟然真的开始射箭,脸上也是神色大惊 两个女真士卒挡着脸面,直接便冲到郑芝龙身前,将郑芝龙遮蔽在身后 而那领头的女真士卒更是一拽手中绳索,直接拉着郑芝龙,便策马向后方逃去 城头上的落下的箭雨虽是呼呼有声,听起来势大力沉,但实际上这些箭矢却皆是落在了鞑子士卒两侧,不要说那抢先退走的郑芝龙等人,连替郑芝龙挡箭断后的两名女真士卒也是毫发无损 待郑芝龙撤走以后,那两名断后的士卒也是匆匆上马,向着后方逃离而去 (本章完) 第207章 枭雄 第207章 枭雄 清军阵前,博洛看着身前灰头土脸的郑芝龙,脸上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你不是说你必定能叫开城门,令城中之人投降吗” 郑芝龙看着开口呵斥的博洛,心中不禁腾起一丝怒火,自己此番前去劝降差点被人射杀在城下,但这博洛对此一句不问,反而却是在质问他为何没能劝开城门,这博洛当真以为他是那些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奴仆不成 郑芝龙虽是心中愤怒,但看着一旁林立的辫子兵,又是只得忍下怒火,恭声开口说道 “在下先前便曾禀明贝勒,我那长子一直不愿反叛明廷,如今那桂监国朝廷派人到闽省勾连,我那长子定然已被那明廷使臣蛊惑” 清廷攻陷安平后,博洛等人亦是已经知晓桂监国鲁监国两朝的事情 正是因为已经知道了这两方明廷势力齐聚闽省,博洛张存仁等人才愈发急切的想要让闽省的郑氏余部投降 若是郑芝龙能说服施福等人来降,那博洛等人手中的兵力不仅可以解放出来,还能驱使施福等人挡在闽粤边境,让这些汉人自相残杀 等这些汉人残杀殆尽,在后方养精蓄锐的女真军,却正好可以出击,一举歼灭那粤省桂监国的大军,说不得还能直接横扫粤省,将粤省也收入囊中 这不是博洛等人异想天开,而是清廷这一路南来,基本都是这么打的,每到一地先大作声势,击溃一两股顽固份子,然后便未必利诱收降降兵,再让这些降兵去攻杀那些不肯降服的顽固份子 等这些汉兵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女真军再一举现身奠定胜局,如此既可保存实力,又可不断巩固女真军战无不胜的形象 清廷这一套请客斩首的路数,这两年来几乎是无往不利,只要允诺那些投降的汉兵可以自由劫掠,往往不用女真军出手,这些降兵自己便已经杀尽了那些敢于反抗的明军 清廷的大军往往只要在后方压阵,等着接收城池即可 至于那些城池中的百姓是否遭遇杀戮劫掠,那关他们女真人什么事,对博洛等人来说,这些人杀得越多越好 最好是杀到这天下的汉人听得清军之名便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否则这天下如此多的汉人,若是人人胆敢反抗,这让他们女真人如何能够安睡 郑芝龙看着神色阴冷的博洛,也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先前在下便已经和贝勒说过,闽省局势复杂,若是在下骤离闽省,闽省各军定然会乱,但贝勒却是执意要在下进京面圣” “如今那明廷趁着老夫不在,已然拉拢了我麾下的军将,如今老夫又能有何办法” 博洛心中本就已经极为烦乱,粤省大败,闽省虽然收降郑芝龙,但郑芝龙麾下的主力,却尽皆投向了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桂监国 再加上那先前已然销声匿迹,如今又忽然出现的鲁监国,如今整个闽省瞬间就烽烟四起,变得极度危险起来 此时博洛听得那郑芝龙暗暗指责,心中蓦然腾起一阵怒火,他收降郑芝龙为的乃是获取郑氏的军将船队 但如今闽省之中,除了泉州漳州等少数城池将领领军投降以外,其余主力竟然一个未叛,既然如此,他要这郑芝龙有何用 博洛眼珠一赤,忽然铿的一声,直接将身旁士卒的长刀拔出,口中大喝 “没有办法?” “那本贝勒还要你何用!” 郑芝龙看着神色狰狞的博洛,背后却是瞬间就浮起一丝冷汗,他这些时日在清军之中,已然见识过这些满人的行事风格 这些人根本就不把汉人当人,哪怕是军中汉将,这些满人也动辄打骂 至于服侍博洛等人的汉人奴仆,更是稍有违逆便砍杀屠戮,单是他见过被满人砍杀的汉人侍女仆从,便不下数十人 此时这博洛显然已经怒到极处,见惯了这些满人残忍好杀,郑芝龙也不知道这博洛到底会如何行事 郑芝龙看着那明晃晃不断逼近的刀子,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惊惧 自归降明廷以后,郑芝龙一路官运亨通,已经享受了十几年富贵,他早已不是当年纵横大洋,一言不合便喋血海上的枭雄了 这些年的荣华富贵早已侵蚀了郑芝龙的壮志胆气,眼看明廷已经无法为他提供庇护以后,郑芝龙所想的便是立即投清,守住自己半生积攒下来的家业,他连家财产业都舍不得放下,更遑论他自家的性命 郑芝龙看着越走越近的博洛,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连忙大声喊道 “贝勒息怒” “我有用,我还有用” “我那长子既在城中,那我二弟郑鸿逵应也在城中,我那长子虽然冥顽不灵,但在下二弟却是老成持重” “我郑氏亲军有一万余人,此时定然也在城中,如今我大清兵临城下,只要我多加劝说,我那二弟一定会幡然悔悟,带人开城投降,请贝勒再给系在下一次机会” 博洛听得那郑芝龙连连大喊,脸上怒气似乎这才渐消,郑芝龙看着中终于停下脚步的博洛,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但还没等他放松下来,博洛便已然喝道 “既是如此,那还不快去,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博洛说完,忽然猛地将手中长刀掷到郑芝龙脚下,长刀落地,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郑芝龙听得刀鸣之声,整个人亦是一个激灵,连忙开口说道 “是,在下这就去劝降城中” 郑芝龙说完,几个女真士卒亦是立时上前,而后押着郑芝龙,再度向着长泰城下而去 博洛看着被押走的郑芝龙,脸上怒色也是骤然消失,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屑 “就这等货色,竟也能掌管十数万大军,这些汉人果然皆是些无胆鼠辈,这天下合该为大清所取” 满人以军功起家,朝中素来看重勇武,无论实际到底怕不怕死,但至少在公开场合所有人都必须表现得勇武敢战,不惧生死 他只是拿刀逼了一下,这郑芝龙竟然就已然丧胆,这等人物若是放在满洲军中,恐怕连一个牛录都压不住,更不用说执掌十几万大军了 博洛冷哼一声,不再去管那被押走的郑芝龙,开始思索起闽省如今的局势,然而还未等他想清楚此事,拜音图便已然匆匆向着阵前走来 拜音图脸上神色严肃,走到博洛身前,便开口说道“潮州的消息传回来了” “潮州如今情况如何”,博洛闻言,也是立即开口 “护军统领杜尔德已领军进驻诏安,但潮州李士琏部已被桂监国一方攻灭,潮州为明廷所占,分水关也已被明军所掌控” “潮州城如此大城,这李士琏竟连十日都撑不住,废物,都是废物” 博洛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听得连分水关也为明军所夺后,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连声怒骂起来 博洛等人自然知道潮州与分水关的重要性,在返回南京前也下过命令,让张存仁想办法支援潮州 但张存仁手中只有区区两万兵力,一边要在漳州阻断郑氏之军西撤,另一方面又要监视同安方向的张同敞等人,更要留人守备福州 张存仁手中的兵力早已是捉襟见肘,纵使是知道潮州的重要性,但他哪还有余力去支援潮州 归降桂监国一朝的郑氏军将可是有近五万人,别管这些人战力如何,光是明面上的数字,就已经足以吓住人了 若不是郑氏这五万人中只有施福一部是陆师,其余皆是水师不善陆战,若不是这郑氏众人也各有心思,一心想着保存实力,否则这五万人奋力一冲,说不得张存仁都已经大败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存仁能够将郑氏之军困在长泰同安两地,成功守到博洛等人返回,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博洛等人又如何能再做苛求 拜音图看着神色愤怒的博洛,略一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据杜尔德禀报,如今明军已经出分水关向着诏安而来” “杜尔德已与明军骑哨交过手,据其所说进犯诏安的明军不下万数,而且后续还远远不断有明军赶来,如今人数已不下两万” “杜尔德现在已经不敢出城,那些明军如今已在诏安城外扎营,正在诏安城外打制攻城器械,杜尔德让我等尽快派兵来援” 博洛听得拜音图所言,脸色也是愈发阴沉,那粤省的明军显然是野心勃勃,此时进兵诏安,明显便是欲图接应长泰方向的郑氏之军 若是真让这两部明军接上,那闽省形势瞬间便要大坏,恐怕清军要一路退回福州,才可能稳住战线 博洛想到此处,也是沉声开口 “必须将粤省明军拦在诏安城下,决不能让这部明军再向前一步” 博洛看着身旁的拜音图及图赖,直接开口说道 “拜音图,伱集结四千女真将士及六千浙兵,稍后我便与你前往诏安” “传令富克塔拉,让他袭扰同安,盯住同安一部的明军,决不能让同安明军支援长泰,若是实在拦不住,也要尽快传告此处” 博洛说完以后,又是看向身旁面色苍白的图赖,开口说道 “图赖将军,你继续领这一万五千人围住长泰,决不能让城中明军走脱,我会想办法尽快击溃诏安城下的明军” “还有,想办法尽快逼降城中明军,只要城中肯降,无论有何要求,都可先答应下来” “老夫明白,此处贝勒不用担心,贝勒只管用心击溃粤省明军,只要诏安明军一溃,城中之军定然会降” 图赖轻声开口,只是刚说完这几句,图赖又是连连咳嗽起来,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博洛看了一眼身前的老将,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没等他说话,图赖便好像已然知道博洛要说什么,开口说道 “贝勒只管专心破敌,只要老夫还在,此处定然无事” “那此处便拜托图赖将军了” 博洛看着眼前的图赖,心中也是一沉,只是此时,他亦是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此时闽省之中,清廷能够独当一面的就这几人,张存仁坐镇福州供应后勤,拜音图要和他前往诏安击溃明军,额色黑文臣出身,难以统御大军 执掌数万大军,这可不是随便推个人上去就能做的,博洛此时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清军营中,博洛等人商议完毕,当日下午博洛与拜音图便领着一万精锐清军,向着诏安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208章 对峙 第208章 对峙 潮州城,十二月十五日,腊月时分,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下来,冰冷的海风吹过城墙,城头上金色的龙旗猎猎作响 潮州府衙之内,炭火升腾,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朱朗穿着明黄龙袍坐于上方主座,吕大器苏观生张家玉等人坐在下方,正听着李明忠汇报闽省的情况 广州大捷,张家玉袭破增城自是大功,朱朗于是也直接将张家玉召入朝中,放到了兵部 如今天下战事不断,随着朱朗不断重用焦琏李明忠等武臣,朝中的大臣们也已然发现,朝廷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种以文制武的时代了 众臣可能还有些无法适应武臣地位的陡然提升,但对朱朗来说这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今后战场之上必然是以武臣为主,但通晓军事的文臣也必不可少 张家玉抗清之意极坚,此次突袭增城更是展露了在军事方面的能力,将张家玉放在兵部历练一番以后,以后却是可以直接将此人派往前线坐镇 这便是朱朗对张家玉这些立场坚定,但能力不明的大臣的使用方法,只要立场坚定,先放在兵部历练一番,学习基本的军事常识,然后便发往前线坐镇 有这些人在前线,朱朗起码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踏实一些 实际上朱朗最初对陈邦彦也是这个安排,只是守城之时赶鸭子上架先弄出了思政堂,思政堂对朱朗来说同样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是以朱朗才改变了对陈邦彦的任用计划 如今张家玉乃是兵部郎中,此次征闽,朱朗也将张家玉一起带了过来 大堂之中,李明忠向着众人汇报闽省情况 “臣知得张侍郎等人情况后,便立即令易知管灿两人领兵突袭分水关,潮州李士琏见分水关后路被断,星夜出逃,被杨彦迪中途击溃,潮州就此收复” “臣领军进驻潮州后,便立即遣杨彦迪易知领军出分水关,欲图攻占诏安,但杨彦迪等人抵达诏安时,却是发现清虏已入城中” “那诏安清虏人数不多,但极为精锐,虽只有千余人,但几乎皆是披甲骑卒,据杨彦迪禀报,先行入驻诏安的这股清虏全是真鞑” “臣曾令杨彦迪等人尝试攻城,但城中清虏甚是凶悍,抵抗的极为顽强,数次尝试都未能夺下诏安” “到昨日诏安形势又变,昨日诏安城外却又出现大股清虏,这股新来的清虏自东而来,人数不下万人,而且其中真鞑极多,根据旗号判断,此次来援的应该便是清虏此次入闽的主将,鞑子贝勒博洛” “那鞑子贝勒博洛甚是凶顽,抵达诏安以后,便立即派出骑军进攻,但我军已提前修好营盘,杨彦迪等人依托营寨防御,却是让清虏无功而返” “如今诏安城外两方正隔城对峙,杨彦迪易知等人领一万武骧军在城外据营而守,而城内的万余清虏则是不断出城袭扰邀战” 朱朗听得李明忠所言,却是轻笑一声 “一来便出城邀战,看来这博洛很猖狂嘛” 朱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这博洛胆敢出城邀战,无非是看两边人数相当,又自恃军力强横” “李明忠,等下你便领武骧军剩下七千人前往诏安,刘起蛟领龙骧军五千人,马宝领腾骧军六千人,也一起出发,我倒要看看三军齐聚,那博洛还出不出城邀战” 明廷一方,三军相加足有三万,虽然听起来只有城内清军三倍,对比清军以往以一破十,数千破数万的战绩来说,似乎仍是不值一提 但如今朱朗手中这三万人和先前的明军可截然不同,人还是那些人,但这三军如今披甲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军中火炮百余门,而且俱是三百斤以上的营炮,粤省后方如今也还在源源不断的采买火炮火枪送至军中 为了供养这三军,朱朗和朝廷的银子,每月几乎是流水一样的出去 如果博洛还像以前的清军那样,想要凭着士卒精锐,来凿穿一点强行决战,那却正好如了朱朗的意 满万不可敌,在足够的火力轰击之下,管你是人是铁都给你轰成碎片,这便是火力之下众生平等 “此次围城,便由李明忠亲自坐镇,龙骧武骧腾骧三军据听李候节制,广州一战焦候却是辛苦,此次便随且随孤在这潮州,看李候大展身手吧” 众人听得朱朗所言亦是心有所思,而众将也是纷纷应命 李明忠起身领了之意,便开口说道 “臣围攻潮州时虽是打制了一些攻城器械,但诏安中清虏足有万数,恐怕这点器械远远不够” “臣请殿下立即征发潮州附近工匠,连夜打制攻城器械,待云梯冲车制好后,臣便立即领人攻城” 朱朗闻言,思索片刻,却是开口说道 “不必攻城,那博洛急着与我等决战,那我等却是不用太急” “伱领人到了诏安以后,先扎好营盘,做好守势” “若是清虏领大军来战,你们便以车阵火炮来杀伤清军,无论杀伤多少,莫要贪功莫要追击,若是那清虏领军缩回城中,你们便只管挖掘壕沟将那诏安给围住” “孤已经令人往濠镜购买红夷重炮,等这批炮来了以后,用火炮轰塌城墙,再行攻城”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朱朗经历广州之战,亦是知晓攻城的惨烈 他可不会拿手中的士卒来硬捍城墙,他先前为什么要遣人往红夷买重炮,便是为了此时做准备 诏安这等县城城墙本就不甚坚固,只要重炮一到,十数门火炮齐发,一两天应该就能轰塌一段城墙 城墙一塌,城内的清军士气定然大降,到那时方是两边真正的决战之时 众人闻言皆是暗暗点头,知晓监国殿下行事果然还是稳健,以殿下这方法大胜很难,清军眼看重炮轰击,说不定还可能会弃城而走 但这个方法却能让明军稳稳拿下诏安,打通前路,还不必付出太大伤亡 堂中众臣皆是点头,而李明忠马宝等武臣就更不会反对,若是有的选,谁愿意拿这手下士卒去强行攻城 朱朗见得群臣没有异议,于是也直接定下此事,而后又是开口说道 “张同敞他们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先前不是来信说他们正往漳州撤来吗,怎的却是这博洛领人到了诏安来,郑成功他们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李明忠闻言,亦是眉头微皱,开口禀告 “臣也已数日未收到闽省消息,臣曾经尝试派遣信使与同安联络,但派出的信使亦未见回禀,臣也不知闽省如今到底情况如何” “据张侍郎传来的最后一封信中所说,清虏逼近同安,他们决定分兵两路,一路由张侍郎所领在同安阻击清虏,一路由张肯堂总督领军,经长泰入漳州据守,准备等占据漳州后,再让张侍郎弃守同安,全数撤入漳州”“但张总督等人至长泰后,却是发现漳州守将已然降清,张侍郎说他们正在准备进攻漳州,再之后便没有任何消息了” 吕大器等人闻言亦是眉头紧皱,张肯堂等人在信中说正筹备进攻漳州,但现在博洛却领着清廷大军出现在了漳州后方的诏安城中 那长泰城的那部明军显然便是没有攻下漳州,若是漳州为张肯堂等人攻下,博洛等人便绝不敢跑到诏安与朱朗等人对峙 这已经不是自不自大的问题,若是漳州也在张肯堂等人手中,那博洛此时到诏安来便是自寻死路,前有大军虎视眈眈,后有敌军袭扰粮道,但凡是个正常军将都不会做这等事情 博洛等人敢率兵来此,便说明张肯堂那一部人马不是被灭了,便是已经被围住,只有这样博洛才敢领人到诏安与明军对峙 众人想到此处,心中亦是一沉,但此时张家玉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臣以为张总督一部此时定然还在,有极大可能只是被清虏围住,否则博洛绝不会选择诏安此地与我大明对峙”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而后很快便反应过来,皆是微微点头 诏安只是县城,城墙低矮,绝不是大军对战的好地方 若是博洛等人当真已经消灭了漳州一线的张肯堂等人,那博洛完全可以选择在府城漳州,阻击入闽的明军,分水关一失,守住诏安城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博洛明知明军大举进攻诏安,却还是领着大军前来诏安阻击明军,那就说明博洛此行有着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要将明军拦在这诏安城下 再结合先前张同敞传来的情报,便不难推测出此时的情况,张肯堂一部的明军定然还在,博洛为了防止明军继续前进,与张肯堂等人取得联系,所以才不得不在诏安这座小城与明军相互对峙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据张同敞所说张肯堂那部人马可是足有两万人,若真是就此被灭,对朝廷来说同样是一个巨大损失 只是此时朱朗却是开口说道 “张卿所言有理,张肯堂他们那一部人马应该还在,但既是如此,清军此次到底来了多少人,竟能将同安长泰两处的兵马齐齐困住” 下方众臣闻言,也是眉头紧皱,据闽省传回来的情报,此次郑氏归降之军接近五万 李成栋佟养甲等人在广州城下已然折了两万,而此时闽省的清军竟还能有如此多的兵力,将郑成功等人困住,那闽省此时到底有多少清军 朱朗看着下方沉思的众人,也知道这般空想根本无用,于是便开口说道 “此时闽省情况复杂,当务之急却是要先摸清楚清虏如今的兵力情况” “如今陆路虽是为清虏所阻,但海路却是通畅,张卿,你领人乘船去往同安,与张同敞取得联系,务必要弄清楚郑成功等人如今的情况,以及闽省清军的数量” “臣遵旨” 张家玉闻言也是立即应命,朱朗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再行叮嘱几句,此时李承志却是忽然走入堂中,将一张纸条递给上方的朱朗 朱朗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脸上却是忽然神色大怒,怒声喝道 “这些红夷当真是不知好歹” 众臣见得监国殿下脸色,亦是知得李承志所报之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吕大器与苏观生相视一眼,便开口说道 “敢问殿下,那红夷做了何事,令殿下如此动怒” 朱朗看着手中的纸条,脸上也是神色恼怒,开口说道 “濠镜的船来了,但此次只带回了三门重炮” “那群红夷不肯卖炮,反而是派了了一个什么议事官过来,说什么要代表红夷王国和我大明协商购炮事宜” 朱朗说到此处,脸上也是愈发愤怒,冷声喝道 “区区小岛红夷,竟还想和我大明谈条件,他们也配!” 吕大器等人听得朱朗所说,眉头亦是紧皱,这红夷明显是看出朝廷购炮心切,所以想以火炮趁机要挟朝廷 但问题是,他们如今与清虏对峙,却正是需要这些火炮的时候,刚才他们还说要围困诏安,等待濠镜的重炮破城 如今朝廷拥兵数万,众臣自然不会将濠镜那些区区红夷放在眼里 但如果此时这些红夷不肯卖炮,那他们很有可能就要以士卒来强行攻城,这其中的损伤却是众臣不愿看到的 众人还在思索如何逼迫红夷就范,但上方的朱朗此时却已然恢复平静,开口说道 “吕阁老苏阁老,你们继续协理军中粮饷物资,天气渐寒,军中的衣被要备足,火炭等御寒之物也要备好,不能让前线的将士受冻” “李侯,你立刻领军赶赴诏安,将清虏锁在城中,还是那句话,不要攻城,挖掘壕沟围住诏安,火炮之事孤会想办法解决” “你们各自去准备吧,孤亲自会会这红夷使臣,看看这红夷到底想和我大明谈什么条件” 朱朗挥了挥手,冷声开口,众人看着脸色冰冷的监国殿下,也是知道那红夷恐怕提出的条件极为苛刻,这才惹得监国殿下如此大怒,于是众人也不再多言,纷纷领命退下 大堂之中众臣退去,朱朗扫了一眼红夷提出的条件,却是忽然冷笑一声,直接将那纸条撕成两半扔在地 这红夷如今都已经自身难保了,竟还想狮子大开口和他提条件,当真是不知死活 别人不知这红夷底细,但朱朗却是清楚的很,想和他谈条件,他们也配!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对着李承志一挥手,李承志匆匆退下,而后便带着那红夷使臣走入房内 (本章完) 第209章 红夷 第209章 红夷 潮州府衙,朱朗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翼善冠,坐于榻上,一个深目高鼻,身着圆领袍的男子被李承志带入堂中 明廷起先派遣庞天寿到濠镜采买火炮,并未引起濠镜红夷等人的注意,明廷在崇祯朝时,曾经多次向濠镜采买火炮,濠镜炮厂最初也只把此次采购,当成一次寻常的交易 但直到庞天寿不惜以威胁的方式,强行要求濠镜葡人立即提供重炮,濠镜的葡人当局才发现此次采购的不同寻常 濠镜的葡萄牙人消息亦是极为灵通,一番调查以后,立即便发现了明廷如今的的处境 去年的方才成立的隆武朝廷在几个月前竟然已经覆灭,而粤省不知何时竟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皇帝 在葡萄牙人眼中,这个过去不可一世的庞大的帝国,已然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刻 在他们看来,此时这新成立的粤省朝廷,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要从他们手中购买重炮,便是因为北方的鞑靼人已经追入粤省,要将这明国最后的皇帝覆灭 这个猜测却正好与庞天寿告知他们的消息相吻合,庞天寿告诉他们明国刚刚在广州大胜鞑靼人 但在濠镜的葡人看来,这分明就是粤省朝廷击溃了鞑靼人前锋,而鞑靼人大军即将再次攻入粤省,所以粤省朝廷才来紧急采购火炮,想要抵御北方鞑靼人的入侵 濠镜当局了解到明廷如今的处境后,立即便发现了其中有机可趁,这个名为大明的帝国连连为北方强大的鞑靼人所击败,如今鞑靼人更是追入粤省,想要剿灭大明国最后的皇室 这粤省朝廷如今根本没有时间铸造重炮,只能紧急向濠镜采购,以期能用火炮挡住鞑靼人的进攻,保证自身的存续,这却是濠镜葡人改善自身处境的绝佳机会 由于欧洲大战与倭国的变故,濠镜的葡萄牙人这些年来每况日下,岛上的葡萄牙船队也是连年亏损,从南洋而来的葡萄牙商船也日渐减少,濠镜上的葡人此时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 濠镜的葡萄牙人此时认定粤省朝廷有求于他们,于是立时便想要抓住机会,想要从这个残存的帝国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好好补偿回这些年的损失 葡萄牙人此次派来的使者乃是濠镜议事会议员罗伦斯,濠镜如同葡萄牙在其他地方的直民地一样,同样是采用议事会制度管理濠镜 濠镜议事会共有议员六人,这六人皆由当地的葡人投票选出,管理濠镜的各项事务,虽说是投票选出,但实际上这些投出的议员,基本皆是扎根濠镜本地的葡萄牙大商人 罗伦索进了房中,先是看了一眼上方年轻的大明皇帝,然后这才用生硬的汉话行礼拜见 罗伦索行过礼节之后,便直起身子,开口说道 “皇帝陛下欲图购买我佛郎机重炮一事,议事会的诸位大人已然知晓,但商船上的重炮不仅是我等在海上保命贸易的倚仗,更是我佛郎机王国最先进的军事武器” “我等国中亦有法令约束,这等重炮不可轻易对外出售,只有我佛郎机王国的朋友,才能获取购买资格” 罗伦索眼珠一转,轻声开口,但只是说了一半,却立即被一旁的喝声打断 “先前我大明朝廷便已数次向你等购买重炮,彼时怎不见你们说要什么资格,你们这些佛郎机人虚言搪塞,当真以为我大明朝廷,不敢驱逐伱们这些红夷吗” 李承志盯着一旁的罗伦索,脸上神色冰冷 罗伦索闻言,却是面色不变,对着李承志微微欠身,而后这才开口说道 “这位大人息怒,我佛郎机人对大明王国向来尊敬,先前我等确实是向明国出售过火炮,这也足以证明我佛郎机人对大明王国的友谊” “但这位大人却是有所不知,彼时出售的火炮乃是当地炮厂所造,却与我等本国商船所用的火炮不同” “大人若是欲图购买先前那等火炮绝无问题,我等立刻便可令炮厂开铸,只要稍等一些时日,濠镜炮厂定然可将火炮送至贵国” 李承志闻言,脸色立时阴沉下来,这罗伦索分明就是在虚言搪塞,什么所用火炮不同,大明又不是没从沉船上打捞过火炮,先前大明从濠镜购买的火炮,与葡萄牙人自用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大明现在急需火炮进攻诏安,打破闽省僵局,大明已然从濠镜招来匠师,若是有时间慢慢来,大明自己都能铸出火炮来,又何需再向这些红夷采买 这罗伦索根本就是发现大明现在急需火炮,所以才准备以此威胁朝廷 罗伦索自然是在随意以借口开脱,但罗伦索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 先前他们乖乖奉上火炮,那是因为大明帝国幅员辽阔,势力强大,他们为了能够留在濠镜,这才不得不听令,但现在的大明国和之前的大明国可不一样了 既然这大明国势力大损,此时又有求于他们,那自然就要另谈条件! 若不如此,他们还怎么把这几年的损失从这大明国补充回来,还怎么重新提振东方航线的吸引力,让濠镜能从王国总部获得更多的支持,罗伦索想到此处,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贪婪 李承志脸上神色阴冷,就要出声,但此时上方的朱朗却是忽然开口 “你们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吧,不要浪费孤的时间” 罗伦索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年轻皇帝,心中却是骤然一定,愈发认定这粤省的大明朝廷当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此时连这皇帝都被迫赶到前线来防守,可不是只能任由他们来开条件了吗 罗伦索眼中一转,而后便轻声开口说道 “尊贵的皇帝陛下,我佛郎机人对大明素来尊敬,只是此次采购,涉及我佛郎机国最先进的武器,是以议事会才想与大明国进行一些小小的友好协商” “我佛郎机王国虔信天主,天注乃是世间唯一真神,我等生灵皆是天注之羔羊,皇帝陛下乃是天神之子,亦即是天注之子” “我佛郎机王国上至贵族下至百姓,所有人皆是天注信民,若是皇帝陛下能够受洗入教,那大明国与我佛郎机国便是一家之人,自然可随意采购我佛郎机国最先进的火器” 罗伦索说完,却是不待上方的皇帝陛下开口,又是继续说道 “既然我佛郎机国与大明国成了一家人,那大明朝廷亦不应再禁止大明国百姓与我佛郎机商人百姓的来往” “请皇帝陛下允许大明百姓自由来往濠镜贩卖米粮货物,并允许我佛郎机百姓在岛上自由修筑民居,以彰显大明与我佛郎机国友谊” 大明虽是在濠镜岛上划了一小片地方,以每年五百两银子的价格,租给葡萄牙人居住,但大明朝廷却从未放松对这些葡萄牙人的监管 大明朝廷对濠镜葡萄牙人最有力的扼制手段便是粮食,大明朝廷早有规定,民间百姓无论要将何种货物运至濠镜岛上,都需向香山县衙报备 获取照会许可后,百姓商贾方可将货品运至濠镜岛上 这种管制上至丝绸瓷器,下至米粮蔬菜,只要上岛的货物,皆需向香山县衙报备 这便是朝廷对濠镜葡萄牙人的控制手段,只要红夷一旦犯禁,大明朝廷立时便可对岛上的葡萄牙人实施禁运 在这种管制之下,濠镜的葡萄牙人不要说贸易,连吃饭都得看大明朝廷的脸色 天启年间,葡萄牙人在濠镜私建炮台,明廷发现后立即令濠镜的葡萄牙人拆除,但濠镜葡人却是拒不执行 于是明廷立即断绝岛上的所有物资供应,岛上的葡萄牙人没了民间的米粮供应,瞬间便陷入断粮的处境 濠镜岛上的葡萄牙人只是坚持了几日,最终还是只得遵照大明之令,拆除岛上的炮台 此时罗伦索提出要废除禁令,允许大明民间百姓自由上岛贸易,便是要拿掉大明勒在葡萄牙颈间的这根绳索 “还有呢” 朱朗听得罗伦索所说的第一条,神色本来已经冷了下来,但听得那罗伦索所说第二条后,脸上反而是平静下来 罗伦索见着上方青年神色冰冷,心中却是丝毫不惧,反而是愈发欣喜 这大明皇帝连这两个条件竟都能接受下来,看来这大明朝廷当真是已经到了极为危急的时刻,此时只能依靠他们佛郎机的火炮来防守了既然如此,那他们却正好可以再进一步! 罗伦索想到此处,眼中贪婪之色更甚,眼中一转,又是继续开口 “大明与我佛郎机此时既成友邦,那亦应放开民间商贸,互惠两国百姓” “我等佛郎机商民百姓素来恭顺守法,请皇帝陛下允许我佛郎机商船至大明各处港口自由贸易” “还有吗,继续” 上方身着龙袍的青年,面无表情,又是继续开口 此时罗伦索见得上方这位年轻的皇帝竟还是神色平静,亦是开始察觉出一丝不对,也是立即开口说道 “没有了,只要皇帝陛下答允这几件彰显友谊的举措,我佛朗机王国可立即为皇帝陛下免费提供二十门,不,三十门重型火炮,并派出佛郎机炮手,协助陛下击退鞑靼……” 砰 罗伦索话还没说完,上方却是忽然飞下一个茶杯,直接砸在罗伦索额头之上 罗伦索毫无防备,瞬间便被砸到在地上,满脸鲜血,有些茫然的看向上方,此时一道怒喝声却是在堂中骤然响起 “红夷番鬼,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站在孤面前大言不惭!” “当初我大明就不该对你们这些人心慈手软,你们这些红夷尽皆该死” 朱朗脸上神色暴怒,蓦然起身,冷冷盯着摔倒在地的罗伦索 罗伦索见着上方神色阴冷,身着狰狞蟒蛇的青年,此时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恐惧 他终于是记起来,自己面对的并不是平日里那些商业谈判的对手,而是一个庞大帝国的君王 他们固然掌握着这位君王急需的火炮,但这位君王同样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将他杀死在此地! 朱朗盯着下方的罗伦索,脸上神色阴冷,这些葡萄牙人当真是狼子野心,葡萄牙人提出的三个条件,实际上便是在向大明索要传教权,濠镜控制权,以及不受管辖的毛易权 朱朗若是受洗,那就成了教徒,既然朱朗这个大明皇帝都成了教徒,那洋教自然便能自由的在中原传播,甚至应该获取特殊的地位待遇 开放濠镜物资供应,允许濠镜红夷自由建造民居,不出半年,濠镜岛上便定然到处是棱堡炮台,到时谁还能管濠镜岛上的事情 至于允许濠镜自由进出中原港口,那更是绝无可能,千万里外搓尔之地的小国,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这些葡萄牙以为大明是战败了吗,竟敢提出如此条件,当真是不知死活 朱朗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寒光,直接开口说道 “回去告诉岛上的红夷,一个月内滚出濠镜,若是一个月后岛上还有人停留,孤会亲自提兵上岛,杀尽岛上红夷” 罗伦索听得上方青年杀气腾腾的话语,脸色亦是一变 这三个条件乃是议事会众人商议以后,设想能从明廷处得到的最好结果,实际上议事会亦没想过这些条件能全数实现 罗伦索将这些条件摆出来,不过是想让这大明皇帝来讨价还价罢了,谈判不就是你来我往各自试探吗 但谁曾想这皇帝听完以后,竟然直接就掀了桌子,要将他们驱逐出濠镜 罗伦索想到此处,亦是顾不上恐惧,忍不住高声说道 “皇帝陛下是准备与我佛郎机王国开战吗” “我佛郎机如今在濠镜虽然只有五六条商船,但若是您执意敌视我佛郎机商民,我佛郎机王国随时都可再派数十战舰前来濠镜,维护我佛郎机商民的利益” “皇帝陛下可能不知,贵国如今求购的千斤重炮,我佛郎机战船上,每艘皆备有数十门,皇帝陛下如今正在陆地上与鞑靼人开战,难道还准备在海上与我佛郎机王国再起争端吗” 罗伦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声色俱厉,不见丝毫退让,但目光却是紧紧盯着上方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 (本章完) 第210章 威胁 第210章 威胁 大堂之中,朱朗看着下方满脸严肃的罗伦索,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还能派出数十艘战船来我大明是吧,那你们赶紧派来” “只是孤却是很想知道,你们这几十艘战船是准备从马尼拉派来,还是准备从果阿派来” 罗伦索听得上方青年口中那两个地名,脸色却是微骤然一变,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上方的青年便已冷声开口 “你们葡萄牙人前几年趁着大战,强行从西班芽独立出来,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如今恐怕恨不得伱们尽快去死,还派兵来救,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们在果阿总部的船倒是可以来,但是在你们过来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通过荷兰人的马六甲海峡吧,” “对了,孤怎么把荷兰人给忘了,若是用几十门火炮,便能将你们这些葡萄牙人赶出南洋,想必荷兰人应该会很有兴趣” 罗伦索听得上方青年所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覆灭,紧接着罗伦索心中却是升起一丝恐惧 濠镜葡萄牙人的情况,确实便如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所说的那样,如今濠镜的葡人除了仅剩的几艘武装商船以及当地的葡萄牙人以外,再也没有援兵了 几年之前,倭国下令驱逐所有葡萄牙人,整个倭国只剩那群可恶的荷兰人与大明商船能够前往贸易 失去了倭国这个市场以后,从南洋而来的葡萄牙商船不断减少,濠镜葡人的实力也连年下降,再加上海上荷兰人的疯狂劫掠,如今的濠镜实力已经下降到近十几年来的最低谷 也正是因此,濠镜的葡人才想要抓住此次机会,尽快打开明国的市场,重塑东方的航线贸易,再次确立濠镜的地位 如果这大明国当真和那群荷兰蛮子合作,只要荷兰人将濠镜的几艘商船击毁,大明朝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封锁住上岛的通路,那岛上的葡萄牙人就得活活饿死 罗伦索越想,心中便于是惶恐,他看着上方的青年,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远在东方的皇帝,为何会对他们葡萄牙人的情况了解的如此清楚 上方朱朗看着脸色苍白的罗伦索,眼见已然吓住这红夷葡人,眼中一转,脸上冷色却是更甚,对着一旁的李承志冷声开口 “来人,将这威胁朝廷,不知尊卑的红夷给我拖下去,斩了他的耳朵” “回去告诉你们果阿总督,因为你的威胁,我大明朝廷从今以后便与佛郎机互为敌国” “以后你们佛郎机的商船只要出现在中原海域,便会被视为入侵,孤会直接派人绞杀,你们佛郎机人日后也别想再从我大明朝廷获取一寸丝货,这便是你威胁我大明朝廷的下场” 罗伦索听得上方青年的话语,脸上终于是彻底慌乱起来 虽然因为倭国驱逐葡萄牙人,他们无法再从事大明与倭国两地的银丝贸易,但大明仍然是佛郎机重要的海贸市场以及丝绵瓷器来源 如果眼前这位皇帝,当真如倭国一般,也强行驱逐葡萄牙人的话,一旦失去了大明的货品市场,不要说濠镜,恐怕葡萄牙在果阿的总部都要元气大伤 而罗伦索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回到葡萄牙王国,也同样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不,若真是如此,他恐怕连回到葡萄牙王国的机会都不会有 罗伦索想到此处,终于是彻底惊恐起来,什么濠镜的利益,开拓新的市场,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和自己的性命安危相比,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罗伦索眼看着两侧的侍卫逼来,再也顾不上额头上的鲜血,脚下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连忙开口说道 “皇帝陛下请息怒,我濠镜佛郎机人抵达大明已有数十年,素来对明国极为恭顺,那群荷兰红夷却是野蛮好杀,奸狡成性,殿下绝不可相信那些荷兰红夷” 那群卑鄙野蛮的荷兰人自进入东方以来,便频频袭杀劫掠葡萄牙王国的商船海港,数年前更是夺走了葡萄牙人引以为豪的马六甲海峡 若是大明与那群荷兰人合作,让濠镜这最后一个东方据点也被荷兰人拔除,那葡萄牙王国将永远失去这片流淌着丝绸与白银的财富之地 罗伦索骂了一句荷兰人以后,又是继续开口 “殿下容禀,我濠镜葡人已居大明数十年,人人皆是感怀恩义,绝不敢挑衅陛下” “实际上贵国此番采购火炮,我濠镜葡人中有许多人皆是赞同支持,只是那新来的总督西塞不识形势,妄自尊大,这才频频阻挠我等忠义葡人,想要以此要挟朝廷” 罗伦索说到此处,眼中亦是一亮,而后立即开口 “对,就是那塞西,此番这些条件皆是那总督西塞强行立下,我等议事会亦是被逼无奈” “濠镜岛上如在下,如卜加劳炮厂的万奴先生,都是坚决反对的,只是那西塞乃是果阿总部派来的总督,我等亦是拿他无法,望陛下明鉴” “我等濠镜葡人,世受大明朝廷及陛下关照,如此隆恩岂能不报,陛下放心,在下返回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说服那西塞总督,为陛下提供所需火炮” “请陛下暂息怒火,莫要驱逐我濠镜葡人” 朱朗拦着跪在下方,连连哀求的罗伦索,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如今他最看重的还是尽快击溃诏安成的清虏,然后以点带面,牵动整个闽省的形势,彻底击溃闽省清军,收回闽省 这才是眼前的大事,与此相比,那濠镜岛上的红夷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今日恐吓这罗伦索,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拿到重型火炮 当然了,如果这些好意当真是不知所谓,想要用火炮威胁他,那事后他也自当发兵濠镜,将岛上的红夷一个不留全数铲除 此时罗伦索服软认输,朱朗却也不打算再恐吓下去 葡萄牙有一点没有判断错,那就是此时大明确是急需火炮,但此时大明需要火炮却不是为了防御清虏,而是为了击溃清虏收复闽省 朱朗脸上神色冰冷,久久不语,待得下方的罗伦索脸色苍白,已然绝望,这才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你们那议事会有多少人” 罗伦索听得上方青年开口,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喜色,而后连忙开口 “濠镜议事会共六人,此六人皆由濠镜岛上的葡人投票选出,除此以外,濠镜总督,濠镜教荟主教,以及王室大法官三人亦会参与濠镜重大事务的讨论” “这么说就是九人了” 朱朗略一思索,而后便看向下方的罗伦索,开口说道“孤给你五张堪合执照,以后无论是濠镜红夷也好,你佛郎机所来商船也罢,只有持有这五张执照之人,方可采买我大明丝货瓷器等货品” “其余红夷一律不得私自采买我大明货物,一旦发现私下采买之人,我大明便会直接以违法论处” “你用这五张堪合,搞定议事会里的人,明白了吗” 罗伦索闻言,眼中却是立时闪过一丝亮光,如今大明与佛朗机的贸易,皆是大明商人运货至濠镜与岛上红夷交易,只要上得岛来,无论是谁都可自由买卖 但如果按照这位陛下所说,以后采购的形式变为执照制,那就相当于掌握这五张执照的葡人,直接便掌握了整个大明的的货源 以后所有到达濠镜的商船,都只能通过这五家来获取大明的货品,这其中的的恐怖利润,只要想想便让人颤抖不已 只要能够拿下其中一份执照,那以后根本就不用再去做什么海贸,真就是坐着不动也能捡钱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激动的罗伦索,又是开口说道 “五张堪合换三十门火炮,而且孤立刻就要,你可明白” 罗伦索闻言面色一变,但思索片刻后,一咬牙,也是立即开口说道 “殿下放心,在下返回濠镜以后,一定尽力说服西塞总督,为陛下早日提供火炮”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满,冷声说道 “孤要的是一定,不是尽量,而且这火炮孤立刻就要” 罗伦索闻言,脸上亦是显出一丝难色,恭声开口说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濠镜总督乃是我葡人国中所派,与我濠镜当地议事会素来不睦” “而且这总督按我佛郎机国中之令,拥有管辖防务之权,有直属卫队,是以我濠镜议事会亦需与总督好生商量,难以直接决定诸事” “这什么总督手里有多少人” “额……西塞总督手中掌握数百火枪兵,皆是我葡国精锐” 罗伦索犹豫再三,也只是报了个虚数,而上方的朱朗闻言,眼中目光一转,脸上却是忽然大怒,开口说道 “区区数百兵丁,竟也敢违抗我大明之令,谁给他的胆子” “这样,孤派两千兵卒随你回去,你直接将那总督剿了,以后便由你来做这总督,如何” 罗伦索看着上方杀气腾腾的青年,额头上却是忽然冒出一丝冷汗,连忙开口说道 “不必不必,这西塞总督只是初来乍到,不明濠镜形势,在下等人用心劝说,一定能令西塞总督认清形势,就不必劳烦陛下的大军了”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一看便是凶狠强势之人,若是此时让那两千兵卒上岛,以后恐怕这两千士卒直接就会驻在岛上 况且那西塞虽是惹人生厌,但毕竟是国王亲自任命,果阿总部派来的总督,若是他们议事会借助明人除掉了西塞,那他们如何向国内交代 “当真不用吗,孤麾下的士卒皆是百战精锐,对付区区数百火枪兵定是手到擒来,决计不会失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朱朗声音蛊惑 “不,不用了,在下返回以后定然会说服总督,立刻将陛下所需火炮送来” 罗伦索无视上方皇帝陛下眼中的惋惜之色,亦是直接开口回绝,朱朗见此亦是不再多说 若是这罗伦索此时应下,朱朗是当真会派人进驻濠镜,协助岛上的濠镜议事会,解决掉那总督,只要除掉那总督,那濠镜上的红夷就只能跟着明廷走了 濠镜岛上的好东西可不少,旁的不说,单是那卜加劳炮厂里的匠师,就是大明如今急需的东西 此时这罗伦索拒绝,朱朗却也并没有太过惋惜,如今他急需火炮,却也不想对这些人逼迫太过,但罗伦索这些人以为这样就能后顾无忧,那却是大错特错 濠镜又跑不掉,如今他不过是要专心对付鞑子罢了,等他将鞑子赶出闽省,稳定了局势,他有的是时间去收拾岛上的红夷 等他腾出手来,就是直接派兵上岛,这些红夷又能奈他如何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警惕的罗伦索,也不再去提派兵一事,开口说道 “潮州回濠镜大概需两三日,孤给你八日时间,八日后必须将火炮运抵潮州,否则孤就派兵上岛,协助你等忠义红夷,扫除那无义总督,运出火炮,你可明白” “在下明白,八日后在下必定运来火炮,以助殿下军威” 朱朗看着下方立即恭声应是的罗伦索,略一思索,便对着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承志,带着这位罗伦索先生往诏安走一趟,让罗伦索先生一观我大明军威,然后便派船立即将罗伦索先生送回濠镜,不要耽误” 这些红夷素来是畏威不怀德,眼下这罗伦索看似恭敬臣服,但谁知回去以后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却是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眼下让这罗伦索到阵前看一看朝廷的大军,让这些人知道朝廷随时有能力灭了濠镜岛上的红夷,这些红夷方才会放下心思,乖乖与明廷合作,将火炮赶紧交出来 “还有,请随军的御医来,给罗伦索先生好好包扎一番” “罗伦索先生走路却是太不小心了,竟是摔成这样,以后可要当心一些” 罗伦索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嘴角一抽,犹豫片刻之后,也只得恭声应是 朱朗见得罗伦索躬身应下,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才终于对着李承志挥了挥手,而后李承志便带着罗伦索退出堂中 当日下午,罗伦索被匆匆包扎一番,而后便被锦衣卫士卒护送至诏安前线,而诏安城下,随着两方大军汇聚,气氛也是愈发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211章 固阵 第211章 固阵 诏安县,城墙内外甲兵密布,随着双方大军各自抵达,诏安县外此时早已是行人绝迹,只剩两方骑哨不断绞杀试探 清晨时分,城外响起清越的号角声,城墙之外明军集结,而城头之上的清军很快也发现了明军的举动,各自严阵以待 昨日城外又有大批明军到来,城内清军对明军可能的攻城也早有准备 城头的清军将礌石滚木等守城物资堆放在城头,正等着明军来攻,但城外的五千明军行至城墙五六百米外,却是忽然停下 明军停步列阵,一辆辆盾车忽然从四面推出,很快便在城下结出一个四面环绕的车阵 待前方车营结好之后,后方又是涌出五六千明军,只是这五六千人身上却是不见甲兵,反而一个个皆拿着铁锨锄头 这数千明军在车阵后方停下,而后便各自散开,竟自顾自开始挖起壕沟来 城头之上,博洛等清军军将自是早已到了城头 博洛看着城外如同蚂蚁一般,不断挖掘着土石的明军,看向身侧的拜音图,开口说道 “你觉得这些明军意欲何为” “前几日交战,明军骑军为我女真骑军压制,几乎难出营盘,这些明军恐怕是畏惧我大清骑军锋利,所以才挖掘壕沟,想削弱我大清铁骑” “如今城外明军已是我军三倍之多,但明军却还是不肯攻城,由此可见这明军主将亦是极为谨慎之人” “以末将观之,这明军此时既然挖掘壕沟,那恐怕便不会选择攻城,而是准备聚兵围困我等” 博洛听得拜音图所言,脸色亦是一沉,这几日他领军抵达以后,便凭着清军骑兵锋利,将城外的杨彦迪等前部明军,牢牢堵在营中 直到昨日李明忠领着数万明军抵达,博洛这才令人撤回城中 城外的明军分明是发现自身骑军不足以抵抗大清骑军,所以才准备挖掘壕沟,限制住城中骑军的行动 若是等明军将城外挖满壕沟,那博洛手中最为精锐的四千女真骑军,瞬间就会威力大损 而且明军此时挖掘壕沟,围而不攻的战略也让博洛极为难受 博洛此次率领全军精锐而来,是为了与明军决战,一举击溃入闽的明军,可不是为了守住这诏安城 图赖在长泰城下虽然也有一万五千大军,但城内的郑氏之军同样也有两万,图赖能困住城内的郑氏之军,但却绝不可能攻破长泰 郑芝龙招降失败以后,清军便已经失去了直接招降长泰的可能 除非闽省形势出现变化,又或者长泰城内的守军粮饷断绝,否则长泰城内的明军短时间内是绝不可能出城投降的 如今清廷在闽省唯一的破局方法,便是博洛领军击溃入闽的明军 只要能够击溃入闽的明军,那闽省各处的郑氏余部必然会为之震恐,而失去了粤省的援军以后,闽省的郑氏之军也只能投降 如今明军可以慢慢围城,但清军却根本拖延不得 博洛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决断,沉声开口说道 “不能让他们挖掘壕沟围城” “拜音图,你领三千骑军并三千步卒出阵,击溃前阵明军,然后驱杀那些挖掘壕沟的明军士卒” 明军选择的位置极为刁钻,前阵车营就立在五百米处,这个距离除非城头之上备有红夷大炮,否则寻常的火炮根本打不到此处的明军军阵 清军一路疾行而来,根本不可能带着那些动辄数千斤的红夷大炮 明军如此布置就是在逼清军做选择,要么派兵来攻明军早已布置妥当的车阵,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的明军挖通壕沟,将诏安城团团围住 明军如今就是在以力压人,若是放着城外明军不管,恐怕不出半月,明军就能将诏安城外挖通 明军都不用等四面合围,只要将南北西三面挖通,城内的清军就只能撤离诏安,否则四面合围以后,诏安直接就成了孤城绝地 诏安城上,忽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着诏安城门大开,无数的清军从城内不断涌出 远处的明军见得城内清军出城,原本正在挖掘壕沟的士卒也是迅速后撤,只剩前阵的车营,依旧立在战场之上 清军背城列阵,三千步卒排成两个军阵,清军军阵前方列着一一辆辆宽大厚实的盾车,步阵两侧则是列着两部骑军 清军阵中令旗挥动,三千步阵不动,两侧的骑军则是骤然前突,向着前方的的车营奔去 千骑奔驰,城外的地面隐隐震动起来,但前方的车营却是安然不动 清军骑军避开车营正面,从两侧驰过,就要引弓射击,但此时车阵两侧,却是忽然各自站起数百着甲箭手,同样引弓向着侧面掠过的清军骑卒射击 战场之上,一时间四处皆是漫天的箭雨,清军箭矢部分被战车挡住,剩余的大半则是射入阵中 清军箭矢扎入两侧箭手身上,两侧的明军箭手只是身子一震,稍稍后撤两步,而后又是恍如无事一般,继续张弓射击,只有少数被射中面门的弓手惨嚎倒下,但那惨叫声很快又被哆哆的箭矢声淹没在阵中 自从广州大捷以后,李明忠便特意抽调军中精锐,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车营 车营之中的箭手人人皆着铁甲,除非清军弃马步战,在阵前使用重箭,否则单凭着马上的轻弓,根本难以射穿车阵中箭手的铁甲 而车阵中的明军箭手手持步弓,威力却是比清军的骑弓更强,箭雨射击之下,两侧的清军顿时倒下数十骑人马 清军骑卒沿着车阵两侧一掠而过,然后向着两侧绕出一个圆弧,又是驰回后方再行整队 此次交手两边各自伤亡数十,看似平分秋色,但清军以精锐骑卒扰乱车阵的计划却是根本没有奏效,明军的车阵依旧稳稳立在城下,不见一丝散乱之态 两边交手一轮,不分胜负,而此时明军后方大量的士卒正在集结,显然是要前来支援车营 拜音图见状亦是知道不能再等,中军之中令旗再次摇动,很快清军骑军再次冲向前方车营 在骑军冲出以后,清军阵中却又是响起一阵有节奏的鼓声,紧接着清军的步阵也是开始前移,推着数十辆盾车,向着前方的的明军车阵不断前进 清军骑军在两侧不断射箭袭扰,明军阵内也是射箭反击,一时间战场之上箭雨交飞,在阵中箭手被清军牵制之时,清军的盾车也是距离车营越来越近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清军推着厚实的盾车不断前行,清军进入阵前两百米后,明军阵前却是忽然出现五六处缺口 而后七十余辆有着宽大条幅车轮的炮车却是忽然推出车阵,每一辆炮车之上都架着一门黄铜色的佛郎机火炮 轰隆隆 令旗摇动,明军阵中忽然火炮轰鸣,一团团黄色的火光喷吐,紧接着数十枚铁弹便呼啸而过,轰然砸向前方 清军此时所用盾车,非是广州城下那些以薄木板钉成的次品,这些盾车上的用作防御的木板足有八九厘米厚,更是包裹牛皮防止被火箭所伤 这些加厚的盾车乃是为了应对清军车阵火器专门制出的战车 数十枚铁弹带着恐怖的动能轰击砸落,清军盾车被打得木屑横飞,但却并未被轰碎,一些铁弹更是被盾车木板反弹回来,掉落地上 但还没等对面的清军庆幸,明军阵前却是再次炮声大作,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又是数十枚实心铁弹再次呼啸而来,再次轰击在盾车之上 经过前一轮的轰击,清军的盾车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盾车前的木板被轰成两段,十余枚铁弹轰然砸入车阵后方 盾车后,一众推车的民夫被呼啸而过的铁弹砸中,连惨叫也没有,战场之上立时便腾起一阵血雾清军阵前,爆裂的盾车碎片如同钢针一般四处横飞,铁弹不断呼啸而过,被清军驱在前方推车的数百民夫,瞬间伤亡惨重,战场之上残肢乱飞,血腥满地,四处皆是凄厉的哭嚎惨叫之声 推车的民夫死伤惨重,但车阵之后的清军却同样没有高兴多久 第二轮火炮过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第三轮火炮再次轰鸣而起,这次再也没有人挡在清军前方了 数十枚铁弹呼啸而过,直接砸入清军阵前,军阵前方数百名身着双层铁甲的女真士卒,却是一声不吭,整个人直接抛飞而起,连带着身上铁甲,直接被炮弹砸成肉沫 这些双甲女真步卒皆是女真军中的精锐,本是用来在推进到明军阵前以后,用来撕开车营防线的,但此时他们却在明军车营两百米外,直接便被轰成了粉末 明军此次火炮轰击的速度太快了,不到一分钟便已经轰出三轮火炮,等场上的清军回过神来,清军阵前早已是一地的血腥 战场之上静了一瞬,城头上下皆被这突如起来的火炮轰击镇住 只是他们虽是停住,但阵前的明军炮手却是分毫不停,明黄的火舌再次腾起,又是数十枚炮弹带着呼啸之声,向着前方打去 清军阵前的步卒此时终于是彻底崩溃开来,此时无论满汉,所有人皆是扔下刀剑,不要命一般向着后方的城池逃去 在这种涂杀一般的火炮轰击下,女真也好绿营也罢,没有人能顶着这样恐怖的火力再去冲锋 诏安城下,还未等后方的明军来援,清军便已然丢下数百具尸首,逃回城中 城头之上,博洛看着城下神色惊惶的溃卒,以及远处阵前久久不散的血雾,脸上神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博洛看着远处那森森排列,如同礁石一般立在城下的明军车营,心中第一次对是否能够击溃这些明军产生了动摇 诏安城下,车营依旧如城墙一般排列在前方 后方数千明军又是扛着铁锨锄头再次回到阵前,开始挖掘起壕沟,而远处的诏安城此时却是城门紧闭,再也不见任何清军出来 “监国殿下让我等令罗伦索先生一观我大明军威” “此时我大明刚刚小胜一场,却是正好请罗伦索先生往阵前一观” 一个长脸锦衣卫士卒,对着身侧的罗伦索说道 “不,不用了,在下已然知得贵国军威,就不……” “不,我不去,放开我,你们这些魔鬼,快放开我……” 两个锦衣卫士卒相视一眼,脸上面无表情,没等罗伦索说完,便齐齐上前架住罗伦索,直接将他拖向前方 两名锦衣卫士卒驾着不断挣扎的罗伦索走到阵前,罗伦索站在满是弹坑血迹的阵地前,看着地面上那满地的碎肉肠子,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跪在地上,直接就吐了起来 罗伦不断干呕,明明已经没有东西再吐,但罗伦索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又是忍不住不断干呕起来 两名锦衣卫士卒看着罗伦索瘫坐在阵前,脸色苍白,已然站不起身来,脸上这才闪过满意神色,上前架住罗伦索,再次将其拖往后方 两名锦衣卫士卒将罗伦索带回后,紧接便将罗伦索塞入船舱,向着濠镜驶去 监国殿下如今正等着要火炮,既然已经令这罗伦索见识过大明天威,自然要赶紧令其回去拿炮,哪有时间给他耽搁 罗伦索在船舱躺了半天,直到月上中天这才稍微缓了过来,罗伦索挣扎着爬起身,忍不住拿起笔来,记录下今日所见的一切 “大明国的军队极其强大,而且每个士兵都训练有素” “明国的军队在城下列阵,以数百辆木质推车结成车阵,鞑靼人骑着高大的战马奔驰而来,射出无数的铁箭,明国阵中的士兵当即就倒下了数百人” “但剩下明国的士兵却是极为英勇,好像根本不害怕失去生命,这些明国士兵眼看身旁的士兵被杀死,却是没有一人逃跑,所有士兵举起弓箭还击,鞑靼人也瞬间被明国的弓箭手杀伤了数百人” “鞑靼人的骑兵被英勇的明国弓箭手击退了,但鞑靼人又是派出高大的木质战车,接近一万名,又或者是两万名鞑靼人的步兵,在战车的掩护下向着明国的军队发起冲击,但还没等他们靠近,明国军队之中便推出了几百门火炮” “这些明国的炮手是如此的熟练,他们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打出了数以千计的炮弹,天注在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火炮发射,这些火炮的威力是如此巨大,地面震动起来,连山峰都像要被震塌一般” “鞑靼人的战车在明国的火炮下被轰成碎片,一个个鞑靼人的步兵方阵不断被明国的火炮击溃,不,不是击溃,这是涂杀” “数以万计的鞑靼人被明国的火炮轰成了碎片,血液汇聚成小溪,土地被染成血色,战场上到处都是鞑靼人的残肢碎片,简直如同地狱一样” “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数千名明国士兵,而大明国中,像这样的士兵还有数万人,如果明国将这样的士兵派上濠镜,只要数千人便足以杀死岛上的所有人” “那位明国的新任皇帝虽然年轻,但却极为英勇且富有进攻性,更是军事上的天才,据说明国如今的军队,全是这位新皇帝亲手组建起来的” “我衷心的建议议事会的议员,总督,以及皇室法官,不要与明国交恶,不要挑衅这位皇帝的威严” “这位新皇帝手下的军队是如此强大,哪怕我们把果阿所有的葡萄牙士兵聚集起来,也不可能在陆地上击败这位年轻的皇帝” “这位新任的明国皇帝急需优质的火炮恢复他的王国,这却是我们可以做到的,我们应该顺从这位明国皇帝的命令,在这位皇帝处于困境时,给他提供更多优质的火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在濠镜存在下去” “荷兰人已经数次数次试图夺取濠镜,想要独霸东方航线,只要我们能够让这位皇帝满意,以后荷兰人若是再次攻打濠镜,我们甚至可以请求这位皇帝出兵相助,只要能够获得这位皇帝的帮助,那荷兰人永远别想从我们手中夺走濠镜” “各位尊敬的议员,总督,以及皇室法官等诸位先生,如今我们别无选择,为了濠镜,为了王国的东方航线,我们必须全力支持这位明国的皇帝” 罗伦索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将这匆匆写就的出使报告吹干,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神色 罗伦索躺在床上,摸着怀中那五份堪合执照,明明只是几张薄薄的书页,但罗伦索却分明觉得自己怀中躺着的是五座金光闪闪的金山 罗伦索摸着怀中的堪合执照,心中只觉一阵安稳,白日的惊吓恐惧皆是消散而去,直到此时,罗伦索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212章 险策 第212章 险策 同安城府衙,施福黄廷带着施琅等人匆匆而至,刚走入堂中,便见着左侧上方已是坐了两人 左首乃是一身绯袍的张同敞,下方则是一个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凝严肃的中年男子,此人应该便是那刚刚入城的桂监国特使张家玉 施福看着上方已是先众人一步,坐在堂中的两位文臣,眼中目光微闪,但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也是继续领着众人入堂落座 两方各自见礼通过姓名,还不待施福等人出声,张家玉便已然开口说道 “本官奉朝廷之令前来,探查同安长泰两县清军情况,本官来前,本以为同安已为清军所围,但入城之时却是发现城外竟空无一兵” “如今长泰为清兵所围,既是同安无事,固国公为何坐视长泰被围,不发兵救援” 施福看着对面神色严肃的张家玉,心中亦是微微一沉,这张家玉一来便咄咄逼人,显然和那张同敞一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施福亦是感到有些棘手,这些桂监国朝廷之臣各个皆是极为强势,由此亦可看出那桂监国一朝的风气 施福下意识看向对面左首的张同敞,但张同敞却对施福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神色平静的坐在座位之上 他们进入堂中时,张家玉与张同敞便已经坐在堂中,施福不信这两个文臣事先没有沟通过 张家玉此时定然是知道他们固守城中的原因的,但此时却故作不知还是要问,显然便是张同敞准备以张家玉这新来的朝廷特使,逼迫他们出兵 施福同样知道张同敞的目的,但此时张同敞打定主意不开口,施福也只能开口回道 “张郎中刚至同安,对同安情况不了解,同安如今虽是未被围困,但城外同样有着清虏之军窥伺,是以我等才只能紧守城池” 张家玉闻言,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施福话音刚落,张家玉便又立即开口 “那敢问固国公,城外如今有多少清虏之军” 施福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色,又是看向对面的张同敞,但张同敞却依旧是一副木雕泥塑一般,只是老神在在的坐在座椅之上 施福见状,也知自己这些时日来连番拒绝,已是惹得张同敞不满,这张同敞此时恐怕是不会为他们开脱任何一句了 施福想到此处,也只得开口说道 “城外有三千清虏骑军” 张家玉闻言,脸色也是立时一冷,城内施福一万八千人,黄廷八千人,不管其中到底有多少空额,但至少明面上城中足有两万六千明军 如今这两万多人竟被区区三千清军困在城中,简直是搞笑 施福显然也是知道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又是连忙开口道 “张郎中有所不知,如今城中虽是有着两万余大军,但闽省地处南方,军中素来缺马,如今城中统共只有一千余骑军” “我亦曾派人与城外清虏交战,但麾下骑军却是难以取胜,折了数百骑军后,也只能再次撤回城中” “城外清虏仗着骑军之利不断于城外袭扰,若是派小股军队出城,清虏便领军袭杀,若是派出大军,清虏便立即远遁,根本不与我等交战” “如今城中空有水师步卒,却无骑军可用,我等纵是有心杀贼,亦是那清虏无可奈何” 张家玉看向一旁的张同敞,张同敞也是微微点头,只是虽然张同敞承认了施福所言,但张家玉脸色却依旧没有缓和 施福所言乍听起来似乎很合情理,城中明军无法解决清廷骑军,若是贸然出兵支援长泰,则明军步卒在途中,便会时时遭受清廷骑兵的攻击,在没有反击的方法的情况下,城内的明军只能据城固守 但这理由却根本经不得细究,无论怎么说城中明军毕竟是两万人,纵是无法解决城外的骑军,难道这两万人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城中缺少骑军,难以对抗清虏骑军固然是真的,但其中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施福等人眼看清军大军杀回,心中又生惊疑,所以才以此为由,想要保存实力,据城观望 张家玉正欲令施福等人主动出击,但此时施福与黄廷相视一眼,却是抢先开口说道 “清虏劝降不成,恼羞成怒兴兵围困两县,敢问张侍郎,朝廷如今是何应对” 张家玉看着对面紧盯着自己的众将,轻声开口说道 “桂监国殿下知得闽省消息后,力排众议,亲领五万大军东来,如今监国殿下已入闽省,正在诏安与清虏贝勒博洛所领大军对峙” 众将听得张家玉所言,俱是神色惊愕,那位桂监国殿下竟然到闽省了,而且还带着整整五万大军! 怪不得这张家玉入城以后如此强势 施福等人心中微微一沉,这位监国殿下在粤省大胜清军,然后便直接领着朝廷大军赶赴闽省,显然是想要一举平定闽省 单从此事便可看出那位殿下定然是极为强势果断之人,如今他们手握数万大军,如果再迟迟停在城中不动,肯定会惹得那位桂监国殿下不满 这桂监国可不是隆武帝那等空有名号,但手下空无一兵的皇帝 按这张家玉所说,这桂监国殿下手下可是有着五万人,这些人扫平了李成栋,又千里奔袭闽省主动求战,显然是精锐之军 在隆武朝时,他们纵是不听号令,隆武帝也拿他们这些统兵的大将没办法 隆武帝纵是再不满,最多也只能下旨对他们申饬一番,了不起便是降他们的官,只要大军还在他们手中,隆武帝迟早得用他们 但这桂监国可不同,一旦惹得这位监国不喜,这位监国是真有能力派兵扫灭他们的 桂监国之军既能扫灭李成栋那些江南老兵,那肯定也能扫灭施福手下这些闽省之军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桂监国朝廷肯定不会如此激烈行事,但光是有这种可能,便足以让施福等闽省众将心中震惧了 张家玉扫了一眼对面脸色阴晴不定的众将,略一思索,脸上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如今监国殿下与张肯堂总督,都在与清虏大军对峙,同安城大军数万,却是空坐城中,这是决计不行的” 施福等人闻言面色微变,正要开口,但张家玉却是直接摆手止住众人,开口说道 “清虏明知同安有数万大军,却只派了三千骑军在城外袭扰,显然兵力已是捉襟见肘” “同安城大军此时正当出击,打乱清虏的筹划,为闽省促成胜势!” “诸位将军,先前也就罢了,此时连监国殿下都已经亲赴前线,我等臣子哪有缩身在后的道理,此时可不是爱惜兵力的时候” 施福等人见得张家玉直接将此事点破,脸色亦是微变 只是众人此时却皆是难以应对,正如张家玉所说,连监国殿下都亲自领军上阵了,他们这些臣子哪有再安居不动的道理 随着桂监国领军进入闽省,施福等人连观望的机会都不存在了,如果此时他们还是执意要固守城中,张家玉等人自然拿他们没有办法 但等到事后,桂监国朝廷必然会对他们进行清算,废话,朝廷领军抗敌的时候你在一边看戏,事后眼看打赢了,过来喊几声万岁,就要从朝廷口袋里拿钱拿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若是这样,那到底是你是皇帝,还是桂监国是皇帝 张家玉也不管众人所想,直接开口说道 “长泰被围,此时再空守同安已无用处,本官有两个想法,一是全军出城放弃同安,直驱长泰城下,与长泰城中张总督等人里应外合,击破长泰城下的清军” “二是全军出城,反其道而行之,以水陆两路齐出,齐攻泉州,待攻下泉州以后便一路北上,进逼福州,让清虏后方大乱” “在下对如今闽省形势不甚了解,固国公永安侯以为,这两策哪一个更好” 施福与黄廷对视一眼,心中也是不由一沉,这张家玉看起来像是在请教两人,但实际上却是在逼两人做选择 这两个选择无论他们选哪个,都必须出兵与清虏交战,他们再想继续固守城中却是绝无可能 “张郎中此言有理,我等先前守同安乃是为了保住长泰后路,但此时长泰被围,再守同安便已无意义,此时只有主动出击,才能为闽省奠定胜势”,张同敞此时也终于开口 施福等人看着对面神色赞许的张同敞,心中亦是不由暗骂一句 有理?能不有理吗,这两个方案根本就是这张同敞自己提出来张同敞先前早就多次要求他们主动出击,只不过一直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推脱掉罢了 但此时有了张家玉这监国特使施压,他们却是很难再拒绝 只是虽是如此,施福等人却依旧是神色为难,久久不语,他们不肯出击,一方面固然有保存实力观望局势的心思,但另一方面施福他们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 施福也好黄廷也罢,他们这些老一辈将领皆是水师出身,根本没有过正经的陆战经验 他们先前打过的对手,几乎全是闽省之中的山匪盗贼,清廷陆师横扫南北,早已是凶威赫赫,此时骤然要对上,施福等人心里哪里有底 施福等人脸色犹豫,久久不语,但此时下方的施琅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末将施琅,见过张郎中” “大军后续如何行事,末将不敢妄言,但若城中真准备全军而出,那张郎中所言的两条方略,却皆是有些问题” “此时清虏已在长泰城下合围,我等若是往长泰而去,纵是能挡住城外那数千骑军的袭扰,成功抵达城下,胜负亦是难分” “我等若是开往长泰,城外的清虏骑军必定也会紧随而至,到时候我等与城内的张总督虽可内外夹击,但长泰城外的清虏与尾随而至的清虏骑军,同样对我等是内外夹击之势” “若我等以此方略行事,恐怕我等抵达长泰城下之时,便也是决战开启之时,如此一战,不是大胜便是大败,以末将看来,此策却是太险” 堂中众人闻言,亦是眉头微皱,但还不等众人出声,施琅又是继续说道 “若是以第二道方略行事,同样有些问题,我等固然可水陆齐发,进逼泉州,但城外亦有三千清虏骑军,若是我等发兵泉州,清虏定然会缩回城中” “我等虽是人多,但到时清虏倚仗城墙,我等也未必能轻易攻破泉州,纵是我等能取下泉州,顺利进逼福州,但清虏于漳泉之地仍有优势,可随时就地征粮,短时间内也难以让其缺粮” “我等纵是围困福州,也最多让清虏后方乱上一阵,短时间内对长泰诏安一线的清虏,却是构不成威胁,若是以此策行事,却是太缓” 张家玉闻言,脸色亦是一沉,开口说道 “那施将军是何意,难道还是准备留在这同安城中” 施琅见得张家玉神色不满,脸上却是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上方的施福,而后便轻声开口说道 “是否应该继续留守城中,末将不敢妄言,但若是准备全军出动,那末将以为此时不如行声东击西之策,直接以海船运兵,直击漳州!”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不待众人发问,便立即开口 “长泰城先前曾有军报,围困长泰之军大致在两万至三万之间,按张郎中所言,博洛已领一万多人至诏安与殿下对峙,那留在长野一线的清虏便只剩万人” “长泰城中张总督亦有两万余人,清虏为了困住长泰逼降城中,必然会将大军放在长泰城下,如此一来清军兵力便已经几乎用尽,漳州城中守军定然不多” “月港距漳州不过数十里,若是我等以海船运兵从月港登陆,半日便可抵达漳州城下,只要能奇袭夺下漳州,那闽省清虏必然崩溃” 施琅说着,便将自己的计划全数说出,而上方的张同敞张家玉听着施琅所言,眼中却是越来越亮,若是按照这施琅的计划行事,当真有很大可能能够夺下漳州! 如今诏安长泰清军,全靠漳州联系,若是明军当真能奇袭拿下漳州,那两地的清虏立时便被拦腰斩成两段,而漳州的明军却可随时出击,对这两处的清军里外夹击 张同敞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施将军此策甚好,便用此策,奇袭漳州!” 施福听看着下方野心勃勃的施琅,脸上神色亦是有些难看,他知道自家侄儿甚是热衷权势,但却未曾想他为了立功,竟会提出如此激进的计划 此策若是成功,那施琅在此次闽省之战中必然极为出彩,但若是奇袭漳州不成,那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驰援长泰固然是险,但施琅所陷之策却是更险,若是突袭漳州失利,一旦长泰城清军回援,那突袭漳州的大军便有可能全军覆没 但不得不说,施琅所献的计策成功率的确更高,而且成功以后,战果也会极大 施福不愿以麾下军卒冒险,但此时这计划却是施琅提出来的,而张同敞张家玉两人此时也是极度赞成 施福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下方的施琅 施琅此时整个人却是已经陷入亢奋之中,若是此计能成,那他施琅此后在这桂监国朝中定然会极为亮眼,叔父能封国公,他施琅也未尝不能凭着自己,为施家再挣来一个国公! 施琅眼看场中无人反对,也是立即开口说道 “此策若想成功,突袭漳州之人却是越多越好,最好是能全军出动,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接破城” “奇袭漳州的机会只有一次,永安侯麾下虽是有船,但恐怕无法一次运送如此多的士卒突袭漳州,此时能立刻提供如此多战船的,恐怕只有郑彩,若是借不到船,末将此策却是难行” 黄廷闻言,眉头也是一皱,轻声开口说道 “郑彩已归鲁监国,此前我等两方多有争执,恐怕这郑彩未必肯助我等运兵” 郑彩素来跋扈,此时两方各称正统,这郑彩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帮借船给众人运兵 堂中众人想到此处,有的脸上神色庆幸,有的则是眉头紧皱,但张家玉却是不为所动,他来前自也是看过了鲁监国等人情报,也知道郑彩等人的情况 张家玉略一思索,便看向下方的施琅 “如今这鲁王朝中,郑彩说话可能算数” “鲁王兵败浙省,势力大损,这才为郑彩接入中左所,郑彩为人强势,岛上之事,鲁王亦多与郑彩相商” 施琅虽是说的隐晦,但张家玉却是立时便明白了施琅的意思,郑彩虽是接了鲁监国入闽,但分明就是只打算拿鲁王做个幌子,中左所岛上的事依旧是郑彩说了算 张家玉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定,开口说道 “本官与郑彩亦是老相识了,既是如此,施将军便与我上岛,向郑彩借船” “我对郑彩此人的性情也算了解,郑彩此人心思玲珑,甚是懂得审时度势,若是先前,这郑彩必定不肯借船运兵,但此时桂监国殿下提大军入闽,却又是两说了” 张家玉轻笑一声,而众人听张家玉所言,却皆是若有所思 堂中众人商议已定,当日下午,张家玉便带着施琅以及十几名护卫登船,向着中左所行去 (本章完) 第213章 连横 第213章 连横 中左所卫城,大堂之中,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坐于上方主座 男子颌下留着三寸长须,身形微胖,衣袍鬓角打理的一丝不苟,远远看去模样威严,此人便是鲁监国朱以海 朱以海下方左侧站着一群绯袍大臣,首位乃是此时鲁监国朝中首辅,东阁大学士熊汝霖,往下是阁臣钱肃乐,钱肃乐之后则是兵部侍郎沈廷扬及张煌言等人 右侧则是一众身着麒麟武服的武臣,首位自是已封建国公的郑彩,郑彩之下是杨耿郑联两人,再往下则是定西候张名振,义兴侯郑遵谦等人 堂中大臣,文臣如熊汝霖等人自然皆是跟随鲁王而来的旧臣,武臣之中也有张名振郑遵谦等两名鲁监国旧将 单看人数似乎堂中文武,大半皆是鲁监国之臣,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是如此 中左所即是后世厦门,如今岛上郑彩杨耿两方兵力加起来足有四五万人,郑彩手中更是掌握着五六百艘战舰,控制这岛上的进出之权 而鲁监国一方却只有张名振郑遵谦等人手中还掌握着数千残兵,连张名振二人的爵位也是为了制衡郑彩等人,被鲁监国紧急提升起来的 大堂之中,满朝朱紫侧立左右,而中间则是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 张家玉扫了一眼这满堂的公候阁臣,脸上却是一片平静,他看着上方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只是略略拱手行礼,便开口说道 “兵部郎中张家玉,见过鲁王殿下” 堂中众人听得张家玉称呼,也无人惊讶,张家玉上岛时,鲁监国众人便已经知道张家玉如今的身份,这张家玉身为桂监国之臣,自然不可能去承认朱以海的监国身份 朱以海看向下方神色平静的张家玉,此时闽省局势极为紧张,朱以海也不欲在称呼问题上再多做纠缠,直接便开口问道 “此次桂王派张卿过来见孤,所为何事” 桂监国朝廷不认朱以海,朱以海自也不可能去认朱朗这个桂监国 鲁监国等人如今唯一还拥有的便是这个监国名号,他们自然不可能放弃这个正统名位 张家玉扫了一眼在场众臣,却是没有回答鲁监国所问,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闽省清虏卷土重来,正在同安长泰两地,围困我大明士卒,鲁王殿下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 鲁监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轻声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鲁监国与下方的熊汝霖钱肃乐等人相视一眼,他们对张家玉所来的目的亦是有所猜测,此时听得这张家玉说起清虏围困之事,眼中皆是闪过一丝了然 郑鸿逵施福等人选择投向桂监国,郑彩等人回来以后,便一直监视着闽省之中郑鸿逵等人的动向,清军围困郑鸿逵等人,鲁监国朝中怎么可能不知道 实际上鲁监国朝中对如何应对此事,亦是已经商量过数次,只是鲁监国一方与郑彩等人各有心思,谁也说服不得谁,朝中商谈数次,皆是不欢而散 最终的结果便是鲁监国与郑彩等人手握数万大军,却始终枯坐岛上,好像对咫尺之隔的闽省战事恍若不知一般 张家玉听得鲁监国所言,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肃,朗声开口道 “清虏南侵,闽省危急,鲁王既知我大明士卒为清虏所困,为何却空握大军于岛上坐视,不发兵救援我大明将士!” 朱以海看着身前义愤填膺,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张家玉,脸上神色也是微愕,却是未曾想到这张家玉竟是如此直接 为什么不发兵救援,这还用问吗,长泰同安那两部明军归降的是桂监国,又不是他鲁监国,他凭什么要去救 鲁监国刚要开口,但也是立即发现了不对,这张家玉张口闭口便是大明士卒,分毫不提桂监国半句,分明就是想以朝廷的大义压人 一旦他此时以桂鲁两方之争推脱不救,那立时就成了他鲁监国坐视大明军将被灭,而见死不救 鲁监国脸上神色微变,脸上顿时一滞,下意识看向下方的熊汝霖 而下方的熊汝霖见状,脸上却是神色平静,看了一眼堂中的张家玉,直接便开口说道 “谁说不救,鲁监国殿下自知同安长泰被围,便已令我等整兵救援” “只是清虏人多势众,大军出征岂是儿戏,如今朝中正在筹集粮秣兵甲,只待准备好了出征所需辎重,我等便立发大军,出兵救援” 张家玉看着左侧神色平静的老者,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清虏围困长泰已有七八日,中左所与闽省一水之隔,距离长泰更是不过百余里” “桂监国殿下自粤省而来,距闽省千里,如今都已领军赶至闽省,而鲁王竟还在筹备,雨殷公,恐怕到闽省战事结束那一日,你等才能将这辎重准备好吧” 熊汝霖取字雨殷,此时熊汝霖乃是鲁监国朝中首辅,张家玉自不可能对他以官位相称 熊汝霖听得张家玉前半句还神色平静,但听得桂监国已至闽省,脸色却是立时一变,也顾不得张家玉讽刺,立时沉声开口说道 “桂王已至闽省?” 堂中的郑彩等人听的那桂监国已至闽省,也皆是神色震惊,而鲁监国更是神色紧张起来,紧紧盯着下方的张家玉 张家玉看了一眼场中众人,脸上神色一正,也是冷声说道 “不错,桂监国亲领五万大军,已于前日入闽,如今朝廷大军已然开入闽省,正在诏安城下与清虏贝勒博洛对峙” 大堂之中,鲁监国与郑彩等人皆是神色惊愕,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他们先前的重心都放在监视长泰两地的战况,但他们却是从未想过那个桂监国会入闽救援 桂监国固然在粤省与清廷大战,但那是因为清军打入了粤省,桂监国等人才不得不战,如今清军又没入粤省,桂监国等人怎么会主动来招惹清军 清虏此次集结了数万大军,来势汹汹,鲁监国等人商议以后,皆是认为桂监国等人顶多便是派人固守潮州,了不起就是派一支偏军入闽以壮声势,闽省局势如何最终还是要看郑鸿逵等人到底能不能守住 但现在桂监国不仅来了,而且更是领着五万大军亲征而来,那桂监国亲至闽省,明显便是要与清虏在闽省决战郑鸿逵等人投向桂监国一方也不过十余日日,而此时桂监国却已然到了闽省 也就是说那桂监国在接到消息以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领军出发赶赴闽省,这桂监国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盯着闽省 这桂监国当真是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胃口 堂中众人仍在为桂监国领军入闽一事所震惊,而熊汝霖郑彩等人则是眉头紧皱,思索着此事对闽省,对鲁监国朝中的影响 堂中一时间无人说话,竟是一片安静,而张家玉此时却是不管众人,又是继续开口 “清虏入关,腥膻中原,侵我大明疆土,害我汉家百姓,桂监国也好鲁王也罢,俱是我朱明皇室,当此之时,正当联手御敌,以抗清虏” “粤省一战清虏覆灭数万大军,如今桂监国正在诏安与博洛对峙,长泰县一处又牵扯住清虏万人” “如今闽省清军皆是聚集在这两处,其余地方已然空虚,请鲁监国殿下速速发兵直击漳州,若能击破漳州,则清虏在闽省必败无疑!” 张家玉目光看向上方的鲁监国,鲁监国见得张家玉看来,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看向下方的熊汝霖 朱以海原先也不过是鲁王府中的一个富贵王爷,甲申以后不过是形势所逼,这才一步一步被推到了眼前的位置,他迷恋监国的权势,也有恢复大明的心思,但要如何去做他却根本是一窍不通 实际上,让一个一直被养在王城里的闲散王爷,去精通政务军事,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先前无论在浙省也好,在舟山闽省也罢,实际上朝中的事务几乎都是熊汝霖等人在实际筹划,他只不过是按着众人事先拟好的方略,做个木雕泥塑一般的仁君圣主罢了 熊汝霖听得张家玉所言,也是立时明白了桂监国一方的用意,清军如今聚集在诏安长泰两处,若是能夺得漳州便能瞬间将闽省清军拦腰斩成两段 若真能夺下漳州,确实如张家玉所言,闽省清军立时便会崩溃 但熊汝霖看着堂中的张家玉,心中却是微微摇头,且不说他们现在根本调不动郑彩杨耿等人,就是调得动,熊汝霖也不会在此时轻易出兵 空口大义,人人皆是会喊,但经历了唐鲁争立的事情以后,熊汝霖等人却是明白,有时候所谓的自己人远比清虏更加危险! 熊汝霖想到此处,便轻声开口说道 “张郎中此计虽好,但漳州地处清虏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清虏包围,大军争战,非是儿戏,是否应该出兵,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熊汝霖声音淡淡,摆明了便是想要推脱,但张家玉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他在提出此议之时,便已经料到鲁监国等人决计不会出兵 或者说鲁监国等人的行事风格,才是如今大明残存各方的常态,各家自扫门前雪,不要说出兵救援,只要不自相残杀,便已算是顾全大局了 张家玉脸上不为所动,熊汝霖话音刚落,张家玉便立即开口 “既然鲁王觉得攻袭太险,那便请鲁王借船协助朝廷运兵,由我朝廷大军来攻漳州!” 张家玉说完以后,也不管堂中众人的惊愕之色,直接便将施琅经由同安突袭漳州的计划说出,而后沉声说道 “朝廷与清虏正在闽省僵持不下,清虏此时首尾难顾,漳州正是其要害弱点” “此时决不可犹豫,既然鲁王觉得攻袭漳州太险,那便请鲁王借船运兵,观我朝廷大军破敌” 张家玉可没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所谓请鲁监国出兵不过是幌子罢了,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要从郑彩处借船运兵 熊汝霖闻言,一时间亦是陷入两难,张家玉这一番以退为进,却是让他此时有些难以开口拒绝 联手抗虏乃是此时的大义,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违背,你说攻袭漳州太险要从长计议,那好,现在不用你出兵,只要借船运兵,我们自己来攻,这总可以了吧 熊汝霖在听得桂监国入闽以后,心中便立时理清了闽省如今的局势,如今对鲁监国一朝最好的结果,便是桂监国一方与清虏一方两败俱伤,最好是这两方能同归于尽,这样他们便能坐收渔利,趁机占据闽省 熊汝霖此时根本就不想掺和进这两方的争斗,但此时这张家玉所请明面上却又不好拒绝,熊汝霖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张郎中既是从同安而来,想必也知我等如今情况,我等匆匆入闽,对闽省事务亦是生疏,至于军中之事,此时更是皆委任于建国公,这借船一事,亦需与建国公商议” “建国公,如今桂王欲借战船运兵,伱觉得此议如何” 熊汝霖看向对面的郑彩,而此时堂中众人目光皆是汇聚在郑彩身上 郑彩见得张家玉等人看来,脸色也是顿时一变,心中不禁对这熊汝霖破口大骂,熊汝霖这老匹夫分明是自己不想借船,又不愿明面上得罪那桂监国,是以才拿自己出来做挡箭牌 若是此时自己拒绝,那在桂监国一朝看来,就是他郑彩对桂监国一方怀恨在心,执意不肯借船,而鲁监国等人却可以借机将自己摘出去,这老贼当真是好狠的心 郑彩心中念头转动,但只是过了片刻,脸上便恢复平静 郑彩踏前一步,对着上方鲁监国行了一礼,便恭声开口道 “臣乃武臣,但知行军打仗,借船一事事涉监国殿下与桂王两方,此事非臣所能妄言,但请殿下定夺” 郑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张家玉忽然提出借船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也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借,但无论借与不借,这个事情都决不能由他来决定! 郑彩将鲁监国迎来闽省,为的便是利用鲁监国的名号行事,让自身能藏身于后,若是此时反而要让他顶在前面,那他要这鲁监国还有何用 感谢我是快艇,张煌言徒弟两位同学的五百点打赏,感谢曾经那么认真,青城不留仙,你知道得太多,以及用户名是数字的同学的打赏 感谢星月游侠,羽林少郎,兜兜肚兜,十年书虫如一日,悍将刘三刀,聪聪冲冲冲,独坐池塘,我在锦城,虎虎生威,coo999,地球来的陌生人等同学的月票 感谢幻之翼,青天白日,静静,pooplong,颐指气使的教师爷,nalu,小白被占,陌岚云,天琴座圣斗士,漫天肥羽,如龍gg,我自横刀向天笑,天下神仙等同学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214章 霸道 第214章 霸道 郑彩说完以后,便直接退回班列,一副恭谨模样 此时郑彩看似将主动权让给了鲁监国,但就算鲁监国直接同意借船也无用 船在他郑彩手里,若是最终他不想借,随便找个借口拒绝就是了,桂监国一方又能奈他如何 随着郑彩将皮球再次抛回,张家玉也是再次看向鲁监国以及熊汝霖 鲁监国脸上不动声色,看似正在沉思,但实际上目光却是偷偷瞥向下方的熊汝霖,而熊汝霖则是眉头紧皱,久久不语 堂中一时间陷入沉默里,张煌言看着上方沉默的熊汝霖与鲁监国,犹豫片刻,脸上却是忽然闪过坚定神色,直接迈步出列,恭声说道 “监国殿下,熊阁老,清虏入关,蹂躏中原,此时清虏方是我中原大敌” “如今清虏于粤省新败,于闽省兵力捉襟见肘,而我大明桂鲁两藩却是大军云集,此乃甲申以后我大明形势最优之时” “若我等能于闽省大败清虏,必将大挫清虏气焰,振奋我大明天下人心,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臣斗胆,请殿下出借兵船,与桂王携手击溃清虏,复我大明疆土” 张煌言说完以后,便躬身行礼,深拜不起,上方的鲁监国脸上亦是神色错愕,眼中更是茫然无措 但没等他再做反应,兵部尚书钱肃乐,户部侍郎沈宸荃,兵部侍郎沈廷扬等人,却皆是忽然出列,齐齐出声 “臣等附议,请殿下与桂王联手,击溃清虏,扬我大明天威” 钱肃乐等人在浙省为清虏击溃,手下兵卒亲员俱丧,若说对清虏之恨,谁能比得过他们 若是此时张家玉是让他们一方出兵行险,他们或许会犹豫,但只是出借兵船运兵,他们却是不愿再去阻止 熊汝霖见得下方众臣皆是出列附议,脸色也是微变,沉默片刻,终于是开口说道 “清虏当前,桂鲁两朝携手亦是应当,但既是桂监国欲借我朝兵船破敌,那有些事亦需说清楚” 上方的鲁监国及堂中众臣,听得熊汝霖口中桂监国几字,脸色顿时一变,但不等众人开口,熊汝霖便继续说道 “此时既是双方联手,那我鲁监国一朝与桂监国一朝便是盟友” “此战之后,桂监国与我鲁监国一朝当互为兄弟之朝,双方同为监国,共同恢复我大明社稷,双方不得攻伐,且一方有难之时,另一方当尽力出兵……” 熊汝霖实际上便是以借船为条件,要求桂监国正式承认鲁监国一朝的合法性,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后面那句双方互相不得攻伐 上方的鲁监国听得熊汝霖所言,脸上非但不怒,反而是频频点头 唐鲁争立之时,他们之所以要争,那是因为他们手中握着大半个浙省,而现在他们这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孤身逃到闽省,哪里还敢去争什么唯一正统 对面那桂监国不仅是神宗帝裔,手握数万大军,更是刚刚在粤省击溃了数万清虏 他们此时虽然一口一个桂王的叫着,但其实无论是熊汝霖还是鲁监国都很清楚,他们是决计争不过桂监国一方的 至于所谓的以自家这个先立而出的鲁监国名号,令桂王投诚麾下,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此时所想,只是让桂监国承认他们的监国名号,这样他们便能继续保持自身的独立 只是熊汝霖等人想的虽好,但张家玉听得熊汝霖所言,脸色却是瞬间便冷了下来,没等熊汝霖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 “在下只是一介使臣,此来只是为了向鲁王借船击虏,雨殷公所谓的盟约之事,非是下官所能过问,雨殷公也莫要再提” 熊汝霖见得张家玉冷言打断,先是一愣,脸色也是立时闪过一丝恼怒,看着下方的张家玉,冷声喝道 “张玄子,你当知此时是你桂监国一朝要求我们出借兵船,若是连互相承认身份都做不到,那你还上岛来做什么,当真以为我等是伱桂监国一朝的下属不成!”,张家玉取字便是玄子 堂中张煌言等人看着忽然间便剑拔弩张的二人,皆是神色愕然,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张家玉便已然冷声喝道 “不错,本官此来,正是奉朝廷之令,令鲁王借船运兵,助我大明朝廷击溃清虏” 张家玉脸上神色冰冷,却是分毫不让,同样是厉声开口 此时不要说张煌言郑彩等鲁监国之臣,连排在右侧队尾的施琅,听得张家玉所言,心中亦是捏了一把汗 这里可是鲁监国居所,若是惹得这鲁监国不快,一怒之下就是斩了这张家玉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张家玉却是颐指气使,直把这鲁监国当成朝廷下臣,当真是胆大包天 施琅看着堂中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张家玉,心中亦是升起一丝敬佩,张同敞也好,张家玉也罢,这桂监国一朝之臣,看似表面上谦恭有礼,但真做起事来,却是一个比一个霸道,这桂监国一朝怎的竟是出的这等不怕死的大臣! 施琅心中虽是感慨,但很快也是意识到此时的形势恐怕不妙,张家玉此时自是说的痛快,但鲁监国一方恐怕就要恼羞成怒了 果然,下一刻上方的熊汝霖便是怒极反笑,看着下方的张家玉,冷声喝道 “既是如此,张郎中便请回吧,我们两方没什么可谈的了” 下方的钱肃乐张煌言等人闻言脸色一变,但见着上方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的鲁监国,心中略一犹豫,最终却还是无人开口 他们此时毕竟皆是鲁监国臣子,而此时这张家玉俨然是把他们这一方当成了下属,所谓主辱臣死,此时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发声劝说了 张家玉看着堂中神色冷肃的众臣,脸上却是不为所动,虽说监国殿下临行之时,已经允他见机行事,但再怎么见机行事,他也不可能有资格替朝廷去与鲁监国订立条约 实际上,就是张家玉有这个权力,他也绝不可能去承认什么鲁监国 如今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一个正统,那就是桂监国殿下! 除了殿下以外,其余所有妄图监国称制之人,皆是乱臣贼子,应当立即绞杀诛灭 这个原则,在桂监国领人死守广州,最终击溃李成栋后,已经是朝中如今所有大臣的共识 张家玉见得熊汝霖等人已然无法沟通,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看向右侧首位的郑彩,开口说道 “郑将军,可还记得张某这昔年故人” 郑彩见得张家玉向自己看来,脸上神色也是微变,但郑彩脸上很快也是恢复了平静,脸上不动声色,开口说道 “年许不见,未曾想张监军竟还是这般刚直,当真是一点没变” 隆武朝时,张家玉受隆武帝之命前往军中监军,而张家玉所监的正好便是郑彩之军 隆武帝有心恢复,令郑彩出衫关西复赣省,张家玉也和郑彩一起出征 他们这一行人刚出衫关进入赣省,见得清军抵达,郑彩还未交手却已然为清军吓住,直接逃回闽省以图自保,此次所谓的西征,也就以如此滑稽的方式宣告结束 张家玉也正是因为此次虎头蛇尾的出征,意识到郑家之军不可信,这才一怒之下自请募兵潮惠,想要征募一支完全听令于朝廷的军卒 只是还未等张家玉招募到兵卒,隆武帝便已然蒙难,张家玉也只得逃回家乡 张家玉因为曾监军郑彩,所以对郑彩此人性情有所了解,也才有此时这故人一说 熊汝霖等人见张家玉竟直接抛开他们,与郑彩论起交情,脸上神色也是一变,但没等他们阻止,张家玉便已然开口 “我与将军乃是旧识,明人不说暗话,此时鲁王麾下军卒大半皆在将军麾下,若是战事一起,只有也只能是将军亲自领兵出征,在下此言可对” “是又如何” 郑彩轻声开口,脸上却是不置可否,但张家玉听得郑彩搭话,眼中立时闪过一道精芒,心中一定 张家玉环视众人一圈,而后却是直接看向上方的鲁监国,冷声开口 “鲁王此时不肯借船,看似可以隔岸观火,坐等渔利,但实际上鲁王却是在玩火自焚,自取灭亡” “桂监国殿下拥兵数万,我等此时借船不过是为了一举破敌,若是此时闽省战事不利,我等随时可撤回粤省,据守分水关”“诸位以为,真到那时,清虏是会先攻朝廷大军据守的分水关,还是会先攻你鲁王的中左所” 张家玉声色俱厉,而熊汝霖等人闻言,脸色亦是一变 他们先前一直想着桂监国与清虏两败俱伤,但却没有意识到,桂监国等人完全可以放弃闽省,撤回粤省 一旦桂监国等人大军撤走,在粤省桂监国与鲁监国之间,清虏几乎必定会先来攻灭鲁监国等人 中左所就在闽省腹心之侧,只要乘上海船,几乎片刻就可登陆闽省,袭击闽省沿海各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清军怎么可能容忍鲁监国这些人留在中左所岛上 在没有解决中左所岛上的鲁监国以前,清军甚至都不敢进兵粤省,万一他们进兵粤省之时,岛上的鲁监国趁机来个偷袭,谁能能受得了 张家玉见得堂中众人神色骤变,又是看向右侧的郑彩,朗声开口 “若朝廷大军退回粤省,清虏之军必定来攻中左所,而岛上此时唯一有能力抵御清虏的便是郑将军,敢问郑将军准备好以一己之力,对抗闽省这数万清虏了吗” 郑彩听到此处,脸上神色也终于是沉了下来,这不仅是威胁,也同样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桂监国等人如果撤了,清虏一旦来攻,必定是郑彩与杨耿二人顶上去,他们不上,难道还指望张名振那几千残兵去挡住清虏大军不成 张家玉看向堂中众人,再次冷声开口 “诸位需知,此时借船与朝廷,不仅是在协助朝廷灭虏,更是你等如今唯一的生机” “朝廷与鲁王及诸位还有情义可谈,但若是落到清虏手中,你等却是绝无生路!” 上方的鲁监国听得张家玉所言,脸色也是慌乱起来,他们刚刚才逃至闽省,难道又要开始逃了吗 张家玉看着上方陡然色变的鲁监国,眼中却是若有所思,但他却没有多说,反而是看向右侧的郑彩 此时岛上的形势张家玉已然知悉,鲁监国等人虽是名为监国首辅,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能决定是否借船的还是这郑彩 “郑将军此时借船,不仅是在解除自身之危,更是在协助朝廷剿灭清虏” “而且将军此时与朝廷结下这一份情谊,日后也能多上一条退路,郑将军以为然否” 郑彩闻言,眼中也是一亮,而一旁的钱肃乐听得张家玉这赤裸裸的拉拢之言,也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开口喝道 “建国公乃我朝肱骨,素来忠义,又何须什么退路,张郎中莫要在此挑拨离间,如此行径可非是君子所为” 钱肃乐声音清朗,但钱肃乐说完以后,一旁的郑彩却是一语不发 鲁监国熊汝霖等人见状,脸色也是立时一沉,而张家玉见得郑彩模样,心中却是对借船一事愈发有把握 郑彩此时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张家玉的预料,郑彩此人精于算计,向来以自身利益为先 忠义?若是这郑彩真的忠义,当年又怎么可能见得清军前锋,便领军逃回闽省 这郑彩连隆武帝都不忠,又怎么可能会去忠什么鲁监国 张家玉看着堂中还欲再言的钱肃乐,扫了堂中众人一眼,忽然厉声开口 “清虏关外蛮夷,侵我中原,夺我汉家疆土,驱除鞑虏乃是天下大义,此时谁敢阻挠此事,谁便是自绝于天下” “在下刚才所言,不仅是说与郑将军听,也是说与在场诸位所听” “诸位此时借船助朝廷破敌,便说明诸位大义未失,仍是我汉家之民,此时借船不仅是在给郑将军留后路,亦是在给鲁王以及你等所有人留后路” 堂中众人闻言,也终于是彻底沉默下来,他们也听明白了张家玉的意思,此时若是借船,那就说明他们仍心存大义,日后若是来投,朝廷仍会认可他们是汉家之民,可以予以接纳 但若是此时仍是不肯借船,那就说明此人不顾大局,已是自绝于天下,这种人日后就是再想来投桂监国,桂监国也是不会要的 这张家玉开口闭口,俨然以天下正统自居,众人很想开口驳斥,但话到嘴边,众人心中却是一阵没底 桂监国自身拥兵数万,更是在粤省一战击溃数万清虏,而他们这鲁监国朝廷一路溃逃,谁能说得准日后自己没有投奔桂监国朝廷的一天 而郑彩闻言,心中更是暗暗点头,如今天下形势莫测,不说多的,只说几月以前,他如何能料到自己竟会反叛郑芝龙,又如何敢想自己会成为一朝国公 自己虽是打定主意借这鲁监国做一番事业,但谁知以后形势会是如何,此前因为争取郑鸿逵等人他与桂监国朝廷已然闹得很僵,但此时若能借此机会与这桂监国朝廷结下一份善缘,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却也是极好的选择 郑彩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张郎中虽说只是要借船运兵,但我等两方终归是分属两军,你等士卒一旦上得船来,如何保证我麾下战船安全” 郑彩的意思很明显,张家玉等人虽说是要运兵,但一旦这些手持刀枪的士卒到了船上,谁知道这些人会做什么 张家玉听得郑彩所言,脸上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是闪过一丝欣喜 这郑彩此时问起运兵的细节,便说明这郑彩已然被说动,决定向朝廷借船,拿下朝廷这份后路人情 张家玉来前自然也对此早有准备,郑彩话音刚落,便立即开口 “此事易尔,运兵完成以前,我留在中左所协调两方沟通,郑将军则派郑联将军与施琅同回同安,指挥运兵事宜” “此次所运之军大多为施福将军麾下,施琅将军需回城领军,却不能空坐岛上,若郑彩将军还不放心,施福将军也可再派人手前来中左所,郑将军以为如何” “不错,若是郑将军不放心,我施家可派亲眷上岛,以做担保”,施琅也是立时开口答道 张同敞的提议便是互换人质,张家玉在中左所为人质,而郑彩之弟郑联则在同安为人质,这样双方互有忌惮,便谁也不敢乱来 郑彩闻言,心中亦是暗暗点头,他之所以多问这一句,也不过是心中多疑,想要再多试探一番,但此时见这张家玉直接便将自己压上,郑彩心中也是再无犹豫 实际上郑彩也并不相信张家玉此来是想图谋他的兵船,这种可能实在太小,他虽是借船运兵,但操船的肯定是他郑彩的人,船上肯定也会配上相应的士卒,桂监国的士卒想要夺船几乎没有可能 而且这桂监国一朝的行事堂皇霸道,桂监国朝廷如今千里赴闽,显然是野心勃勃,想要一举击溃闽省清虏收复闽省 在这种情况下,桂监国一方怎么可能会放着眼前大敌不顾,反而去图谋他的战船 郑彩心中做下决定,于是便直接出列,对着上方的鲁监国拱手行礼,开口说道 “监国殿下与桂王之宗亲伦序,臣不敢妄言” “但此时清虏南侵,夺我明土,臣以为此时我等两方当齐心协力,先行击溃清虏,待收复闽省后,殿下再与桂王一论长幼正庶不迟” 郑彩朗声开口,而上方的鲁监国与熊汝霖等人见得郑彩开口同意,脸色也是瞬间一沉,只是鲁监国等人沉默许久,但最终无论是鲁监国还是下方众臣,竟皆是无人出声反驳 郑彩此时虽然只是建议,但谁看不出这郑彩已然是决定兵船,如果此时他们声言反对,恐怕立时就要和郑彩闹翻 但此时熊汝霖等人却是根本不敢和郑彩翻脸,他们此时正是仗着郑彩的兵员,才有几分底气与桂监国平等论交,如今是鲁监国离不开郑彩,而不是郑彩离不得鲁监国 而且熊汝霖钱肃乐众臣心中,甚至是鲁监国心中,都有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那就是他们同样也希望能够借此事,缓和与那桂监国一朝的关系 郑彩需要为日后留下一条后路,他们这些数历兵败之人,难道就真不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正如那张家玉所说,如今两方纵是互不承认,但说到到底桂监国终究还是朱明帝裔,是自己人,无论桂监国一朝对他们有多忌惮,但终归还是要讲一些明面上的规矩,若真到事不可为之时,纵是投向桂监国一朝,众人心中也能接受 众人心中各有心思,而在这一阵沉默之中,借船运兵一事竟也就此定下 中左所中,众人商议已定,当日下午,施琅便与郑联等人乘上海船,星夜向着同安赶去 (本章完) 第215章 调虎 第215章 调虎 同安城,十二月十八日,清晨时分,同安县南门大开,数千军卒忽然开出城中,大摇大摆向着南边码头而去 海岸边,数十艘大小不一的沙船蜈蚣船早已等在岸边,明军士卒到了岸边,便将一袋袋米粮搬上战船 待得米粮士卒皆是上了战船,船上也是扬帆立旗,而后数十艘战船便在中央一艘巨大福船的带领下,向着北方扬帆而去 船队开拔以后,城中却是动作不停,诏安东门同样是大开,一队队士卒开出城外,一辆辆骡马粮车也是络绎不绝的推出城外 最先出城三千步卒在城外列成阵势,而后便在千余名骑卒的护卫下,率先向着东面开去 而同安城中,此时仍旧有无数的士卒从城中走出,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明军如此大帐旗鼓的出城,自是瞒不过城外监视的清军,清军骑哨在见得战船北上以后,便匆匆返回清军营中禀告 清军营地,一名长脸副将匆匆闯入营帐,向富克塔拉禀告明军动向 “半个时辰前,明军水师开拔,向着北方而去,而后同安陆师同样大举出城,如今明军先锋正向安平方向开去” “上船的水师有多少人,出城的陆师又有多少人”,富克塔拉脸色严肃,开口问道 “水师看不清楚,估摸着有数千人,同安城外明军的四十余艘战船全数开拔,至于陆师人数更多,至少也有万人,光是先锋步卒便有三四千人,明军的骑军也跟在步卒之后” 富克塔拉听得副将所言,脸色也是阴沉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富克塔拉手中只有三千汉军骑兵,若只是袭扰明军那自无问题,但若是想凭着这三千人击溃城中数万明军,那却根本不可能 骑军和骑军也是有差距的,若是他手下这三千人俱是女真士卒,那他说不定真敢领着骑军冲阵,试试能不能以千破万 但他现在手中的这几千人皆是江南汉兵,说是骑兵,但实际上就是骑上马的步兵而已,这三千人能压着施福的骑军,是因为施福军中所谓的骑军和这些江南汉军骑兵一样,同样是一群水货而已 这些人以多打少,打打顺风仗还没问题,但若是让这三千人去冲明军万人步阵,恐怕冲到一半这些汉兵就自己就溃散了 施福等人先前为了保存实力,只以小股骑军出城交战,富克塔拉还能压住城中,但此时城中明军大军尽出,富克塔拉却是瞬间便陷入了被动之中 富克塔拉亦是军中宿将,只是听得明军调动,便立刻明白了明军的用意,明军此时就是在以力压人,水师北上,陆师东出,明军的目标定然是泉州 清廷如今大军主力几乎全都聚集在诏安长泰两地,长泰以东,清军就只剩泉州方向的富克塔拉三千人,以及福州张存仁手中的两千人,除此以外,清廷在闽省之中便再无兵力 同安城中明军足有两万余人,富克塔拉领着几千人监视同安哪里还敢分兵 此时偌大的泉州城只有两三百江南汉军在守城,虽然他临行前已让各地紧急征募青壮守城,但富克塔拉对这些人却根本不抱希望 连泉州这样的大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的城池守备情况也可想而知 若是此时他们不回防泉州,恐怕不用诏安城下的那些陆师抵达,光凭着先行出发的那几千水师,恐怕便能一路招降泉州各县 泉州之后是兴化,兴化同样无兵,兴化之后可就是福州,福州可是闽省省治,如今闽省各地的米粮也皆是从福州发出,若是被明军水师攻到城下,闽省必然大震,富克塔拉与张存仁也必定会为朝廷问罪 富克塔拉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做下决定,看着身侧的副将开口说道 “明军此时出城,必定是要攻泉州” “通知军中,即刻拔营返回泉州,决不能让明廷夺取泉州” “还有立刻派人往长泰报信,告知图赖将军同安城明军动向,再派人传报福州城张总督,令其走延平府发粮入漳州,不要往泉州方向来” 富克塔拉连连下令,清军之中也是迅速行动起来,两路信使分别向着长泰福州驰去,而富克塔拉则是直接舍弃营地,带着骑军飞速撤往泉州 施福等人先前为了保存实力,虽是一直缩在城中,但同样知晓清军的扎营之地,此时清军大批马队撤离,自然瞒不过施福等人 施福派骑军数次试探,确认了富克塔拉当真撤走以后,于是直接便将麾下骑军全数派了出去 富克塔拉撤走前,自也是留下的百余名骑哨监视明军动向,但此时眼看明军千余骑军绞杀而来,这些人却是一声不吭,没有任何抵抗,直接便向着前方溃逃而去 明军骑哨驱离清哨探以后,前部的三千步卒佯做声势,以马骡拖行树枝,伪造出大军行进的迹象,继续向着泉州方向开去 而后部的一万多明军在出城十里后,却是忽然接到军令,再次向着后方的诏安折返而去,等施琅领着士卒抵达岸边之时,海边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数百艘高大的战舰 一众士卒在军中将官的催促下不断登上战船,日暮时分,万余名士卒终于是全数登上船只 夕阳晚照,暗红的夕光将海面照成一片血色,数百艘战船在血色的波涛之下扬起白帆,而后向着南面的漳州疾行而去 漳浦城,漳浦位于漳州西面,由漳州经漳浦,云霄两城,便可抵达诏安,诏安再往西,便是粤省分水关与潮州 黎明时分,漳浦城外却是喊杀声一片 漳浦城头,无数简易的飞梯搭在城墙边缘,城下黑压压的明军士卒不断沿着飞梯攀上城墙,与城墙上的清军绞杀在一起 施显身着铁甲跃上城头,数十个同样身着铁甲的侍卫也是紧随其后,此时城头之上守城的清军亦是节节败退 漳浦县守军不过数百,明军从海上沿着河口直抵城下,漳浦城中的清军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就直接面临数千明军攻城 施显身着铁甲,在城头不断砍杀,在数十亲卫的护卫之下,城头的守军几乎是节节败退 很快随着施显与亲卫将城头守将斩杀,漳浦城头的守军终于是彻底溃散而去,而此时距离明军抵达漳浦,也不过半个时辰 城头守将被杀,城内的清军有的跪地投降,但却直接被冲上城头的明军斩杀,剩余的溃卒眼看这些明军连俘虏也不要,也是直接向着城内溃逃而去 明军控制住城头,漳浦城门缓缓打开,无数的士卒顿时冲入城中,向着漳浦城中搜杀而去 施显站在城头之上,随着明军冲入漳浦,城中顿时一片大乱,四处皆是惊恐的哭嚎与惨叫之声 漳浦城驻守的清军不过数百,其中大半皆是战死在城头,逃入城中的不过一两百人,此时数千明军冲入城中,哪有那么多的乱军可杀 此时这些明军就是在劫掠城池,街上的店铺宅院,但凡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住处,皆是被明军士卒闯入,城中的富户百姓在睡梦中被拖到街上,稍有反抗便被一刀砍杀在地 施显站在城头之上,听着城中四处响起的惨叫,脸上却是一片平静,这漳浦城为鞑子所占,城中百姓既然留在城中,那便是附逆之民,既是如此,又何须对这些人客气 攻城之前因为不知这漳浦虚实,为了鼓舞士气,他已经允了这些士卒入城后自由抢掠 虽然此次攻城并没有费多少功夫,但若是因此阻止士卒们入城抢掠,恐怕反而要引得士卒埋怨,折损士气 施显在城头等了一阵,过不多时,一名副将便匆匆而来,开口说道 “将军,漳浦守将的印信及书信找到了” 施显取过副将手中的印信,看着那枚千总铜印以及与诏安漳州两地的来往文书,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立时开口说道 “立即让人乘船,把这印信以及文书给大哥送去” 施显乃是施琅亲弟,此次行动,黄廷施福留在同安惑敌,真正指挥此次行动的正是提出计划的施琅两个亲卫接过铜印书信,便立即奔下城去,很快城边不远处的河道中,一艘战船便向着河口驶去 施显看着身旁的副将,略一思索,便直接开口 “通知各部千总把总,半個时辰后撤离漳浦,让他们速速带人出城,不得耽搁” 施琅的计划分为两步,第一步便是攻破漳浦夺取守将印信 如今施琅等明军大部正飘在海上等待消息,只有施显此处夺取了漳浦印信,施琅等人才会正式登陆月港袭击漳州 为了保证这第一步成功,施显此处足有四五千人,此时他们既然顺利拿到漳浦守将的印信,那他们这部人马自然也要尽快返回与施琅等人汇合,齐攻漳州 一旁的副将听得施显吩咐,脸上却是浮现一丝犹豫,开口说道 “将军,此时一众士卒正抢的起兴,这么快就让他们撤出来,恐怕会心生怨言” “而且卑职在县衙发现了三四万两银子,以及诸多绸缎布铜钱等物,估计都是这些鞑子抢来的,不如再推迟一个时辰,咱们也好将这些赃物尽皆运出来” 副将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施显看着身侧的副将,脸色却是立时冷了下来,开口说道 “本将再说最后一遍,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城外集合撤离” “告诉那些千总把总,半个时辰后兵船会直接离开,若是不走,那本将便让他做这漳浦守将,让他们留在这好好抢个够” 施显脸上神色冰冷,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施家为了这次的计划,将麾下几乎所有军队都押了上来 施家军中缺马,此次若是无法快速攻入漳州,一旦被长泰的清军赶回,那进攻漳州的军卒连跑都跑不掉,极有可能在漳州城下全军覆没 他们施家押上全副身家,一方面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另一方面他们要的却是协助朝廷击破闽省清虏,为施家搏个公侯万代 与此相比,区区数万两银子又算得什么,施显又怎么可能为了这点银子,就耽误了族中如此大事 施琅来前便已经严令过他,让他在破城以后便立即聚兵返回,齐攻漳州 施显对施琅的性情极为了解,施琅为了这个计划上下奔走,更是连自己都亲自押了上去,若是让施琅知道他为了几万两银子,便耽误了时间,事后施琅当真会直接劈了他 副将听得施显所言,脸色也是微变,漳浦位于诏安漳州之间,四周全是清军掌控的城池,只要消息传出去,恐怕清虏立刻就会大举来攻 他们此次乃是乘船而来,若施显带着海船离开,那留在城中之人基本就只有死路一条 副将见得施显神色冷漠,也是知道施显主意已定,心中只得暗道一声可惜,而后便匆匆退下城楼,前往城中通知各处士卒 半个时辰以后,在一众将官的喝骂催促之下,大约四千名士卒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聚集在城外,但还有五六百士卒已然抢的兴起,完全无视军令,依旧留在城中 而施显果然也是不再去管那些未曾出城的士卒,直接便下令士卒登船撤离 河岸边,一众身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士卒陆续登上海船,而在最后一名士卒登船以后,漳浦城中却是忽然冒出冲天的火光 漳浦城中浓烟滚滚,赤红的火焰将河面映的一片鲜红,而在这滚滚的火焰与满城的惨嚎之中,一艘艘战船却又是扬起船帆,向着远处的海面驶去 海面之上,施琅收到施显送来的印信与捷报后,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下令开船,百余艘停泊在海面的战船,顿时向着月港进发 月港乃是闽省大港,在海贸兴盛之时,月港之中每日皆是千帆竞发,吞吐着无数货物,夷商也好,闽商也罢,中原之地无数的货物汇聚此处,而后又在此处装船,销往倭国,南洋乃至欧洲各地 只是随着闽省战事一起,四方商路断绝,月港此处也是迅速衰落下来 清廷如今在闽省人手紧张,对这曾经的所谓海贸大港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派了百余名绿营汉兵在此镇守 施琅等人数百条海船忽然出现在月港之外,船上七八千名士卒刚到城下,城中的汉兵就直接出城请降 施琅兵不血刃,直接攻占月港,但施琅却是毫不停留,只在城中留下数百军卒控制城池,以做接应,而后便率领麾下士卒,急速向着不远处的漳州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216章 鲸落 第216章 鲸落 漳州城下,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停在城门之前 队伍之中,一百余名骑卒身着铁甲,脑后留着细辫,士卒之后则是两三百名身着麻衣的民夫 一众民夫缩着脑袋站在队伍之中,头上也就是留着细长鼠辫,民夫身旁则是一辆辆板车,只是此时板车之上空空荡荡,只盖着一层黑色的防水布 队伍之中,一个领头模样的青年军将驰道城下,对着城头大喊 “城上的弟兄,在下从漳浦而来,特奉漳浦守将刘大有将军之令,前来漳州运粮送往诏安前线” 施琅在城下喊了几遍,很快城头之上便坠下一个吊篮 施琅也如城上守将所言,将盖有漳浦守将印信的调粮文书放入篮中,那竹篮很快便也吊上城去 城头一个军将模样的男子翻看了一下信件,而后便探头向着下方看来 冬日野外,天气冰寒,施琅身下马儿踏着地面,吐出一团白气 施琅缩着脑袋坐在马背之上,搓着手取暖,脸上却是神色如常,不见丝毫异色 城上的上将打量了一下城下的施琅,忽然开口 “怎的又要运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将军容禀,五日前虽是刚刚运了三千石粮走,但那伪明朝廷似乎又在诏安增兵,好像准备围城,是以我等受令再运三千石粮往诏安,牛把总运粮未归,是以将军便派在下过来” 城上的守将听得城下之人将五日前运粮一事说的清楚,又有漳浦守将的调粮文书,于是也没有再多怀疑,一招手,便示意城下之人开门 漳州城门缓缓打开,施琅见得那洞开的城门,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色 他对着身后一招手,后方一众身形壮硕民夫相视一眼,而后便推着板车向着门洞内行去 几个城内的清军士卒走出门洞,向着门边的施琅走来,正要再做交接 那几名士卒见着施琅身旁,那浑身冒着赤红汗水的马匹,眼中也是神色奇异,正要开口去问 施琅站在马边,眼看前头数量板车已然推入门洞,施琅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冷光,忽然抽刀,直接捅入身旁一名清军士卒腹中 那清军士卒神色惊愕,楞楞看着身前的年轻将校,施琅脸上却是神色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嗤的一声直接抽出长刀,滚烫的鲜血顿时喷涌出来,直到这时那清军士卒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随着施琅出手,跟在施琅身后的亲卫也是顿时暴起,直接将城边的几名清卒尽皆砍倒在地 施琅一刀抽杀了一名清军士卒,脸上却是毫无反应,他将手中长刀扔下,取下挂在马边的长弓,一根鸣镝直接射向天空 冬日寒风之中,鸣镝破空而去,城墙内外顿时响起一道尖锐的啸声 门洞之中,原本正推着板车的民夫,此时听得鸣镝尖啸,脸上却是忽然闪过狰狞之色 一众民夫忽然从板车底下抽出一柄柄长刀,几名悍勇士卒越过车驾,直接向着城门里侧杀去 而后方的士卒则是迅速将一辆辆板车推入门洞,而后将板车一横,直接堵住城门洞口 “敌袭,速速鸣钟示警!” 惊变骤起,城墙之上,那守将脸上神色惊怒,立时大声怒吼 城墙上空急促的钟声响起,城头上也是顿时一片大乱 城头守将带着三百余士卒疯狂冲下城楼,立时对着门洞内的明军砍杀而去,想要夺回城门 能够留守漳州的清军自然是精锐,此时随着城头警钟响起,相邻两面的城墙之上的清军士卒,也是沿着城墙过道,急速向着南门冲来,转眼间南门之前就已经聚集了近千清军士卒 清军反应迅速,但明军同样是有所准备,鸣镝响彻,三百余骑也是瞬间从远处冲来 只是片刻功夫三百骑军就已经冲至门边,这三百骑卒人人皆着布面铁甲,每一個都是军中选出的精锐亲兵 南门门洞之中,明军六百余人与清军汇聚而来的千余人瞬间绞杀在一起 清军之中汉兵在后推着门洞中的推车,想要将板车重新推出门洞之外,口中喊着满语的披甲士卒则是跳上板车,悍不畏死的猛冲向前,想要杀退车后的明军 但这些女真士卒往往刚刚跳上板车,便会瞬间被数柄短枪刺中,不是被推倒在地,便是浑身冒血的倒在地上 狭窄的门洞间,瞬间就变得血腥无比,明军清军两边士卒不断向着对面砍杀而去,残肢鲜血在门洞内抛飞,前方士卒被砍倒在地,后方的士卒便呐喊着,踏在前方士卒的尸首上继续向前拼杀而去 半刻钟后,城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漳州守将努山领着城中剩余的一千兵卒匆匆赶来,这一千余名兵卒中足足有着两三百名女真士卒,也是城中最后的精锐力量 随着这些女真士卒悍不畏死的冲入门洞之中,城门处的清军终于是占据了优势,开始一点一点将门洞内的明军驱赶出去 只是门洞内的清军虽是占据了上风,但努山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喜意 努山站在城头之上,只见远方的官道之上,此时却是烟尘四起,无数身着朱红军服的明军如同洪流一般,正向着漳州城南门用涌来 努山看着远处那些如同蚂蚁一般,数之不尽的明军,脸上却是忽然闪过一丝恐惧,太多了,光是那些正在跑向城墙的前锋明军便不下三千人,而后方道路之上烟尘滚滚,根本不知还有多少明军 漳州城内清廷只有两千守军,如今城门被堵住,一旦这些明军步卒赶至,就是一个换一个,城内的清军也要被这些潮水一般不断涌来的明军给淹没 漳州城如今放着清军几乎所有的粮草,一旦漳州失陷,不仅闽省的清军会被截为两段,两部的清军更会失去粮饷供应,努山根本不敢去想失去漳州的后果 如今唯一能守住漳州的办法便是夺回城门,只要能够夺回城门,凭着城墙守御,就是明军来上万人,城中也足以坚守下去 漳州长泰并不远,只要能够守住一日,长泰的清军就能回师来援 努山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直接便将身侧一个身穿紫袍,神色惊恐的男子拽到身前,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速速令城下的人退兵,若是他们不退,我就杀了你” 努山脸上神色狰狞,手中长刀直接便抵在郑芝龙身后,锋锐的长刀瞬间便割破衣袍,在郑芝龙背后划出一道刀痕 郑芝龙骤然被提到城头,原本见着城下的明军还在想着脱身之计,但此时冰冷的刀锋划过皮肉,一股阴寒直透后背,郑芝龙心中顿时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便对着城门下的士卒大声喊道 “城下的弟兄听着,我乃是平国公郑芝龙,我已投顺大清,受封大清闽省总督,如今我闽省之军与大清朝廷已是一家人” “我大清之军横扫天下,诸位弟兄纵是攻下城池,一旦我大清军队来援,诸位弟兄也是必死无疑,诸位莫要再为人蛊惑自寻死路” “只要诸位退去,我郑芝龙以性命担保,我大清朝廷绝不追究诸位今日所为,只要诸位肯投顺我大清朝廷,无论是官爵金银还是女子,我郑芝龙都可一力答应,我郑芝龙立身闽省数十年,绝无虚言” “请诸位不要再攻,只要投入我大清麾下,所有人皆可得享荣华富贵,诸位弟兄莫要再为那无道大明卖命” 城头之上,郑芝龙不断大喊,而城下的士卒听得郑芝龙之名,果然也是微微一乱 施琅看着城头上披头散发的郑芝龙,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寒光,立刻开口大喝道 “莫要听那贼子胡言,平国公郑芝龙已往粤省朝见我大明监国殿下,此人乃是清廷贼子假扮,目的就是为了乱我军心” “鞑子如今已是走投无路,这才用这贼人出来胡言乱语” “诸位将士听令,先登入城者,赏银千两立升三级,只要攻入城中,人人赏银百两” “诸位弟兄,随我杀虏破城,升官发财” “杀虏破城,升官发财” 施琅大声呼喝,而城门前的的明军士卒也是瞬间士气大振,口中纷纷大喝,继续牢牢守住城门门洞 远处的明军士卒此时已经逼近两里以内,恐怕只要不到半刻钟,后路的明军就要抵达,如果在那之前无法关上城门,那漳州必定会被攻破 努山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明军,双眼布满血丝,抓着郑芝龙头发,一把扯到身前,狠狠说道 “再劝,他们不撤,你就得死” 努山说完,脸上闪过一丝狠色,长刀直接斩在郑芝龙背上 郑芝龙后背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刀口,殷红的鲜血瞬间飞溅而出 剧烈的疼痛袭来,郑芝龙瞬间惨叫起来,但看着眼前扬着刀子,如同癫狂一般的努山,郑芝龙心中却是彻底恐惧起来,温热的鲜血浸湿后背,尖锐的疼痛被不断提醒着郑芝龙,努山当真可能会杀了他! 郑芝龙心中彻底慌乱起来,此时再也顾不得疼痛,趴在墙边看着城下正指挥着士卒攻城的施琅 在刚刚施琅出声的瞬间,郑芝龙便已然认出了施琅的身份施福乃是他麾下大将,而施琅又是施福军中声名鹊起的后辈,郑芝龙怎么可能会不认得施琅 “施琅贤侄,城下是施琅贤侄吗,我是郑芝龙啊,你叔父施福何在” “叔父求你了,莫要再攻了,我保证城内的清军绝不会追击你等,请快快退出城去” 施琅瞥了一眼城头的郑芝龙,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又是对着门洞前的士卒大声鼓舞 “援军将来,诸位再坚持片刻,大军一来,杀尽鞑子,人人领赏” “汉人,该死” 努山听得施琅大喊,脸上也是神色暴怒,手中刀子又是向着郑芝龙劈来,郑芝龙看着那沾满血迹的刀刃,浑身颤抖,对着城下的施琅,又是连连大喊起来 “施琅贤侄,我与你叔父知交数十年,乃是生死之交,如今我之性命如操于你手,难道贤侄当真要生生逼死老朽吗” “请贤侄看在我等两家数十年交情份上,暂且退兵,让老朽保得一条性命,只要老夫今日能留得性命,来日必定亲到伱叔父府中,以谢贤侄活命之恩” 郑芝龙声音凄切,而下方的施琅闻言心中亦是升起一丝犹豫,他不在乎郑芝龙,但他却知道自家叔父与郑芝龙交情甚笃,两人当真有过命的交情,此时若真在城下逼杀了郑芝龙,却也是一桩麻烦 城头之下,施琅一阵沉默,而城头之上,努山看着下方神色犹豫的施琅,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喜色,原来城下这守将与郑芝龙关系竟如此之深 好,太好了 努山脸上神色闪过一丝阴狠,手中长刀一扬,却是再次斩在郑芝龙后背之上,郑芝龙后背鲜血飘飞,又是啊的一声,骤然惨嚎起来 “退去,不然杀了他” 努山不顾那连连惨叫的郑芝龙,提着郑芝龙头发便拖到身前,腰刀更是直接横在郑芝龙脖颈之上,脸上神色凶狠 施琅听着那郑芝龙的惨叫,再看这城头上那神色凶狠的努山,心中却是忽然冷笑一声,刚刚他之所以犹豫,不过是在想着万一郑芝龙被杀,要怎么和叔父交代这件事情 城头上那鞑子该不会以为,他真的会因为这郑芝龙被要挟退出城门吧 郑芝龙杀便杀了,与他何干! 为了夺得这场大功,施家所有人都已经压上去了,此时眼看大功将成,让他因为一个郑芝龙,就放下这泼天的大功不要,开什么玩笑 他施琅为了这份大功,连自己都在冒死夺城,此战关乎他施家在新朝中的地位,更关系到他施琅的前程,与此相比,他郑芝龙又算什么东西 这郑芝龙既然选择降清,那就要承受降清的代价,郑芝龙自寻死路,就是被清军所杀,那也是咎由自取,又不是他让郑芝龙去降清的 施琅瞥了一眼城头之上不断惨嚎的郑芝龙,便直接收回目光,施琅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对着身侧亲卫大喝 “吹号,聚兵,随我破城” 身旁的亲兵闻言,立即便取过一旁的号角,呜呜的号角声在城墙内外响彻而起 远处的明军布阵听得聚兵的号角声,脚下速度加快数分,三声号角响过,数千明军也终于赶至城下 城头之上,努山看着城下蜂拥而来的明军,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绝望之色 “汉狗该死,你们这些汉人都该死” 努山神色癫狂,忽然爆喝一声,手中长刀骤然捅入郑芝龙胸口 郑芝龙口中的惨叫戛然而止,郑芝龙低下头,楞楞看着胸前穿透而出的长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他从未想过清廷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是郑芝龙,他是闽省之王,闽省之中无数的军将士卒都是他的下属亲旧,他还有用,他还有大用 他还有无数的庄园田产,有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有纵横四海的楼船巨舰,他是郑芝龙,他是四海之王,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噗嗤,长刀拔出,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郑芝龙仰天倒在城墙之上,双目圆睁怔怔看着上方天空,冬日的寒风从城墙间呼啸而过,远处的天空蔚蓝无垠,好像他年少时纵横过的大海一般 城墙之下,施琅看着仰天倒下的郑芝龙,也是愣了一瞬 但只是片刻之后,施琅便已然回过神来,施琅看着上方神色癫狂的努山,冷声喝道 “放箭,射死他” 施琅手掌一挥,身后百名弓手顿时弯弓引箭,一蓬箭雨瞬间向着城头罩去 城头之上,努山神色癫狂,身上瞬间便插满了十几根箭矢,但努山却恍若无事,嘴中怒吼着满语,手中长刀拼命挥舞,在格开十几支箭矢后,一支铁箭终于是射入努山面门 努山手中长刀顿时一滞,而后更多的箭矢射入努山身体各处,努山身子连连后退数步,终于是仰天倒在城墙之上 而此时,明军士卒早已冲入城门,向着城内溃逃的清军杀去 漳州府衙,施琅坐在府衙大堂之上,身侧放着沾满鲜血的腰刀 此时城中各处早已被明军尽数掌握,漳州四门紧闭,明军军将正带着士卒不断搜杀着藏匿在城中的残存清军 施显走入房中,看着端坐在上方的施琅,恭声说道 “城中粮库已被我等接收,纵火的鞑子已被尽数歼灭,粗略清点此次得粮两万石以上” 漳州乃是此时清军的储粮之地,长泰诏安的粮饷皆是放在此处,有两万石粮并不奇怪 施琅微微点头,而后便开口说道 “看好这些粮饷,还有约束好城中军卒,不要让他们在城里抢掠” “我明白,我已令人往城中发放安民告示,各部军将也都在约束入城士卒”,施显轻声说道 漳州和漳浦不同,漳浦他们占了就走,压根就没想过要守,所以入城以后想怎么样都行 但漳州他们可是要留在城中驻守的,漳州的位置极为重要,起码在闽省战事结束以前都不可能弃守,既然要留守城中,那此时便不能由得那群军卒乱来,若是任由那些军卒将漳州抢成白地,他们还怎么守城 施琅略一思索,便又是开口说道 “还有,立即遣使往中左所,将夺取漳州之事告知张郎中,让张郎中向朝廷报捷” “是,我这就去” 施显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兴奋,就要离去找人报信,但没等他离去,施琅便再次喊住施显,又是开口说道 “我稍后会领六千人突袭长泰,你领剩下的人留在城中守好漳州,记住,我离开以后,除非是我亲自领军返回,否则不管是谁来,你都不得开门” 施显听得施琅所言,脸色却是立时一变,开口说道 “不行,这太险了” “咱们夺下漳州已是得了大功,长泰城下据说还有万余清军,大哥又何必再去冒险” 施琅闻言,却是不为所动,开口说道 “长泰城中还有张总督与郑鸿逵部两万余人,我这边又有六千人,不会有太大风险” “而且我此去也非是要与清虏硬战,若是事事瞻前顾后,又哪来的大功可得,眼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此次突袭漳州极为顺利,由于成功夺取城门,明军只是损伤了数百人,便彻底控制漳州,夺城的大军基本上完好无损 漳州长泰不过四十余里,若是他们守在城中,恐怕最迟到明日,长泰城的清军就会知道漳州被夺的消息 漳州城堆积着清军所有的粮草,到那时难保长泰的清军不会拼死前来夺城,既然如此那不如主动出击 此时他们刚刚夺取漳州,长泰城下的清虏定然无备,若是他能抓住机会,与长泰城中的明军理应外合,说不得能将清虏一句击溃在长泰城下 若能将长泰城下的万余清虏击溃,这才真真正正的大功! 施琅在成功夺取漳州以后,胃口也是越来越大,此时敌暗我明,漳州长泰两地极近,若真事不可为,他也大可从容退回长泰城中 施琅决心已定,也不容施显反驳,直接便带着六千人马向着长泰赶去,而在施琅领人出发突袭长泰之时,漳州城中的信使也是乘上海船,向着中左所报捷而去 (本章完) 第217章 后路 第217章 后路 潮州城府衙,黎明时分,朱朗看着匆匆送至城中的报捷文书,脸上神色大喜,忍不住开口说道 “张家玉做的好,做的好啊” 朱朗将手中的战报又是看了一遍,而后才递给下方匆匆赶来的吕大器焦琏等人 下方吕大器等人看过夺取漳州的战报,脸上亦是神色欣喜 漳州被夺,闽省清军就被斩成两段,只要这消息宣扬出去,诏安就可不攻自破了,后路被抄,博洛不退难道还留在诏安等死吗 漳州被占以后,博洛等人这一撤就不是撤往云霄漳浦,而是要一路撤至漳州,明军亦可衔尾追击一路收复失地 而等到他们抵达漳州城下,与郑氏两军合兵,清廷恐怕更是要直接退出漳泉之地,才可能站住跟脚 也就是说朝廷此次出征,几乎已经肯定能兵不血刃的夺回漳泉两府,这可是真真正正从清虏手中夺回的失地,哪怕只有两府之地,也已经足以振奋天下人心了 甲申以来,明廷一路败退,只有失地的份,何时有过反攻收复失地的时候 众臣仍自陷入即将收复两府的兴奋之中,而焦琏看完战报,略一思索,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色,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漳州被夺,诏安便已成孤军,此时正是歼灭城中清虏的绝佳时机” 明军如今正在诏安城下由西向北挖掘壕沟,北面的壕沟如今已经挖成大半,已经足以拦住清军北逃 明军先前如此行动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遏制清军骑军,另一方面则是要通过挖掘壕沟围城,逼迫诏安的清虏东撤,从而步步进逼,接近漳州 但此时施琅夺取漳州,闽省的形势却瞬间不同 漳州被夺,不仅意味着诏安城中的清军无法再从漳州获取粮饷,还意味着长泰城下的清军也无法前来诏安救援 长泰城的清军如果要前来诏安增援,就必须要先解决漳州城中的守军,而且漳州被占以后,长泰城下的清军同样陷入被两面包夹的境地 长泰城清军自身难保,也就是说如今的诏安,事实上已是一座孤城了 焦琏将诏安城的形势向堂中众人解释清楚,堂中众臣也是若有所思,而焦琏却又是继续开口 “漳州奇袭得手,诏安城中的清虏定然还不知漳州情况,如今西北两面壕沟已成,请殿下发兵绕后,截断清虏东撤之路,彻底困死诏安城中清虏” 朱朗闻言,眼中也是一亮,漳州方向清军已然无法来援,若是他们能截断诏安东撤漳州的通路,那他们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将清军生生耗死在城中,更何况,他们还有红夷大炮呢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发信前往漳州,让漳州长泰的施琅,张肯堂两部,务必要拖住长泰城下的清军,决不能让其前来诏安救援” “将漳州情况发给李明忠,让他想办法掩护马宝一部撤出战场,让马宝领腾骧军乘船绕至诏安后方,堵截诏安东撤之路” “吕阁老苏阁老,你等二人立即征发潮州府沿海船只,无论官商,只要在港口的船只一律征来,立刻发往诏安,协助马宝一部运兵” 堂中众人议事完毕,而后所有人皆是匆匆退下准备,而随着众人离去,诏安城下沉寂了多日的大军,也终于开始猛然运转起来 诏安城下,上午时分炮声隆隆 诏安城墙数百米外,明军军将手中令旗挥下,六十余门佛郎机炮声大作,数十枚弹丸轰然砸向远处的城墙 明军此时所用佛郎机,俱是实心铁弹,但此时这些斤余重的铁弹打在城墙之上,城墙却是毫发无损 铁弹砸在砖墙之上,有的只是打出浅浅的一个凹坑,有的则是直接被城墙反弹出去掉落地面 少数铁弹越过城头飞入城中,但炮弹飞行的距离过长,飞入城中以后便威势大减,只是砸伤了城墙附近的一些民居房屋,便再无威力 明军数十门火炮轰击虽是声势惊人,但在城墙守御之下,实际取得的战果却是寥寥 城墙上原本还有些慌乱的清军士卒,见得城外火炮连发,却根本奈何不得城墙,于是一众士卒也是再次恢复平静 城墙之上,博洛看着城下轰鸣的火炮,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这些明军终于是忍不住了” “按计划守城,令城中骑军准备好,若有机会便出城击溃这些攻城的汉兵” 明军围城数日,城中清军对明军的攻城自也是早有准备 明军火炮发射了几轮过后,城头上同样是响起一阵火炮声,明军有火炮,清军自然也有,三四十枚铁弹从城头之上轰鸣而出,向着城外的明军火炮打去 清军所带的火炮与明军一样,同样也是数百斤小炮,两边互相打了几轮,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时代的火炮基本没有什么准头,想要精准击中明军的炮车更是几乎不可能,城头上下铁弹交飞,听起来倒是声势惊人,但一番交手之下,这些炮弹却几乎皆是打在空处,没有造成多少实际的杀伤 城外明军似是眼看火炮无法奏效,也终于是撤下了火炮,开始正式攻城 明军后方大军集结,几辆高大的攻城云梯被推到阵前,云梯与飞梯不同,飞梯与寻常的梯子相似,几个人抬着就能走,但同时也极易被城上守军推倒 而云梯却是体量庞大,攻城云梯基本与城墙等高或者高过城头,前方有加厚的木板阻挡攻击,下方装有轮子,一辆云梯足以遮蔽数十上百名士卒,士卒可以藏在云梯之后将云梯推至城下 若是守城士卒无法在中途将云梯击毁,等云梯进至城下,车后的士卒立刻便可沿着云梯登上城头,攻击守城的士兵 云梯乃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攻城战具,唯一的问题便是云梯制作不易,耗时甚久,如今明军军中也不过做出了两三辆而已 云梯冲车缓慢向前,而明军也是结阵向着诏安城包围而来 明军集结以后分为三部,分别守住南北西三面,待不着在三面城墙外各自结成车阵,明军的骑军也是全数集结待命 数百明军骑兵从南门步阵后方越过,驰向东面,游弋在东城之外,一副大举攻城的模样 明军围困住四面,立好军阵后果然便开始进攻 西面城墙首先开始进攻,数百名士卒藏在一架云梯之下,推着云梯向着诏安城进发,而云梯周围则是分散着十几队推着盾车,抬着飞梯的攻城士卒 城外明军大举进攻,城内清军自也是不敢怠慢,诏安城中四门紧闭,各色守城物资流水一般被运上城墙 城头之上见得云梯攻来,待云梯接近,城头上火炮立时发射,云梯体积庞大,自是无法再避开炮弹,不断被呼啸而来的清军炮弹击中 云梯只是刚刚抵达诏安城下百米处,便被清军火炮击毁,再也无法推动,清军火炮击毁云梯以后,又是调转炮口,轰击其余明军士卒 城头火炮轰鸣,在火炮调转炮口轰击之下,几辆盾车顿时被击碎,而此时攻城的明军似乎也是再也忍受不住,在被击毁了几辆盾车后,直接扔下盾车,便向着后方溃逃而去 但诡异的是这些士卒对距离把握的却是极好,这些士卒刚刚丢下盾车溃逃,转眼间便已经脱离火炮的射程范围城头清军火炮射击几轮,明军却只是死伤了十几名前冲太过的士卒 城头上的清军眼见明军如此大张旗鼓,但第一次攻城竟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便溃逃而去,顿时也是士气大振,看着城外溃逃的明军哈哈大笑 城外的明军显然也是有些恼羞成怒,几个将官模样的人影从后阵策马冲出,溃逃的士卒很快便再次被组织起来,被驱赶着再次向着城下而来 只是此次明军的攻城却是更加不堪,攻城的明军刚刚进入城墙三百米范围内,便再次被火炮轰散,溃逃向后方,城头上的清军又是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从上午围城开始,明军一整個白天便在如同儿戏一般的攻城中度过,西面攻完南面攻,南面攻完北面攻 但明军这一日的进攻,却只有寥寥几次摸到城边,其他时候往往城头火炮一响,明军便溃逃而去 而城内的清军见得明军模样,却也没有丝毫怀疑,在他们的经验中,这才是明军的真实水准 明军先前那个车营固是厉害,但哪边没有一两支精锐,在剔除了这些精锐以后,这些明军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嘛 在诏安城中清军游刃有余的守城之时,诏安后方的一处岸边,此时却是舟船云集 百余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聚集在海岸边,数千名腾骧军士卒在马宝的带领下登上船只,而后一刻不停,飞速向着诏安后方绕行而去 诏安城地处沿海,明军自西而来,诏安城西面北面,此时已被明军挖掘的壕沟截断 诏安南面不远即是海岸,东面则为东山岭,凤山岭等几座山地丘陵所包围,诏安东撤的道路,便是凤山岭到海岸边的一段缺口通道 黎明时分,凤山岭通道,数千身着军服的士卒正拿着铁锨锄头,不断挖掘着壕沟 昨日腾骧军士卒乘船绕至凤山岭以后,便开始疯狂挖掘壕沟 腾骧军昨日中午抵达此处,到今日黎明,军中一众士卒轮换作业,几乎是彻夜无休,片刻不停的挖掘着壕沟 陈奇策满头大汗,拿着铁铲,将壕沟内的泥土挖出,堆在壕沟外侧 他看了一眼周围神色疲惫的士卒,心中略一思索,便高声喊道 “诸位弟兄,还有一里地咱们就能将壕沟挖到海边,大家再加把劲,挖通了壕沟,诏安城中的鞑子便插翅难飞” 四周的腾骧军士卒闻言,却是无人应声,有的默默挖掘着土石,有的则是拄着铁铲站在壕沟中休息,但这些停顿的士卒往往只是站得片刻,bgm又被身旁的军官呵斥,只得又骂骂咧咧的继续挖起壕沟 众人此时皆是神色疲惫,到此时他们已经挖了快一天的土,此时只想赶紧挖完休息,哪有心思去管那陈奇策在喊些什么 一旁的刘旺拄着铁铲,气喘吁吁,看着一旁当如未觉,仍在不断呼喊鼓劲的陈奇策,忍不住开口说道 “陈军使,咱们这些弟兄是来当兵的,不是来挖土,在诏安挖,到了这又挖,咱们这到底事来挖土的,还是来杀鞑子的” 一旁的士卒闻言,脸上皆是深以为然,忍不住纷纷点头 他们这次跟着出征,仗没打一场净跟着挖土了,若不是陈奇策这些军使以及一众军将也在跟着挖土干活,他们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陈奇策见得众人看来,也是大声说道 “咱们自是来杀鞑子的,此时咱们挖掘壕沟便是在杀鞑子” “诸位弟兄可知,我等为何要乘船绕到此地挖掘壕沟” 一众军士闻言脸色皆是神色茫然,他们哪知道上面那些将官们在发些什么疯,军中给饷给饭,他们就跟在军中听令,仅此而已 陈奇策扫了一眼四周士卒,也不待众人回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 “咱们为什么要在此处挖掘壕沟,因为朝廷大军已然包围诏安,诏安城中的鞑子只剩这一条路可走 “诏安城中的鞑子若是撑不住要撤退,便只能从咱们这走,朝廷将咱们派来此处,便是要截断鞑子的后路” “只要咱们能将逃窜的鞑子拦在此处,那咱们腾骧军就能立下大功,人人都能领赏” “陈军使是说那些鞑子定然会到咱们这来”,人群之中不知是哪个士卒开口问道 “不错,鞑子若要撤离,只能从咱们这过” “那敢情好,咱们这挖好了壕沟,鞑子就一头撞上来,那不就是等着让咱们杀么” 人群中的又是一个声音喊道 “正是如此” “大家再加把劲,咱们现在多流些汗,等那鞑子来时便能少流些血” “挖好了壕沟,等那鞑子来时,我等守在壕沟边,轻轻松松便能杀退鞑子拿下战功” “咱们现在多挖一蓬土,等那鞑子来时便能多砍鞑子一颗头,一颗鞑子人头可值十两银子,这可是天底下难寻的划算买卖” 陈奇策不断声言鼓舞,而一众士卒闻言亦是心中微动,既然鞑子必定要从此处撤离,那他们还是尽快将这壕沟挖通为好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若是能守在壕沟边与鞑子交战,他们活命的机会也能更大一些,若真如这陈监军所说,那些鞑子会撞上来,到时候他们靠着壕沟,也能多砍几个人头领赏 陈奇策一番鼓舞,士卒之中怨气也是减少了几分 众人见得陈奇策又是开始挖掘土石,一众士卒也是跟在陈奇策身后,继续挖掘壕沟 陈奇策这一挖便挖到了天光大亮,一个士卒忽然从远处奔来,在陈奇策身边低语几句,陈奇策擦了擦额头汗水,便放下袖子,跟在传信士卒身后,向着中军营地走去 (本章完) 第218章 争杀 第218章 争杀 腾骧军,中军大帐,马宝看着身前浑身泥土的陈奇策开口说道 “刚刚接到前方哨探消息,清虏骑哨已然发现我等踪迹,恐怕再过不久,清虏就会来攻” 陈奇策闻言脸上也并无意外,此处距离诏安县并不算太远,城内清军与后方清军联络皆要从此处通过,想要长久瞒住清虏基本不可能 昨日明军大举围城,也正是为了截断城中清虏骑哨,为他们争取时间,所以他们昨日抵达以后,才会星夜挖掘壕沟 “壕沟已大致挖成,只剩最后半里左右便可横断整处通道,清军就是此时来了,也得硬攻咱们的战壕,将军如今准备如何应对” “请陈监军过来,正是要与陈监军商议此事” “如今我已遣人占住凤山岭高处,并在山上假设火炮三门,防止清虏遣精锐小队,走山地通道绕至我军后方” “剩余三千人我准备以一千人为中军待命,其余两千人以两百人为一队,每隔三百米便以一队守御壕沟,监军以为如何” 腾骧军六千人,其中三千人星夜挖掘壕沟,三千人则是养精蓄锐,防备清虏来袭,若是所有人皆是去挖掘壕沟,万一清虏提前发现他们踪迹突袭而至,一众士卒筋疲力尽之下,恐怕瞬间就要被击溃 陈奇策闻言,心中略一思索,觉得此番布置没有问题,于是也直接开口说道 “殿下有言,我等宣教使只负责大军后勤及军中宣教,至于军中战事则皆由主将决定,将军乃是军中宿将,应当如何应敌,想必将军已然成竹在胸,在下绝无异议” 陈奇策说完以后,见得马宝不语,于是也是直接起身开口说道 “清虏将来,壕沟还有小段未成,若是无事,在下便回去了” “此时需得向军中士卒宣告此事,士卒知得清虏将来,当会奋力行事,如此也可在清虏抵达前,彻底将这壕沟挖成” 马宝这些时日也向阎可义等人了解过明军军中情况,知道明廷中的这些监军素来管的极宽 马宝刚刚听得陈奇策所言,还以为这陈奇策在以退为进,毕竟若是不在军事上做一番布置,那哪里显得出这些监军们的能耐 只是此时见得这陈奇策说完,竟真的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就要起身离去,马宝心中也是一愕,下意识便开口挽留 而陈奇策见得马宝开口,也是就势停住,开口问道 “将军还有何事” 此时陈奇策来问,马宝一时间反而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马宝犹豫一阵,见得陈奇策身上的尘土,这才总算找到话题,开口说道 “陈监军已是跟着士卒挖了一夜了,实在是太过辛苦,既然壕沟将成,那剩下的便让士卒来挖即可,陈监军还是先休息一阵吧” 陈奇策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多谢将军关照,只是这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最后这点,在下还是回去与将士们一起挖完吧” “监国殿下有言,我等宣教使进入军中,当先一条便是要以身作则” “若是我等空站在台上高呼大义,反而让底下将士卖力拼命,那将士心中如何会服” “我等受殿下之命入军中来,非是为了坐在士卒头上享福,而是为了向军中士卒宣扬大义,令军中士卒为我大明,为我汉家天下而战,宣教宣教,当身体力行,而后才能让推而广之” 陈奇策说完,对着上方一拱手,便直接退出帐外 大帐之中,马宝马应远看着陈奇策离去的背影,皆是久久沉默,过了一阵,马应远这才忍不住说道 “这陈监军真是,真是……” 马应远连说了几个真是,但最终还是不知如何去形容陈奇策此人以及那批古怪的监军 马应远看向上方的马宝,开口说道 “这陈监军无论能力品行皆是极为出众,至少我见过的那些县官知府就没一个能及得上这陈监军的,若是让这陈监军牧治一地,定然便是一方能臣良吏” “爹,你说殿下放着这等人物不用,反而将他放在军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宝沉默良久,而后才开口说道 “正因为是如此人物,才正要放在军中” 马宝说完以后,也不待马应远再问,便开口说道 “将郝尚久阎可义他们招来,此次是咱们腾骧军的第一战,咱们骤然领得一军,军中早有人不满,此次决不能掉链子” 马应远闻言,也是不敢怠慢,对着马宝一拱手,便匆匆出了大帐,去召郝尚久阎可义等军中部将前来议事 诏安城,县衙之中,博洛听完哨探禀告,脸色立时便阴沉下来 他此时已然意识到,昨日那些明军根本不是什么忍耐不住 明军昨日攻城,根本就是为了封锁城中,想要掩护凤山岭的明军,让那部明军截断诏安的后路而联想到昨日的攻城情况,博洛神色也是愈发难看,昨日明军攻城整整一日,到暮时方才撤军,而明军一日下来竟只死伤了一两百人,那群明军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戏耍于他! 博洛想到此处,心中亦是一片暴怒,直欲提兵出城将城外明军尽皆斩杀,但博洛很快便忍住心中怒火,此时最要紧的可不是此事 博洛看向下方的拜音图,冷声开口 “拜音图,你领一千女真勇士及四千汉兵立刻出城,务必要击溃后方那股明军,夺回通路” “杜尔德,你领三千女真骑军出城,不要去攻车阵,封锁住南北两边,若是明军还敢攻城,你便领骑军驱杀攻城的士卒” “若是明军骑军出来,那就直接与他们决战,击溃那些明廷骑军,让他们知道我大清铁骑之利!” 堂中博洛直接对众人下令,不多时,诏安南门大开,拜音图直接领着五千人,向着东南方向的凤山岭而去 清军大举出动,城外的明军自然也是发现了清军动向,数万大军再次集结起来压向诏安,两军骑哨在城下不断绞杀,两方也是再次与诏安城下对峙起来 临近午时,在明军将最后一段壕沟挖好以后,拜音图终于是领着五千大军抵达凤山岭 明军所挖壕沟上宽下窄,上方宽足有一丈,深六尺,越是向下则越窄,最窄处尽可容得一趾 拜音图看着眼前横断官道,从山岭边缘一直挖到海边的长长壕沟,脸上神色亦是极为难看,只是此时他却是再无选择,只能领人进攻 清军之中,五台盾车顶在前方,向着壕沟缓慢推行而去,千余名士卒则是躲在盾车之后,向着明军壕沟逼近 盾车徐徐向前,到得离壕沟三百米左右,壕沟对面的明军阵中却是忽然响起火炮轰鸣之声,炮口明黄火舌吞吐,紧接着七八枚铁弹便砸向对面盾车 对面盾车眼看炮弹袭来,非但不退,军阵之中反而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紧接着那盾车速度却是陡然加快了数分,迎着炮火快速向着壕沟逼来 只是他们快,佛郎机火炮却是更快,壕沟对面的明军炮兵快速更换子炮,一轮轮炮弹几乎没有任何间隔,不断轰击向对面的盾车 清军盾车硬顶着火炮推行了百余米,在离壕沟还有几十米处时,终于是全数被击毁,明军的炮弹却是丝毫不停,仍旧不断向着对面的清军发射而去 一枚枚铁弹在战场上呼啸而过,这些铁弹虽是没有多少准头,但是光是那呜呜鸣啸的恐怖炮声,便足以让人心中崩溃 铁弹呼啸而过,一名身着铁甲的女真士卒被砸中,瞬间就爆成一团血雾,一团团血雾在阵前不断腾起,前阵的士卒终于是彻底崩溃开来,向着后方奔逃而去 然而这些汉兵刚刚逃至后方,便又被后方一众身着铁甲的女真监军砍杀在地,只是纵是如此,却依然阻挡不了前阵逃亡的军卒 但无论是溃卒也好,女真监军也罢,所有人皆是不敢接近壕沟百米以内 最大的一股清军虽然被明军火炮阻击,但在其余几处清军却是顺利推进 明军火炮基本都集中在一处,攻击最大的一股清军,而其他几处结成小阵的清军,却是推着盾车顺利抵达壕沟边 这些清军小队抵达壕沟以后,便在女真士卒的带领下越过盾车,冲入壕沟,只是他们刚刚露头迎面便射来一蓬箭雨 一些无甲的汉兵顿时被射倒在地,而身着铁甲的女真士卒却是丝毫不惧,用手挡住连脸面,便跳下壕沟向着对面的明军杀去 只是这些清军士卒刚刚跳入壕沟之中,还没等他们爬出壕沟,一排长枪便已经从壕沟上方刺入壕沟内,壕沟之中的清军神色狰狞,不断想要向上冲去,但却不断被铁枪刺倒 刘旺拿着铁枪,盯着壕沟边一个挥舞着长刀的着甲清军 刘旺手中长枪猛然刺出,扎入那清军眉心,那女真士卒惨叫一声,而后直接倒在壕沟之中 刘旺拔出长枪,一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刘旺见得那喷涌而出的鲜血,非但不惊,反而是神色兴奋,不断大吼 “痛快,当真痛快,再来,再让爷爷杀几个,这旗官老子当定了” 刘旺连连吼叫,腾骧军中几乎所有人皆是经过战事的老卒,鲜血刺激下,所有人皆是眼珠赤红,不断刺杀着壕沟中清军 壕沟之中,怒吼与惨叫之声连成一片,一個又一个的清军士卒被捅杀在壕沟之中,壕沟底部,血水汇聚成小溪,很快便将壕沟内的泥土染成红色 清军驱赶着汉兵连攻数次,但无论是汉兵在前女真兵在后,还是女真兵带头先冲,无一例外皆是被明军枪兵居高临下,捅杀在壕沟之内 在损失了一千五百余人以后,清军士气也终于是彻底溃散,无论女真士卒如何驱赶,都没有人肯向着壕沟进攻 拜音图看着前方布满清军尸首的血色壕沟,脸色阴沉,最终只得下令退军 拜音图明面上假意引人退走,但暗中却留下三百精锐女真军伏于一侧,想要等明军进入壕沟割取首级之时,再行突袭 但对面的明军却是极为谨慎,哪怕见得他们退走,也是依旧持枪站在壕沟边,只有十几名军士跳入壕沟,清点首级战功 拜音图在后路等了半个时辰,见得明军始终不动,终于也只得放弃突袭的想法,召回隐藏的兵卒,向着诏安城撤去 诏安城中,博洛额色黑等人坐在堂中,脸上神色阴沉,博洛看着下方灰头土脸的拜音图,怒声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勒容禀,末将领人抵达凤山岭时,那凤山岭明军早已掘成壕沟,而且更是在壕沟对面更是提前布置了十余门火炮” “我等顶着火炮冲至壕沟边,又要受箭雨枪兵刺杀,那凤山岭明军足有五六千人,本身便已不在末将之下,又提前布设了壕沟火炮,若是没有万人以上,恐怕绝难顶攻破此处” 堂中的额色黑等人闻言,脸色却是瞬间一沉,如今城中清军也就一万两千余人,若是按拜音图所说,岂不是要全军出动才能攻破凤山岭的明军 但这怎么可能,城外可还有两三万明军呢,城外的明军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全军出动,而无动于衷 堂中沉默良久,博洛终于是开口说道 “传令给图赖,让他派五千人来援诏安,长泰若是守不住,便撤入漳州,拦住长泰方向的明军即可” 众人听得博洛所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此次面对的明军极为难缠,简直如同乌龟壳一样让人无处下手,此时求援也是不得已之策 只要漳州援军抵达,凤山岭的明军便只能撤退,若是不退,他们便可两路夹击,将那股明军直接击溃! 诏安此处已然不可守了,夺回通道以后,他们便可立即东撤 虽然此时一撤,等此处明军与长泰方向的明军联合,他们恐怕就要丢掉漳泉两府 但想到终于不用再在这座小城,与这只难缠的明军对峙,众人心中也是一松 此时攻攻不破,撤又撤不走,若是再留下去,他们当真可能会全军覆没在此处 博洛等人定下求援之策,当日午后,十几名清军骑卒就已经奔出东门,向着东面的山岭驰去,明军虽是拦住了通路,但可拦不住这漫漫的山岭 清军信使驰向漳州求援,但还没等他们等来漳州援军,濠镜的商船便已然抵达潮州 (本章完) 第219章 破城 第219章 破城 诏安城,上午时分,城外炮声大作,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四野 城墙里许之地,二十余门三米长的火炮如同巨兽,骤然喷吐出黄色的火光,每一次发射四周的地面皆是隐隐震颤起来 十余斤重的铁弹飞射而出,十余枚铁弹轰然砸在城墙之上,诏安城墙上顿时烟尘四起,整座城墙皆是震颤起来,恍如随时要倒塌一般 十余枚铁弹刚刚发射,但紧接着又是响起巨大的炮声,十枚铁弹又是带着低沉的风压再次砸向城头 此时诏安城上的城楼早已变成一片废墟,所有士卒皆是神色恐惧,伏在城墙地上,根本无人敢直起身子 十二月二十三日,不管濠镜内部经过怎样的妥协与争斗,濠镜的海船终于是带着三十门火炮,按时抵达潮州城外 这些火炮抵达潮州以后,却是没有任何停留,直接便被转运至诏安城下,而在这三十门火炮到位以后,明军也终于开始正式攻城 此次濠镜的葡萄牙人为了达到明廷的要求,几乎将濠镜仅剩的几条商船上的火炮全数拆了下来,这才勉强凑齐了这三十门的火炮,加上先前在炮厂购买的三门,如今诏安城下足有三十三门三千斤以上的重炮 李明忠取到火炮以后,在诏安南北两面,直接摆上五门火炮,径直对准城门门口,而剩下的二十三门则是全数集中在西城,开始日夜不停的轰击城墙 经过两日的轰击以后,西城城墙大片的城砖碎裂,已然露出底下的黄泥夯土,整面城墙已是摇摇欲坠 明军主攻西面,包围南北两面,只留出东门一条出路,明军不包围东门却并不是要放城内清军逃离 诏安城东是连绵的丘陵,东面的通道又已经被明军截断,若是城内清军从东门出逃,便只能进入东面崎岖的山岭之地 清军大部只要散入山岭之中,明军只要尾随其后趁势掩杀,清军瞬间便要崩溃 城内的清军也是知道此时东逃必然大军尽丧,所以博洛等人哪怕明知诏安城此时已经极度危险,却也始终守在城中不动,想要等待漳州方向的大军来援,打开东撤的通道 城下火炮再次响过两轮,此时炮声却是忽然一停,而后几名明军骑卒忽然从阵中奔出,驰向诏安城下 而在骑卒奔向诏安之时,后方明军军阵中却又是一动,一部五千余人的明军用马骡拉着五门重炮越过东面,竟将诏安东门也彻底围住 “城上的鞑子听着,长泰城下的鞑子军已为朝廷大军歼灭,你等已经再无援军,若想活命,速速出城投降” “此乃是长泰鞑子主将图赖首级,此人欲顽抗我大明天兵,已为朝廷歼灭,城内之人若是再行顽抗,此人便是下场” 骑卒用一根白蜡枪杆绑着一个头发白的头颅,在城下来回摇晃,而城上之人听得喊话,立时便有几人探头来看 施琅夺下漳州以后,立刻便领着六千人向长泰进发,施琅奔行至长泰时,长泰城下的清军果然没有丝毫防备 长泰清军如往日一般,列阵于长泰城下攻城,想要尽快逼迫城内的明军投降 施琅抵达以后,却是趁着清军攻城之际,直接领军突袭清军后阵 攻城的清军顿时大乱,此时城内的张肯堂郑成功等人见得城下施琅旗号,也是当机立断立时开门出城,两边夹击之下,攻城的清军顿时大溃 而后两方却是不给清廷任何机会,驱使着溃兵便直冲清军大营,两边明军合计两万,杀入只剩五千人的清军大营,清军大营也同时崩溃 长泰之战,施琅及张肯堂等明军杀敌三千,俘虏八千,图赖也在大营之中为张肯堂麾下总兵汝应元所杀,长泰城下的清军经此一战,被明军扫杀一空 诏安城下,明军骑卒举着头颅大声宣扬数轮,此时城头上的清军似乎终于也是忍受不住,一蓬箭雨忽然向着城下射来 明军骑卒眼看城上鞑子恼羞成怒,也不再多言,将几方印信旗号扔在城下,而后便举着那灰白头颅,再次向着后方军阵而去 明军骑哨撤离以后,诏安城头立时落下一个吊篮,一个满兵跳下吊篮,捡起地上的那几方印信旗鼓,而后立刻便返回城上 诏安城头,杜尔德看着那几枚金铜将印以及几面染血的军旗,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大变,杜尔德再也顾不得其他,抓着那几面旗帜便匆匆向着城内奔去 诏安县衙大堂,博洛眼中满是血丝,看着下方的拜音图,声音嘶哑,开口说道 “漳州那边今日有信了吗,可有信使回来” 拜音图脸上神色阴沉,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博洛见状却是再也忍受不住,忽然开口怒骂 “已经五日了,漳州那边到底在做什么,就是援军没到,连信使都不知道先派一个回来吗” 博洛神色暴躁,他们已被围在城中五日,这两日明军更是日夜不停的以火炮轰击诏安,虽是明军还未见攻城,但每日单是听着那连绵不绝的恐怖炮声,城中之军便已人心浮动,恐惧不安 博洛大骂出声,不断发泄着怒火,但此时杜尔德却是神色惊惶,拿着那几面残旗忽然闯入堂中 杜尔德入了堂中,也顾不得行礼,看着上方的博洛,便开口说道 “贝勒,刚刚城外的明军到城下宣扬,说是长泰兵败,图赖将军已为明军所杀” 博洛听得杜尔德所言,先是愣了一瞬,而后脸上却是勃然大怒,直接从椅边站起,厉声喝道 “不可能” 只是此时堂中众人也顾不得博洛的愤怒了,拜音图额色黑上前,只是略一查看,便立即确认了那几方将印与旗帜,正是图赖军中之物 明军能将拿到这些东西,长泰城下的清军纵是没有全军覆没,恐怕也定然是早已大败 拜音图等人想到此处,脸色皆是煞白,终于是彻底惶恐起来 长泰清军大败,清廷在闽省之中再也没有可用之军,也就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 明军大举围城,更是运来火炮日夜轰击,明显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架势 诏安城是绝对守不住的,以明人对他们女真人的态度,一旦城破,他们这些人绝无活路 拜音图想到此处,也是心中一颤,立时开口说道 “贝勒,如今援军已绝,诏安已是孤城,再留在此地只能等死,赶紧撤吧” “我不知道要撤吗,若能走我等早就走了,如今明军大军包围,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撤”,博洛怒声开口 拜音图闻言,脸上神色一狠,却是开口说道 “以城中之军为诱饵,我等几人轻装简从暗中离城,从东面山岭之地即刻撤离” “贝勒,再留在城中所有人都得死,既是如此,不如便让城中之军掩护我等逃离,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堂中几人看着神色狠辣的拜音图,脸上俱是神色惊愕,他们自然是听明白了拜音图的意思,明军虽然围城,但若只是他们几人悄悄出城,夜色掩护之下明军定然无法发现 所谓的截断通路,也不过是截断大军行进的道路罢了,东面山岭漫长,明军难道还能把人撒到山岭之中,对他们围追堵截不成 拜音图的办法自是有极大的可能逃出生天,但问题是如今城中不仅有七千多汉兵,还有三四千女真士卒,难道他们连这些女真士卒,也要丢下作为诱饵吗 拜音图见得众人看来,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拜音图可是姓爱新觉罗,一旦落入明军手中,以明人对他们大清的仇恨,拜音图必死无疑 逃回清廷固然也有可能论罪被杀,但他终究还是皇姓宗室,况且此次他又不是主将,只要能逃出此地,多方转圜之下,他有极大的可能仍旧可以保住性命 如今拜音图只想保住性命,汉兵也好,女真也罢,和他的性命相比,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清廷没入关以前,这些女真百姓同样也是他们名下的包衣奴才,奴才为主子死一死,本就是理所应当,有什么可犹豫的 拜音图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皆是神色惊愕,但是过了一阵,堂中众人竟是无人出言驳斥,只是神色各异的站在堂中 博洛见得堂中几人神色,脸上也是神色阴晴不定,久久不语 清廷之中素来喜欢夸耀勇武,也喜欢向汉人宣扬女真士卒悍不畏死,而汉人却贪生怕死,所以女真人才能具有天下 但嘴上说说也就罢了,真到危急之刻,汉人也好,女真也罢,谁不怕死,对于博洛拜音图这等掌握着大量财富的上层贵族,就更是如此 他们这些眼看入了中原,分到了如此多的田产土地财富,都没来得及享受,就要战死在此地,谁会甘心 博洛沉默不语,而大堂之中,在拜音图提出撤离之议后,也是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里 然而还未等博洛做出决定,大堂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巨响,还未等博洛等人派人探查,一名亲兵就已然闯入堂中 “贝勒,西城的城墙塌了” 堂中众人闻言,脸色也是瞬间大变,城外明军是他们的数倍,更有无数火炮,若是失了城墙,他们还怎么和明军对抗 拜音图脸上神色惶恐,心中顿时一紧,就要再次去劝,连城墙都没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没等拜音图出声,上方的博洛便已然开口 “不必再说了,先随我堵住缺口,如今明廷四面围城谁也走不了” “先守住城中,若是,若是实在事不可为,那就夜间再行撤走” 下方众人听得博洛所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松,也是知道博洛已然生出了撤离之意 如今明军四面围城,若是即刻出逃,定然会为明军发现,而若是现在做出一副死守城中的姿态,等到了夜间明军松懈,他们逃离的成功率却能大大增加 堂中几人心照不宣定下了撤离之事,而后却是再无犹豫,纷纷起身着甲,各自领着兵卒向着西城而去 诏安西城,城墙间四处皆是震天的喊杀声 西面城墙上,此时已然被轰出了一個三四十米的缺口,四五米高的城墙垮塌破开一个大洞,下方只剩一段米许高的城墙,只是轻轻一跃便能进入城中 此时明军士卒拿着盾牌,不断跳上缺口,往城内冲去,而城内的清军则是以盾车堵住缺口,不断击杀试图冲入城中的明军士卒 两边士卒绞杀起来,城墙缺口之上瞬间变得极为血腥 博洛令人抵达之时,城墙缺口处的绿营汉兵已然开始散乱起来,只剩数十名女真士卒还顶在前方 但随着博洛等人领着女真亲卫赶至,缺口处的明军却是逐渐落入下风,清军之中向来是女真优先,此时这些女真士卒几乎人人着甲 一众披甲士卒冲杀在前,而后方的女真士卒更是张弓引箭,一枚枚锥形重箭不断呼啸而出 明军攻城的士卒虽然也是人人着甲,但却依旧不断被重箭射到,原本已经攻入缺口的明军,此时也是连连后退,不断被逼出缺口之外 城外的明军见得大股清军赶至,也是发现暂时无法攻入城中,于是后阵响起鸣金之声,缺口处的明军也是缓缓退去 博洛见得明军退去,也是站在缺口边立即布置起来,七八辆刀车被推至缺口处,刀车之上,一排排森寒的刀尖寒光凛冽 用刀车堵住缺口后,博洛又在城墙上方及缺口两侧布设箭手,只要明军冲至城墙缺口,立刻便会遭受上下左右各方的箭雨袭杀 于此同时,数百名汉兵更是不断抬着沙袋,将沙袋垒到缺口之上,加固着缺口处的防线 清军动作不断,而城外的明军此时也是再次整队完毕,一排排着甲明军举着盾牌,再次结阵列在城墙之外,博洛站在一辆盾车旁,看着缺口外的明军,正等着明军来攻 但是此时明军阵前却是忽然散开,紧接着二十余辆有着巨大条幅车轮的炮车,却是齐齐被推出阵中,没等缺口处的清军反应过来,明军阵中的火炮便已然轰鸣而起 明军轰塌城墙以后,攻城的明军已然推进至缺口百米之外,数十枚斤余重的铁弹瞬间跨过百米距离,砸向缺口 城墙缺口处原本布设的刀车盾车轰然碎裂开来,木刺刀尖如同钢针一般四处飞溅,临近缺口处的清军顿时倒下一片,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城头 爆裂的木刺碎片呼啸而过,博洛脸上神色大变,一言不发就向着后方逃去,但没等他动作,一枚铁弹便已然朝着此处打来 咚咔 漆黑的铁弹呼啸而过,博洛身子瞬间便抛飞起来,半空中,博洛的腰腹炸开一团血雾,博洛身子飞出十余米,而后重重砸落在地面之上 博洛双眼圆睁,脸上的惊恐之色凝固在脸上,鲜红的血液如同泉水不断涌出,瞬间便将身下的地面染成红色,博洛身子只是在地上微微抽搐两下,而后便再无动静 堂堂大清多罗贝勒,未来的大清理政三王博洛,没有等来他未来的辉煌前程,便就此身陨,死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诏安城下 随着博洛身陨,城中的清军无论满汉,也是终于彻底崩溃开来 火炮的轰击之下,所有人皆是疯狂向着城中逃去,前部的明军占住缺口,后方无数的明军涌入城中,诏安城中很快便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拜音图等人领着数百骑军打开东门,匆匆逃离,但是只是刚出城门,便被早已等待在城外的刘起蛟杨彦迪等骑军截住,数百女真士卒直接被砍杀殆尽,拜音图额色黑等人直接被俘 诏安战事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日暮时分方才结束,在内外明军的绞杀之下,傍晚之时,整个诏安城街道之上,除了明军再不见任何一个活人 此战明军斩杀三千,俘虏七千,所有清军高层不是被杀,便是被明军擒获 傍晚时分,血色的夕阳晚照,一面暗红色的明军军旗在诏安城头升起,这座明清两方对峙了半月之久的城池,终于是彻底为明军占领 而随着这场战事落下,清廷在闽省的主力尽皆覆灭,所有可用之军俱被明军扫除而去 (本章完) 第220章 收复 第220章 收复 潮州城,府衙大堂,朱朗坐在上方,下方众臣齐聚 吕大器焦琏等随侍之臣自不必说,昨日大捷后,李明忠马宝等人安排好军伍,也是匆匆赶回了潮州 朱朗看着下方托盘上的人头,开口说道 “这便是那博洛?” “禀殿下,此人便是那伪清贝勒博洛,昨日破城以后,这鞑子博洛却是依旧冥顽不灵,欲图顽抗,最终被我营中火炮击中,当场毙命” “军中士卒找到这博洛时,此人半身俱是化为齑粉,只剩此头颅完整”,李明忠恭声说道 托盘上的人头双目紧闭,硝制过后的人头雪白一片,已是看不出博洛死前的神情,只是散发出淡淡的腐烂气息 经过广州之战以后,朱朗对这些东西也已经有了抵抗力,见着这托盘上的人头,也并没有什么惊恐之色 朱朗又是打量了两眼托盘上的头颅,却也是没有看出这大清的贝勒有什么神异之处 实际上也不可能会有什么神异之处,汉人也好女真也罢,都不过是凡人而已,又能有何神异 朱朗脸色平静,但下方的众臣却是神色兴奋 吕大器看着堂中博洛头颅,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此次朝廷大胜清虏,更是击杀清虏领军贝勒,俘杀伪清公候都统等各色虏将十数员” “此战诚乃是甲申以来绝无仅有之大捷,殿下领军横击清虏,清虏狂氛骤息,自此以后我大明与清虏便攻守势异了,我大明中兴有望矣” 吕大器说完以后,下方群臣也是齐齐起身,一众武将还算平静,但苏观生张家玉等文臣此时却是脸色涨红,神色亢奋 只有吕大器张家玉这些一次次拥立奋起,又一次次心生绝望的文臣才知道这场闽省大捷到底意味着什么,所谓的大明中兴,到此时虽与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伸手可及的事实了 朱朗唤起众臣以后,脸上神色却是颇为平静,经历过广州大捷以后,他对群臣的恭维赞扬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马屁虽好,但天天听总归还是会腻的 广州之战的战果自然无法与此次的闽省大捷相比,但对朱朗来说,广州之战却远比此次闽省大战要来的更加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朱朗此时虽然也是欣喜,但心中却也颇为平静 朱朗看着下方喜形于色的众臣,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闽省固是大捷,但诸卿也不可心生骄慢,这博洛虽是贝勒,但清虏廷中贝勒之上还有郡王,郡王之上还有亲王,区区一个贝勒对清廷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我等什么时候能擒杀了那多尔衮或多铎,才算真正是勒住了守势,掌握住了主动” 下方众臣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也是一阵无语,他们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敢想的,未曾想这监国殿下却比他们想的还要狂野 擒斩多尔衮多铎? 若真能擒杀了这两人,那大明恐怕连京师都快收复了吧 这监国殿下还劝他们不要有骄气,但现在看来,最该认清现实的反而是监国殿下才对啊 他们说中兴有望,说的真就只是保住半壁江山,让明统延续不绝而已,但这殿下却已然在想着如何攻占京师了 吕大器等群臣面面相觑一时无语,而朱朗见得下方众臣在他的提醒下有所警醒,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于是也不再多言,直接开口道 “开始议事吧,接下来在闽省当如何行事,诸位议一议吧” 众人听得朱朗所言,脸色也是一正,吕大器略一思索,便起身说道 “朝廷于诏安长泰两地,两战两捷,至此闽省清虏主力已全数为朝廷击溃,臣以为此时朝廷当速发大军,趁清虏未曾反应之际,迅速恢复闽省各府,派兵占据闽省各处要地!” 明军与清军在闽省对峙将近一月,此时清军尽灭,自然也该是明军收取战果之时 朱朗听得吕大器所言,也是微微点头,实际上朱朗虽是未提前通知,但堂中众人亦是知晓今日要议的必然便是此事,否则何需将前线的李明忠等人也召回来 朱朗心中对此自然也是早有筹划,此时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吕阁老所言不错,清虏骤灭,江南清军此时定然来不及反应,我等此时确需即刻进兵恢复,抢先占据各处要地,不可耽搁” “闽省要地,当以仙霞关与衫关两处为最,这两关一处入浙,一处入赣,必须先行掌握在朝廷手中” “孤欲以龙骧武骧两军骑军先行,走潮州入闽省汀州府,再由汀州入邵武,建宁两府,攻占两关” “这两部骑军速度要快,入汀州以后一路行军招降,但不得停留攻城,以先行攻占两关为要,李明忠领武骧军跟在骑军之后,再一路收复三府各县” 此时明廷大军大部分还在诏安,诏安距离潮州府也就百余里,与其走诏安至漳州入闽,还不如将诏安之军撤回潮州,再由潮州走汀州入闽来得快捷 下方众臣闻言皆是微微点头,衫关仙霞关对闽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明军只要控制住这两处关口,清廷在陆地上便再难进闽省一步,这两处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 “然后便是漳州那边的郑氏之军了” “这部闽军足有三四万人,这些人不能不用,但却也要慎重” 朱朗说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一凝,陷入思索之中 而下方吕大器焦琏等文武大臣相视一眼,脸色也是神色严肃起来 他们自也是明白监国殿下的意思,这些闽军虽然是协助朝廷拿下了闽省大胜,但这些人毕竟是新近来降,谁也不知道这些闽军到底情况如何 朝廷此次入闽的大军也就三万左右,而这些闽军此时人数竟比朝廷还要多,这怎能让朝廷不心生忌惮 这和卸磨杀驴没有关系,此时无论换了谁来,都不可对如此庞大的闽军无动于衷,若是他们就此毫无防备的开入闽省,要是施福等人来个清君侧,又或者是要求朝廷给他们裂土封王,到时候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吕大器思及先前朝廷递来的战报,目光微闪,此时却是忽然轻声开口 “臣却是记得,张郎中先前来报,说是施琅在领军攻占漳州之时,郑芝龙在城头为清虏泄愤所杀” 场中众臣听得吕大器忽然言及郑芝龙,也是一愣,但很快下方的苏观生张家玉等人眼中皆是一亮 郑芝龙在施琅攻城之时被杀,无论这动手之人到底是谁,施琅都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闽军之中如今最大的两部便是施家与郑家,施琅为了攻城坐视郑芝龙被杀,施琅与郑家已然是嫌隙已成,这却恰好是朝廷可以利用之处 吕大器见得场中众人神色恍然,也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臣以为,这施家此时却是可以大用” 郑家在闽省的影响力太大,闽省各将几乎皆是郑家旧部,哪怕此时归顺朝廷,这些闽省旧将也极易受到郑家的影响,若是不加遏制,再过几年,这郑家恐怕又要在闽省做大 但此时郑家归义立下大功,却是又只能赏不能罚,否则便要招致天下非议 既然如此,那不如便在闽省之中再立一方出来,让两方相互制衡,分薄郑家对闽省的影响力 此时这施家就是最好的对象,施琅不仅是施福麾下大将,更是施福子侄,施福是绝不可放弃施琅来修复与郑家关系的 既然施家与郑家已有裂痕,那不如就让这裂痕再大一些,提升施家在闽省的地位,以闽人制闽人,这样朝廷就可超然其上,调停两方 等朝廷彻底掌握了闽省人事,无论郑家施家,到时候就都只能俯首听令 朱朗听得吕大器所言,心中也是顿觉豁然开朗,朱朗看着下方吕大器,心中也是有些惊叹 这吕大器平日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但此时一旦涉及到人事,这吕大器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敏锐的可怕,只能说这些能当上首辅的文臣,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朱朗心中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吕阁老所言有理,施家郑家立下大功,皆该大用” “令郑成功一部由长泰北上,收复延平府”“令施福黄廷两部从漳州出发,由张肯堂统领,水陆并进,收复泉州兴化福州三府” “马宝你领腾骧军从诏安出发,经漳州与施福等人合兵,共同攻取三府” 朱朗说完以后,又是对着苏观生说道 “苏阁老,将城中缴获的战马取两千匹交给腾骧军,再取两千副甲胄一并发至腾骧军中,此去攻取福州,腾骧军要打出声势来,也让闽军看看我朝廷禁军的威势” “焦琏领龙骧军护卫中枢,护卫孤与诸臣入闽,最终与各军会于福州城下,诸位以为如何” 朱朗将心中拟定的计划说出,便看向堂中众人,而众人一番思索之后也是微微点头 闽军之中主要的便是郑家与施家两部,此时令郑成功与施福各攻一路,既是要抓紧时间攻定闽省,也是在将闽军分别调开,令其无法抱团 延平府西边是汀州府,北边是建宁府,郑成功一部收复延平以后,便会处在武骧军的监视之下 而施福黄廷一部,则有马宝的腾骧军以及随后赶至的龙骧军压制,足以保证这两部闽军无法作乱 朱朗这一番布置,除了是在防备还不熟悉的闽军,实际上也是在划分战果 闽省清军主力溃灭以后,闽省各府便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此时明廷大军无论从哪处进发,基本都不会再遇到什么抵抗 龙骧武骧两军拿汀州,邵武,建宁三府的战功,郑家拿延平府,而腾骧军施家黄廷则取泉州,兴化,福州三府,这样事后朝廷论功,三军便人人都能领赏 朱朗见得众臣没有异议,便也就此将进兵之事定下,朱朗看向右侧的一众武臣,开口说道 “此次闽省大捷,全赖诸位将军及军中将士用命,便请诸位将军再辛苦一番,等攻定闽省,孤与朝廷再为诸位将军庆功” “为朝廷效力,臣等不敢言辛苦” 下方一众武臣闻言,也是立即起身行礼回应 堂中众人商议已定,闽省各处的明军也是立即行动起来,纷纷向着闽省各府进兵 而在各军有条不紊的收复各府之时,朱朗也终于是在龙骧军的护卫之下,正式进入闽省之境 中左所,鲁监国与熊汝霖郑彩等人同样在议事 腊月时分,海岛之上寒风凌冽,鲁监国穿着一身狐裘,看着手中的战报,脸上仍旧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桂王当真杀了那贝勒博洛?” 郑彩闻言,拱手说道 “昨日午后,桂王大军以数十门红夷重炮轰塌诏安城墙,而后数万桂王大军合攻诏安” “鞑子贝勒博洛欲图顽抗,最终被桂王军中火炮轰杀,其余如都统拜音图,副将杜尔登等人也俱为擒杀,桂王大军此战斩杀清虏数千人,诏安城中清军尽数覆灭” “在此之前几日,施琅突袭漳州得手,而后又是领军突袭长泰,长泰城下的清军无备,施琅与长泰城中的郑鸿逵等人里应外合,同样是击溃长泰城下的清军,俘杀无算” “这两处清军被灭以后,清虏在闽省的兵力便已被一扫而空,再无可用之军” 虽然他们先前已经看过战报,但熊汝霖钱肃乐等人听得郑彩所言,脸上仍是神色震撼,久久不知如何反应,堂中一时间陷入一阵沉默里 他们这些人就是在浙省被博洛领军击溃,所以才丧城失地,仓皇逃至海上 但这些原本在浙省不可一世的清军,此时竟然被桂王所败,连博洛这个主将都被桂王大军所杀,这如何能让他们不心头震撼 他们为博洛轻易击败,而现在博洛又被桂王击败斩杀,那岂不是说他们在桂王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鲁监国朝中众人虽是无人见过桂王,但众人心中却已然浮现起一個英武伟岸的青年形象 而众人再看着上方身形微胖,神色呆滞看着手中战报的鲁监国,心中皆是不由叹息一声,暗暗摇了摇头 场中众人沉默,终究是熊汝霖最先反应过来,熊汝霖看着手中战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清虏两处主力已灭,如今清虏在闽省再无可用之军,如今我朝军中舟船齐备,臣以为我等此时当速发大军,由海路进发,夺取福州!” 鲁监国闻言,眼中也是一亮,福州可非是寻常之地,那可是隆武一朝的都会所在 如今闽省清军主力尽灭,残余的清军定然人心惶惶,此时若是大军突然抵达福州,说不得福州城中清军直接便会投降 若是他能从清军手中收回福州,那他鲁监国名声必然会传遍大江南北,声威大振,驱除清虏,克复旧都,甲申以后有谁能做到此事,到时候他鲁监国便是天下人眼中真正的中兴之主! 鲁监国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赞同,下方的郑彩便已然出声 “不可,此事绝不可行!” 鲁监国听得郑彩出言反对,脸色立时闪过不满之色,而郑彩却是全然不管,继续开口说道 “闽省两路清军皆是桂王所败,桂王军中主力仍在,我等此时若是抢先攻取福州,岂不是在抢功” 熊汝霖闻言,却是直接开口道 “建国公此言差矣,闽省清虏乃是我鲁监国朝廷与桂王共同所败,若无我朝出借兵船,桂王麾下施琅等人如何能奇袭攻破漳州,这击败闽省清军的功劳自当也有我朝的一份!” “况且我等此时乃是出兵围剿清虏,是从清虏手中夺回福州,如何能说是我等抢功” 熊汝霖此时就是准备仗着岛上的战舰众多,准备以海路运兵,先桂监国一步,抢先赶到福州,攻占福州城 鲁监国闻言亦是忍不住频频点头,他们此时乃是派兵堂堂正正从清虏手中夺回福州,又不是去夺他桂监国的城池,怎么能说他们是抢功呢 但郑彩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直接开口 “熊阁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熊阁老对我等自是说什么都可以,但桂王等人会听熊阁老这番言论吗” “桂王等人在闽省与清虏对阵一月,耗费不知多少钱粮兵员,这才击溃清虏主力,现在熊阁老却打算趁着桂王等人运兵不及,抢先把这闽省都会拿到手中,熊阁老以为桂王那些人当真会擅罢干休吗” “若是桂王与那清虏两败俱伤,那熊阁老所言还有可取之处,但熊阁老可不要忘了,加上施琅等人,桂王如今在闽省拥兵几近十万,熊阁老想过触怒桂王等人的后果吗” 鲁监国钱肃乐等人闻言,也是神色微变,那拥兵十万几字如同冷水一般,瞬间便让堂中众人清醒过来 桂王那些人好不容易击溃了清军主力,眼看要收获战果了,但此时他们却打算横插一手,提前收取福州,桂王等人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熊汝霖的借口固然是好,但此时这天下间的事情可不是看谁有理,而是要看手中的实力,实力不如人,你就是再有道理,那也无用 熊汝霖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说道 “鲁监国与桂王俱是宗室皇裔,两方皆以恢复我大明社稷为念,我等此时出兵围剿福州,乃是替我大明朝廷收复失地,桂王又何需动怒” “不过此次攻闽,桂王确实是出力甚多,若是桂王到时候当真有怨,那我等便将福州交给桂王便是,我等此时出兵收复福州俱出公心,又何曾是去贪图这一城一地” 钱肃乐等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惊愕,但熊汝霖确实不管众人神色,眼中目光微闪,看向对面的郑彩,又是轻声开口说道 “此时朝廷立于中左所岛上,府库之中钱粮日稀,不如这样,此次攻入福州城后,所缴获的钱粮俱由建国公处置,充作军中军饷,建国公以为如何” 熊汝霖说完以后,便紧紧盯着对面的郑彩,但鲁监国钱肃乐等人听得熊汝霖所言,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 (本章完) 第221章 裂痕 第221章 裂痕 大堂之中,鲁监国听得熊汝霖竟准备将福州城缴获尽皆交给郑彩,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这如何可行,福州乃是清虏在闽省的巢穴,必然富庶至极,若真是攻入福州,必定能缴获大量钱粮 鲁监国自逃至海上后,因为缺少进项,整日只能身着旧衣,粗茶淡饭,此时怎可将福州的钱粮全都给这郑彩 熊汝霖见得上方鲁监国神色变化,也是知道自家这位监国殿下的心思,于是立时就对着上方的鲁监国摇了摇头,鲁监国见得熊汝霖脸上的郑重之色,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下方的钱肃乐张煌言等人听得熊汝霖所言,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也是立时明白了熊汝霖的意思 熊汝霖从来就没想过要占据福州,桂监国等人好不容易才击溃了清虏,此时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去染指福州,换做是他们是桂监国,他们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熊汝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据有福州,熊汝霖真正想要的是率先收复福州的名头,这也是他们如今唯一可以去争的东西 右侧的郑彩听得熊汝霖所言,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贪婪之色,但很快他便清醒过来,看着对面的熊汝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些能做到首辅的文臣果然没有一个是善类,这老贼当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此时若他真如熊汝霖所言去攻福州,那他郑彩瞬间就会失去所有退路 郑彩理清了这熊汝霖的目的,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熊阁老当真以为这天下间就你熊阁老一人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凡夫俗子,看不清此中利害” “交了福州便可无事?” “谁告诉熊阁老交了福州便可无事,若是交了福州以后桂王还是发怒来攻,熊阁老又准备如何应对” 熊汝霖看着冷冷盯着自己的郑彩,脸色却是微变,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这郑彩到底是否看破了自己的计划 他之所以提议攻取福州,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替鲁监国夺取率先恢复福州的名声,但另一方面,他却是想借着此事,彻底将这郑彩绑在他们鲁监国朝廷之中 桂王那边太强了,拥兵十万,如今更是大胜清虏,等闽省消息传开,桂王必会震动天下,收尽天下人望 他们鲁监国一朝如今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张名振郑遵谦麾下的四五千人,郑彩等人虽已是尽显跋扈,但此时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拉拢住郑彩 只有将郑彩绑在他们这一边,鲁监国朝廷才能勉强抵抗住桂王等人 若是那郑彩为福州钱粮所诱,当真发兵去攻福州,那郑彩的退路便会彻底被斩断,只能留在他们鲁监国朝中 夺取福州,又岂是占领一座城池那么简单,占领福州不仅是在夺城,更是在争夺天下人心! 真当夺取福州以后再交还桂王便能相安无事,这怎么可能 到达闽省后,他亦是从郑彩处获取了这桂王一朝的情况,如今桂王朝中的几位阁臣吕大器,何吾驺,陈子壮,哪一个不是人老成精之辈 他都能看得出夺取福州的重要性,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先行占领福州的意义 可以说,如今谁敢抢在桂王之前进入福州,那谁就会成为桂王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这郑彩受不住诱惑发兵攻入福州,那到时候这郑彩就只能与他们绑在一起 只是可惜这郑彩不知是看破了它的心思,还是当真畏惧那桂王太过,自己以福州钱粮为诱,这郑彩竟然还是拒绝,当真是可惜 熊汝霖心中念头起落,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是开口说道 “建国公却是多虑了,我等此时乃是准备从清虏手中夺去福州,事后更是愿意将福州赠与桂王,桂王等人还有何不满” “我等如此已是仁之义尽,桂王等人若还是要兴兵来攻,便会大失天下人心,因此只要我等交出福州,桂王等人是必定不会来攻的” 熊汝霖目光微闪,一番解释后又欲继续鼓动郑彩进攻福州,但郑彩见得这熊汝霖到得此时,竟还在和他耍心眼,神色也是愈发冰冷,看着对面老者,直接冷声说道 “我是在问熊阁老,若是交出福州以后,桂王还是要来攻,熊阁老准备如何应对” “还什么大失天下人心,必定不会来攻” “熊阁老莫非以为桂王是你府中小吏,由得你胡言乱语,也会听令而行吗,简直是笑话” 郑彩此言此言已经几乎是在指着熊汝霖的鼻子骂了,而熊汝霖闻言,脸色也是立时阴沉下来 但郑彩脸上却是根本毫无反应,这中左所是他郑彩的中左所,什么时候由得熊汝霖在这猖狂! 郑彩扫了一眼对面的熊汝霖,而后又是看向上方一副木雕泥塑,看起来似是处变不惊的鲁监国,冷声说道 “监国殿下可知昨日桂王等人俘虏了足足两千女真士卒,但桂王却是直接下令将这两千人尽皆处死,直接用四千鞑子首级,在诏安城外铸了一座京观” 堂中钱肃乐张煌言等人闻言,神色亦是一变,战场上杀多少人都是应当,但是投降以后,这桂监国却还是直接斩杀数千俘虏,铸成京观,无论怎么看这桂监国都是尽显凶蛮 其实朱朗也并非是什么好杀之人,只是在知得这几千女真兵原先都是多铎身边之军,乃是从扬州嘉定等地一路南来闽省,朱朗才决定将这些女真士卒尽皆斩杀 若说要杀道理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道理,不过是血债血偿罢了 郑彩看了拖延堂中神色骤变的众臣,又是继续冷声说道 “这桂监国行事向来酷烈霸道,若是此时当真去占了福州城,一旦惹怒了桂王等人攻杀而来,本将倒是想问问熊阁老,准备有什么来挡桂王麾下的十万大军” “用熊阁老口中所谓的天下人心和大义吗,简直是搞笑” “若是桂王全力兴兵来攻,我等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熊阁老是准备拿监国殿下与我等朝中所有大臣将士的性命,去赌那一座福州城吗” 郑彩脸上神色冰冷,他如何看不出这熊汝霖的用意,桂王到底会不会来攻,郑彩无法判断,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却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夺了福州,名望尽归鲁监国,但一旦桂王来攻,那要上场拼杀的可是他郑彩,让他郑彩为了鲁监国的名声去拼命,开什么玩笑 鲁监国听得那桂王竟如此凶蛮,心中也是顿时生出一丝慌乱 此时鲁监国却是再也不去想什么恢复旧都,领袖天下的美梦,鲁监国看向下方的熊汝霖,见得熊汝霖脸色阴沉,始终不语,忍不住开口说道 “熊阁老建国公所言俱是有理,既是如今朝中难有公论,那便改日再议,两位皆是我朝中肱骨,不需为此伤了和气” 鲁监国开口,堂中两人也只得出列应声,两人退回班列之后,两边皆是沉默不语,这一番朝会也就此散去 鲁监国虽是说着改日再议,但堂中众臣皆是知道此事必然已是无果了,今日堂上了两方实际上已经是撕破了脸,再无商讨的余地 中左所岛上两方不欢而散,在这闽省清军主力崩溃,各处府县全然无备的关键时刻,整个鲁监国一朝竟始终缩在岛上,毫无动作,好像对闽省形势全然不知一般 而此时李明忠马宝等人此时却是高歌猛进,一路之上急速行军,迅速收复闽省各地闽省建宁府,铜盘山 铜盘山位于建宁府东北角,地处浙闽之交,往北是浙省处州府,往东则是闽省福宁州 铜盘山中,山寨之上,刘中藻看着山下正在操练的士卒,却是有些心神不定 刘中藻乃是崇祯朝进士,李自成攻陷京师后刘中藻便逃回家乡福安,隆武帝于福州继立以后,刘中藻自也是投入隆武麾下 刘中藻在隆武朝时曾奉命出使鲁监国处,意图招抚鲁监国等人,令鲁监国除去监国之号,上表称臣 只是唐鲁两藩登位时间相差无几,仅仅只是差了几日,而两藩又皆是出身支脉,论起来双方谁也称不上正统,在这种情况下,鲁监国一方自然不肯归服隆武一方 刘中藻奉旨出使浙省,鲁监国朝中的阁臣张国维,熊汝霖等人拒不受命,刘中藻也只得无功而返 当时鲁监国一方兵强马壮,俱有浙省大半,麾下更是有方国安等数万军将,怎么可能会因为隆武帝区区几封诏书,就将数万大军与一省之地交出来 刘中藻出使归来以后,隆武帝认为刘中藻熟知浙省情由,便升刘中藻为右佥都御史,令其巡抚浙省金华衢州 但当时金华衢州却根本就不在隆武一朝手中,刘中藻虽是受得官职,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空头巡抚而已 刘中藻受命以后便返回家乡福安,散尽家财,招募畲族山民为兵,只是刘中藻刚刚招募好士卒,清军便已然攻破闽省 刘中藻收到隆武帝蒙难的消息以后,却是依旧不肯投降,毅然带着已经招募好的五千山民兵卒逃入铜盘山中,继续抵抗清军 清军进入闽省以后,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占据各地的城池关要之上,一时间倒也顾不上刘中藻这些山野乱军 是以刘中藻等人最近虽是不断出击,截杀附近县城的清兵夺取粮饷,但却始终没有大股清军前来围剿 但最近形势却是发生了变化,最近半個月来,建宁福安两处的清兵频频调动,似是有大举聚兵之意,这却让铜盘山中的刘中藻警惕起来, 刘中藻发现清军的异常以后,也是立即派人前往福宁州查探,想要弄清清军异动的原因,若是清军此番聚兵是为了围剿铜盘山,他们却需尽早做好准备 山寨营房之中,刘中藻站在窗边,正自想着这段时日清军的异常举动,此时一个身着僧袍的中年男子却是忽然走入房中 中年男子名为连邦琪,乃是福宁县举人,清军攻入民生后,连邦琪亦是投入刘中藻麾下,跟随刘中藻逃入铜盘山中,此时正在刘中藻军中效命 清廷入闽后便强推剃发,整如今闽省各城之中亦是风声鹤唳,为了掩人耳目,连邦琪便伪装成游方僧道,穿上僧袍,潜入福安探查清军消息 连邦琪入得房中,见到窗边的刘中藻,脸上却是神色兴奋,立即大声说道 “抚台大人,大喜,大喜啊” “建宁福安的清虏聚兵,不是为了围剿我铜盘山义师,而是为了调往福州守城” “粤省桂监国殿下领大军入闽,据说在闽省连败清虏,俘杀清虏十万,连鞑子贝勒博洛也被桂监国殿下在阵前斩杀” “如今桂监国大军已经兵临福州城下,正在围城,闽省的鞑子就要败了,我大明中兴有望矣!” 连邦琪手舞足蹈,脸上神色兴奋,而刘中藻听着连邦琪之言,却是神色惊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清虏几月前入闽之时,声势何等煊赫,朝廷几乎是一路败退,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这才过去几月,朝廷竟就能反攻回福州了 但刘中藻很快也是反应过来,立刻发现了连邦琪所说的异常,开口问道 “桂监国?这是哪一方的监国,又是何来历” 连邦琪闻言也是一愣,而后也是连忙说道 “桂监国殿下据说乃是神宗亲孙,帝裔嫡血,乃是各方宗室之中法统最正之人” “先帝蒙难以后,朝中吕大器吕阁老等人便西奔粤省,再立明统,吕阁老等人在粤省拥立的便是桂监国殿下” “桂监国殿即位以后便统领两广之军,亲征闽省,最终在闽省一战击溃鞑子贝勒所率主力” “如今朝廷大军已然开入福州城下,那建宁福安两处的兵卒之所以调动,正是要赶往福州守城” “可曾确认过消息,朝廷大军当真兵围福州了吗”,刘中藻仍是不信,又是开口问道 “绝不会错,属下在安海遇到几名从福州附近逃来的生员,福州城外此时已为朝廷数万大军包围,往来商旅皆可作证” “如今不仅是福州府,福宁州境内的士民亦是已知王师将至,各城士绅百姓无不欢心踊跃” “各县清虏伪官如今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弃城而走之人,如今两地士民沸腾,恐怕只要朝廷大军一至,城中百姓立刻便会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 刘中藻听得连邦琪所言,脸上终于是浮现兴奋之色,忍不住开口说道 “王师北来,驱杀胡虏,复我故土,救我士民,桂监国殿下必是我大明正统无疑!” 刘中藻手掌紧握,脸上神色激动,斩杀博洛,兵围福州,不要说桂监国殿下据传是神宗嫡脉,就算桂监国只是一普通宗室,在刘中藻心中此时这桂监国也必是正统无疑 连邦琪看着身前的刘中藻,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此时朝廷大军已至,清虏覆亡指日可待,我等何不发兵福州,协助朝廷早日攻取福州” 刘中藻闻言,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福州太远,待我等赶至,朝廷恐怕早已攻下福州” “传我命令,令张先立刻聚兵,随我攻取福安福宁两县,斩断清虏归路” 刘中藻做下决定,很快铜盘山中便大军齐出,向着福宁州福安城开去 刘中藻领着数千军卒一路疾行,只了两日便全军赶至福安城下,此时朝廷兵围福州的消息早已传遍福宁州各县,福安城中的士绅百姓自然也早就知道此事 刘中藻等人领军到了城下,城中的百姓见得刘中藻军中的明军军服,还没等刘中藻等人开始攻城,城中士绅就已然斩杀了清廷任命的县令,直接开城请降 刘中藻本就是福安出身,此时率军归来,城中士绅极为配合,没有弄出任何乱子,刘中藻便直接接管了福安城 刘中藻接管福安后,留下三千人守城,剩下的两千人则是出发招降福宁州各县 此时福宁各地的军卒几乎已经全数被张存仁调往福州,刘中藻麾下的军卒一至,各地的士绅百姓便纷纷开城反正,整个福宁州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战事,便再次重新为明军掌控 刘中藻等人成功收复福宁州,刘起蛟杨彦迪等人也是进展顺利,刘起蛟等人由潮州入境汀州,四千骑军所过之处,各县几乎是望风而降,只有汀州等少数大城据城顽抗 刘起蛟等人却是未管这些拒降的城池,在汀州取得粮饷以后,便直奔邵武建宁两府而去 邵武建宁两府与汀州一样,同样只在府城之中有着少量的汉兵驻扎,其余敌方几乎是空无一兵,刘起蛟等人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便直接占领衫关与仙霞关两处重要关口 李明忠领着武骧军万人紧随而来,盘踞三府的绿营汉兵见得大军行进,也终于是相信清军已然为明军所灭,纷纷开城投降 郑成功郑鸿逵等人由长泰北上,攻入延平境内,同样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延平府就此收复 西线中线李明忠郑成功等人大举收复失地,东线的施琅马宝等人同样是进展顺利,黄廷水师领八千人乘船先行,率先从海上直抵福州城下 福州城中张存仁只剩两千战兵,以及三千匆匆从建宁福安两地调来的乡兵,张存仁根本不敢出战,只是据城坚守,同时飞速派人向南京求援 只是张存仁据城坚守的计划同样也没能坚持多久,在施福马宝等人领着三万陆师抵达福州城后,福州城内的清军终于是彻底绝望 马宝等人抵达的当天晚上,张存仁便带着千余骑军星夜出逃,福州城也就此易手,再次被明军掌控 张存仁逃至福安,却又遭到刘中藻等人提前伏击,一番乱战之下,张存仁再次损兵折将,带着数百残军继续北逃,逃入浙省温州府境内 张存仁原本的计划是在温州紧急调拨浙兵,守住浙省边境,但等张存仁奔至温州府时,却是发现黄廷等人乘船从海上攻来,竟在他们抵达前,便已经包围了温州府,张存仁只能继续向北逃离 而随着福州收复,张存仁逃入浙省,整个闽省也终于彻底为明军掌控 (本章完) 第222章 辞旧 第222章 辞旧 动荡而又喧嚣的一六四六年,终于是在闽省的炮火声中渐渐逝去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鄂省巡抚堵胤锡联合大顺残部忠贞营,与湖广总督何腾蛟聚兵十数万齐攻鄂省,清廷以勒克德浑挥师救援,勒克德浑兵至岳州,何腾蛟麾下数万大军望风而逃,清军于岳州逆流而上奇袭荆州,忠贞营无备,死伤无数,声势浩大的荆州之役就此落败 清廷多罗贝勒博洛受封征南大将军,一战击破浙省,鲁监国逃亡海上,成为海上天子 清军兵围金华,鲁监国大学士朱大典誓不降清,据城死守,但终究是势微力薄,为避免城中火药为清军所夺,朱大典领全家入城中火药库,毅然引爆库中火药,在满天的火光中壮烈殉国,清军随后入城,屠尽金华之民 清军兵越仙霞关,郑芝龙与清廷暗通款曲,百里关城竟无一兵驻守,清军势如破竹,建宁,延平,福州,闽北一众府县望风而降,隆武帝汀州遇难,闽省沦陷 隆武残臣西奔入粤,拥立桂王,唐王南逃入广,郑芝龙空领十数万闽军,终是以自身私利为念,为清军所诱,降清被擒 紧接着又是李成栋领军攻粤,广州大战,漳州大战,诏安大战,一连数场大战几乎没有任何间隔,便猝不及防的在这岁末几月接连爆发 无论这一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也无论这一年埋葬了多少人的壮志不甘与遗憾,时间终归不会为任何的人与事物停留 岁月无情,时间抛下旧的世界,依旧缓慢坚定的向前行进,抵达新的世界,充满纷争与动乱的一六四六年,终于是逝去了 一六四七年,正月初九,福州城外的官道之上,大军行进 旷野之上旌旗招展,放眼望去官道之上,几乎到处皆是身着朱红军服的明军士卒,无数的士卒恍如行进的洪流一般,缓慢的向着福州城压盖而去 在这一片红色的洪流中央是一辆宽大的黄木马车,马车前后金色龙旗迎风招展,在一众龙骧军的护卫之下,大明的监国殿下终于是抵达他忠诚的福州城外 福州城外五里,此时官道之上早已搭起高大的彩棚,官道之上骑哨来回奔行,一众身着青红官袍的人影站在寒风中,看着远处缓缓行进而来的大军御驾 此时不仅是此处,官道之上每隔一里皆是搭起巨大的彩棚,而福州城下更是士绅群聚,等待着桂监国殿下的驾临 马宝施福等人虽是早已夺下福州,但马宝等人除了派兵接管城中防御以外,所有人却皆是未曾入城 马宝施福等各军皆未入城受降,而是扎营城外,等待着监国殿下的到来 此时彩棚之下,大量军卒环绕,而军卒中间,则是站着近百名人影,张肯堂,张同敞,刘湘客,马宝,施福,黄廷等人尽皆在列,此时能站在此处迎接的,皆是此次闽省之战的有功之臣 而在这些人之中,却又有划分,站在最前方的乃是张同敞,邓铭武,吴继嗣,刘湘客几人 这些人乃是桂监国最初派入闽省的使团,身份自是不同寻常,因此当先站在前方,而马宝陈奇策等人此时也是站在使团众人之后,当先迎接 而在张同敞等人之后,则是以张肯堂为首的闽省众臣 张肯堂站于最前,张肯堂左侧是穿着一身大红色麒麟武服的施福,施福之下便是同样穿着麒麟武服的施琅,施福受封固国公,施琅则是因为施福的归降,也拿到了一个固始伯的爵位,此时自也是能穿麒麟赐服 施琅这爵位本来是半卖买半送,含金量并不高,不仅不可承袭,而且爵禄也是最低的三等伯一档 但随着施琅大破漳州长泰,施琅这固始伯的爵位也愈发让人不敢轻视,施福施琅之后,则是施显成升等身着虎豹武服的军中参游将领 张肯堂右侧则是同样穿着麒麟武服的郑鸿逵,郑鸿逵最终选择投向桂监国一方,此时也是恢复隆武时定国公的旧爵 郑鸿逵下方则是身着大红孔雀官袍的郑成功,郑成功此时乃是三品户部侍郎兼闽省巡抚,同时还有一个督查院佥都御史的衔,但最高的官衔还是这三品的户部侍郎,郑成功之后则是澄济伯郑芝豹以及郑泰等郑家嫡系 施福与郑鸿逵中间,则是站着黄廷与周鹤芝,以及张肯堂麾下的总兵汝应元等人 其余如洪习山等非嫡系的郑氏军将也是站在此处,这一处人数也最多,几乎站到了迎接人数的半数左右,将左右两边的施家与郑家两方分隔开来 前方张同敞等人的气氛还算好,不时也有人说话交谈,但后方的闽省众人此时气氛却是颇为严肃 两侧的施福郑鸿逵两方人马,目不斜视,只是各自站在风中,看着远处逐渐接近的御驾禁军 中间的黄廷周鹤芝等人自然知道两方如此态度的原因,只是黄廷等人对此也是讳莫如深,皆是沉默不言 一方是刚刚为朝廷立下大功的新贵,一方是原本旧主郑家,无论哪一边此时他们都不想得罪 此时他们已然归顺朝廷,既然上面有了朝廷,那他们又何必再参与进两家的矛盾之中 黄廷等一众中立将领不愿卷入两家纷争,此时也是无人多言,同样只是沉默站在原地,等待着御驾到来 众人又是等了一刻钟,龙骧军前锋率先抵达彩棚之下,一众禁军士卒将闽省众将的亲兵护卫等人尽皆驱赶,挡在外围,守住各处 直到这时,不远处的明黄马车这才终于驶向彩棚之下 门帘掀开,一道人影走下马车,施福郑鸿逵等闽省众臣,目光瞬间便集中在那人影身上 马车旁,青年一身明黄龙袍,身形高大,样貌英武,脸上似是带着笑意又像是面无表情 众人看着青年身前那道张牙舞爪的金色团龙,只觉得一股威严之气瞬间向着自己压来,场中众人几乎下意识便避开目光低下头去,心中不禁暗道,不愧是能领军击杀博洛的天家帝裔,这桂监国果真是威势逼人 但实际上哪有这么多的金光外露,王霸之气,众人之所以觉得眼前的监国殿下气势凌然,也不过是因为此时众人,身处龙骧军包围之中而已 闽省众人此时为近万龙骧军围在中间,无论是谁站在他们面前,闽省众人恐怕都会觉得此人威严霸道,让人不敢直视 朱朗下了马车,便走向前方迎候的人群,只是朱朗刚刚走了两步,张同敞等人便已经直接迎了过来 张同敞脸上神色激动,对着身前的青年,直接躬身一拜,开口说道 “臣张同敞参见监国殿下” “臣自领皇命以来,常自忧惧,唯恐行差踏错,贻误殿下大事,今日终是,终是……” 张同敞看着身前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激动,想及入闽以来的种种艰险危机,张同敞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声言 朱朗看着眼前的眼眶微红的中年男子,亦是神情感慨,伸手拍了拍张同敞肩膀,轻声说道 “我等君臣不需多言,且先随我见过闽省诸臣,稍后我等君臣再叙别情”“臣心中一时激荡,有失礼数,多谢殿下体谅” 张同敞躬身行了一礼,而朱朗又是拍了拍张同敞肩膀,令其跟随身后,这才走向下一人 邓铭武见得监国殿下走来,脸上也是神色激动,但邓铭性子终归是沉稳,此时见得监国殿下走到身前,也是拱手行礼,而后沉声说道 “当日辞别殿下,殿下以使团安危托付微臣,如今张吴刘诸位大人皆在此处,臣总算未负殿下所托,今日正式向殿下复命” 朱朗看着邓铭武,也是神色感慨,开口说道 “当日我将使团交给铭武,便是知道铭武办事向来稳妥,今日看来孤没有看错人,铭武,做的好” “承志可是向孤念了你许多回了,既然回来了,便回御宫中听用,你等二人可是孤的左膀右臂,孤可是少不得你们二人” 下方邓铭武也是神色激动,立时回礼应是,朱朗又是勉励邓铭武几句,而后才走向下一人 朱朗看着身前皮肤似是略微黝黑了一些的吴继嗣,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欣喜之色 他初来此世在最惶恐茫然的的时候,便是吴继嗣李国用两人随侍身旁,这两人也是朱朗最为信任之人,此时见得吴继嗣安然无恙,甚至还略微胖了一些,朱朗自也是心中高兴 只是还未等朱朗开口,吴继嗣便直接跪在地上,眼眶瞬间泛红,颤声开口 “臣吴继嗣参见监国殿下,老仆可算是等来王爷了” “此番入闽,老仆数历艰险,数次险死还生,还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得见王爷,苍天怜悯,老仆今日能再见王爷天颜,纵是身死也是无憾了” 朱朗看着眼前不断用袖子抹着眼泪,不时透过衣袖偷偷看向自己的吴继嗣,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无语 而吴继嗣眼看监国殿下久久没有回应,也是觉得自己情感不够到位,于是跪在地上不断向前,想要扯住朱朗衣袍,来个抱腿痛哭 朱朗见得那就要过来抱腿的吴继嗣,也是一阵无奈,终于是忍受不住,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行了,莫要再装模作样,你此番入闽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宫里酒库那几瓶秋月白吗,等回了粤省孤就赏你,现在赶紧起来,莫要在这给孤丢人现眼” “谢殿下的赏,臣得赐御酒,回家以后定然好生供奉传承,让我吴家世世不忘殿下隆恩” 吴继嗣听得朱朗终于回话,心中也是一定,直接便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眼泪也立时不见 朱朗看着眼前一脸眉开眼笑的吴继嗣,心中又是一阵无语,这吴继嗣的马屁却是愈发肉麻了 吴继嗣站在朱朗身后,脸上却是得意洋洋,阿谀奉承又怎么了,他吴继嗣就是靠着阿谀奉承,不对,是尽心服侍殿下这才升上来的 别人一个個都只能称呼殿下,而他老吴偏生就能称呼殿下为王爷,而且殿下还应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吴继嗣还是监国殿下身边的第一心腹! 朱朗见过吴继嗣以后,又是接见使团剩余的刘湘客。林察等人,然后又是对队伍末尾的马宝等人各做勉励慰劳 朱朗与马宝等人在潮州之时才刚刚见过,倒是没有费太多时间,只是向马宝略微询问了几句攻取福州的情况,对使团众人的接见便也就此结束 朱朗在前方忙着接见使团等人,施福郑鸿逵等闽省众臣却是始终静静等在后方,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施琅等一众闽省之臣,此时悄悄观察着前方监国殿下与一众使臣的互动,心中也是若有所思, 那使团正使张同敞在朝中果然非同一般,以后却是要小心,不可得罪此人 监国殿下虽是与那张同敞只说了一两句话,但此时监国殿下对这张同敞说的越少,便越能说明监国殿下对这张同敞的亲厚 单是看那监国殿下与张同敞的互动,便知此人定然是深得监国殿下器重 这张同敞入闽时便已是挂的三品侍郎衔,此次招抚闽省已然立下大功,恐怕回去后不是升任尚书,便是要外派一方坐镇封疆,这等人物以后几乎肯定会入阁辅政,万万不能招惹 那吴继嗣果然也是如其所说,竟真是监国殿下的潜邸心腹之臣 吴继嗣这番阿谀奉承固然让人不齿羡慕,监国殿下也是对那吴继嗣声言呵斥,但这却正好说明了这吴继嗣与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 单是那吴继嗣能在监国殿下面前摆出这一番无赖姿态,还不受罚,便可看出监国殿下对这吴继嗣的亲近 众人看着监国殿下身后,那满脸得意洋洋的吴继嗣,心中也是生出一丝忌惮,将此人列为朝中不可招惹的人物之一 历代朝中都不会缺少吴继嗣这等佞幸宠臣 这吴继嗣显然便是这等亲信宠臣,但偏偏最难办的,也是这正是这等深得上意的小人 这等人物你让他办什么事他不一定能给你办成,但若是他想坏伱的事,却是一坏一个准,这等小人近臣还是莫要沾惹为妙 此时朱朗已然接见完前方的使团众臣,使团众人也皆是站到了监国殿下身后,但监国殿下却是并未向着后方走来,反而是停在原地 张同敞邓铭武两人站在监国殿下身边,嘴中不断低语,手中更是不时指向后方众人,而众人见得监国殿下看来,心中亦是立时紧张起来 (本章完) 第223章 闽臣 第223章 闽臣 彩棚前方,张同敞邓铭武等使团之臣环聚在朱朗身侧,正向朱朗介绍闽省众臣情况 张同敞等人每指向一方,哪一方的闽省之臣心中便立时一紧,众人只见得张同敞等人嘴皮掀动,却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而监国殿下更是随着张同敞等人指点,不时看向此处,众人心中哪能不紧张 此时不仅是周鹤芝洪习山等普通将领,连施福,郑鸿逵等人心中亦是紧张起来,他们这些人这些人此时听着是国公,巡抚,伯爷,但这只不过是因为迫于形势,朝廷才大发封爵 此时朝廷当然不会立刻翻脸不认人,但是官爵和官爵也是截然不同的,最简单的一点,能掌兵的伯爵和不能掌兵的伯爵都位列五等,但这两者却是天壤之别 这位桂监国可不是隆武帝,这位殿下手中握着数万精锐大军,再加上监国的名号,已有威福自用讨伐不臣的实力 这段时日马宝与一众闽将合攻泉州福州等地,闽省各将亦是见这些朝廷禁军的实力 这支腾骧禁军给闽省众将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铺天盖地的火炮,接近一半的士卒皆配有布面铁甲,仅仅六千人中竟就有两千骑军,而且军中几乎人人皆是敢战的老卒,上阵就敢冲杀 施福黄廷等人与腾骧军相处愈久,对朝廷的忌惮便也愈大,旁的不说,单是马宝这支腾骧军,若是在野外相遇,施福便不敢与其交战 而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这支腾骧军还是桂监国等人以李成栋等人的败军所组建的新军,乃是朝廷三支禁军中最弱的一支 至于那两支击溃李成栋佟养甲,人数多达三万的龙骧武骧两军,他们更是不知道会精锐到何等程度,他们只知道博洛所领的鞑子精锐便是被这两支禁军覆灭,整整四千余女真军竟一战全灭 这个桂监国一朝可不是如隆武那般空有大义的朝廷,此时的桂监国朝廷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名义上,都有绝对的实力夺去他们手中的权力 他们刚刚协助朝廷拿下闽省,朝廷为了收拢人心,应是不会收了他们的官爵,但朝廷却可夺了他们的实权,让他们做个空头官员,这等空头官员基本上除了能领一份禄米,便什么也不剩了 众人站在彩棚之下,此时明明是寒冬腊月,但随着时间推移,不少人额头却是开始冒出汗水 监国殿下在前方听了约莫一刻钟,张同敞邓铭武两人这才退回到监国殿下身后 而监国殿下此时也是迈步向着彩棚下走来,众人看着那身着龙袍缓步走来的青年,心中也是顿时提了起来 朱朗到了彩棚之下,却是直接走向站在最前方的张肯堂 “臣浙闽总督张肯堂,参见监国殿下” 张肯堂见着监国殿下走来,直接便要下拜行礼,但未等张肯堂躬身,却已被一双手掌稳稳托住 “张阁老不必多礼” 张肯堂抬起头时,便已然见着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站在身前,双手将他托住 朱朗看着眼前头发白的张肯堂,轻声说道 “张阁老之事我已听闻,孤海遗兵,散尽家财,仍矢志不渝,张阁老此行足可为天下表率,当真是我大明肱骨梁柱” 朱朗轻声赞叹,张肯堂听得眼前青年所言,先是一愣,再看着朱朗身上那身明黄色的团龙袍服,思及先帝蒙难以后的种种惶然绝望,眼眶却是骤然一红 张肯堂看着眼前的英武青年,恍惚间却是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壮志满怀的先帝 张肯堂眼中流下泪来,忽然失声痛哭,竟一下跪倒在地上 “先帝不以臣鄙薄,以军事相托,闽疆沦陷,先帝蒙难,诸公殉义,独我苟活偷生至今,臣力不可掌兵退敌,先负先帝深恩,坐视疆土沦陷,又负大明社稷,臣死罪死罪” 张肯堂猛然跪下,忽然间涕泪横流,整個人直接伏倒在地上 张肯堂这一番激烈的反应却是让在场所有人皆是吓了一跳,只是朱朗很快也是反应过来,直接上前,将眼前的老者从地上扶起 朱朗扶起张肯堂,看着眼前泪流满面老者,开口说道 “先帝蒙难于清虏,如今清虏已被朝廷所灭,闽省沦陷,如今又在张阁老手中复回,而今闽省邪氛尽消,皆赖张阁老之卧薪尝胆,闽省将士之拼死用命” “自此失之,又自此得之,社稷临危,诸位能守节不堕,这才终于换来此番大胜,张阁老与诸位将士又何罪之有” 朱朗说到此处,忽然看向对面的一众闽省军将,又是朗声开口道 “先帝一生心力皆在恢复,临难之际,仍自手振长戈,欲复故土,如今闽省清虏虽灭,但江山半壁仍是沦于贼手,百姓日夜哭嚎待拯” “当此之时我等岂能坐视天下汉家黎庶蒙难,而轻言捐生弃世,孤与诸位皆承先帝之志,此时正当勠力同心,忍辱振义,恢复我大明社稷,如此方是不负先帝之托,诸位以为然否” “老臣此生必以此残躯,鞠躬尽瘁,辅佐殿下,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张肯堂听得朱朗所言,脸上神色一正,忽然对着朱朗深深下拜 “臣等必鞠躬尽瘁,追随殿下,早日恢复我大明社稷” 后方施福郑鸿逵等闽省群臣见状,亦是齐声高呼下拜 施福等闽省诸将高呼下拜以后,心中此时亦是一松,从刚才监国殿下言语之中,他们亦是看出了朝廷对他们的态度 监国殿下刚才这一番言语,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他们,桂监国一朝承继的是隆武法统,他们这些隆武旧将,此时自也是朝廷嫡系之臣,而非别国外将 闽省诸将此次协助朝廷克复闽省,已是将功补过,只要以后尽心为朝廷效力,那朝廷便不会再算今日以前之旧账 闽省诸将中如施福郑鸿逵,黄廷施琅等心思机敏之辈听得殿下言中之意,亦是放松下来 今日是殿下第一次与闽省群臣相见,他们不相信监国殿下此时会随意发言,今日就是没有张肯堂这一突发之事,恐怕监国殿下也会趁机声明此事,以安闽省众将之心 而闽省诸将此时听得监国殿下表态,果然也是放心了大半 他们最担心的便是朝廷会有人抓着闽省失陷这一段时间的旧账做文章,这一段时间里的事情他们根本解释不清楚,而现在监国殿下表明既往不咎,他们自也是放松了下来 朱朗宽慰了张肯堂几句,扫了一眼后方的众将,略一思索,便直接走到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身前 “这位应该便是固国公施福,施将军吧” “施福参见监国殿下,臣临战无断犹疑,未能一举却敌于国境之外,竟累得殿下领军亲征而来,臣有罪” 施福此时说的是张同敞来时,施家等人观望不动,直到粤省捷报传来,这才决定投入桂监国朝廷麾下之事 当日安平城中的情况,张同敞肯定已经汇报朝廷,此事是绝不可能瞒过监国殿下的,与其故作不知,不如趁着此时直接说开 施福说完以后,就要下拜,而朱朗也是直接伸出一只手,阻住施福下拜 “将军能领军归义朝廷,便说明将军心存大义,将军此番在漳州长泰大破清虏,于朝廷而言只有大功,又何罪之有” “愿将军今后也能如漳州此战一般,时时以朝廷大局为先,奋勇争先,为朝廷再立新功” “是,臣必谨记殿下教诲,以期为殿下再立新功” 朱朗将施福迟疑观望之事一带而过,明确告知施家如今是有功无过,令施福无须再为此事担心,而后又是略微点了一句,而施福也是会意,立刻表示恭顺 朱朗与施福又是聊了几句,而后便看向施福身后的施琅,开口说道 “这位便是奇袭漳州,大破长泰清虏的施琅将军吧,果是英武过人,一表人才” “施琅拜见监国殿下,区区微末之功不敢得殿下盛赞” 施琅见得监国殿下看来,脸上也是闪过喜色,但仍是自谦开口 “施将军过谦了,这可不是微末之功,而是大功,朝廷是要重赏的” “朝廷若是再多几位如施将军这等的年少英杰,孤又何愁东虏不平啊”朱朗此身实际上比施琅还要小上两岁,但此时众人听得朱朗所言,却皆是觉得理所当然,而施琅听得监国殿下夸赞,脸上亦是神色欣喜 他拼死突袭,夺取战功,可不就是为了领功受赏,得到朝廷赏识,获取更大的官爵势位,显耀人前吗 朱朗与施家两人足足谈了将近半刻钟,在闽省众将之前让施家之人尽显恩荣,这才走向下一处 “这位是定国公吧” “臣郑鸿逵见过殿下” “嗯,定国公辛苦” 郑鸿逵见得监国殿下走来,亦是连忙躬身行礼,原本郑鸿逵也打算如施福一般,借着此时向桂监国请罪,但是郑鸿逵躬身下拜以后,还未等他起身,监国殿下竟就已经走向了下一处 郑鸿逵身子僵在原地,脸上神色先是闪过一份羞怒,但看着监国殿下身边焦琏马宝等一众军将,又看看外围那一排排身着铁甲的精锐军卒,心中却是升起一丝无力感,紧接着郑鸿逵心中却是不可抑制的升起一丝恐惧 桂监国不是隆武帝,而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足以在闽省呼风唤雨的定国公了 黄廷等众人见得监国殿下在郑鸿逵身前竟只是略一停顿,竟就直接走过,脸上亦是神色愕然,众人低着头,看着前方脸色青红不定,但很快又是化为苍白的郑鸿逵,眼中皆是若有所思 若是没有先前接见张肯堂施福等人的情况作对比,监国殿下这番举动也不算什么,毕竟是皇帝嘛,能道一句辛苦已是难得 但有了先前张肯堂施福两人的衬托,此时监国殿下对郑鸿逵的态度却是变得极其扎眼起来 监国殿下刚刚与施家两人,可是足足谈了大半刻钟,其间极多赞美之词,但现在对这郑鸿逵却只是敷衍了一句,便直接走过,任谁都能看出监国殿下对这郑鸿逵的不喜 而闽省众人亦是知晓监国殿下,为何对这郑鸿逵是如此态度 施家虽是坐视观望,但人家好歹还是护住了朝廷使团,而这郑鸿逵原先极力反对降清,但郑芝龙真正降清以后,这郑鸿逵却又突然态度大变,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劝众将跟着郑家降清去救郑芝龙 这郑鸿逵先前更是对朝廷使团百般阻挠,想要断绝使团与闽省诸将的接触,对这种两面三刀之人,监国殿下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此时监国殿下还愿与这郑鸿逵说话,恐怕也是看在郑鸿逵顶着的这国公名号,以及郑家那一万军卒的份上 若不是郑家之军在长泰之战也算是出了力,恐怕监国殿下对这郑鸿逵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是欠奉 闽省众人看着呆立场中的郑鸿逵,一些机敏之辈眼中却是目光微闪,以今日殿下的态度来看,往后闽军之中恐怕就是施家领头了,这郑家恐怕会在新朝之中慢慢失势,最终彻底泯灭 朱朗走到郑成功身前,郑成功此时身穿大红孔雀官袍,脸上神色却是有些苍白 郑成功见得监国殿下走来,也是低着头,立时便要行礼,但没等他行礼,便已被对面的监国殿下止住 “安平城之事孤已知晓,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郑卿做的好” “你父虽是行差踏错,但你能不计私利,事事以朝廷大局为先,此行殊为难得” “先帝对你郑家恩荣无尽,对你更是亲赐国姓,此时能出你一人,也算你郑家没有尽负先帝深恩” 郑成功听得监国殿下所言,脸上神色却是一白,他想过无数次自己叩见天颜时的场景,但无论哪一种,都绝不是今日这般的情况 此时监国殿下虽然听着是在赞扬他持守大义,但有了前面对郑鸿逵的态度,实际上便是在告诉众人,这郑家除郑成功一人外,其余皆是不知守义,只知私利的无义之臣 关键的是郑家无论是郑芝龙降清以前,还是郑芝龙降清以后,所做的事情确实便都如殿下所言,事事只计私利,为了保住郑家的产业利益,郑家甚至可以直接背叛朝廷,投靠清虏 郑家权倾闽省之时,这样的事情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此时郑家势力早已一落千丈,朝廷此时重掌闽省,若是真要追究起郑家的过错,恐怕郑家没有一个人能有好下场 更令人恐惧的是,此时若是朝廷真有人提出要清洗郑家,恐怕原先的闽省诸将也会拍手称快,并不会认为朝廷是在兔死狗烹,光是郑芝龙当众要求闽省众将降清,就足以让郑家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成功想到此处,心中更是愈发惶然,他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监国殿下,心中也是慌乱起来,直接跪地行礼,开口说道 “臣德薄力微,见识短浅,如何敢窃据朝廷巡抚之位” “此时闽省已定,正需再择良臣牧治闽省生民,臣请辞闽省巡抚之位,只求殿下念我郑家诸人终是未失大义,令我郑家戴罪立功,以补当日之过” 郑成功说着便直接叩首,跪在地上,此时场中众人皆是低着头,暗地里却偷偷看向前方的监国殿下,想看监国殿下如何回应 朱朗沉默良久,郑成功身后的郑家众人见得监国殿下久久不语,更是神色惶恐,满头冷汗 监国殿下沉默了一阵,却是忽然上前,亲自将郑成功从地上扶起 “为朝廷大局,你能不顾族中私利,此时为了族中众人,又可已然放弃自身官位,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君子之泽可庇五世,一人之德亦足以荫一家” “郑芝龙归郑芝龙,伱归你,孤先前说过,只要最终归义朝廷,便是大义未失,孤便不会去翻旧账” “孤说话算话,当时孤既允你做巡抚,那你便是巡抚,你且安心做你的巡抚,孤也不会对郑家如何” 朱朗看向身前的闽省诸将,又是开口说道 “孤在粤省时便已说过,今日当着诸位的面不妨再说一次,东虏入关,毁我汉家衣冠,奴我汉家百姓,此时万事皆以御虏为先” “这天下但凡矢志恢复我汉家社稷之人,便皆是朝廷认可的忠臣义士,孤绝不会令忠义之士心寒齿冷” “清虏与我郑家之仇不共戴天,我郑家上下必效死用命,协助朝廷恢复社稷,斩杀清虏,以报殿下隆恩” 郑成功脸上神色动容,立时躬身一拜,而闽省众臣也是跟随高呼,纷纷声言报效 (本章完) 第224章 小人 第224章 小人 彩棚之前,群臣皆是躬身下拜,高呼报效 施琅站在人群中,也是跟着众人高呼行礼 施琅看着对面的郑成功,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可惜,他先前便已将郑芝龙在漳州时,极力劝降的情况呈递朝廷,目的正是为了激怒朝廷,借朝廷之力顺势铲除郑家 郑芝龙身死漳州,虽然这郑芝龙并非他所杀,但郑芝龙毕竟是在他攻取漳州时身亡,他与郑家此时早已生出嫌隙 此次闽省之战,施家立下大功,如今势位直追郑家,再加上郑芝龙身死之事,施家郑家今后必是势如水火,是以施琅才将郑芝龙在漳州时的状况上告朝廷,希望能借此一举铲除郑家 只要郑家被黜,那施家就能顺势接过郑家的旗帜,将闽省众将团结在施家周围,成为闽省新一代的领袖 只是朝廷此时虽是对郑家也是极为不满,但监国殿下对这郑成功却是颇为看重,无论监国殿下是真的爱才,还是因为不欲闽省再起动荡,终归还是没有处置郑家,让这郑家逃过一劫,当真是可惜 郑鸿逵此时也是跟着躬身高呼效命,郑鸿逵看着前方的郑成功,心中也是略微一松 他郑鸿逵在新朝之中定然是不受待见的了,但好在监国殿下对郑成功却是颇为看重,只要郑成功还能得殿下看重,那郑家在朝堂之上,便不算彻底衰落 郑鸿逵看着监国殿下后方的施福等人,眼中也是闪过一丝阴沉之色,这施家本是他郑家副将,此时靠着背叛郑家,逼杀大兄,却是骤然得了监国殿下赏识,一下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施家靠着背叛郑家,搏得一公一伯,如今势位直追郑家,隐隐已然成了闽省最为煊赫的一族,施家今后必是郑家大敌,需得提醒大木防备这施家叔侄二人 场中众人心思各异,朱朗却是没有管众人所想,在接见了郑家众人以后,又是同军中的黄廷周鹤芝等中层将领见面,各做勉力赞扬 这一番会见之后,彩棚下的人群终于是再次开始移动,向着不远处的福州城行去 福州城下,此时城门前彩棚高筑,数百福州士绅百姓跪在城门两侧,正在等待明军入城 马宝施福等人之所以攻占福州以后,还是不肯入城,为的便是在今日,让监国殿下亲自入城,受降福州 朱朗对朝中大臣筹划的这番仪式既不鼓励,也不反对,朱朗并不需要这一个入城受降的仪式来对自身的功绩再做确认 朱朗功绩的来源是击破博洛,是攻定闽省,是麾下的数万禁军,而不在于这么一个受降入城的仪式 只要闽省战况传开,他什么也不用做,自然而然便会名望加身,成为天下众望所归的大明正统 眼下这个仪式与其说是给朱朗办的,不如说是给参与闽省之战的一众文武大臣办的,监国殿下在他们的努力奋战之下,终于兴复旧都,入城受降,那他们这些有功之臣自然也该领功受赏,升官升爵 朱朗在吕大器,焦琏,李明忠等粤省文武,以及张肯堂,施福,黄廷等闽省诸臣的簇拥下抵达福州城下 吕大器苏观生等原来的闽省之臣,此时看着熟悉的福州城墙,此时脸上自是神色激动 在仓皇出逃半年后,他们终于再次堂堂正正回到了这座先朝帝都,而闽省诸臣也是神色欣喜,跟在朱朗身后,接受着城门两侧百姓的欢呼行礼 朱朗脸上带着笑意,对着城外百姓挥手致意,在接受了一阵山呼万岁后,便打算入城而去 闽省攻定,他是必须要到一次福州的,但也只是到一次福州罢了,等商议好闽省诸事,朱朗很快便要返回粤省,并不会在闽省多留 实际上攻定闽省以后,这段时日就不断有闽省降绅以及前朝旧官上疏,请求朱朗迁都福州,以示社稷兴复,但这些奏本没等递入禁中,便已被吕大器苏观生等人直接拦了下来 此时眼看朝廷实力大振,连鞑子都被朝廷打得大败,一众闽省士绅自然希望朝廷能迁都返回闽省 一旦闽省再次成为帝都,不仅各方的粮饷贡赋会源源不断的入闽,朝廷的大军也会驻扎闽省各处,保证他们这些闽省之人的安全,而且朝廷若迁回闽省,他们这些闽省士人自然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顺势乘风而起 闽省一众士绅想的自然是好,但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此时不说瞿式耜,焦琏,李明忠这些粤省拥立文武的态度,就连吕大器这些原本的闽省之臣,都不会同意迁都返回闽省 如今朝廷实控两广闽省,名义上更是掌控湖广云贵等西南诸省,无论怎么看,都绝没有将朝廷迁到闽省这极东一处的道理,反而是粤省身处西南各方之中,又财赋雄厚,却正是控扼西南数省的绝佳之地 况且这福州紧邻前线,此时朝廷夺取闽省,清军随时可能大举入闽报复,有了隆武帝的前车之鉴,朝廷怎么可能再将帝都立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燃起战火的危险之地 朱朗接受过几次人群欢呼,便带着身后文武进入城中,只是朱朗刚要进城,却是忽然发现城门边跪迎的人群中,有一人穿着二品的锦鸡朝服,竟也是跪在人群之中 朱朗脸上神色诧异,停住脚步,将邓铭武招来,而邓铭武见得那跪在城门边的郑暄,也是立时知道了监国殿下要问什么,于是便也低声禀告起这郑暄的来历 朱朗听完邓铭武介绍,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扫了一眼身后的群臣,却是忽然停下脚步,令邓铭武将那郑暄带来 此时朱朗停步,身后的诸臣虽是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自然也是跟随停在城门之前 邓铭武退下以后,那郑暄很快便被带至城门之前,而城门前的众臣见得那穿着二品袍服的郑暄,亦是神色愕然 张同敞等粤省之臣脸上神色疑惑,不知这又是从哪处而来的大员,但一些知道郑暄事迹的闽省之臣,看着前方那头发白的老者,脸上却是神色诡异 “原隆武朝工部尚书郑暄,参见监国殿下” “殿下领军亲征,大破清虏,擒斩虏首,威震夷狄,实是我大明前所未有之明君雄主” “殿下挽社稷于倒悬,救黎庶于水火,功追太祖,业比光武,臣为殿下贺,为朝廷贺,我大明于此危难之际再得圣主,中兴有望矣” 郑暄到了身前,便直接下跪,大礼参拜,口中的赞扬之词更是连绵不断,直将朱朗比作历代以来前所未见的明君圣主 朱朗看着跪在身前,神色谄媚的郑暄,忽然开口说道 “孤听说清虏入城之时,你也是如这般跪在城门之前的” 郑暄闻言,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口中的阿谀之词立时停住,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 朱朗身后,张同敞等原本不知郑暄来历之人,听得朱朗所言,神色却是立时一变,脸上闪过厌恶之色 而原本就知道这郑暄身份之人,此时听得监国殿下所言,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怜悯之色,知道这郑暄恐怕是难以善了了郑暄额头上冷汗直流,但没等他开口解释,前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开口 “听说博洛入城之时,你在城门前跪了几日,最后却还是被赶回家中,没能在清廷中讨得一官半职” “你想保命想做官,也无可厚非,似你这般无耻之徒哪代没有,但你好歹也曾是大明的二品尚书,如此卑恭屈膝,却是把这天下士人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清虏抵达福州以后,郑暄便直接出城跪降,原本郑暄想着自己如此大官,又如此谦恭顺服,定能得清廷看重,说不得还能被清廷引为榜样,在清廷之中继续为官,延续自己的权力 但郑暄跪泥沙中永日,贝勒不为礼,徐乃令去,博洛更是令人传话,尔官在明朝若是大乎,兹不便用也,速去 博洛让郑暄在城门之前跪了几日,实际上就是以这郑暄,让城中明人知道,哪怕是所谓的大明高官也得跪在清廷城下,饶命求活 在用这郑暄羞辱完城中的士绅以后,博洛直接便将这郑暄扔在了一边 清廷在连破几朝后,朝中的文臣早已不像从前那样紧缺,甚至此时已经有大明旧臣抢着进清廷效力 这郑暄在隆武朝中是工部尚书,若真是将他作为榜样招进来朝廷,是不是也要给让这郑暄做個尚书,他博洛在朝中地位都不一定能比尚书更高,此时招这郑暄进来做什么,给自己头上放个大官吗,简直是搞笑 众臣站在身后,此时皆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郑暄,郑暄感受到众人目光看来,心中却是愈发慌乱,汗流浃背 “臣,臣……” 在这数百人的注视之下,郑暄早已是乱了心神,郑暄臣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没等郑暄去想如何辩解,此时前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开口说道 “你虽是对清虏卑躬屈膝百般讨好,但清虏终归还是对你弃如敝履,由此可见,似你这等不忠不义,毫无气节的小人,纵是鞑子也是看不上的” 郑暄听得监国殿下所言,脸上终于是彻底惊惶起来,忍不住连连磕头,开口求饶道 “臣家小当时俱在城中,这才一时糊涂,臣有罪,臣有罪……” 朱朗听得郑暄所言,眼中的厌恶之色却是更甚 家小俱在城中? 清虏攻破福州之时,福州城中自尽殉国者如曹学佺,被捕以后誓不降清者如朱继祚,更不用说逃出城外的大臣,这些人更是不知凡几 这些人中偏就这郑暄是家小俱在城中,动弹不得,只能降清 朱朗听到此处,对这郑暄也是失去了耐心,冷声说道 “伱有罪无罪,朝廷法司自有论断,却是不需与孤来说” 郑暄看着前方身着龙袍的青年,心中却是终于惊恐起来,监国殿下若是欲饶他一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要监国殿下有令,朝中谁敢质疑 如今监国殿下要将他交给三司论罪,分明就是不欲饶他一命,准备交付朝廷明正典刑,以他此时的名声,只要入了法司,必定便是死罪 郑暄浑身颤抖,朱朗却是不管下方的郑暄,继续开口说道 “孤欲兴复社稷,凡是心向朝廷,愿驱逐清虏之人,无论贤愚老少,孤都愿去用,但似你这等清来降清,明来降明,如此善于谋身自保的聪明人,孤却是不会用,也不敢用” “我大明如今虽是失了半壁江山,但这身官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来人,将他身上的官袍扒下来,莫要让这等小人,污了我汉家衣冠!” 朱朗话音落下,邓铭武等锦衣侍卫立刻上前,将郑暄身上的官袍扒下 郑暄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脸上神色惊恐,郑暄看着抓住自己的双臂的士卒,心中终于是彻底绝望起来 他知道,他已经完了,不仅是他,整个郑家都完了 在监国殿下将他定为小人逆臣以后,无论是官员胥吏,还是民间士绅百姓,都会扑上来,将他,将整个郑家撕咬成碎片 而且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一人再替他郑家求情,所有人都会对此拍手称快,监国殿下未亲手赐死他,却是给了他比赐死更恐怖的刑罚 后方群臣听得监国殿下所言,神色亦是一凛,今日过后不仅是郑暄,恐怕连郑暄这一脉都会彻底断绝,谁会让自家与监国殿下钦定的小人逆臣有关系 众臣亦是知晓,监国殿下今日看似是在处理郑暄,但亦是在通过这郑暄警告在场众人,桂监国朝廷中是绝对容不下如郑暄这等变节之人的,若是日后有人背叛朝廷,那不仅是本人,连其身后的家族亦要受到牵连 闽省众臣看着前方监国殿下的背影,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敬畏 今日是闽省众臣第一次见这位监国殿下,在这短短时间内,众人虽是也未看出这位殿下有何精妙手段,但通过这位殿下的几次发言,闽省众臣也认识到这位殿下行事果决,立场鲜明,绝非是可以欺瞒应付之人 郑暄彻底恐惧起来,不断挣扎想要求饶,但朱朗此时却已不再去管地上的郑暄,带着众臣直接向着城中走去 城门之前,郑暄不断叩首哀嚎,头上血迹淋淋,但前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没有丝毫停留,已然消失在城门之内 (本章完) 第225章 攻守 第225章 攻守 福州府衙,大堂之中,吕大器张肯堂等一众文武汇聚 昨日监国殿下与诸臣接受百姓山呼入城,正式宣告朝廷光复隆武旧都 朱朗入城以后,只是接见了一番福州城中义民士绅代表,略作安抚,便让众人散去 在散去以前,朱朗便已通知各臣隔日议事,众人亦是知道今日的议事恐怕才是监国殿下此来的重点,是以今日一早,众人便也早早汇聚到了堂中 朱朗下方,左侧乃是吕大器为首的一众文臣,左首第一个乃是吕大器,吕大器之下是苏观生,苏观生之后是张肯堂张同敞,张同敞之下是郑成功,再往下便是张家玉,以及张肯堂任命的漳泉分守道徐孚远等四品以下的朝臣 右侧首位乃是焦琏,再下一位自是李明忠,李明忠之后是施福,而施福之后才是郑鸿逵,四名国公居首,座次分明,在郑鸿逵之后是黄廷,马宝,周鹤芝,施琅等侯伯将领 诏安大胜以后,焦琏与李明忠也是顺势进位国公,焦琏受封宣国公,李明忠受封靖国公,马宝此次也终于位列五等,晋升安定伯 原本朱朗是准备返回朝中,再对焦琏二人册封升爵,但在前往福州的途中朱朗与吕大器等人却是发现不妥 当初为了拉拢闽省众将,朝廷大封爵位,此时施福郑鸿逵两人已然封公,若是就这样到了福州城,那焦琏李明忠这两名禁军嫡系便要位居施福两人之下,这如何可行 且不说禁军实力足以碾压一众闽军,单论两方立下的功绩,也绝对没有让施福等人位居首座的道理 焦琏李明忠两人首从龙之臣,此后又是血战数场,数次击溃清军主力,施福等新降闽将,有何功绩能位于两支禁军之上 是以在前来福州的途中,焦琏等三支禁军的主将便纷纷升爵,而此时到了堂中,施福等人自也不敢有所异议,不说龙骧武骧两军,单是补充过马匹甲胄后的马宝,都能压制住闽将之中最强的施福一军,施福郑鸿逵二人又哪敢有异议 此时众臣齐聚,朱朗看着堂中齐聚的一众闽臣,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为了今日这场会议,朱朗已经准备了数日,甚至在抵达福州的前一日,朱朗都还在于吕大器等人不断商议调整,与今日的要议的事情相比,昨日所谓的入城受降根本不值一提 朱朗对着下方略作示意,而吕大器也是微微点头,直接起身,按着计划向众人通报如今闽省情况 “自诏安大捷后,朝廷大军三路并进,各路大军势如破竹,闽省各府具皆望风归服……” 博洛等清军主力被击溃以后,各路明军进展顺利,各路大军只是一路行军,闽省各府县便纷纷请降,闽省全境也就此收复 李明忠西路军顺利接管三府两关,而李明忠收复仙霞关后,窥得浙省衢州府竟也空无一兵,于是便令杨彦迪领骑军急袭攻取衢州 闽省先前已被清廷所占,衢州根本没想到会有明军从仙霞关而来,当杨彦迪骑军兵临衢州之时,衢州城中顿时一片大乱,城中只是略作抵抗,便直接开门请降,被杨彦迪等人顺利占领 占领衢州城后,明军势力便就此延伸到了浙省之中,有了进攻浙省的跳板 中线郑成功一军虽是攻占延平府后便停了下来,但北面建宁府的刘中藻等人盘踞铜盘山,却是深知闽浙边境的形势 在攻占福宁后,刘中藻便继续发动铜盘山中的义军北上,顺利攻占浙省处州府的庆元,龙泉,云和三县,直逼府城处州 东线的施福黄廷等人也是进展顺利,攻占福州以后,黄廷等人断定张存仁残部将从福宁州北面逃入浙省温州 这条路虽是难行,但却是返回浙省最快的方法,是以黄廷以海船运兵,直接从海上攻至温州,欲图截断张存仁归路 但是黄廷等人抵达温州后,却是发现温州同样无兵,三千水师刚至温州,只是佯做攻城,温州便城门大开,出城请降 黄廷等人看窥得浙省虚实,于是一面通报后方,令人继续派兵接手温州,一面却是继续领军,追击溃逃的张存仁残部 黄而辉领人一路追入台州府,台州府内同样没有成建制的清军,台州各县眼看明军竟然追着清军在打,竟也纷纷开城投降,黄而辉等人几乎是一矢未发,便又收取台州府全境 黄而辉等人对着张存仁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宁波府境内,这才发现了紧急从杭州增援而来的数千清军 黄而辉等人也是极为从心,在发现了清军增援以后,直接便撤回台州境内,连台州北面的天台,宁海也不守,直接缩入台州府城之内 黄而辉手下这三千人俱是水兵,根本不习陆战,先前一路北追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温州台州两府对黄而辉等人已是意外之喜,此时真见得成建制的清军,哪还敢与其交战,自然是早早退回府城坚守,同时急令后方增援 明军退却,此时看似清军应该大举进兵收复失地,但杭州来源的清军在知得闽省清军主力尽灭后,亦是心中惊惧,根本不敢追击 博洛领着三四万清军都灭了,他们这区区几千军卒此时去追明军,岂不是在送死,指不定明军就在哪一处设伏呢 在这种情况下,杭州而来的清军虽是发现了明军退军,却是同样不敢行动,只是紧缩在宁波府城之中,同时向着南京城飞速报信,告知明军已攻入浙省 而南京城接报以后果然又是一片大乱,急令宁波府的清军务必要坚守府城,不得出城浪战 台州宁波两处的明清守军各自惊惧,皆是紧守府城,同时纷纷向着后方求援,一时间台州府北部以及宁波府南部间的数百里之地,竟变成一片空白地带,根本无人占领 闽省清军主力覆灭,对浙闽两省的形势影响极大,博洛领军南来,攻破浙省与攻破闽省的根本就是一批人,闽省清军覆灭,同时也意味着浙省也将无兵可守 博洛领人入闽以后,浙省便只剩杭州还有成建制的军队,浙省其他府县只剩少量的绿营乡兵之流在镇守,此时闽省清军一溃,浙省也随之彻底崩溃 堂中众人听完吕大器介绍,脸上亦是神色惊喜,众人基本只知道自己一路的进攻情况,但此时各路情况汇总起来后,众人便发现此时明军形势俨然一片大好 明军此时已经占了浙南四府,再加把劲,说不得整个浙省都能打下来 朱朗看了眼下方群臣,开口说道 “如今浙闽形势便是如此,诸位以为朝廷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大堂之中,张肯堂施福等闽省之臣相视一眼,而后目光皆是看向左首上方的吕大器,苏观生两人 这两人乃是随军而来的阁臣,监国殿下若是有何意见必是由这两人提出来,虽然他们心中对此事已有想法,但却也需注意监国殿下的态度 朱朗见得张肯堂等人看向吕大器,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都看吕阁老做什么,今日议事堂中诸位皆可声言讨论,这也是议事的本意,况且今后闽省之事终归还是要你等来做,你等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张肯堂与施福郑成功等人相视一眼,而后皆是微微点头 张肯堂看向下方的徐孚远,徐孚远见得暗示,也是直接起身说道 “臣漳泉兵备道徐孚远,参见殿下” “按吕阁老所言,朝廷大军不仅在闽省进展顺利,在浙省亦是势如破竹,如今我大明已据浙省四府,可见闽省清虏主力被灭后,闽浙之间清虏已无可用之军” “臣以为此时朝廷当立刻进兵,趁着清虏未及布防,一举收复浙省,若朝廷此时能连复两省,必然能振奋天下人心,震慑清虏” “徐卿所言有理” 朱朗对着徐孚远轻轻点头,而后示意其坐下,而闽省众人见得监国殿下并未喝止,心中亦是胆气微壮,待得徐孚远坐下以后,黄廷也是忽然起身开口 “臣麾下之军追击清虏进入浙省,发现浙省沿途各府如今只剩乡兵游勇,直到追入宁波府后,方见得从杭州绍兴方向而来的数千清虏” “臣麾下之军退回台州后,亦未见这股清军追击,可见清虏与闽省之中军力应当确实不多” “如今朝廷已据浙省四府,李国公更是占据衢州这等通衢要地,若是朝廷大军齐出,一路由衢州出发攻金华,一路自台州出发攻宁波,清虏必定首位难顾” “待朝廷取下这两府,朝廷两路大军便可与绍兴城下会师,攻取绍兴后朝廷便可继续合兵进攻杭州,杭州若复,则浙省便可告恢复矣”黄廷说完以后,也是拱手坐下 闽省众臣显然是支持进兵收复浙省的,一连收复温台两府,亦让闽省众人发现了清廷的虚实,如今清虏在浙省兵力薄弱,而朝廷又恰好大军齐聚,那就应该趁机痛打落水狗 闽浙两地皆是沿海省份,若是取下浙省,那朝廷对闽省之军的依赖也将大大增加 浙省可不是闽省,闽省虽是号称兵家不争之地,但实际上闽省地势极为险要,只要守住少数几个关口以及海面,基本上就没人能攻入闽省 但浙省可不同,浙省南部虽也是山岭密布,但北面却是大片的平坦地带,要守这些地方就要大量兵力,朝廷禁军不可能皆摆在前线,到时候不就只能靠他们闽军了吗 此时徐孚远从形势出发,黄廷从兵略出发,实际上就是闽省众臣在向朝廷提出进兵浙省的方略 这实际上也是张肯堂与施福等闽省众将商议以后,共同得出的意见,闽省众臣眼看禁军在侧,而浙省清军又兵力薄弱,已然是胃口大涨,准备一口吞下浙省了 徐孚远二人说完以后,张肯堂等闽省之臣人皆是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朱朗对着黄廷微微点头,似是态度赞许,张肯堂等人见状,心中俱是一振 然而还未等他们再次进言,朱朗目光便已转向左侧,下方的苏观生见得暗示,此时也是清咳一声,忽然开口 “徐道员,黄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诸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在闽省与清虏对峙一月有余,已是消耗粮草无数” “如今诸军留驻闽省,粮草还可勉强供给,若是要拔营出征,粮草损耗必要翻上数倍,朝廷此时却是难以支应了” 闽省众臣见得苏观生发言,脸上神色亦是一滞,心中顿时犹豫起来,苏观生提出粮草短缺,明显便是不赞同出兵闽省的计划 这苏观生可是跟着殿下入闽的阁臣,此时骤然表现出反对的态度,难保不是监国殿下的意思,这却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张肯堂看了一眼苏观生,又是看向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一时间亦是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监国殿下的意思 张肯堂沉默片刻,心中却是下定决心,忽然起身出列 苏观生乃是阁臣,若是苏观生提出的乃是军略方面的问题,施福等人还可辨言,但此时涉及到后勤事务,却只能由他来答 若是他此时默不作声,恐怕进攻浙省一事便会就此止住,他却是不愿就此放弃这个机会 “若是粮草不足,臣等攻破漳州时亦缴获清虏万余石粮草,此时可做应急” “况且若是朝廷忧虑粮草之事,臣以为此时却更应即刻发兵攻占杭州” “浙省杭嘉湖三地乃是产粮重地,朝廷若是能攻占杭州,日后纵是无法从这三地获取粮饷,亦可断去江南清虏一大粮源!” 南直隶苏松太,浙省杭嘉湖,乃是如今天下闻名的产粮重地,张肯堂的意思很明显,占据杭州后,纵是朝廷无法占据这片平原获取粮饷,但亦可出兵破坏这一区域,让清虏失去这一粮赋重地 张肯堂乃是松江府人,松江府就在浙省边上,张肯堂自然朝廷能进兵浙省打回乡里 而且张肯堂也并不是心怀私意,他是真的认为此时是收复浙省的好时机,若是此时不攻,等清虏调江南之军入浙,再想收复杭州那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上方朱朗听得张肯堂所言,心中亦是有所意动,破坏清廷粮赋这一点却是他之前没想到的 只是朱朗略一思索,心中很快也是平静下来,他对接下来行事方向早有计划,一座杭州城以及一些粮赋上的破坏与优势,远远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计划 张肯堂神色紧张,紧紧盯着上方的监国殿下,然而还未等监国殿下开口,右侧的焦琏此时却是忽然起身 众人目光也是顿时聚集在焦琏身上,焦琏能坐于武臣之首,显然便是监国殿下最信重的军将 苏观生已经表态,此时只要再看这焦琏所言,便能确定监国殿下的真正心意 “粮饷之事,自有朝廷与诸位阁老筹措,臣却是不需多言,只是张阁老既然谈及杭州,那臣便也谈一下军事上的形势” “杭州乃是浙省都会,杭州再往前便是大片平原之地,此处有利清虏骑军奔行,若是欲此地与清虏交战,我军骑军稀少,恐会落入下风” “再则杭州紧邻苏松等江南粮赋重地,天下财赋半出江南,而江南财赋又半出此处,清虏必然不会坐实我等占据杭州扰乱此地财赋” “臣担心占据杭州后,恐会引来清虏大军强攻,在江南之地提前出现决战” 下方的施福黄廷等人闻言,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焦琏所说虽只是推测,但这推测却是极为合理,一旦占领杭州,明廷就将直接威胁江南的核心之地 崇祯之时京师要靠江南的米粮供给,如今清廷占据京师,同样要靠江南的米粮供给,若是失了江南之地的粮赋,京师直接就会崩溃开来 若是他们此时占据了杭州,谁也不知道清虏会不会大举来攻,引发决战 在杭州这等平原之地与清军相争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他们虽是在闽省大胜清虏,但施福等人此时却是根本没有做好与清廷决战的准备 (本章完) 第226章 兵权 第226章 兵权 大堂之中,施福等人意识到进兵杭州,极有可能引发两方决战,脸上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而施福等人看着上方神色严肃的焦琏,心中亦是明白了监国殿下的态度 苏观生焦琏,两人一文一武,所说理由虽各自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反对进兵,由此亦可确认监国殿下的态度,监国殿下恐怕此时是不愿进兵的 众人推测出监国殿下的态度,但心中亦是有些愕然,闽省众臣之所以同意进兵,那是因为众人推测监国殿下应该也是属意进兵的 哪个皇帝不想攻城略地,收复旧土,宣扬自身武功! 先朝之时隆武帝可是连下数道圣旨,逼着闽省之军连连东征北伐,此时浙省形势一片大好,明明是能能大举收复失地的好时机,但这桂监国却是根本不为所动,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若说是监国殿下胆怯,却又不像,这位殿下可是敢领军奔袭千里,来与清军决战的,绝非是那等畏战之人 闽省众臣一时间弄不清楚这桂监国的路数,皆是沉默不语 堂中闽省众臣沉默,而粤省众臣自然是早已经与朱朗统一了意见 吕大器扫了一眼堂中的闽省各臣,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这才清咳一声,开口说道 “张阁老与闽省诸位将军,对闽省形势确是洞若观火,只是我等虽是大胜闽省清虏,但清虏一朝实力仍在,仍不可小觑” “况且我等国中大臣,行事之事不仅要向外看,亦要向内看,闽省新复,省中百姓民心未定,正需派人恢复各地秩序,此时若是大军齐出,难保不会再起动荡” “而且朝中内忧非止闽省一处,自何腾蛟何总督牧治湖广以来,湖广便与朝廷久绝音信,湖广地据湘楚,控扼大江上游,乃是天下重地,绝不可再任其游离于外” 吕大器说到此处,忽然起身,向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拱手行礼,开口说道 “臣以为,此时朝廷当暂止兵戈,班师回粤,此时班师回朝,一方面可休养生息放养军力,另一方面却正好可借着此番大胜,恢复对湖广之地的牧治” 下方的施福黄廷施琅等人听得吕大器忽然说起湖广,脸色一时间皆是有些茫然,不知讨论的方向,为何突然就从浙省拐到了湖广一边去 而堂中张肯堂徐孚远郑鸿逵等知晓湖广情况的人,却是瞬间就明白了朝廷的用意 在隆武朝时,湖广就已经是尾大不掉的状态,因为与闽省相隔千里,各地又战乱四起,朝廷早就失去了控制湖广的能力,只能任由总督何腾蛟便宜行事 何腾蛟就任湖广总督后,上到巡抚,下到各府知府知县,各地总兵,基本上皆由何腾蛟自行任命,这哪里还是总督,根本就是湖广一省的皇帝 桂监国现在显然是不准备再让湖广这样下去,在桂监国等人看来,与其冒险进兵浙省,将大量兵力屯积在杭州与清虏相争,还不如守住当前战线,抽调兵力先行平定湖广,如此对朝廷反而更有利 实际上,这也确实是对朝廷更有利的选择,张肯堂甚至吕大器等人都并不明白朱朗此时收兵回师的真正目的,但哪怕只是朱朗放到台面上的,先行收服湖广这一个理由,也足以让吕大器等人赞同 湖广说是一省,但实际上却是囊括了后世的湘鄂两省,虽然鄂省之地基本已失,但掌握在何腾蛟手中的地盘依旧广大 整个湘省基本上还掌握在何腾蛟手中,相比于大军齐出攻占半个浙省,而后与清廷大军对峙,显然是挥师西进,解决何腾蛟这個名义上大明之臣来的更简单一些 朝廷此时连清虏主力都可歼灭,再去对付湖广那些明廷旧兵,更是不在话下 而一旦解决了何腾蛟,那朝廷便可再次实控一省之地,更能经由湘省连通贵省及川蜀之地,这对朝廷的意义显然更加重大 “攘外必先安内,孤觉得吕阁老此议甚好,诸位以为如何” “殿下圣明,臣等遵旨” 张肯堂虽是心中有所不甘,但也是发现朝廷此时先行恢复对湖广的控制,显然比单纯的占据杭州对朝廷意义更大,于是也不再犹豫,直接恭声领命 而施福等人见得张肯堂赞同,亦是若有所思,而后也是纷纷起身应命 实际上这也根本由不得他们,在朱朗明确表态的情况下,谁敢反对监国殿下与中枢一众朝臣的意志 朱朗将维持闽省战线,班师回朝的事情定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看着下方众人,也不再犹豫,直接说道 “此事既然定下,那接下来便该议闽省守备之事” “先前朝廷便已让人通报闽中各军,统计各军实际人数,各位统计的如何了” 下方施福等人闻言,心中也是立时紧张起来,先前是战是守那还是朝廷大方向,与他们关系不大,但此时这布防与统计兵额一事,却是与他们切身相关 下方施福黄廷等人相视一眼,一阵沉默之后,各家终归还是纷纷报出了各自统计出的兵额 明军历来有虚报兵额吃空饷的传统,先前也就罢了,现在这些人既然入了朝廷麾下,那朱朗自然不可能再让他们把空饷吃下去,这可都是他的钱 施福一万八千人,实报一万五千人,郑鸿逵郑家亲军一万人,实报一万人,黄廷水师八千,实报五千人 黄廷水师是虚报比例最高的一处,朱朗要求的统计之兵必是能战之兵,而水师之中以家眷冒充兵额之事也最多 实际上这些家眷不仅冒领兵额,而且还往往跟着水师士卒住在船上,同吃同住甚至一起出征,这也算是这个时代闽省水师的一大特征了 朱朗听得众人所言,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诸位皆是恢复闽省的功臣,也必是朝廷的忠义之臣,诸位既然已清点清楚,那朝廷便按此兵额给饷” 下方施福等人听得监国殿下并未趁机削去他们的兵额,神色亦是一松,但没等他们放下心来,朱朗又是开口说道 “只是有两事孤却需与诸位说清楚” “第一,你等军中今后的军饷粮饷据由朝廷供给,但相应的朝廷也需实兵实饷,有一人朝廷便发一人的饷,朝廷形势不比从前,再也支应不起从前那般的空饷了” “第二,为了保证第一条,闽省各军需派监军,朝廷粮饷由监军接应,再发往军中,诸位可有意见” 施福等人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朝廷能承诺供应粮饷当然是好事,但要派监军,而且粮饷还由监军接手,他们却是有些无法忍受虽然朝廷派驻监军亦是常理,但若是无法经手钱粮,他们还怎么控制军卒 闽省众人犹自沉默,但此时上方的焦琏李明忠却是相视一眼,而后忽然齐齐起身,开口说道 “龙骧武骧两军缺失监军已久,此非朝廷正制,请殿下往两军派遣监军,督理粮饷” 朱朗看着下方躬身请命的两人,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即心中却是大感欣慰 腾骧军的监军之制已经实行了一段时间,这两人可是知道朱朗这一套监军之制的真实情况,其他方面不提,监军一旦进入军中,两人的财权瞬间便要被拿掉大半 但此时焦琏两人明知如此,却仍能主动请命,帮他促成往闽省派遣监军一事,这怎能让朱朗不满意 “两位卿家有心了,既如此也好,此次便一起派驻监军,施将军,郑将军,黄将军你等可有意见” 朱朗看向下方施福三人,而左侧的一众文臣,也皆是看向对面的施福等人 施福等人面色微变,朝廷派驻监军本就是朝廷正制,施福等人虽有不满,但这些不满却根本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他们要怎么说呢,说朝廷的供给钱粮固然是好,但最好还是把钱粮交给他们来发,就不必劳烦朝廷另派人手了,若是他们敢说这些话,那他们也不必坐在堂中了,直接起兵造反还来的更干脆一些 此时两支禁军都以身作则,主动请派监军,施福等人根本就没有退路,也只得纷纷齐声领命 定下了闽省兵额以及派驻监军之事,朱朗紧接着又开始布置起闽省的防御事宜 此时闽省之中明军几近七八万人,这么多人显然是不可能都留在闽省的 昨日朱朗便已与焦琏李明忠等人商议过闽省布防之事 李明忠领腾骧军一万七千人留驻闽省,防御仙霞关及衢州一线,同时镇压闽省,确保闽省不会生乱 闽省新附,朱朗是不可能就这样将闽省交给施福等人的,若是将闽省全交给施福这些闽将来守,万一施福这些人哪一天也来个我等心慕大清朝廷已久,那朱朗要找谁说理去 施福一万五千人,施琅领五千人跟随朝廷返回粤省,而施福则领剩余的一万人驻守衫关,防御赣州方向清军 郑家一万人,郑鸿逵着领军七千跟随朝廷返回粤省,剩余三千人由郑芝豹统领留在闽省 以郑芝豹为浙省总兵,与张肯堂麾下汝应元三千督标营,武骧军易知三千人,合计九千共同改为浙营,入温台两府防御 水师直接独立,成立水师都督府,黄廷任水师左都督,以麾下五千水师组建定海营 周鹤芝任水师右都督,整合此次投降的其余小股郑氏水师军将,再整编五千人,组建靖海营 此次投诚的闽省军将,一共定出三万八千兵额,其中施郑两家共一万两千人跟随朝廷返回粤省,剩余的则全数留在闽省 下方的的施福郑鸿逵听得吕大器宣布闽省手谕情况,皆是神色变化 朝廷此番虽然没有剥夺他们的兵额,但却将他们麾下的军卒调离开来,让他们的实力瞬间大减 施福与郑鸿逵有心拒绝,但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却又是忽然各自移开目光,朝廷这番动作刚好压在他们的底线附近,让他们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朝廷虽然调开了他们的军卒,但这些军卒仍然掌握在他们自家人手中,无论是留在闽省的施福郑芝豹,还是被调离的施琅郑鸿逵,两边的军队都仍是他们自己人在统领,并未彻底夺去兵权 他们自然也明白朝廷此时的用意,此时朝廷不仅是在分散削弱他们的兵权,同时也是在变相的向他们两家索要人质,让留在闽省之人不敢随意反叛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变化的两人,轻声说道 “先前朝中便已定下计议,要先收取湖广,然湖广之中形势复杂,想要重新抚治湖广,恐怕仍需大军镇压,是以朝廷要抽调大军回朝” “固国公,定国公,二位可能体谅朝廷难处” “朝廷计议完全,殿下布置精当,臣等绝无异议” 施福郑鸿逵两人闻言,神色亦是一变,此时监国殿下连体谅之言都已说出,又哪还有他们拒绝的余地,于是也只得起身应是 此时他们也终于明白朝廷为什么会大费周折,要在他们面前当众定下先收湖广的决策了 既然众人一致同意今后朝廷的方向是维持闽省,收取湖广,那闽省便不用留下太多军卒,也自然该抽调大军回朝,以便镇压湖广 朝廷这分明是早就设计好的,先当众定下方略,后调开兵卒,他们此时连反对的理由都找不到 施福与郑鸿逵若是仍能抱成一团,说不定还能与朝廷谈谈条件,但在施琅坐视郑芝龙被杀后,施家郑家就已经再无联合的可能 朝廷三支禁军在侧,闽省两家势如水火,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施家还是郑家,都不敢率先反抗朝廷之令 他们根本不知道此时若是自己提出了异议,另一边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借助朝廷之力将自己置于死地 若是一家此时提出异议,而另一家此时却是直接表示顺服,那提出异议的一方必然会受到朝廷猜疑,施家郑家已然再无互信的基础了 但说到底,还是朝廷禁军实力雄厚,能够压得两家不敢妄动,否则朝廷此时调兵的理由就是再合理,这两家恐怕也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乱世兵权,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调走的 朱朗听得两人应命,与下方的吕大器等人相视一眼,脸上神色也皆是一松,调走了这两家近半的人马,那李明忠的武骧军便足以镇压住闽省了 而等施琅郑鸿逵两人领军进入粤省后,朝廷便可着手收编这批闽军,等朝廷整编了入粤的闽军,留在闽省的施福等人便再也翻不起风浪 如此一来,此次投诚的闽军便能彻底为朝廷所用,不会再出现隆武朝时闽军拥兵自重,有兵难调的情况 (本章完) 第227章 法统 第227章 法统 大堂之中,朱朗解决了调走闽军的的事情,心中也是顿时轻松起来 朱朗看向下方众人,开口说道 “闽省之事大致便是如此,还有一事,如今浙南四府既已入朝廷手中,那便也当再立一浙省巡抚,统管浙省事宜” “如今闽浙一体,这人选便也由闽省诸位来推荐吧” 下方闽省众臣相视一眼,而后目光齐齐看向张肯堂,张肯堂看了一眼上方面带笑意的监国殿下,略一犹豫,便开口说道 “张同敞张侍郎此次孤身入闽,联络各方,这才凝合诸方之力,等来朝廷大军,臣以为张侍郎深得闽省人望,才力出众,可为浙省巡抚人选” 闽省各臣闻言,皆是暗暗点头,这张同敞在安平城中结交各方,众人皆是见识过此人的为人手段,又是朝廷心腹,确实是好人选 众人心中也是不禁感叹,这张肯堂不愧是积年的文臣,果是懂得揣摩上意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已定时,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这可不行,张卿家孤是要带回朝中另有大用的,可不能给张阁老,张阁老还是另外选人吧” 张肯堂闻言,略一思索,又是开口说道 “张家玉张郎中,闽中旧臣,此次入闽借兵亦是有勇有谋,可为巡抚人选” 朱朗闻言,又是开口说道 “张郎中却也不行,张郎中乃是粤省出身,孤在粤北之地可少不得他” “孤说了浙闽之事今后还是由你们来定,你等想荐何人尽可说来,张阁老就不要总是想着从朝廷的夹袋里要人了” 张肯堂闻言,脸上神色这才犹豫起来,闽省新附,他原以为殿下提这浙省巡抚的人选,是准备在浙闽之地放一个朝廷的自己人,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实际上如果此时这浙闽总督不是张肯堂,而是其他人,那没准朱朗真要在浙闽之地放个信得过的人,看住闽省 但此时这浙闽总督却偏偏就是这张肯堂,那朱朗便不需再多此一举了 前世隆武帝覆灭以后,张肯堂历经辗转终于还是投入了鲁监国麾下 当时鲁监国一朝为黄斌卿,张名振等各方军将把持,朝中文臣地位早已跌落至极点,动辄为军将喝骂,实权也为军将所夺 鲁监国麾下一众文臣不堪受辱,纷纷逃散,但张肯堂却依旧勉力维持,只是张肯堂这一番忍辱终究还是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 隆武帝覆灭六年后,鲁监国所在舟山终于被清军攻破,鲁监国再次逃往海上,而张肯堂却是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在清军攻入舟山城时决定与城携亡 清军破城之日,张肯堂身着绯袍梁冠,自缢于舟山雪交亭,清军随后尽屠舟山之民 朱朗并不知道如此详细的信息,但他却记得张肯堂是殉国而死,再加上他在闽省散尽家财募兵的事情,已经足以让朱朗确认此人的立场 既然此人可靠,那朱朗也不需再另外安插人手,如此也可向闽省众臣展现朝廷诚意 而且张同敞这几人朱朗是真的另有用处,就是要安插人手,他也绝不会将这两人留在闽省 张肯堂此时见得了殿下似乎真准备让其选人,一时间反而是有些为难起来 要说闽省有资格出任巡抚的人的确不少,如曾樱,路振飞这些前朝旧臣都是合适人选,但想到此时闽省的形势,却又让他有所迟疑 如闽省之中施家郑家显然已经有些势如水火的味道,曾樱这两人与郑家走的太近,此时举荐他们出任浙省巡抚这样的高位,却是有偏向郑家之嫌,极有可能会引发施福等人的不满,他却不愿卷入这两家的争执之中 况且郑成功如今已是闽省巡抚,浙省巡抚也不应再选一个和郑家太过亲近的人 张肯堂一番思索,最终还是决定选一个与两边皆无关联的人选 “先帝蒙难后,前右佥都御史刘中藻亦是募兵山中,守土恢复” “此次朝廷恢复闽省,刘中藻亦是领军攻取福宁州,之后更是领兵攻入浙省处州,立有大功,臣以为此人可为浙省巡抚” “刘中藻吗” 朱朗略一思索,便看向下方的郑成功 “郑巡抚,你觉得如何” “既得张阁老看重,又立有大功,那必是能臣干吏,臣无意见” 自从昨日迎接之事以后,郑家众人也发现了监国殿下对郑家的不喜,昨日郑家众人归府商议以后,已然决定今后在朝中要低调行事 在郑家未立新功以前,郑家能维持住如今的势位便已然是难得,哪还敢再做奢求,此时郑成功自不可能再去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朱朗问完郑成功,又是去问李明忠 “靖国公呢,觉得此人如何” “臣领军入建宁时,亦是接得禀告,说是建宁府北部有几县,已为这刘御史所恢复” “听闻清虏据闽时,此人在铜盘山中多次领军袭击清虏,甚为难得,以此人为浙抚,臣无意见” 朱朗点了点头,又是看向下方的施福 “固国公呢,以为如何” 施福见得监国殿下看来,心中亦是惊愕,却是全然未曾想到监国殿下会来问他 张肯堂是浙闽总督自是该问,郑成功是闽省巡抚也是文官一序,李明忠虽是武臣但却是殿下心腹,问上一问倒也无妨,但问他施福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武臣也可决定文臣巡抚的位置了 施福虽是有些措手不及,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开口道 “浙抚人选事关重大,臣乃武臣不应于此多言,臣悉听殿下圣裁” 朱朗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固国公此言差矣,正好,孤也借此机会,将闽省今后的事情交代清楚” “孤离闽以后,以李明忠为浙闽提督,以施福为闽省总兵,以郑芝豹为浙省总兵,两省总兵及麾下一众军将皆归提督调遣,由提督府负责浙闽一切战事防务” “以张肯堂为浙闽总督,以郑成功为闽省巡抚,以刘中藻为浙省巡抚,由总督府负责浙闽两地一切政务及闽省粮饷供应” “浙闽之地身处前线,若是事事奏报,必然贻误战机,今后闽省一切重大紧急事务由张肯堂,李明忠,郑成功,施福,刘中藻五人商议决定” “若有争执则由五人投票决定,决定以后可立即实行,之后再上奏朝廷,你等可明白” 张肯堂闻言,脸上神色惊愕,监国殿下这一番布置,基本上就是剥夺了一众文官的领军之权 若是依此而行,往后就是提督掌管军务,而总督巡抚掌管政务粮饷,而且按监国殿下所说,一众武臣更是能参与闽省大事的决策投票,也就是说今后武人的地位,在闽省将大大提升 张肯堂看着上方的粤省众臣,但此时吕大器苏观生等人皆是面无表情,显然是早已知道了此事 若是太平之世以文官领军尚能勉强支应过去,但现在已是乱世,明廷面对的可是一众满清军事集团贵族,再让文臣领着军将去打仗,那就是在找死了 而在经历了甲申以后的不断溃败,经历了李明忠焦琏等人领军连胜数场以后,粤省一众文臣也是意识到,文臣们再想像从前那样,将军政全数抓在手中已然是不可能了,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这位监国殿下已然用事实证明,终归还是武臣领军,才能为朝廷取得大胜 在焦琏等人连续取下两场大胜,以及朱朗的极力推动之下,吕大器等人也终于只能让步, 监国殿下手握数万禁军,又连战连捷声势大振,此时也由不得他们不让步 朱朗看着久久不语的张肯堂,忽然开口说道 “这是朝廷决意,张阁老你可明白” 张肯堂见得上方投射而来的冰冷目光,心中也是猛然一惊,他知道此事恐怕非是他所能改变的了 别看他此时恢复闽省有功,但此时若是他敢反对此事,恐怕监国殿下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换掉 此制推行以后,文臣权力将大大缩减,这可是改变朝廷用人之制的大事,朝中的吕大器等文臣们此时尽皆沉默,显然是殿下或者武臣们在朝中占据了上风 与此相比,他一個新附而来的总督,又怎么可能撼动的了这样的大事 张肯堂又是看了一眼上方的吕大器等人,见得上方的粤省文臣始终沉默,于是也只得起身领命 张肯堂领命,郑成功这个恩荫而来的闽省巡抚自也不可能出头反对,而李明忠施福这些武臣在此制施行之后,地位将大大提高,就更不可能去反对了 几人恭声领命之后,朱朗也是长长呼出一口气,今日这几件事,先收湖广,派遣监军,调离闽军,这几事他与朝中各臣皆无分歧,可以共同推进 惟有这军钲分离一事,乃是他一力推动的结果,此时见得终于落定,朱朗也是终于安下心来 今日朱朗要议的实际上便是此三事,此时三事已定,朱朗也不准备再强留众人,于是便开口道 “闽省诸事大体已定,若是无事,诸位便下去休息吧” 堂中众臣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今日这几事,每一事都极为重大 这几件事虽然皆在监国殿下的推动之下布置完成,但众人心中亦是有些混乱,看不清其中具体得失,此时见得监国殿下放人,也是准备立即退去商议 但没等众人起身,下方的张家玉却是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且慢,臣此处还有一事,或需商议” “今晨之时,那郑彩使者找到臣府上,说是有事,请臣下转奏朝廷”张家玉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堂中众臣看着张家玉手中的信封,脸上却皆是若有所思 张家玉却是不管场中众人神色,呈上信封后便开口说道 “郑彩提出,若是朝廷肯令其就食于漳泉两府,同时保留他的国公爵位,封他做闽省总兵令其仍领旧部,他便愿领三万大军来降,同时还暗示可将鲁监国一并转交朝廷” 堂中张肯堂等人闻言,神色立时一冷,什么就食两府,这郑彩分明还是想搞从前分地取饷,拥兵自重那一套 施福脸上更是神色不善,他可是刚刚才定下闽省总兵的位置,若是郑彩做了闽省总兵,他去做什么 闽省阁臣自是心头大怒,但吕大器等人听得那郑彩竟愿交出鲁监国,脸上却是略有意动 朱朗接过李国用递来的信纸,扫了几眼,却是忽然轻笑一声 “这郑彩倒是敢想,孤与麾下诸位将士拼死大战之时,这郑彩在岛上坐视不动,此时眼看闽省收复,他倒是把主意打到孤的身上来了” “以郑联为漳泉巡抚,以他郑彩为闽省总兵,他怎么不让孤封他做闽王,如此才好让他在闽省称王称霸嘛” “三万大军,倒是有气势,可惜孤这闽省皆是麾下忠义之士血战而来,却是没有一寸多余之地,可给他裂土封王,可惜,可惜啊” 朱朗随手便将信纸置于一旁的几案之上,而下方众臣见得监国殿下神色,亦是知道监国殿下应是不会同意此事,脸色也是放松下来 实际上此时朱朗也根本不可能去答应这郑彩所求,从郑彩在安平城中的行事,以及迎入鲁监国以后的做派,便能看出这郑彩乃是野心勃勃,性情跋扈之辈 郑彩就是此时最典型的军头做派,这等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君臣大义,只看重实力利益 此时不要说割让两府,就是这郑彩直接领军来投,他也要好好考虑是否要招降此人,他桂监国朝中可容不得如此狂妄的人物! “这郑彩不必管他,还有事吗” 朱朗看向下方的张家玉,而张家玉也是再次开口说道 “除了这郑彩以外,鲁王一方的熊汝霖也派人过来,说是鲁王想与殿下见上一面” 朱朗闻言,亦是眉头微皱,他先前一直都在忙着布置闽省的事情,却是一直没顾得上这鲁监国,此时想来,这鲁监国确实也是个麻烦事 朱朗看向下方众臣,开口说道 “诸位以为朝廷当如何对待这鲁王等人” 朱朗话音刚落,吕大器便直接起身,冷声说道 “唐鲁之争,迁延日久,先朝之事两方争立,弄得浙闽两地人心惶惶,两方使者你来我往,不绝于道” “为争得两地文武投效,两方皆是大发爵禄,弄得两省乌烟瘴气,这才让清虏趁虚而入,连破我大明两疆” “臣亲历其事,深知其害,此时绝不可再容这鲁王妄自称尊,扰乱天下人心!” 吕大器声音冰冷,又是继续开口 “殿下神宗嫡脉,如今更是大破清虏,威震夷狄,天下何人不以殿下为国家正统” “朝廷此时大军云集闽省,正当令鲁王退位归藩,上表称臣,若是鲁王仍自冥顽不灵,臣请殿下派遣大军,立行剿灭” “国家法统名器,自有天命承续,岂容凡俗僭妄,天下纷乱已久,此时只有明晰殿下正统,方可号召汉家英雄,使上下一心,恢复我汉家天下” “此非私怨,乃公战也,纵是流血漂橹,亦应在所不惜!” 下方群臣见得神色冷肃的吕大器,心中亦是一惊,这吕大器不愧是数朝阁臣,果然是好大的杀气 但紧接着下方一众武臣,无论闽粤,皆是纷纷起身,皆是高声附和,扬言要在所不惜,剿灭鲁王这一叛逆 此事关乎监国殿下的名位,他们这些武臣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用来保护监国殿下这宝座的吗,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朱朗看着下方杀气腾腾的吕大器,亦是微微侧目,未曾想吕大器对这鲁监国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但朱朗看着下方喊打喊杀的众臣,却是不置可否,压了压手掌,待众人坐下以后,这才轻声开口说道 “吕阁老之意孤知矣,还有吗” 吕大器闻言,眉头立时一皱,在他看来这根本是无需任何犹豫的事情 隆武朝时先帝与郑芝龙等武臣关系如此紧张,也未必没有这鲁监国的一份功劳,隆武时之所以没有坚决处置这鲁监国,不过是因为清军当时已经攻入浙省,朝廷需要鲁监国等人挡在前方,这才让朝廷对鲁监国视而不见 但如今闽省清虏已灭,短时间内已无外忧,却正该趁着这个时机彻底解决鲁监国,明确这天下的正统 下方苏观生等众臣听得监国殿下所言,亦是知道监国殿下对吕大器的提议可能不太满意 但众人此时却是有些拿不定监国殿下的心思,苏观生等粤臣跟着朱朗的时间最长,倒是隐隐能猜到些监国殿下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此时支持剿灭鲁王才是绝对正确的事情,他们这些做臣下的难道还能主动出来,劝殿下放过这鲁王不成,这不是明晃晃的在给人授人以柄吗 是以堂中众臣,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朱朗的心意,此时皆是默不作声 堂中沉默了半晌,正当朱朗准备开口之时,下方的张肯堂却是忽然起身,沉声说道 “应当如何处置鲁王,皆由殿下圣断,臣不敢多言” “但唯有一条,无论如何,鲁王及郑彩那些人决不能再留在中左所岛上!” 张肯堂乃是闽浙总督,中左所就在闽省边上,郑彩等人若是有意,一日之内便可遍历漳泉各府 他们前面要防备着浙省方向的清虏,后面坐着数万态度不明的鲁监国大军,这谁能受得了,因此张肯堂绝不能容许鲁监国这批人,再留在中左所岛上 朱朗闻言,亦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张阁老所言有理,我等在前面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拼杀了清虏,绝没有让他们等在后面,坐享其成的道理” “至于攻杀鲁王一事,倒也不必如此激烈” “孤先前便已说过,凡是愿驱除清虏,恢复我汉家天下者,孤皆愿与其相忍,此时若是我等与鲁王再行攻杀,岂不又是在汉人杀汉人,为清虏所笑” “鲁王若是肯退位,那自是再好不过,但若是鲁王仍是舍不得他这监国之位,那便令他自去,浙省也好,南直隶苏省也罢,让他自去与清虏搏杀恢复,无论他们能杀得多少清虏,总好过汉人自相残杀” “我汉家之民的血已经留得够多了,若是要拼命便去与鞑子拼命,自家人打自家人,这等事甲申以来已经够多了,孤却不愿再做” 下方张同敞等粤省之臣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而一众闽省之臣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神色愕然,第一次感觉到这位殿下,似乎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 吕大器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行礼,恭声说道 “殿下心念天下万民,此乃我大明之福,社稷之福,臣谨受教” 吕大器躬身行礼,而后堂中群臣也是纷纷起身,跟随行礼,高呼圣明 朱朗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便令众人起来 众臣坐回原位,张肯堂迟疑片刻,却又是开口说道 “若是那鲁王既不肯退藩,又坚决不走呢” “这可由不得他们,孤愿意与其相忍,乃是因为他们仍有志恢复,若是他们准备躺在岛上混吃等死,那他们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下方的张肯堂施福等闽臣,见得忽然杀气腾腾的监国殿下,心中皆是一惊,而吕大器等人神色却是一松,这才是他们印象里的监国殿下嘛 “派人去中左所定下时间,孤便与这鲁王见上一面,看看他们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 堂中众臣心中皆是一凛,而后皆是躬身领命,各自散去 随着朝议结束,信使很快便从福州城出发,向着中左所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228章 先声 第228章 先声 泉州府,一月十八日,清晨时分,灌口镇外的道路上,无数骑哨来回奔行,近万明军将这个小小的集镇围得水泄不通 桂鲁两方监国决定会面,对于此场会见,桂鲁两边的朝臣皆是极为重视 桂鲁两藩是如今天下间仅存的可称大明正统的势力,这场会面若是谈的好,那大明如今最强的两藩便能弥合分歧,齐心协力共击清虏,若是谈的不好,那这两方恐怕立时就要重演唐鲁旧事,兵连祸结,再起争杀 实际上,在桂监国一方的使臣抵达中左所后,两边的朝臣便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两王虽是定下了相见之事,但双方朝臣围绕着此次会见的种种细节,却是争得不可开交,单是一个会面的地点,两方便争执了数轮 鲁监国一方最初提议双方在中左所与闽省之间的海上相见,鲁监国一方在得到郑彩投靠以后,麾下战舰数百,此时在海面之上保持着绝对的优势 桂监国一朝虽是得了黄廷以及周鹤芝等一众水师将领投靠,但仍无法与掌握着郑氏水师主力的郑彩抗衡 鲁监国一方希望以海上的优势压制桂监国,而桂监国一方自是不肯,直接告知鲁监国一方此次会面绝不可能设在海上 桂监国一方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大明虽是失了半壁江山,但也还没沦落到无有寸土立足的境地,若是两方监国此时于海上相会,那与崖山之后的南宋又有何异,而鲁监国一方听得此言,亦是只能放弃在海上会面的打算 桂监国一方紧接着提出将会面之地定在长泰城,但鲁监国一方同样也是强烈反对 此时闽省陆地皆在桂监国一方掌控之中,谁都知道桂监国朝中的陆师精锐,若是将会面地点放在城中,一旦桂监国一方生出些什么心思,鲁监国一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制的方法 若是桂监国一方骤起发难将鲁监国困在城中,难道让郑彩杨耿他们顶着桂监国一方的陆师精锐攻城不成,以桂监国朝中的兵力优势,不要说攻城,到时候鲁监国朝中的军卒恐怕自己都是自身难保,是以鲁监国一方也是坚决反对 双方争过数轮,这才最终将会面的地点定在长泰与中左所间的灌口镇上,此处集镇无有城墙,又紧邻海边,若是谈判之时真有变故,鲁监国等人也能迅速抵达海边,乘船离去 双方定下见面地点,而后又开始商议派兵人数,在这一点上双方又是一番争论,两方最终决定各派两千士卒在灌口镇内外驻扎,除这两千人外,其余各军不得靠近灌口镇三十里 两方护卫人数定在两千人,同样是鲁监国一方强烈要求的结果,不是鲁监国等人派不出兵,而是鲁监国一方的兵在陆地上根本就不可能胜的过桂监国一朝,派的兵越多,鲁监国一方反而越危险 两方好不容易定下会面的地点及护卫人数,却又在会见的座次上产生分歧 鲁监国一方提出两位监国共坐上方主座,下方左右两边则各坐两方诸臣 桂监国一方自是不肯答应,若是两王俱坐上方,岂不是在变相宣告两王地位相等,共同接受群臣朝拜,这如何可行 两方一番争论,最终决定会场不设主座,以两王为首,两方各坐一边,这才勉强定下了会场座次 清晨时分,灌口镇内外甲兵密布,镇中的百姓早就被迁出镇外,如今镇中各处宅院皆已被两边的士卒各自占领 灌口镇中央大宅,大堂右侧,鲁监国朱以海身穿明黄龙袍,龙袍外则是披着件雪白狐裘,朱以海下方则是身着大红仙鹤官袍的熊汝霖,钱肃乐,以及身穿麒麟袍服的郑彩,张名振等武臣 鲁监国一方刚刚坐下,门口便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群身着绯袍梁冠的人影走入 朱朗迈步走入堂中,扫了一眼上方身着团龙袍服的中年男子,而后便面无表情走到左侧上方,而朱朗身后吕大器苏观生,焦琏马宝施琅等人,也是紧随其后走入堂中 此时堂中两边皆已是站满人影,场中七八十人,几乎个个皆是身着飞禽走兽,这荒僻的宅院之中,一时间竟是满堂公卿 熊汝霖等人看着走入堂中的桂监国,此时脸上却是神色愕然,对面的桂监国竟是未穿冕袍,反而是身着一身黑金色的山纹甲,再看桂监国身后,除了文臣以外,焦琏马宝等一众武将,竟也各個身着黑铁扎甲 此时七八名身着铁甲的武臣站在堂中,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鲁监国等人,场中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大堂左首,朱朗却是好像恍如未觉,走到左首上方,随手便解下头上的凤翅盔,黑铁金边的铁盔碰撞在桌案之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对面的鲁监国熊汝霖等人听得这声轻响,心中皆是微微一抽 熊汝霖站在鲁监国下方,看着对面身着黑金盔甲的高大青年,心中顿时一沉,这桂监国一方果然是来者不善 此时钱肃乐张煌言等鲁藩众臣,皆是被突然闯入的桂监国一方慑住,大堂之中一片寂静,熊汝霖心知决不能再如此下去,他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桂鲁两藩皆为大明皇裔,此时宗王相见,殿下却身着戎装而来,恐怕不合礼制吧” 场中鲁监国一方众人听得熊汝霖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皆是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对面的桂监国 此时鲁藩众人目光皆是汇聚在对面的青年身上,但朱朗脸上却是神色平静,看了一眼对面的熊汝霖,便轻声开口说道 “礼制?” “孤来闽省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游山玩水探亲的,大军争杀,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孤领军亲征,不穿甲那要穿什么” 朱朗说完以后,目光又是扫过对面的众人,冷声说道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宽袍大袖,披裘着锦,怎么,你们这是准备马放南山了” 对面熊汝霖等人闻言脸色皆是微微一变,此时正是寒冬时节,哪怕是南方也依旧是冰冷刺骨 鲁监国一方身处海岛之上,就更是寒冷难耐,此时鲁监国一方的朝中许多人皆是披着狐裘御寒,本来这也并没有什么,但此时在身着甲胄的桂藩众人面前,却是立时显得不合时宜起来 右侧的鲁藩众臣见得对面神色冰冷的桂监国,心中亦是立时一紧,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般,下意识便要将身上的狐裘拖去 但众人刚拖到一半,又是发觉不对,自己可是鲁监国朝中之臣,对面那桂监国说什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要听那桂监国所言 鲁监国众臣想到此处,手中动作也是一停,众人一时间拖也不是不拖也不是,脸上神色纠结 朱以海见得对面桂监国投来目光,心中亦是微微一慌,也是下意识就想去解身上的狐裘 但手掌刚刚抬起,便看到熊汝霖投来的的目光,而后朱以海也是立时醒悟过来,又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右首之上,好像根本不为所动一般 熊汝霖见得鲁监国未有露怯,心中亦是暗松了一口气,他目光转向对面的桂监国,轻声开口说道“桂王殿下此言差矣,若是与清虏相争,自该是身着戎装,拼杀御敌,但此时乃是宗亲相见,我等自当宽袍大袖,以示亲亲之谊” 鲁监国与钱肃乐等人闻言皆是暗暗点头,而朱朗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老者,心中亦是暗赞一声,轻声开口说道 “熊先生果然机敏,只是战场之上,清虏只会以刀剑弓弩争杀,却不会给你等说话的机会,熊先生就是再能言擅辨,上了战场恐怕也难保性命” 朱朗说完以后,也不再紧追不舍,对着对面的鲁监国伸手示意了一下,而后便直接在左首上方坐下 鲁监国见得对面的朱朗坐下,对着朱朗略微点头回应,而后也是坐在了右侧首座之上 两方监国落座,堂中众人也是各自坐下,到此时场中也终于有了几分会谈的样子 桂监国一边,朱朗坐于上方,下方依次是吕大器,苏观生,张肯堂等三位阁臣,张肯堂往下则是焦琏,郑鸿逵,马宝,施琅等身据爵位的公候武臣,再下方则又是张同敞,郑成功等普通文武,总体上依旧是大体保持着文尊武卑的座次 而右边的鲁监国一方却是有些古怪,右首自然是鲁监国朱以海,下方一个是鲁监国朝中首辅熊汝霖,这也没问题 但诡异的是熊汝霖之后坐着的竟是郑彩杨耿二人,郑彩二人之后却才是钱肃乐,沈宸荃等两名鲁监国阁臣,沈宸荃之后才是沈廷扬,张煌言,张名振等文武之臣 朱朗看着对面的鲁监国众人,眼中却是若有所思,朱朗不说话,吕大器等桂藩群臣自然也不会说话 而鲁监国一方被朱朗等人先声夺人,此时见得对面沉默不语,却也不想先行开口,落入下风,场中两边各自默不作声,堂中一时间竟然一片寂静 朱朗思索着鲁监国朝中的形势,而吕大器等人很快也是发现了鲁监国一方座次的诡异,吕大器,苏观生,张肯堂几人相视一眼,而后亦是眼含探究的看着对面的鲁藩众臣 鲁监国一方的座次明显是不正常的,桂监国朝廷中,哪怕朱朗一意提升武臣地位,此时依旧是阁臣为尊,武臣次之的格局 但对面鲁监国一方,郑彩等人虽是在首辅熊汝霖以下,但却已然在钱肃乐,沈宸荃这两名阁臣之上 吕大器等人久历宦海,此时单是看着对面这几个座次,便已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们亦是经历过隆武一朝的旧臣,哪还能猜不到此时鲁监国朝中的情形 吕大器等人窥得鲁监国朝中不稳,心中顿时大定,于是也是愈发气定神闲,而对面的熊汝霖等人也是发现了对面频频探究而来的目光,神色亦是微变 熊汝霖眼看己方一边开始气氛愈发压抑,心中也是一沉,终究还是最先忍耐不住 熊汝霖对着上方的鲁监国微微点头,而鲁监国见得熊汝霖暗示,也是清咳一声,忽然开口 随着鲁监国开口,堂中众人的目光也顿时落在鲁监国身上 “孤与桂王虽俱为宗室,但却久疏音信,天下动荡,乱世之中,我等宗亲故旧今日能得相见,亦是一喜” “孤近年转战南北,飘离不定,身边却是无有珍物,惟有这一方玉佩乃是府中旧物,跟随孤多年,今日便以此玉赠与桂王,亦愿我两家今后能如此玉,化干戈为玉帛” 鲁王说完,便将腰间一方白色玉佩摘下,而侍者很快也是捧着玉佩,送至对面的桂监国身前 “既是宗亲所赠,那孤便收下了,多谢鲁王赠玉之谊” 朱朗看着托盘上的玉佩,眉头也是一挑,但也没有多说,将玉佩交给身后的李国用,便拱手致谢,而对面的鲁监国见得朱朗收下玉佩,心中亦是一松 这番赠玉亦是熊汝霖等人的安排,赠玉目的不在这方玉佩之上,而在最后的那句化干戈为玉帛,此时桂王能收下玉佩,起码也算有了个好的开局 朱朗看着托盘上的白玉龙凤祥云玉佩,眼中一转,却也是开口说道 “鲁王赠孤美玉,孤此行也带了一物,此时却也正好赠与鲁王” 朱朗对着身后的李国用示意了一下,李国用也是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送至对面鲁监国侍者手中 红木托盘之上,白玉盒子被紧紧盖住,却是看不出里面装的到底是何物 鲁监国看着托盘上紧盖的玉盒,脸上神色有些迟疑,待见得下方的熊汝霖微微点头,这才伸手接过玉盒,放在桌上 “粤省海贸兴盛,诸洋珍宝汇聚,桂王所赠定是难得的珍物,孤便谢过桂王美意了” “这匣中之物,确是天下难得的珍宝” 朱朗闻言,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说道 对面的鲁藩众臣听得朱朗所言,此时心中亦是升起了一丝好奇,皆是看着鲁监国手中的玉盒,想看看这桂监国口中的天下珍宝到底是何物 (本章完) 第229章 血土 第229章 血土 大堂之中,众人目光皆是落在桌案边那方小小的玉盒之上 鲁监国伸手将玉盒打开,盖子掀开,玉盒内不见宝光金玉,却是只盛着一捧暗红色的泥土 鲁监国等人看着玉盒中血色泥土,脸色亦是愕然,熊汝霖等人又是看了一遍,却是发现盒中确确实实就只是一蓬泥土而已 堂中鲁藩众臣皆是看向对面的桂监国殿下,朱朗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扫了一眼对面众人,便直接开口说道 “鲁王可还记得你在浙省时所封的督师朱大典” “自是记得,孤自至海上募兵之后,却是已经有些时日,未曾听得朱卿消息了” 朱以海看着玉盒中的血土,心中升起一丝惊惧,已然有了不好的猜想,但他脸上却依旧还是能勉强保持着镇静,轻声开口回道 朱朗却是不管鲁监国神色,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去年你等浙省兵败,逃往海上,清虏大举南下,随即兵围金华,朱大典据城死守,誓死不降,但终究是力微难抗” “三月金华城破,城中满城被屠,朱大典为防止城中火药为清虏所得,领全家十余口入火药库中,毅然点燃火药,身死殉国” “孤麾下之军攻破衢州以后,曾进兵金华府,只可惜金华府清虏亦有防备,未能攻入城中,这捧血土便是从金华城下取来” “今日孤特地将这血土带来赠与鲁王,以慰忠臣孤魂” 低沉的声音在堂中缓缓回荡,熊汝霖钱肃乐等鲁藩众臣,看着玉盒中的血土,此时却皆是神色苍白 他们与朱大典同在浙省拥立为鲁王,与朱大典亦是常有交集来往,其中熊汝霖等人更是因为是否要接受隆武招安,与朱大典争执不断 但此时熊汝霖等人看着那盒中的血土,却尽皆是神色惨然 去岁争执奔走之景还犹在眼前,但只是转眼之间,对方却已然是魂归冥土,而且竟然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殉去 焚火药,全家俱殉,这聊聊几字说来容易,但真的身处其中,那又该是何等惨烈 此时堂中众臣,无论桂鲁,所有人皆是看着那桌上那一抹血色,沉默不语,气氛极为凝重 而鲁藩一方的一些大臣,想及这些年的漂泊离散,想及那些毅然殉国而去的亲朋师友,竟是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国破家亡,对堂中这些人来说,又岂是这轻飘飘的几字能概括的 朱朗看着堂中沉默惨然的众人,又是低声说道 “此次朝廷大军攻入浙省,孤亦是知道了些浙省诸臣的消息” “尔等所封礼部尚书王思任绝粒死,兵部尚书余煌衣冠赴水死,礼部侍郎陈函辉,大理寺卿陈潜夫,通政使吴从鲁,主事叶汝恒,高岱,故山西佥事郑之尹皆死之” “故太常博士李山于吴中绝粒死,御史何宏仁追至关山岭投崖死,主事谢震龙被执抗言死,潭头守将刘穆不屈死” “义乌破,大学士张国维死之,武宁侯王之仁入海,沈其妻孥,乃由松江转至南京抗言死,再到朱大典守金华不下,发火药自焚,全家俱殉” “至于我闽中诸臣,首辅黄道周北伐兵败,不屈死,闽省沦陷,文臣如户部尚书姜一洪,礼部尚书曹学佺,编修徐复仪,御史王国翰,艾南英,郎中赖垓,武臣如总兵胡上琛,都督同知张国纪,百户闵时,皆死之,其他闻讯殉节之臣更是不知凡几,难以历数” 朱朗每说一句,堂中气氛便是沉默一分,到得最后,堂中连呜咽之声都是尽去,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皆是神色惨然的听着那一个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 朱朗看了一眼堂中寂然无声的众臣,又是沉声说道 “自甲申以后,我大明一败再败,如今只剩这半壁江山,但诸位须知,纵是这半片残土,亦是无数忠义士民前赴后继,撒血所得” “我等亦是仰赖这大江南北,无数忠臣义士捐躯奋战,今日方能端坐在这堂中,孤取来这捧血土,便是欲让诸位好生思量,我等如今,当以何事为先” “我等今日便在这堂中,以这忠魂血土为鉴,来议今日之事” 朱朗说完便转身坐下,而堂中众人听完朱朗所言,却是久久沉默,无人说话 钱肃乐等人来前自也是准备了无数说辞,但此时听着那一个个殉节而去的名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要怎么说,说他们今日来此来并不是为了使家国一统,而是准备继续自立一方,裂土称尊,这话如今他们如何能说的出口 鲁监国固然是称尊在前,但如今鲁监国一边,无论从名义还是实力上都远远无法和气势正盛的桂监国一方比拟,这也是鲁监国一方一开始便放低姿态的原因 鲁藩众臣看着上方的朱以海,此时朱以海一身明黄龙袍,身披狐裘,自是雍容华贵,但众人看着对面那一身黑金甲胄的英武青年,却总觉得自家监国殿下矮了不止一头 熊汝霖自也是发现了自己一边众人皆是士气低落,桂监国那一番先声夺人,配合着先前闽省的大胜,已然压得鲁藩众臣抬不起头来,连他自己都隐隐觉得,此时若还是欲图分裂朝廷,便是大逆不道之事 但这一丝念头很快便被熊汝霖斩去,熊汝霖宦海沉浮,心智自然不是轻易便为他人动摇, 但此时他亦是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若是自己这边在沉默下去,恐怕不等开口议事,自己这边的人心就要丧尽 熊汝霖看向上方的鲁监国,正准备示意鲁监国提出盟约之事,但却是发现上方的鲁监国虽然还是勉强维持着镇静的架子,但却是已然失神 朱以海怔怔看着桌上的那捧血土,脸上神色恍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记忆里那個有些狡黠奸猾的老臣,最后竟会以如此壮烈的方式死去 熊汝霖看着怔怔失神的鲁监国,心中亦是一沉,此时鲁监国心神已然为桂监国抛出的消息所夺,只能由他来提出盟约之事了 熊汝霖看着对面冷冷注视着自己一边的桂藩众人,忽然沉声开口 “去岁清虏嚣狂,趁我大明无备,连攻我浙闽两省,但如今终是为我桂鲁两藩合力击败,数万清虏一朝丧尽” “由此可见,清虏之所以能屡胜我大明,非是我大明军弱,而是我大明内部各方内争不断,各军无法齐心协力,这才让清虏趁机取胜” “此时诚如桂监国殿下所言,我大明已至危亡之刻,无数仁人志士已捐躯赴义,当此之时我等这些残存之辈,却是不应再徒争名位,再行内斗” “为我大明社稷所计,请桂监国殿下与鲁监国殿下订立盟约,我等两方齐心协力,共相抗敌,驱除清虏,共同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熊汝霖不愧是积年大吏反应极快,朱朗这边以一众殉身之臣的大义,逼迫鲁监国退藩归位,但熊汝霖转眼便又以这番大义为名,劝说桂监国一方要以大局为重,尽早订立盟约 此时若是桂监国一方还是坚持要鲁监国退位,那反而便成了桂监国一方在徒争名位,主动挑起内斗 而桂藩众臣闻言,亦是神色大怒,还两方联手破敌,这熊汝霖当真是无耻之尤整个闽省之战,鲁监国一方除了派船运兵,整个闽省哪还见得到这鲁监国一兵 诏安,长泰,所有清军都是他们这边一力打下来的,现在这倒好,熊汝霖嘴皮子上下一碰,反倒成了两边共同破敌 桂藩众臣群情激愤,但吕大器却是神色冰冷,并没有落入熊汝霖的陷阱,吕大器看向对面的熊汝霖,直接冷声喝道 “熊雨殷,到了现在你等竟还是冥顽不灵,还在这妄称什么鲁监国,这天下间,哪来的什么鲁监国” “桂监国殿下神宗嫡脉,更是如今仅存的帝脉余血,天家正统,鲁王宗室远藩,往上上数十世,可曾出过帝室,鲁王哪来的资格僭越称制,敢妄称监国!” “熊雨殷,你亦是三榜进士,圣人子弟,为了这一己权势私欲,你竟置纲常伦序于不顾,熊雨殷,你当真准备去做个乱臣贼子吗” “你等竟还妄想与朝廷订立盟约,你等见过朝廷君王与臣子缔约的吗,简直荒唐!” 冰冷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而桂藩众臣亦是反应过来,现在最根本的问题根本不是鲁藩在此次闽省之战中有多大的功劳,而是这鲁藩一朝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至于所谓的缔约更是万万不可 而对面的钱肃乐张煌言等人闻言,亦是微微偏过头去,不敢去看对面,他们这些人亦是正统出身的士人,如何不知道真要轮起来,鲁王根本没法和桂王争统,但他们如今亦是已经没有退路 他们已经在鲁监国朝中受职,他们这些人为了在浙省协助鲁监国抵抗清虏,有的尽捐家财,有的被打上拥明标签,族中亲人被清虏抓捕擒杀,他们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若是此时鲁监国突然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此时鲁监国仍有数万大军,若是他们围绕在鲁监国身边,他们仍有可能东山再起,但若是鲁监国没了,他们就什么也不剩了,他们是绝不愿在别人朝中,做个被排挤的边缘之臣的 鲁藩众臣沉默不语,而熊汝霖听得吕大器所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说道 “俨若兄此言差矣,国当大变,凡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勠力,共图恢复,至于成功之后,自当是入关者王,此时未可骤言上下也” 吕大器闻言亦是神色大怒,正要驳斥,但熊汝霖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是继续开口 “继大统者,治世先嫡长,乱世先有功,有功者王,定论不磨,昔年清虏攻浙,浙中一众宗室望风而降,惟有鲁监国殿下振袖举义,号召群臣,这才抵住清虏,护住我浙省万千百姓,这才领有大号,桂监国挥戈闽粤,大破清虏,庇佑闽粤万千士绅百姓,是以承袭大号,领袖人心,亦是此理” “两藩俱领监国,乃是时势所迫也,亦是两藩有大功与社稷之明证,如今两藩已立,各自具有臣属军将,若是骤然强求归一,必然又生争乱” “为今之计,只有两藩订立盟约互不侵攻,方能凝结我大明两藩之力,共抗清虏,恢复祖宗基业,请桂监国殿下以社稷为重,勿要再起军争” 吕大器闻言,神色却是愈发冰冷,瞬间就看破了熊汝霖的用意 这熊汝霖显然也是知道单论法统鲁王是绝对争不过桂王的,所以这熊汝霖才想以诡辩偷换概念,把继统的标准由嫡长改换为有功,也只有这样,鲁监国才勉强有可能与桂监国并力一方 但是这天下的大统本就该以嫡长承继,这乃是天下人心所向的共识,如何是熊汝霖几句诡辩便能改易的 况且就是要论功绩,鲁藩一边又如何能与他们桂藩一朝相比,领袖浙省,这鲁藩说他们守御浙省有功于社稷,那如今这浙省何在 吕大器冷笑一声,正要开口,但却是忽然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摆手止住 朱朗看了一眼对面神色平静的熊汝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惊怒之意,熊汝霖等人的态度并没有出乎他的所料,来之前他便已经猜到了鲁监国等人的态度 鲁监国等人在浙省失陷以后,哪怕只剩数千残兵逃往海上,都仍是不愿向隆武称臣,此时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几句虚言大义,便放弃手中的权力 朱朗此时也是发现鲁监国一方此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降,于是也放下了招降的心思 朱朗新眼中一转,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无视熊汝霖,直接看向对面的鲁监国,冷声说道 “鲁王今日邀孤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些事情?” 随着朱朗开口,堂中无论桂鲁,却是瞬间一静 鲁监国见着神色冰冷的桂王,心中亦是微微慌乱起来,但略一犹豫之后,鲁监国还是开口说道 “熊先生所言,便是孤之所言” 对面的桂监国殿下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彻底冷了下来,忽然冷声喝道 “简直是荒谬,孤来前,原以为伱等是眼见清虏溃退,准备与孤商议如何聚兵攻伐,恢复故土,未曾想你们请孤过来,竟是为了在这称孤道寡,称王称霸,当真是浪费孤的时间!” 对面钱肃乐张煌言等人,见得桂监国骤然发怒,心中亦是一惧,而听得桂监国所言后,更是神色难堪 桂监国虽然说的难听,但他们今日请桂监国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桂监国一朝承认鲁监国的地位 鲁藩众臣避开目光,但对面的桂监国脸上却是愈发冰冷,直接看向对面的鲁监国,冷声说道 “甲申以来,清虏入关,涂炭中原,大江南北无数士民沦于贼手,日夜凄号,你等不想着恢复旧土,救民于水火,反倒是窝在这一个岛上,整日想着称孤道寡,还在这妄言什么大统,什么功绩” “监国?” “我大明两京一在北直隶一在南直隶,如今京师何在,南都何在,胡虏破关,半壁沦陷,如今只剩这几片残土,你等竟还在说什么监国,哪来的国给你们监” “你等说你们举兵浙省,庇佑浙东生民,那如今浙省何在” “你等但知与先帝争号称制,在浙省一败再败,你等败后自是可一走了之逃往海上,但那些跟着你们的浙省生民如何逃” “朱大典,张国维,多少忠臣义士因为你等昏堕,凭白丢了性命,你等如今但凡还知几分廉耻,几分大义,便当归政朝廷,如此方可稍稍弥补尔等罪孽” 大堂之中,冰冷的声音不断回荡,而鲁藩众臣脸上亦是神色羞愧,偏过头去,不敢言语 (本章完) 第230章 威胁 第230章 威胁 大堂之中,钱肃乐等鲁藩众臣皆是低着头,不敢辨言 实际上朱朗这一番话已经有些强词夺理了,当初杭州潞王降清,逃至浙省的一众宗室纷纷而降,唯独鲁监国一人誓不降清,这才让张国维熊汝霖等浙省士人,能够以鲁监国为旗号,凝聚浙省人心 若是当初没有鲁监国站出来接受拥立,张国维等人就是想号召,都不知道要以什么名义号召,如果没有鲁监国等人挡在浙省,恐怕当初隆武帝刚刚登位,清军就已经打到闽省了 朱朗这一番话虽是强词夺理,但鲁藩众臣想着近年来的败绩,再想着刚刚那一众殉节的浙省众臣,此时却是羞愧难当,根本说不出话来, 熊汝霖听得桂监国竟直接就欲让鲁监国退藩弃位,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 熊汝霖此时也是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说道 “桂监国所言何其苛也,昔年若无我浙省君臣守御浙东,闽省安能承平许久,反而恰是在我等兵败以后,闽省便也随即宣告陷落,由此正可看出我浙省文武之功” “至于殿下所言,更是断无可能” “我鲁监国朝中如今带甲五万,战船数千,殿下想要让我等一言投降,绝无可能,若是殿下欲强逼我等,我等亦不会坐以待毙” 熊汝霖声音冰冷,而下方原本一直神色平静的郑彩,此时听得熊汝霖所言,脸色也是终于起了变化 桂监国与熊汝霖等人先前争论名为大统之事,郑彩只是坐在下方静听,并没有什么反应,正统也好,大义也罢,郑彩对这些东西并不关心 但此时郑彩听得熊汝霖骤然以大军威胁桂监国一方,也是立时眉头一皱,熊汝霖此时说的倒是有气势,但真起了刀兵,到时候折损的可是他的军卒 郑彩脸上神色阴沉,但沉思片刻后,郑彩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坐在下方,观察着对面反应 他先前递给桂监国一朝的条件,桂监国一方根本就没有回应,显然他所提出的条件,桂监国一方根本无法接受,因此连谈也不愿与他谈 但郑彩却同样也不愿降低自己的条件,实际上郑彩当时提出的条件,已是他权衡再三的结果,他麾下大军数万,而为了保证手中的大军,他必须获取一块地盘取饷养军 桂监国一方既然拒绝了他的条件,那此时郑彩便也只能跟着鲁监国等人,这几万人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他绝不会就这样放弃自己手中的兵权,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兵权才是唯一靠得住的东西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冰冷,却是不管那熊汝霖,目光直接盯向上方的鲁监国 “好个带甲五万,好个战舰数千,鲁王,你这是在威胁孤?” 朱朗骤然起身,冷冷注视着对面的鲁监国,而朱朗下方的吕大器焦琏马宝等人闻言,也是忽然齐齐起身,神色冰冷的看着对面的鲁藩众臣 鲁监国见得对面的桂监国忽然站起身来,亦是下意识起身,而钱肃乐郑彩张煌言等人发现鲁监国起身,亦是只得跟随站起 大堂之中,两方各自站立对峙,场中气氛骤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熊汝霖见得对面骤然起身的桂藩群臣,心中立时暗道一声不好,此时双方虽是各自对峙,但鲁监国一方显然气势弱了一头 对面桂监国一方,焦琏为首的七八名武臣此时全身皆着铁甲,行动之间甲页碰撞,铿锵有声,而他们这一边却皆是大袖宽袍,两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焦琏马宝这些人各个皆是在军中厮杀出来的武臣,此时这七八名着甲武将虽然只是站在堂中什么也没做,但鲁藩众臣却是依旧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而来,令众人心中一颤 鲁监国额头浮现出一丝冷汗,看着对面神色冰冷的青年,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慌乱 他嘴巴微张就要开口缓和两边的气氛,但没等他开口,对面的桂监国又是再次开口 “带甲数万是吧,那就打,孤能领军扫灭清虏,同样也能扫灭你等这些乱臣贼子!” 对面的熊汝霖听得桂监国直接声言开战,脸色亦是骤然一变,刚刚他提醒桂监国鲁藩仍俱有大军之时,言辞委婉,为的就是避免刺激到桂监国一方,造成眼下这种情况 但谁知这桂监国竟是如此霸道,只是一言不合竟立时就要喊打喊杀 鲁监国及钱肃乐等朝臣,心中更是心头沉重,带甲五万,听起来吓人,但军队和军队是不一样的 桂藩各军连清虏主力都一战而灭,他们拿什么去和桂藩打,若他们真有这個实力,当初又何必刚听到清军返闽,便立刻撤离,缩到这中左所岛上 鲁藩众臣人人色变,但对面的桂监国却是冷笑一声,再次开口 “一群乌合之众,竟还想威胁朝廷,对付你们这等乱军,孤甚至连派兵都不需要,孤只需令人封锁住沿海城池,不让粮饷外运,你们这些人就通通得死” “若是你们有胆,就派兵到岸上抢粮,孤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人,够孤麾下的大军来杀” 郑彩听到此处,脸色终于也是彻底阴沉下来,如今鲁监国一方数万人皆是缩在中左所,金门等几座外海岛屿之上 单靠这几座海岛是绝对无法养活这数万大军,他们如今之所以还能安然驻于岛上,靠的全是先前撤离闽省时携带的粮饷 如今闽越两地俱在桂监国手中,若是桂监国等人当真封禁两省米粮,那不出一月,中左所岛上的大军就要断粮,数万大军聚在孤岛之上,一旦断粮,到时候的后果谁也不敢去想 郑彩军中有大量海船,倒是可以打鱼补充,但这亦只能延缓断粮的时间,数万大军总不能靠吃鱼来解决粮饷问题吧,这怎么可能 一旦岛上断粮,到时候就必然如这桂监国所说,只能上岸抢粮 而桂监国最精锐的恰好就是陆师,只要在岸上被这桂监国大军捉住一次,那郑彩麾下这些水兵恐怕瞬间就要伤亡惨重 这桂监国当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郑彩脸上神色阴沉,思索良久却是根本想不出破解的方法,真到最后,恐怕他唯一能选的,就是如对方所说带着一群水师上岸,与桂监国一方拼命 钱肃乐等鲁藩众臣,此时亦是想到了桂监国一方断粮的恐怖后果,神色皆是慌乱起来 朱以海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桂监国,心中也是恐惧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孤与桂王皆是大明宗室,此时清虏南侵,我等宗室岂能自相残杀,还是要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鲁监国身形微胖,此时身子微躬,用袖子不断擦着额头汗水,嘴里连连转圜,但又实在想不到如何才能让桂监国收兵止战,只得来来回回说着以和为贵的话语 而对面的桂监国却是始终冷着脸色,一语不发,这却让鲁监国神色愈发慌乱起来 熊汝霖见得对面始终不肯答话,也终于是再也沉不住气,开口说道 “我等刚刚才借船运兵,协助桂王殿下大破清虏,此时殿下又何必动辄喊杀,桂王殿下如今到底准备怎样” “不错不错,我等两藩刚刚携手抗敌,是友非敌,有什么都可商量,不必伤了和气”鲁监国闻言,也是眼中一亮,立时连连附和,而对面的桂监国听得那借船运兵之语,脸色似是这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待得鲁监国说完以后,桂监国沉默片刻,这才冷声开口 “你等须知,孤今日愿来与你等见面,非是因为伱们手下那几万军卒” “或许你们以为有了这些军卒便可与朝廷谈条件,但在孤眼中,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溃卒乱兵,这等乌合之众就是再多上一倍,在孤眼中也是不堪一击!” 朱朗冷声开口,见得对面的熊汝霖郑彩等人脸上虽是神色阴沉,但却始终按捺不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知道对面应该是已经生了怯意,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孤今日肯来见你们,是因为朱大典张国维这些奉义殉国的浙省之臣,是因为你等当初派船运兵,协助朝廷击破清虏” “你等当日肯借船运兵,就说明你等还心存大义,知道顾全大局,是以孤才愿意来这和你们谈,若非如此,今日来的就不是孤,而是孤麾下的大军铁骑!” “孤之所以还容你们在此,非是孤不能扫灭你等,而是孤不愿再见我等汉家生民自相残杀” “鲁王刚刚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我等两藩终归是同出宗室,在清虏之前,只要你等不失大义,我等就终归是友非敌,孤就愿意与你们谈,不仅是你们,只要是这天下间欲驱逐清虏的汉家之人,孤都愿与他们谈” 钱肃乐张煌言等鲁藩众臣看着对面神色冰冷的桂监国,心中亦是生出一丝异样 虽然他们也知今日桂监国的连番举动,定然也是桂藩朝中众臣筹划而来的结果 但单是这桂监国殿下今日在这堂中的声言举止,亦是让鲁藩众人感觉到这位监国殿下的与众不同,与之相对的,自家鲁监国殿下在这桂监国面前,显然是弱了不止一分 朱朗却是没管对面鲁藩众臣所想,略一沉吟,便又是开口说道 “孤看你们终究还是舍不得那监国妄号,既是如此,那你们便自去,舟山也好,南直隶也罢,只要是清虏占据之地,随你们想去哪里” “清虏如今占据中原大半,这些地方随你们去打,能打下多少地方也全看你们的本事,朝廷绝不干涉” “正好你们不是想做监国吗,那你们就放手去打,若是你们能打下南都,又或者哪天直捣黄龙,直接杀进京师,擒了那鞑子皇帝,到时候你们不用去争,天下人也自会认你们做这天下的正统” 钱肃乐沈廷扬等鲁藩众人闻言,哪里听不出桂监国殿下的讽刺之意,收复南都,还杀尽京师? 当初他们在浙省号称拥兵十数万,最终却连杭州都没打下来,此时只剩这几万听调不听宣的水师,还想打进南京,这不是做梦吗 熊汝霖听得桂监国所言,脸色亦是阴晴不定,此时桂监国虽是不让他们退藩了,但却是要将他们赶走,熊汝霖还在思索着如何应对此事,但下方的郑彩却是骤然变色,再也沉不住气,直接开口说道 “不可能,中左所及及附近诸岛向来是我麾下水师驻地,我等驻扎日久,又非是桂监国收复的闽省失地,殿下此时凭空便要夺我鲁监国朝中岛屿,绝无道理,我鲁监国朝廷绝不会……” 熊汝霖听得郑彩直接以鲁监国朝廷的名义拒绝,脸上神色亦是骤然一变,但郑彩却是毫不在意,中左所诸岛乃是他郑彩经营多年的驻地,此时他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老巢,去什么舟山南直隶 至于以鲁监国朝廷的名义拒绝桂监国,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当初为什么要迎鲁监国入闽,为的不就是需要的时候,能用这鲁监国的名号行事吗,不然他要这鲁监国何用! 只是郑彩的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对面的桂监国打断,朱朗看着对面的郑彩,冷声说道 “你等最好搞清楚,孤是在令你等离开中左所,不是在与你等商议!” “你的驻地?” “若不是孤击溃了清虏,清虏此时恐怕已经兵临岛上了,哪还容得你等安坐岛上,与朝廷说什么有理无理” “朝廷既然击溃了闽省清虏,那此时闽省全境便皆是朝廷之土!” “如今朝廷陈兵数万于闽浙边境,朝中士卒抵在前方守疆御虏,护卫闽浙黎庶,你等聚兵数万,却想安坐在朝廷后方,准备隔岸观火,看朝廷与清虏两败俱伤” “这等算计虽好,但你们未免也想的太好了!” 对面的熊汝霖郑彩两人闻言,脸色皆是微变,但朱朗却是不管对面二人神色,直接冷声说道 “孤今日就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一个月内你等必须离开中左所!” “不仅是中左所,闽粤沿海之地你等皆不许停驻,孤会给你们提供一批粮饷,浙省也好南直隶也罢,只要是如今清虏占据之地,都随你们去,但一个月后,你等必须离开闽省” “孤能允许你们自立一方,已经是在相忍为国了,若是你等还是私心用计,准备躲在朝廷身后苟且偷安,那朝廷与鲁藩即刻开战!” “孤就是弃了浙省不要,也要先调兵回来打杀了你等,再与清虏争锋” 大堂之中,朱朗冰冷的喝声回荡,而熊汝霖等鲁藩众臣听得这杀气腾腾的话语,脸上神色亦是骤然一变 (本章完) 第231章 盟约 第231章 盟约 大堂之中,熊汝霖郑彩等鲁藩众臣听得桂监国杀气腾腾的话语,神色也是骤然一变 桂监国这一番话却是正中郑彩等人的心思,熊汝霖虽与郑彩所有争执,但在这一点两人却是极为统一 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以手中的数万大军,逼迫桂藩联盟讲和,然后他们就可以借机留在岛上休养生息,让桂藩一朝先行挡在前面 这实际上也是阳谋,桂藩众人如今已经掌握闽省,无论桂藩愿不愿意,都得派兵挡住清虏的反扑 桂藩总不可能因为自己等人藏在身后,便弃了好不容易攻下的闽省不要,让清军来攻鲁监国朝廷吧 但熊汝霖郑彩却是没有料到,他们作为倚仗的数万大军,桂藩等人却根本就没放在眼中 而且这桂监国殿下更是极为果决,宁可与他们开战攻杀,也绝不肯让他们留在岛上,这却让鲁监国一方瞬间陷入被动之中 鲁监国一方当然也可以无视桂藩的威胁,依旧据守中左所,鲁监国一方在海上仍然保持着优势,短时间内桂监国等人不可能打得上岛来,但这就等于是彻底与桂藩撕破脸了 而且这同样存在问题,若是在一月之他们无法从闽粤之地夺取粮饷,又或者在军事上逼迫桂监国与他们讲和,那岛上就会面临断粮 而一旦岛上断粮,不用桂藩来攻,他们自己恐怕就要大乱起来 熊汝霖郑彩等人先前分析过闽省形势,熊汝霖等人认为此时桂藩攻占闽粤,随时有可能面临清虏的反扑,在这种时候只要他们能够表现出善意,桂藩一方纵是不肯承认鲁监国的地位,也应当不敢冒着两线作战的风险,与他们开战 因此此时无论是熊汝霖还是郑彩,两人都没有做好与桂监国开战的准备 朱朗见得熊汝霖郑彩久久不语,却是不准备让他们拖延下去,直接看向上方的鲁监国,开口说道 “鲁王,你等想藏在这岛上,坐收渔利是绝不可能的,孤不会允许,朝廷也不会允许!” “此时你等要么领兵北上自图恢复,要么便领军与孤争杀一场,看看究竟鹿死谁手,除此以外,你我两方再无他路” “鲁王,如今是战是和,你我二人可一言而决” 朱朗踏前一步,冷冷盯着对面的鲁监国,鲁监国看着对面踏紧逼的着甲青年,额头上却是流下一滴冷汗,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此时连熊汝霖郑彩二人都思量不清到底要如何应对,鲁监国又哪知道到底是要战还是要和 若是要朱以海自己选,那他肯定是要和的,桂藩麾下大军强横,他们这一边显然胜机渺茫 这桂监国如此凶蛮霸道,万一时候兵败,自己定然没有好下场,既如此那还不如迁回舟山岛上 他们从舟山逃来闽省之时麾下只有数千残兵,如今返回舟山却变成了数万大军,已经比他们先前的处境好了不知多少,他也并不觉得迁回舟山有什么不可接受 只是朱以海虽是有心答应迁走,但却又担心坏了熊汝霖的筹划布置,因此一时间却是讷讷不语,后背冷汗直流,目光不断瞟向下方的熊汝霖 熊汝霖见状,心中也是一阵无奈,只得开口说道 “桂王殿下所提之议太过突然,我等一时间难以答复,今日请先暂停会面,容我方商议清楚再做答复” 朱朗闻言,却是根本不给熊汝霖等人机会,直接开口说道 “江南清虏随时可能南下,孤没有时间陪你们在这拖延,此事今日必须定下!” “孤已经与你们说了,你们只有两条路,要么迁走自图恢复,要么就与朝廷开战,争杀一场,看看这天下到底哪一方才是我大明正统” “你们既要商议,那就且去一旁商议,孤就在这堂中等伱们” “其实孤倒是更愿你们选后一种,大家战场争锋,成王败寇,等扫灭了你等,孤也正好凭此凝聚天下人心,与清虏一争高下” 朱朗冷声开口,此时朱朗已经靠着前面一连串的行动压住了对方的气势,朱朗自然不肯让鲁监国等人就此离去,若是此时让他们回了岛上,恐怕鲁藩等人便会继续拖延 此时他就是要乘胜追击,凭借着营造出的压力,在今日彻底定下此事,逼鲁藩众人离开闽省 熊汝霖郑彩见得愈发肆无忌惮的桂监国,脸上神色也是极为难看,但两人沉默一阵,却终究还是不敢翻脸离去 熊汝霖对着朱朗应了一声,而后鲁藩众臣便在鲁监国的带领下退到一旁的厢房之中,开始商议起战和之事 朱朗与吕大器等人坐在堂中吃了些茶点,便各自闭目休息,朱朗等人在堂中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鲁监国众人这才再次返回堂中 大堂之中,鲁监国依旧坐在上方,此时脸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又成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郑彩坐在下方,脸上神色阴沉,两方各自坐定,熊汝霖便起身开口说道 “敢问桂王殿下,若是我等迁往舟山,准备提供多少粮饷给我等” 鲁监国一方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粮饷,鲁监国麾下各方军卒加起来足有四五万人,中左所提供不了如此多的粮饷,舟山岛也同样提供不了大军所需的粮饷 一旦他们迁往舟山,那他们解决粮饷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到浙省以及南直隶江南等清军所占地区去抢,第二个便是依靠桂监国一方提供,如今也只有俱有西南数省的桂监国朝廷,能够保证如此巨量的粮饷供应 朱朗听得熊汝霖所说,心中也是一松,既然熊汝霖开始提条件,那就说明鲁监国一方终究还是选择了迁出闽省 虽然朱朗也做好了打上一仗的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朱朗还是不愿打的 一方面是因为朱朗接下来在湖广西南诸省,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做,为了优先完成西南诸省之事,朱朗甚至已经做好了必要之时放弃浙南四府的准备,此时自然是不愿在闽省,再为鲁监国等人牵住手脚 这也是朱朗为什么今日一意威逼,想要尽早迁走鲁监国等人的原因 而且鲁监国等人若是迁到舟山,这些人今后同样也能牵制住一部分浙省方向的清军,减轻朝廷在闽浙方向的压力 朱朗看向对面的熊汝霖,脸上神色也是缓和了几分,开口说道 “你等此时迁出中左所,孤会给你们拨三千石米粮,至于今后,那就要看你们有多少银子了” “你我两藩俱出宗室,孤也不图从你们这赚银子,朝廷便按浙闽之地的市价,卖粮给你等” “殿下是说,这粮饷竟还要我等出钱来买” 熊汝霖闻言,脸上神色惊愕 而朱朗闻言,此时脸上也是神色不善,开口说道 “不然呢,难道你们还准备让朝廷免费给你们提供粮饷不成!”“你们不是要自立一方吗,既是如此,那你等的粮饷,自该你们自己想办法料理” “如今天下争战不断,四处皆是粮饷紧缺,孤能以市价买粮给你们已是仁之义尽,不然你们还准备如何” 鲁监国众臣闻言,也是神色一滞,桂监国的意思很明显,既是鲁监国等人想自立一朝,那他们就该自己想办法去搞钱取粮,桂监国朝廷可没有义务给他们拨饷 朱朗见得熊汝霖还有再辩,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挥手打断,开口说道 “当然了,你们若是欲让朝廷给你拨饷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你等此时退藩归位,将手中之军交给朝廷,那朝廷不仅会承担你等军饷,还会给诸位发放俸禄,诸位觉得此议如何,可愿归附朝廷” 熊汝霖闻言,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也是骤然停住,沉默不语,他们若是愿意退藩归位,又何必与桂藩等人争论到此时 朱朗并没有强行吞并鲁监国等人的打算,此时鲁监国等人愿意离开闽省,两方实际上便已经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在谈完粮饷之事后,双方也是迅速敲定了其他各项事情 桂鲁两边的定下的盟约主要有三条 第一条,两方约定三年内,不得攻伐对方麾下城池及下属,齐心御虏 第二条,桂监国一朝每月最少提供两千石米粮,价格按当月米朗市价而定,这两千石米粮大概勉强够一万大军一月所需 第三条,,双方若遇危急情况,可向另一方求援,另一方在条件允许情况下,应尽力相助或庇护对方臣属人员 熊汝霖本打算将双方互不攻伐的事件改为十年,但却被朱朗一口拒绝,他们如今双方虽是议定了条约,但双方也不过是暂时搁置争议,此时双方仍旧是各称监国,互不承认对方 鲁藩等人想要十年互不攻乏,那干脆让朱朗承认他们监国名号算了,朱朗可不会做这等养虎为患之事 此时双方大致条约议定,熊汝霖也是开口说道 “既然主事议定,那便请殿下与我等落书定盟,立定条约,以为凭证” “要立条约倒也可以,但若是你等欲与朝廷签署盟约,那便只能以鲁王的名义与朝廷定约,而你等也只能归入长史,护军等王府属官之中,不得妄以阁臣公候定约” 朱朗见得熊汝霖欲开口争辩,于是直接摆手打断,开口说道 “此事事关朝廷法统,非是可议之事,朝廷是绝不可能允许你等,以监国名义与朝廷立约的” “若是你等无法接受,那我等双方便以口头成约,归去之后可各自宣扬告知麾下,如此亦是一法” “到底是否要落书成约,你等自行决定” 熊汝霖见得对面桂监国神色坚决,也是知道桂藩一方,此时是绝不可能放弃正统名号与他们立约的,但若是以鲁王名义与桂藩立约,他们却又凭白矮了一头,熊汝霖一时间也是极为犹豫 熊汝霖沉默片刻,仍是不甘心就此自降名位,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双方皆以王号定约如何” 朱朗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开口,但没等他出声,吕大器便已起身说道 “桂监国殿下早已承继大位,此时更是大破清虏,闽省大捷之事即将声传天下,朝廷此时绝不可能以王号立约” “殿下也说了,你等若是不愿,便口头立约,朝廷乃是天下正统所在,又岂会言而无信” 熊汝霖闻言,却是不肯应声,此时是桂强鲁弱,若是不能拿到白纸黑字的条约,他们怎能安心 他们没离开闽省之前,桂监国朝中应该都会履约,但等他们到了舟山那就难说了,万一日后桂藩朝中翻脸不认人,没有条约在手,他们找谁说理去 桂藩朝中隆武旧臣众多,熊汝霖对这些人可没有半点信任 熊汝霖犹豫片刻,便又是开口说道 “此事我等亦需商议,请桂王稍待” “你等自便” 朱朗却也没有拒绝,直接便摆了摆手,而鲁监国一方又是鱼贯退出堂中,到了一旁厢房商议 这一次鲁监国等人倒是没有商议太久,只是一刻钟后便再次返回大堂,众人各自坐定,熊汝霖便开口说道 “既是商谈已定,还是应落于纸笔为据,请殿下与我等订立盟约” 朱朗看着对面神色有些不甘的熊汝霖,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当真要立盟书?” “此时一旦签了盟书,你等可就凭白矮了了朝廷一头,孤向来言而有信,这又何必呢” “孤看你们似是也心有不甘,既是如此,那不如还是口头立约,如此你等也不用自降一层” “殿下说笑了,请桂王殿下与鲁王殿下订立盟书” 熊汝霖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此时听得桂监国怂恿,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是彻底散去 桂藩言而有信? 桂监国这些人此时连盟书都不愿留,竟还说什么他们会言而有信,真当他们是傻子不成 此时鲁监国一方决定以鲁王名义与桂监国朝廷签约,朱朗等人自然也没有再做阻拦 盟书很快写好,而后朱朗与朱以海两人各自盖下大印,盟约便也就此告成 鲁藩一方钱肃乐沈廷扬等人见得约书订立,也是松了一口气 桂监国一方今日来势汹汹,动辄威胁开战扫灭,而桂藩之军在闽省的战绩,亦是压得鲁藩众人喘不过气来,此时见得双方终于握手言和,钱肃乐等人心中也是齐齐一松 (本章完) 第232章 煌言 第232章 煌言 大堂之中,此时双方各自换过约书,场中气氛也是缓和下来 朱朗看着对面神色微松的鲁监国,忽然开口说道 “此时约书已立,我等两藩便算是化而为友,孤却有一事想请鲁王相助” “桂王请说,若是孤能做到,当尽力而为” 鲁监国闻言,神色却是立时警惕起来,犹豫了片刻,这才缓声答道 这桂监国性情霸道,此时突然放低姿态,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鲁监国这一番回答看似是答允了要求,但实际上却是在告诉对面的桂监国,能做的他们会考虑,若是不能做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对面的朱朗闻言,却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鲁监国话语中的戒备,脸上带着笑意,直接便开口说道 “此事易尔,对鲁王来说并非难事,孤只是欲借调鲁王麾下两人到朝中听用” “一者为鲁王麾下户部属员沈廷扬,一者为督查院属员张煌言,鲁王可愿割爱” 中众人闻言,神色俱是一惊,却是未曾想到桂监国竟会向鲁王要人,而吕大器等人同样也是神色惊愕,朱朗这一番举动却是从未和他们商议过 吕大器苏观生张肯堂等等人相视一眼,脑海中亦是急速搜索起监国殿下所提两人的来历,但是一番思索之下,粤省众臣却皆是未能想出,这天下间到底有哪方的名臣是叫这两个名字 但他们知道这肯定不对,桂监国殿下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此时殿下既然向鲁监国要人,那这二人便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吕大器张肯堂等粤省文臣皱眉看向对面的鲁藩众臣,但一番查看之下,却是连这两人到底是哪个都分辨不出 张同敞对着吕大器张肯堂等人低声解释了一句,而后众人目光这才落在鲁藩班列之中,中间靠后的张煌言身上 但吕大器等人见得张煌言竟只是青年模样,眉头却是愈发紧皱,至于剩下的沈廷扬,却是连张同敞也认不出到底是何人 吕大器等人以为既是监国殿下亲口索要,那这沈张二人纵然不是天下闻名的名臣大儒,亦当是名动一方的能臣良吏,必然不可能是藉藉无名之辈 但在看到张煌言以后,吕大器等人心头却是心生疑惑,这张煌言实在太年轻了 大明之中,年少成名之人亦是不少,复社之中如侯方域,冒辟疆等人,借着复社的声势,亦是早早扬名,但这些人里却绝没有张煌言此人 况且就是侯方域等人,在吕大器张肯堂这些人面前,亦是小辈中的小辈,见到他们亦需行晚辈之礼 实际上沈廷扬两人此时却恰恰就是无名之辈,沈廷扬虽在崇祯朝做到了光禄寺少卿,但他乃是监生出身,未曾走科道正途,靠着捐献海船家财,这才在崇祯朝中做到了五品光禄寺少卿的位置 五品听起来也不小了,但在京师那等天下汇聚之地,一个杂流五品,又哪来的什么名声 至于张煌言那就更是如此了,张煌言如今不过二十六岁,虽是已经有了举人功名,但一个举人能有名到哪去,此时他们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桂监国为何会认识自己,就更不用说粤省众臣了 桂藩众臣弄不清楚沈廷扬二人,但鲁藩众臣却是熟悉得很,此时听得桂监国殿下所言,钱肃乐,沈宸荃等人鲁藩众臣,却是立时神色惊愕的看向队列中的沈廷扬两人 而原本一直默默站在堂中的的沈廷扬张煌言两人,此时已亦是神色惊愕的站在原地,脸上神色茫然 他们两人自己同样弄不清楚,对面的桂监国殿下为何竟会认得自己,而且竟还亲自向鲁监国索要,要将自己调往桂藩朝中 熊汝霖看着下方神色惊愕的两人,也是眉头微皱,不知这沈廷扬张煌言两人与桂监国到底是什么关系,熊汝霖略一思索,便开口问道 “敢问桂王殿下与这两人可是有何旧谊,为何竟要借调此两人” 众人闻言也是齐齐看向上方的朱朗,连鲁监国亦是神色狐疑看向朱朗,想要弄清楚自己麾下的这两臣,与桂监国到底是何关系 朱朗见得众人看来,脸上却是神色不变,轻声说道 “无有私谊,只是朝中有些事务正好需要这两人罢了” “孤听闻沈卿精熟海务,族中更是以海贸为业,朝廷如今恢复闽粤,准备重启市舶司及海贸诸事,正需沈卿这等熟悉海务海贸的大臣,管理此事” “至于张卿嘛,孤却是从张同敞张侍郎处听来,孤听说张卿乃是宁波府人,朝廷如今已经据有温台,正在台州宁波附近与清虏相持,是以朝中需要一個了解浙省情况的人,以做参考” 张同敞闻言,心中亦是愕然,他虽是向朝中禀告过这张煌言搅扰招降郑家诸将的事情,但可从来没有说过这张煌言乃是宁波府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张煌言是浙省出身,又如何向监国殿下禀报,但此时监国殿下以他的名义提出要人,张同敞亦是不好出言否认 堂中的鲁藩众臣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恍然,但心中却是半个字也不信 沈廷扬还勉强说的过去,这沈廷扬在崇祯朝时力持海运,也还算有些名声,桂王要过去管辖市舶司也算合理,但要张煌言过去了解浙省形势那就纯粹是在胡扯了 桂藩朝中接收了大量隆武旧臣,其中亦不乏浙省之臣,偌大一个桂监国就硬是找不出一个了解浙省情况的大臣,非要向鲁监国来要人,这怎么可能 实际上就是招沈廷扬的入朝的理由亦是站不住脚,闽粤海贸发达,市舶司可是个肥差,这等日近斗金的衙门,桂监国朝中的自己人恐怕都争不过来,怎么可能会专门去要一个外朝臣子,来管这等紧要的衙门 由此可见这桂监国所言通通皆是借口,此时桂监国要这两人,定然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 场中众臣看着神色惊愕的沈廷扬张煌言二人,而后又是看向上方的桂监国,眼中目光闪烁,想要知道这两人和桂监国到底有何关系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诡异的众人,脸上却是神色平静,他当然知道这两个理由鲁藩众人不会信,但那又如何,他桂监国殿下为了要两个人,都已经费心思勉为其难去找了借口,鲁藩众人还想怎样 此时大家台面上有个过的去的理由,鲁监国赶紧放人就是了,否则他堂堂桂监国殿下就是没有理由,就是要调这两人,鲁监国又能怎样 在熊汝霖郑彩等人不敢与朝廷开战以后,朱朗就已经吃定了鲁监国等人,先是迁岛,后是自降一等与朝廷签订盟约,一步让步步让,此时鲁监国一方既然连监国的名头都可暂且放下,那朱朗再向他们朝中要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朱朗知道沈廷扬还是因为那个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说法,崇祯朝时,运行了数百年的大明漕运早已是弊病丛生 漕运沿线的官府士绅,依靠着漕运早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让本该便利南北的漕运,变成了明廷巨大的负担 漕运本身实际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海运更优,但漕运同样也能用,但问题就是趴在漕运上吸血的人太多了 运河沿线的各地府县动辄以维护漕运为名,肆意加饷摊派,而一众士绅更是借着漕运,肆无忌惮的走私,明廷维护漕运的银两一年多过一年,但运抵京师的漕粮却是一年比一年更少 偌大的运河之上每日千船竞发,但这无数的槽船却不知是在为明廷稳定南北,还是在为一众官宦士绅走私逃稅 沈廷扬出身海商之家,世代以沙船转运南北,崇祯朝时,眼看漕运难行,沈廷扬便上疏朝廷建议改漕为海,更是献上家中海图 崇祯令其试行海运漕粮,但到了地方以后,各地漕运衙门却根本对其置之不理,沈廷扬以家财自筹海船,费尽辛苦终于是完成了一次海运,证明海运相较此时的漕运,不仅耗时更短,而且成本也更为低廉 沈廷扬海运之行成功,但终归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沈廷扬虽是证明了海运可行,但朝中大臣却争相弹劾反对,此事在一片反对声中,最终也是没了结果 松山之战时,沈廷扬更是亲自率领海船运粮至松山,给洪承畴供饷 只是沈廷扬运得了米粮,却是无法为明廷运来大胜,松山之战,明廷十数万精锐一朝尽灭,再之后不久明廷也宣告覆灭 崇祯朝后,沈廷扬遍历弘光潞王各朝,矢志效明,几经辗转流离之后,终于归入鲁监国麾下 前世鲁监国二年,亦即今年,沈廷扬随张名振,张煌言等人领兵近万攻袭苏松,但海船行至一半,却在崇明岛外遭遇风暴 明廷大量战船沉覆,无数士卒溺于海中,残存的兵卒逃至岸上,清廷大军却早已得到消息守在岸边,清廷在岸上大呼剃发者不死,刚刚逃上岸边的明廷士卒瞬间大溃 沈廷扬藏于逃兵之中,本可求活,但沈廷扬眼见大军覆亡,却是已心生死志,鲁监国近万大军出征,连清虏之地都未曾踏上,便伤亡殆尽! 沈廷扬长叹,风波如此,其天意邪,吾当以死报国,然死必有名,于是便径自对岸上清兵大呼,吾都御史,可解吾至南京 此时清廷江南总督正是洪承畴,洪承畴在松山之战时曾得沈廷扬运粮相助,洪承畴以前恩故旧,欲保下沈廷扬性命 洪承畴派使者劝降,告知沈廷扬,公但薙发,当大用 沈廷扬反问,谁使汝来,使者曰经略 沈廷扬轻声叹曰,经略死松山之难,先帝赐祭十三坛,建祠都下,安得尚有其人,洪承畴闻言,羞见故人,只得下令将其杀害 鲁监国二年七月,沈廷扬身着方巾宽袍,被清廷押至苏州三山街淮清桥 沈廷扬正衣南拜,声言为国而死,死而何憾,语毕为清军所杀 部下赞画职方主事沈始元,总兵官蔡德,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从义,陈邦定及从子甲十二人,同日被刑死,其亲兵六百人,斩于苏之娄门,无一降者 至于要张煌言,那更是理所当然了,南明之时出众的文臣不少,可战的武将也是不缺,但同时能文能武的却是寥寥无几,而张煌言就是其中最顶尖的一个 张煌言自二十五岁于浙省拥立鲁监国,至四十五岁身死殉国,二十年间飘零海上,不断为复明奔走 三入长江,攻打南都,张煌言在南明风雨飘摇之际,一次次死里逃生,又一次次挥戈奋起,只是在南明不断的内斗掣肘之中,终是难挽危局 朱朗先前称张肯堂是孤海遗臣,但南明后期之时的张煌言,才真是实实在在的孤海遗臣 一六五九年,郑成功统兵十七万发起声势浩大的南京之战 郑成功攻南京,而张煌言则是领兵攻取南京上游,一连收复四府三州二十四县,震动清廷 只是郑成功指挥失误,终是兵败南京城下,前期所得战果亦是一朝丧尽,清廷击败郑成功后,亦是调兵围捕张煌言 张煌言兵败,只身逃脱,孤行两千余里,九死一生,这才逃回海上 南京之役失败后,整个南明的局势急转直下,西南李定国为清军击破,永历逃入缅甸,而郑成功在在南京失利后,亦是心气尽丧,转而攻取台岛,自图后路 彼时风雨飘摇,南明之势已如残灯微火,但逃亡而回的张煌言却仍是心志不改,再次于浙省招募士卒,屯田聚兵,再一次在浙省竖起明廷旗号 郑成功攻下台岛后不久,便于台岛逝世,郑成功逝世后,永历帝被杀的消息又再次传来,此时明眼人都已看出明廷将尽,但张煌言却仍是义无反顾,在永历被杀的消息传来后,立即联络各方,要再立鲁监国号召天下,只是还没等他行动,鲁监国也在数月之后逝世 永历鲁监国相继离世,世间已再无可资号召的明统,郑氏在郑经接手之后,更是一意盘缩台岛,只图自保,不再复闻恢复之事 张煌言兵尽粮绝,只得散去兵卒,隐居于海岛孤山绝崖之上,不履清土,但终归还是为叛兵出卖,被清廷擒获 此时连清廷亦知张煌言声名,明廷已亡,清廷欲以高官爵禄招降张煌言,张煌言却是没有半分动摇,只求速死,行刑之日,张煌言拒跪清廷,口占绝命词,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盘坐受刃而死 张煌言传中有一句话可以概括他一生的功名荣辱,自丙戌至甲辰,盖十九年,煌言死而明亡矣 鲁藩众人以为朱朗索要沈廷扬两人是在虚言诓骗,但实际上朱朗要来沈廷扬,就是要用其负责朝中的海贸之事 北方江南等精华之地如今已为清虏所占,明廷如今据有闽粤,若是不发展海贸,哪来的钱粮养军备战 至于所要张煌言的就真的是借口了,张煌言自是后世名臣,但此时毕竟还是年轻,未经后世十几年的风雨历练,朱朗亦是不知张煌言此时情况如何 只是听张同敞奏报,这张煌言在与他争夺郑氏众人时亦是锋芒毕露,却是已有几分峥嵘初现的模样,既是如此,那不如便趁此时搂草打兔子,先抓到碗里再说 (本章完) 第233章 挑动 第233章 挑动 大堂之中,熊汝霖眉头微皱,看着下方神色惊愕的沈廷扬两人,亦是想不通桂监国为何会提出索要这两人 熊汝霖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殿下虽是用人心切,但此事总归不可强求” “季明兄,张御史,桂监国欲借调你等二人入桂藩朝中,你等意下如何” 沈廷扬字季明,而张煌言此时乃是鲁监国朝中右佥都御史 朱朗见得沈廷扬脸色微变,此时却是一摆手,不等二人说话,便直接开口说道 “东虏南侵,汉家危亡,当此之时上到我等藩王宗室,下到士绅黎庶,无不为国奔走,矢志恢复” “此时朝廷有需,但凡是我大明忠义臣民,又有哪个会拒不奉诏,熊先生此问却是多余了” 沈廷扬两人此时毕竟是鲁臣,听得熊汝霖所言正欲拒绝,但此时听得桂监国所言,神色却是顿时一滞,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沈廷扬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神色茫然,亦是不知如何回应 桂监国殿下一句话,便直接把他们的话都堵死了,此时若是他们拒绝,岂不是就成了监国殿下口中不知忠义,不肯为国奔走的奸臣小人 熊汝霖闻言,脸色也是微沉,不禁暗道这桂监国当真是好生机警 只是此时无论沈廷扬两人和桂监国有何关系,熊汝霖都是不愿将这两人交给桂监国的 这两人此时乃是鲁臣,若是就这样随随便便就被桂监国要走,那以后让别人如何去看他们鲁监国一朝 熊汝霖不愿交人,但两方刚刚缔约,熊汝霖也不愿就此结怨桂监国,所以才打算让沈廷扬两人自行拒绝,只要这二人表明自己不愿过去,那桂监国也无话可说,但谁知这桂监国反应如此快,直接就以大义堵住了这两人拒绝的话语 熊汝霖看着逼视过来的桂监国殿下,心中也是一阵无奈,这桂监国行事咄咄逼人,当真是好生霸道 熊汝霖此时也是无路可退,脸上神色一正,便开口说道 “沈侍郎,张御史亦是我朝中肱骨,我鲁藩朝中诸事亦是皆赖两位大人处置,还请桂王殿下体谅” 朱朗听得熊汝霖拒绝,脸上却是不为所动,直接开口说道 “你等即将前往舟山,接下来一段时间,你等恐怕也只能驻扎在岛上,沈卿精熟海务,跟着你们在这方寸之地的岛上能做什么,此时沈卿跟着你们去舟山,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反而是朝廷如今据有闽越,海疆千里,正待筹划,却正是需要沈卿到朝中大用” “至于张卿,鲁王麾下浙省士人繁多,孤就向你们要这一人,了解浙省情况,你等竟还拖拖拉拉不肯放人,伱等究竟是何意,莫非以为我桂监国朝廷可欺不成” 熊汝霖见得桂监国竟还是不肯罢休,神色也是有些难看,正要说话,但此时朱朗此时也是发现这熊汝霖难缠,直接看向上方的鲁监国,开口说道 “鲁王为何一直不言,我等两方刚缔盟约,互为友好,孤不过来是要借调两人而已,你等却是一直不肯放人,鲁王当真准备因为这两人,便与孤交恶吗”,朱朗暗暗威胁道 鲁监国听得桂监国连交恶之言都说出来了,脸上神色亦是微变 其实他对放走这两人倒是没有多少抵触,鲁监国如今最倚仗的还是熊汝霖,钱肃乐,沈宸荃三位阁臣,沈廷扬张煌言也不过是鲁藩麾下的普通臣子罢了 只是鲁监国见得下方熊汝霖一直暗示摇头,也是神色犹豫,知道此事应是不能轻易答应 鲁监国见得逼视而来的桂监国,一挺胸膛,就要拒绝 这沈张两人毕竟乃是他鲁监国臣子,他鲁监国说不给,那就是不给,就是桂监国来了也没用! 但没等鲁监国开口,对面的桂监国又是再次开口 “况且鲁王此次前去舟山以后,我等两藩便又远隔千里,鲁王不觉得朝中若是有一二鲁王府旧臣,对我等两藩的关系是好事吗” “这样吧,沈卿张卿乃是鲁王府旧臣,对你等麾下的情况也更为了解,若是这两人过来,以后朝廷运给你等的粮饷,便皆由这两人负责与你们交接,你等觉得如何” 朱朗脸上带着笑意,看了一眼郑彩,而后又是看向下方的熊汝霖 熊汝霖闻言,眼中却是立时闪过一丝精芒,熊汝霖看着上方神色意味深长的桂监国,心中亦是忍不住惊叹一声,这桂监国当真是敏锐的可怕 只是此时熊汝霖亦是顾不得太多,直接便对着上方犹自茫然的鲁监国轻轻点头 上方的鲁监国见得熊汝霖暗示,神色亦是一滞,虽是不知熊汝霖为何突然便改了主意,但鲁监国亦是从善如流,清咳一声,便开口说道 “既是桂王有求,那沈卿张卿便暂且到桂王府中听用吧,两位卿家意下如何” 沈廷扬张煌言两人闻言,沉默了一阵,而后这才起身恭声应是 若是鲁王不肯放人,那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是绝不会去桂王朝中的,他们毕竟先认鲁监国为主,哪怕此时桂监国一朝更为强盛,他们也绝不可能弃鲁监国而去,否则他们立时就成了背主求荣的小人 但此时鲁监国都开口同意了,那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若是让他们投降清虏,那他们自然是绝不肯奉命,但这桂监国同样是大明皇裔,此时让他们到桂监国朝中任事,他们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沈廷扬张煌言二人毕竟也是士人出身,抛开鲁监国朝臣的身份不论,其实堂中众臣无论桂鲁,皆是知道桂王才是真正的帝裔正统,鲁王在法理上根本无法和桂王去争这正统之位 堂中鲁藩众臣看着躬身领命的二人,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羡慕,桂监国大败清虏,如今更是据有闽粤拥兵十万,一副天下正统的模样,若是有的选,他们也想去桂监国朝中为臣啊 沈廷扬张煌言两人乃是桂监国指名道姓要到朝中的,到了桂监国一边待遇定然不会太差,现在又得了鲁监国殿下的首肯,让这两人连背主的名声也不用去承担 这两人什么都不做,就摇身一变从鲁臣变成了桂臣,前程更是一片大好,真不知这两人走了什么大运 鲁藩众臣想到此处,心中亦是生出一丝不甘,他们在浙省之时亦是声名不弱,怎的这桂监国竟不把他们也要过去,他们也愿意报效朝廷啊,这桂监国当真是没眼光朱朗见得两人恭声领命,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神色阴沉的郑彩,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但很快又再次移开目光,不再去管鲁监国朝中的争斗 此时要到了沈廷扬张煌言两人,朱朗此行的目的便已经全部达成,朱朗看了看天色,发现已是午后,便开口说道 “今日我等两藩能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实是幸事,望以后我等两藩亦能齐心协力,驱除清虏,早日恢复我汉家故土” “孤过几日便会返回粤省,诸位若是有事,可寻张肯堂张总督处置,张总督会按我等两方今日所签盟约行事,诸位尽可放心” “桂王要返回粤省?”,鲁监国闻言,却是立时开口,脸上神色惊愕 “浙闽战事已告一段落,孤自当返回粤省,怎么,鲁王可是还有事情” “呃,这却是没有……只是桂王刚刚击败闽省清虏,清虏随时可能反扑,桂王就这么回去了吗” “孤已留兵镇守,诸位却是不必担心,清虏攻不破浙闽,你等到了舟山以后,也可放手施为,不必顾忌” “先前清虏据有坚城,尚且被朝廷歼灭,如今闽浙各处关要皆已落入朝廷之手,清虏就是来了又能如何” “清虏要是真敢聚兵攻城,那反倒是好,朝廷正好可以倚仗坚城,再杀一批鞑子!” 熊汝霖等等人看着对面神色随意的桂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亦是一滞,只觉对面这桂监国殿下当真是狂妄的紧 那可是清虏,但在这桂监国说来却好像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乱兵一样 但紧接着众人心中又是觉得合理,桂监国一方可是在清虏据有闽省的情况下反攻入闽,而且还一举歼灭了清虏主力 桂监国一朝既然能在攻城战中击溃清虏,那此时依托城墙防御,防住清虏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但紧接着众人心中便又觉不对,他们当初也是据守城池,有着城墙防御,他们怎么就没能守住清虏 “那就好,那就好,既是如此,那就祝桂王一路顺风了” 鲁监国看着对面一脸理所当然的桂监国,也只得随口应了一句 但紧接着鲁监国脸上却是忽然浮现出一丝喜色,这这桂监国行事凶蛮霸道,此时终于是要走了! 这桂王亦是亲王出身,但开口闭口就要喊打喊杀,这让鲁王极不适应,也不知这桂王府属臣旧时是如何教导这桂王的,当真是没有一丝天家宗室的风姿礼仪 朱朗看着对面脸上突然闪过喜色的鲁监国,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警惕,这鲁王先前无论听得何事神色都颇为平静,怎的此时听得他将要返回粤省,却是如此高兴 莫非此人准备在他返回粤省以后,对浙闽之地做什么手脚! 朱朗神色狐疑的看着对面的鲁监国,而鲁监国此时正沉浸在即将远离桂王这粗蛮之人的喜悦之中,却是丝毫没有发现对面桂监国的神色 朱朗看了对面的鲁监国一阵,心中一番思索之下,却是依旧没发现自己在闽省的布置有什么漏洞 闽省各臣要么是如张肯堂这样的立场坚定之臣,要么是像李明忠这样的嫡系,施福等新降之将,朝廷也握了人质在手,他实在想不到这鲁监国一方,到底能如何撬走他在闽省的人手 朱朗思索一阵,也没能弄清鲁监国的阴谋,于是也不再去管,不管这鲁监国有何阴谋,有李明忠这两万大军镇压,足以保证闽省不会出现什么大乱,这也是他在闽省最大的倚仗 朱朗看了一眼对面的鲁监国,心中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熊先生先前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我等皆为高皇帝子孙,此时东虏南侵,江山沦陷,我等此时不仅是朱明宗室,更是汉家正统,当此之时,我等各方宗室当齐心协力,驱除胡虏,护卫我汉家黎庶,恢复我汉家故土” “鲁王抵达舟山以后,但管出兵征讨江南清虏,用心恢复旧土” “只要鲁王心存大义,时时以我汉家百姓为念,纵是日后用兵不利,鲁王亦可南归朝廷,做个富贵王爷” 鲁监国闻言,心中却是一动,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朱朗又是看向下方的鲁藩众臣,开口说道 “孤这一番话对你等同样有效,只要你等专心辅佐鲁王,征讨清虏,纵是日后用兵不利,尔等同样也可南归朝廷” “但若是你等有人欲学那吴三桂,冯铨降清投敌,自保富贵,那孤保证这等逆贼既无法自保也得不了富贵,桂臣也好鲁臣也罢,孤麾下的大军利刃,正是为这等乱臣贼子所设” 对面的鲁藩众臣听得桂监国话语,却是一片沉默,无人应声 朱朗也不以为意,说完以后,便对鲁藩众臣说道 “今日诸事已毕,孤就不多留了,孤也祝鲁王及诸位此去一路顺风,早日逐杀清虏,恢复江南” 朱朗说完以后,对着鲁藩众人略一拱手,便直接起身离去,而朱朗身后的吕大器焦琏等桂藩众臣见状,也是直接起身,跟在朱朗身后离去 鲁藩众人见得桂监国等人竟是说走就走,脸上亦是神色惊愕,此时众人也顾不得许多,亦是连忙起身回礼,双方一番揖让,这才向着宅院之外走去 宅院门口,鲁藩众臣见得桂监国上马离去,心中皆是一松,但钱肃乐等鲁藩众臣看着门前那锦衣狐裘的鲁监国,又看着那骑在马上渐行渐远的着甲人影,众人心中却是忽然又生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朱朗与吕大器焦琏等桂藩众臣骑在马上,很快便出了镇外 随着众人出现,灌口镇外,一队队身着红甲的骑军也是不断汇聚在朱朗等人身后,最终化为一道红色的洪流,向着远方奔行而去 (本章完) 第234章 市舶 第234章 市舶 漳州城府衙,大堂之中,朱朗坐于上方,堂中吕大器焦琏等文武分列左右 经过朱朗数次刻意的调整强调,此时粤省朝中众臣,也已经开始习惯武臣参与朝务议事的情况 左侧除了吕大器等粤省众臣,闽浙总督张肯堂及闽省巡抚郑成功外,沈廷扬张煌言这两个鲁藩之臣,此时竟也坐在左侧末端 此时距离桂鲁两藩会面已过五日,当日虽然定下了沈廷扬两人借调桂藩的事情,但当时沈廷扬两人并没有当场跟随朱朗离去 朱朗索要沈廷扬两人太过突然,不仅是鲁监国一方措手不及,连沈廷扬张煌言这两个当事人亦是有些茫然无措,本能的便跟着鲁监国一起返回了中左所岛上 只是当沈廷扬张煌言跟着鲁藩众人返回中左所岛上后,却立刻感觉到了不同,岛上众臣与他们来往时皆是神色异样,拐着弯打探他们与桂监国到底有何私谊 两人在岛上呆了两天,却越呆越不自在,一番商议之后,两人便决定收拾行装前往桂监国朝中,不再在岛上再留 此时沈廷扬张煌言两人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两方监国亲口定下此事,连鲁王都同意放人了,沈廷扬两人无论愿与不愿,都只能前往桂藩朝中任职 沈廷扬张煌言两人禀告辞行离去之时,原本以为会受到朝中众人白眼,但未想到朝中众臣知道他们将离岛入闽时,一个个却是热情的不得了,连一些从前与他们只是点头之交的大臣,此时都是亲自前来相送 在他们离岛的前一夜,鲁监国与熊汝霖郑彩更是亲自举宴为他们送行,到了此时两人心中也是彻底没了犹豫,连鲁监国都在欢送他们离去,他们还能如何 沈廷扬两人在鲁藩众人的欢送之下,终于是登上海船向着闽省而去,而两人在船上之时,也是渐渐回过味来,明白了鲁藩众人对他们如此热情的原因 鲁监国熊汝霖郑彩对他们热情的原因很简单,当日两王议事时就已经定下,今后朝廷提供给鲁藩的粮饷,皆由他们二人经手 在未来可见的一段时间内,这将是鲁监国一方唯一可以稳定获取粮饷的来源,鲁监国郑彩等人对他们怎么可能不热情 世人皆言盛世古董,乱世黄金,但那是还不够乱,真的乱到极处之时,粮饷才是乱世之中真正的硬通货 有粮就能养兵,有兵就能在乱世自保,以鲁监国朝中现在的情况,朝廷的这批粮饷,甚至可以直接决定鲁监国朝中的权力走向 至于鲁藩众臣为何对沈廷扬两人也如此热情,那就更简单了 如今鲁藩被逼着再次返回舟山,谁知道日后情况会怎样,桂监国一朝两战大胜,已然有了些中兴的气象,与鲁藩相比,显然桂藩朝廷前程更加光明 若不是鲁藩众臣与鲁监国绑定的太深,恐怕大部分人早就投到桂监国朝中了,大树底下好乘凉,乱世之中,谁不想跟在一個军力强大的朝廷身后,得受荫蔽 沈廷扬两人被桂监国亲自要走,日后在桂监国朝中定然前程远大,此时鲁藩众人与沈廷扬两人交好,日后一旦情况有变,他们起码也能有个投奔的去处 在这种情况下,鲁藩众臣对沈廷扬张煌言两人怎么可能不热情 此时为鲁藩上下寄予厚望的沈廷扬张煌言两人,却是神色紧张的坐在堂中 他们刚至桂藩朝中,却立马被通知前来议事,此时闽省之中最核心的文武大臣皆是坐在堂中,显然是要议大事,他们两个新附之人贸然被招来,哪能不紧张 朱朗却是没有发现下方神色紧张的张煌言两人,见得堂中大臣齐聚,便开口说道 “闽省诸事大体已定,再过两日孤就要领军回朝,但还有一事需与诸位商议” “闽粤接连遭战,如今闽省虽是最终为朝廷收复,但数场兵乱,却是让百姓流离失所,生计艰难” “孤决定裁撤三饷,并减免崇祯朝以来各项新加摊派,以缓民困,诸位以为如何” 堂中吕大器苏观生等人闻言,眉头皆是微皱,此事朱朗与他们私下商议过几次,但都未有结果,此时监国殿下召集众人,正式提出此事,恐怕是决心已定了 而张煌言两人闻言,心中亦是一惊,心中暗道今日议的果然是大事,同时两人心中亦是感觉到了这桂监国朝廷的不同 在鲁监国朝中根本就没有减免赋税这一说,鲁监国占据浙省之时,各府的赋税皆为方国安等武臣各自瓜分,朝廷户部根本收不上半分税银,所谓的减税更是无从谈起 桂监国殿下此时提出要减税,那就说明闽粤的实权,此时皆是牢牢掌握在朝廷与殿下手中,这在甲申以后可是极为难得事情 吕大器见得堂中众人不语,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臣还是先前的意见,此时闽越刚经乱战,确是需要休养民力,但朝廷此时养军备战,亦是急需钱粮之时” “臣以为骤罢三饷太过急切,此时顺贼归降,西贼敛迹,不如先罢去剿饷,而仍征辽练二饷” 三饷之中,崇祯朝末期,朝廷曾宣告罢去练饷,但那时大明已然是倾覆在即,各地官府自行其是,是以各地的三饷仍是征收如故 堂中众臣听得吕大器所言,皆是微微点头,剿饷乃是为了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所设,此时这两贼皆已不在朝廷实控区域内流窜,裁去剿饷亦是应该 实际上若不是朱朗提出此事,吕大器等人连剿饷都不会去裁,此时朝廷实控之地大减,朝中各处都要用钱,不加派已是仁政,怎可还去裁剪税银呢 但朱朗与吕大器等人的想法却是正好相反,此时朝中固然是需要钱粮养军,但此时两省士民亦已是被压榨到了极致 前世郑成功等人在南方等地亦是打过不少胜仗,但为什么往往占领没多久便又被清廷夺回 最根本的原因便是郑成功等人缺粮缺饷,往往一打下一地,便立即大肆征粮征银,弄得当地并行洺不聊生 这等行为说的好听是收取赋税,说的不好听就是劫掠,是以在清廷反攻之时,往往当地士民甚至会主动协助清廷,驱走郑成功等拥明之军 此时闽越之地虽然还没被压榨到这等程度,但也差不多了,闽粤两省经历战乱,大批百姓生计困难,此时正应减免赋税,让士民喘上一口气,这样不仅能快速安定两省民心,更可以休养民力,让朝廷在未来能收取更多的粮赋 此时裁撤三饷固然会让朝廷收入减少,让吕大器等阁臣应对朝事之时更为艰难,但此事对朱朗来说却并非是坏事 天下百姓对三饷早已是积怨日久,如果能在朱朗手中裁去,那朱朗立时就能成为天下百姓眼中的仁君,大大增加朱朗自身的威望 朱朗对着下方的李承志点点头,李承志见状,也是从袖中取出一叠纸张,分发给堂中各臣 “这是锦衣卫在京师江南等地的打探到的情报,清虏已明发诏令,要裁撤三饷及崇祯以来各项杂税摊派,各地百姓听得裁撤三饷,皆是欢心踊跃,颇有安定顺应之状,可见三饷困民之甚” “此时既连清廷都停了三饷,那我大明就更该停征三饷,以缓民力,此乃是人心之争” 实际上清廷入关以后,虽是明发诏令让各地停征三饷,但在实际操作中这三饷却是根本没有裁撤 各地府县有的将三饷换了个名字继续征收,有的则是连名字都不改,反正乡间百姓也看不懂诏书,等钱收上来以后,自然是士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了 吕大器焦琏等人看着手中锦衣卫搜集而来的清廷诏令,眉头亦是微皱,朝廷此时已在闽粤站稳了脚跟,已经稍微有些余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清廷此时已明告天下停征三饷,若是他们还继续征收,确是会让朝廷陷入被动 吕大器等人虽然知道赋税的重要性,但亦是知道三饷在民间的名声,那是真的已经到了足以左右一地人心的程度 大堂之中,还未等吕大器等人想清此事利弊,上方的朱朗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此次不仅要裁撤三饷,而且丁银的征收也要改” “从今以后各府县的田户,所摊派的丁银不再征收折色银,将各户所需的丁银折算成米粮,与田赋一起俱收本色米粮,至于其余桑麻织户,则依旧折银来收” 一条鞭将各种定义杂税皆换成收银,在征收之时自然是方便,但这其中却也存在着巨大的问题火耗先不说,单说百姓必须纳银一条,就足以让百姓背上极为沉重的负担,大明历来缺银,普通农户百姓家中能有几串铜钱都已经是难得,哪来的渠道去获取银两 大明的银两几乎全都集中在士绅手中,朝廷强制百姓交银,大明的士绅们凭着此制,连违法的事都不用做,轻轻松松便能以手中的银两,低价掠夺百姓手中大量的米粮 一条鞭法强制收银其实有很多弊端,明廷中许多人亦是知道这些弊端,但明廷对此却是根本毫无办法 强制收银虽然弊端众多,但起码还能让朝廷中枢收到一部分偏远地区的赋税,若是不收银,那些偏远地区的赋税却是一分也收不上来 若是朝廷不强制收银,而仍是征收实物,那偏远地区征收的米粮等实物要运到京师,恐怕连路费都不够 明廷如今虽是失了半壁江山,但地盘小也有地盘小的好处,至少如今朝廷若是征收米粮等实物,不必千里运输,直接便能供应前线 而且若是朱朗记忆没有出错,往后数几年明末的小冰河期气候仍将持续,而且会由北向南发展,最终波及闽粤之地 此时改收米粮,到时候说不得朝廷还能凭借手中的存粮,从那群士绅手中把银子给赚回来 朱朗想到这里,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杀气,看向下方的张肯堂,开口说道 “张阁老,此事你要注意,孤如今废除三饷,直收本色,乃是为了与民休息,而不是为了让那些贪官劣绅趁机巧立名目,再来盘剥百姓” “你暗中提前安排人手到各府县,在收取夏税之前找几个不知收敛的,杀上一批抓上一批,以此警醒闽省上下官吏,不要怕闹出乱子,若是有人敢趁机闹事,你就去找李明忠,杀上一批这些人大概就老实了” 下方的张煌言两人听着上方监国殿下杀气腾腾的话语,亦是心惊肉跳,只觉得这桂监国殿下不愧是能领军击溃清虏的人物,行事当真是酷烈霸道,与鲁监国朝中的氛围截然不同 只是在这一片肃杀的的氛围之中,张煌言两人又分明感觉到一股分外昂扬的力量,这种新奇的感觉却是让张煌言两人感到极为新奇 下方的张肯堂闻言,亦是立即起身应命,而等张肯堂坐下以后,吕大器却是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若是如此,那今年朝廷的税银必然大减,朝中官员不论,殿下准备如何解决军中饷银” 堂中苏观生焦琏等人闻言,眉头亦是微皱,此时朝廷大军几近十万,这些人每月单是饷银便要十万两以上,此时废除三饷,将丁银改收折色,固然能让民间缓上一口气,但朝廷怎么办 朱朗闻言心中亦是一沉,只是他心中却是依旧不为所动,此次攻占闽省,朝中除了收回城池,亦是缴获了大量金银 虽然还没有具体统计,但根据各军汇报上来的数字,应该不下二三百万两 这些金银全是张存仁等清军攻取闽省之时,从浙省民间抢掠搜刮而来,此时清军战败,这些东西自然也归了朱朗 朱朗敢在此时废除三饷,也是因为手中拿着这笔意外之财,在朝廷军队不再增加的情况下,这笔银子足够朝中大军一年多的军饷开支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吕阁老放心,朝中军饷若是不足,便从宫里的内库拨,孤就是顿顿吃素,也必定会保证朝中的军饷用度” 上方的焦琏马宝等人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松,如今朝中各支禁军几乎是每日一练,基本都是在朝中精锐战兵的方向去训练 如此高强度的训练,若是军中粮饷无法保证,那军中的士卒当真是要闹事的 朱朗看向下方众臣,又是开口说道 “孤的内库虽然还有些银子,但维持大军耗用甚巨,单纯依靠内库亦非长久之计,这便是今日孤找你们来的第二件事” “孤欲重立市舶司,以市舶司收取银税,供应朝中军饷” 这便是朱朗的计划,通过在两省加大征收本色粮,就地解决两省军粮来源,同时开设市舶司,解决大军的军饷问题 吕大器闻言,脸上却是并无任何喜色,反而眉头却是愈发皱起,开口说道 “殿下容禀,市舶司乃是国朝旧制,先帝在时亦曾在闽省设市舶司征税,只是据臣所知这市舶司一年收入少则四五万两,多也不过五六万两” “闽粤两省固是海贸发达,但纵是殿下严加整饬,恐怕一年从市舶司所得银两亦不可能超过二十万,这点银子恐怕很难支撑朝中大军所需”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不变,直接开口说道 “吕阁老此言有理,是以孤决定彻底放开海禁,解除船引限制” 大明自从爆发倭乱以来,便实行极为严厉的海禁,最为严厉之时,一些地方甚至片板不许下海,一直到隆庆开关以后,大明的海禁才渐渐放开 只是隆庆开关虽是放开了海禁,但又没有完全放开,所有欲图从事海贸之业的民间百姓,皆要从朝廷获得船引,这才能从事海贸之业 若是没有船引,一旦被朝廷抓到,立刻就是抄家死罪 大明实际上便是以船引,在有意的控制海贸规模,防止再次出现海疆动乱的局面 明廷每年放出的船引极少,远远无法满足民间的需求,而且这些船引也几乎不可能被普通商贾拿到,至于这些船引最终会落入哪些人手中,这也是不问可知的事情 此时的海贸虽是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也极为巨大,此时海贸的收益不是一倍两倍,而是五倍,十倍,甚至百倍的收益 这等丰厚的利益已经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因此闽粤之地的走私极为猖獗,闽省由于地少人多,一些地方更是家家以海贸为业,官府根本没法管,也管不住 大明这种半遮半掩的海禁政策,实行到最后就是既无法为朝廷提供足够的海贸税收,又无法维持沿海之地的稳定,让沿海之地走私盛行 郑芝龙也正是借着沿海之地混乱局势,这才靠着走私起家,在短短数十年内由一介海盗变为南洋之王,称霸整个南洋海疆 (本章完) 第235章 皇商 第235章 皇商 大堂之中,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郑成功,又是轻声开口 “解开海禁以后,朝廷会将船引分为大中小三等” “大船船引每年一千两,中船船引每年八百,小船每年五百,船引不限数量,任由民间购买” “从今以后,凡是持有船引的士绅百姓,皆可合法从事海贸” “民间商贾百姓购买船引以后,市舶司发放海旗牌照,今后洋面之上,凡是无有海旗牌照之船,皆为走私之船,朝廷水师可就地击毁”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向下方的黄廷周鹤芝两人,开口说道 “黄将军,周将军,今后你们两营水师要负责在沿海巡航,凡是发现没有认旗的海船,你等水师营可直接击毁缴获” “同时你等也要负责在洋面上,保护拥有朝廷海旗的商船,朝廷既然收了银子,就应该保证商民在海上的安全” “你等水师营,也不会白做,今后每年朝廷的收取的海旗费用,会按比例划分一部分给水师营,充作你们日常巡航的经费及奖励” 下方的黄廷,周鹤芝闻言,心中皆是一动,也是齐声应是 下方的郑成功,郑鸿逵听得监国殿下不断布置,脸色亦是微变,朱朗如今所提出的海旗制度,实际上就是在照抄郑家此时正在施行的制度 郑芝龙称霸南洋海面以后,便在海面之上发放郑家海旗令牌,凡是在南洋海面形行驶的商船,无论中外皆要购买郑家的海旗,否则一旦被郑家的船队发现,就要遭受郑家的追杀劫掠 与之相对应的,但是悬挂郑家海旗的商船,在南洋海面上航行便不会遭受攻击,反而会受到郑家船队的保护 郑家将这一制度称为牌饷,实际上就是郑家在替代大明朝廷,在海洋之上征收一种另类的关税 郑家之所以能够实行牌饷,代替大明在海洋上收税,一方面是因为郑芝龙数十年纵横南洋的威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郑家麾下强大的战舰船队 但此时郑芝龙已死,郑家精锐的水师更是为郑彩尽数夺去,此时就是朱朗不提出船引牌照之制,郑家实际上也根本无法再维持过去的牌饷制度 郑家水师尽失,已无法在海洋上震慑各方海枭,为过往的商船提供安全保障,既然如此,谁还会去买郑家的海旗 郑鸿逵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此时虽是神色难看,但依旧是没有出声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神色失落的郑鸿逵,又是对着下方的张肯堂,开口说道 “张总督,闽省水师营调归你麾下听用,此事由你来负责,船引之制是立时便能取来银子的法子,你要抓紧此事” “在闽省颁行船引之制后,立刻便派水师到海上巡逻,凡是发现有私自下海,又不买船引海旗的,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身后是朝中哪个文武,都给孤直接击沉” “朝中颁行船引,乃是为了养军,若此时还有人妄图偷逃税款,那他便不是孤的臣子”,朱朗声音冰冷 堂中吕大器等人,听着监国殿下这一环连着一环的布置,亦是知道监国殿下恐怕是筹划已久,他们纵是想劝,恐怕也无法改变监国殿下的心意 而吕大器苏观生等人在一番思索后,却是觉得监国殿下放开船引,确实是个能立刻弄来银钱的好法子 虽然放开海禁以后,确实可能在以后再形成倭寇之乱,但大明此时第一要务还是要想办法尽快弄钱养军,保证朝廷能继续存在下去 只要能立刻弄来钱,还不会激起太大的动荡,谁还管的上十几年以后会是怎样 实际上受这船引之制影响最大的还是闽省之中的士绅富户,此时若是这些闽省士绅在堂中,必然要激烈反对这船引之制 但此时堂中几乎都是粤省之臣,唯一的闽省之人只有施琅和郑家几人 施郑两家皆是新附之臣,此时连朝廷要调开他们手下的军队,两家都不敢声言反对,又怎么可能敢去反对朱朗的亲自定下的计划 张肯堂恭声应命以后,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臣在闽省历官年久,对闽省海贸亦是有所了解,闽省虽是海贸兴盛,但每年真正敢跨洋远航的海船亦不过百余艘,最多也不会超过两百艘” “殿下虽是颁行船引之制,但每年此项最多可令朝廷得银二十万两” “闽粤两省市舶货稅,加上船引之费,最每年多也不过三四十万两,恐怕仍是不足以支应朝中大军所需” 十万大军,每年光是饷银便要一百二十万两以上,这还不算军中其他军械粮草等所需的费用 这一百二十万两不是付过一次就不用给的,而是每年都要这么多的饷银,也就是说,此时朝廷必须找到一个每年一百二十万两的进项,才能将这十万大军长久的维持下去 朱朗听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沉,他自然知道单凭一个市舶司,无法凑足十万大军的军饷,但对此他亦是另有计划 “张阁老所言不错,单凭市舶司所得税银远远无法支应朝中军饷” “是以孤决定组建船队,派专人经营海贸,筹措朝中所需军饷!” 无论在哪個时代,海贸皆是最赚钱的行当,放在交通隔绝的古代就更是如此 大明为了防倭,以及沿海士大夫心照不宣的祖宗之法,是以未曾经营海贸,但朱朗可不会去管这些,如今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搞钱! 前世郑成功统兵攻伐南京之时,出动大军十七万人,当时郑成功等人几乎没有任何地盘可攻征稅 这支大军的军饷,几乎全靠郑家的海贸收益在支撑,由此可见这个时代海贸的潜力之大 据后世统计,郑家每年依靠着牌饷以及郑家所营的海贸业务,每年收入至少上千万两,更极端的统计甚至能到两千万,崇祯朝俱有天下的全盛之时,收入也不过就是两千万两 既然后世孤据海上的郑成功都能靠着海贸养起二十万大军,此时朱朗俱有闽粤,更是身据大统之位,凭什么不能以海贸养起几十万大军 前世郑成功等人的陆地全失,货源几乎都靠从清廷统治区走私而来,但朱朗可没有这个问题 如今他据有闽粤及半个浙省,以大明朝廷的旗号,想要凑足海贸的货品,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海贸基本没有任何含金量,就是简单的把货运到目的地,就能赚取数倍数十倍的利润 如果说这个过程有什么门槛,那便是海贸需要大量熟练的水手以及通晓海路的航海人员 朱朗手下精于陆师车阵骑军的人不少,但懂得航海的人员那就真没有了 但这没有关系,朱朗没有,但别人有! 朱朗想到此处,脸上也是带起一丝笑意,看向下方的郑成功,开口说道 “孤欲组建船队,前往南洋各处贸易,以补贴军用,只是孤对海贸之事却不甚熟悉,孤听闻郑卿家中乃是以海贸起家,麾下船队无数,不知郑卿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吕大器等人闻言,目光皆是看向下方的郑成功郑鸿逵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殿下欲行海贸赚取军饷,但海贸所需的人手船只却是俱无,海船,熟悉航道的船师,这些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弄出来的东西,但朝廷此时又急需军饷 殿下此时显然就是把主意打到了郑家的身上,郑家远贸诸洋,谁不知郑家海船众多,家资丰厚 郑成功两人闻言,脸上神色亦是微变,也是明白殿下恐怕是看上了郑家的海船 只是此时监国殿下及一众朝臣皆是看着两人,两人也是根本无法 郑家军队已失,唯一能倚靠的只剩族中航行四方的海贸船队,但现在看来,连这些船队郑家恐怕也保不住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向伱要些海船 郑家如今上下皆是漏洞,如今若是按照殿下的意思,献上船队或许还可无事,若是郑家假装不知,还想保住船队,那朝廷有的是办法让郑家就范 郑成功与郑鸿逵相视一眼,郑鸿逵脸上虽是神色难看,但终究还是微微点头,郑成功见状,便也起身开口说道 “清虏威逼,朝事危急,当此之时,凡我大明百姓,皆当奋力报效朝廷,以期早日恢复祖宗疆土” “郑家愿将麾下五支海贸船队献给殿下,助殿下兴贸四海,以养大军” 朱朗闻言,心中也是微微点头,但他略一思索,又是开口说道 “郑卿有心,只是你郑家的船队,亦是你郑家辛苦积攒所得,朝廷怎能凭空便夺了去,子贡赎人的道理孤还是懂的” 下方的吕大器等人闻言,眉头却是微皱,不知这殿下到底是准备做什么此时这郑家既把船队献上来了,那就该收下才是,难不成这殿下还真准备让朝中自造船只,再去海贸不成,若是如此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众人,眼中一转,便又继续开口 “海贸之事毕竟还是有风险,若是航行不利恐怕还会船货两失,户部所得乃是天下税银,却是不能冒险” “是以海贸之事孤准备成立海贸司,由宫中直管,海贸所需钱款也由内库拨给,这样便不用耗费户部税银” 朱朗说完,也不待众臣回应,便又是看向下方的郑成功,开口说道 “这样,这海贸之事便由宫中与郑家联合来做” “孤负责筹措海贸所需货品垫付钱款,郑家则以海船入股,负责航海及贩卖货品,海贸结束之后所得之利,宫里与郑家三七分成,宫中取七郑家取三,郑卿以为如何” 朱朗的目的正是准备亲自下场,将海贸利润归入内库,不让朝廷经手海贸之事 朝中大臣如今只知海贸有风险,利润也高,但这些大臣却很难想象这其中的收益会有多大 此时倭国关原之战已经落幕,德川幕府统治逐渐稳固,进入兴盛时代,倭国各藩大名武士马放南山,开始享受起太平天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各类奢侈商品需求的急速上升 倭国连年大战,百业凋敝,根本无法提供一众武士阶层所需的商品,限于地理及工艺技术,一些武士阶层所需高端商品,更是只能依赖进口 数年前德川幕府由于教乱之事,更是颁布禁海令,禁止葡人商船进入倭国,只允许大明与荷兰商船前往贸易 如今倭国的海贸市场几乎被大明与荷兰垄断,而大明的商船更是占到整个倭国贸易的八成以上,朱朗都不需要独占,只要将这其中的份额拿下一半,就足以赚的盆满钵满 这还没有计算与吕宋等南洋诸国的贸易份额,这个时代以大明的体量,只要下定决心转向海洋,其中的利润简直大到让人难以想象 下方吕大器等众臣听得监国殿下竟准备亲自下场经营海贸,眉头也是微微一皱,但还没等他们想清楚此事利弊,下方的郑鸿逵便已然开口 “殿下是说,宫中准备与郑家合资经营海贸”,郑鸿逵紧紧盯着上当的监国殿下 “也可以这样理解,孤出银钱货品,你郑家出船与人手,咱们共同做个海贸的东家” 郑鸿逵听完,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开口说道 “殿下日夜操劳国事,为我大明殚精竭虑,殿下尚且如此,我等臣子如何能落人后,我郑家以海贸为业,诸洋商路皆通,愿协助殿下兴贩诸洋,筹措军需” “但这三七之分却是大大不妥,臣等族中只取一成,剩余一成归于船上船工,其余八成当归于殿下,以助朝廷早日击溃清虏,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郑鸿逵声音肃穆,一副公忠体国的模样,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芒 桂监国提出要郑家海船的时候,郑鸿逵心中自是不满,但当他发现殿下竟欲亲自下场经营海贸以后,郑鸿逵却是再无一点犹豫 郑家在郑芝龙降清以后,在朝中便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步,郑家在先朝时的跋扈之态惹得吕大器等朝中大臣对郑氏极为警惕 郑鸿逵此时虽是国公,但在朝廷招降郑氏之时,郑鸿逵却同样站错了位置,已然惹得监国殿下不喜 如今郑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被殿下颇为看重的郑成功,但郑成功同样有问题,郑成功太年轻了,郑成功虽是因为时势年纪轻轻就被捧上了巡抚之位,但谁也不知道郑成功到底能否坐稳这个位置 一旦郑成功在这个位置上跌落,整个郑家就会掉出朝廷高层,以郑家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巨额财富,谁也不知道到时会是什么状况 而眼下却是郑家的一个机会,只要郑家能协助殿下经营海贸赚来银钱,那郑家立刻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朝中皇商 有了这个身份,日后哪怕是郑成功跌落,郑家也能依靠皇商的身份在朝中站稳脚跟,这才是郑家世代富贵的真正保障! 朱朗看着下方的的郑鸿逵,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讶,不知这郑鸿逵为何突然转了性子,竟会如此配合,但他也没有多想,直接便开口说道 “定国公不愧是国家勋臣,果是体谅国事,这朝中若尽是郑家与定国公这般的忠义之臣,驱除清虏又有何难” 朱朗轻声赞了一句,不待郑家改口,便直接说道 “市舶海贸之事关乎朝中军饷来源,却是拖延不得,今日便须定下” “市舶司归朝廷,海贸则专设皇家海贸局归入宫中,朝中专设市舶司衙门一处,管理各省市舶司及船引事宜,沈卿是孤从鲁王处要来的大才,朝中的市舶总司便由沈卿管理” “闽省乃是此时海贸最为兴盛之处,郑巡抚出身郑家随闽省情况熟悉,这闽省市舶司的事务便也交由郑卿负责,先把闽省市舶司的架子给搭起来” “至于海贸司,孤听闻郑家海贸之事乃是郑泰郑卿在管,既是孤与郑家一起做买卖,那便一事不烦二主,仍由郑泰郑卿来做这海贸司正使,宫中再另派一人为副,诸位以为如何” 海贸可不仅仅是航船出海,筹措货品同样是重中之重,这郑泰先前管着郑家海陆十行,定然也有在陆地上的进货渠道 既然此人有经验,那不如便同样交给此人来做,这样能把船队易主的动荡降低到最小,自己派人到海贸司盯着账目就是,反正谅这郑泰也不敢贪他的银子 和别人做买卖,贪了银子还可以扯皮潜逃,但贪了他朱朗的银子,那可就不是扯扯皮就能了结的事情了 朱朗说完,吕大器张肯堂等一众阁臣虽是眉头微皱,但是却也无人出列反对 市舶司乃是旧制,此时复设加强也是应有之事,至于殿下亲自下场经营海贸虽是看起来有些不妥,但此时海船人手皆由郑家所出,银两也由宫中内库拨给,并未向朝廷所要资源,他们也找不到什么插手的理由 殿下先前也说了,此事乃是为了筹措朝中军饷,他们若是反对,又该以什么方式去解决军饷不足的问题 粤省众臣沉默,沈廷扬郑成功等人闻言,却是立时出列,恭声领命 朱朗见得定下此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看着下方的郑鸿逵也是觉得顺眼了不少,五支船队,数千名熟悉航路的船工,这可不是轻易能到手的东西,未想到这郑家竟是如此配合 朱朗眼中一转,看了一眼下方的郑鸿逵与施琅,将先前打算说服郑家的条件也说了出来 “诸位卿家能如此体谅国事,孤心甚慰,孤这里却是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后宫两位太妃与孤提过多次,说是后宫单薄,令孤尽快采选秀女充实后宫” “只是此时天下动荡,百姓困苦,如何能再兴选秀,疲敝地方,但两位太妃说的也是有理,如今后宫之中只有王妃一人,却是有些冷清了” “孤听闻郑家施家皆是闽中望族,想必族中女子也定是知书达理的端秀淑女,两家族中若有合适人选,亦可将女子送入宫中,令两位太妃择选,也免了孤耳边的一番唠叨,两位卿家以为如何” “臣遵旨,臣等归家之后便立刻择选族中女子,送入宫中,以备宫中遴选” 施琅闻言,眼中也是一亮,立刻起身恭声应命,而郑鸿逵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也是立时起身应命 吕大器张肯堂等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但紧接着众臣却皆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下方欣喜应命的两家 吕大器等人如何看不明白,殿下这是在以联姻彻底绑住施郑两家,等施郑两家女子入宫,这闽省便能彻底安定了 此时定下了市舶海贸之事,解决了朝中及闽省的军饷问题,朱朗在闽省的事情便彻底处理完毕 此次兴兵闽省,来时是三支禁军共三万六千人,此时返回却同样也是三万多人 此次参与闽省之战的清军多是经历过江南战事的老卒,是以这些俘虏在拣选过后,其中的精锐也被编入朝廷军中 焦琏麾下的龙骧军扩军至一万五千人,马宝腾骧军扩军至一万人,再加上施琅五千人,及郑鸿逵七千人,共计三万七千人将随朱朗返回粤省 而桂监国朝廷的兵员人数在经历闽省战事之后,也就此扩张至十万人 闽省诸事议定,两日之后,朱朗也是带着数万大军开拔返回广州 在朱朗等人启程返回粤省之时,闽省之战的消息也终于是传递至京师,在清廷之中激起阵阵涟漪 (本章完) 第236章 幼帝 第236章 幼帝 京师,紫禁城武英殿,一个十岁的孩童坐在上方龙椅之上 孩童一身明黄龙袍,头戴红绒顶珠朝冠,身前挂着一百零八颗翡翠朝珠,这一身衣袍固是奢华威严,只是这龙袍朝珠却是过于宽大,看起来反倒像是将孩童盖在龙袍中 这便是如今清廷的皇帝,登朝三年,却年仅十岁顺治福临 顺治小皇帝之下,则是坐着满堂身着黑色朝服的清廷大臣 左侧首位,是一名身着黑金色五爪团龙袍服的中年男子,男子头戴红绒顶冠,身前同样挂着一串翡翠朝珠,此人便是清廷如今的叔父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之下,是同样身着五龙朝服的辅政叔王,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之下是一容貌苍老的老者,此人同样身着亲王朝服,乃是清廷之中如今资历最深的礼亲王代善 再往后则是一个与多尔衮有着几分相似的壮硕中年男子,此人便是多尔衮之兄,英亲王阿济格 阿济格之后,则是不久前才刚刚从江南赶回京师的贝勒,勒克德浑 左边除此四亲王一贝勒外则再无他人,但右侧却是朝臣众多 右侧首位乃是多尔衮亲信,内国史院大学士刚林,祁充格等人,祁充格之后则是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以及巩阿岱,锡翰等两黄旗将领 谭泰往下,则是一等精奇尼哈番索尼,所谓精奇尼哈番,若是对应至五等爵便是子爵,索尼之后则是坐着遏必隆,卓布泰等两黄旗将领 索尼虽与谭泰同为两黄旗将领,但索尼与谭泰不同,乃是极为坚定的帝系一党,只认顺治帝为两黄旗旗主,也只听从顺治帝一系的命令 索尼之下则是尚善,傅喇塔,阿哈尼堪等其余各旗勋贵 此时武英殿中朝臣满座,殿中所有人皆是头戴红顶盖帽,脑后留着细长的鼠辫,若是细看便能发现,殿中众人与中原之人面目有异 此时满殿的大臣竟无一个汉人,这便是清廷内,凌驾在内三院六部之上的议政王大臣会议 议政王大臣会议,全称乃是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只有清廷之中的诸王,贝勒,以及各旗之中有议政大臣衔的朝臣才能参与的会议 这种脱身于八贝勒共治时代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乃是清廷最高等级的国议,以共议的方式决定清廷朝中所有的大事 议政王大臣会议原先只许满人参与,在入关以后多尔衮为了拉拢汉人,准许汉臣也可领议政大臣衔,参与议政王大臣会议 但今日殿中竟全是满人,连范文程宁完我这等清廷之中的累世汉臣,竟都不许参与其中,由此可见清廷对这场会议的重视 三日前,闽省大败的消息传入京师,整个京师从上到下,从满到汉,俱皆震动 京师一众汉臣,随着清廷节节胜利,原本已经人心归服,但此时骤然听得明廷忽然在闽省大胜,心中却又是泛起波澜 特别是陈名夏龚鼎孳等江南之地投奔而来的大臣,在听得闽省大胜之时,更是不知该是悲是喜 而满臣之中亦是暗流涌动,清廷在自多尔衮定策入关以后,几乎是所向披靡,一片石,晋省,秦省,豫省,江南,清军兵锋所指,几乎无有不胜 在多尔衮的布置下,清廷高歌猛进,占领了中原大片土地,而多尔衮在朝中的权势也是愈发如日中天,几乎无人能与其抗衡 而现在博洛却败了,博洛攻取闽浙可是多尔衮亲自定下的人手与筹划,但现在博洛败了,而且还是全军覆没的大败 这场大败败的好,败的妙,京师之中有太多的人都在等这一场大败 消息传入京师的当晚,紫禁城附近最核心的那一批府邸中,不知有多少家都在弹冠相庆,彻夜酣饮 多尔衮在接到闽省大败的消息后,曾打算暗中压住此事的消息,但是不到第二天,闽省大败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京城 这两日之中,京城之中已经连续发生了数十起满人杀死汉人包衣奴才的事情,而做下此事的,无一例外,都是死在闽省的镶黄镶白两旗士卒家眷 多尔衮自入关后,为了拉拢汉人,自是下令满人不许随意杀死分配到的汉人包衣 但此时京师之中满人不断杀死包衣汉人,京师的各处衙门却根本无人去管,汉人官员不敢管,而满人官员则是不愿管 如今京师之中已经有了些风声鹤唳的味道,多尔衮也终于是压制不住,只得召集朝中的各方勋贵,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讨这场清廷入关以来,前所未有大败 实际上这场会议的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单是这场议政王会议的召开,便已经让京师之中的有心人达成了目的 武英殿中,多尔衮眼见众人到齐,扫了一眼上方的身着龙袍的孩童,便直接开口说道 “今日招诸位前来,要议的事想必诸位也知道了,闽省进兵不利,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 多尔衮说完以后,目光便冷冷盯着下方的一众朝臣,只是此时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右首上方的刚林见状,正要起身,提出先前已经议定的处置闽省之败的方案,但没等刚林开口,下方的尚善便已直接起身 多尔衮见得尚善起身,脸色却是立时一沉,目光看向下方的济尔哈朗 但此时济尔哈朗却是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好像对眼前的一切毫无所觉一般 尚善起身,扫了一眼场中众人,先是对着上方的顺治小皇帝行了一礼,而后才开口说道 “我大清朝廷自入关以来,兵锋所向披靡,大军所到之处汉人纷纷来降,但此次博洛领军入闽却是遭逢大败” “博洛此次不仅丢了浙闽两省,更是令我大清四千满洲勇士全军覆没,博洛领军无方,当真是罪该万死” “此次朝廷用人不当,这才令博洛这庸人得以为将,却是凭白害了我数千八旗勇士的性命,当真是可叹可恨” 堂中一众满臣看着侃侃而谈的尚善,眼中皆是目光闪烁,左侧的礼亲王代善听到此处,眉头一挑,看了一眼下方的的尚善,又是看向上方的济尔哈朗,而后又是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上方的多尔衮脸色亦是阴沉下来,但下方的尚善,却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多尔衮的神色一般,仍是继续开口 “臣以为博洛有大罪,博洛之罪不仅在指挥无方,断送我大清数千铁骑,更在折损我大清军威” “此时天下未定,各处的汉人虽降,但不知多少汉人心中蠢蠢欲动,此次我大清于闽省大败,却极有可能令这些汉人,失去对我大清的恭顺敬畏,当真是贻害无穷” “我大清之所以能百战百胜,便在于赏罚分明,博洛丧师辱国,臣以为朝廷当对博洛论以重罪,如此方可警慑诸军,以明朝廷法度” 尚善说完以后,对着上方的顺治皇帝一拱手,便神色自若的坐了下去 尚善此时看似句句都在指责博洛,但实际上每一句在说的,却都不是博洛 朝中众臣眼见尚善坐下,目光却是立时看向上方的多尔衮 但此时多尔衮脸上的阴沉之色却已消失不见,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上方 多尔衮当然知道济尔哈朗是冲着他来的,但区区一個尚善,却是轮不到他来开口,果然下一刻,右侧的刚林便已然起身 刚林对着上方的顺治皇帝行礼,又是对着多尔衮同样行了一礼,便开口说道 “尚善大人所言差矣,据臣所知,闽省之败主因却并不在博洛贝勒” “彼时博洛已然攻定闽浙,班师返回江宁,连报捷的文书都已经提前送入京师,闽省之败,皆因佟养甲李成栋轻敌冒进,这才令明廷窥得机会,大败入粤的闽军” “明廷侥幸击败了入粤的闽军,又调大军进攻闽省,闽省危急,博洛当时已领军返回江宁,本可置身事外,但博洛及图赖诸臣得知闽省消息后,却不顾自身安危荣辱,毅然领军返回闽省,足可见其忠谨” “只是粤省之败,丧尽闽省精锐,博洛等人手下兵力不足,这才为明廷大军围困,终于不支” “此战之败乃是败于佟养甲等人轻敌冒进,与博洛图赖等南征军将无关,博洛等一众南征军将战至最后,无一人投降,皆是为国殉身,正可证明朝廷当初用人无错”堂中众臣看着上方的刚林,眼中皆是目光微闪,博洛图赖拜音图等人,乃是多尔衮一手定下的南征人选,刚林此时当然不能让他们有错 刚林话音刚落,尚善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起身开口说道 “刚林学士此言却是大谬,博洛乃是南征主帅,此时闽省大败,不罪主帅那更要罪谁” “我女真本就人丁稀少,此次整整半旗勇士覆没,又岂是可以随意遮掩过去的” “如今小半个京师的满人皆是张挂白幡,刚林学士欲为博洛脱罪,可想过这些勇士家中是何感想” 刚林闻言,神色亦是微变,博洛此次率领的四千女真士卒,皆被明廷枭首铸成京观 消息传到京师,京师之中却是哭声一片,镶黄镶白两旗在京师的聚居之处,几乎家家悬起白幡,嚎哭不断,整个京师的百姓皆是侧目以视 此时若是刚林想要强行替博洛脱罪,恐怕出了紫禁城,立马就要被愤怒的两旗家眷包围,以女真族中的行事作风,他就是当街被杀,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此事引发的动荡实在太大,多尔衮这才不得不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想要平息此事的动荡 尚善看着神色微变的刚林,却是仍不可罢休,又是继续说道 “不说此事还好,既是说到了此处,那臣却正要再行弹劾” “博洛图赖等人虽败,但终归还是死战不退,没有丢我们女真勇士的脸,那闽省总督张存仁是怎么回事,我大清贝勒国公都战死沙场了,他这一介汉臣竟全身而退逃回了浙省,此时还不知所谓的,说什么要朝廷赶紧发兵援守浙省,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请朝廷立即对此人处以极刑,一介汉人受我大清朝廷恩赏,这才令其得任一省总督,但此人竟敢弃地而逃” “此时若不诛杀此人,震慑朝中那些汉臣,以后若这些汉人奴才若是皆学这张存仁,那还了得” “不仅是张存仁,那江宁城中的五省总督洪承畴也该下狱问罪,令其总督江南五省军务,最后却弄出一场大败来,这等汉臣要来何用!” 殿中一众满臣闻言,皆是微微点头,博洛如何暂且不论,这张存仁却当真是该死,闽省丢失,数千女真勇士都死了,张存仁这汉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上方多尔衮闻言,神色也是阴沉起来,张存仁和范文程等人一样,都是多尔衮的亲信,若是没有他点头,张存仁怎么可能做得了闽省总督 此时尚善济尔哈朗等人逼迫多尔衮处置张存仁,实际就是在打多尔衮的脸,此时多尔衮连自己人都保不住,那以后谁还会听多尔衮的话 只是此时多尔衮亦是很难强行去保张存仁,正如尚善所说,连博洛图赖等满人都战死了,张存仁一个汉人怎么敢弃地而活,清廷之中向来是满贵汉贱,这是多尔衮都不敢去挑战的共识 此时尚善以女真大义压人,刚林等一众满臣皆是不敢说话,多尔衮此时也终于是沉声开口 “郑亲王以为如何” “尚善所言虽是有些偏颇,但大体还是有理的,我大清入关以来未曾一败,此次遭逢如此大败,总归是要有人负责的” 堂中一众满臣闻言也没有丝毫意外,尚善乃是济尔哈朗亲侄,尚善的意思本就是济尔哈朗的意思 今日看似是尚善与刚林在争论博洛是否有罪,但实际上却是济尔哈朗在对多尔衮发起反击 多尔衮看着神色平静的济尔哈朗,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也不去管济尔哈朗,又是看向下方的礼亲王代善 “礼亲王觉得如何” 此时殿中所有人目光皆是看向代善,连多尔衮,济尔哈朗亦是盯着此处 代善见得众人看来,脸上却是神色平静,沉默了半晌,这才像是睡醒了一般,缓缓开口 “博洛毕竟是太祖之孙,又为我大清朝廷战死,不应苛责太过,总归还是要维持我大清宗室的脸面” “只是此番大败,似也应该要有个说法以做交代,摄政王英锐果决,想必应有决断,老夫但听摄政王处置,绝无异议” 济尔哈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多尔衮脸上却是一沉,代善此时明显仍是两不相帮,只是要求不要重惩博洛,保存宗室的脸面,以及要求要有人对这场大败负责 至于究竟要谁负责,代善却是全凭多尔衮处置,绝不沾手 只是代善此时要求有人对此战负责,便已经是对多尔衮不利了,因为无论此时多尔衮处置哪个,都是在处置多尔衮的自己人 代善乃是朝中最重要的中立派,自从与皇太极争位失败以后,便一直谨小慎微的在朝中做着恭顺之臣 皇太极逝世以后,多尔衮豪格两方争得不可开交,当时有人提出干脆以代善继任皇位,却被代善一口拒绝 代善不是不想争,而是知道自己根本争不过,代善虽是名义上的两红旗旗主,但他这两红旗势力孱弱,加起来在一块,恐怕都比不上其他几旗一旗的兵力 代善如今年事已高,已经做了几十年的中立派,此时自然不可能再去卷入多尔衮与济尔哈朗的争斗中 他掌握的两红旗虽是无法在朝中争权,但也足以让他在朝中自保,无论哪方都无法逼代善去做什么 多尔衮又是看向后方的阿济格,而阿济格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博洛领着大半旗的人马,竟被一群明兵打得全军覆没,当真是废物,但这博洛终归是战死场上,算是没有丢了女真勇士的脸,至于那张存仁洪承畴……” 阿济格说道此处,上方的多尔衮目光却是冷冷扫来,阿济格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算啦,摄政王总理朝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听着就是了” 阿济格虽是多尔衮之兄,但素来跋扈妄为,就在不久之前还因为谎报战功,在宫门前张盖倨坐,被多尔衮下旨申饬,此时阿济格能够不拆多尔衮的台,已经是顾及情面了 多尔衮脸上虽是难看,但此时也只得忍住,下方群臣此时也是各自给出意见 刚林谭泰等人自然是依照多尔衮的意思,坚称博洛等人乃是力挽危局,不当承担闽省之败的责任 而索尼等保皇一系自也是以博洛乃是主将,坚持要追究博洛,张存仁,洪承畴等江南众人的责任 多尔衮自入关以后,麾下多铎,阿济格,博洛等人连战连捷,打下大片疆土,多尔衮在朝中的权势也是愈发煊赫,尽夺朝中之权 朝中济尔哈朗也好,代善也罢,以及索尼等两黄旗保皇一系和朝中其他各旗的派系,无一例外皆要仰多尔衮鼻息而活 多尔衮一系顺风顺水之时,众人自然是只能忍气吞声,但现在多尔衮一系打了败仗,那自然也是墙倒众人推,所有人皆是趁着此时,齐齐向多尔衮发难 此时不是朝中的哪一方要对付多尔衮,而是除了少数中立派以外,整个朝廷都在针对多尔衮 若不是豪格一系此时在领兵出征不在京师,此时堂中的局面将会更加激烈,这便是大权独揽的代价 (本章完) 第237章 诸侯 第237章 诸侯 武英殿中,此时除了多尔衮一系,几乎所有人皆在要求处置博洛张存仁,哪怕是中立的代善,也要求有人要对此事负责 在闽省这场大败之下,多尔衮亦是不敢触犯众怒,只能妥协 多尔衮沉着脸色,思索了半晌,这才沉声说道 “闽省之败虽由佟养甲两人引起,但博洛身为征南主帅,亦是难辞其咎,念其死战有功,其情可悯,罚银万两,夺其贝勒爵降为镇国公,由其子袭爵” “张存仁闽省总督,坐失封疆,望风而逃,罪大恶极,着人即刻抓捕处斩,籍没家产,全家发往宁古塔为奴,佟养甲李成栋二人与张存仁同罪,籍没家财,同样全家发往宁古塔” “洪承畴坐镇江宁,调度失据,夺其大学士职,罚银三千,令其仍以五省总督职调度南直隶兵将,据守浙省,戴罪立功” “如此处置可有意见” 多尔衮说完,目光便看向下方的代善,而代善见得多尔衮看来,也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拱手说道 “摄政王处置精当,老夫无有意见” 代善本就不欲掺和进朝中争斗,此时处置了张存仁,对朝中上下有了交代,代善自也不可能再去说什么反对的话 济尔哈朗索尼等人见得代善同意,略一思索之后,也是纷纷应命,同意了多尔衮的处置方案 多尔衮在朝中根深势大,绝不是靠着一次闽省之败便能掀翻的,此时能让多尔衮认下这场大败,处置掉一个多尔衮的心腹之臣,已是一场大胜 多尔衮最近在朝中愈发骄横霸道,这场大败应该能让多尔衮收敛上一阵了 此时刚刚定下闽省败将的处理决定,还没等多尔衮等人松上一口气,下方一直沉默不语的索尼却是忽然起身 下方的尚善见得索尼起身,嘴角也是露出一丝笑意 多尔衮以为处置完自己的手下就算完了,这怎么可能,他们等了多久才等来了这场大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多尔衮等人过关 索尼站起身,开口说道 “我等如今只知闽省大败,但江南其余奏报,皆是送入了宫中未能得见,敢问摄政王,如今闽省情况如何” 对面的多尔衮扫了索尼一眼,而后又是转开目光,脸上面无表情,而右上方的刚林则是起身答道 “明廷占据闽省后,趁着我大清在浙省兵力空虚,攻取衢州处州及温州台州等浙南四府” “明廷原本还欲趁机攻取宁波,但我大清杭州之军及时赶至,明廷之军见得我大清之军,立时溃退数百里,我大清之军趁势掩杀,斩杀明军千余人,一路攻至台州方才返回” “如今我大清朝廷正于金华,宁波两处与明军对峙” “据浙省所报,衢州温州两处明军足有万人,而我大清于金华宁波之军不过三千,但明军却是紧守城池不出,不敢与我军交战” “由此可见明廷与闽省之胜亦不过是侥幸,不足为虑” 索尼心中冷笑一声,不足为虑? 若是明军真的不足为虑,博洛佟养甲那三四万人是怎么没的,四千八旗军又是怎么死的,到了此时多尔衮这些人竟还在避重就轻,简直是可笑 但索尼脸上却是不见任何表情,又是一拱手,便继续说道 “刚林学士说的有理,我大清勇士骑射无双,岂是那些孱弱汉兵可比,闽省之败亦不过是明军以多打少罢了” “如今那明廷不过是凭着侥幸胜了一场,竟就敢占我浙省,当真是罪大恶极” “臣听闻朝中有孔有德等三王大军,月前从京师出发,如今应是快到江宁,臣请朝廷立发此军南击明廷,夺回闽浙,以宣扬我大清军威” 多尔衮闻言,脸上神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而上方的刚林则是立时开口 “万万不可,孔有德等三王此去乃是为了剿灭明廷在湖广的何腾蛟等乱军,此时赣省湖广沿线粮饷皆已备齐,朝廷大计岂能说改就改” “况且明廷如今所占闽省浙南,山多地狭,粮赋不丰,实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地” “湖广则不然,湘省何腾蛟等人屡屡出兵袭扰楚地,欲图夺取我大清荆州武昌等重镇,一旦大江上游为明廷所夺,则后果不堪设想” “攻取闽省所得不过一偏狭之地,攻取湖广湘省则可让朝廷控扼大江,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此时绝不可用湖广之军去攻闽省” 刚林冷冷看着下方的索尼,脸上神色坚决,若是寻常时候,这兵调了也就调了,但此时却是绝对不行 闽省大败已然折损了摄政王威望,若是此时连摄政王定下的朝廷大计都被人改变,那就不仅是折损威望的问题了 不要说如今明军停在了衢州温州一线,杭州绍兴等钱塘江一线仍在清廷手中,足以保证江南之地的安全 就是明军攻破了杭州,只要还没有兵临南京城下,那湖广之军也依然要开往湖广 索尼等人想靠着一场闽省大败,就想干预朝政,抢班夺权,那是绝无可能! 今日若是让他们他们调走了摄政王布置好的兵马,明日他们是不是就准备自己再立一个摄政王出来 刚林冷冷盯着下方的索尼,随时准备将其斥回,但此时索尼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恍然,直接开口说道 “原是如此,听得刚林学士所言,在下却是豁然开朗,看来确如学士所言,当先攻湖广” 索尼说完,却是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便直接坐回了座位,不再言语 刚林见得索尼竟直接退却,脸上也是神色微愕 刚林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索尼,眉头紧皱,却是不知这索尼到底有何诡计 只是还没等刚林想清楚,下方又是一人忽然站起,尚善扫了场中众人一眼,便直接开口说道 “刚林学士所言有理,朝廷控扼大江上游,实是更为紧要之处,朝廷也确应优先进兵湖广” “但明廷如今已占浙南四府,却是随时可能进兵杭绍等地,危及江南,此处也同样不得不防” “此时朝中当派重臣坐镇江南,郑亲王宗室长者,德高望重,又精熟战阵,臣举荐郑亲王前往江南,以安江南人心” 堂中刚林等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惊愕,此时尚善所言便是郑亲王济尔哈朗所言,他们却是没想过济尔哈朗竟想离开京师 而代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思索之色,多尔衮这两年来愈发强势,京师中的形势也是一日紧过一日,济尔哈朗此时欲跳出京师,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多尔衮却是没管下方拱躬身拱手的尚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向下方的济尔哈朗,轻声说道 “郑亲王这是静极思动,准备离京了吗” “江南形势有变,老夫乃朝中之臣,若是朝廷有需,老夫自当奉诏而行” “况且摄政王才力出众,统摄朝中诸事井井有条,老夫徒居高位,但却难有良策献于朝廷,实是惭愧” “若能于江南为朝廷略尽薄力,亦是老夫之愿,而摄政王亦可于京师大展拳脚” 济尔哈朗眼中目光微闪,说完以后便紧紧看着上方的的多尔衮,实际上济尔哈朗此时便是在以完全让出中枢的权力,谋求前往江南任职 多尔衮看着神色恭敬的济尔哈朗,心中却是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江南粮赋重地,京师大半的米粮都要靠江南提供,若是没了江南的漕粮,京师立时便要大乱,这等重要之地他怎么可能交给济尔哈朗 以济尔哈朗满人加辅政叔王的地位,若是真让他到了江南,谁还能压得住他 若是为济尔哈朗取了江南的粮饷赋税,那岂不是真让这济尔哈朗成了辅政叔王,济尔哈朗想要跳出京师,却是想也不要想 多尔衮想到此处,脸上也是带起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郑亲王太过自谦了,郑亲王宗室元老,朝中诸事还有赖郑亲王查漏补缺,可缺不得郑亲王” “况且郑亲王毕竟是辅政叔王,若是轻动,恐怕会惹得朝中惊疑,江南之事本王已有布置,郑亲王就不必挂心了” “是吗,既是摄政王早有布置,那老夫就留在京中替摄政王好好查漏补缺吧” 济尔哈朗冷冷盯着上方的多尔衮,过了半晌,济尔哈朗脸上却是忽然也浮现笑容,轻声回了一句,便又是兀自坐在座位上,不再言语 济尔哈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当然知道江南的重要性,但那又如何,多尔衮是摄政王,但他济尔哈朗同样也是辅政叔王! 如今他已经自愿让出中枢的权力选择前往江南,多尔衮还想怎样,京师要江南也要,他多尔衮以为自己是皇帝不成 既然多尔衮不肯让他离京,那他就留在京师,好好看看这多尔衮还能如何 如今闽省大败,已折了多尔衮半旗精锐,若是这多尔衮以后还能继续扫平明廷也就罢了若是不能,他看多尔衮要怎么死 堂中两名辅政王交锋一轮,多尔衮却像是全然听不出济尔哈朗口中的讽刺之意一般,直接开口说道 “湖广要打,江南也要守,贝勒勒克德浑刚刚征讨江南归来,战功卓著,对江南形势也极为熟悉,本王欲以勒克德浑为镇南将军坐镇江南之地” “原本征讨湖广的大军,以恭顺王孔有德为征南将军继续领三王之军征讨湖广,续顺公沈志祥及固山额真金砺,梅勒额真佟岱调往江南,归入镇南将军勒克德浑麾下,于江南之地重整防线,俟机击破浙闽明军” “此事乃是本王与宫中商议之后,定下的结果,你等可有意见” 殿中尚善索尼等人闻言,脸色皆是一沉,多尔衮这番布置,实际上依旧是把朝政及江南之地的权力牢牢把持在手中 湖广他要继续征,江南之地他要派亲信勒克德浑坐镇,多尔衮刚刚才在闽省大败一场,此时竟是还像过去一样,不肯让出半点权力! 多尔衮看着堂中沉默的群臣,脸上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此事乃是本王与宫中共同商议后,定下的方略,若无异议,朝中便照此实行,可有人有意见” 多尔衮冷冷扫视着殿中众臣,心中也是闪过一丝烦躁,若不是闽省这场大败,他又何需借着宫里的名头来强压众臣 只是此时他却是管不得这许多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稳定朝中,掌握住江南 等以后孔有德,勒克德浑等人在湖广,又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随便胜上一场,那他就依然能稳稳掌握住朝中局势 多尔衮以宫中的名义相压,正准备强行通过此事,但下方的索尼此时却是忽然起身,对着上方的顺治皇帝躬身一拜,而后沉声开口说道 “敢问陛下,摄政王当真与宫中商议过此事吗” 殿中群臣闻言,皆是看向上方的多尔衮与年幼的顺治皇帝,多尔衮见得下方躬身行礼的索尼,心中却是不可抑制的生成的一股杀意 这索尼分明就是在明晃晃的指责他多尔衮在蒙蔽皇帝,僭越乱政,这索尼当真是该死 多尔衮强压住行头怒意,也是看向上方的顺治皇帝,此时堂中数十名大臣也是沉默看向上方的顺治皇帝 御座之上的顺治小皇帝见得众人看来脸上神色本就紧张,此时见得多尔衮冷冷看来,身子更是顿时一颤,开口说道 “皇叔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朕都听皇叔父的” 下方群臣听得上方传来的颤抖声音,脸上神色皆是微异,当初为什么推福临即位,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论嫡不嫡,论长不长,论贤更是自不必说,当初各方立福临,不就是图的福临年幼好掌控吗 如今多尔衮权倾朝野,连与宫中那位都弄的不清不楚,一介稚子操在多尔衮手中,可不是想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殿中的各旗满臣学识不一,未必人人都懂得那么多旧朝掌故,但三国演义在清军之中却是极为盛行,几乎人人都知道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典故 此时看着小皇帝脸上的惊恐神色,先前多尔衮所说的与宫中相商,共同做下决定就更显的可笑了 多尔衮看着下方众臣脸上的诡异之色,脸上神色也是顿时难看起来,多尔衮强压着心头的怒气,看着上方的顺治小皇帝,开口说道 “陛下,昨日本王入宫,可是在太后与陛下面前亲自禀告过此事” “是,皇叔父说的是,皇叔父昨日确实入宫说过了” 御座之上顺治小皇帝见得多尔衮脸上的阴沉之色,身子却又是一颤,声音已经带着隐隐的哭腔 而下方的代善等众臣,脸上神色却是愈发诡异,殿中这一大一小,却到底哪個才是皇帝 多尔衮也是发现此时越说越乱,根本解释不清楚,于是也不再去管上方的顺治小皇帝,看着殿中众臣,冷声说道 “陛下之言你们也听到了,湖广江南之事,你们谁还有意见” 冰冷的话语在殿中回荡,除了刚林等臣立即起呼应,下方众臣却皆是身子微躬,沉默不语 多尔衮见得堂中沉默的众臣,脸上神色也是愈发难看,直接开口说道 “既无意见,便照此办理,散朝!” 多尔衮说完,也是彻底失去了耐性,直接大袖一挥,便向着武英殿外走去 而刚林谭泰等多尔衮亲信,也是立即跟在多尔衮身后,退出武英殿去 尚善看着多尔衮远去的背影,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摄政王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此时武英殿中一片安静,殿中一众大臣看着下方的尚善,皆是默不作声,上方的济尔哈朗看了下方的尚善一眼,却是轻声呵斥 “摄政王乃国之柱臣,岂是你这等小辈能妄言的” “叔父说的是,侄儿受教了” 济尔哈朗虽是斥责,但脸上却是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怒意,而尚善闻言也是直接应了下来 济尔哈朗轻斥一句,对着上方的顺治小皇帝略一拱手,而后也是直接向着武英殿外走去 代善看着多尔衮济尔哈朗离去,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对着上方的小皇帝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也在两红旗大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向着殿外行去 偌大的武英殿中,各旗勋贵很快便消散一空,只剩身着龙袍的顺治小皇帝,仍是神色茫然,独自坐在御座之上 (本章完) 第238章 军器 第238章 军器 广州城,二月初一,清晨时分,卧房外冷风呼啸,房内却是一片暖意 朱朗掀开被子起身,旁边睡着的少女脸上依旧带着红晕,此时见得朱朗起身,也是睡眼惺忪的准备起来 朱朗将被子盖好,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天色尚早,你睡你的,不必起来” 王月闻言,看了一眼仍是昏暗的房内,听着房外呼呼刮过的风声,抓着被子,迷迷糊糊又是睡了过去 朱朗起身,唤过房外的李国用,一番洗漱之后,穿上袄便出了房门 踏出房门,房内的暖意顿消,冬日清晨,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朱朗立时便打了一个哆嗦 此时天色刚亮,天边还是一片暗蓝颜色,朱朗轻轻吐出一口白气,略略做了些拉伸压腿的准备动运动,便开始沿着总督府的步道开始慢跑起来 朱朗身后,李国用打着哈欠跟在身后,李承志以及七八名锦衣侍卫也是紧随其后,在督府之中慢跑起来 朱朗等十几人在督府之中慢跑而过,一些早起的侍女内臣见得监国殿下等人行过,皆是退至过道一旁,躬身低头行礼 待得朱朗等人跑过以后,一众宫人这才继续沿着过道走向膳房后院各处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朱朗沿途所过之处,皆是或明或暗站着身着军服的锦衣士卒,一路守卫 朱朗来到此世,在知道自己便是未来永历皇帝的身份以后,便开始努力锻炼 当初朱朗努力锻炼乃是为了增长体力,方便日后在乱军之中跑路,但到后面就真的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了 朱朗每日跑步锻炼的事情,在前朝众臣之中亦是惹出了些许非议,陈子壮等阁臣知得监国殿下竟每日满头大汗在府中乱跑,也是多次上奏,令殿下注意威仪体统 朱朗在陈子壮等一众阁臣的屡次上奏之下,终于是被这些阁臣弄烦了,于是在某日散衙之后,便以君臣相游的名义,强行带着一众阁臣出来跑步 可怜一众阁臣平日里出行,哪个不是乘车坐轿,前呼后拥,哪里受得住这番奔劳 一众阁老只是跑了半个督府不到,便纷纷瘫坐在地,再也无法继续 朱朗轻松吊打了一众五六十岁的老同志以后,这才神神秘秘的告知陈子壮等一众阁臣,说是他如今这锻炼的法子,乃是老桂王数十年前费百金,从一老神仙手中交换而来的秘法,桂王府中只有嫡系皇子方能得授 而他桂监国殿下,今日见得一众阁老操劳国事,身体疲弱,便打算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要将这王府秘法传授给众臣 一众原本累瘫在地的阁臣,见得身前脸不红气不喘的监国殿下,又听得竟是王府秘传,更是与神仙道人扯上了关系,果然也是兴趣大起,纷纷向监国殿下请教起王府的养生秘术 而监国殿下也是毫不藏私,直接将这王府秘法倾囊相授 朱朗,我教你慢跑快跑,二呼二吸,保你体力强健,登山临谷,如履平地,如何 一众阁臣闻言眉头直皱,此法招摇过市,终日气喘吁吁,有失风仪,不学不学 朱朗,那我教你仰卧起坐,平板支撑,保你腰力出众,耐力大增,夜夜一树梨压海棠,如何 一众阁臣似有意动但仍是神色犹豫,此法上扬下卧,姿势不雅,更兼汗流浃背,不成体统,不学不学 朱朗,那我教你八段锦,令你徒有其形,空有其表,不得增力,更难强体,但得一好卖相,起手仙气飘飘,引得人目眩神迷,直以为伱得授仙家秘法,在人前扮得一得道高人,如何 一众阁臣顿时大喜,臣等愿学,愿学,不知当如何报答殿下授艺之恩 朱朗,你呀,日后在战场上落于人后,为乱军所擒,莫要报出孤的名字即可 当日下午,一众阁臣跟着朱朗学了一套空有架子的八段锦体操,而后便将信将疑的返回府中 众臣回到府中,便将熟识的医师请到府中,将这一套八段锦演练而过 一众医师听得那一個个似乎极为专业的招式名称,再看看身前亲自演练的阁老大臣,亦是拿不定主意,只得一再追问是从何处学得这一秘法 一些大臣不肯据实相告,只说是从一老神仙处学得,一些却是性子耿直,直接告知是从宫中学来 一众医师听到此处立即表示,既是宫中传出的法子,那定然是道家真传,绝对无误 一众阁臣到得最后,也没弄清楚殿下这一套强身健体的法子到底是真是假 只是经过这一轮同游,一众阁臣亦是知道殿下这般锻炼之法,当真非是轻易之事,简直都比得上军中士卒日常的操练了 他们这一把年纪,如何受得这个,一众阁臣为了避免以后再来几次这样的君臣同游,也就听之任之,不再去管了 朱朗照例绕着督府跑了两圈,而后便开始吃饭,早饭倒也简单,一碗肉粥,一碟腌制的甜口小萝卜,两个鸡蛋,再加几个虾仁煎饼,便是一顿早餐 等到吃完早餐,便已是上午十点,朱朗率军回朝以后,便宣布此次跟随出征的众臣及各军各自休沐五日,不用上值 朱朗虽是监国,但同样是出征的一员,自也该休沐五日,是以这几日若是没有大事,前朝值阁的大臣们也不会来打扰朱朗休息 只是虽然不用处理朝事,朱朗这几日也算不得清闲,几乎每日都有事要做 朱朗看向一旁的李国用,开口问道 “今日有何安排” 李国用闻言,也是立时答道 “今日军器局东郊炮厂说是泥模已干,正要开铸火炮,是以今日的行程便定了前往军器局视察” 朱朗点点头,而后李承志等人便开始准备出城事宜 两刻钟后,三四百名锦衣卫便簇拥着马车,向着城东炮厂驶去 军器局炮厂,寒风呼啸,数十名炮师等在炮厂门口 此时场地各处已为锦衣卫士卒守住,一众匠师见得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走下马车,立时便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朱朗下了车,也是直接令一众工匠起来,一众工匠小心翼翼的起身,但所有人依旧是低着头颅,不敢去看前方的监国殿下 一众工匠皆是身着黑色的袄,惟有前方三人穿着青色的六品朝服 三人皆是中年模样,脸色黝黑,身形壮硕,手掌指节粗大,看着不像文官,反倒像是军中武臣 军器局初设,如今按各自负责的军器不同,简要分为三司,重炮司主事杨惠奇,营炮司陈祝,以及火铳司曾成,这三人皆是庞天寿从濠镜炮厂挖来的汉人大匠朱朗见过三司主事,而后便在众臣的簇拥之下,向着炮厂内走去 朱朗出征闽省前便下令要建军器局,在大军开拔以后,陈子壮便令佛山知县配合征发铁匠 征发的过程也极为顺利,佛山冶铁发达,有冶锻经验的铁匠极多,诏令一下,两千铁匠很快便被征发起来,送往广州城 而佛山县令却是仍不满意,在送走第一批铁匠后,又是继续搜扩了一千铁匠,直到兵部下令停征,这才停手 朝中与佛山知县固然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但代价便是整个佛山忽然间便萧条下来,诸多铁匠铺空有铸铁熔炉,却寻不得匠师打制铁器,只是这就不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以内了 一众铁匠本来在佛山打着铁锅唱着歌,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军卒带走征发到了广州 整个佛山大半的铁匠,几乎被朝廷一口气征走,一众匠师开炉做着自己的小生意,自然不愿替朝廷去造什么火炮,但这却由不得他们 朱朗为了建立军器局已经下了严令,而陈子壮等人在经历广州大战后,亦是知道火器的重要性 此次佛山招募铁匠去的可不是佛山胥吏,千余禁军直接从广州奔至佛山,在佛山知县的配合下,一户一户的拿人 朝廷如此粗暴的行事,自然惹得佛山一众士绅不满,朝廷此次征走的固然有一部分私营铁匠,但更多的却是佛山士绅手下的铁坊工匠,朝廷这征走了这些工匠,却是让他们的铁坊损失惨重 一众士绅不甘就此认输,于是便开始领人闹事,但此次他们无往不利的招数却是失效了 一众士绅领着人围了县衙,但还没等他们喊冤,县衙中数百身着甲衣的禁军士卒便冲了出来,直接将领头的数十人砍杀在地,县衙之外立时便是血流满地 围攻县衙的众人哪里料到是此等场景,此时见得满地的血腥,立刻便崩溃逃散而去 此后禁军总兵杨可观更是直接宣布宵禁,一众士卒纷纷上界巡逻弹压,至此一众佛山士绅终于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去生事 经营铁坊的士绅眼看来硬的不行,便又发动人脉齐齐上疏朝廷,指责禁军祸乱地方胡乱抓人 只是他们却没有料到,在他们将弹劾奏疏递入朝廷以后,朝堂之上阁臣尚书一阶的大臣却是齐齐沉默,根本无人回应 陈子壮倒也干脆,直接便将上疏闹事的几家铁坊,告知正在佛山领军的杨可观 杨可观收到消息以后,将这几家铁坊匠师一个不剩,直接全数抓走 其余一众铁坊见得朝中齐齐失声,这才发现朝廷是来真的,终于是偃旗息鼓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好处,只要有兵,有朝廷的大义在,只要朝廷中枢下定了决心,哪怕是强征,民间的士绅百姓也只能受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只是征你家几个匠师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在禁军与朝臣的共同意志之下,短短几个月内,原本一无所有的军器局,便已经拥有了三千名铁匠以及五六百名泥瓦匠 军器局炮场内,此时竖立着近百座方形木台,而木台中央则是立着一个个泥质的圆柱形炮模 二月时分,天气仍然寒冻,但此时炮场内却是并没有多少寒意,反而是让人感觉到一丝暖意 朱朗等人站在一座方台之前,一众铁匠正站在高台之上,将炽红的铁水灌入圆柱炮模的顶端,阵阵白气从炮模顶端升腾而起,又很快消散在冬日的空气之中 朱朗站在方台远处,看着炽红的铁水不断灌入炮模之中,而重炮司主事杨惠奇也是站在一侧,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今冬天气冷而少雨,气候甚佳,小人接得朝廷铸炮之令后,日夜不停,共造得泥炮模百具,阴干之后经检验,共得可用炮模七十五具,只待灌入铁水待其冷却,便可出炮” 此时主流的铸炮之法便是泥模铸炮,以熟黏土做成炮模,中间加上泥质的炮芯,阴干之后便是完整的炮模 待炮模干燥以后,往炮模中浇灌铁水,铁水留在炮芯与炮模中间冷却凝固,便算浇筑成炮 以泥模铸炮法铸炮,泥模必须彻底阴干方可开铸,夏季热而多雨,泥模阴干的时间更长,因此匠师常常选在冬季进行铸炮 杨惠奇说完以后,又将朱朗及李承志等人带至另一座木台之前 杨惠奇一挥手,十几名匠师便走到木台中央,拿起锤子便将木台中央的泥质炮模打碎 随着外在的泥模打碎,黝黑的炮管便显露出来 朱朗走到木台之前,看着这门新铸成的三千斤重炮,只见黑铁炮管之上,却满是坑坑洼洼的细小坑洞 杨惠奇见的朱朗皱眉,也是赶紧开口说道 “因为炮模由泥制成,所以新铸铁炮之上常有砂眼,新炮铸成之后,还需再行打磨光亮除掉沙眼,打磨之后便是寻常所见火炮,这些砂眼并不影响火炮使用” 杨惠奇说完,又是将朱朗带到另一处木台之前 此处木台之上已经搭起雨棚,而木台中间也不再是泥质的粗大炮模,而是一门已经打磨光滑的黝黑铁炮 朱朗摸了摸粗重的炮管,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朱朗看着立在木台中的铁炮,开口问道 “打磨以后这门火炮便算做好了吗,这门火炮可能直接运到军中使用” “该门火炮昨日打磨完成,只要往炮中填入火药试炮,炮管能无裂缝,便算可用之炮,可发往军中使用” 这个时代检验火炮质量的方法也简单粗暴,直接往火炮炮管之中塞入火药,然后直接引燃,火药爆炸之后炮身能够完好如初,没有裂缝,便算是合格可用之炮 朱朗听到此处,又是问道 “成炮概率几何” “似这等这等数千斤重炮,以小人在炮厂的经验,十门之中少则可成一二,多则可成三四” 杨惠奇心中一紧,但还是如实答道 朱朗听到此处眉头也是一皱,重炮司共有铁匠千人,忙碌了两三个月最终才得了七十五具炮模 若按杨惠奇所说的成功率,岂不是一季最多也只能造出三十门火炮,这如何够用 (本章完) 第239章 铁模 第239章 铁模 朱朗站在木台之前,看着身前的黑色火炮,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也就是这批火炮最终成炮不过三十门” 杨惠奇见得监国殿下皱眉,也是知道监国殿下心中不满,连忙开口说道 “此次重炮司人手乃是陆续而来,是以所制泥模数量不多,如今人手齐备,再次开模应能多制一些” “只是泥模阴干所需时间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月,若是朝廷需要大批铸炮,恐怕还是得增加人手,多制炮模,方可增加产出” 这便是泥模铸炮的最大缺点,泥质的炮模必须等其彻底阴干才能开铸,而在泥模彻底干燥以前,所有人都只能在一旁等着,想快也快不了 阴干的泥模在浇筑成火炮以后,也会被敲碎取炮,根本无法重复使用 这种一炮一模的做法,不仅效率低下,还无法统一规制 即使是同一批制作出三千斤的重炮,由于炮模制作时的差异,铸成的铁炮也是或大或小,或轻或重,基本无法统一大小 朱朗先前只是吩咐了陈子壮等人征发铁匠组建军器司,便领军赶往福建,却是没来得及去管军器局的生产 此时空出手来,自然是要将铸炮的流程改进一番,增加火炮的生产速度 如今浙南四府及闽省各处关隘地处前线,随时可能面临清军的进攻,这些地方可都在等着用炮 若是能在金华温州这些边界城池架上十几门重炮,清军就是倾江南之力来攻,明军也能轻易守住 重炮攻城犀利,但用于守城却更加恐怖,有着城墙为依托,城头的重炮可以持续的对进攻的一方进行轰击 以这些重炮的恐怖杀伤力,恐怕攻城一边的士卒没到城墙脚下,恐怕士气就已经崩溃了 朱朗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碎的泥模,开口说道 “既是泥模阴干耗时良久,为何不用铁来制模” 杨惠奇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愕然,开口说道 “铁如何能制模,若以铁制模,等浇筑完成后,又该如何碎模取炮” 失蜡法也好,泥模法也好,此时这两种主流的铸炮之法,皆是浇筑以后打破泥模取出炮身 若是全以铁来制模,杨惠奇根本无法想象要如何从一个铁模中取出炮来 朱朗瞥了一眼神色茫然的杨惠奇,直接开口说道 “将整个炮模分段铸成,做成合瓦式,而后如卯榫一般节节拼接,形成完整炮模” “浇筑之后待炮形凝固,便立刻分节取下炮模,如此是否可行” 朱朗所说的实际上便是后世的铁模铸炮法,铁模铸炮法与泥模铸炮法的原理基本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的区别,就是将一次性使用的泥模,变成可多次使用的铁模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惊人的科技跨越,只是在原有泥模法工艺流程上进行一点细小的改动 但就是这一点改动,却是了近两百年的时间,才在后世改进出来 铁模铸炮法的优势就是快,相比动辄两三个月的泥模法,因为不需等泥模阴干,铁模又能随时重复使用,铁模法能以极快的速度不断铸出炮来 十数名工匠在有着铁模的情况下,一个月足以铸出四五门炮来,与泥模法相比,两者间的铸造速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明军相比清军最大的优势便是火器,在完成铁模铸炮法的改进后,明廷便能在火器上完成对清廷的碾压 同样的工匠数量,清军以泥模法一年造出几百门火炮,明军却可凭着铁模法造出几千甚至上万门火炮,对清军形成绝对的火力优势 当然铁模法也并不是没有缺点,泥模法虽然铸造缓慢,但由于泥模的良好的阻热性,可以让铁液缓慢冷却,生成性质坚韧的灰口铁,这样的火炮往往更加坚固耐用 而铁模法由于使用铁模,浇铸以后铁模中的铁液会快速冷却,生成大量性质硬脆的白口铁 这样的火炮在使用之中极容易炸膛,而为了解决这個问题,只能不断的加厚火炮的管壁,来解决炮管材质不佳的问题 同样使用十斤铁弹的火炮,换成泥模铸造的铁炮可能也就两三千斤,但换成铁模铸成的火炮,为了保证不会炸膛,往往会加重到五六千斤,甚至七八千斤也不奇怪 两三千斤的火炮已然是运输不便,五六千斤的铁炮显然已经不具备运输的价值 但这同样无法掩盖铁模法的优势,只要匠师足够,短时间内便能铸出成百上千的火炮,单是这一点便足以掩盖所有缺点 杨惠奇皱着眉头思索一阵,而后眼中却是越来越亮,最后更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合瓦式铸模,分节取模,应是可行……不,是必定可行” “若是解决了炮模问题,那便可随时熔炼生铁,随时开炉铸炮,产量必能数十上百倍提升,更是不必每次都耗费银钱,去做费时费力的泥模” “殿下当真是天纵英才,这样妙法我等怎的就没想到呢,泥模不好用,那换铁的不就好了吗,好法子,当真是好法子!” 杨惠奇脸上神色涨红,一时间竟有些手舞足蹈,若不是监国殿下还在一侧,杨惠奇几乎是忍不住立刻就要去试制铁模,看看这铁模法效果到底如何 一旁的陈祝曾成等两名炮匠闻言,也是神色激动,跃跃欲试 朱朗看了眼神色激动的三人,心中也是知道这铁模法对这些大匠来说,应是没有什么难度 实际上也真就没有什么难度,这就是一层纸的事情,戳破了以后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由警醒起来,既然他们这边没有难度,那就说明对清廷那边同样也没有难度 清廷占据北方江南,手中可动用的工匠资源可是只多不少 朱朗看向一旁仍是神色兴奋的杨惠奇三人,沉声说道 “铁模法乃朝廷绝密,绝不可为外人窥探,杨惠奇你等三人稍后从军器司中选出五百名有家小的铁匠,试制铁模成功以后,便另择场地,专以铁模法进行铸炮” “铁模法炮厂制炮时,由锦衣府专门看守铸炮,不许任何外人窥视” “李承志,你稍后遣锦衣府的人往佛山,将这五百铁匠的家眷皆是接到广州来,择郊外一处发给田亩,令其聚居一处”杨惠奇等人闻言,神色尽是愕然,原本发现新技术的兴奋也是一下被浇灭 他们如何听不明白,监国殿下这是以家眷在挟制一众工匠,防止铁模铸炮技术的流失,而他们三人身为三司主事,恐怕也要接受同样的待遇 朱朗瞥了一眼神色慌乱的三名大匠,又是开口说道 “杨主事不必惊疑,铁模法能使铸炮之速百倍提升,但却又太易仿制,为避免为清虏侦得此技,方才需要严密管理” “朝廷今后战事不断,正是用人之时,朝廷先前所给待遇承诺也皆不会变,你等但管放心铸炮便是” “小人明白,我等必尽心竭力,为殿下铸好火炮” 三名匠师主事皆是头冒冷汗,连连应是,只是心中却是愈发惴惴不安,也不知此时骤然听到这铁模法,对他们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朱朗却是不管三名匠师心中所想,在布置好了铁模法的保密事宜后,便前往营炮司场地查看 营炮司专门用于仿制铸造三百至五百斤的佛郎机炮,这些炮往往要随军移动,是以不能造得太重 这些轻炮却是不必多说,相比动辄数千斤的重炮,这些轻炮造起来却是简单得多 而且因为这些营炮要经常使用,这些轻炮也是一律用铜浇铸,这也让营炮司的铸造变得更为轻松 铜的熔点低,延展性与韧性也远远超过铁,乃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铸炮材料 铜用来铸炮样样都好,唯有一点,就是铜实在太贵,此时大明用的可是铜钱,用铜铸炮和用钱铸炮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朝廷招募铁匠自铸火炮,相较于从濠镜购买,价格降了大半,但铸成一门铜炮的价格,算上材料与匠师薪饷等费用,仍然高达二十两银子 只是这也无法,用铁铸自然是便宜,但这些营炮军中是要经常使用的 铁铸火炮炸膛概率太高,长此以往,军中恐怕又会像崇祯朝时一样,宁用刀枪弓箭,也不肯使用火炮 朱朗在营炮司看了一圈,又是看了一遍浇筑营炮的过程,这却与先前的重炮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将铁液换成了铜液 朱朗对营炮司主事及一众工匠勉励一番,便又去到了火铳司的工坊 重炮司营炮司多是在露天场地,而火铳司的工匠则是在一个个铁匠作坊之中,此时一众铁匠正挥着锤子,锻打铁条,工坊场地之内,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个时代的火铳构造极为简单,基本就是一根枪管一个把手加一个火药池 使用火枪时,子弹塞入枪管,火绳点燃火药池中的火药,火药爆炸产生推力,推动子弹发射,和烟的原理基本没有什么不同 火铳制作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枪管,为了能承受火药爆炸的冲击力,此时的枪管皆以极韧的熟铁打制而成 制作枪管时,以一根圆形铁棒为轴,将锻好的长条铁块加热后附在铁棒上,绕着铁棒打成圆筒形的枪管 这样打制出来的枪管在接口处会有接缝,显然无法直接直接使用,而解决的方法就是再打一根更大的外层枪管,将内侧枪管的接缝包在外层枪管之内,这便是所谓的双层复合式枪管 火铳司虽是名为火铳,但实际上火铳司中打制的并不是火绳枪,而是燧发枪 火铳司试验场,一名锦衣卫士卒端着一柄黑色的燧发枪,火绳枪原本夹着火绳的地方,此时却是已经换成了一枚方形的小燧石 士卒骤然扣动扳机,机廓带动之下,燧石骤然下压击打在火镰板上,下方火药池的盖板顺势移开,一蓬火星落入火药池内,只听砰的一声,子弹便从枪口飞射而出 一旁的火铳司主事曾成见得燧发枪顺利击发,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燧发枪哪怕是精心铸造,亦有一定的几率无法一次性击发,此次没在殿下面前掉链子,让曾成提着的心也是放松了几分 燧发枪在此时并不是什么前所未见的绝密武器,欧洲数十年前便已经研发出火绳枪,而随着佛郎机等红夷到来,明廷亦是早已知道这类武器,明廷把这种不用火绳的火枪称为自生火铳 曾成在濠镜炮厂为匠铸过炮也锻过枪,见过濠镜红夷贵族手中的这类自生火铳,因此在人手齐备以后,也是顺利将燧发枪仿制而出 只是朱朗一番问询之下,却是眉头大皱,两个月来火铳司中竟只造出了六百多支燧发枪 如今军器局三司皆有一千工匠,也就是说一千多名工匠一个月竟只造了三百多支燧发枪出来,平均三个工匠耗时一月,才能制出一把燧发枪 曾成见得监国殿下皱眉,心中一紧,连忙禀报道 “火铳司各匠原先并非专门的铳匠,是以对打制枪管技艺不甚熟悉” “这两月间小人日日指点,司中一众铁匠已是开始上手,今后速度必可提升,小人保证今后每月产量定能翻倍” “这自生火铳构造与火绳枪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唯一的区别便是这自生火铳需要簧片击发机廓,带动火石撞击引火” “这簧片必需打出极好极韧之熟铁方可使用,火铳司之所以效率低下,亦是这簧片打制艰难,是以才拖慢了生产的速度” 朱朗闻言也是眉头微皱,火炮他还知道个铁模铸炮法,至于如何打造簧片,他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朱朗一番问询之下,却是发现火铳司之中的工匠基本是各自为政,从打制枪管到制作簧片,再到机廓把手,竟全是一人来做 朱朗心中一转,也是开口说道 “既是簧片难以打制,那就抽调匠司之中的熟手匠师,令其专门打造簧片” “枪管,机廓,把手这些枪铳部件同样如此,以一批人专造枪管,一批人专造簧片,最后再令人铸成整枪” “令专人做专事,日积月累之下必可令技艺纯熟,提高打制速度,曾主事以为如何” 这实际上就是前世的流水线式生产方法,将工序拆分为各个环节,以专人专门负责某一道工序,这样日积月累下来,便熟能生巧,得以提高生产效率 就比如簧片难以打制,若某个铁匠擅长锻造簧片,那就该让他一直去打造簧片,改进工艺 而不是让他打了一片簧片后又去造枪管,造机廓,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生产出足够的簧片 曾成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此时的风气与后世不同,这个时代每一门技艺都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个时代的工匠往往都是单打独斗,一门技艺从头到尾都要掌握,只有这样才能算是掌握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所谓的分工协作生产,对这些工匠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事情 曾成工坊中火铳,基本也是由每名匠师自己单独打制,却是从未试过这种分工协作的方法 只是监国殿下此时已经开口,而且听起来也颇有道理,曾成也不敢明言拒绝,只得先行应下 朱朗视察过军器局三司,发现各色枪炮已在生产,心中也是颇为满意,短短两三个月便能征到如此多的铁匠,生产出枪炮,速度已经不慢 这也多亏了是在粤省这等商贸发达之地,若是在内陆其他各省,单是想要凑集如此多的熟练工匠,都不知道要上多少时间 此时已过正午,朱朗与三司主事吃过午饭,正准备下午看看重炮司等人如何以火药试炮 但是锦衣府传来的消息,却是让朱朗不得不暂时停下对军器局的巡视,提前返回督府 (本章完) 第240章 西南 第240章 西南 督府书房,朱朗看着手中锦衣卫刚刚传回的情报,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下方李承志则是汇报着此次锦衣卫入滇以后,探查的情况 滇省之乱其实明廷早已知晓,在隆武朝时,朝中就已经收到滇省动乱的禀报 只是滇省偏远,闽省朝廷又自顾不暇,闽省朝廷当时甚至连作乱的到底是谁,都弄不清楚 一六四五年九月,武定土司吾必奎发动叛乱,声言已无朱皇帝,何来沐国公,公然举旗反叛 吾必奎一路攻城掠地,直逼昆明,滇省全省震动 黔国公府沐家据有滇省三百余年,开门节度,闭门天使,数百年安定下来,早已是兵备废弛 此时吾必奎骤然举旗反叛,整个国公府却是惶然无措,根本无力应对,只得许以重利,急召沙定洲等各方土司聚兵来救 沙定洲这些土司存于险恶山间,麾下土兵战力仍在,各方汇聚之下吾必奎很快兵败被杀 只是前拒狼后迎虎,一众土司被黔国公府紧急召来,原以为吾必奎必是兵力强盛,这才让镇压滇省数百年的黔国公府无力抵抗 但却未曾想众人聚兵以后,竟轻松击败吾必奎,这却让沙定洲等土司看到了黔国公府的虚弱 十二月,正当黔国公沐天波在昆明大赏有功土司之时,沙定洲却是忽然引兵入昆明城,杀入黔国公府中 沐天波只来得及带着滇省总兵官印及世传铁券逃离,而其弟沐天泽及国公府众人俱为沙定洲俘虏 黔国公府二百五十余库的佛顶石,琥珀,赤金等金玉珠宝,皆被沙定洲所夺,沐家镇守云南数百年积聚而来的财宝,一朝丧尽 沙定洲攻入昆明,俘虏滇省巡抚吴兆元及大学士王锡衮,而后便伪以两人名义,向隆武朝廷上奏 沙定洲声称沐天波拥兵反叛,欲图自立反叛明廷,已被其领兵讨灭,要求朝廷封官,令其镇守滇省 隆武朝廷无力辨别真假,接到盖有督抚印信的奏疏后,竟真就直接下旨,宣诏沐天波为黔国叛逆,令沙定洲代镇滇省 只是隆武朝廷诏书刚下发不久,又有滇省逃亡士绅带来消息,说是沙定洲趁机袭破昆明,劫掠黔国公府,沙定洲才是反叛的一方,黔国公沐天波从始至终都未曾反叛明廷 隆武朝廷无法分辨两方真假,最后竟不了了之,直到隆武朝覆灭,隆武朝中都未弄清滇省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明廷此时面临的处境,明面上明廷还有着西南诸省,但实际上明廷连偌大一省到底是谁在反叛都弄不清楚,更不用说从这些地方取饷征兵了 如果一地收不得赋税,取不得兵员,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隆武朝看似是在以南方七八省之地在对抗清廷,但实际上却是以闽粤桂三省之地,在对抗整个北方及江南 也无怪当时南京陷落后,一众明廷士绅纷纷降清,清廷当时已经从国力上对明廷形成了碾压之势 朱朗看着手上的滇省情报,这情报记载与他记忆基本差不多,锦衣卫只探到了是沙定洲在作乱,攻杀滇省各处,却未能探明沐天波情况,但朱朗却是知道此人应当无事 朱朗放下手中情报,开口说道 “瞿阁老那边如何了” “据传回的消息,瞿阁老已领桂省总兵郑文雄,并一万桂兵,从南宁开拔前往贵阳” “按着时间估计,瞿阁老等人此时应该已入贵省之境了” 朱朗闻言也是微微点头,瞿式耜去年十月初处置了陈邦傅以后,便领着郑文雄返回桂省 瞿式耜在桂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是在严起恒等南宁士绅的协助之下,擒斩陈邦傅一族,成功接掌陈邦傅麾下的一万桂军 瞿式耜整编桂军以后,正准备率军返回,却是忽然收到陈子壮来信,说是监国殿下被围广州城 瞿式耜急切之下就要领军赶回粤省,但没等他整军启程,朝中又是来信,说是朝廷大捷,已将入粤清军全数击溃 瞿式耜见得朝中大事连连,原本准备抛下桂军先行返回朝中,但此时朱朗却以密卫情报为由,将沙定洲叛乱的消息交给李承志,令李承志以锦衣府的名义通报朝中 而朝中一番商议后,最终决定以瞿式耜为云贵川桂四省总督,令其领一万桂军先入贵阳,掌握住贵省人事,封锁云贵边境,待探清滇省情况后,再领军入滇省平叛 同时朱朗还特意交代,若是桂军欲图入滇,必须先行禀告朝廷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当然是因为朱朗调瞿式耜等人入贵,根本就不是为了前往滇省平叛,而是另有目的 李承志看着上方陷入沉思的殿下,却是心情复杂,殿下手中的密卫两月以前便已探清滇省的消息 而他执掌锦衣卫,却是迟了整整两个月,才探得滇省情报,这让李承志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紧迫感 锦衣卫的职责除了护卫殿下,替殿下抓人审讯以外,最重要的便是替殿下监察天下 如今锦衣卫的情报速度竟然落后如此之多,再这样下去,锦衣卫岂不是真就成了殿下身边护卫打手一流的角色 在朱朗连番拿出情报,而且事后皆证实为真以后,李承志也是知道了监国殿下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极为精锐的谍哨 只是监国殿下对这支密卫极为看重,不肯泄露任何有关这支密卫的信息 连他也是从吴继嗣口中,才得知这支密卫乃是先桂王散尽家财组建而来,只有桂王府嫡系可以接触,除此以外,便再也探不到这支密卫的任何信息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的李承志,放下手中的情报,开口说道 “湖广那边的消息回来了吗” “已经传回来了,这是何腾蛟给朝中的奏疏,以及锦衣卫此次入湖广宣旨,探得的情报” 李承志将两封奏疏呈上,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入湖广宣旨,使臣令何腾蛟运湖广赋税入朝,则托言已用为湖广各军军饷,令其入朝拜见,则又言岳州方向清军异动,声言此时离湘将会动摇军心,左推右辞,就是不肯入朝” 朱朗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冷色,朝廷使者入湘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按照锦衣卫在江南探得的消息,原本要征湖南的孔有德三王军,如今刚刚才刚到南京,正忙着调兵重新布置浙省江南防线 一个多月前孔有德等人恐怕刚刚才出通州,湖广方向能的清军能有什么异动,能够大到让何腾蛟无法离开湘省 湖广对峙之势已经一年有余,其他时候都没事,偏就在召他何腾蛟进京的时候,清军就开始异动了? 李承志看着监国殿下脸上的冰冷之色,开口说道 “据锦衣卫哨探所报,何腾蛟并其麾下黄朝宣等一众军将占据湘省各府,分地取饷,又自以饷养军,俨然自成一方” “湖广众人坐拥大军,却与湘省止步不前,以臣所见,这何腾蛟恐怕已是生了拥兵自重的心思” “东阁大学士,湖广总督,又能节制湖广文武,下至县令上至巡抚,皆可一言而决” “湖广赋税也是操之于手,大权在握,换做是孤,孤也不愿回这小朝廷伏低做小嘛” 朱朗冷哼一声,而下方的李承志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低头躬身,站在下方 何腾蛟掌握着湘省大半的人事财权,麾下各方军镇虽是桀骜,但明面上仍是要以何腾蛟这个湖广总督为尊,在长沙府一地,何腾蛟更是说一不二,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何腾蛟在湖广是大学士是总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若是返回朝中,那情况可就立时不同了 粤省朝廷之中,不仅有着诸多资历名望皆不逊色于何腾蛟的拥立阁臣,上面更是有着一个名义上的主君桂监国皇帝 何腾蛟此时一旦入朝,那立时就从掌握一方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变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阁臣,生死操之人手 朝中自隆武之时,便已屡有朝臣弹劾何腾蛟拥兵自重的事情,何腾蛟亦是心知肚明 在粤省朝廷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何腾蛟怎么可能愿意就此入朝,听候朝廷发落 湖广此时形势极为复杂,刘承胤,郝摇旗,马进忠各方军将在湖广之中已然做大 何腾蛟与湖广各方军将皆有联系,何腾蛟在,湘省各方还能勉强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一旦何腾蛟调走,湘省当真可能会一片大乱 朝廷自然可以摘了何腾蛟的官帽,但是一旦何腾蛟不在,那湘省便可能陷入大乱 无论隆武还是如今的桂监国朝廷,此时都无法找到一个可以替代何腾蛟的人选,这也是何腾蛟敢于拒不奉诏的底气 朱朗想了一阵,一时间却是同样找不出处置的方法,于是便将手中的信纸放下,又是开口说道 “堵胤锡呢,此人情况如何” “何腾蛟入湖广后,便任堵胤锡为湖广巡抚,两人商定一南一北,各自聚兵恢复,湘省归何腾蛟,鄂省则归堵胤锡” “堵胤锡虽是管辖鄂省,但鄂省大部几乎尽为清军所占,堵胤锡名为湖广巡抚,但如今掌握的不过只有常德一府” “堵胤锡去岁替朝廷招抚忠贞营后,便说动李赤心等人出兵攻取荆州,只是最终却是功亏一篑” “荆州大败后,堵胤锡领军退回常德,而忠贞营则是散入巴东,施州卫等川湖交界之地就食,忠贞营经此一败元气大伤,据说处境颇为艰难” “此次朝廷使臣抵达常德,同样是声言要取鄂省赋税,堵胤锡也是声言无饷可运,堵胤锡带朝廷使臣至常德库中,所余不过白银千两” “而据锦衣卫所报,堵胤锡麾下抚标便有两千余人,这点银子恐怕还不足抚标营半月军饷” “而后锦衣卫又按殿下吩咐,同样试探堵胤锡是否愿入朝述职,堵胤锡却是无有犹豫,立即便表示愿意跟随使臣入朝” “锦衣卫多方试探,见这堵胤锡当真准备随使归朝,这才令其暂缓启程,令其前往巴东等地,探查忠贞营如今情况”朱朗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堵胤锡朱朗自是记得,也早早将其记在了自己的名册之上 在朝廷使臣出发之前,朱朗便已经对堵胤锡的反应有所预料,之所以要再试一次,也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一下此人的立场,现在看来这堵胤锡果然还是可用的 虽然使团进入湖广后,都要求何腾蛟堵胤锡回朝述职,但两路使臣接到的任务却是不同 何腾蛟若是当时答应回朝,使臣是当真会带着何腾蛟返回朝中,而等到何腾蛟返回粤省,朝廷便会以何腾蛟为核心,逐步征讨收降湖广地区的一众军头 只要何腾蛟敢孤身回来,日后何腾蛟依旧会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阁臣,但何腾蛟显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而堵胤锡却是不同,朱朗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将堵胤锡召回朝中 堵胤锡在隆武朝时一力坚持,更是不惜亲身犯险,驰入当时还是大顺军的李过营中,这才替明廷招降忠贞营 如今明廷与忠贞营唯一可靠的联系便是堵胤锡,朱朗针对忠贞营的计划也全要由堵胤锡去与忠贞营交涉实现,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会将堵胤锡召回朝中 如今朝中已不是肇庆初立的时候了,随着两战大胜,朱朗手中文武皆备,已是不缺人手 武臣一边如焦琏,李明忠几乎全是朱朗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文臣一边上有阁臣苏观生,中有陈邦彦,下有思政堂一系的陈上川等基层官吏,这批人手是实打实的嫡系 再加上刚刚从闽省返回的张同敞张家玉等人,朱朗的人手如今几乎遍布朝中上下,无论朱朗想做什么,几乎都能立刻找到可用的人选 朱朗已经不需要再靠前世的记忆,费尽心思去网罗所谓的后世名臣,来帮自己做事了 朱朗放下手中的湖广情报,揉了揉眉心,开口说道 “川省呢,可有情报回来” “川蜀险远,途中湖广贵州各省不是兵乱四起,便是地狭难行,传讯亦是艰难” “锦衣卫已往川蜀派了数波哨探,但如今仍是没有传回什么有用消息” “锦衣府入川前,曾问过朝中吕阁老等阁臣,知得先朝之时,曾以前大学士王应熊为川湖云贵四省总督,又以樊一蘅为川陕总督,总理四川军务,恢剿西贼” “锦衣府哨探经贵入川后,亦是直奔播州遵义,只是到得播州之时却是听闻两督已领兵往重庆而去,哨探再奔重庆,却途中却是发现乱兵四起,难以前行” “川中亦是流言漫天,一时说两督为西贼所败,已是身死,一时又说两督麾下总兵曾英大胜西贼,如今已进兵成都” “川中各府县也是流贼四起,或号义军或号西贼又或自称匪号,占山立寨,劫掠各地” “各县士绅官吏人心惶惶,惟有终日闭城自守,所传流言亦是难辨真假” “如今锦衣府哨探正赶往重庆,欲寻两督踪迹,还未见有情报传回” 朱朗闻言,眼中也是目露思索,此时川省却确实是一团乱麻 大西军张献忠,清廷豪格,明廷曾英杨展等各支朝廷旧军,崇祯朝时便已经流窜川省的摇黄十三家,再加上川湖边境夔东等地的大顺军余部,还有大大小小扯起旗号便称王的流匪乱兵,中原各方势力,此时几乎全都聚集在川省之中,简直如同养蛊一般 川省如今几乎是无日不战,一会是明廷打西贼,一会是西贼打清廷,再过一阵摇黄各家流贼又至明军地界劫掠粮饷,明廷与姚黄各家又战,各方乱战不休,几无宁日 整个川省如今乱成一团,不要说锦衣府只是派了些哨探入川,恐怕就是川省之内的乱战的各方,都不一定弄得清川省如今的局势 朱朗看了一眼身侧的李国用,忽然开口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禀殿下,是二月初一,明日便是龙抬头了” 朱朗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将李国用招致身前,轻声吩咐几句 李国用听得吩咐,很快也是退下,不多时便端着一个上锁的小木箱入了房中 朱朗打开箱上的铜锁,翻找了一下,很快便从箱中取出一张信纸 朱朗将木箱再次锁上,这才将桌上对折的信纸,交给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这是川省最新的情报,你将这份情报与滇省湖广的情报放到一处,就说是锦衣府哨探所得,然后将这三份情报给内阁及军中两位都督送去” 李承志接过监国殿下手中的情报,下意识应是,只是待他看过手中的川省情报,脸色却是骤然大变 “这……这” 对折的信纸打开,纸上的内容也是显露出来 “丁亥一月,西贼贼首张献忠领军驻西充,西贼叛将阴投清虏,领百余清虏精骑,直扑西贼中军” “张献忠无备,于凤凰山为清虏单骑射杀,清虏趁势掩杀,西贼一百二十营俱溃,兵士尽遭屠杀,伤亡不可计数” “西贼残部由西贼四将孙可望等人率领南逃,于佛图关与总兵曾英大战,曾英败亡,西贼继续南奔,将入贵省” 李承志捏着手中的信纸,脸上神色震惊,崇祯以来,天下流寇四起,而这些乱军之中最终能够据地立国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顺贼李自成,另一个变成西贼张献忠 这两人也是朝廷一直以来的心腹大患,但现在这西贼竟然死了, 李承志看着手中的情报,脸上仍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殿下,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朱朗眼中目光微闪,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声开口说道 “此事乃是密卫送来,已经过密卫多方核验,绝对无误,你但管编入情报即可” 李承志又是扫了一遍手中的情报,脸上神色依旧是难以置信 按这份情报所说,张献忠是一月为清军突袭所杀,而现在却只是二月,也就是说,几乎是在张献忠刚刚被杀之时,密卫就已经探得了西军的消息,也只有这样,密卫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将情报送回粤省 而且密卫探得的情报不止是张献忠被杀,连张献忠被杀的具体地点和前因后果都探得清清楚楚,殿下的那支密卫到底有多少人手,又提前埋藏了多少暗子,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李承志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有心向殿下要来几名密卫,替锦衣府训练哨探,但想及殿下平日对密卫讳莫如深的态度,又只得沉默下来 李承志如今实际掌管着锦衣卫,这个身份本就已经极为敏感,若是他此时去探究殿下手中的密卫,无论他有着什么目的,恐怕立时就要惹来殿下猜疑 锦衣卫,东厂,西厂,不就是如此来的吗,身为锦衣卫,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可并非是好事 朱朗看着下方欲言又止的李承志,自是知道李承志想问的事情,只是朱朗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却是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密卫乃是他堂堂大明监国殿下手中的精锐,哪能轻易为人所知,问就是先王呕心沥血所建,宫中绝密,不可窥探 朱朗直接岔话题,开口说道 “密卫乃是宫中机密,不宜显露人前,此情报便以锦衣府的名义,报给朝中即可” 李承志闻言,也是知道殿下不愿多提密卫,只得恭声应下 朱朗看着桌前的几份情报,也是陷入沉思 这便是西南诸省如今的情况,滇省叛乱,湖广拥兵自重,川省一片乱战,贵州实际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贵省总兵皮熊同样也是拥兵观望,自成一方,只是贵省贫狭,皮熊麾下的兵员太少,这才稍显恭顺 大明如今名义上拥有西南诸省,但这四省却没有一个能实际控制在朝廷手中,这也是朱朗为什么宁愿放着半个浙省不要,也要选择休战返回的原因 相比于此时在江南与清廷展开大战,显然是回过头来,收服西南诸省来的更简单一些 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做下决定,看向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将这些情报给朝中送去,告诉内阁以及军中几位都督,就说孤欲亲征西南,让他们做好准备” “还有通知苏观生,明日朝会让他上奏设立军机府,如今天下纷乱,已不是往年那般太平时节,朝廷的规矩也该改改了” 李承志闻言,脸色也是严肃起来,躬身行礼后,便匆匆退出房外 而随着湖广云贵及张献忠身死的情报传至朝中,朝中果然也是一片大震,刚刚才平静了几日的朝中,又是泛起波澜 (本章完) 第241章 阁权 第241章 阁权 广州行宫,清晨时分,大殿一旁的值房中,此时已是站满了身着青红官袍的官员,皆是等待早朝的大臣 堂中官员各自聚于一处,虽然各处人数不等,但却井然有序 左侧最上方乃是吕大器,陈子壮,何吾驺三位阁臣,三人之后靠后一些则是站着苏观生,顾元镜等几名原广州三司的官员围聚在苏观生身边 右侧首位则是焦琏,马宝,郑鸿逵三人,刘起蛟,郝尚久,施琅,龙骧军宣教使邝鸿,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则是站在三人后方不远 此时朝中无论文武,皆是在低声讨论着昨日忽然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左首上方,吕大器看向身旁的陈子壮何吾驺,开口说道 “殿下性情刚毅,何腾蛟托言湖广清虏异动,不肯归朝,恐是已触怒殿下,如今殿下欲亲征西南,两位以为如何” 何吾驺见着陈子壮沉默不语,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此事不妥,湖广紧邻前线,清军异动亦是常理,若当真是前线形势有变,何腾蛟身为总督,确实不宜轻动” “殿下以锦衣府一家之言,便认定何腾蛟有意推脱,欲处置封疆之臣,此事有失偏颇” “纵是那何腾蛟当真有跋扈观望之态,亦不应骤然出兵征讨” “湖广毕竟与闽省不同,闽省当时已入虏手,自当发大兵剿灭,但此湖广诸臣毕竟还是自认明臣,此时若是发兵剿灭,恐会惹得湖广各军人人自危” “若是湖广那些武臣慌乱之下投向清虏,恐怕湖广瞬间便要大乱” 陈子壮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但湖广失序亦是实情,湖广偌大一省,这几年却是半分赋税也未曾运至朝廷,湖广兵将亦是各行其是,不听调遣,若是朝廷只是空有一个名头,那要这湖广又有何用” 何吾驺看着陈子壮,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道 “陈阁老所言亦是,湖广必是要收归朝廷的,只是却不需以如此暴烈手段” “何腾蛟毕竟是正经出身的士人,与那些武人军头不同,只要多加规劝,令其认清现实,应该还是能知晓大义的” “况且两位不觉得殿下对朝中武臣太过放纵了吗,朝廷两战大胜固是可喜,但殿下却是愈发依赖武臣了” “老夫听闻,殿下此次竟将闽省军权尽数交给李明忠,张肯堂堂堂闽省总督,竟无调动兵马之权,殿下如今一味倚仗武臣兵锋,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吕大器陈子壮闻言,也是眉头微皱,殿下对武臣的偏重,其实早就让朝中的大臣心生警惕 朝廷当与士大夫治天下,而不是与武臣治天下,但监国殿下自即位以来,只要是朝中大事,几乎都会让武臣到场商议 而且在殿下的有意偏袒之下,此时连内阁都很难再对朝中的几支禁军产生影响,这却是让吕大器等一众文臣愈发警惕 先前罢免潮惠两府所有官员的决定为什么能通过,就是因为朝中武将坚定站在殿下一边 若是放在崇祯朝时,朝中的一众文臣,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吾驺看了一眼身旁眉头紧皱的两人,又是开口说道 “如今闽省大捷,朝廷初安,那便该恢复朝廷经制,令文武各归其位,如此才能上下相协” “若是此时再让殿下亲自领军出征湖广,一旦再让那些武臣立下功劳,朝中武臣恐怕将愈发势大难制” “武宗之事殷殷可鉴,武臣参政绝非益事,这天下终归还是要我等士人,来辅佐殿下治理,两位阁老以为然否” 吕大器陈子壮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明白了何吾驺的意思 先前朝廷飘摇不定,殿下略有些倚重武臣也就罢了,既然此时朝廷已经大胜一场,在南方站稳了脚跟,那就该恢复旧制,以士人内阁来治政理事,不可再让武臣过多介入朝中的决策 在这一点,无论瞿式耜吕大器还是陈子壮何吾驺,他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武臣贪功短视,决不能让他们参与到朝政中来 只有文臣才能治理好天下,先辈文臣了近百年时间,这才彻底让武臣彻底降服,此时岂能任由这些武臣再祸乱朝政 如今朝中的武臣之所以能登堂议事,皆是因为监国殿下对武臣的偏爱,既是如此,那就更不能让殿下再与那些武臣搅在一起 三人低声商议几句,便决定上朝之后规劝监国殿下放弃亲征 至于苏观生,三人皆是默契的掠过不提,苏观生乃是监国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这等佞幸之臣,只知遵从殿下心意,哪里知得什么文武大义 吕大器三人统一了意见,而后便走向对面的焦琏几人 焦琏,马宝,郑鸿逵三人原本正在低声讨论着此次的出征之事,此时见得吕大器三人走来,话语声也顿时一停,而房中众人也是立时看向吕大器等人 何吾驺看着前方的焦琏,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朝廷此次入闽,皆赖诸位将军奋勇用命,方能得此大功,诸位将军此行辛苦了” “不敢,我等不过是附殿下骥尾,全赖殿下指挥有方,方能有此大胜,我等不敢居功” 焦琏与马宝相视一眼,一时间也是弄不清楚吕大器三人的来意,只是轻声回道 “宣国公过谦了,此次我等前来,乃是有一事,想与宣国公及两位将军商议” “监国殿下欲亲征西南之事,想必宣国公也知道了,老夫与吕阁老陈阁老商议了一番,却是觉得此事不妥” “此番征闽虽是大胜,但大军出征亦是耗尽了粤省存粮,如今殿下返粤不过数日,竟又欲再起大军” “湖广如今毕竟还是明土,就算要抚定湖广,也不必急于一时,粤省百姓如今疲敝已极,正需休养生息,为粤省生民计,几位将军可愿与我等上疏,令殿下暂缓兵戈”何吾驺眼中目光微闪,监国殿下最信任的便是焦琏马宝二人,朝中但有战事殿下都要先问过这几名武臣,若是焦琏等人也上疏规劝,那殿下便极有可能改变亲征的主意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愕然,却是未曾想到何吾驺等几名阁臣,竟会想要阻止殿下亲征 马宝在知得殿下欲出征湖广以后,并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是跃跃欲试 明廷各军此时刚刚大胜清虏,连鞑子都败在他们手下,对湖广那些明廷旧军自然更不放在心上 马宝身为武臣,只有打仗才能升官得赏,自是不愿劝阻殿下出征,但此时几名阁老齐齐表态,却是让他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应对 马宝神色犹豫,但焦琏却是没有丝毫迟疑 焦琏脸上神色平静,只是扫了一眼身前的三名阁臣,便开口说道 “粤省是否能支持此次出征,殿下想必应有考虑,末将乃是龙骧军主将,但知听从殿下与朝廷号令” “殿下若让在下出征,在下便领军出征,其余之事皆非在下所能妄言” 马宝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却是豁然开朗,他之前之所以犹豫,乃是因为慑于何吾驺三人阁老的身份,哪怕他这个先前的顺军贼将,亦是知道内阁阁老的权威 但经焦琏一提醒,马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乃是殿下钦点的将领,自己的命都是殿下给的,此时不听殿下之令,反倒是去跟着这些文臣去规劝什么殿下,那不是找死吗 马宝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宣国公所言有理,我等诸军将士,但听殿下朝廷之令,是否当出征西南,自有殿下定夺” 何吾驺三人闻言,脸色也是一沉,他们先前接触焦琏,还以为此人世代将门,应是知得礼义,未曾想竟也是那般贪功迂直之辈 焦琏虽说是只知听殿下与朝廷之令,但实际上就是在拒绝劝谏出征一事 若是放到崇祯之时,哪个武臣敢与他们这样说话,这些武臣仗着殿下偏袒,当真是太过跋扈了 何吾驺正欲再劝,但此时房外却是传来一声净鞭声,焦琏听得鞭声,对着何吾驺几人微微点头,而后便径直向着房外走去 郑鸿逵看了眼身前神色难看的何吾驺几人,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而后也是和马宝跟在焦琏之后,向着门外走去 何吾驺三人见得焦琏等一众武臣离去,心中也是一沉 三人沉默片刻,最终也只得向着房外走去,而剩余的文臣也是跟着三人齐齐而出 大殿之上,朱朗坐于上方,下方文武各自站定 朱朗自是不知朝中的文臣准备阻止他亲征,更是决定共同压制武臣的权势,就是知道了,朱朗也不会在意 内阁统摄朝政以文御武的权力,并不是什么不可更改的祖制 内阁一众大学士初时不过是一群秩位五品的秘书班子,是皇帝授权给内阁,才让内阁逐渐有了凌驾文武的权力 既然内阁的权力来源于皇帝,那皇帝自然也能将他收回去 三杨秉政以后之所以内阁显得如此强势,不过是因为一众新君即位之后威望不足,强行拆掉内阁,又会让朝中大乱,得不偿失,这才一直维持住了内阁的权威 但现在形势早就已经截然不同了,甲申以后朝廷中枢早已被打散,先前拆掉内阁会让天下大乱,但现在本就已经天下大乱了,那还有什么可顾忌 内阁权威的丧失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在崇祯自缢的那一刻,所谓的内阁权威便已经随着崇祯身死,一并崩塌了 如今粤桂闽三省之地,尽由朱朗嫡系兵马掌控 粤闽两战两捷以后,朱朗大统,兵权,威望俱皆在身,朝中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朱朗想做的事情了 如今内阁文臣们,如果还想要维持昔年内阁的鼎盛形势,唯一的可能便是获得朱朗的支持 只有朱朗压制住军将,让军将继续听命于内阁,朝中的文臣们才可能维持昔年在朝中的尊崇地位 但显然朱朗并不准备再让内阁一家独大,朱朗现在需要一个能让他不受掣肘,自由贯彻自己意志的架构,而内阁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朱朗坐在御座之上,扫了下方群臣一眼,便开口说道 “闽省那边情况如何,可有奏本送来” 下方的兵部尚书陈子壮闻言,也是出列行礼,开口说道 “前日闽督张肯堂及提督李明忠奏疏来报,浙南四府军卒调度已定,各军皆已入驻各城” “另据闽中谍哨所探,清廷增援已至江南,清廷以贝勒勒克德浑为镇南将军,以伪续顺公沈志祥为浙省总督,清军已入杭绍宁三府驻防” “据奏有少量清虏骑军抵近衢温两城侦查,但俱为我大明骑军驱离,清军于浙省未见大举聚兵之态” “另据南京所得消息,孔有德等伪三王军,已从南京出发,人数至少万人以上,沿大江而上,据谍哨所报,此部目标应是湖广” 朱朗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清廷的反应与明廷的预料基本相同,明军占据浙南四府便不再前出 清廷显然也不想率军在浙南山地之间与明军决战,反而是贯彻了先前的策略,继续派军前往湖广,想要彻底肃清大江上游 这其实也是最符合清廷利益的做法,湖广地势平坦,有利于清军骑军奔驰,而且战略价值也远远比一個偏狭多山的闽省更大 但这同样也是朱朗想要的局面,清廷想要解决湖广问题,朱朗同样也想趁机解决湖广的问题 朱朗见得清廷形势没有出现偏差,于是也不再多想,目光看向下方的的苏观生 苏观生见得监国殿下看来,也是心领神会,正要出列奏事,但还没等他开口,下方的便已有人先行出列 御史陈正出列行礼,而后便朗声说道 “臣闻西贼张献忠已于川蜀授首,西贼为祸中原十数载,如今与清虏相争,两败俱伤,当真是大喜” “顺贼前岁已亡,而今西贼又灭,如今贼氛顿消,先朝数十年之流贼巨寇,于殿下手中纷纷消弭,可见殿下即位实乃是……” 陈正正欲继续歌功颂德,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苏观生,苏观生此时却也正好抬起头来 朱朗眼中若有所思,对着苏观生微微点头,示意已经明白苏观生的意思,而苏观生却是神色茫然,但此时见得殿下点头,苏观生也是点头回应 朱朗脸上神色此时却是骤然一冷,忽然冷声喝道 “你从哪里知得张献忠已灭,是谁告诉你的消息” 陈正听得上方传来的冷喝,心中却是一颤,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开口说道 “臣……臣昨日前往内阁递送督查院公文,乃是从值房处听得的喜讯” 朱朗脸色却是一沉,直接看向下方的吕大器三人,冷声说道 “昨日值阁的是谁,三省的情报,孤只给了内阁和军中几位都督,你们内阁就是这样看管宫中情报的” 吕大器三人见得监国殿下忽然大怒,心中也是一沉,今日他们还准备劝谏殿下不要亲征呢,但如今还未谈及正事,竟就已惹得殿下大怒 (本章完) 第242章 军机 第242章 军机 大殿之上,朱朗脸上神色冰冷,吕大器三人相视一眼,片刻之后,何吾驺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开口说道 “昨日是臣值守内阁,臣一时倏忽,请殿下责罚” 吕大器三人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监国殿下忽然便发起火来 此时的明廷基本没有所谓的保密意识,内阁之中流转的文书对朝中众臣基本就没有秘密 内阁之中的奏疏批复可以被阁臣公然带回家中,甚至内阁之中的一些奏疏以及处理意见,还会被有心之人誊抄出来,直接放在衙前公示,以便达成各方的某些目的 因为明廷对保密的轻视,崇祯朝时,清廷只是往京师随意派了些探子,便能轻易获取明廷朝中的大量情况 明廷中原之地的叛乱,甚至明廷在辽东处的布防情况,都被清廷轻易侦知,这也是明廷在辽东屡屡失利的原因之一 朱朗看着下方躬身请罪的何吾驺,冷声说道 “张献忠情报乃是锦衣府牺牲了七八名骑哨,方才从川蜀拼死送回的消息,孤只是给了内阁一日,你等便弄得满朝皆知” “若是清虏谍探在城中,岂不是买通朝中一个御史,我大明情报就尽为清虏掌握” “张献忠的情报倒也罢了,但如今清虏就在川省,若是清虏知得滇省内乱,一旦发兵打通云贵,与滇省叛军勾连一处,你等可想过后果” “今日是三省情报被泄,若是明日闽省李明忠等人送来闽省军报,是不是也得被你们泄出去,你们内阁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吕大器等臣听得朱朗所言,脸色也是微变 张献忠是清虏所杀,泄露了也就泄露了,但如果真被清廷知道滇省正在内乱,那当真不知清廷会如何行事,说不得云贵可能真会迎来一场大战 何吾驺心中也是一沉,狠狠瞪了一眼那犹自不知所措的御史陈正一眼,也只得开口说道 “臣疏于防范,请殿下责罚” 朱朗扫了下方的何吾驺一眼,却是没有去处置何吾驺 朱朗令何吾驺起来后,便开口说道 “内阁人多眼杂,奏疏上下流转,这才令得朝廷公文难以守秘,非是某人倏忽之过” 何吾驺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殿下准备揭过此事,但紧接着朱朗却又是开口 “如今天下纷乱,往后必是战事不断,战场形势瞬息百变,军机大事非是儿戏” “为防止军情外泄,及时处理军机事务,孤决定设立军机府,专门处理朝中一应军务” 吕大器陈子壮等人相视一眼,心中立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虽然他们还没弄明白殿下所提的这军机府到底是什么,但凭着为官多年的本能,几人立时便察觉到,这军机府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殿之中,武臣一边神色沉默,而文臣一边却是惊疑不定,目光皆是看向上方的吕大器 此时瞿式耜不在朝中,那吕大器便是文臣魁首,吕大器沉默片刻,便出列行礼,开口说道 “敢问殿下,这军机府具体负责何职” 朱朗扫了下方的吕大器一眼,便轻声开口说道 “既是军机府,那自然是处理军机之事” “往后朝中军机事宜及各省军务,俱直递奏疏入军机府处置,军机府商议批复以后,直接下发相关部院或前线军将施行,相关奏疏军报俱在军机府中封档,不经外部之手,以免军情外泄” 下方一众文臣闻言,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奏疏直递入军机府,又直接由军机府批复,那岂不是说连内阁都不得与闻 他们先前还在想着怎么隔绝压制朝中武臣,现在倒好,监国殿下直接就设立了一处衙门,将内阁排斥在了军机事务之外 如今朝廷还能凭着兵部内阁,稍微钳制朝中的几支禁军,若是成立了军机府,军中事务直呈御前,内阁文臣不要说压制武臣,甚至连他们准备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也看出来了,监国殿下此次借题发挥,分明就是想要将军事完全独立出来,由自己单独掌控,不让内阁再有掣肘影响军队的机会 陈子壮想到此处,也是立即出列,开口说道 “军机事务,牵涉甚广,粮草兵员调度皆需朝中各部配合,本就该付诸朝议,若是另立以军机府自行决断,内阁不知内情,又如何调度,臣以为此事太过操切,请殿下……” 陈子壮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朗摆手打断,朱朗轻声开口道 “陈阁老多虑了,军机之事牵连甚广,又怎会隔绝内阁于外,孤设立军机府,乃是为了能即时处置军务,不耽误战机罢了” “李国用” 朱朗看向一侧的李国用,李国用闻言,也是走到台阶下方,朗声开口 “监国殿下有旨,为及时处置朝中军务,防范军情泄露,今特设军机府” “内阁大学士吕大器,陈子壮,何吾驺,苏观生,加军机府军机大臣衔,商赞朝中军务” “中军都督焦琏,右军都督马宝,定国公郑鸿逵,加军机大臣衔,商赞朝中军务” “兵部侍郎张同敞,张家玉,刘湘客,张煌言,任军机府通事舍人,入军机府听用,呈递处置奏疏” “固始伯施琅,龙骧军宣教总使邝鸿,腾骧军宣教总使朱学熙,入军机府通事舍人,入军机府听用,呈递处置奏疏” 朱学熙亦是广州守城时,应募而来的生员 广州之战后与陈奇策,邝鸿一道转入军中做宣教使,因为有着生员的身份,在陈奇策调往武骧军后,便接任腾骧军宣教使 原本正欲出列反对的吕大器何吾驺等人,此时听得军机府的人事布置,一时间心中亦是犹豫不定 若是殿下当真准备抛开内阁,让朝中军队撤离脱离文臣的掌控,那吕大器等人必定会激烈反对,哪怕是集体请辞也在所不惜 武臣天生喜功好战,若是让武臣完全脱离朝中辖制,谁知道那些武臣会蛊惑殿下做什么 但此时听得殿下所公布的军机府人选,吕大器等人也是明白了监国殿下的用意 殿下设立的这个军机府,与其说是为了处置军机,不如说是为了提高武臣的地位 殿下想要让高阶武臣正式获取参与朝政的权力,以此拉拢朝中的武臣 但内阁经制早定,武臣显然无法入阁,而拆掉内阁又会引发朝中动荡,所以殿下便干脆另立一个军机处,来重新设立一处内阁 如今天下大乱,一众文臣也知道很难再让掌握兵权的武臣们低头俯首,但此时听得殿下真的在朝中抬升武臣的地位,吕大器等人心中依旧是本能的警惕抵触 只是没等他们再去劝奏,右侧的武臣却已经齐齐出列 “臣焦琏领旨” 焦琏直接出列,躬身应命,而后马宝,郑鸿逵,施琅等人也是紧随其后,纷纷躬身应命吕大器等人见得焦琏等人直接应命,脸色也是顿时一沉 监国殿下所任的武臣军机,涵盖了此时广州城中所有的军队,此时谁敢反对,恐怕就要与朝中所有的武臣以及殿下为敌 这种情况下,哪怕明知此事会夺去文臣的部分权力,又有谁敢轻易出言反对 此时武臣一方已纷纷躬身应命,但文臣一边众臣却是迟迟不语 吕大器三人见得御座之上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又看看一侧毫无惊讶之色的一众武臣,也是知道殿下恐怕早就与朝中的武臣们商议好了此事 “臣苏观生领旨” 三人还没想清楚要如何应对,一直不言不语的苏观生,此时却是忽然出列领旨 而随着苏观生领命,监国殿下与朝中所有文武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吕大器三人身上 吕大器三人相视一眼,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无奈,只得躬身应命 随着吕大器三人表态,张同敞刘湘客等人也是纷纷出列,行礼谢恩 朱朗看着吕大器等人俯首领命,也是轻轻点头 朱朗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会被通过,这根本由不得吕大器等人 一个法统兵权俱在的皇帝,文臣其实根本限制不了 最简单的例子看看朱元璋就知道了,朱元璋对朝中的大臣的做法,在士绅看来简直能称得上残暴,但结果如何,一众士绅官吏不还是乖乖俯首听令 朱朗眼看通过了此事,也不再准备在大朝中耗费时间,于是直接开口说道 “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便散朝吧” 下方沉默一阵,通政使右通证毛毓祥忽然出列,开口说道 “臣听闻殿下欲亲征湖广,臣以为湖广地处前线,形势复杂,此时若出兵湖广,恐会令湖广各军……” 毛毓祥没有说完,上方的朱朗便开口打断 “此事事涉军机,为防军情泄露,不于大朝商议” 下方的毛毓祥神色一滞,看了一眼上方的何吾驺,只得退回列中 毛毓祥退回以后,礼部右侍郎王应华又是出列,开口说道 “臣听闻滇省叛贼沙定洲已陷昆明府城,臣以为朝廷此时当优先支援瞿阁老,抚定滇省,似不应贸然于湖广……” 王应华刚说了一半,却同样被朱朗挥手打断 “此事事涉军机,为防军情泄露,不于大朝商议” 王应华脸上神色无奈,看了一眼上方的何吾驺,同样只得退回列中 朝中众臣此时也是反应过来了,今日恐怕无论他们奏什么,得到的都只会得到这一句事涉军机的回复 朱朗扫了下方众臣一眼,开口说道 “三省之事俱涉军机,稍后孤会与军机府众臣商议,除了三省事宜,你等可还有事要奏” 下方一众文臣齐齐沉默,此时朝堂之上最大的事情,就是昨日宫中传出的三省情报,这三省的事务不得讨论,那他们还要说什么 朱朗也不理会下方神色幽怨的众臣,见得众臣沉默不语,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既是无事,那便散朝,军机府众臣留下议事” 下方众臣闻言,也是纷纷行礼,而后退出大殿 一众大臣鱼贯走出殿中,此时众人看着留在殿中的一众军机大臣以及军机舍人,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羡慕 虽然军机府在今日才刚刚成立,但众人已然察觉到,今后的朝堂恐怕再也不是以内阁为尊了 此时群臣退去,殿中一下子便空荡起来,吕大器等人这才有时间看清这军机府中的人员情况 吕大器陈子壮等几名内阁阁臣不必说,焦琏马宝郑鸿逵等武臣也是理所应当 殿下成立军机府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文武并重,抬高武臣在朝中的地位,此举既是为了拉拢武臣,也是为了应对当今天下的乱局 龙骧军宣教使邝鸿两人虽然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但众人略一思索也能理解,宣教使之制虽是苏观生先行提出,但众人都知道谁才是幕后推手 这宣教使一制乃是监国殿下亲手所设,用于监制诸军,此时让两军宣教使入参军机,也是在表明监国殿下对宣教使此制的看重 剩下文臣一边的军机行走中,张同敞自不必言,瞿式耜身为首辅如今远镇贵省,张同敞身为瞿式耜门生,此次入闽又立下大功,殿下令其入值军机,也是理所应当 张家玉奇袭增城,烧去佟养甲等人粮草,断去佟养甲一军归路,这才让朝廷一举歼灭佟养甲等人,此次跟随入闽也是说服鲁王借船,奇袭漳州 张家玉正统科举出身,称得上文武双全,入值军机也是合理 刘湘客亦是同理,刘湘客在丁魁楚擅权时,便首率先弹劾王坤,最终扳倒了丁魁楚一党,跟随张同敞入闽劝降闽省各军,也是立下大功,被殿下看重也是合情合理 从军机府人员的组成上,也足以看出监国殿下对着军机府的重视 军机府众臣不是阁臣重将,便是在监国殿下即位以后崭露头角的年轻大臣,但唯独剩下的张煌言却让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张煌言据说乃是监国殿下与鲁王见面时,强行要来的鲁王臣子,也不知这张煌言到底是有何特别,竟能让殿下特意招到朝中,更是一入朝就能入值军机 堂中众臣各自打量了一遍场中,而后目光皆是看向左侧末尾的张煌言,眼中目露探究 张煌言此时自然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扎眼 桂监国朝中,那么多的侍郎副都御史,都没能入得这监国殿下亲设的军机府,自己一個刚从鲁王麾下转来的外人,却是列身此间,怎么看怎么古怪 实际上张煌言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桂监国殿下到底为何要特地将他要来 监国殿下将他要来的理由是咨询浙省事宜,但从他抵达漳州到返回粤省,监国殿下却是一次都没找自己问过浙省的情况 那咨询浙省事宜的理由,显然不是监国殿下将他要来的真正原因 但这却让张煌言困惑,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监国殿下到底为何要将他要来 有时候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家祖上是否和桂王府有过什么世谊旧交,否则殿下怎会如此看重自己 此时众人目光皆是汇聚在张煌言身上,张煌言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紧,但张煌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微低着头,默默站在左侧末尾,不见丝毫异色 朱朗自是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实际上他将张煌言塞到军机府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除了内阁阁臣以及军中一众主将之外,军机府中的通事,基本都是朱朗觉得可以培养大用的人物 张煌言虽然刚来,但显然也在朱朗可堪大用的名单之中,所以顺手就把他塞到了军机府中 大殿中李国用领着内臣,已是将殿门关上,朱朗见得人员齐聚,也是直接开始议事 (本章完) 第243章 亲征 第243章 亲征 大殿之中,朱朗令李承志给殿中一众军机府臣赐座,待众臣谢恩坐定后,朱朗便直接开口说道 “今日要议的事情想必你等也知道了” “今日议事,先议湖广” 三省之事,对朝中来说,滇省叛乱固然令人震怒,但滇省太过偏远,对粤省朝廷来说其实构不成什么实际威胁 川省西贼授首固然也是大喜,但还是那个道理,川省距离如今的粤省朝廷实在太远,朝廷就算想做什么,短时间内也是鞭长莫及 惟有湖广之事对朝中来说是触手可及的事情,湖广紧邻桂省,就在粤省朝廷手边 总督何腾蛟自隆武朝以来,更是南方赫赫有名的人物,朝中不乏与何腾蛟有过旧谊交集的大臣,此时这般大吏竟拒不奉诏,自然是惹得朝中议论纷纷 吕大器等几名阁臣相视一眼,何吾驺思索片刻,便拱手说道 “臣等于内阁见得锦衣府送来的情报,只知何腾蛟托言清虏异动,不肯入朝,但却未见何腾蛟奏疏” “湖广毕竟紧邻前线,如今清虏三王大举兴兵湖广,若前线当真有所异动,何腾蛟身为总督,似是的确不宜轻动,臣以为此中是否有所误会” 何吾驺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承志便起身说道 “清虏三王南下乃是一月之事,朝廷使臣十二月中旬至湖广,彼时清虏之军恐怕还未出京城” “此次使团入湖广,湖广各镇分地盘踞,但知掠饷于湘省各处” “不要说当时,以下官估计,恐怕何腾蛟等人现在都尚不知已有清虏,往湖广而去” 何吾驺闻言,脸色也是一滞,朱朗看了何吾驺一眼,便挥了挥手,令李承志将何腾蛟的奏疏发给下方众臣 一众军机府臣接过誊抄后的奏疏,也展信观看起来,只是随着观看,众臣脸上神色却是逐渐开始凝重起来 朱朗看着下方眉头微皱的众臣,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孤让他将湖广赋税运往朝中,以解朝中之急,他倒好,反倒向孤要起银两来” “还说什么湖广数十万兵卒,卧雪守疆,忍饥受冻,几至衣不蔽体,让朝廷速发军饷,以养朝廷忠义军将,不使忠臣义士寒心” “看看他在奏疏里写的什么,这边刘承胤三万兵丁誓死守关,那边黄朝宣五万大军据守东路” “据这何腾蛟来报,湖广一十三镇,合起来竟几至二三十万人,朝廷如今也不过十万人,他这湖广总督倒是威风,手里的兵加起来竟比朝廷还多” “他竟还让朝廷给他发饷,以孤看来,他完全不必向朝廷请饷嘛,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占了广州城,要多少饷,他何腾蛟自己去搬岂不是更快些” “孤听闻隆武朝时有人称这何腾蛟是南天一柱,手握数十万兵马,可不就是一柱吗,只是孤这庙小,却是供不起他这尊大佛” 吕大器何吾驺等人看过何腾蛟奏疏,又听得殿下这番阴阳怪气,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吕大器等人看过书信以后,也是明白所谓的清虏异动,应当就是何腾蛟托词 这何腾蛟恐怕是当真不肯回朝中 吕大器等人其实很明白何腾蛟的心思,何腾蛟虽然在奏疏中要饷,但实际上何腾蛟并不指望朝廷真的能给出饷来 三十万大军,饷银至少也得数百万两,就是粤省朝廷搜尽三省,恐怕也根本养不起如此多的大军 何腾蛟不过是希望借着要饷,让朝廷知难而退,不要再去打湖广赋税的主意 何腾蛟在奏疏中屡屡提及湖广各镇的兵马人数,也是在暗中展示湖广军力,让朝廷三思后行,不要乱来 吕大器等人皆是积年大吏,对何腾蛟这等以退为进的心思,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何腾蛟这番做法,在隆武朝时或许行得通,但在此时却恰恰是适得其反 隆武朝时,先帝手中无兵,何腾蛟这般炫耀兵力,朝廷也无可奈何,最多也只能下旨申饬两句,不敢与何腾蛟翻脸 但桂监国殿下如今统合闽粤桂三省兵马,更是刚刚从闽省大胜归来,气势正盛,此时何腾蛟以湖广之军威胁朝廷,自然是惹得监国殿下大怒 何吾驺看着监国殿下脸上的冰冷之色,也是知道何腾蛟这般示威,已是激起了监国殿下怒火,殿下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何吾驺放下手中的奏疏,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何腾蛟妄以湖广之军威胁朝廷,自是罪大恶极” “但大军出征毕竟非同寻常,臣以为湖广毕竟还是明土,妄动兵戈总归有些不妥” “既是何腾蛟狂悖,那不如便将何腾蛟招入朝中,待朝廷弄清湖广情况,再行处置” “朝廷去岁便已遣使入湖广,若是何腾蛟肯入朝,今日孤又何必与你等在这议事”,朱朗冷哼一声 何吾驺闻言,却是面不改色,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开口说道 “招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九疏齐下,只要何腾蛟不想自绝于天下,他便只能回来!” 堂中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但紧接着吕大器等人,却是立即明白了何吾驺的意思,何吾驺这分明就是在效南宋故事 何腾蛟与那些拥兵自重的军头不同,何腾蛟毕竟是正经科举出身,还自认为是清流士人,会顾忌朝野非议 如今朝廷身据大统,朝廷招何腾蛟入朝乃是天经地义,只要何腾蛟不想身败名裂,便只能乖乖回来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何吾驺,目光也是微微一凝,却是未曾想到这入朝以来便一直颇为低调的老者,竟能给出这等毒辣的计策 只能说这些能做到内阁阁臣的人物,当真都不是等闲人物 朱朗心中思索片刻,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何吾驺的法子应是能将何腾蛟召回朝中,但是这方法对他却是不利 若以这个方法将何腾蛟召回朝中,那他朱朗岂不是成了反派角色,这如何可行! 实际上这也不是主要原因,如果召回何腾蛟当真能解决湖广问题,那苦一苦何腾蛟,骂名他来担倒也没什么 但问题是湖广之事可不是召回一个何腾蛟便能解决的,而且他此次决定出征,湖广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他此次入湖广,真正的目的可不是何腾蛟那群人 朱朗正欲反驳,但此时右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焦琏却是忽然开口,众人目光也是一下汇聚到焦琏身上 “臣以为何阁老此法乃是治标不治本,湖广之关键不在一個何腾蛟,而在那一十三镇兵马” “若是无法令那一十三镇归服朝廷,就是再换一个湖广总督,朝廷依旧无法真正控制住湖广” 一旁的李承志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宣国公所言不错,据锦衣府探查,湖广十三镇兵马来源极其复杂” “这十三镇中一部分是不愿降清,从赣省逃回的左良玉余部,一部分是顺贼身死九宫山后,归降朝廷的顺贼嫡系,还有一部分则是湖广旧军,如黄朝宣刘承胤等人,而何腾蛟掌控湘省以后,又以湖广财赋另行组建了一支督标营” “何腾蛟如今虽是湖广总督,但十三镇却只是遥尊其位,一十三镇亦是分食各府,自行其是,何腾蛟除了他亲自招募的督标营,恐怕根本调动不了其余各镇兵马” 朱朗也是开口说道“焦国公所言不错,湖广各镇如今已成藩阀之态,对这些军头来说,何腾蛟的话不管用,朝廷的话同样也不管用” “这等军头畏威不怀德,朝廷想收回湖广,便只能用兵,是以孤才决定统兵亲征” 何吾驺见得殿下还是要领兵出征,眉头也是一皱,开口说道 “殿下,湖广十三镇数十万人马,朝中如今最多不过能调动两三万人,若是骤然出征……” 何吾驺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朗挥手打断 “湖广不可能有三十万人马” 众人闻言只是一愣,也是立时反应过来,粤省朝廷如今俱有三省,朱朗抄了丁魁楚等人家财,又抢了清军在闽粤两省掠夺的财物,这才勉强支撑起十万大军 湖广各镇全都缩在区区一个湘省之中,他们就是把湘省攥出油来,也不可能养得起三十万人 若湖广各镇当真像何腾蛟所说的那样,各个聚兵数万,那他们早就打过鄂省去了,又岂会一直缩在湘省不敢动弹 朱朗如今虽然只能调动两三万人,但他对何腾蛟口中的湖广大军根本毫不担心 湖广之地除了荆州之战时,勒克德浑从江南领着八旗军,进入湖广打过一次,其他时候全是投降的绿营兵在与何腾蛟等人交战 但就是这样,何腾蛟等人也是大败亏输,一路败回了湘省,由此亦可看出这些湖广之军的成色 陈子壮见得朱朗脸上的坚决神色,心中也是一沉,知道监国殿下恐怕已是下定决心 陈子壮略一思索,便沉声说道 “殿下千金之躯,纵是要征湖广,又何必亲临战阵” “臣以为不如以朝中大臣督师,辅以宣国公等武臣领军出征即可,殿下乃国家根本,如何可轻易临险” 吕大器陈子壮等人之所以反对朱朗亲征,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压制武臣,减少武臣对监国殿下的影响,但另一方面却是真的担忧殿下的安全问题 朱朗自即位以来,可以说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此时眼看南方初安,他们是真的怕朱朗会有闪失,他们宁愿多个几年时间,慢慢收回西南诸省,也不愿朱朗冒险领兵出征 朱朗看了下方的陈子壮一眼,却是摇了摇头 “你们镇不住何腾蛟” 陈子壮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何腾蛟在隆武朝时便已是东阁大学士,加兵部尚书衔,又做了数年的湖广总督,资历身份与朝中一众阁臣相比分毫不差 此时哪怕是吕大器,陈子壮亲自领兵出征,何腾蛟与湖广诸臣恐怕也同样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 如今朝中真正能压住何腾蛟的,只有身为监国的朱朗 朱朗看着下方的陈子壮等人,开口说道 “你等也不必如此忧虑,孤此次领军亲征,并不准备大举清剿湖广” “孤此行目的乃是为了震慑湖广,令湖广诸军能用心应对孔有德等清虏” 下方众臣闻言却是神色一动,明白了朱朗的意思 清虏如今派孔有德等三王大举进兵湖广,殿下明显是准备以武力入湖广督军,逼迫湖广各军与清虏交战 众人想到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厉色,湖广诸军显然已是尾大不掉,既然如此那不如便逼其与清虏决战,无论这两方到时候谁胜谁负,朝廷都可从容入场,收拾局面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众人神色,又是开口说道 “而且孤此次亲征,并不完全是为了湖广之事” “孤此次亲征不会在湖广久留,震住湖广各军后,孤便会领军入贵州,招降西贼余部”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才是他决定亲征西南的真正原因 相比于湖广那些在前世一触即溃的老弱残兵,孙可望等四将手中的西营精锐,才是朱朗真正的目标 朱朗先前特意放出滇省动乱的消息,为的就是让瞿式耜能领桂军先行进驻贵省 前世张献忠身死后,孙可望等人在清军的追击下一路南逃进入贵州,最终在贵州得了滇省叛乱的消息,这才领军入滇,占领滇省 朱朗派瞿式耜先行进入贵阳,就是为了堵住大西军南逃的路径,将大西军堵在明军与清军之间 此时正是大西军最为虚弱之时,清军刚刚击杀张献忠,孙可望等人在这个时刻连降清这个选项都没有 只要朱朗此时亲自出面招降,至少有八成把握,能将孙可望李定国等西军余部收入麾下 吕大器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殿下是欲效仿忠贞营,去招降西贼残部?” “不错,东虏夷狄也,此时夷狄乱我中原,但凡我汉家英杰自当并力北向,驱除鞑虏” “既然顺贼可降,那西贼自也可降” 陈子壮闻言,脸上却是神色迟疑,开口说道 “西贼残暴,臣听闻西贼在川蜀之地杀戮甚重,甚至比顺贼有过之而无不及,彼辈凶狡成性,恐怕不会轻易降服” 吕大器等人虽是刚刚才知张献忠为清虏所杀的消息,但却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张献忠在川蜀的情况,在隆武朝时,朝中便已经知道张献忠入川,称帝立制了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杀气,冷声说道 “若是不降,那就将他们就地绞杀” 大西军如今就在川蜀交界之地,若是不降,这些人便只能往湖广岭南流窜就食 这些地方此时俱是明廷所掌控的地域,朱朗绝不可能任由这些人破坏南方的稳定 这也是朱朗提前派瞿式耜堵住贵阳的原因之一,若是孙可望等人当真不识趣,他会和清军一起,将大西军残部尽数绞杀在川贵边界 朱朗扫了一眼下方众臣,见得何吾驺等人似是还想再劝,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亲征一事关系重大,孤也不好独断专行,这样,此事便由军机府大臣投票,决定是否应出征西南” “湖广云川,西南诸省失序已久,若欲北伐恢复,则西南数省必须尽快收归朝廷之手,此时惟有孤领军,方可震慑各方,安定诸省人心,孤以为西南之征,势在必行” 朱朗说完以后便举起了手,下方的的焦琏马宝郑鸿逵三人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也是立刻跟着举起了双手,左侧的苏观生看了一眼吕大器三人,也是紧随武臣之后,举起了右手 军机府大臣,阁臣四人,武勋三人,再加上朱朗这个监国殿下,一共八人,此时五人皆举手表示赞同 吕大器三人相视一眼,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无奈,只得举手表示赞同,至此出征西南一事全票通过,就此议定 此时吕大器三人根本就没有选择,在明知此事无法反转的情况下,若他们还要强行去反对,那就不是在劝谏,而是在与监国殿下作对了 除非吕大器三人做好了宁愿摘掉官帽,也要反对此事的准备,否则此时他们只能举手同意 (本章完) 第244章 正统 第244章 正统 大殿之中,众人表决议定出征之事,朱朗也是开始布置起出征的相关事宜 朱朗虽然决定进兵湖广,但并不准备在湖广大动干戈,湖广诸军此时毕竟还是自称明臣 若是朱朗真的率军清剿,不仅要损耗朝廷兵力,恐怕还会担上残暴好杀的骂名,与其如此,不如让借清军之手扫除这些湖广军头 朱朗此次的目的主要还是前往贵州,收降大西军,并不会在湖广久留 此次朱朗进入湖广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以朝廷大军震慑湖广,逼迫湖广各军与清廷决战,另一个便是收取永州武冈两城,在桂省边境提前布防 朱朗对湖广那些所谓的大军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前世三王军入湖广,短短两三个月内,何腾蛟麾下所谓的十三镇大军便彻底崩溃,各镇军头逃的逃降的降,清廷轻而易举就占据了大半个湘省 而清廷之所以没能全占湘省,并不是因为湖广各军知耻后勇,在失利以后开始竭力抵抗 而是因为孔有德三人手中的辽兵受不得南方酷热,在占了长沙衡州以后,便躲在城中避暑,这才让何腾蛟等人躲在湘南的永州等地,苟延残喘 孔有德等清军在城中避暑一月,到入秋天凉以后便再次出兵 原本缩在永州的何腾蛟等人再次落荒而逃,武冈刘承胤也是直接降清,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此占领湘省全境 湖广这些军将对于明廷来说,处理起来其实极为麻烦,正如先前所说,这批人如今还顶着明臣的旗号,若打朝廷会背上骂名,不打这些人又盘踞地方,让朝廷无法收回湖广 朱朗此时就是准备借刀杀人,等孔有德等人将湖广诸镇彻底打溃打散,朱朗再重新收编这些湖广军将,取回湘省 朱朗并不准备插手湖广战事,而少了朱朗的干预,前世便一触即溃的湖广各军,此时极有可能会同样大溃 湖广各军溃不溃朱朗并不关心,但他却不能让湖广的形势,影响到桂省的安定 因此朱朗此次入湖广的一個重要目的,便是夺取武冈永州两处,然后以武冈永州及桂省全州,形成一条新的桂省防线 这三座城池刚好可以构成一处三角防线,三座城池相距不远,可以相互支援防御,将桂省完全遮蔽在后方 朝廷占住了武冈永州以后,便有了进攻湖广的触角,只要明廷做好准备,随时可以从这两城出发,再次收回湘省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孤此次并不会在湖广久留,在震慑湖广诸军以后,孤便会取道湖广,前往贵省” “为防止湖广诸军溃败,清军顺势南下波及桂省,孤欲夺取武冈及永州两城,布设桂省防线” 下方的吕大器等人闻言,皆是神色愕然,却是没想到殿下竟如此悲观,此时清虏还未至湖广,殿下竟已认定湖广将会失陷,开始提前布置桂省防御 吕大器略一犹豫,便开口说道 “湖广十三镇虽然必定是虚报兵额,但既然他们敢报出三十万之数,恐怕十余万人应该还是有的” “据闽省传来的情报,原本欲入湖广之军,有一部分留在了江南,此次入湖广的清虏至多便只有两三万人” “湖广诸军人数占优,又据有地利,想来守住湖广应是不难,湖广各军如此多人,总不会连守城都守不住吧” “他们守不住的” 朱朗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朱朗对着下方的李承志示意了一下,而后李承志便将从湖广收集到的各军情报,发给一众军机府臣 朝廷此次入湖广,虽未能召得何腾蛟归来,但锦衣府一众骑哨,亦是收集到了部分湖广诸将的情况 如今湖广各镇分占湘省各地,各自坐地分饷,何腾蛟驻长沙,刘承胤据武冈,曹志建据衡州,黄朝宣据攸县,其他如郝摇旗,马进忠等自也是分占各地,各自打粮取饷 何腾蛟接手湖广之时,隆武朝正忙着与鲁监国争夺正统,哪里顾得上湖广,至于给湖广发饷,那更是不可能 何腾蛟得隆武朝便宜行事之命后,先是在湘省预征一年粮税,不足,又加派义饷,每亩田赋竟至昔年六倍以上,到后面发现哪怕加了摊派还是不够,于是又开捐饷官饷生 何谓饷官饷生,就是只要你给湖广总督府纳捐送银,便能得到湘省各府县的实缺官职以及生员功名 民间一众纳捐的所谓义绅,家中银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些人得了官职以后会如何做,自是不问可知 何腾蛟这番做法,令其在短时间内便筹措了大量的银两,湖广一众军头见状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黄朝宣在占据攸县等地后,便开始自行卖官筹饷,黄朝宣牌札四出,所授官目几近数千人 而且黄朝宣显然深信有兵便是草头王的道理,认为兵越多他便越强,越能在湘省多占地盘,称王称霸 黄朝宣在攸县附近大肆搜扩百姓为兵,连菜农仆妇都搜入军中,而黄朝宣手中的军队也由初时的数千人,迅速膨胀至十万人 湖广其余诸镇自也是不甘落后,这老虎黄朝宣摸得,他们自然也能摸得 湖广一众军头在各自所占府县搜扩百姓为兵,一时间你拥兵三万,我拥兵五万,到明日再上报时,又变成了雄踞八万精兵,只待督府发饷,便立刻可挥师北上得成大功 湖广所谓的二三十万大军就是这么来的 湖广各军原本搜民为兵不过是为了壮胆,但到了后面看着纸面上的大军,连他们自己都开始飘了起来 一众崇祯时最高不过是偏稗游击的低阶将领,当真认为自己成了手握大军的一方重将 如今湖广各军人人号称拥兵数万,各自聚啸一方,各镇军将手底下军队一下膨胀数十倍,原先占下的地盘,显然供养不起如此多人,那该怎么办 攻掠鄂省,去抢清军的地盘他们是万万不敢的,但好在没有鄂省这不是还有湘省吗,打不了鞑子难道还打不了你明军 于是湖广诸镇为了争夺饷地,便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黄朝宣与曹志建打,刘承胤又和张先壁打,整个湘省没等清军来攻,便已被湖广各军弄得乌烟瘴气 大殿之中,吕大器等人看着手中锦衣府整理出的湖广情报,对所谓的湖广十三镇也是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这等乱军若是能守住湖广那才真是有鬼了 若是湖广各镇占据各府县后,能以各府县的饷银去养个五六千军卒,湖广各军还有可能守住湖广,但现在这些人动辄养军三四万,显然是自寻死路 大军相争,可不是看谁人多的,黄朝宣这些大肆敛民为兵,遇上清军肯定是一触即溃,在军阵崩溃的情况下,纵使他们手中还养着精锐家丁也是根本无用 陈子壮放下手中的情报,皱眉说道 “按情报所说,武冈久为刘承胤汛地,恐怕刘承胤不会轻易让出武冈”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杀气,开口说道 “不让正好,孤此次入湖广就是为了震慑各军,刘承胤若是不识趣,孤却正好拿他的人头,杀鸡儆猴!” 陈邦傅,刘承胤这两人可一直记在朱朗的本子上,陈邦傅已除,此时若有机会,剿了这刘承胤却也无妨 吕大器等人看着杀气腾腾的监国殿下,一时间也是有些无奈,这桂监国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太过酷烈,稍有不从便要发兵讨灭 吕大器等文臣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粗暴直接的处理方式,但这或许也是监国殿下,能得朝中武臣拥戴的原因,毕竟哪个武臣不喜欢一个爱打仗的皇帝 吕大器凝眉思索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刘承胤等人虽是跋扈自雄,但朝廷毕竟没有抓得实据,若朝廷就此派兵剿灭这刘承胤,朝廷恐会有失大义” “湖广诸镇极有可能抓住此事,向朝廷发难,甚至湖广军阵之中的悖逆之人,也可能会以此为由叛投清虏,到时朝廷恐会陷入被动” 众臣闻言,也是眉头微皱,此次朝廷入湖广的目标,乃是为了以监国殿下震慑湖广各军,逼迫湖广各军与清虏三王交战 若是被这些人找到借口直接叛投清廷,那反而会坏了朝廷的计划 众人皆是沉默下来,思索着能够不失大义,又能处置刘承胤的方法,殿中一时间变得一片寂静 众臣正自凝眉思索,但此时左侧末端,却是响起一道声音,众人的目光也是顿时落在那站起的人影身上 张煌言起身行礼,却也不管场中众人的目光,开口说道 “朝廷如今目的,乃是获取武冈永州,构筑桂省防线,而非是为惩治湖广之内的各镇军将” “既是如此,朝廷不妨以恢剿桂湖边境贼寇为名,将此二城划归桂省管辖,若刘承胤依令撤出武冈,朝廷自可从容布置防线” “若是刘承胤不肯撤出武冈,那到时候便是这刘承胤悖逆朝廷,殿下自可依朝廷律令,领兵逐杀叛将” 吕大器等人闻言,只是思索片刻,也是瞬间反应过来,张煌言所提的方案确实是个好法子 武冈是刘承胤汛地,骤然攻伐将引人非议,既是如此,那将武冈从湖广划走不就行了吗 刘承胤乃是湖广之将,如今朝廷将武冈划入了桂省,总该不是你的汛地了吧 这便是朝廷大义的好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诸省名义上都是朝廷的领地 朝廷现在就是准备把两城从湖广中划走,你又能怎样 至于何腾蛟刘承胤等湖广之人到底会不会不满,朝廷根本就不在乎 朝廷如今只是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号而已,刘承胤若是心怀不满欲图顽抗,那朝廷却正好可以顺势剿灭刘承胤,以刘承胤的人头来震慑湖广各军 朱朗心中思索片刻也是觉得此法甚好,朱朗看着下方的张煌言,脸上也是闪过满意之色,直接开口说道 “张郎中此法不错,你等觉得如何,若是没有意见,便按此法去做” 张煌言在鲁监国朝中是四品佥都御史,到了粤省朝中,却是被朱朗塞到兵部去做了五品的兵部郎中 朱朗见得下方无人提出异议,也是开口说道 “桂省如今是谁在主事” “瞿阁老领军入贵前,向朝中举荐原广州知府严起恒摄理桂省诸事,如今严起恒暂任广西巡抚”,吕大器开口答道 “令兵部拟旨,湖广流贼屡屡流窜,袭扰桂境,今将武冈永州两城,划归桂省巡抚管辖,由桂省巡抚驻防三城,恢剿湖桂边境流贼” “把旨意发给何腾蛟,何腾蛟接旨后,命其即刻将两城移交桂省巡抚,同时令桂省巡抚严起恒派人接手两城” 此时定下了处置湖广的方案,朱朗也是不再犹豫,开始布置起出征的其他各项事宜 “将今日军机府决议,通报闽省张肯堂及李明忠,朝廷将出兵西南,令二人守好浙闽,不要随意与浙省清虏挑起战端” 朱朗此次既然准备震慑湖广各军,那就必然要带走朝中的大部分兵力,除了西南方向,闽浙与粤省都必须转入守势 朝廷如今近半的兵力都留在了闽省,闽浙方向只要李明忠等人不主动出击,引发大战,守住闽浙应是无虞 除了闽浙,此时粤省朝廷另一个要防守的方向,便是梅岭赣州一线 武骧军邓耀如今已是南雄总兵,领着三千武骧军一直镇守在梅关一线,防备赣省清军 朱朗出征以后,将以张家玉为粤北巡抚,领郑鸿逵麾下两千闽省步卒,增援梅关,增强此处防线 朱朗此次出征西南,将统领龙骧军一万,腾骧军一万,并施琅麾下闽营五千人,共计两万五千人一起出征 广州则由剩余的五千龙骧军,及郑鸿逵麾下的五千郑氏闽营镇守,作为朝廷的机动力量 朱朗将出征人选以及各个方向的防务一一布置完毕,而殿中众臣一番思索之后,也皆是躬身应命 朱朗见得众臣应命,眼中目光微闪,忽然开口说道 “此次朝廷出征,以调兵平定滇省沙定洲叛乱为名,不要提及湖广” 朱朗说到此处又是扫了一眼下方的阁臣,冷声说道 “孤先前便说过了,朝廷成立军机府乃是为了防止军情泄露,今日所议的事情俱是朝廷机密” “你等出了此殿,门生故旧也好,妻儿世交也罢,一个字也不许提,明白了吗” 下方吕大器等人闻言,心中俱是一凛,今日他们在殿中几乎尽是在商议如何处置湖广,但现在殿下却是以出征滇省进行遮掩,显然是准备出其不意奇袭湖广 若是此时有人泄露了朝廷的真正目的,让湖广各军提前有了防备,那殿下恐怕当真会杀人问罪 众臣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肃穆,纷纷沉声应是 朱朗与众臣又是商议了一阵,定下了出征的粮草筹备等事宜,众臣也就此散去 随着众臣离去,滇省沙定洲叛乱的详情忽然传遍朝野,而朝中众臣也是知道朝廷已决意出兵,征讨滇省叛逆 二月十二日,两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开出城外,一众军将簇拥着队伍中的黄龙大纛,向着如今一片纷乱的西南行去 (本章完) 第245章 高明 第245章 高明 长沙总督府,府衙后堂,一个身穿大红仙鹤官袍,面容儒雅的男子端坐上方,此人便是湖广总督何腾蛟 何腾蛟下方则是坐着湖广监军道章旷,与偏沅巡抚傅上瑞,这三人便是大明朝廷在湘省之中的主事之人 二月时分,长沙的天气依旧寒冷,冷风从房外呼啸而过,章旷脸上神色苍白,刚要说话,却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何腾蛟看着面无血色的章旷,心中也是一沉,何腾蛟招来仆役,令人关起房门,而后又是在房中升起火盆,章旷脸色这才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 章旷自去年开始便已有恙,只是湖广之中如今能镇得住局面的就只有这几人,何腾蛟堵胤锡,加上章旷傅上瑞,这已经是明廷在湖广之中资历最深的四人 但就是他们几人如此竭力维持,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着局势,勉强让湖广没有崩溃罢了 何腾蛟轻声开口道 “湖广势危,诸般事务还要仰赖于野兄,于野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章旷取字便是于野 “多谢督师挂怀,天气寒冻,是以旧疾有所反复,待开春天暖,应会好上一些” 章旷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欲多说,应过一句以后,便直接开口说道 “去岁湘省各地不靖,各府收成亦少,入冬以来湘省米价腾贵,前些时日黄朝宣与曹志建又在衡阳交界,劫掠起衅” “据府县吏员来报,两方构兵穴斗,戮及百姓,附近城郭几近一空,百姓惊蹿山间,如今正是开耕之时,若是影响了农事,今夏恐怕又会缺粮” “这些兵痞,当真是混账!” 何腾蛟闻言,脸上亦是神色阴沉,忍不住冷声喝道 湖广如今形势极为复杂,十三镇兵马由于来历各不相同,为了争地争粮,各方军镇亦是争斗不断,几至兵戎相见 湘省如今各军,按其来历大致可分为三部 一部是左良玉残军,马进忠,王允成,卢鼎便是左良玉旧部 弘光时,左良玉不满马士英等人秉政,于是自行从武昌出发,前往南京要清君侧 只是刚走到半路,弘光朝便已被清廷灭,左良玉也病死赣省 左良玉死后,左部军中人心惶惶,左梦庚直接便领着数十万大军降清,大明每年耗费数百万饷银养出的湖广大军,就此一朝尽没 左氏军中不愿降清的马进忠等人则是逃回湖广,依附何腾蛟麾下,这便是左部来源 第二部是跟着李自成的顺军嫡系,这部分人以郝摇旗,王进才为代表 李自成在九宫山身死后,袁宗第,刘体纯,郝摇旗等顺军余部逃入长沙府附近 说是余部,但由于李自成乃是意外身死,这部分人马基本没有遭受多少损失,人数几近十万 何腾蛟当时刚入长沙,手中兵微将寡,显然无法抵御势力庞大的顺军,于是只能尝试招降顺军 顺军当时由于李自成意外而死,各部人心惶惶,根本推不出能够服众的继任人选,再加上清廷在背后虎视眈眈,这部顺军最终竟真被何腾蛟成功收降 只是顺军虽降,但也只不过是名义上臣服,何腾蛟显然也不愿竭湘省一省之力,去供养这些听调不听宣的顺军余部 顺军余部在湘省呆了数月,由于缺粮袁宗第刘体纯等人最终选择北上,与李过等忠贞营合营 而郝摇旗与王进才两人由于在顺军之中地位不高,却是最终选择留在湘省,依附于何腾蛟,成为湖广中的第二部人马 第三部则是明廷在湖广的各部旧军,这部分则是以刘承胤,黄朝宣,曹志建,张先壁四人为代表 这四人原先皆是湖广旧军,何腾蛟逃到长沙后收拢旧将,这几人凭着何腾蛟等人的背书,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便从崇祯朝时的偏稗将领,变为坐拥一地拥兵数万的军头 左良玉余部,顺军余部,明廷旧将,再加上何腾蛟倾尽湖广赋税招募的三万督标营,以及鄂省的忠贞营,这五部人马便是如今湖广所谓的十三镇 抛开忠贞营不谈,湘省之内的各部人马,何腾蛟由于曾任湖广巡抚,与左良玉军中相熟,是以马进忠等人对何腾蛟还算尊重 郝摇旗等人由于是顺军叛将,在湖广之中人生地不熟,只能以何腾蛟为靠山,是以对何腾蛟的命令也还算听从 但此时反而是何腾蛟初入长沙时,视为倚仗的刘承胤等明廷旧将,成了湖广之中最为狂悖的一方,一众湖广旧将坐地分饷,动辄劫掠四方,根本视何腾蛟这总督之令如无物 何腾蛟眼看左部,贼军,旧将皆不可靠,于是干脆聚集湖广财赋,直接招募了一支三万余人的督标营 何腾蛟组建督标营是为了以手中军卒压制各方军将,但这些仓促招募起来的军卒,战力却是可想而知 去年九月,何腾蛟以组建的督标营与顺部王进才誓师北伐,数万大军气势汹汹要北上收复岳州 大军行进至岳州城外,督标营前部却是忽然遭遇突袭 岳州城绿营守将以数百骑军伏击冲阵,明军前阵立时溃败,而后阵的督标营及王进才部见得前阵溃败,也是立时大乱,纷纷落荒而逃 数万明军被数百绿营守军打得大败,这便是此时湖广各军的成色,而此次所谓的北伐也彻底成了湖广众人眼中的笑柄 湖广各军不是没有能打的人,但问题是在如今的形势之下,所有人都在忙着争夺地盘,抢粮劫掠,一众军头保存实力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和清军拼命 地盘被清军抢了,他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抢回来,但若真和清军交战拼光了手下的军队,那他们当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去年那场北伐闹剧之后,所谓的督府大军折损近半,何腾蛟的威信也是每况日下 如今何腾蛟除了还能调动麾下的督标营以外,基本上谁也调动不了 何腾蛟想到此处也是一阵心烦意乱,开口说道 “稍后我会以督府名义,令蒙正发前往衡州,调停两军” 章旷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忧虑,正要再做进言,但此时何腾蛟却是摆手止住章旷话语,开口说道 “此事先到此为止,今日本官招二位来乃是另有其事,朝廷有新的旨意送至湖广” 章旷两人闻言,果然也是被此事转移了注意力,皆是看向上方的的何腾蛟 只是两人见得何腾蛟脸上的阴沉之色,心中也是顿时一沉 何腾蛟从袖中取出誊抄后的谕旨,递给两人,章旷两人看完后,脸上神色同样也是难看起来 房中沉默半晌,章旷看着手中的谕令,沉声说道 “去岁朝中召督师入朝,由于湖广局势不靖,督师未能成行” “如今朝中却是忽然降下谕旨,要划走武冈永州,朝廷恐怕已是对督师生疑了” 在场几人皆是积年大吏,哪里看不明白朝廷的用意,永州乃是由桂入湘的通道枢纽,而武冈同样是桂省通往湘西之地的要道 此时朝廷要划走这两处地方,显然便是在防备湖广,甚至以之为敌了 何腾蛟想到此处,却是忍不住愤声说道 “去岁朝廷使臣前来,不顾湖广形势艰难,开口便索要赋税,眼看湖广无银可用,便立时翻脸,又要本官入朝述职,朝中诸臣猜忌何其之甚也,俨然视老夫为贪臣恶吏” “如今湖广各军跋扈自雄,鄂省清虏又虎视眈眈,老夫当时若离湘入朝,湖广必乱,老夫为湖广安定计,不得已,这才上疏自辨,留驻湘省” “而今湖广势如危卵,我等竭尽心力,这才勉强维持住局势,朝中不虑湖广危殆,却反视我等为逆臣贼子,处处防备,何其不公也”章旷两人看着神色悲愤的何腾蛟,亦是心有戚戚,他们扪心自问,左梦庚降清以后,若不是何腾蛟与他们两人竭力操持,恐怕湖广早已不复为大明所有了 他们为朝廷守土数年,这新立的粤省朝廷却是丝毫不计他们这般苦劳,先是要银,眼看要银不成便想要以大义相逼,逼他们放权归朝 这粤省朝廷也不看看湖广局势,没了他们,粤省朝廷能压得住湖广这群骄兵悍将吗 粤省吕大器丁魁楚那些人但知袖手空谈,虚言中伤,这让他们如何能心服 三人神色愤愤,大骂了一通粤省朝臣嫉贤妒能,蒙蔽圣聪,而后何腾蛟这才看向下方的傅上瑞,开口说道 “那使臣所说的广州大捷一事,可查实了吗,朝廷当真在粤省击溃了清虏” 傅上瑞见得何腾蛟脸上的狐疑之色,也是开口说道 “朝廷使臣离去后,下官便遣人入桂省打探,广州大捷之事应当为真” “据说清虏攻占闽省后,便轻敌冒进,以一支孤军疾行千里,深入广州城下,最终为朝廷击溃” “据下官桂省友人来书,此次朝廷斩杀真鞑近千,叛军两万,当真是甲申以来前所未有之大捷” 何腾蛟闻言,脸上仍是不信,忍不住开口道 “歼敌数万?朝廷怎会有如此强军,可弄清是何人领军击溃的清虏吗” “据说是原桂林总兵焦琏,听闻此人先前曾救过桂监国殿下,殿下即位之前,便先行将其招入朝中” “而这焦琏手中狼兵亦是敢战,那闽省清虏孤军深入断了粮草,焦琏领军一战便击溃了两万清虏,如今桂省人人皆知这焦总兵之名,直视为天下名将” 道路远隔,消息传闻亦有失真,桂省葡挞士绅只知道朝廷大捷,但却不知其中内情,而当时焦琏却又正好破格调往朝中,是以便成了焦琏独自一人,领军击溃清虏 何腾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遗憾,忍不住说道 “当真是可惜,桂林湘省一线之隔,当初老夫若是知道这焦琏如此能战,必定要上奏朝廷将之调至麾下” “若是老夫手中能有一支敢战之兵,湖广各镇又如何敢狂悖至此,可惜,当真是可惜” 对面的章旷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当初那些朝廷如此倨傲,一入湖广便敢索要赋税,原来是手中掌握了一支精锐兵马,这才想要图谋湖广! 何腾蛟亦是想到此节,脸上神色也是一沉,清廷虽是孤军深入,但朝廷能够一战击溃两万清虏,手中的大军定然不弱 先前他拒绝入朝,定然已是惹得朝中不满,若是朝廷决定以武力强行收归湖广,他的处境却是大大不妙 何腾蛟思索片刻,便沉声说道 “老夫身为湖广总督,未能平靖敌方,竟致湖广流贼贻害桂省,当真是不该” “朝廷此时既要恢剿流贼,本官自当遵从,傅巡抚你稍后便回信朝中,便说湖广督府必定遵旨办理,配合朝廷剿尽流贼” 傅上瑞两人相视一眼,也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章旷脸上却是神色迟疑,开口说道 “永州偏狭,如今仍在督府掌控之中,此处却是简单,但武冈乃是那刘承胤驻地,此人恐怕不会轻易让出武冈城” 何腾蛟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但何腾蛟只是略一思索,眼中便闪过一丝精芒,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章旷,脸上却是神色一正,朗声说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身为臣子,朝中有令,自当奉行,哪由得他刘承胤愿与不愿” 何腾蛟说到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厉色,他看向一侧的傅上瑞,开口说道 “傅巡抚,你稍后便将以督府的名义,将朝廷旨意转抄刘承胤,令刘承胤即刻撤出武冈,将武冈交予桂省巡抚,措辞要严厉,不要让他有侥幸之心” “还有封锁朝廷粤省大捷的消息,决不能让刘承胤知道此事,明白了吗” 傅上瑞闻言,先是一愣,思索片刻之后,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赞叹之色,忍不住轻声赞道 “督师此策,当真高明,那刘承胤形势狂悖,合该他由此一劫” 何腾蛟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狠色,去年何腾蛟本欲调刘承胤出征,但这刘承胤却是无视督府之令 何腾蛟不过令人斥责那刘承胤几句,谁知这刘承胤竟直接派人至黎平,抓了何腾蛟之子,以其子对何腾蛟索饷数万,让他颜面尽失 何腾蛟刚入长沙之时,这刘承胤不过是一区区中军参将,若不是他极力保举,这刘承胤怎么可能做大 但这刘承胤却是恩将仇报,当真是狼心狗肺,当时刘承胤兵多,他只能忍下,但他何腾蛟可没有忘记此辱 刘承胤一向视武冈宝庆为自己地盘,接到诏书以后,刘承胤定然不会将武冈交出 朝廷此时携广州大捷之威,对湖广虎视眈眈,若是发现刘承胤违抗朝令,便有极大可能会发兵征讨 刘承胤虽然也是号称拥兵数万,但何腾蛟久居湖广,哪里不知这所谓数万大军的虚实 朝廷大军刚刚击败清虏,刘承胤定然不可能是朝廷大军的对手 只要朝廷出兵,这刘承胤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何腾蛟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坐观这刘承胤身死兵败 而且若是朝廷当真发兵来攻,他还可以主动引兵协助朝廷攻伐刘承胤,这样他便能顺势消除与朝廷的嫌隙! 何腾蛟想到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厉色,他看向下方的傅上瑞,开口说道 “傅巡抚,你立刻派人去接收永州,只要桂省巡抚的人一到,立刻将永州移交朝廷” “还有,立刻派人将朝廷旨意送给刘承胤,不管他是拒绝还是同意,拿到他的回复以后,立刻回来报我,本官要立刻上报朝廷!” 何腾蛟坐在座椅之上,眼中神色冷漠,刘承胤,他到要看看他此次怎么死,这天下终归是他们士人与朝廷的天下,可由不得他一介武夫猖狂 傅上瑞见得何腾蛟脸上的冰冷之色,心中顿时一凛,也是立刻恭声应是 督府三人议定此事,也是快速行动起来,午后时分,两路人马便各自奔出长沙,向着武冈永州两处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246章 跋扈 第246章 跋扈 武冈城,府衙后堂,刘承胤身着交领长衫,身披大红色锦袍,端坐后堂主座之上 下方左侧是一个与刘承胤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刘承胤之弟刘承永 刘承永之下则是一个颌下留着短须的的文士,此人乃是刘承胤军中文书龙在沫 右侧首位是刘承胤中军参将陈友龙,再往下则是王朝宗,蒋虎,孙华等军中参游将领 此时堂中,除了右侧的陈友龙穿着一身窄袖军服,其余众人皆是宽袍大袖,衣着锦绣,一副富贵悠然的气派 刘承胤应天人士,少时以膂力闻名乡里,因擅使铁杵,得名刘铁棍 刘承胤以勇力投军,很快便在军中崭露头角,到崇祯末年时,已从一介好勇斗狠的恶少年变为湘省之中的实授参将 以刘承胤这等出身,放在承平时节想要升任参将,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只能说这天下乱世,当真便是武人的功名场 但刘承胤真正发迹,却还是得等到何腾蛟入湘以后 何腾蛟从左良玉军中逃入湘省后,便召集湖广各军,欲图重立秩序 正如先前所说,在何腾蛟自建督标营以前,何腾蛟麾下的军卒便是左良玉,大顺军,明廷旧将三部 何腾蛟虽与左良玉军过从甚密,但左梦庚当时刚刚降清,马进忠等人虽然未降,但在清廷那边显然留有后路,这些人显然不可轻信 至于顺贼那就是更是如此了,明廷把顺军当成反贼剿了十几年,哪是换了面旗帜便能转换身份的 何腾蛟虽然迫于形势招降了郝摇旗等人马,但显然还是将之视为流贼巨寇,时时防备 何腾蛟根据当时的形势,认为与其用响马顺贼,不如用外镇左军,与其用外镇左军,又不如用南人旧将 于是何腾蛟便以此为方略,开始倾力提拔刘承胤等湖广旧将 何腾蛟不仅替刘承胤等人屡屡向朝廷请封,为了防备顺军余部抢粮劫掠,更是将湘省各府县划分各将镇守,而刘承胤等各将也是在此时正式开始做大 只是何腾蛟却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南人旧将在做大以后,却是根本不再去管他这个总督,反而是先前他多番防备的左部及顺军,还更显恭顺 何腾蛟到此时也终于意识到,这个时代再也不是昔年文官一句话,便让武人俯首惊惧的时代了 他先前所做的那些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举动,在湖广诸将眼中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何腾蛟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立时以湖广财赋,组建了一支只听督府调遣的督营 只是此时却是已经太晚了,由于先前策略的失误,湘省各地富饶府县几乎被刘承胤等各军占尽,而各镇军将在取饷以后,又是疯狂扩军,已然是势大难制 湖广一众旧军如今不仅兵强马壮,而且因为何腾蛟先前的拉拢,如今更是各個身居高位 以刘承胤为例,崇祯末年之时,刘承胤尚且只是一个三四品的参将,但到了隆武朝时,却已然成了一品的右都督 刘承胤升官发财,其军中的下属也是跟着鸡犬升天 刘承永陈友龙等人,如今不是总兵便是参将,在宝庆府内更是说一不二,如同土皇帝一般,此时自然是有富贵悠然的资本 刘承胤等人坐在堂中,中军文书龙在沫则是拿着督府谕令,正在轻声诵读 “武冈地处湖桂之交,近闻武冈域内不靖,屡屡滋扰桂省,今特奉桂监国殿下旨意……” 龙在沫只是念了几句,便立时被上方的刘承胤打断,刘承胤脸上神色疑惑,开口说道 “桂监国?这又是哪来的监国,现在大明朝廷皇帝不是隆武皇帝吗” 隆武帝虽然去年八月便已身陨,但南方各省纷乱不休,刘承胤等人窝在湖广一心做土皇帝,却根本不知道此时大明已是换了主君 朱朗即位之时,虽然吕大器等人也传书入湖广,但却也只是给了何腾蛟一人,令其上表拥立 朱朗即位监国以后,本应大封各省诸臣安定人心,前世的刘承胤便是趁着这个档口,正式进身五等之列 但朱朗却是知道湖广这批人的成色,这些人在朱朗的计划之中,皆是今后要剿灭收编的对象,怎么可能再给他们加封高爵,是以朱朗在即位时,便有意无意略过了对湖广诸臣的加封 当时粤省众臣正忙着拥立朱朗,好拿下从龙之功,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许多,而等朱朗即位以后便是一连串的战事,对湖广的封赏也是一拖再拖 如今整个湘省只有何腾蛟等督府寥寥几人,知道隆武帝已经身死之事,但就是何腾蛟这名义上的湖广第一人,也是十二月粤省朝廷前来宣诏时,才知道桂王已正式监国 龙在沫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回都督,在下已问过那督府来的使者,据那督府使臣说,去岁八月闽省沦陷,隆武皇帝已在闽省汀州为鞑子所杀” “如今朝廷各位大臣们,在粤省又是拥立了桂王做皇帝,这便是桂监国殿下” 下方的刘承永闻言,脸上也是神色诧异,开口说道 “隆武皇帝死了?他不是前年才刚做的皇帝吗,这还不到一年又换一个,这大明的皇帝换得也太快了吧” 堂中的陈友龙等众人也是神色微愕,大前年是弘皇光帝,前年是隆武皇帝,再到今年又换成了这桂监国,这大明朝廷也太过儿戏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新皇帝即位了,怎的竟不给他们升官 前面那两个皇帝登基以后可是立即就给他们升官了,这什么桂监国皇帝当真是太不知事理了 刘承胤思索着那桂监国的名号,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而后便摆了摆手,示意龙在沫继续念诵督府公文 只是刘承胤的平静却是没有持续多久,待龙在沫念完督府谕令以后,刘承胤脸上却是勃然大怒,冷声喝道 “一派胡言,什么流贼滋扰,本将久镇武冈,怎的老子就不知有流贼作乱” “何腾蛟这老匹夫想做什么,当真以为他顶个湖广总督的帽子,老子就不敢动他吗” 自从去年刘承胤派兵驰入黎平,抓了何腾蛟之子,逼迫何腾蛟向他低头以后,两边实际上就已经撕破脸了 武冈乃是刘承胤的老巢,而现在这何腾蛟竟然发了封不知所谓的谕令,要他把武冈让出来,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没睡醒,还是这何腾蛟没睡醒 刘承胤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上次只是抓了他儿子,看来这次得直接抓他全家,好让这何腾蛟弄清楚,这宝庆到底是谁说了算 “将军,不是督府,是朝廷的谕令”,龙在沫轻声说道 刘承永闻言,也是眉头微皱,直接取过龙在沫手中的督府谕令 刘承永看着那随信而来,盖着通政使司大印的中枢谕旨以后,也是开口说道 “大哥,确是中枢旨意,不是何腾蛟的命令” 刘承胤接过刘承永手中谕旨,扫了一眼,却是直接将那盖着大印的中枢谕旨扔在桌上,冷声说道 “什么朝廷旨意,这何腾蛟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他们那些弯弯绕绕吗,这封谕旨定是何腾蛟向那粤省小朝廷讨来的” 刘承胤冷笑一声,大明朝这两年一连换了三四个皇帝,这些所谓的朝廷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 这些新建立的小朝廷不要说统治各地,恐怕反而还要求着各地,来承认中枢的地位 监国?这些年大江南北的监国还少了吗 远的不说就是前年,那靖江王不也自称监国了吗 如今只要手中有兵,再抓上一个朱家宗室,谁不能弄出一个监国来 何腾蛟如今名义上是湖广总督,那新立的粤省朝廷恐怕如今正忙着拉拢那何腾蛟 在这种情况下,何腾蛟对那粤省朝廷还不是予取予求,向朝廷要一封谕旨又算得了什么 下方的刘承永等人闻言,也是若有所思,刘承永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大哥是说,这封谕旨乃是那何腾蛟故意要来的” “定是如此,那老匹夫眼看督府之令无用,便想用朝廷的名义向本将施压”“凭着一张废纸竟就想夺老子的武冈城,做他的春秋大梦!” “本将手握三万大军,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拿老子的武冈城” 刘承胤脸上杀气腾腾,下方的中军总兵陈友龙见得勃然大怒的刘承胤,却是眉头微皱 陈友龙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这何总督到底是何意,他该不会真是打算凭着一张谕旨,就让咱们让出武冈城吧” 刘承胤看了一眼陈友龙,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你们不懂那些文臣,那些文人读那些四书五经,已经读的傻掉了,开口闭口君父圣上,以为朝廷随便发一道令旨,别人就得遵旨照办,他们以为现在还是十几年前吗” “朝廷,老子认他,他才是朝廷,老子不认,管你什么皇帝桂监国” 下方的刘承永却是沉默不语,他从桌上取过那督府文书,又是看了一遍,而后却是沉声开口 “何腾蛟此人非是寻常文臣,何腾蛟当年单骑入湘,凭着区区一介文臣之身,如今却能勾连各方,坐稳这湖广总督之位,可见此人手段高明,大哥莫要大意” “此人在湖广经营数年,深悉湖广形势,不可能不知道只凭这一纸调令,绝不可能让我等交出武冈” “但此人却偏偏还是要来这道诏书,小弟以为,何腾蛟此次必有后手” 刘承胤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他也曾在何腾蛟麾下效力过一段时间,亦是知道此人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顽固腐儒,此时听得刘承永所说,也是略微警惕起来 刘承永思索片刻,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恍然,紧接着刘承永脸上便闪过凝重之色,开口说道 “小弟大概知道这何腾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此人当真是歹毒,这何腾蛟极有可能想要借刀杀人!” 刘承永见得众人看来,也是不买官子,直接开口说道 “这何腾蛟得了朝廷旨意,若是我等不交出武冈,便是违逆朝廷旨意” “我等此时毕竟还是明朝官吏,若是不交武冈,何腾蛟便能以抗旨之名,联络湖广其他各镇发兵攻打咱们” “我等独自占了宝庆一府,早已惹得湖广各镇不满,若是何腾蛟以宝庆为诱,当真有可能说动其他各镇来攻” “这何腾蛟入湘以来,最擅使这等辗转腾挪之策,我等却是不得不防” 刘承胤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而下方的陈友龙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二爷所说不错,那何总督划分诸镇,却偏偏将那曹志建张先壁两人放在衡阳,湘乡,显然便是对我等不怀好意,将军确是不可大意” 湖广诸镇之中,曹志建张先壁两人皆与刘承胤有怨,何腾蛟却偏偏将这两人放在宝庆府周边,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陈友龙等人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难看 刘承胤军在湘省各镇中已算是势力出众的一方,若是单论一家,他们这一边不惧湘省之内任何人,两家齐攻他们也能守城挡住,但若是何腾蛟带上自己的督标营再加上曹张二部,他们便很可能会落败 刘承永此时也是沉声说道 “何腾蛟这老贼当真是奸狡,那督府使臣一直催着咱们要回复,这老贼此刻恐怕就等着咱们抗旨呢” “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不如……” 刘承永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刘承胤扫了一眼刘承永,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怎么办?自然是奉诏了” “本官乃是朝廷一品右都督,朝廷有令,本官自当奉旨遵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要取武冈剿贼,难道本官还能不给不成” 下方刘承永龙在沫等人,皆是神色惊愕的看着上方的刘承胤,但没等他们开口,刘承胤便又是说道 “朝廷要武冈,本官别无二话,但本官麾下三万将士镇守武冈数年,朝廷却是未发过一分饷银,本官虽是一意忠心报效,但军中将士何辜” “龙文书,你给督府回信,本官本欲率军退出武冈,但奈何营中将士鼓噪索饷,本将亦是无可奈何” “告诉何腾蛟,本官也不要多的,只要督府将去年所欠宝庆营兵饷发来,本官立刻率人退出武冈城” 下方刘承永等人闻言,眼中立时一亮,刘承胤麾下军卒三万人,一年的军饷便是三四十万两,不要说督府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就是拿得出,何腾蛟也绝不舍得给他们 刘承胤此时就是在与督府扯皮,你要我扯出武冈,可以,但要我们出城,总得给拔营费吧, 只要他们这边不在明面上违抗朝廷谕旨,那何腾蛟就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也就没办法鼓动湖广其余各军合力来攻 若是何腾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湘省之内的各军绝不可能与何腾蛟合兵 今日他何腾蛟能与他人合兵强攻刘承胤,那明日他就可能去对付其他人,而若是单凭何腾蛟麾下那一部督标营,刘承胤却是根本不怕 刘承胤却是不管下面众人神色,继续冷声开口 “王朝宗,你领精兵五百并两千步卒前往东安驻守,若是发现所谓桂省来人,立刻驱逐,不许任何人入城,不需杀人免得落了把柄” “蒋虎你领精兵一千并三千步卒前往宝庆镇守,防备张先壁曹志建二人,一旦发现两军兵马异动,立刻来报” “陈友龙,整备中军,一旦两处有警,则立刻出兵救援” “我倒要看看,这何腾蛟到底准备如何让本官退出武冈” 下方陈友龙的各将听得刘承胤杀气腾腾的话语,也是立时应命 东安距离桂省全州不过百里,乃是距离桂省最近的县城,占住了东安便扼住了前往武冈的通道,而派人驻守宝庆则是同理,同样是防备东向的曹张两军来攻 刘承胤见得众将领命,脸上却是依旧神色冰冷,他将桌上的文书拿在手中,又是扫了一眼,而后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监国,朝廷,嘿!” 刘承胤将手中的文书揉成一团,直接扔在地上,而后大袖一挥,直接转身离去 大堂之中,只剩下神色惊愕的众人,看着地上的朝廷文书,久久不语 (本章完) 第247章 杀人 第247章 杀人 桂省桂林,清晨时分,南门之外已被打扫一新,一众衙役来回奔忙,正将城门前赶集入城的百姓驱离而去 城门前彩棚高筑,一条长长的杏色地毯从彩棚处,一直延伸到城门之内 彩棚下一众士绅汇聚,人群前方站着三人,当先一人乃是一个身着大红孔雀官袍,面容清癯的老者,此人便是如今的桂省巡抚严起恒 严起恒身后则是桂省布政使晏日曙,以及按察使曹烨 严起恒看着地上的杏色莲纹地毯,脸上神色不悦,开口说道 “殿下前几日便来过口谕,说是迎接之事不得扰民铺张,你等为何还是这般大张旗鼓” 按察使曹烨闻言,却是暗暗撇了撇嘴,这严抚台什么都好,就是脑子转不过来弯来 监国殿下驾临地方,自然要向朝野一示宽仁,殿下不说不得铺张扰民,难道还要去指示他们大搞接待不成 殿下有殿下的说法,但他们这些大臣难道还真能照着去办不成,这严抚台也是为官多年,怎的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只是严起恒毕竟是桂省巡抚,官大一级压死人,此时严起恒有问,曹烨也只得回话 曹烨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多虑了,殿下体恤黎庶,我等又岂敢扰民” “这些地毯饰物,皆是从那逆官陈邦傅家中搜罗而来,下官也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却是未曾耗得府库一钱” “况且监国殿下即位,此次乃是第一次西巡我桂省,我等桂省士绅总归还是要备齐礼仪,方显我等桂省臣民恭顺” 严起恒闻言眉头微皱,扫了眼一侧的彩棚饰,却是也没有再继续苛责 近百桂省士绅在彩棚前又是等了一刻,此时地面却是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一阵马蹄声响起,五百骑军忽然出现在官道尽头,紧接着一众骑军便如一堵红墙一般,快速向着城墙之下冲驰而来 城门之前,隆隆的马蹄声不断回荡,五百名骑卒骤然勒马,齐齐在彩棚前停下 一众骑卒身披红甲,挎刀持弓,俯视着城门前的众人 一众骑军到了城门前,只是扫了一眼彩棚前的众人,便径直向着四面散去 骑卒们直接占住城外各处,将桂省府衙的兵卒尽皆驱散而去 城前桂省士绅看着一众神色冰冷,持刀披甲的骑卒,脸上皆是神色微变,但还没等他们上前询问,地面便又是隐隐震动起来 官道尽头,一队身着朱红军服的步卒出现在视线之中,紧接着无数军卒忽然出现在官道之上,如同洪流一般,不断向着城墙之处行来 一众军卒到了城门之前,便分成四个方阵,各自在道旁站定 一众军卒腰配长刀,此时站在两侧,皆是沉默无言,静静看着道路中央的一众士绅 陈门前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士绅,此时却是鸦雀无声 一众士绅们看着这数千持枪而立包围而来的军卒,脸上皆是神色惊惧,一些人更是双股颤颤,几欲先走 而此时道路尽头,却是依旧有着源源不断的军卒向着城下涌来,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曹烨看着不远处持枪肃立的军镇,额头上立时流下一滴冷汗,前方的严起恒看着两侧默不作声的军卒,却是忍不住轻声赞道 “卫士如羽,甲胄如鳞,不愧是我大明禁军精锐” 先头的六千禁军全数抵达城下列阵后,一辆宽大的黄木马车这才出现在官道尽头,向着城下驶来 曹烨看着马车前飘扬的明黄龙旗,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很快便抵达彩棚之下,朱朗穿着一身窄袖蟒袍走下马车,而彩棚前的一众士绅也是立时跪地行礼 朱朗看着城门前的彩棚士绅,也不以为意,令地上一众士绅官吏起身后,看向前方的严起恒,便直接开口说道 “严卿辛苦了,各军营地可曾准备好了?” “臣已于城北划出三万人营地,各类米豆军资亦已备齐,可随时取用,其余各府也正按计划输运米粮入城” “做的好,禁军诸营一路行军,严卿先遣人将诸营将士导至营地,令各军休息,剩余之事入城后再议” 朱朗看着身前面容严肃的老者,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朱朗说完以后便直接转身走上马车,马车很快也是再次启动,向着城内驶去 曹烨等人看着那缓缓驶向城门的马车,这才入梦初醒,纷纷跟在马车之后,向着城内走去 而曹烨等人先前精心准备彩棚,地毯,饰,以及万民相迎的戏码,却是没有派上半分用场 府衙大堂,朱朗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明黄龙袍,坐于上方主座 下方左侧是兵部侍郎张同敞,张同敞之后是桂省巡抚严起恒,严起恒之后则是刘湘客张煌等中枢各臣,及晏日曙等桂省三司主官 右侧首位则是焦琏,焦琏之后是马宝施琅等随军各将 朱朗看了着方神色端凝的严起恒,也是思索起此人来历 瞿式耜去年领旨返回桂省,便带着郑文雄及三千士卒悄然赶至南宁 瞿式耜等人到了南宁附近后,却并没有急着入城,而是与当时正罢居在南宁的严起恒等官吏士绅暗中取得联系 严起恒与南宁知府知得朝廷大军已至,一番商议过后,便以庆贺陈邦傅加封侯爵的名义,将陈邦傅之子及军中高阶将领请入城中 陈邦傅先前接旨入朝参见新君,新君即位,陈邦傅身为地方重将,得封侯爵亦是理所当然 陈家之人根本没有丝毫怀疑,陈邦傅之子及麾下众将刚入得城中,便立时被严起恒等人扣押抓捕 瞿式耜知得陈家一众军将被抓捕后,便立即领军开入城中,控制南宁 瞿式耜等人控制城中四门后,郑文雄便领着军卒,赶至陈邦傅军中宣布陈邦傅罪行,准备强行接管兵权 陈邦傅军中上下将校此时俱被抓捕,军中群龙无首,外面又有郑文雄亲军镇压,于是只得听命接受整编 瞿式耜此番能顺利接管桂军,严起恒出力甚多,因此在奉命入贵以前,便向朝廷举荐严起恒出任桂省巡抚 朱朗对严起恒此人所知不多,只是隐约记得此人前世似乎也是永历朝中阁臣,最终殉国而死 严起恒立场应是没有问题,此次调运米粮准备接应禁军,严起恒也是安排的井井有条,看起来能力也颇为出众,应该也是一个今后可用的人选 朱朗看了下方的严起恒一眼,便直接开口说道 “此次入桂,军中所带粮饷不多,桂省的粮饷筹措的如何了” 严起恒闻言,也是直接起身汇报起桂省的粮饷调运情况 瞿式耜去年便奉命领军入贵,桂省其实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调集粮饷,输送前往贵阳 而等朱朗此次决定亲征,桂省需要供粮的方向便成了两个 严起恒接旨以后便将桂省一分为二,南宁柳州思恩等桂西各府将粮饷运至庆远府,再由庆远府经南丹送入贵省 而浔州梧州平乐等桂东各府,则是将粮饷转运至桂林,供应朝廷大军入湘 朱朗听完严起恒禀报,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孤此次不会在湘省久留,处理完湘省之事后,孤便会领军前往贵阳,是以桂省的今后的重点,还是要优先保障贵省的军粮供应” “朝廷此后的战事将会在贵省展开,禁军入湘以后,你等要对贵省的军粮运输要增加,禁军抵达贵省以前,你等至少也要运三万石军粮入贵” 贵省山多地狭,在这個时代更是土司遍地,桂省已经是大明之中的贫瘠之地,但贵州却比桂省还要贫瘠,大明朝廷每年能从贵省收到的赋税,几乎只是其他各省的一个零头 贵省总兵皮熊在贵省一家独大身,但手下却只有区区五千军卒,就是因为贵州太过贫瘠,根本供养不起大军,也正是因为如此,皮熊还对朝廷保持着明面上的恭顺 此次明廷各军进驻西南,想在贵省就地解决军粮,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靠桂省的不断输送,来保证大军的粮饷供应 朱朗运粮入贵省,不仅仅是为了维持大军行动,更是为了以粮饷撬动整个西南的局势 川贵滇三省,贵省贫瘠,滇省叛乱,川省各方势力乱战,几乎将川蜀打成一片白地,更是无粮可用 如今三省之地军头遍地,若是论其人马,各方麾下皆是数千数万,但却偏偏没有一方能够保持粮食自给 此时的西南三省,可以说谁掌握了粮饷,谁就能搅动影响整个西南的局势 旁的不说,只要贵阳有足够的粮饷,招降大西军等人的难度将直线下降 而且朱朗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计划,若是这个计划能够实现,极有可能将直接改变明清两朝的形势,而这个计划同样需要足够的粮饷作为后盾 只是这个计划并不是朱朗单方努力便能成功的,朱朗心中对此事也只有五分把握,但哪怕只有半分可能,朱朗都不愿放弃这个计划 在朱朗心中,这个计划甚至和招降大西军李定国等人同样重要,因此他必须在入贵以前,便准备好足够的粮饷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此次朝廷西南,大军镇守贵省要粮,滇省平叛要粮,招降西贼同样要粮,粮饷之事乃是重中之重,运往贵省的军粮三万石不嫌少,五万石不嫌多,越多越好”严起恒晏日曙等桂省官吏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为难,朱朗见得几人脸色,也是知道此事并非易事 贵省之中皆是崇山峻岭,但桂省的情况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桂省到处皆是山地丘陵,远远无法和粤省以及江南之地的平原相比 桂省每年能征收的粮饷赋税,在大明诸省之中同样是垫底的存在,只能说比贵省要好上一些 而且朱朗虽是要求是至少三万石军粮,但等这三万石军粮真正运到贵省,其中所耗的米粮恐怕五六万石都不止,这个时代长途运粮的损耗,同样大到可怕 朱朗见得严起恒等人神色为难,也是开口说道 “粮饷事关西南三省成败,绝对不能出问题,孤已令人从粤省起运米粮入桂” “若还是不足,你等便向民间商民采买,此事孤已经交代过苏阁老,户部会给你们拨银” 严起恒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此次瞿阁老查抄陈邦傅,共得银二十五万两,这些赃银如今具在桂省库中封存,应是不用向朝廷另行拨银” “只是桂省去年收成亦不是太好,若是朝廷短时间内大量购粮,民间粮价恐会大涨,这批银子能购得的米粮亦会大大减少” 朱朗闻言也是一愣,却是没想到这桂省府库之中竟还有这样一笔意外之财 只能说这些大明的官吏们当真是太有钱了,若是每年能让他抄上七八个王坤陈邦傅这样的肥羊,他朱朗又何愁大业不成 朱朗听得桂省府库竟有现银可用,也是毫不犹豫,开口说道 “既然府库中有银,那便全数取出来购粮,民间粮价涨上一些倒也无妨,但决不可让奸商欲图趁机哄抬市价” “若是发现有此行迹,你等不必上报,直接重刑处置,总之必须尽可能多的往贵省运粮,越多越好” 严起恒闻言,也是恭声应是 朱朗布置完了运粮事宜,这才想起湘省的事情,开口问道 “湘省那边情况如何了,永州武冈接收过来了吗” “臣接得朝廷谕旨,便立刻选调知县吏员前往接收两城” “永州之处,官吏一至,城中之人便即行交接,颇为顺利,据永州城中之人所言,其为湖广督府麾下属员” “而前往武冈的一路却不甚顺利,湘省刘承胤派遣军卒,占领湘桂边界东安城,臣所派官吏刚至东安,便被刘承胤麾下军卒赶出,连武冈城都未能行至” 朱朗闻言脸色也是冷了下来了,但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愤怒,刘承胤的反应其实朱朗早有预料 前世这刘承胤挟持永历帝入武冈,欲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刘承胤连皇帝都敢挟持,更何况占领一座区区的县城了 朱朗看向下方,直接开口说道 “马宝,你领腾骧军剿了这刘承胤,半月时间够了吗” “半月之内臣必擒杀刘承胤,献于殿下阶前” 马宝闻言也是直接起身,恭声领命 虽然腾骧军如今只有一万人,只有刘承胤军的三分之一,但在经过闽省一战,军中补足了人马甲械以后,马宝却觉得如今的自己强的可怕 就是同等人数的清虏,马宝都觉得自己的腾骧军可以一战 下方的严起恒曹烨等桂省之臣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他们却是没想到这殿下如此直接,只是听了一句禀报,竟就要发兵剿灭 严起恒与晏日曙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武冈与桂省毗邻,桂省亦是知道些刘承胤的情报,刘承胤本便是武将出身,颇知军略,麾下三万军卒也颇为善战,就是在湖广之中,亦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几方之一” “这刘承胤虽是狂悖,但终究只是驱走了使臣,未敢真的动手伤人,此时殿下领大军而来,不如派人再次降旨申饬,那刘承胤见得禁军雄壮,应会……” 严起恒话还没说完,却已被朱朗挥手打断,朱朗冷声说道 “严卿此言差矣,朝廷令旨已下,刘承胤既然驱逐使臣便是叛逆,既是叛逆,那就该绞杀殆尽!” “区区一个军头罢了,剿便剿了,又算得什么” “孤此次来湖广就是来杀人的,既然这刘承胤自己撞了上来,那孤就用他的人头,让湖广各军看看违逆朝廷的下场!” 严起恒曹烨等桂省之臣,看着上方杀气腾腾的监国殿下,一时间皆是神色愕然,不知如何应对 曹烨等人看向上方的张同敞刘湘客,及对面的焦琏马宝等人,却发现这些人脸上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那拥兵三万的刘承胤,当真就是什么随手可灭的小贼一般 众人想起刚刚城外,那一众蛮横强势的禁军士卒,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个新立的桂监国朝廷,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曹烨等人看着上方神色自若的监国殿下,心中此时却是悄然升起一丝敬畏 这监国殿下连拥兵数万的军头武臣都是说杀就杀,那处置起他们这些文臣岂不是更加随心所欲 大堂之中众人商议已定,刚刚抵达城外的腾骧军,此时却是再次开始调动起来,向着湖广开拔而去 (本章完) 第248章 夺城 第248章 夺城 腾骧军大营,马宝坐于上方,下方则是宣教使朱学熙及郝尚久,阎可义等腾骧军各将 “渡河的船只备好了吗” “灵川县还在筹集民船,以备输送大军横渡灵渠,但若单是供应先头部队渡河,应该是已经够了”,朱学熙开口说道 大军通行,想要由桂入湘则必经灵渠,灵渠连接桂省漓江水系与湘省湘江水系,打通了中原湖广之地前往岭南的通道 历代中原王朝皆是通过灵渠,不断将中原的人力物力输往桂省,再以桂省为支点,加强对岭南之地的掌控 可以说若是没有始皇帝修建的这一道灵渠,岭南桂省之地如今恐怕依旧只是中原王朝的羁縻之地 也正是因为灵渠的重要性,所以在现代以前,桂林才能一直成为桂省的都会 马宝对着朱学熙微微点头,便看向下方的郝尚久,开口说道 “若无问题,便按刚才军议所定方略行事,郝尚久,你领军先行攻占东安,可有问题” “末将领命,五日之内,末将必取东安” 马宝见得郝尚久脸上的随意之色,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此次你的任务可不仅仅是夺下东安城,据桂省方面的情报,如今东安城中足有两千叛军” “而你此次只能带八百人夺城,咱们毕竟没和刘承胤交过手,听闻这刘承胤在湘省之中也是颇有声名,你可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如今殿下和龙骧军都在后面看着咱们,这是朝中出征西南的第一战,咱们腾骧军决不能掉链子,你明白吗” 郝尚久闻言,脸上神色这才郑重了几分,开口说道 “将军放心,若是拿不下东安城,末将提头来见,绝不给咱们腾骧军丢脸” 马宝见得郝尚久警醒起来,也是不再多言,众人又商议了一阵后队大军开拔的行军事宜,便也就此散去 军议散去后不久,郝尚久便领着八百骑军奔出军营,向着灵渠渡口疾驰而去 郝尚久带着骑军乘船过了灵渠,便直奔全州,在全州取了粮饷稍作修整之后,郝尚久便带着三百骑军及五百步卒,直奔百里外的东安城而去 东安城外二十里,郝尚久等人停在一处密林中休息 几骑哨探很快驰入林中,郝尚久听完哨探禀报,却是冷笑一声 “果是一群烂兵” 据哨探所报,东安城城下城门大开,此时根本毫无防备 刘承胤虽是令王朝宗领人来守东安,但显然没有太多粮饷可给,王朝宗等人刚刚领军到了东安,所带的粮饷便已耗尽 指望刘承胤随从武冈发粮显然是不可能的,湘省各军也从没有这样的传统,千里运粮,途中要损耗多少米粮,这多不划算 各军没了米粮那该怎办,那当然是抢,只要附近有城镇百姓,难道还怕没有粮不成 各军就地打粮不仅能鼓舞军中士气,更能免去运粮的损耗,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王朝宗领人占了东安,驱逐了明廷使臣后,麾下各军便纷纷齐出,以东安城为中心向着四面打粮 只是短短半月的功夫,就把东安城左近弄得乌烟瘴气 刘承胤虽是让王朝宗前来镇守东安,但王朝宗却根本就没想过防守的事情 宝庆旁边有张先壁曹志建的人马,自是要小心戒备,但东安已是湘省最南端,附近根本没有军卒占领,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守的 东安再过去不愿便是永州,永州贫瘠养不得大军,湘省各军最多便是粮饷不凑手时,会令人到永州抢掠一把 各军抢完以后也会很快离去,永州之野产异蛇,这等穷山恶水之地,根本无人愿意久留 郝尚久军中哨探前往东安探查,路上却是连遇几波出城抢掠的小队,这些人抢得粮饷妇女,便大摇大摆返回城中 两军皆是明军,所穿的军服也是一样,路上有几支劫掠小队见得哨探有马,甚至还主动邀请哨探一起下乡抢粮 郝尚久听完以后,却是开口说道 “那抢粮的队伍是何模样” “小的路上见得三四股,其中军卒少则五六十多则近百人,抢得抢粮以后,便掠来男女百姓,以牛羊骡驴等推车运送” 郝尚久听完以后,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你等去寻一处庄子,抢些车驾及男女衣物过来,反抗的可直接打杀,其余的不必乱杀,取了东西就立马回来,不得耽搁” 一队骑卒奔出密林,很快便寻得一处村庄 骑卒驰入村内,村庄之内顿时一片大乱,但只是几声惨叫过后,村内就又安静下来 一众骑卒镇压了村中百姓,顺利取到了所需的车驾衣服,很快便扬长而去 村子打谷场上,一众被扒了衣服的百姓蹲在地上,待一众骑卒已然远去不见,这才有人敢站起身来 村民们光着身子,看着一片狼藉的村庄,眼中既是愤怒又是庆幸 郝尚久取了车架马骡,将两百余匹战马套在车驾之上,而军中士卒则是各自披上了抢来的男女衣服,将身上的甲胄掩住 郝尚久等人一番遮掩以后,便直接闯出密林上了官道,而后大摇大摆向着东安城而去 “滚开,滚开,一群泼才,挡了我家游击的道,找死吗” 郝尚久这一支人马足有七八百人,上了官道以后,也遇到了几只劫掠归来的东安城小队 只是没等那几支劫掠小队接近,郝尚久军中的骑卒便已经上前,将这些人尽皆驱离 那些小队见得这些骑卒如此跋扈,再听这至劫掠队伍队伍之中竟有游击坐镇,也是纷纷让开道路,而期间竟没有一人对郝尚久等人有所怀疑 身穿明军军服,如此目中无人,又劫掠了这么多的车驾男女,不是自己人还能有谁 郝尚久等人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东安城门外,这只庞大的劫掠队伍,自然也是很快便被城门前的守卒发现 东安城门前,城门洞开,十几个兵卒坐在城门一侧的桌子上,正摇着骰子赌钱 长桌边,领头的长脸男子见得不远处行进而来队伍,也是神色惊讶 但这长脸士卒发现郝尚久等人后,却并不是去示警关门,反而是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兵卒迎了上去 城门前数十米外,郝尚久等人停住,而那长脸士卒也是到了郝尚久身前 长脸士卒见得城门前那长长的车驾队列,看向坐在马上一副普通骑卒模样的郝尚久,也是忍不住轻声惊叹 “兄弟是去打了那个地主老财,竟得了这么多人马车驾” 郝尚久正要开口,但还没等他说话,那长脸士卒便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物一般,快走几步,直接靠了过来 长脸士卒站在郝尚久身侧,轻轻拍了拍郝尚久坐下的战马,脸上神色惊奇 “我的个乖乖,这么多辽马,兄弟到底是哪位将军麾下,竟是这般遮奢,王总兵麾下也没这般多辽马吧” 长脸士卒看着郝尚久身后的数十骑卒,脸上神色羡慕,此时一众骑卒皆是端坐在战马之上,而这数十匹战马,竟皆是极为高大的辽马 但紧接着长脸士卒便发现不对,自家王总兵麾下亲兵都尚且还在用滇马,军中其他人怎么可能用的上辽马 这伙人显然不是王总兵麾下的军卒,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些人不是王总兵麾下的人,那这些人到底是从哪来的 长脸士卒脸上神色僵住,下意识向前看去,却是忽然发现,此时不仅是马上的骑卒正在看着自己,连骑卒后方一众穿着长裙的彪形大汉,也正在冷冷看着自己 “你……” 长脸士卒只觉喉咙干涩,但还等他说完,一柄长刀便已然捅入长脸士卒体内 “哪家大户?老子抢的自然是刘承胤这泼才的大户” 郝尚久抽出长刀,猛然甩去长刀上的血迹,血珠顺着雪亮的刀身溅落地面,而长脸士卒已然神色扭曲的扑倒地上,再无声息 随着郝尚久动手,身后的一众骑兵军卒脸上也是闪过狰狞神色,纷纷抽出长刀向前这城门前杀去 一众在城门前赌钱的武冈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尽皆砍倒在地 郝尚久带人占了城门,却是没有丝毫停留,留了数十名士卒控制城门后,剩下的人便直接冲入城内 郝尚久等人在两名俘虏的带领下,很快便冲至东安府衙,府衙之前同样无备,此时眼看大军杀来,府衙前的士卒却是直接崩溃,四散逃去 郝尚久领人冲入府衙之内,一直到了后院,这才遭遇数十名家丁抵抗 这数十人皆是王朝宗的亲兵家丁,此时哪怕见得郝尚久等人人多势众,却依旧死死守住后院门口,想要为王朝宗争取逃脱的时间 只是这些人的挣扎注定徒劳无功,郝尚久等腾骧军骑卒几乎人人身着布面铁甲 在这等狭窄地形与这些着甲士卒厮杀,足以让人心生绝望,一众家丁拼死抵抗,最终却连郝尚久等人的铁甲都砍不破 数十名家丁只是抵抗了半盏茶的时间,便被腾骧军众人尽皆砍杀,而王朝宗也被郝尚久亲兵从床上拖了下来 后院之中,王朝宗胡乱披着件白色里衣,跪在满地的尸首之间,地上的石砖已被血液浸成红色 后院四周遍布披甲士卒,王朝宗看着身前身穿红色铁甲,身形魁梧的郝尚久,脸上也是神色惊惶,开口说道 “这位兄弟敢问是哪位将军麾下,小弟平日间素来与人为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王朝宗话没说完,便被郝尚久打断 “误会?没有误会,老子是桂省巡抚麾下抚标参将郝尚久,今日奉命前来绞杀叛逆,接收东安城” 王朝宗闻言脸上神色瞬间一白,终于是明白了这伙人为什么突然便杀入府中 他一月前奉命驱逐了那桂省巡抚官吏,眼下显然是那桂省巡抚前来报复了 王朝宗虽是心中惊恐,但此时仍是强做镇定,脸上扯出一個笑容,开口说道 “原是桂省巡抚麾下的兄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小弟乃是湘省总督府麾下的兵,咱们皆是大明朝廷的兵,都是一家人,郝将军若要入驻东安,提前打个招呼就是了,小弟绝无二话” “行啦,不必白费心思了,老子此次就是奉命来拿你的人头,让他上路吧” 郝尚久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行刑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王朝宗,此时脸色也是骤然一变,忽然开口喝道 “我乃右都督刘承胤麾下东安总兵,都督拥兵五万,雄踞湖广,伱若是敢杀我,都督定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朝宗话还没说完,一道刀光便已经掠过王朝宗颈间,紧接着一具无头尸体便扑倒在地,鲜血不断从脖颈上喷涌而出 头颅滚落到郝尚久脚边,而王朝宗脸上此时仍是一副难以置信之色,不敢相信对方竟真会直接动手杀人 郝尚久看着脚边的头颅,却是狠狠啐了一口 “东安总兵?老子杀了那么多鞑子,如今尚且只是参将衔,你这泼才何德何能敢做总兵” 郝尚久一脚将王朝宗的人头踢开,那人头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而后又被亲卫抓着头发提了回来 “叫他们别都杀了,给本将带个活口过来” 郝尚久轻声开口,亲兵匆匆退下,很快又是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胖脸男子过来 那胖脸参将见得地上王朝宗人头,却是身形一颤,立时跪倒在地上,不断叩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郝尚久见状,也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这不就对了吗,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 “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那胖脸参将却是没有丝毫停顿,仍是砰砰叩头 此时郝尚久脸上的笑容,却是骤然一收,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开口说道 “听好了,老子乃是桂省巡抚麾下参将郝尚久,今日特奉巡抚之令,剿平叛逆” “你回去告诉刘铁棍,三日之内立刻撤出武冈城,否则老子就杀到武冈,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给巡抚老爷当球踢,听明白了吗” “他娘的,一个应天府的泼皮狗才,哪来的狗胆,敢驱我家巡抚老爷的人” 郝尚久说完,便一脚将王朝宗的脑袋踢至胖脸参将身前,胖脸参将见得那满是尘土的王朝宗头颅,身子却又是一颤,连忙开口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将将军的话带到” 郝尚久见着地上浑身颤抖的胖脸男子,也是失了行去,摆了摆手,而后亲兵便拖着胖脸参和王朝宗的头颅,出了后院 两日后,在经历了一番拷打询问后,胖脸参将终于被提出了城外 东安城外,胖脸参将见得那士卒竟真的奔回城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坐在地上 胖脸参将看着一旁的王朝宗头颅,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惧,但紧接着便生出一股羞怒 “桂省巡抚是吧,郝尚久是吧,你们给老子等着” 胖脸参将看着远处的东安成,脸上神色阴狠,胖脸参将拿起地上的王朝宗首级,而后便上了马匹,一路朝着武冈城奔去 武冈城,府衙之中刘承胤龙在沫等人皆已到齐,此时堂中气氛极为凝重,刘承胤看着桌上王朝宗头颅,忍不住怒声大喝 “好胆!” 胖脸参将得了马匹以后,星夜兼程不断赶路,只了不到两日便赶回了武冈城中,而刘承胤在知道王朝宗被杀以后,自也是怒不可遏 王朝宗乃是刘承胤部将,此时对方不仅杀了王朝宗,还把人头松了回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羞辱了,而是直接在打他刘承胤的脸 若是如此他都没有反应,那以后谁还会跟着他刘承胤 刘承胤神色暴怒,但此时仍是强自忍耐,开口说道 “那支桂军有多少人” 胖脸参将恨声说道 “只有数百,最多不过一千,只有领头的一百多人有甲,其余皆是普通军卒” “这伙人诡计多端,却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混进了城中,王总兵没有防备,这才被他们擒住,将军你要给我们……” “你们两千多人,竟被几百人杀了个干净,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废物,都是废物” 刘承胤听得对方竟只有几百人,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抓起桌上的茶杯向着地上的胖脸参将砸去 胖脸参将被砸了一个趔趄,额头流血,但很快又是低着头跪在地上,脸上神色惊惧,不敢有一丝动作 刘承胤勃然大怒,此时堂中龙在沫等人皆是不敢说话 刘承永却是没有多少估顾忌,看着桌上的的头颅,此时也是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武冈永州皆是我湖广内部之事,这何腾蛟为了对付我等,却是去联合那桂省巡抚,让这一介外人夺我湖广之地” “这何腾蛟引狼入室,当真是该死” 刘承胤听得刘承永所言,心中也是一沉,他们一直认为划走武冈乃是何腾蛟自己的伎俩,却未曾想到,那桂省巡抚竟当真会参与进来 湖广桂省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管着各自地盘的事情,刘承胤等人从没想过桂省会介入湖广之事 为了两座城池,就贸然结怨手握数万大军的刘承胤,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但此时桂省真的出兵,刘承胤却是顿时感觉棘手起来 若是那何腾蛟当真说动了桂省联手,那他们此时就是在以一家,对付何腾蛟这个湖广总督以及整个桂省,谁也不知那桂省巡抚到底势力如何 刘承胤想到此处,心中也是闪过一丝决断,决不能让这两方顺利会师联手! 刘承胤扫了一眼下方众人,冷声开口说道 “他要打,那咱们就打,老子倒要看看,这桂省巡抚有几分斤两!” “陈友龙你领两千精兵并八千步卒夺回东安,抓住那什么郝尚久,老子要亲手剐了他” “夺回东安后,你便领麾下万人驻守此地,东安新宁都给你做饷地,密切监视桂省动向,决不能让桂省军卒踏入湖广一步” “龙文书,准备募兵事宜,本将要再募兵两万,老子倒要看看,谁有胆子赶来我武冈撒野!” 众人看着神色阴冷的刘承胤,心中也是一凛,而后齐齐应是 陈友龙接令以后,便立刻点起兵马,一日之后,一万大军涌出武冈城,浩浩荡荡向着东安城开去 (本章完) 第249章 击溃 第249章 击溃 武冈往南是新宁,新宁再往南便是东安,石门隘位于武冈新宁之中,出了石门隘再行不远,便能抵达新宁 从武冈通往新宁的驿路坐落在丘陵之间,驿路左侧是唐家岭,右侧同样也是连绵的丘陵山地,而石门村正是位于此段驿路的中央之处 石门村,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村内却是不见一个百姓,一队队士卒在村内房屋院落内翻箱倒柜,试图再找出些有用的东西 不时有兵卒发现隐匿的的地窖暗格,便欢呼一声一拥而上,房屋内随即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但很快就又归于平静 陈友龙昨日领军到了到了石门村,便在此扎营,如今石门村前后数里帐篷连绵,皆是武冈军营帐 石门村中央大宅,陈友龙看着走入房中的参将孙华,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已是巳时,为何还不拔营启程” “附近又发现几个村子,弟兄们前去打粮,却是还未归来,末将已是派人去催,等这些人回来便立刻启程”,孙华闻言,直接开口回道 刘承胤虽是令陈友龙等人出征夺回东安,但给的粮饷却是不多,也就刚够走到东安的样子 昨日大军进得驿路,却是在石门村附近发现了好几处隐匿的村落 这些村落平日隐匿在山岭间,并没有遭遇过多少洗劫,却是颇为富庶 武冈军众人发现以后自是大喜,于是等到了天亮,也是立刻派出人手前去打粮 陈友龙闻言,眉头微皱,但心中也是无奈,一路走一路抢,这已经几乎是武冈军的传统了 平日里哪怕在武冈附近,他们也经常外出打粮,此时到了新地界,军中的军将兵卒自然更是按捺不住 而且军中的军粮确实也不太够,他虽是营中主将,但麾下的军将游击们,同样也得让底下人吃饱饭,此时若是陈友龙禁止他们外出劫掠,恐怕反而还要引起众怒 “通知军中各将,今日以后不得再离队打粮,这一段驿路险峻,先行军出了石门隘再说,要打粮,到了新宁县同样不迟” 孙华闻言却是不以为意,这段驿路虽是险峻,但他们此时大军出行,能有什么危险 只是孙华却也并没有出言反对,新宁乃是县城,这些城池人口稠密,地域富庶,应是打粮的好去处 陈友龙见得孙华应下,又是开口说道 “前方的骑哨可曾回来了” 孙华正要回答,陈友龙此时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孙华闻言也是一愣,也是侧耳听了一阵,却是听到一阵轻微的震动声 孙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也是开口说道 “是马蹄声,应是军中的骑哨回来了” 陈友龙闻言,脸色却是没有丝毫放松,脸上神色反而是愈发凝重起来 陈友谅又是侧耳听了片刻,却是骤然看向一侧的孙华,沉声说道 “不是骑哨,是大批马队奔行的声音,中军骑军也出去打粮了吗” 孙华还没来得及回复,此时桌面上的杯盖却是猛然弹跳起来,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到此时孙华也是发现不对了,而陈友龙脸色也是瞬间大变,骤然转身向着门外冲去 隆隆隆 陈友龙闯出村落大院,但刚刚走到门口,便神色呆滞的停在门边 官道尽头,只见一群红甲骑卒,正向着驿道两侧的武冈军营地奔来 数百名骑卒排成纵队急速奔驰,铁蹄踏地,山岭间雷鸣般的马蹄声不断回荡 在陈友龙绝望的目光中,这数百骑卒如同赤红的刀刃,轰然扎入武冈军的前阵帐中,前阵大帐之中如同热刀切中的奶油,瞬间便凹下一块,响起惊惶的惨叫声 “是桂军” 陈友龙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即猜到了这支同样身着明军军服的骑卒身份 这些人定然是早就在路上埋伏好了,就等他们行军至此,便要伏击! 陈友龙看着身后惊惶跑出的张华,脸上神色凝重,立刻开口喝道 “召集中军骑兵,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冲至后阵” 前阵之中到处是营帐车驾,前阵的武冈军此时虽已溃乱起来,但腾骧军骑卒亦是行进缓慢,无法直接杀穿前阵,将混乱带到后方军阵 此时武冈军后阵中已经有军将发现前阵的异常,开始组织军卒结阵 陈友龙派出中军骑军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后阵的军卒,争取结阵的时间 五百骑卒以数十人为一小队,先是抵近射出箭雨,而后便勒马回身,根本不与阵中的士卒缠斗 腾骧军骑卒回身拉开一段距离后,又再次前冲抵近,射箭驱杀前阵的武冈军士卒,将前阵士卒赶向后阵 三百余武冈骑军集结,而后便迅速向着前阵拦截而去,这三百多滇马骑卒,乃是这一万武冈军中最精锐的一部 此时数百骑卒杀来,自然也是引起了腾骧军一边的注意 “聚兵” 腾骧军中塔新策身着一身红色布面铁甲,却是与其他骑卒相同,根本看不出他便是塔新策便是此部诸将 亲兵听得冷喝,立时竖起旗帜,而原本分散各处驱杀的腾骧军骑卒,也是开始汇聚到塔新策麾下 待汇聚了两百余骑时,塔新策却是不再等待,直接便带着骑军开始冲杀向对方 腾骧军中此时所乘的皆是缴获自清虏的辽马,腾骧军士卒坐在马上,看起来却是比对面的武冈军骑卒高出半个身子 随着两边骑卒越来越近,这种高度带来的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强 武冈军中的前部骑卒,见得对面默不作声没有一丝退避,直接冲杀而来,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惊惶,下意识开始勒减马速 前面减速,但后面的军将却是不断催促,武冈军还未接战,阵型便已略微散乱起来两边还相距一百二十余步,武冈军中的一部分骑卒在慌乱之下,便已经开始射出箭矢,而其余骑卒眼见身侧人射出了箭矢,也是纷纷开始射击 但武冈军骑卒开弓太早,这个距离基本上不可能射到对面的腾骧军 武冈军这一轮稀稀拉拉的箭雨,除了射倒一片惊惶逃窜的自家步卒,却是连一個腾骧军骑卒都未射死 武冈军一众骑卒正要再次射击,但此时腾骧军骑卒已是冲至七十步内 “开弓” 塔新策大喝一声,手中骑弓弯张如月,立时便飞射而出,对面的一名武冈骑卒一声不吭,立时摔落马下 随着塔新策射击,腾骧军骑卒也开始齐齐射击,两百余支铁箭笼罩而下,武冈军骑卒还没来得及反击,前阵便已倒下数十人 武冈军骑卒慌乱之中再次射箭反击,一时间两边铁箭齐飞,双方再次射击一轮,此时武冈军又倒下数十人,而腾骧军一边也伤亡十数人 两边此时已经不足五十步,塔新策身上铁甲已经插了四五根箭矢,但塔新策却是毫无所觉,眼中死死盯着对面的骑卒,直接扬起马刀 “换刀,冲杀” 塔新策大喝一声,而后也不管身侧骑卒是否听到,举起马刀,迎着箭雨,便策马加速冲向对面 此时武冈军骑卒人数依旧占优,是腾骧军骑卒的一倍有余 但等腾骧军真正开始冲杀以后,武冈军骑卒前锋却是神色惊惶,根本没有迎战,直接便向着两侧逃去 腾骧军百余骑卒如同铁锥一般,竟直接凿穿了武冈军的骑阵 等到腾骧军骑卒开始停下马速,身后已经倒了一地的尸首,剩余的百余名武冈骑卒此时已成乱兵,纷纷向着山间四野逃窜,整个武冈骑军就此崩散 陈友看着下方驿路上崩溃的骑军,也是心生绝望,他麾下最精锐的三百骑卒,竟然被百余人一冲之下,就彻底崩溃 陈友龙正准备前往后军集结军阵,但此时后方却再次响起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后阵官道之上烟尘四起,四五百与前阵一模一样的红甲骑军,却是骤然出现,再次撞入后阵之中 前后两部骑军杀入武冈军中,武冈军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阵势,彻底混乱起来 而此时前方官道之上,却是再次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一队队身着朱红军服的腾骧军步卒,踏着鼓点号子,快速向着已然溃乱的武冈军大营冲来 孙华浑身是血,在几名骑卒的护卫下冲至陈友龙身前,二话不说就将陈友龙拉上马去 “将军,桂贼奸狡,早有埋伏,大营已经全乱了,挡不住了,快走” 孙华与几名亲兵将陈友龙扶上马匹,陈友龙看着驿道下不断驱驰砍杀的红甲骑卒,脸上也是神色苍白 他看了一眼前方驿路上快速接近的大队步卒,眼中终于是再也没有任何侥幸,一咬牙,拉过马儿便在孙华等人的护卫下,向着另一侧的小路逃去 驿路一侧,马宝郝尚久阎可义等人站在丘陵之上,俯视着下方驿路之上的屠杀 随着陈友龙逃离,这只武冈军最后一点集结抵抗的可能也彻底消失,失去指挥的武冈军卒彻底崩溃开来,向着四面八方的山野逃去 郝尚久看着下方满山逃窜的的军卒,开口说道 “后阵那千余兵卒还像点样子,惊乱之下还能勉强结阵,前阵那些根本就是一群百姓,刘承胤把这些人招进军中做什么,当真以为人多就能打吗” 战场交战,可不是单纯的看谁的人数多,而是要看组织程度 近百军阵娴熟的步卒,足以杀散十倍于己的流民乱军,如果换成骑军,那就是再翻上一倍也不在话下 把一群百姓塞入精锐之中,非但不会提升战力,反而会让精锐也变得孱弱起来 战场上想要打赢,要么是备齐好马好甲,准备好粮饷,日夜操练,练出一支可用的精锐之军 要么就学顺贼西贼,裹挟大量流民,这个大量不是一千两千,而是一万甚至数万数十万 以这些大量的流民为挡箭牌,让你杀个尽兴杀个够,杀到队形散乱,而后再以精锐出击,击破对方的军卒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些南兵素来孱弱,练来练去也就这样了,还不如多找些人壮壮胆子” 阎可义撇了撇嘴,眼中神色轻蔑 阎可义说着南兵孱弱,但其实他们这些人同样也是南兵,郝尚久阎可义先前皆是豫省军将,在九边辽卒们看来,可不就是妥妥的南人兵将 但阎可义显然不这么认为,湖广在豫省南边,那自然是湖广之人才是南兵,他们身处湖广之北,自然该是北兵 他们堂堂北人英勇善战,怎么可能是那群孱弱不堪的南兵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时驿道下方,两千腾骧步卒也终于是赶至武冈军阵前 一众腾骧军步卒十人一组,各自结阵绞杀,原本只是散乱奔逃的军阵,此时却是一块一块的开始凹陷消失,如同在地面上被擦除了一般 马宝看着下方的步卒赶至,也是知道此战胜负已定,武冈军绝不可能再翻转了 刚刚他一直在等这只军队的主将,只是直到步卒彻底杀入阵中,却依旧没发现这只军队主将的预备队出现 此时军阵中士卒溃乱许久,却始终没有一处能真正收拢住真形,由此可见这支军队的主将不是战死便是已经逃了 马宝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步阵已至,此战胜负已定,郝尚久,你领着预备队下去收降俘虏吧” “末将领命” 郝尚久听得马宝之言,立时拱手应道 马宝又看向一侧的阎可义,开口说道 “遣人向殿下报捷,然后令后方的施将军加快行军,过来接受俘虏” “咱们此次的任务是攻占武冈,不是来打这一群乡兵的” “尽快收拢俘虏,留下五百人看守,然后全军立即进发,包围武冈,决不能让刘承胤等人走脱” 马宝布置完以后,又是看向一侧的朱学熙,开口说道 “朱军使可有意见” “都督乃是腾骧主帅,朝中名将,军务之事皆由都督决断,下官绝无意见” “下官补充一点,还是莫要杀戮太过,这些人虽是不能争战,但却可劳作耕种,殿下临行前也吩咐了,不得滥杀” “朱军使所言有理,那便照此来办,立刻开始收降俘虏”,马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郝尚久阎可义两人见得马宝朱学熙统一了意见,也皆是拱手应命,而后便带着三百中军精锐,向着下方驿道而去 这数百人乃是马宝手中的预备队,就是要等武冈军诸将出现后,再投入战场,一举击溃敌军主将,只是现在看来,倒是没有派上用场 郝尚久阎可义领着中军进入战场,驿道上的屠杀才终于开始止住 战场上一众中军士卒大呼跪地不杀,一众武冈军士卒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扔下武器跪在道边 其余原本正在逃窜的武冈士卒,眼看跪地士卒当真没有被杀,也不再犹豫,直接扔下刀剑也纷纷跪在地上 腾骧军士卒拿着麻绳捆绑俘虏,一众乡兵非但不反抗,反而是主动协助,相互捆绑起来 在一众降兵的配合下,腾骧军等人很快便将俘虏收降完毕 腾骧军收缴了兵刃,又将一众降卒分成几处,留下五百军卒看管,而后马宝等人便带着腾骧军主力马不停蹄,向着武冈城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250章 围城 第250章 围城 武冈城,府衙大堂,刘承胤看着堂中披头散发的陈友龙,脸上神色惊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友龙领着一万大军出城,如今不过三日,这陈友龙竟就兵败逃回城中,一万大军据其所说更是全军覆没 这一万人马已经是城中近半的兵力,但如今这这人马竟连东安城的边都没摸到,就全数丧尽,这如何能让刘承胤不怒 陈友龙跪在堂下,身上衣袍满是灰尘血迹,此时见得刘承胤暴怒,亦是不敢顶撞,只是闷声说道 “将军容禀,此次兵败末将罪责难逃,但此次之事非是末将轻忽,实在是那桂军太强啊” “昨日末将领军扎营石门隘,早晨正要拔营行军,但谁知那桂军竟已悄然伏于山中,桂军骑兵分作两路,齐攻大营前后,营中顿时阵脚大乱” “桂军骑军足有千余骑,且极为精锐,这些骑军人人皆乘辽马,身披布面铁甲,末将也曾试图以中军骑军拦截,但末将麾下骑军只是一合便被敌骑冲溃” “末将本欲放弃前阵,全力稳住后阵精锐,但那桂军步卒又是突至” “桂军步卒足有数千,同样极为精锐,所有人皆着甲,而且快速行进间,旗帜队伍分毫不乱,末将拼死冲杀,却是始终无法止住乱势,这才只得引兵突围” 上方的刘承胤闻言,神色非但没有缓和,脸上反而是愈发愤怒,忍不住开口喝道 “还在这胡扯!” 一匹辽马哪怕在北地都要卖到十两以上,运至江南至少翻倍至二十两,而运到岭南之地恐怕三十两都打不住 千余辽马骑军,光是战马都要三万两,一匹战马所需的食料几乎是一个兵卒的两三倍,再加上甲胄等装备,恐怕五万两都打不住 桂省那等偏狭之地,哪来的财力去供养这一支辽马骑军 养这一支千人骑军的钱,都足以让刘承胤再招两三万步卒了,再加上陈友龙所说的数千身着甲的精锐步卒,那更是天方夜谭 就是刘承胤最为精锐的六千中军,也不过是伍长一级能分到一套皮甲或甲 桂省巡抚若是有这等财力实力,早就打过湖广了,又岂会一直窝在那穷乡僻壤的桂省之中 刘承胤脸上神色愤怒,正要再问,此时一个亲兵却是闯入堂中,脸上神色惊惶 “将军,城外来了大批军卒,门将机警提前关上了城门,但那些军卒却是直接派骑军封锁了城外道路,如今四面驿路皆被城外的军队截断了” “是桂军,一定是那股桂军跟过来了” 陈友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立时开口说道 刘承胤等堂中众人闻言,脸色也是难看起来 刘承胤扫了一眼地上神色惊惶的陈友龙,冷哼一声,直接便向着堂外走去,刘承永等人见状,也是纷纷紧随其后 刘承胤等人很快便上了城墙,此时城门前一片狼藉,板车,鲜鱼,蔬果,米粮,各色货物在门前倒了一地,但此时这些商货却是根本无人关注 刘承胤等人看向前方,只见城门不远处,两千骑军分为两部,并排列阵城外 两千骑卒人人皆着红色布面铁甲,身下骑坐着高大的辽马 此时已是三月,但仍是春寒料峭,军阵之中战马踏动地面,口鼻间呼出阵阵白气,白气氤氲而起,隐约间竟是连成一片白色的雾气 数千骑卒静立在城外,冷冷注视着城头方向,城头之上,刘承胤见得那城外骑军,脸色也是终于沉了下来 刘承胤亦是军伍出身,虽然看不清那些骑卒面容,但此时光是看着那些在寒风中静立不动的高大骑卒,刘承胤便只觉心中一阵压抑 单是看着这两千骑军,便已让城上众人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刘承胤脸上神色阴沉,但还没等他再做细看,官道尽头却是再次出现大批步卒 一众步卒人人身着红色甲,排成纵队,沉默的向着城下行来 三千名步卒到了城下同样是列阵站在城下,而后方的官道之上,源源不断的腾骧军士卒,还在朝着城下赶来 一个时辰后,腾骧军士卒终于全数赶至,近万名身着朱红军服的腾骧军士卒列阵城下,城头之上刘承胤等人看着城下无边无沿的军卒,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一万腾骧军列阵城下,两个三千人的步阵居中,两侧则是骑军侧翼 而在军阵后方,剩余的两千余军卒则是旁若无人一般,开始挖掘壕沟布设起营地 腾骧军军卒乃是陆续而来,其间刘承胤未尝没想过趁着这些人立足未稳,派人先行出城偷袭 但刘承胤每每看着城外那两千余静立不动的骑卒时,又只能放弃这個想法 那两千披甲骑卒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刘承胤麾下几乎全是步卒,刘承胤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凭着步卒,击败这两千辽马骑军 腾骧军全数赶至武冈城下,足足了一个时辰,而刘承胤等人也在城头生生看了一个时辰,城中的刘承胤等人既不敢出城迎战,也不敢下城离去 此时眼看道路尽头终于不再有士卒涌现,刘承胤等人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批桂军看模样应该只有一万余人 刘承胤此时麾下也还有一万余人,虽然武冈城中的士卒不如城外这支桂军精锐,但他们还有城墙,城中还有许多百姓 武冈作为刘承胤经营多年的老巢,粮饷也极为充足,应该足以守住武冈不失 然而还没等刘承胤放松下来,下方的军阵之中却是忽然竖起一面明黄龙旗,旗帜之上一尊五爪金龙盘踞云巅,张牙舞爪 那面金色龙旗升起后,十余个骑卒忽然从军阵中奔出,护卫着龙旗,直接驰向武冈城下 城上众人目光也是瞬间落在那明黄旗帜之上,腾骧军列阵于一里地外,龙旗竖起时,城头上的刘承胤等人还看不清楚 此时一众骑卒擒着龙旗奔至城下,刘承胤等人也终于看清了旗帜上的图案,但等到城上众人看清那旗帜上的龙形之时,所有人面色皆是骤然大变 城下的骑卒擎着龙旗到城下,一众骑卒便开始大声呼喊起来 “桂监国殿下口谕,着令宝庆总兵刘承胤即刻开城接驾,入营参见,不得有误” 城头上陈友龙听得城下军卒呼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恍然,这就对了,这支明军根本就不是什么桂军,而是朝中的禁军! 也只有朝中的禁军,才能有如此的财力,养的起这数千辽马骑卒,以及这近万的披甲精锐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友龙脸上闪过一丝释然之色,先前他虽是大败逃回,但他心中却未尝没有一丝不服 他已经算得上刘承胤麾下的第一大将,在湖广亦是久经战阵,这次却是不明不白就被一群桂兵偷袭大败 但此时他知得击败他的不是桂军,而是朝廷禁军,心中却是一下子释然起来 他领的不过是刘承胤以宝庆一府扫地为兵组成的弱旅,何德何能去和汇聚了整个朝廷财赋供养出的禁军精锐相比 此战不是他指挥无方,而是对面实在是太过财大气粗,单是外面这一支军卒每年耗费的军饷,恐怕比刘承胤麾下三万大军的开支还要多,这实在是非战之罪 陈友龙想通此节,心中也是轻松了几分,但紧接着陈友龙便反应过来,脸上忽然浮现出恐惧之色 此时不仅是陈友龙,连刘承永龙在沫等人也同样是神色恐惧,楞楞看着城下那面飘扬的龙旗 如今天下大乱,各省旧官士绅或是义兵起身反清之后,往往会自己给自己封个官职 因此此时各省之间,明廷的巡抚侍郎,总兵都督也是多不胜数,但哪怕再是胆大包天之人,也根本不敢去用龙旗 天子龙旗,自是天子方可使用,除了顺贼西贼那等巨枭,谁敢去用这等皇家旗帜 若真有哪支人马不识趣用了这等旗号,恐怕不等清廷来攻,其余拥明势力自己就要联合起来,先把这些人给剿了,取了他们的粮饷 龙在沫等人此时终于开始想起,最初湖广督府传来的那封公文 监国殿下有令,以湖桂不靖,特令武冈永州划转桂省巡抚,以期恢剿流贼,平靖地方 那划转两城的调令不是何腾蛟的伎俩,竟真是朝廷的旨意 他们先前派人赶走朝廷使臣,而现在朝廷打过来了! 龙在沫等人看着城下那面狰狞的龙旗,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惊惧,若是打何腾蛟,他们不会有任何反应 何腾蛟虽然是湖广总督,但对他们来说也就那样了,何腾蛟是总督,他们这边还是都督呢,论起官品还不一定谁高谁低,打了也就打了,何腾蛟又能拿他们如何 但现在城下的可不是何腾蛟,而是桂监国,什么叫监国,监国就是皇帝,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个君 不要说他们现在显然打不过朝中的禁军,就是他们能打得过,桂监国也能轻易灭了他们 桂监国乃是如今的大明皇帝,桂监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以监国的名义传召湖广,湖广各镇的野心之辈恐怕也会顺势聚集起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城下擎着龙旗的骑卒不断高喊,而其余骑卒则是各自分散开来,恍若无人一般绕向武冈四面,同样开始大喊起来 一时间城中四面,皆是明军骑卒的宣诏之声 刘承胤看着身后神色惊惶的龙在沫等人,脸上也是神色阴沉 龙在沫等人已经是他麾下最为核心的部下,但此时仍是惊惶若此,若是再让这些人呼喊下去,城外的禁军恐怕都不用攻城,城内的人心便要散了 刘承胤数次想要下令,令人射走城下的明军骑卒,但话语到了嘴边数次,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刘承胤看着城下的南面龙旗,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慌乱,那可是皇帝,此时城外已然表明了身份,若他真的令人射下箭矢,那便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城下的骑卒绕着城池,喊了七八遍,待确定城头之上的人皆已听到宣诏后,一众骑卒便汇聚在一起,再次护持着龙旗,向着后方的军阵奔去 城头上的刘承胤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看着城下的军卒远去,回归阵中 朝中宣诏,令刘承胤出城参见,骑卒宣诏以后,城中确是有人出来,但出城的却不是刘承胤,而是龙在沫武骧军大营,马宝坐在上方,两侧则是朱学熙马应远郝尚久等军中将官,龙在沫则是站在中央,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着上方的马宝躬身行礼 “在下乃是宝庆营中军文书龙在沫,特奉宝庆总兵刘将军之令前来参见殿下,向殿下上疏陈情武冈之事,还请将军代为通秉” “参见殿下?”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参见殿下” “刘承胤呢,他为何不来,殿下口谕亲至,他竟抗旨不尊,你等准备犯上作乱吗” 龙在沫听得马宝言语,脸上神色也是骤然一变,身子立时一躬,连忙开口说道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刘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东安城之事乃是那守将王朝宗自作主张,刘将军对此事当真是一点也不知啊” “刘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自接得朝廷谕令后便开始清点军卒,准备移交武冈,只是城中军卒实是太多,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刘将军遣在下前来禀告朝廷,只要将军让出一条道路,我等立刻撤出武冈,将武冈移交给朝廷” 龙在沫说完,不待马宝说话,便又是开口说道 “诸位将军劳师远来,旅途劳顿,我家将军特意准备了一点心意,献于诸位将军” “我家将军对朝廷实是忠心耿耿,请诸位将军,能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那东安守将王朝宗胆大包天,驱逐朝廷使臣,当真是死有余辜” “我家将军御下无方,竟令这贼将冲突了朝廷天使,刘将军愿向朝廷献上白银两万,只求能稍补前过” 龙在沫说完,四个士卒便抬着两个半人高的木箱走入帐中 木箱打开,里面却是堆满了一个个巴掌大的银锭,单是这两箱白银,恐怕便不下一万两 马宝看着下方那两箱白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而龙在沫见得马宝脸上的笑容,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马宝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冷,看向下方的龙在沫,冷声喝道 “让出道路,殿下的旨意说的明白,是让刘承胤出城参见” “既是听不懂人话,那你要这耳朵何用,来人,给我隔了这厮的耳朵” “末将得令” 马宝脸上神色冰冷,一旁的阎可义闻言,脸上却是狞笑一声,直接起身,抽出腰刀 阎可义一角揣在龙在沫腿间,龙在沫顺势便跪倒在地,阎可义手中刀光划过,一只耳朵便已经跌落地上 龙在沫看着地上的耳朵,只觉脸侧流下一股温热的液体,直到此时龙在沫才反应过来,大声惨嚎起来 马宝看着瘫倒在地,满脸是血的龙在沫,冷声说道 “监国殿下如今正领三万禁军赶往武冈,后日殿下便会抵达武冈城下” “回去告诉刘承胤,本将给他两日时间,两日之内若是不出来,那你等便不必再出来了” 马宝说完以后,便直接转身离去,而腾骧军士卒也是直接将龙在沫等人丢出营外 武冈城府衙后堂,刘承胤看着下方神色苍白,右耳包着纱布的龙在沫,脸上神色惊怒,忍不住厉声喝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银子给了,老子经营数年的武冈城也让出来了,他们还想怎样,朝廷,我去你娘的朝廷” 刘承胤一拳砸在桌面之上,桌上的杯子摔落地面,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刘承胤满眼血丝,显然已是怒到极处,刘承胤扫过下方的神色惊惶的陈友龙等人,脸上神色阴冷,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本将要叛,是那小朝廷不给咱们活路” “你们是何意见,可愿与本将一起,给这粤省朝廷一点教训!” 下方陈友龙孙华等人,见得上方神色阴冷的刘承胤,心中却是立时一颤,这承胤此时竟然真的妄想对抗朝廷,这人当真是疯了 陈友龙等人看着神色癫狂的刘承胤,此时却是不敢进言,只得齐声开口说道 “将军对我等皆有大恩,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刘承胤见得陈友龙等人齐齐表态,脸上也是神色大喜,立时开口说道 “好,今日诸位兄弟与刘某共患难,异日刘某必与诸位兄弟共富贵” “诸位也不必忧惧,那朝廷虽有万人,但咱们城中同样有着万余大军,咱们依托城墙,城中粮饷充足,那小朝廷又能乃我等如何” “这粤省朝廷逞凶蛮暴,那咱们就让这小朝廷,看看咱们武冈之威!” 刘承胤冷声喝口,而下方陈友龙等人也是连连应声,纷纷声讨那桂监国朝廷 刘承胤接下来又与众人商议了一番守城事宜,而后堂中众人便各自散去开始准备 只是府衙中的军议刚刚一结束,刘承胤便立时暗中找来刘承永,是的,刘承胤已经准备要逃了 守城,开什么玩笑 如今武冈已经是孤城一座,他们就是能挡住城外禁军的攻城又能如何,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此时湖广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他们,再留在城中必是死路一条 如今刘承胤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出逃,他在宝庆还有五千兵卒,只要取了这五千人马,他同样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不了一拍两散,他直接带人去投清廷 这天下如今可不只是他大明一个朝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他手里还有大军,到哪里不能荣华富贵 他刚才之所以扬言要对抗粤省朝廷,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城中人心罢了 若是他直接告知众人要逃,城中恐怕立时便要大乱,此时让陈友龙那些人守城,他才能更安全的逃离武冈 刘承胤两人密谋着出逃事宜,根本来不及去管城中的情况,他们却是没有发现,在军议散去以后,陈友龙,龙在沫,孙华等人,同样也是开始串联起来 城外武骧军扎营立寨,一众游骑来回巡游,封锁住城外道路,而城头之上也是开始运上礌石滚木等守城物资,一副大战将起的模样 半夜时分,武冈城南门却是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喊杀声只是维持了盏茶时间,很快便再次沉寂下去 城门前,陈友龙孙华手里提着长刀,刀身之上血迹淋漓,城头地面上,南门守将双眼圆睁,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陈友龙夺取城门以后,便立刻令龙在沫前往城外的武骧军大营报信,而陈友龙则是带着孙华等人直扑府衙 这刘承胤根本就是疯了,若是他提出撤离武冈,说不定他们还会直接跟随离去,但现在那刘承胤景竟想顽抗大军,刘承胤想死但他们可不想 武冈军先前驱逐朝廷使臣,违抗朝廷旨意,已然是大罪,他们想活命,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抓住刘承胤,将刘承胤这逆贼献给朝廷 刘承胤等人为了防止出逃的事情泄露,将府中的大部分军卒都派了出去,只有少数亲卫留在府中 陈友龙等人领人赶至,府中的刘承胤等人根本毫无防备,双方遭遇以后,立刻便开始在府中厮杀起来 府衙之中只剩少量准备跟着刘承胤出逃的亲卫,一番厮杀之后刘承胤等人终于是败下阵来,而刘承胤也被陈友龙等人俘虏抓住 武冈城中大乱一夜,到天明之时,明军一矢未发,武冈城便已为明军所掌控 (本章完) 第251章 首级 第251章 首级 武冈城,浩浩荡荡的大军再次抵达城外,武冈城头之上,一面红色的军旗迎风飘扬 两日前武冈城中内乱,陈友龙抓住刘承胤后,便直接领人向腾骧军投降,武冈城也就此落入明军手中 在陈友龙等原武冈军将校的配合下,武冈城中的近万守军也是纷纷投降,腾骧军清缴了武冈军士卒的武器后,便将武冈军士卒分批带至城外,分别看管 腾骧军入驻武冈城,占领各处,而在大军入城以后,武冈城也是迅速安定下来 武冈城,府衙大堂,此时堂中桌椅屏风皆已更换一新,但堂中梁柱之上还是残留着深深浅浅的刀痕与暗红血迹,依稀间仍可看出当夜的惨烈搏杀 朱朗坐在上方,左侧是张同敞刘湘客张煌言等随行文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等武臣 此次出征朱朗并没有让阁臣随行,随行文臣中官阶最高的便是张同敞 不带阁臣,一方面是因为此次出征西南跋涉千里,内阁中这些老臣实在有些吃不消 另一方面便是朝中皆知皆知此次出征的目的地乃是贵省,而贵省之中还有瞿式耜这个首辅,同样可以协助处理朝事 朱朗对着下方的李承志示意了一下,李承志也是微微点头退出堂外,很快一个双手戴着锁链的男子便被带到堂上 刘承胤披头散发,脸上神色苍白,刘承胤到了堂中,看着堂中一众身着大红袍服面无表情的朝臣,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惊惧 先前他亦是这堂上高坐的一员,而现在却已然成了阶下之囚,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间 刘承胤扫过堂中众臣,而后目光瞬间便落在上方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身上 刘承胤看着上方那神色平静的青年,心中骤然一颤,忽然直接跪在地上,颤声开口道 “臣御下无方,未能及时约束军将撤出武冈,竟至惊动圣驾,臣罪该万死,请殿下治罪” 朱朗看着下方跪地俯首的刘承胤,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既是罪该万死,那便处死吧” 刘承胤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猛然抬头看向上方,却是发现所有人皆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堂中 上方的两名锦衣卫士卒听得命令,正从上方走来,就要将刘承胤拖走 刘承胤看着神色冷漠的众臣,此时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脸上神色惊恐,连忙大喊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臣可将功赎罪,宝庆还有臣下五千军卒,臣可替殿下招降此军” “朝廷要什么自会去取,何需你来招降,拖下去行刑吧” 朱朗声音淡淡,却是根本不为所动,武冈城几乎全军俱叛,陈友龙等军将俱皆降服,这些人同样可以轻易招降宝庆,又何须这刘承胤 张同敞等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平淡的监国殿下,心中亦是微微一紧,这刘承胤毕竟是曾经拥兵数万的军将,而殿下此时竟连问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就下令处斩 只能说自从朝中两场大胜以后,殿下当真是愈发威福自用了 虽然监国殿下先前并未与众臣商议过处斩刘承胤的事情,但此时堂中众人皆是无人出声反对,一个拥兵抗旨的军头罢了,杀了也就杀了,又有什么不妥的 两名锦衣士卒到了堂下,架起刘承胤双臂,就往殿外拖去 刘承胤见得堂中众人始终无人言语,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脸上神色开始绝望起来 刘承胤不断挣扎,连连大喊 “殿下,我还有用,我还有用” “臣熟知湘省一众军将,这些贼将皆是拥兵自重不听号令,臣可替朝廷剿灭这些乱军贼将,替朝廷平定湖广,臣还可替朝廷平定湖广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刘承胤不断大喊求饶,但堂上众人却皆是毫无反应,两名锦衣士卒拖着刘承胤很快便退出堂外,刘承胤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再无声息 刘承胤被拖下带走,堂中却依旧是一片寂静,监国殿下不说话,下方众臣也是各自沉默 过不多时,锦衣卫士卒再次走入堂中,而此时锦衣士卒手中已是多了一個托盘 托盘之上,刘承胤双眼圆睁,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恐之色 朱朗看了一眼托盘上的头颅,挥了挥手,锦衣士卒便捧着托盘退出堂外 直到此时,朱朗这才轻声开口 “武冈现在情况如何” 下方的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闻言,也是立时起身开口 “两日前刘承胤麾下总兵陈友龙等反正,于夜间擒捕刘承胤,臣等顺利接管武冈,腾骧军入城收降军卒后,武冈城中已恢复平静” “臣等查抄刘承胤,刘承永等逆贼府邸,共得现银二十七万两,又得耳环戒指耳环并其余首饰珠宝等数千件,另于武冈府库中抄得米粮三万余石,如今俱已清点封存”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却是没想到这刘承胤身家竟是如此丰厚,陈邦傅坐拥半省也才二十余万两,这刘承胤身家比这陈邦傅还多 但真正让朱朗欣喜的却还不是那些银子,而是那三万余石米粮 三万石米粮自然不值二十万两,但这些米粮却正是朝廷此时急需的物资,士卒迟发饷银最多抱怨几句,但若是没有米粮却是立时就要哗变 有了这批粮饷,桂粤方面的筹粮压力却是大大减轻,若是要从桂省将三万石米粮输送入湘,实际耗费恐怕得五六万石都不止 下方张同敞焦琏等众臣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松,刚刚对刘承胤被杀的那一丝犹豫也彻底散去 朝廷如今矢志恢复,这刘承胤坐拥这么多米粮竟不思报效朝廷,合该他有此一劫 朱朗脸上也是闪过满意之色,看向下方朱学熙,开口说道 “抄出的现银取出两成,作为腾骧军此次赏银,还是按先前的规矩,赏银立刻发下去,不要拖延” 马宝与朱学熙闻言,也是立时起身领命谢恩 刘起蛟等龙骧军众将及施琅等人,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两成差不多也有三万两银子了,腾骧军上下才不过万人,每个士卒几乎都能分到二三两银子,至于军中将官只会更多 只是此时众人却皆是没有多言,此次腾骧军确实是打得好,至少施琅自问是没有信心能如此轻易的取下此战 腾骧军此次出战,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便以一万人击溃了刘承胤的三万大军,夺下武冈新宁东安三城 腾骧军此次除了在石门隘伏击死伤了近百人,便再无任何损失,几乎可以说是完好无损 朱朗处置完了武冈城的事宜,也是开口问道 “贵阳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是先前的消息,瞿阁老已领桂军入驻贵阳城中,正派人往滇省川蜀查探当地情况,未见有新消息传回” 朱朗听得张煌言禀报,眼中却是目露思索,此时已是三月初九,若是他的记忆没错,张献忠应是四六年年末至四七年一月间,被清军单骑射杀于西充 张献忠身死后,孙可望等大西四将便聚拢大西余部南下,在佛图关击败曾英后便一路南下,最终经播州,攻占贵阳入滇 也就是说,此时大西军余部很可能已经逃至播州 清军击溃西营之后在川蜀便再无敌手,一路横扫四方,此时西军余部根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南逃 也就是说,孙可望等人此时很有可能已在准备,甚至是已经向着贵省进发了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由升起一股紧迫之意,虽然他已经是尽力在抓紧时间,但此时显然还是有些晚了 想要招降大西军,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大西军逼停在播州,让大西军身处清军明军两处夹击之中,只有这样才最有可能逼迫西军来降 瞿式耜虽是已经领人到了贵阳,但朱朗却不能确定瞿式耜到底拦不拦得住孙可望,李定国等人 一旦让大西军越过贵阳,流窜入桂省,再想要招降他们,那就会变得极为困难,说不得又会变成昔年顺军西军流寇中原的局面 朱朗看向下方诸臣,也是开口说道 “川贵之地,形势危急,西贼随时可能逃至贵省,孤决定休整两日便继续启程,赶往贵省” “那湖广怎么办,如今朝廷刚刚惩治了这刘承胤,臣以为或可借机整顿湖广形势” 张同敞起身说道,朱朗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此次朝廷之所以能轻易处置了何腾蛟,不过是朝廷大军突至,刘承胤不知朝中情况,这才招致大败” “刘承胤已灭,朝廷进入湖广之事已然无法瞒住,湖广各军有了戒备,再想速胜便很难了,朝廷没有时间在湖广和他们空耗” “湖广之事,还是交给何腾蛟他们自己去解决” “刘湘客,你稍后便带着刘承胤的首级前往湖广督府,将清虏孔有德三人进军湖广之事告诉何腾蛟,让湖广各镇自己想办法解决清虏” 刘湘客领命后,朱朗又是看向下方的张同敞,开始布置起桂省的防守事宜 张同敞乃是夷陵人,按现代来算应是鄂省人,但此时湘鄂一体俱为湖广,张同敞也算是湘省的半个乡人 朱朗于是便以张同敞为湘南巡抚,统管湘桂边境战事,也算令其归乡守土 除了张同敞外,施琅任永州总兵,领五千闽军与张同敞同驻永州 以白贵任宝庆总兵,领两千龙骧军驻防武冈,同时再整编三千武冈军,随时准备支援永州 两处驻兵以后,湘省境内便有一万人,再加上严起恒布置在全州的桂省兵卒,应该便足以保证桂省的安全 朱朗看向下方的张同敞施琅几人,也是开口说道 “你等记住,你们的任务乃是守住两城,确保桂省安全” “清虏也好,湖广之军也罢,只要有溃兵进入两地,欲通过两地进入桂省,你等皆可将其击溃” “湖广如此多军镇,前方长沙衡州皆是大城,应不会溃败至此吧” 张同敞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监国殿下此言明显便是认定了湖广之军,定然挡不住进入湖广的清虏,认为这些湖广之军会溃入永州,所以才对他们提前交代 朱朗闻言,却是直接开口说道 “刘承胤亦是号称拥兵三万,他的情况你等也看到了,你觉得湖广之兵能挡得住清虏吗” 张同敞等人闻言,亦是面面相觑,刘承胤三万大军,被腾骧军轻易剿灭,腾骧军几乎是完好无损 这刘承胤据说在湖广之中已经是战力最为出众的几方,其他湖广各镇是什么成色亦是可想而知 堂中众人与清廷在闽省有过大战,众人亦是知道清军实力极强 如果不是明军大量配发火炮,单以兵卒结阵交战,哪怕三支禁军都不一定是清虏的对手 既然腾骧军能轻易击溃刘承胤,那清军也同样能击溃其余湖广之军 刘承胤拥兵三万,精锐之卒大概六千,如果按这比例来算,湖广诸镇的能战之军加起来,应该也有四五万人 如果能集结这四五万人,凭着城墙守御,想要挡住清军应是不难 但问题是,湖广的这些精锐分散在各军之中,各军为了争夺地盘,早就已经结下仇怨,想要这些人放弃私怨利益,共同御敌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先互相火拼,便已经是顾全大局了 张同敞三人想到此处,也是不再对湖广之军再做寄望,皆是起身应是 朱朗布置好桂省的防御之事,今日要议之事便已尽皆定下,朱朗正准备令众人散去,却又是想起一事,开口说道 “堵胤锡那边有消息了吗” “据鄂省奏报,堵胤锡已启程前往忠贞营,但具体情况还未见奏报” 湖广两部,一部是湘省何腾蛟及麾下各镇,另一部则是鄂省忠贞营 相较于何腾蛟以及湘省各镇,朱朗反而更重视忠贞营,一方面是因为忠贞营显然比湘省那些军头更能打,另一方面则是其如今身处鄂省荆襄之间 如今明廷已占住入湘通道,若明廷下定决心,立刻便可出兵,但鄂省却是太远,明廷如今只能依靠忠贞营对这一片地区施加影响 朱朗在入湘以前,便已领堵胤锡前往巴东忠贞营处,令忠贞营李过高一功二人前来会面,但能否说动这两人前来,连堵胤锡自己都没把握,只能说尽力一试 朱朗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桂省事急,大军不能在武冈久留,通知堵胤锡,无论能否说服忠贞营二人,都令他前往沅州参见,孤在沅州等他” 由武冈西行至沅州,而后便可沿沅水直入贵省镇远卫,进入贵省 堂中各事议定,于是众臣也是纷纷散去,各自准备 当日下午,两路使臣便奔出城外,驰向长沙巴东两处,而两日之后,城中大军亦是再次启程,向着沅州行去 (本章完) 第252章 诸镇 第252章 诸镇 长沙城外,官道之上,数百骑卒奔行而过,一众骑卒奔行至城郊,队伍中忽然竖起一面郝字大旗 骑军之中竖起旗帜,队伍却是没有停顿分毫,依旧向着长沙城门疾驰而去 官道之上,百姓见得军卒驰骋而过,皆是惊惶避让向两边,道路之上各色货物散落了一地,但队伍之中的骑卒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直接踏马而过 一众骑卒奔至城下,几个骑卒前导,将城门前的百姓纷纷驱赶开来,就要踏马入城 但待骑卒驱散了百姓,这才发现城门之前,竟同样停着一支甲士队伍 城门前的队伍亦是约莫百余人,一众着甲骑军环绕护卫在一辆黄木马车左右,队伍中央同样是立着一杆旗帜,写着黄字的旗面迎风飘扬 后方的骑卒见得那面黄字大旗,此时却是停了下来,隔了百余米左右便不再前进 城门下,竖着黄字旗帜的队伍很快便行入门洞,待前方队伍全数进城之后,后方的骑卒们这才开始缓缓向着城门前行去 两支队伍驶入城门,入了城后同样各自相隔百余米,而后便一前一后向着长沙府衙方向行去,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前方的车队很快便抵达府衙门下,一个身着大红袍服的中年男子走下马车,瞥了一眼身后的郝字旗帜,眼中却是目露不屑,而后直接跨步入了府衙 等前方那身着红袍的男子入得府中,后方的骑卒这才向着府衙行来,一个矮壮男子从马上跃下,对着身侧的骑卒挥了挥手,而后同样是面无表情,向着府衙之内走去 几日前,湘省各将便收到湖广督府的通知,说是隆武皇帝已经蒙难,大明朝廷在粤省又重新推立了一个新的监国皇帝,如今新朝廷的使臣已然到了督府,令众将前来议事 众将虽是惊讶那刚刚才即位不久的隆武皇帝竟然又死了,但是很快众人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们也没见过这隆武皇帝,没了就没了,和他们关系也不大 至于湖广督府的召集湘省众将前往长沙,众人只是思虑了片刻,便也欣然而往 如今他们毕竟还端着明朝的碗,新皇帝即位,他们总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府衙大堂,何腾蛟坐于上方主座,下方左侧首位是身着大红云雁官袍的的刘湘客,往下则是章旷及傅上两名督府要员,章旷两人之后则是何腾蛟的督标营总兵满大壮,董英等亲军将领 右侧首位乃是黄朝宣,往后是曹志建张先壁,三人往后是马进忠,王允成,卢鼎等左部旧将,再往后则是郝永忠,王进才两名顺军余部 除了远在鄂省的忠贞营一部,湖广十三镇如今尽皆聚于此处 右侧几方的座次泾渭分明,黄朝宣三人乃是明廷湘省旧将,在湘省之中实力也最为雄厚,是以坐于前方 马进忠三人乃是鄂省左部旧将,勉强也能算得上明廷的自己人,是以位居其次 至于顺贼出身的的郝永忠王进才,自然是只能居于末位 此时大堂之中满堂绯袍,最夸张还是右侧的一众武臣,右侧的黄朝宣,马进忠等人清一色皆着大红狮子官袍,这些人无一例外,竟全是朝廷的一二品武臣 此时堂中众臣落座,黄朝宣等人看着左侧首位上的陌生文官,眼中若有所思 若是他们所想不错,这人便是那粤省朝廷,派来给他们封官晋爵的朝廷使臣了 新帝即位,总是该给他们升官的,弘光帝如此,隆武帝如此,这粤省桂监国自也该如此 这也是他们此次欣然而来的原因,他们如今人人皆是总兵都督,这次过后也该位列侯伯了 只是黄朝宣等人看着左侧首位那個面无表情的朝廷使臣,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古怪 这使臣身着云雁官袍,看样子应该只是个四品官,但现在此人却是坐在那偏沅巡抚傅上瑞两人之上,也不知这使臣是什么来路 何腾蛟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而后便开始替刘湘客介绍堂中众人,众人各自见礼,通报过姓名后,堂中又是沉默下来 刘湘客将场中众人与记忆中的情报一一对应上以后,便直接开口说道 “既然人到齐了,那便开始议事吧” 众人见得那刘湘客率先开口,脸上也是神色古怪,这刘湘客虽是朝廷天使,但在这湖广地界,总该是何腾蛟这总督来主持才是,这刘湘客开口便要议事,是什么道理 下方的曹志建闻言,扫了一眼场中,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人齐了?” “那刘铁棍呢,怎的不见他来”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扫视一圈场中,果然是发现右侧末尾竟是空了一张椅子 下方的张先壁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恍然之色,他就说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原来竟是那刘铁棍没来 上方的何腾蛟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本官已经遣人往武冈送信,但刘总兵却是未见回信,许是有什么事情拌住了” “刘御史,不如我等先行议事,本官稍后再派人去找刘总兵” 何腾蛟看着左侧的刘湘客,眼中目露探究,自从朝廷下了那封划转两城的旨意后,粤省朝廷便再无动静 何腾蛟见得粤省那边始终没有反应,亦是开始暗中观望 但却没想到几日之前,这刘湘客却是突然驰入城中,说是朝廷有令,要召湖广众将前来议事 他原本还想先行打探一番朝廷的目的,但谁知这刘御史竟半分面子也不给,不肯透露分毫,只说要等湖广诸臣齐聚才能宣诏 而且这刘湘客一行也极为霸道,此次入城身边竟有数百军卒护行 刘湘客一行入了城中便自占一宅,将督府人手尽皆驱离,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一时间何腾蛟亦是摸不清楚,这刘湘客等人到底是何来意 刘湘客脸上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上方的何腾蛟,开口说道 “不用找了,刘承胤已经来了” 刘湘客看了身侧亲兵一眼,亲兵也是立时上前,将刘湘客身旁的木盒打开,众人这才注意到刘湘客身侧桌案上的盒子 盒盖打开,一个石灰硝制过的人头显露出来,众人看着那面容已经有些腐烂的头颅,皆是神色愕然 下一刻,曹志建却是忽然站立而起,脸上神色震骇 “刘承胤!” 众人听得张先壁所说,先是一愣,而后所有人目光皆是落在那灰白的人头之上 众人只觉那人头越看越熟悉,那盒中的头颅,不是刘承胤还能是谁堂中右侧,曹志建张先壁等人皆是惊立而起,神色震惊的看着那木盒上的头颅 一旁的偏沅巡抚傅上瑞更是嘴巴微张,脸上神色惊骇,死死抓着身侧的木椅扶手,堂中忽然间变得一片死寂 刘湘客脸上神色平静,看着对面惊立而起的湖广众将,轻声说道 “一个月前,朝廷为恢剿湖桂边境流贼,将武冈永州划入桂省” “未曾想这刘承胤竟敢聚兵顽抗,驱逐朝廷使臣,此人犯上作乱,对抗朝廷,已被朝廷发兵剿灭” 众人看着神色平静的刘湘客,又是看着木盒之中灰白人头,久久无语,过了许久,下方的郝永忠舔了舔嘴唇,忽然涩声开口说道 “敢问天使,这刘承胤麾下的军卒如何了” 刘湘客看了一眼下方的郝永忠,也是轻声说道 “既是犯上作乱,那自然是已被朝廷大军剿灭” 对面的曹志建等湖广众将闻言,心头却是立时一紧,刘承胤已是湘省各镇之中最强的几方,不然刘承胤如何能独占宝庆一府 湘省四将中,除了黄朝宣能够掠食湘赣两省,能够压这刘承胤一头,接下来便要数这刘承胤最强 就是在整个湘省之中,这刘承胤也是能够排进前三的一方,黄朝宣,左部马进忠,接下来便是刘承胤 但如今那粤省朝廷却是不声不响,就剿了这刘承胤,这粤省朝廷此时有能力杀了刘承胤,那也同样有能力杀了他们 曹志建等人心中俱是一沉,而张先壁王允成等几人脸上更是神色数变,几欲先走 以他们这些年在湖广的行事作为,朝廷若是真追究起来,杀他们十次都不够抵罪 黄朝宣等人神色也是戒备起来,目光齐齐看向上方的何腾蛟,但是众人却发现,何腾蛟此时竟也惊立而起,神色震惊的看着桌上的刘承胤头颅 黄朝宣等人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朝廷杀刘承胤的事情,何腾蛟这个湖广总督竟然也不知道 众人此时心中却是愈发沉重,若是杀刘承胤乃是朝廷与何腾蛟联手而为,那他们起码还能通过何腾蛟,与朝廷保留商量的余地 但现在连何腾蛟这湖广总督都不知道粤省朝廷的行动,那便说明粤省朝廷此时连何腾蛟都已经不再信任 朝廷此次恐怕不是为了对付湖广的某一家,而是冲着整个湖广所有人来的,而他们此时却是对那粤省朝廷的底细一无所知 这粤省朝廷如今主政的是哪方大臣,朝中有多少兵员,他们皆是不知,如今朝廷已攻杀了刘承胤,下一个会不会冲着自己来 众人想到此处,更是忍不住心惊肉跳,特别是曹志建与张先壁,他们两家可就挨在宝庆府的边上 大堂之中,众人再次坐回座位,堂内除了桌上多了一颗灰白的头颅,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此时堂中先前的轻快氛围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的凝重 刘湘客看着堂中神色阴沉的众人,却是恍如未觉,又是轻声开口,堂中众人的目光也是瞬间落在刘湘客身上 “今日朝廷派本官前来,乃是有两件事要通知湖广诸位” “第一,三月前桂监国殿下领军亲征闽省,斩杀闽省清虏贝勒博洛,及清虏军中伪公候总兵图赖等数十员,斩杀真鞑一万,俘杀清虏绿营兵五万,重挫清虏气焰,如今闽省及浙省之半已重新为朝廷所掌控” “第二,清虏伪三王孔有德等人,已从江南出发,不日便将进兵湖广” 曹志建等人听得朝廷闽省大胜,心中亦是震惊,同时对这粤省朝廷也是愈发忌惮 他们不知道闽省情况,也无法判断这情报的真假,但此时他们却不敢不信,那刘承胤的人头可就还在桌上摆着呢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只是让众人心中沉重,那第二个消息却是让他们真正慌乱起来,鞑子竟朝着湖广来了! 下方王允成听到此处,也是忍耐不住,脸上神色慌乱,直接起身开口说道 “鞑子要来湖广?我等怎的不知” 马进忠王允成一部如今就驻在沅江益阳一带,再往北便是清军掌握的湘鄂门户岳州,他们也是距离鄂省清军最近的一部,此时听得清虏要来,如何能不慌 刘湘客扫了下方王允成一眼,也是冷声说道 “你等乃是湖广之将,该是你们向朝廷禀报湖广清虏的动向,我怎知你们为何不知” 王允成等人闻言,亦是神色愕然,不知如何回应 他们占了府县以后就忙着打粮索饷,鄂省岳州方向的清军不来,他们哪有心思去管那些鞑子在做什么,有这闲工夫,多拷几家富户的银子不好吗 堂中湖广众将皆是沉默不语,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三个消息 刘承胤被杀的消息他们还没想明白,此时又惊闻清虏要攻湘省,众人心中早已是一片惊乱,哪里能想得出什么应对的方法 堂中众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紧邻鄂省的马进忠,率先开口 “敢问刘御史,清虏来攻,朝廷准备如何应对” 刘湘客看着神色凝重的马进忠,脸上却仍是神色淡淡,轻声开口说道 “清虏贼心不死,眼看闽省失利,便又觊觎我湖广之地,此时清虏来攻,自然是要将清虏打出去” “本官此次前来,便是奉朝廷旨意将此事告知诸位将军,令诸位早日聚兵迎战,击溃来犯清虏” “待击溃这股增援清虏,诸位将军便可渡江北进,恢复我大明鄂省旧土” 曹志建等人闻言,却皆是神色愕然 他们?去打鞑子?还要收复鄂省,开什么玩笑 若是让他们搜刮乡绅百姓拷饷掠粮,他们是手拿把攥,但要让他们去打鞑子,那却是万万不能,没事谁和鞑子拼什么命啊 他们如今之所以能占据府县,征粮征饷,便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着军队,若是麾下的军卒和清廷拼光了,那他们还怎么升官发财,割据一方 (本章完) 第253章 要挟 第253章 要挟 大堂之中,曹志建等湖广众将皆是目光闪烁,沉默不语,湘省数次出兵鄂省,哪一次不是损兵折将,此时谁愿意去和清廷拼命 只是此时众人亦是不好开口回绝,他们毕竟乃是湘省军将,朝廷调他们守御湘省本就是合情合理,这却不好拒绝 曹志建眼中一转,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鞑子要入湖广,我等自当聚兵迎敌,但大军开拔却需饷银,若是没有饷银发到军中,军中将士恐怕还要闹腾起来,若要聚兵,恐怕朝廷还是得先备好饷银才是” 曹志建眼中目光微闪,这粤省朝廷若真是发了银两,那便先拿着,去与不去到时再说 若是朝廷拿不出银两,那不就怪不到他们头上了吗,他们也想报效朝廷,但朝廷没有银子他们也很难办啊 王允成等堂中众将显然也是明白曹志建的意思,此时皆是看着对面的刘湘客,想看这粤省朝廷到底会作何反应 刘湘客闻言,却是面无表情,直接开口说道 “饷银,什么饷银,这两年湖广赋税,朝廷一分未取,已全给你等湖广诸将养军” “你等如今就食各县,便已是饷银了,你等还要何饷银” “你等想要朝廷拨饷也可以,将湖广这两年的赋税上交朝廷,朝廷自然给你等拨饷” 曹志建等人闻言,也是神色一滞,如今他们确实是以取饷养军的名义占着各处府县,这却让他们不知如何回应 至于把这两年收的饷上交朝廷,那更是绝无可能,入了他们口袋的银子,哪有再往外掏的道理,白的银子给了朝廷,那不是造孽吗 曹志建还欲另寻借口,但此时马进忠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鞑子将入湖广,此事危急,饷银一事暂且不提,大军汇聚却是需要大量米粮,不知朝廷可以提供多少米粮给湖广” 刘湘客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马进忠,也是开口说道 “朝廷每月会给湖广督府两千石粮……” 刘湘客话还没说完,却是忽然被张先壁打断,张先壁脸上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我湖广诸军数十万人,朝廷每月竟只给两千石粮,这点米粮有何用处” 刘湘客此时骤然被人打断,脸上神色也是一冷,开口说道 “是啊,你等湖广各军数十万人,谁养的起你们呢” 张先壁听得刘湘客所言,脸上神色惊愕,而曹志建马进忠等湖广各将,脸上神色却皆是微变,哪怕不看桌上那颗头颅,众人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刘湘客冷哼一声,也是对这些人失去了耐心,直接开口说道 “还有一事要提醒诸位,如今永州武冈已划入桂省,朝廷已在此两城驻军” “即日起所有湖广各军不得进入武冈永州两地,凡进入两地兵卒,朝廷将视为流贼,直接就地剿灭” 曹志建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骤然一变,这粤省朝廷是直接图穷匕见了 永州武冈俱在湖湘省最后方,此时清虏大举进兵,朝廷此时不派兵入湘助战,反而是驻军后方,这分明就是在以大军在后督战,逼迫他们去和鞑子拼命 张先壁脸上神色大怒,忍不住怒声喝道 “朝廷这是什么意思,是准备逼我们去送死吗” 刘湘客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扫了一眼勃然大怒的张先壁,便开口说道 “你等这是说的哪里话,张先壁你麾下拥兵两万,曹志建麾下三万,黄朝宣八万,马进忠又三万,湖广各军加起来不下二三十万人马” “此次进入湖广的清虏不过两万人,你等湖广各军以数十万对清虏两万,怎会是让你们去送死呢,朝廷可还等着你们的报捷文书呢” 张先壁闻言,神色亦是一滞,嘴巴微张,看着身侧的曹志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他们麾下那几万十几万的大军是什么成色,他们自己最清楚 不要说两万鞑子,就是在野外遇到两千鞑子,他们也会直接掉头而走,两万鞑子,不是让他们送死是什么 此时曹志建等湖广众人也是开始发现不对了,他们今日来前,原本以为这粤省新朝廷乃是来给他们加官进爵的,但却未曾想刚到堂中这粤省朝廷就给了他们一个当头棒喝,而后更是惊闻清虏即将大举进兵的消息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这粤省朝廷此时对他们的态度,鞑子此时即将入侵湖广,明明该是朝廷求着他们抵御鞑子才对,怎的这粤省朝廷此时竟如此咄咄逼人,朝廷就不怕他们一怒之下直接弃了湖广吗 黄朝宣心中一沉,看向上方的何腾蛟,何腾蛟乃是湖广总督,此时自该是何腾蛟与朝廷交涉才是,这新立的粤省朝廷不知轻重,这何腾蛟也不知轻重吗,没了他们,朝廷还想不想要湘省了 黄朝宣看向上方的何腾蛟,但何腾蛟却是毫无反应,从刚才见到那刘承胤头颅开始,何腾蛟便一直沉默的坐在上方,一言不发 黄朝宣见得何腾蛟毫无反应,心中也是一沉,知道这何腾蛟恐怕不会轻易开口了 黄朝宣扫视了一眼堂中众将,脸上也是神色难看,此时堂中众将皆是沉默不语 马进忠等人距离鄂省清军最近,按理说应是这些人最急,但左良玉大部投清,如今鄂省之中大量的守将皆是原先的左氏余部,马进忠等人早有后路,自是冷眼旁观 郝摇旗王进才两人乃是顺贼,这两人自归降督府以后,向来与何腾蛟亲近,此时何腾蛟不言,他们自也不会出言 这两部人马本就是流贼,一旦清虏打来,他们大可变回自己的老本行,流窜向其他地方而去,这对他们也是熟门熟路的事情 此时湘省之中,最受影响的反而是黄朝宣曹志建等湘省旧将 黄朝宣等人掌握着湘省最富饶的府县,麾下的将领士卒也大多都是湘省人士,一旦清虏占领湘省,他们就是能够全军逃离也会元气大伤 黄朝宣沉着脸思索半晌,终于是看向对面的刘湘客,开口说道 “朝廷先是一语不闻擅杀湖广大将,而后又是屯兵湖广后方,逼迫我等湖广军将与鞑子交战” “要银没有,要粮也是杯水车薪,我等湖广诸将替朝廷守疆数载,卧冰忍饥,朝廷如今却如此逼迫,当真不怕我湖广诸将寒心吗” “朝廷此时仓促间便逼我等聚兵,一旦战事不利,湘省极有可能会为清虏所夺,湘省亦将兵火遍地,我湘省万千生民何辜” 刘湘客看着对面神色悲愤的黄朝宣,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冰冷,他如何听不出,这黄朝宣是在以湘省沦陷来威胁朝廷 刘湘客心中冷笑一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先前监国殿下决定不理会湖广众将,选择直接前往贵省,他还以为是殿下被这些人的跋扈之态激怒,这才无视湖广众人 但现在看来,监国殿下确实是明见万里,湖广这些人无君无义,当真是狂悖至极 此时清虏将攻,这些人知道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去议如何排兵守御,反而是立刻向朝廷要钱要粮,眼看要不到钱粮,便又以湘省安危来威胁朝廷 这湖广当真如殿下所言,已是尾大不掉,当真要彻底清理一番了 朝廷想要压服这些人,只能以大军来说话,此时朝廷既然不愿在湖广用兵,那便当真没必要与他们再浪费时间 刘湘客扫了对面湖广众将一眼,冷声说道 “寒心,好个寒心,不愧是湖广十三镇,连威胁朝廷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黄朝宣等人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微变,但没等他们开口说话,刘湘客便继续开口 “朝廷的旨意本官已经告知你等,你等要如何行事,由你等自行决定” “只是决定之前想清楚了,悖逆朝廷,这刘承胤就是你等下场!” 上方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何腾蛟,此时听得刘湘客话语,眼皮亦是一跳 但看着桌上那颗灰白头颅,何腾蛟犹豫片刻,最终却还是沉默下来 曹志建郝永忠等人闻言,皆是神色愕然,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神色冰冷的刘湘客,什么叫由他们自己决定,难道他们选择去投清也可以吗 这刘湘客是疯了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粤省朝廷不知道如今湘省只能靠他们来守吗,难道这朝廷不怕真丢了湘省不成 曹志建等人脸上神色惊愕,他们先前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因为可以以湘省来逼迫朝廷 但此时他们发现朝廷竟是宁可放弃湘省,也不肯向他们低头,他们却是瞬间就变的进退两难起来 他们当然可以去投清廷,但他们身处湘省,亦是知道赣省那边的情况 清廷同样是以文臣嫡系来治理各地,他们这些投降的军将到了清廷,最多便只能保留自家军队,甚至有时候连军队都要被拆分收缴 投靠清廷以后,他们再想像现在这样在湘省做个土皇帝,那是想都不要想 湖广众将想了一圈,却是赫然发现如今他们最好的结果便是维持原样,表面上尊奉明廷,实际上继续在湖广称王称霸 但现在清廷打过来了,他们若还想继续维持先前的日子,便只能击退清军 击退清军单靠一家肯定是不够的,必须湖广各家都抽调精锐联合起来,这却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那点 既然要聚兵守住湘省,那刚才还不如直接答应了朝廷的旨意,至少有着朝廷这个名义,大家还能勉强齐心一些 黄朝宣显然也是想到了此节,黄朝宣看着对面毫无所动的刘湘客,神色也是阴沉下来 此时堂中两边皆是无人开口,黄朝宣等湖广众将不愿就此向朝廷低头,而刘湘客已经知得朝廷殿下的底线,更是不可能对湖广之人让步 湖广这些军头跋扈至极,只要他现在稍稍显出弱势,这些人几乎肯定会得寸进尺 既然朝廷连放弃湘省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那他还有什么可退让的,正如殿下所说,叛了,那就剿了便是 这些人面对鞑子避如蛇蝎,面对朝廷却威逼恐吓,既如此那朝廷要这些人有何用 堂中两边皆是不愿率先低头服软,场中一时间竟就僵持在此处 一旁的傅上瑞见得剑拔弩张的两方,额头上亦是冷汗直冒,频频向着上方的何腾蛟看去 但此时何腾蛟却仍是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只是沉默坐在上首,好像全然不知场中之事一般 场中僵持了足有半刻钟,场中却依旧是一片沉默,傅上瑞见状,只得开口说道 “聚兵之事事关重大,还是需从长计议,刘御史与诸位将军旅途辛劳,不如先暂且歇息一二,聚兵之事稍后再议也不迟” 刘湘客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傅上瑞,眼中却是目光冰冷,但刘湘客只是看了一眼,而后很快便又转了回去,依旧是坐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傅上瑞乃是巡抚,加衔比刘湘客还要高上一品,但此时见得刘湘客眼中的冰冷之色,傅上瑞心中却是一颤 傅上瑞此时也是立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傅上瑞脸上冷汗直流,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何腾蛟为何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只是他此时话已出口,却是再也无法收回了 黄朝宣见得刘湘客没有丝毫反应,却是冷哼一声,大袖一挥,直接便向着堂外走去,而曹志建二人也是立时起身,跟随黄朝宣离去 曹志建等人离去,却并不是因为他们与黄朝宣关系有多好,而是为了向刘湘客表明他们的态度 湘省三人离去以后,马进忠沉默片刻,对着上方的何腾蛟略一拱手,而后也是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马进忠王允成二人离去,但卢鼎却是并未跟着二人离去,卢鼎走到刘湘客身前,直接表明愿从朝廷调遣,更是表明稍后要拜见刘湘客,向朝廷申明湖广各方情况 刘湘客看着这忽然前来的卢鼎,亦是摸不透此人路数,也只是点头应下 卢鼎离去以后,郝永忠王进才两人相视一眼也是起身,两人先是对着上方的何腾蛟行了一礼,接着又对刘湘客行礼告辞,但两人却是没有表露任何意向,两人行礼之后也是齐齐离去 到此此堂中众将尽皆散尽,粤省朝廷与湖广诸将的第一次会面也就此不欢而散 (本章完) 第254章 故旧 第254章 故旧 大堂之中,湖广众臣很快便尽皆散去,只剩何腾蛟与刘湘客仍是坐在堂中 此时众臣尽去,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一言不发的何腾蛟,这时终于看向下方的刘湘客,沉声说道 “老夫知那刘承胤素来跋扈狂悖,但朝廷既有如此军力,为何非要如此操切” “朝廷大军在手,自有许多转圜方法可处置这刘承胤,令其就范,为何非要行此酷烈之法,难道朝廷不知如此行事,将令湖广众将人心惶惶吗” 刘湘客闻言,抬眼看了一眼上方神色严肃的何腾蛟,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人心惶惶,总好过拥兵自重” 何腾蛟见得刘湘客脸上的随意之色,心中却是一沉,单从这刘湘客的态度,他便看出此次朝廷在湘省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自从去年朝廷使臣入湘后,何腾蛟便对这位新即位的桂监国殿下做了一番调查 何腾蛟虽是没有见过这位桂监国殿下,但凭着朝中几次传来的情报,亦是隐隐勾勒出了这桂监国殿下的模样 这位监国殿下年纪很轻,而且应该极善统兵,朝中几次传来的消息,都是这位殿下领军亲征,在这等消息上,朝廷是绝不会乱用的,说是亲征,那监国殿下就必然是亲自领军而行 这位殿下两次领军都能大胜,至少说明这位殿下应是知兵,而且朝中的兵权必然已在这位殿下或者朝中大臣的掌控之中,否则不可能有如此大胜 这位殿下的形象由此也开始清晰起来,身具正统,年轻气盛,手握大军又连番大捷,这等主君行事必然极为霸道,容不得他人违逆 因此那刘承胤聚兵抗旨以后,朝中便立刻发兵讨平斩杀,这也与何腾蛟对这位殿下性情的猜测相符 朝中骤发大兵剿灭不臣,固然是痛快,但湖广的形势又哪是这般简单 他身为湖广总督,已经算是位极人臣的封疆大吏,但这些年仍要对湖广之中的各镇军将低头,委曲求全,就是因为这湖广的局势实在太过复杂,根本容不得胡来硬来 何腾蛟看着下方的刘湘客,脸上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朝廷既知清虏大军将入湖广,那此时湖广就更该镇之以静,朝廷此时骤然攻杀了刘承胤,湖广各镇必将人人自危,如何还能聚兵守御湘省” “更有甚者,万一这些军将因此心生逆意投向清虏,湖广局势瞬间便要大坏,湘省也极有可能不守,朝廷诸公难道没想过湘省失陷的后果吗” 刘湘客闻言,看向上方神色凝重的何腾蛟,脸上神色也是立时冷了下来,开口说道 “这就是你等湖广诸臣拥兵自重,自行其事的底气吗” “你等湖广之人,现在是欲以投靠清虏来要挟朝廷吗!”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变,正要开口辩解,但刘湘客却是丝毫不停,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湘省沦陷?” “湘省丢便丢了,丢了再打回来便是,如今这湘省,朝廷一取不得赋税,二调不得兵卒,朝廷要这湘省何用” 何腾蛟听得刘湘客所言,脸上的沉稳之色终于是再也保持不住,满脸惊愕的看着下方的刘湘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直到此时,何腾蛟才终于明白了朝廷对湘省的态度,朝廷此时竟是已经做好了放弃湘省的准备 何腾蛟在确认了朝廷的这一底线后,也瞬间明白了朝廷先前的种种动作,划走永州武冈不仅是在防备湖广众臣,更是为了能随时进兵湘省,而杀刘承胤则是为了威慑逼迫湖广众将与清虏决战 朝廷根本就不怕他们反,朝廷就是要借清廷的刀,将湖广各镇彻底清洗一遍,该降的降降,该叛的叛,该忠顺朝廷的忠顺朝廷,待彻底分清敌我以后,朝廷再进军重新收复湖广 隆武朝时,明廷势微力弱,根本无力影响湖广局势,因此何腾蛟及湖广诸臣哪怕再是跋扈,只要这些人名义上还尊奉明廷为正统,朝廷也只能对他们忍耐拉拢 虽然当时的湖广同样无兵无赋给与朝廷,但对当时正与鲁藩争夺正统的隆武朝廷而言,只要湖广愿意上表称臣,对隆武朝就意义重大 湖广上表归服,隆武朝便能对外立起一个掩有天下半壁的架子,来与鲁藩争夺正统 但现在的粤省朝廷显然不这么认为 粤省朝廷在闽省大败清军,重新收复闽省,朝中经此大胜,心气已经与前朝已经截然不同 朝中此时手握大军,连清虏都可正面相争,自是再也无法忍受打着朝廷的旗号,却游离在朝廷之外,自行其是的湖广 湖广众臣认为自己未得朝廷一两饷银,却替朝廷守住了湖广,显然是有大功于朝廷,但粤省朝廷显然不这么认为 在粤省朝廷看来,这些湖广之人不仅劫夺湖广粮税,更是顶着朝廷的名号,在湖广横征暴敛,甚至还常常以手中大军威胁朝廷索饷 朝廷在湖广分文未得,反而还要被这些湖广军头坏了声名,既是如此,朝廷要这湖广何用 对隆武朝廷来说,朝廷虽然无法控制湖广,但只要湖广这些人还横在前方,便能替朝廷挡住清虏,保证后方岭南诸省的安全 但对粤省朝廷而言,此时朝廷已有了挡住清廷的实力,湖广就是叛了,朝廷也有底气能保住桂省的安全,甚至还有信心能反攻再次夺回湘省 朝廷有了这番底气,自是不会再对湖广束手束脚 两朝对湖广态度的差别,说到底还是因为粤省朝廷,如今掌握了一支真正听命于朝廷的军队 闽省大胜不仅对清廷的冲击极大,对粤省朝廷内部的冲击同样极大,经此一役,粤省众臣心中已然有了平靖地方的底气,朝廷自然也就再也不能容忍湖广的种种跋扈之举 何腾蛟理清了朝廷的用意,心中却是忽然开始惶恐起来,他虽是欲图把持湖广的权位,但他自认自己所作所为乃是为了替大明守土 他不肯放下湖广权位,是因为他自认为湖广形势复杂,除了他何腾蛟,朝中根本无人能维系住湖广局势 自何腾蛟单骑入湘已有三载,这三年来湘省之中军阵四起,各方军镇跋扈自雄,别人以为他何腾蛟在湖广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但谁又知道湖广局势之难 这些年他转圜于各方之间,对这些军镇折节低头,忍气吞声,这才勉强维持住湘省局势,替朝廷守住这西南一隅 他自认自己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他就是认为自己乃是国之干臣,西南一柱 但此时粤省朝廷的态度,却是一下将他的自得击的粉碎,他呕心沥血连结各方这才维系住的湘省局势,到头来在朝廷看来却是毫无价值 朝廷此时宁愿弃了湘省,也不愿再受湖广诸臣的威胁,那他这些年在湘省的苦心经营,又有何功绩可言 何腾蛟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愈发慌乱,他乃是湖广总督,若是朝廷连湖广都决定不要了,那他这个湖广总督还有什么用处 湘省若是失陷,那他数年的心血便将毁于一旦,而他到时候也必然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何腾蛟苦心数年,决不能就这样倒在此处! 何腾蛟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骤然看向下方的刘湘客,开口说道 “湖广各镇跋扈之态日重,老夫抚治湖广无方,这才令得这些武人做大” “请刘御史禀告朝廷,立刻派遣大军进驻武冈永州两城,本官愿协助朝廷收回湘省!” “老夫久驻湘省,与湖广各镇相熟,老会想办法以聚兵名义,将各镇军将调往湘阴” “只要诸镇主力一离,朝廷便立刻派兵攻占各城,如此朝廷便可迅速收回各府” “朝廷攻占各城后当立刻控制各镇军将家眷,彼时各镇远在湘阴,纵是反叛亦可将影响降至最低” “各镇骤然失去后方汛地,必然人心惶惶,朝廷又握有各镇家眷,到时朝廷再以大义相招,各镇必将归服,湘省亦可重回朝廷掌中” 刘湘客看着神色严肃的何腾蛟,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讶,未想到何腾蛟竟会主动提出要配合朝廷收回湘省 但刘湘客心中却是暗暗摇了摇头,若是去年何腾蛟直接领命归朝,朝廷说不得便会按何腾蛟所言,先行收复湘省,但现在却是太迟了 刘湘客深深看了一眼上方的老者,也是沉声开口说道 “西贼张献忠一月间,在川蜀为清虏射杀,殿下如今已领朝中大军往贵省而去了” 何腾蛟闻言,也是一愣,却是未曾想到祸乱中原十数年的西贼,竟然已经身死,但何腾蛟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开口说道 “殿下是准备效仿忠贞营,招降西贼残部?”“不错” 何腾蛟听得刘湘客所言,脸上却是骤然一变,立时开口说道 “殿下是何时出发的,不行,我要亲自参见殿下” “此时湖广形势危急,朝中怎可舍近求远,去招降什么西贼!” 刘湘客看着神色凝重的何腾蛟,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何腾蛟为何如此惶急 何腾蛟的计划必须大军配合,此时朝廷大军离去,那何腾蛟的计划便成了镜水月 以湘省如今的情况,想要靠着湘省内各怀心思的各方军镇来挡住清虏大军,绝非易事,而一旦湘省崩溃失陷,那何腾蛟这湖广总督也将罪责难逃 但刘湘客却是知道监国殿下此时绝不可能返回湘省,刘湘客亦是军机府臣,当日军议之事他同样也参议御前 监国殿下此行前往西南,不仅是要收降大西余部,更要解决滇省的叛乱,还要处置川省的乱局 此时若按何腾蛟的计划行事,那大军必然要被拖在湘省,朝中在湘省已留后手,湘省一地再怎么样,也绝不可能比云贵川等西南三省更重要 刘湘客此时也是轻声开口说道 “何总督不必白费力气了,出征西南乃是殿下亲自提出,与朝中一众阁臣及武勋共同商议后定下的方略,此乃是朝廷公议” “如今朝中粮秣军械皆已源源不断输往贵省,何总督就是去见殿下,朝中也是绝不可能回师湘省的”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阴沉,忍不住开口说道 “难道这区区西贼,竟比湘省还要重要吗,朝廷诸公到底在想什么!” 刘湘客听得何腾蛟竟开始指摘朝廷,脸上神色也是一冷,朝中大计乃是殿下与朝中众臣一起定下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哪由得何腾蛟这一介外省总督来质疑 刘湘客闻言,也是立刻开口说道 “区区西贼?” “当年西贼亦是流寇湘省,你等湘省诸将如黄朝宣曹志建之流,可能胜得西贼” “当年西贼于湘省大掠而过,这些人但知闭城自守连城都不敢出,就这等货色也敢藐视西贼” 何腾蛟闻言也是一愣,却是明白了刘湘客的意思,朝廷分明是看不上湘省这一众军将,所以才选择前往贵省去招降西贼 何腾蛟想到此处,心中却是愈发愤懑,纵是西贼军力更强,但那又如何,顺贼西贼皆是贼匪流寇,这等人如何可信 湘省之将再是不堪终究是朝廷嫡系的人马,岂是那些贼寇可比! 何腾蛟正要出言反驳,但话还没出口,何腾蛟却忽然沉默下来 黄朝宣曹志建等人固然是朝廷官军出身,但这些人这两年来残虐地方,动辄拷饷劫掠,所做之事与西贼等人又有何区别 西贼顺贼不可信,但黄朝宣这些人又能可信到哪里,湖广诸将跋扈妄为,公然威胁朝廷,在朝廷眼中,湘省这些人恐怕早就是乱臣贼子了 何腾蛟忽然沉默下来,久久不语,刘湘客见得上方神色消沉的何腾蛟,只觉火候应是已差不多 刘湘客眼中一转,忽然摘下头上的纱帽,开口说道 “何公乃是永茂公故交,论起来在下也是何公晚辈,此时无有旁人,在下便与与何公说句实话” 刘湘客昔年由李永茂举荐,方才进身仕途,说是刘湘客的举主座师也不为过 李永茂乃是南阳人,而何腾蛟当年初次授官便是南阳知县,南阳正是何腾蛟出仕的第一站 何腾蛟李永茂两人早已是旧交故识,弘光朝时何腾蛟乃是湖广巡抚,而李永茂乃是赣省巡抚,两省邻近,双方交往也极为密切 何腾蛟此时听得刘湘客竟是李永茂门生,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欣喜之色,官面上的话说的再多,有时候都不如私下里的这寥寥数语来的紧要 “原来客生竟是孝源兄高足,我与孝源兄知交日久,我等确为亲旧矣”,李永茂取字便是孝源 此时何腾蛟也是摘下官帽,脸上带起笑意,刘湘客与何腾蛟略叙过交情,却也没有再过多攀扯,脸上神色一正,便开口说道 “何公久未归朝,却是不知殿下性情,监国殿下英武明锐,朝中瞿式耜,吕大器,何吾驺等诸阁老,私下议论,皆以为殿下必为我大明之汉光武” “殿下昔年流离湘桂之间,遍体民情,识见洞明,非是寻常可欺,当日何公拒不奉诏入朝,已是惹得殿下大怒了”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就要开口解释,但没等他说话,刘湘客便挥手止住,开口说道 “何公有何苦衷,也不必向在下解释,只是何公要知道,殿下当日定策之时,本是决定攻占永州武冈两城后,便直接挥师西进,任凭湘省自生自灭” “是朝中一众阁臣苦劝,殿下这才决定将清虏进兵的消息通报湖广,并每月向督府提供两千石粮饷,以助湖广御敌”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微变,湘省根本无人知道湖广进兵的消息 如今各镇皆是分散在湘省各处,若是朝廷当真如原计划那般对湖广不闻不问,一旦清虏大军突然聚兵进攻,何腾蛟根本不敢去想会是什么后果,整个湘省就是一处即溃也不是不可能 刘湘客见得何腾蛟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是微微点头,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监国殿下心志宏远,自即位起无一日不以恢复社稷为念,这也是殿下最看重的事情” “何公,你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想办法守住湘省,若是殿下从西南回师之时,何公仍能守住湘省,将湘省移交朝廷,那何公便还有归朝之日” 何腾蛟闻言,也是沉声说道 “湖广各镇皆是各怀私心,哪怕把这些人强聚一处,真遇上清虏大军,这些人也极有可能一轰而散” “老夫如今唯一可用的惟有麾下的一支督标营,但想单以此营守住湘省,却是万难” 刘湘客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看着上方的何腾蛟,轻声说道 “能守多少便守多少,在下只告何公一事,当初朝廷议定要取武冈永州之时,曾有人谏言把衡州也顺势收归朝中,但却直接被殿下拒绝,何公可知为何” 何腾蛟闻言只是愣了一瞬,而后立刻便明白了监国殿下的用意,何腾蛟脸上的神色也是立时阴沉下来,殿下对湖广之厌何其重也 刘湘客见得何腾蛟神色,也是知道何腾蛟明白了监国殿下用意,于是也是沉声开口说道 “至少也要守住衡州,还有必须约束湖广众将,决不能让弧度乱兵进入永州武冈二地” “朝廷占领两地之意,何公应是清楚,就是要保证桂省安全” “在下也不妨告知何公,殿下已经有令,湖广乱军若是溃入两地,两城守军将直接视为叛逆绞杀,绝不容情” “在下能言之事已尽皆在此,剩下湖广之事如何,便只能靠何公了” 刘湘客说完,也不待何腾蛟挽留,取过桌上的纱帽,便直接向着堂外走去 大堂之中,此时终于是空无一人,何腾蛟坐在空荡的堂中,思考着刘湘客的话语,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本章完) 第255章 社稷 第255章 社稷 荆州府归州,官道之上,百余名骑卒踏马而过,一众骑军在官道上奔行一阵,忽然勒马转下官道 官道两侧是大片的田地,右侧田间本有十几名百姓正在劳作,此时百姓远远见得骑卒拐下官道,田间的百姓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扛着锄头,便向着四面逃散而去 一众骑卒却也没有理会远处逃散的百姓,骑卒队伍下了官道,便在道旁不远的一处林间下马休息 队伍中央是一个身着交领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男子勒住马缰,一旁的亲卫见状也是立时迎上前来,就要将男子扶下战马 但中年男子却是摆了摆手,自己慢慢翻下了马匹,此人便是如今的鄂省巡抚堵胤锡 去年堵胤锡联合忠贞营围攻荆州,勒克德浑从江南驰援湖广,原本应该守住东面岳州,拦截清廷援军的何腾蛟等湘省各军却是不战而溃 勒克德浑未受丝毫阻碍,一路沿江星夜疾行,直接奇袭忠贞荆州明军后路 荆州城下的明军毫无防备,顿时大溃,堵胤锡坠马折臂溃回常德,至今都未痊愈,忠贞营更是死伤数万人,退入川鄂边界 忠贞营及堵胤锡经此一役,俱是元气大伤,两边自此以后关系也是开始冷了下来,两方联络也是时断时续 堵胤锡接得朝廷的旨意后,便令人探查忠贞营踪迹,在确定忠贞营如今正驻于巴东后,堵胤锡也是直接启程向着巴东赶来 道旁林间,一众骑卒散坐在林间各自休息,一些军卒则是给马儿喂着草料米豆 堵胤锡与监纪推官郑古爱走到一块岩石旁,也是取出水囊吃起干饼 此时正是春耕时节,但放眼望去,四面的田野却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田地间长满翠绿杂草,其间夹杂着一两株禾苗,风吹起来,田间满地杂草摇荡 郑古爱看着空无一人的田野,手中拿着干饼,忽然站起身,脸上神色惋惜 “昔年百姓无立锥之地,但求分亩之地尚不可得,如今这许多良田却是无人耕种,当真是可惜” 堵胤锡看着满眼荒芜的田间,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荆州之地近年战乱不断,百姓播种刚完,说不得何时便会大兵过境,纵是侥幸等得米麦长成,又有乱兵来掠,辛苦一载,却可能颗粒无得,如此境况,谁人肯种” “辛勤耕作一无所得,为贼为寇却可满仓满谷,这十数年来天下间动荡不休,皆由此来” 郑古爱闻言,也是沉默下来,两人静静看着空荡荡的田野,久久无言 过得半晌,郑古爱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觉得此次朝廷突然让我等召忠贞营前往朝中参见,到底是何用意” 堵胤锡两人身旁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孩童头上扎着两个总角,身上则是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小袄 男孩此时坐在石边睁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身旁的两人 一旁的亲兵端着瓷碗走过来,瓷碗中是刚刚烧开的热水 堵胤锡接过亲兵手中的瓷碗,将干饼撕成小块在热水中泡软,而后这才将瓷碗端给身旁男孩 堵胤锡取过一旁的水囊喝了一口,将手中最后一块干饼咽下,这才轻声开口说道 “忠贞营转战中原数十载,营中皆是善战老卒,自我中原九边辽卒丧尽后,朝廷已几无可用之兵,忠贞营已是我中原仅剩的几支精锐人马,要与清虏争雄,必得用此精锐!” “我大明养士数百载,物华风流,如今虽是武事不兴,但朝中却多士人能吏,正善牧治一地” “朝廷若能将忠贞营收入朝中,以忠贞营之劲卒守边,以我大明之士人能吏牧治,且耕且战,则我大明社稷便可兴复有望” “监国殿下信中言及忠贞营,无一语提贼,所言诉述皆称其为我汉家精锐” “殿下心念天下社稷,气量恢弘,显然已是尽弃前嫌,我大明能得如此圣主,当真是我大明之福” 郑古爱看着神色略微激动的堵胤锡,脸上也是神色动容 但此时旷野寒风一吹,郑古爱又是清醒过来,脸上神色迟疑,开口说道 “朝廷虽是一片赤诚,但恐怕忠贞营众人却未必肯来” 堵胤锡当年单骑入营,说降李过等忠贞营众人来降,李过等人虽是领受了忠贞营的名号,也受了朝廷的官职,但却只是虚应其号 如今忠贞营众人明面上都是大明的侯伯都督,但实际上忠贞营众人领受明廷官职后,却将明廷所授的官印符信,尽皆寄存于李过之处,而营中众人仍以大顺所授官职自称 忠贞营如今与其说是归降明廷,不如说是与明廷结成了同盟 明廷虽是授予堵胤锡节制忠贞营的权力,但实际上堵胤锡根本就无法影响忠贞营内的事务 堵胤锡若是想要让忠贞营出兵,只能与李过等人商议,若是李过等人不想配合,堵胤锡拿忠贞营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先前忠贞营众人对堵胤锡还颇为敬重,但自从去年荆州之战大败以后,忠贞营对堵胤锡也是愈发冷淡 当初两方说好忠贞营攻荆州,何腾蛟在湘省岳州拦住清廷援军,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清军毫无阻拦,便突袭到忠贞营后方,让忠贞营损失了数万人 荆州之战以后,明廷那边的解释是湘省之军力战不敌,这才让清军援军赶至 但忠贞营内的众人却是怀疑这根本就是明廷的阴谋,明廷就是故意在放清虏援军过境,而目的自然是剿灭他们这些顺贼 如果不是在此战之中,堵胤锡的抚标营也是损伤惨重,堵胤锡自己也身受重伤,那忠贞营等人恐怕早就与堵胤锡翻脸了 如今两边的关系极为冷淡,忠贞营此时对明廷已有戒心,堵胤锡此次想要说服李过等人前往武冈参见,绝非易事 堵胤锡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微沉,他抬头看着远处荒芜的田野,脸上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坚定 堵胤锡摸了摸身旁男孩的脑袋,轻声开口说道 “忠贞营归朝,事关社稷兴复,此事绝不容有失,无论如何,本官都必须令忠贞营两人入朝参见” 一旁的男孩吃着已是泡软的干饼,看着身侧神色坚定的堵胤锡,眼中却依旧是一片懵懂 官道旁,堵胤锡一行人修整过后,很快也是再次上马,向着巴东疾驰而去 下午时分,堵胤锡一行人终于是抵达巴东城外,到得此处,人口终于是开始稠密起来,田间也开始能见到耕作的百姓 堵胤锡等人到了城外,很快便被忠贞营骑哨发现,待表明了身份后,忠贞营的骑卒也是引着一行人,向着城门而去 堵胤锡看着引导骑卒干瘦的脸颊,眼中却是若有所思,对这次宣诏却是多了几分把握 县衙大堂,两边之人各自落座,左侧是堵胤锡郑古爱毛寿登等朝廷使臣 右侧则是李过高一功,两人往下是左果毅将军张能,右果毅将军马重禧等忠贞营众人 “前次来信已述朝廷旨意,监国殿下欲招两位将军入朝觐见,两位将军考虑的如何了” 李过高一功看着对面风尘仆仆的堵胤锡,却是沉默不语 几日前他们忽然收到堵胤锡来信,却是从信中得知原先给他们赐官的隆武皇帝已是遇难,明廷现在又拥立了一个新的监国 而这个新监国,竟然欲让他们两人领军前往武冈参见 李过接到书信以后,便召集高一功等人一起商议,但是众人商议几日,却是依旧没能确定这明廷的用意 李国等人还没想好怎么给堵胤锡回信,却是未想今日午后,这堵胤锡竟就闯上了门来此时眼看这明廷与堵胤锡如此着急,却是让李过等人心中愈发警惕 李过与高一功相视一眼,忽然开口说道 “堵公数日前忽然来书,说是桂监国殿下欲召我等两人领军入见,却是让我等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回应” “堵公乃是我等在朝廷之中唯一可信之人,李某也不愿欺瞒,营中对此事却有疑虑” “请堵公如实告知,朝廷召我等入见,到底有何目的” 堵胤锡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殿下领军于闽省大胜清虏之事,诸位想必已知,清虏与闽省遭逢大败,此时却是贼心不死,又是兴兵入湖广,欲侵我朝廷湘省之地” “监国殿下此次亲入湖广,正是为统合各军,迎战清虏,将鞑子赶出湘省” 李过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凝重起来,而后李过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恍然之色,明白了这桂监国召自己等人前去的原因 清虏即将大举进攻湘省,这粤省朝廷此时分明是乱了阵脚,所以才想调忠贞营前往湘省挡住鞑子 至于湘省那么多军将,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来召忠贞营,那却也简单 湘省那群军将,除了顺营出身的几支还勉强可看,其余皆是酒囊饭袋,想要以这些人来挡住鞑子,显然是痴心妄想 那桂监国大概也是明白此点,所以才特地来召忠贞营前去,如今湖广之中能有胆气实力与清虏对阵的,也只有他们忠贞营 李过等人想到此处,心中也是略微安定下来,相比于之前信中所说的什么桂监国欲召见慰劳忠臣德王理由,朝廷想利用他们去打鞑子,反而更让众人信服,这才更符合他们对明廷的印象 堵胤锡此时又是继续说道 “朝廷闽省大胜,如今已据闽粤桂及西南数省之地,仍握天下之半” “忠贞营士卒家眷足有七八万人,单凭巴东一地绝难自足,惟有朝廷以数省为基,方有能力供养如此大军” “此次清虏进兵,殿下领军亲入湖广,忠贞营若是能于殿下身前立下战功,不仅能得殿下赏识,可真正立身朝堂之中,更能得朝廷粮饷供应” “殿下亲征之事本已是可遇不可求,此次更是直入湖广,此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两位将军万万不可错过此次机会” 李过两人闻言,脸上皆是闪过意动之色,但很快两人心中便暗暗摇头,这堵胤锡虽是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却还是一片虚言 他们信明廷想用他们打鞑子,但却不怎么信以后明廷会给他们提供粮饷 明廷就是当真愿给忠贞营供粮,恐怕也得是将鞑子赶出湘省以后,但鞑子又岂是那么好赢的 况且他们这一营人马乃是顺军余部,此时若真是按堵胤锡所言勤王而去,谁知道那明廷与桂监国对他们这些人会是什么态度 堵胤锡看着李过两人脸上神色,也是猜到了他们心中所虑 堵胤锡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两位可是担忧朝廷会对你等另眼相待?” 李过两人闻言,没有开口,但却是神色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堵胤锡 他们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信明廷,实际上忠贞营众人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去相信明廷 大顺军曾经夺了大明的天下,这等大仇岂是轻易可解 堵胤锡见得两人神情,却是不以为意,继续开口说道 “两位将军对此却是无须忧虑,桂监国殿下对朝中诸军一视同仁,忠贞营既已归附朝廷,便是我大明之军,朝廷绝不会有所偏见” “朝中如今三支禁军,这三支禁军皆是监国殿下亲领,而三支禁军之一的腾骧军主将马宝便是,嗯……” 堵胤锡犹豫了片刻,又是继续说道 “腾骧军主将马宝将军,便是你等顺营出身之人,马宝将军如今已受封安定伯,更是腾骧军主将,统领朝中数万禁军” “马宝将军顺营出身可掌禁军,忠贞营同样也可列身朝中,殿下用人但看忠心才干,绝不以出身论人” 李过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愕然,却是未曾想到此时明廷之中,竟有一个顺营出身的大将在纸张兵权 只是李过凝眉思索半晌,却是根本找不到这马宝的信息,他看向下方的高一功,开口说道 “高兄乃是营中元老,可知得这马宝将军” 高一功此时同样也是眉头微皱,思索了一阵,却是同样也没找到这马宝的信息,大顺五营二十二将,却是没有一人唤作马宝 高一功乃是李自成皇后高桂英之弟,在顺营中资历极老,几乎李自成起事开始,高一功便已经跟在李自成身边 顺营之中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但他将这些年的出名将领过了一遍,却还是没能找到这马宝的来历 高一功脸上神色严肃,明廷之中此时竟然有一个顺营出身的禁军大将,这对此时的忠贞营来说乃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如果这个消息为真,那所谓的马宝竟真是顺营出身,这意味着忠贞营有可能借此机会,真正融入明廷 (本章完) 第256章 顺统 第256章 顺统 大堂之中,高一功眉头微皱,思索着马宝的来历 明廷的三支禁军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顺营出身的主将,而且据堵胤锡所说,竟还统领数万人,这个消息对此时的忠贞营来说却是非同小可 并不是说因为明廷之中有了一个顺营出身的大将,忠贞营就要卸甲归降,而是忠贞营可以借着此人的关系,真正在明廷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立身明廷之中,而不是像眼前这般与明廷停留在貌合神离的状态 眼下忠贞营虚领明廷旗号,虽是自由自在可以不受人管束,但相应的便是他们几乎无法得到明廷的任何支持,连占领区的士绅官吏也同样视他们为贼,根本无人愿为他们忠贞营效力 先前他们跟着李自成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真正由他们当家做主以后,李过高一功两人却是愈发感觉力不从心,两人每天醒来什么也不做,便有七八万人等着向他们要粮 去年刚刚退入巴东之时他们还能劫掠,但如今附近归州夷陵之地都已经被他们抢遍了,而抢掠所得的钱粮也是越来越少 他们今年还可靠着抢掠附近府县勉强支撑,但往后怎么办,抢一年难道还能抢两年三年不成 高一功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郑重,看向对面的堵胤锡,开口说道 “敢问堵公,这马宝马将军,可能确定当真是出自顺营?” 堵胤锡闻言,也是发现了不对,这李过高一功两人显然是根本没听过这马宝的名号 堵胤锡略一思索,便也开口说道 “马将军出身顺营,乃是殿下在信中亲口所言,殿下在信中更是以马宝将军为榜样,寄望忠贞营诸位,能效仿马将军为朝廷尽忠献力,此事绝不会有错” 监国殿下当初来信提及马宝之事,就是要以马宝给忠贞营众人做榜样,安忠贞营众人之心,朝廷在此事上怎么可能会出错 堵胤锡见着李过等人眉头紧皱,也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诸位难道都没听过马宝将军之名吗,马将军在闽省凤山岭与清虏大战,一战斩杀真鞑近千,击溃近万清虏绿营,断去清虏后撤之路” “其后更是率领腾骧禁军连克兴化,福州等数座大城,为朝廷立下大功,如此大将,诸位难道先前都没听过吗” 李过高一功等人闻言,更是面面相觑,一战斩杀近千真鞑,击溃万数清虏,这等战绩就是他们这些大顺五大营主将也做不到 如果要是放在李自成还在时,此人凭着这等战功,恐怕都能直升五营权将军,执掌一营了 高一功看着对面神色愕然的堵胤锡,也是知道此事恐怕应该是真,明廷此时抛出这一个人物的用意他们也明白,无非就是想向他们示之以诚,告诉他们朝廷对顺营并无偏见 高一功也能想到,这堵胤锡恐怕已经围绕这马宝准备了一番说辞,准备以此来安他们的心,但谁能料到这明廷推出的榜样人物,他们营中竟然无人识得 高一功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此时也是看向下方的忠贞营众人,开口说道 “你等也是营中老人,可识得这马宝将军是出身哪营的军将” 下方张能等营中将校低声商议了一阵,而后右果毅将军马重禧却是忽然神色迟疑,开口说道 “末将倒是知道一个马宝,中营平南伯刘忠麾下有一将名为马宝,听闻其人猿臂赤眼,为人善战,军中呼为马三宝” “只是此人似乎只是刘忠麾下都尉,却不知到底是不是堵公所言的马宝将军” 众人闻言,亦是神色愕然,大顺营中,李自成这个大元帅不提,再往下便是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武威将军等将军号,将军往下才是都尉 这都尉一职在顺应中最多只能算中层将领,这等中层将领,顺营全盛时恐怕得有数百上千人,李过等人不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马重禧之所以听过此人,也不过是因为此人与自己乃是本家同姓而已 只是忠贞营众人亦是有些难以置信,并不敢确认那个中营的都尉马宝,便是堵胤锡口中大破近万清虏的大将 高一功看着神色迟疑的马重禧,看向下方众人,又是开口问道 “可有人知刘忠如今的情况” 到了刘忠这一级,知道的人倒是多了起来,张能开口说道 “前年中营权将军田见秀等人前来合营,末将却是从中营各将处听闻,这刘忠已在豫省降了鞑子” 堵胤锡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了然之色,开口说道 “那便没错了,马宝将军原先跟着鞑子进攻粤省,在粤省时眼见清虏残暴,这才幡然醒悟归顺朝廷” “忠贞营中当真是将才辈出,先是忠贞营诸位,此时又有马宝将军” “天下动荡,国思良将,诸位皆是我汉家雄杰,此时却正是诸位建功立业之时” 李过等人此时确定了那明廷大将马宝,当真是顺营出身,又听得堵胤锡称赞,自是明白堵胤锡的拉拢之意 但李过等人眼中却只是坐在座椅之上,却是依旧没有出声回应 堵胤锡看着沉默的忠贞营众人,也是知道忠贞营众人心中所虑,堵胤锡沉默半晌,忽然沉声开口说道 “清虏兵入湖广,诸位虽在鄂西,但恐怕亦难独善其身,况且诸位已受我大明旗号,此时监国殿下有诏,于情于理诸位都当奉诏参见” “诸位新附朝廷,对此行有所顾虑亦是常理,本官已将幼子带至营中,可留于营中为质,如此可能抵消诸位心中顾虑” “朝廷此次亲入湖广,乃是为了聚集各军抵御清虏,护我湖广万千百姓,忠贞营将士乃我湖广强军,此时两位将军万万不可迟疑” “此次入朝参见,本官亦将与两位将军同行而去,若有不测,两位将军可先杀在下” 李过等人看着神色坚决的堵胤锡,亦是神色愕然,一时间俱是不知如何回应 年前荆州虽是大败,但李过等人对堵胤锡仍是颇为敬重 当初忠贞营之所以愿意接受明廷招抚,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迫,另一方面却正是因为堵胤锡此人 堵胤锡此人太符合李过等人心中对好官的形象,心怀百姓,胆略过人,行事也极有操守,可以说如果当初不是堵胤锡前来说降,忠贞营未必会那么痛快,就答应放弃顺营旗号就抚 忠贞营等人信堵胤锡,但却并不信任那个素未谋面的粤省朝廷,此时堵胤锡以自己家眷性命做担保,却是一下将李过等人逼到了墙角 李过也是知道此事恐怕是无法拖延过去,李过看了一眼又欲开口再劝的堵胤锡,也是沉声说道 “堵公之意,我等已知,只是大军出行毕竟非同寻常,我等还需再行商议” “请堵公再给我等几日时间,三日之内我等必给堵公回复” “来人,堵公旅途劳顿,先送堵公往院中休息” 堵胤锡看着神色坚决的李过,也是知道恐怕无法立即说服忠贞营众人领军入朝参见,于是也只能先跟着士卒退出堂中 府衙后堂,忠贞营众将齐聚,上方是忠贞营主将,原大顺后营权将军李过 下方左侧是高一功,及左右果毅校尉张能和马重禧,右侧则是李来亨贺兰等心腹将校 此时堂中众人皆是知道了堵胤锡来意,李过看着下方的高一功,开口说道 “明廷欲令我等领军六千,前往湘省助阵,高兄觉得我等当不当去” 忠贞营此时尊奉皇后高桂英为主,高一功乃是高桂英之弟,在忠贞营中资历也极老,营中大事此时基本都是李过高一功两人商议而定 高一功闻言,却是没有立即说话 高一功沉思片刻,脸上神色忽然一正,看向上方的李过,开口说道 “明廷那边如何暂且不必管它,咱们大顺自皇爷遇难,各部群龙无首已久,将军乃是皇爷亲侄,可曾想过承继我大顺皇统” 下方的马重禧李来亨等人闻言,皆是神色愕然,上方的李过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意动之色,但很快李过脸上神色便暗了下来,闷声说道“我得先帝所重,能为后营主将已是侥幸,如何敢寄望大统” “而且其他各营也必不会服” 自李自成死后,顺营余部便一直想要再推举出一个继任之人,继承顺统 但推来推去,却是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够服众的人选 前年田见秀等东路忠贞营从湘省前来合营,各部勉强同意推举李自成三弟接任皇位,但李自成三弟在顺营各部中寂寂无名,根本无法服众 去年忠贞营及各部顺军荆州大败,田见秀与李自成三弟等中营诸将胆气尽丧,在荆州城外降清 勒克德浑等人收缴田见秀等人兵权后,却是直接便将田见秀及李自成三弟等人斩首示众 田见秀等人被杀后,顺营各部也愈发混乱,连勉强的统一行动都无法再维持,各自星散而去 连李自成亲弟都无法凝合顺营各军,更何况是李过这个侄儿 大顺五营,中营田见秀等人被杀,右营大部军卒被郝永忠王进才带走,留在了湘省 如今鄂省之地的顺军余部主要便是后营权将军李过一部,左营权将军袁宗第刘体纯一部,以及中营右营的党守素等少数残部 至于顺军前营,早在顺营鄂省合流以前,便已经被打散了 李过想称帝,袁宗第等右营第一个就会不服 大家先前都是权将军,地位相等,李过一即位,袁宗第便立时成了李过下属,袁宗第等人怎么可能答应 若是众人拥戴,李过当然也想接过皇位,称孤道寡谁不想,但顺营各部却根本不会服 李过如果真想接过李自成的帝位,唯一的方法便只能是出兵强行压服各方 但显然李过并没有为了帝位,在顺营内部掀起内斗的决心 高一功听得李过所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也是不再劝说 若是李过决定承继帝位,后营众将都会极力支持,高桂英这个皇后也会为李过提供背书 但此时李过的表现,却是让高一功彻底放弃了这个心思 承继帝位,不仅要看后营众将支不支持,更要看李过自己的决心,如果李过自己都没有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心,那他们为什么要陪着李过冒险 想要大家万众拥戴,然后欢欢喜喜就接过皇位,想什么好事呢,真当你是朱家皇帝不成 此时高一功确认了李过心思,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若是将军不欲自立,那我等就只能从明清两方中选择一方,若且要尽快,越拖我等恐怕便越被动” “营中情况诸位也清楚,我等至巴东不过一年,巴东,归州,夷陵等地便已经快被我等掠尽,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等又得如先前一般就食他地,但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地方给我等就食” 马重禧等人闻言,心中亦是一沉,如今天下早已不是昔年他们流寇中原的时候了 忠贞营众人此时也已经意识到,这鞑子才是天下的大患,所以顺营各部才决定接受明廷的招抚 中原之地大半为鞑子所占,鞑子兵力强横,他们自是不敢去清廷一方劫掠 他们此时当然可以去明廷一方劫掠,但明廷一方如今亦是大兵聚集,他们若是往明廷区域劫掠,必然就会与明廷开战 鞑子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等到他们和明廷两败俱伤,鞑子一来,他们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流窜就食行不通,坐地就食也同样不行 忠贞营接受明廷旗号后,便名正言顺占了荆州府以西的地盘取饷 李过等人也不是没想过好生经营荆西,但是一番尝试后,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自李自成遇难后,忠贞营中的文臣如牛金星宋献策等人,降的降,逃的逃,顺营之中此时根本就拿不出可用的文臣 忠贞营中若是要找能操刀杀人的好汉,随时都能选出三五百,但若是想要找出百余名懂得牧治地方的官吏,却是千难万难 忠贞营此时夹在明清之间,走也走不得,据地自守粮饷又根本支应不上,此时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想办法从外界获取粮饷供应 而如今能够供养得起忠贞营的,便只有明清两方 高一功看着神色凝重的众人,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鞑子兵入湖广,湖广将为战场,由不得咱们再犹豫了” “如今咱们要么投明,要么投清,若是咱们坐视观望,待明清两边分出胜负,恐怕无论哪边都要剿了咱们” “若是要我来选,我宁选明廷,而若是欲投名明廷,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据堵胤锡所说,此时湖广形势危急,连那明廷桂监国都亲入湖广督战,堵胤锡就是在朝中再怎么给咱们说好话,恐怕也不如在那明廷监国眼前,实实在在给他胜上一场” 李来亨等人闻言,也是暗暗点头,他们先前便已经接了明廷忠贞营的旗号,此时去投明廷也是合情合理 忠贞营就抚前,也曾暗中联系过清廷,但是清廷却是紧咬着剃头不放,必须让忠贞营剃头以示忠顺,这才惹得忠贞营众人大怒,最终接受了明廷的招抚 他们虽是贼寇,但也是汉人的贼寇,若是剃了头,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李过此时心中也是有了决断,但他却没有立即开口,看向下方的高一功,又是开口说道 “那明廷指名要来亨随军入朝,又是何意” “左右不过是索要人质罢了” 李过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堵胤锡与忠贞营相熟,李来亨乃是其养子之事,在忠贞营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堵胤锡知道也并不奇怪 明廷此时索要李来亨入朝,李过等人心中反而却是更安心了几分,若是真准备对忠贞营动手,明廷又何必多此一举来索要人质 李过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看向下方众人 “高将军所言有理,我等终归是汉人,要投也是去投明廷,我欲派军往明廷参见,你等可有意见” 张能马重禧等人见得李过高一功统一了意见,也是纷纷出声赞同 对他们来说,他们也确实更愿去投明廷,至少投了明廷不用剃发,被人去戳脊梁骨,而且杀人放火受招安,本来也是他们这些人的一条正统路子 李过见得众人同意,又是看向下方右侧的青年,开口说道 “明廷指明要你入朝,来亨,你可愿去” 李来亨闻言,脸上神色一肃,也是立时开口说道 “此事关营中数万弟兄前程,来亨愿往明廷一行” 高一功看着神色凝重的李来亨,思索片刻,却是开口说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明廷虽是让我与将军一同入朝参见,但明廷那边毕竟情况不明” “此次便由我领军与来亨同去,将军便坐镇营中,这样万一有所闪失,将军也能继续统领营中兄弟” “还有六千人也太多了,咱们营中的精锐不能这样冒险,此次先以三千军卒随行,若是明廷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再继续把军卒派去” 李过等人闻言,也皆是点头,李过高一功两人乃是忠贞营的主心骨,决不能一起去明廷,否则万一有个闪失,忠贞营便要大乱起来 高一功这样的安排却是正好,一人留守,一人入朝,高一功也是营中能拿主意的人物,明廷那边有什么要求,高一功也能斟酌处理 忠贞营众人商议已定,李过等人却也不拖延,第二日高一功便领军和堵胤锡等人一道出发,前往武冈 堵胤锡等人走到半路,却又是接到信使来信,说是会面的地点改在了沅州,于是一行人也只得再次改道,向着沅州而去 (本章完) 第257章 骑军 第257章 骑军 沅州城外十里,山间一队人马正在行进,最前方是三百余名骑军,后方则是两千余名步卒,数千人马在山间拖出长长的队伍 队伍之中衣色杂乱,前方的三百余骑卒还好,身上基本都穿着甲,后方的步卒却是基本无甲,一众步卒所穿衣物也是五八门,圆领袍,交领儒衫,锦袍,麻衣,基本什么都有 若不是队伍行进间还勉强保持着队列,恐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而来的逃难队伍 此时忠贞营众人皆是神色疲惫,连续行军半月,一行人早已是筋疲力尽 忠贞营队伍中虽有堵胤锡这湖广巡抚跟随,但路上许多县城却依旧不买账,眼见大军过境纷纷闭城自保 而忠贞营此次乃是入朝参见,众人心有顾忌,亦是不敢弄得太难看,因此这一路上,忠贞营众人大多数时候皆是风餐露宿,好在沅州终于是快到了 队列前方,高一功骑脸上神色疲惫,看了一眼身侧的李来亨,开口说道 “到哪了” “今晨已过麻阳,估摸着午后便能到沅州了” 高一功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正要令李来亨前去整理后方步卒队伍,此时前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高一功两人目光一凝,向着前方看去,只见七八名红甲骑卒忽然从官道上冲出,直接向着他们这边奔行而来 忠贞营前方的骑哨自也是发现了这些突然出现的甲骑,十数名骑哨也是纷纷上前拦截 忠贞营骑哨人数几乎是红甲骑卒两倍,但此时竟是拦截不住那些突入起来的甲骑 七八名红甲骑卒各自散开,坐下战马驰骋,直接便将忠贞营骑哨甩在后方 这七八名骑卒倒也是大胆,眼看前方数千大军,却是丝毫不惧,甩开忠贞营骑哨后,便直冲队伍而来,待得离前部骑卒只有三四百米时,这才止住身形 几名骑卒停在数百米外,查探了一阵这部人马的情况,待看清队伍之中的红色明军旗帜以后,这才立起一根旗枪 前方一个领头骑卒擎着旗枪,直接便向着高一功等人冲来 军阵之中,高一功等人见得骑枪上的明军旗帜,脸上神色也是放松下来 几名禁军骑哨很快便奔至军阵,领头的高大士卒也被带到高一功等人身前 高一功看着眼前的骑卒,眼前的骑卒头戴铁盔,内里穿着红色甲,外面则是套着件半身皮甲,双臂带着铁质护臂,身下骑杂色辽马,身上腰刀弓箭配齐,粮袋箭囊则是挂在马侧 与这骑卒相比,他们这一行人反倒像是流民贼寇一般 高一功还未说话,那高大骑卒便直接开口说道 “你等可是忠贞营” “不错,我等乃是忠贞营人马,特奉朝廷旨意,入朝觐见” 高一功坐在马上没有说话,一旁的李来亨则是开口答道 领头骑卒见得李来亨说话,也不再去管中间的高一功,直接看着李来亨开口说道 “前面便是沅州,殿下如今驻跸城中,你等不得再前,稍后会有人来引你等入营” 领头骑卒说完,又是扫了一眼前方几人,开口说道 “湖广巡抚堵胤锡,堵巡抚可在” 后方的堵胤锡闻言,也是策马上前,开口说道 “老夫便是堵胤锡,敢问军使,朝廷可有吩咐” 领头骑卒见得头戴四方巾,头发微白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也是恭敬起来,开口说道 “朝中有令,请堵巡抚先往朝中复命” 骑卒话音一落,李来亨等人面色一变,却是立时开口 “那我等忠贞营呢” 忠贞营众人如今还未到沅州,朝廷竟就先要把堵胤锡带走,他们心中本能的便警惕起来 “先前不是说了吗,你等在此等候,稍后会有人来带你等入营” 那领头骑卒看了一眼李来亨,脸上却是神色冷漠,而李来亨等人见得这军卒态度,脸色也是顿时沉了下来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未曾想这明廷竟是如此倨傲,连一个骑哨竟也敢对他们如此不敬 堵胤锡也是发现了场中的紧张气氛,心中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朝廷有诏,老夫当先行入朝,便由郑古爱郑推官留在军中,陪高将军一起入营如何” 高一功等人闻言,此时也只得同意 堵胤锡很快便随着两名骑卒远去,堵胤锡离去以后,那领头骑卒几人却也不管前方的高一功等人 几名骑卒稍稍退后十几步,而后便略略散开,直接横在官道之上,显然是不准忠贞营众人再次前进 官道之上,后方的两千余名忠贞营步卒,也是终于赶上了前阵的骑卒,纷纷停在路上 几名明军骑卒探头看了一眼后方赶来的一众忠贞营步卒,却是撇了撇嘴,而后皆是扭过头去,不再去看忠贞营众人 李来亨贺兰等人见得那几名骑卒神情,脸上也是神色阴沉,他们在营中也是统兵数千上万的军将,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这明廷的军卒当真是太过狂妄了 高一功脸上也是神色难看,但思索片刻之后,却还是止住身后众人 他们此次来不是来置气的,眼下连明廷正主的面都没见到,若是因为这两个小小的兵卒便起了冲突,反而凭白丢了忠贞营的脸面 官道之上,转眼间便是两刻钟过去,李来亨等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正要上前去询问情况,此时远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隆隆,隆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如同惊雷一般,在山野间不断回荡轰鸣,高一功李来亨等人听得这雷鸣般的马蹄声,脸上神色却是骤然大变 官道尽头,一支红甲骑军忽然跃出地面,一众骑卒人人皆着红色布面铁甲,出了官道便直奔向前,恍如一堵红色的高墙向着忠贞营压来 后方道路上更是烟尘四起,大量的红甲骑军不断从烟尘中奔出,而后向着忠贞营此处包围而来 高一功见得那奔行而来的骑军,脸上神色骤然大变,就要令人结阵守备,但没等命令传下,前部的骑军便已经奔行忠贞营阵前 前部红甲骑军奔行至忠贞营前一里处,忽然勒住马缰齐齐停在阵前,而其余骑军则是绕过前部骑军,继续向着两侧包抄而去 三部明军将忠贞营前方及左右两方分别围住,而后这才静立停住 官道之上,忠贞营中一众士卒脸上神色惊惶,所有士卒此时皆是握紧腰刀长枪,神色紧张的盯着这突然出现的数千骑军 忠贞营众人握紧刀剑,而数千名红甲骑军却好似恍如未见,只是坐在马上,冷冷看着中央神色苍白的忠贞营士卒 数千骑卒静立,随着时间推移,场中气氛却是愈发沉重起来 李来亨等人看着前方那五六千红甲骑军,脸上也是闪过惊惶之色,这些骑卒什么都不用做,恐怕只是一冲就能将他们全数冲溃 李来亨等前阵骑军抽出长刀,将高一功紧紧围在中央,但此时高一功脸上却是一沉,直接高声喝道 “做什么,还不把刀剑收起来” 李来亨等人听得高一功所言,先是一愣,而后看着对面那些静立的红甲骑卒,皆是入梦初醒,连忙下令让军中士卒收起刀剑 忠贞营一众士卒手忙脚乱收起了刀剑,直到此时,前方的骑军这才一动 数十名骑军忽然从前阵中奔出,直接朝着前方的忠贞营而来 这数十骑军人人皆着黑铁扎甲,头戴铁盔护臂,连身下的马儿也披着黑色铁甲 此时明明只是数十骑奔行,但却声势惊人,高一功等人却只觉一堵铁墙向着自己压来,令众人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数十骑铁甲骑军一路奔行,直接闯入忠贞营阵中,一直驰到高一功等人身前,这才停住 前方一将停住马匹,忽然摘下头上铁盔,高一功等人的目光,也是立时落在前方那男子身上 马宝扫了一眼前方的几人,目光直接落在了中间的高一功身上,开口说道 “可是高爷当面” 高一功看着前方身形魁梧的陌生军将,先是一愣,而后立刻便反应过来,也是拱手说道 “这位可是马宝马兄弟” “在下马宝,特奉监国殿下之令,接高爷与忠贞营诸位入营” 高一功看着身前身着铁甲的马宝,心中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相比其他人,高一功也更宁愿是马宝来接,虽然他们也并不识得马宝,但无论如何,至少这马宝也算是曾经的自己人高一功眼中一转,也是便策马上前,开口说道 “马兄弟却是多礼了,都是一营的弟兄,哪来的什么爷,我等还是当以兄弟相称才是” 高一功在顺营中身份特殊,资历又老,顺应中除了权将军制将军一级的军将,其余人见高一功时皆是要矮一头 只是此时高一功却是不敢托大,旁的不说,就是眼前这五六千红甲骑军,就足以让高一功敬重了 马宝闻言,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回话,高一功见状,也是弄不清楚这马宝的脾性,一时间也不敢再去攀扯关系 两人各自叙过身份,高一功看着前方的红甲骑军,忽然开口说道 “这些骑军可是马兄弟部曲” “高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些皆是朝廷的军队,如何是马某的部曲” 高一功看着一脸正色的马宝,先是一愣,而后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开口说道 “马兄弟说的是,是朝廷的部曲,却是在下失言了” 马宝如今在明廷中为将,明廷这些人最重名位,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此时马宝直接把这军卒说成是自己的,那不是找死吗 这马宝心思缜密,丝毫不落人口实,看起来却是个谨慎人物 高一功看着前方数千骑军,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羡慕,高一功心中已然认定这些人必是马宝麾下的部曲 这马宝能把这些人带出来,还能让这些军卒听令,不是马宝的部曲还能是什么 高一功心中亦是惊叹,这马宝当真是好大的威势 马宝先前不过是营中的一个小小都尉,此时手中竟掌握着四五千着甲骑卒,恐怕就是先帝全盛之时,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高一功看着远处结阵静立的骑军,心中正自感叹,但此时马宝却是忽然开口 “李过将军呢,为何没来,还有军卒为何也少了近半” 高一功闻言,眼中目光微闪,开口说道 “马兄弟有所不知,自去年营中攻取荆州失利,鞑子便加紧了对我等营中的围剿” “最近荆西一带的清虏频频异动,李将军为防止荆西有变,只能坐镇营中,这实是形势所迫,还望马将军能替我等向朝中申明” 这也是忠贞营对堵胤锡给出的借口,此时既然知道了湖广清军将来,李过等人自然也就直接将此作为借口用上 清虏异动,营中要有人坐镇这很合理,清虏动向不明,要留足够人手防备,所以派出的人少了一些,这也同样是理所应当 马宝闻言,脸上的笑意忽然散去,静静看着身侧的高一功 高一功见得身侧的马宝沉默注视着自己,脸上神色也是有些不自然,正要解释,马宝此时却是忽然沉声开口 “你等可知,李过不来,忠贞营在殿下心中此时已然失分了” 高一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如果是之前他对明廷是否满意也并不在意,但在见得这这数千甲骑以后,高一功心中对着粤省朝廷却是再也不敢轻视 这六千人可都是骑军,明廷能养得起六千甲骑,那朝中的步卒又该有多少 高一功正欲解释,但没等他开口,马宝便已经挥手止住,开口说道 “马某与忠贞营俱是出身顺营,若是你等能真正归入朝廷,马某也是乐见其成” “因此马某也提醒高将军一句,待会见了殿下,若是殿下问起李过为何不来,高将军要仔细斟酌,最好是能如实相告,千万莫要自作聪明,以什么清虏异动的原因来搪塞殿下” “殿下心思洞明,绝非这等虚言可欺,高将军可知,朝中刚刚才有一重臣,同样以清虏异动来搪塞殿下,此人却已为殿下处置” “马某言尽于此,信与不信,皆由你等自行决断” “马兄弟说的这是哪里话,多谢马兄弟提醒,否则我等几至酿成大错矣” 高一功听得马宝所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但很快高一功也是回过神来,沉声回道 马宝虽然说的不客气,但透露出的消息却确实有用,朝中刚刚才有人以清虏异动搪塞过桂监国,若是他们此时又用这个借口,恐怕直接就会撞在那桂监国的枪口上 只是高一功此时却是一下有些犯难起来,若是清虏异动的借口不能用,那他要怎么解释李过不来的原因,总不能真告诉桂监国,忠贞营对大明朝廷毫无信任吧 马宝看着神色微变的高一功,也不管此人到底听没听进去,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忠贞营众人,直接开口说道 “殿下已经在城中等了你们数日了,忠贞营众将先随我入城参见殿下吧” 马宝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而高一功李来亨等人脸色却是微变 堵胤锡已经被带走,如今这马宝又要将忠贞营各将带离,他们一走,这数千士卒失了领袖,岂不是就任人宰割了吗 高一功也是连忙开口 “如今我等还在途中,马兄弟是不是先让我等扎下营寨,安顿好士卒,再入城拜见殿下” “不必忧虑,朝中已经提前立好营寨,之后自会有人引忠贞营士卒入营,你等先随我入城参见殿下吧” 马宝见得神色愈发凝重的高一功等人,也是知道高一功等人心中所想 马宝看着身侧的高一功,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高将军无须多虑,若是朝廷真要对付你等,又何须如此麻烦” 高一功等人听得马宝轻笑之声,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羞怒,但众人看着前方静立的数千骑军,却又是沉默下来 此时确是如同马宝所说,明廷若是欲对他们出手,他们根本就无力反抗,三千步卒对四五千披甲骑军,这根本就不用打 若是朝廷真要对他们动手,刚刚这支骑军只要一冲,他们便已经溃了 高一功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招来身后的将校吩咐一番,令众人留守原地听从朝中引导,而后便与李来亨贺兰等人跟在马宝身后,向着沅州城驰去 一行人纵马疾行,很快便到了沅州城外 此时沅州城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城墙之外放眼望去,到处皆是白色营帐 城外的道路之上,也几乎全是士卒,官道之上骑哨往来交错,道旁一队队士卒正驱赶着民夫,将一车车粮草果蔬肉食送入各处兵营 高一功暗中打量着这些往来的明军,但越看却越是心惊 这些往来的士卒几乎个个都是红光满面,膀大腰圆,来往士卒的体型几乎都比忠贞营中的士卒要大上一号 高一功亦是久于行伍,单是看着这些往来的士卒,便已确定这些人皆是上好兵员 而等高一功等人入了城中,忠贞营众人却是愈发麻木起来,城门,城墙,街道之上,放眼望去,凡是他们遇到的兵卒,几乎人人皆是身着或新或旧的甲 忠贞营中除了军将家丁以外,普通士卒几乎没有多少人有甲 而眼前这些明军几乎是无人不甲,这却让高一功等人心中愈发凝重起来 他们无法判断这些明军到底战力如何,但高一功等人却清楚,有甲的兵不一定能打,但没甲的兵一定不经打 如此多的甲兵,只要配上一个能看的过去的军将,几乎立刻就能练出一支可用的精兵来 高一功等人看着城中巡逻而过的明军,心中五味杂陈,一边大骂这明廷的豪奢腐败,一方面心中却又愈发忌惮,只是还没等高一功等人再去多想,一行人便已经到了沅州府衙门前 (本章完) 第258章 选择 第258章 选择 大堂之中,朱朗坐在上方,李承志随侍身侧,下方则是高一功等忠贞营众人 高一功看着上方身着明黄龙袍,面容俊朗的青年,心中却是忍不住惊叹一句,不愧是天家贵胄,这桂监国哪怕只是站在一处,旁人也绝不会将其当成普通人物 高一功看着上方不怒自威的青年,心中也是不由一紧,想及前些时日他们这些人竟然欲图自己拥立天子,心中也是不由自惭形秽起来 真龙天子,必有非凡之处,又岂是他们这些凡人所能随意拥立的,强立一人,也不过是邯郸学步,惹人发笑耳 高一功等人觉得朱朗是不怒自威,但实际上朱朗当真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椅子上而已 真正让高一功等人觉得震惧的并不是朱朗,而是朱朗身上的这身龙袍与城外的数万大军,生死操于人手,自是见谁都是威不可测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忠贞营众人,目光便落在最前方的高一功身上,朱朗心中一转,忽然轻声开口 “高将军,孤该称你高一功,还是高必正” 隆武朝时,梁武帝收降顺营众人,不仅给顺营众人赐名忠贞营,更是连营中各将的名字也给改了 李过赐名李赤心,高一功赐名高必正,连郝摇旗也赐名郝永忠,至于改名的用意也是不言自明,单看这些人的名字,也知道朝廷的用意 高一功闻言,就要起身回答,但没等高一功起身,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又轻声说道 “此事非是寻常,高将军不妨想清楚了再答” 高一功看着上方眼神意味深长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也是微变,明白了监国殿下的意思 监国殿下此时看似是在问他姓名,但实际上却是在问他忠贞营的决定 高一功想及城外那数千甲骑,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立时起身行礼,开口说道 “臣蒙朝廷不弃,更得先帝亲赐姓名,既得新名,臣便已改过自新,重得新生,臣名自是高必正” “好,好个改过自新,重得新生,希望高将军能谨记今日之言” “马将军你等亦是见过了,孤也可告你等一句,孤之麾下不论出身,你等但可用心驱虏杀贼,朝廷之中自有你等一份前程” 高一功闻言,也是立即恭声领命,朱朗确认了高一功与忠贞营的态度,心中对忠贞营的情况也是有了几分把握,至少现在看来,这忠贞营对朝廷还是颇为恭顺的 忠贞营虽是在隆武朝时已经归顺成为明臣,但明臣之间亦是不同,张同敞孤身入闽是明臣,刘承胤聚兵抗旨也是明臣,这忠贞营肯率兵奉诏前来,至少比刘承胤要好上一些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高一功等人,这时才开口问道 “李过李将军呢,为何未随高将军入朝” 高一功闻言,心中也是一紧,下意识便想要以清军异动的借口来回复 但高一功看着对面脸上面无表情的马宝,心中略一犹豫,最终却是放弃了这个理由 高一功并不信任马宝这个所谓的顺营旧人,但他却信马宝在此事上不会诓骗于他,正如马宝所说,忠贞营与马宝同出顺营,若是忠贞营真能归入朝中,对马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一功看着上方神色淡淡的监国殿下,一咬牙,忽然起身,沉声开口 “殿下明鉴,说来惭愧,在接到堵巡抚来信之前,我忠贞营却是根本不知殿下竟然已经即位” “堵公匆匆来营,而后便言殿下要召见我等,让我等立即领军入见,实是让我等无措” “不瞒殿下,营中诸将对此皆是有所惊惧,是以营中商议以后,便决定以臣领军先行领军入朝参见” “我等先前未能幸睹天颜,又出身草莽,是以这才妄自惊惧,臣等如今有幸得见殿下,方知殿下仁德宽厚,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不该,请殿下恕罪” “高将军倒是实诚” 朱朗听得高一功所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讶,其实李过不来的原因两边都各自心知肚明 但这原因两边却都不好直接言明,明廷不可能主动去质疑麾下军卒的忠诚,而忠贞营自也不可能去落人口实 只是朱朗却是未想到这高一功竟然当真是如实相告,也不知这高一功到底是真的憨直还是有恃无恐 朱朗眼中此时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相比于高一功等人随意去找个借口搪塞,朱朗却是更愿意听到这忠贞营来说实话 两边本就分属两国,两三年前大家还在争夺天下,此时忠贞营虽是领受了明廷旗号,但要说忠贞营得赐名号以后,骤然间就变成了大明的忠臣,两边之人恐怕谁也不信 这忠贞营此时主动将顾虑摆到台面上,这反而才像是忠贞营真正有意靠拢明廷的务实态度 此时大家把事情挑明,接下来两边该谈的谈,该争的争,反而能真正把事情落实下去 明廷此时最怕的反而是何腾蛟那样的情况,明面上态度恭敬,朝廷说什么都说奉旨照办,但转眼便又扯过一个大义名号推三阻四,这等情况才是最麻烦的 湖广这些人明面上各个忠直为国,要打打不得,不打湖广又收不回来,如今明清两边相争,明廷要的是实地实兵实饷,哪有时间陪湖广这些人浪费时间 所以朱朗才打算借清廷之手,彻底扫去湖广这些朝廷不便出手解决的湖广军头 高一功说完以后,便神色紧张的盯着上方的监国殿下,待见得监国殿下脸上并没有发怒之意,心中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此时高一功已将事情挑明,朱朗也不准备再浪费时间,朱朗思索片刻,便直接开口说道 “高将军坦诚,那孤也不与你等绕弯子,朝廷如今可给忠贞营两个选择” “第一,朝廷派监军入忠贞营,往后忠贞营所需粮饷,军服,兵甲俱由朝廷提供,相应的朝廷也要整编忠贞营,你等忠贞营军将往后也须听从朝廷调度” 高一功脸上神色微变,这个方案实际上就是彻底吞并忠贞营 整编以后他们虽是不用再担忧以后的粮饷问题,但恐怕营中将士也与他们没有太多关系了,如果不到迫不得已,他们肯定不愿选这个方案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神色凝重的忠贞营众人,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第二种,你等仍隶堵巡抚麾下,朝廷不派监军,营中事务也依旧由你等自决” “朝廷每月会给你等两千石米粮,但相应的你等需派六千老卒至鄂省督府麾下听用,当然这六千军卒的粮饷也由朝廷承担,不需你等负责” “如何,你等准备要选哪个” 高一功此时脸上也是神色微变,若选第一个方案,忠贞营就是被吞并,他们肯定不选 第二个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却是朝廷以每月两千石粮来换走忠贞营六千老卒,而且他们还无法滥竽充数 粮饷掌握在朝廷手中,若是他们打发一群流民过来,明廷转手就能停了粮饷,如果真准备选这个方案,那忠贞营肯定是要派真正的老卒前往明廷听用 忠贞营人数虽多,但经过去年荆州一败,如今堪用的老卒也不过三万多人,同样极为宝贵,只以每月两千石粮就换走六千人,在高一功看来同样是不太划算的买卖 实际上忠贞营等人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朝廷如先前一般不插手他们的兵权,然后每月还能给他们提供一定的粮饷,而他们则在湖广适当配合明廷的行动 这个方案对忠贞营来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好的,但可惜惟有一条,那就是明廷此时绝不会答应这样的方案 高一功在见过明廷那五六千甲骑以后,就已经直接放弃这样的想法,明廷军力强盛,先前那场存疑的闽省大捷,如今也基本可以确认为真 此时若是明廷有意,以明军如今的实力,已经足以彻底绞杀忠贞营了,在这种情况下,明廷怎么可能会给他们如此优待的条件 高一功沉默了半晌,却还是没能想清楚到底该不该选明廷的第二个方案 但他此时同样也不敢直接拒绝,如今忠贞营数千人皆在明军手中,若是惹怒了朝廷,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走不出沅州城 此时堂中一片沉默,高一功不说话,朱朗也只是神色平静看着下方的忠贞营众人 高一功额头上冒出一层热汗,眼看耽搁已久,只得起身说道 “殿下所给方案,涉及营中数万将士前程,臣一人实难决定,能否令臣与兴国侯先行商议一番,再给朝廷答复”,李过归降以后,明廷给李过的封爵便是兴国侯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忠贞营这些人本来就是敌国外将,想要顺利将他们收降过来肯定不是仓促可成的,朱朗也没想过立刻就将忠贞营一口吞下 想要拿下忠贞营,零敲碎打,才是收编这些人的方法 只要朝廷始终保持军力上的强势,让忠贞营等人不敢翻脸,那忠贞营迟早会落入明廷手中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无妨,你等毕竟归降不久,又久离朝中,有所防范也是人之常情,孤给你等一月时间,一月之后你等再回复朝廷” 高一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立刻起身行礼应是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放松下来的高一功,脸上却是神色平静,这高一功却是高兴地太早了 朱朗心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听闻忠贞营如今驻于川鄂边界,高将军可知川蜀张献忠的消息” “臣等如今虽是暂驻巴东,但蜀道崎岖,我等对川省消息也了解不多” “只是臣昔年听闻,那张贼……似是在川省僭越称制了” 高一功听得监国殿下忽然说起西贼,也是一愣,而后很快也是开口回道,脸上神色小心翼翼 “张献忠死了” “什么!” 高一功闻言,却是直接站立而起,脸上神色震惊 昔年诸多义军,除了他们闯营,剩下的就是八大王张献忠的西营,而诸路义军,也只有这两支最后建号称帝,而现在张献忠竟然死了 高一功看着上方身着明黄龙袍,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依旧是一片难以置信 闯王刚刚身死不久,而现在八大王也死了,张献忠身死,其麾下的西营恐怕也会一片大乱,再成不了气候 两王横行中原数十载,而现在却在这短短几年内相继身陨,难道这天下当真是天意在明不成 “张献忠一月间在川蜀为清虏射杀,如今川蜀之地一片大乱” “孤此次亲征而来,便是要入贵省,处置川蜀乱局,你等既然来了,便随孤一起入贵吧” 高一功闻言,此时却是再也顾不上张献忠身死的消息,高一功脸上神色大变,立时开口说道 “去,去贵省” “不是说鞑子要进兵湖广吗,殿下若是领军入贵,那湖广怎么办”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此次领军入朝,是要协助明廷对抗湖广清虏,若是在湖广作战,他们还能得到李过等人的支援呼应,但若是此时跟着朝廷去了贵省,那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湖广之事,朝廷已有布置,高将军不必担忧”担忧,他确实是忧,但他忧的是这个吗 朱朗脸上神色淡淡,说完以后却是不待高一功回话,便又继续开口说道 “此次入朝的三千忠贞营仍由高将军统领,随朝廷入贵,朝廷稍后会派监军入营,为忠贞营供应粮饷,高将军可有意见” 这才是朱朗让忠贞营领军前来的真正原因,为什么朱朗指明了要忠贞营带六千人来,就是因为此时朝廷的军力,能够万无一失的压住六千人 若是忠贞营的人来的太多,朝中的军队反而可能镇不住这些人 只要这些人跟着朝廷入了贵省,到时候人生地不熟,忠贞营手中又全无粮饷,他们便只能听从朝廷之令行事 只是这忠贞营却是鸡贼,说好了六千人最终却只来了三千,不过三千虽少,但也聊胜于无 先前他为什么让马宝领着朝中所有的骑军前去迎接,就是为了让高一功等人认清形势,不要轻举妄动,这三千人此时既然入了朱朗的袋中,自是没有再放跑他们的道理 高一功脸上神色难看,也是明白这桂监国是想要吞并这三千士卒 高一功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监国殿下,有心开口拒绝,但想起那数千铁骑,高一功心中又是升起一阵无力,从他们踏入沅州城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臣遵旨” 高一功沉默片刻,最终只得起身领命,朱朗见得高一功低头,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 高一功应命以后,便沉默坐回作座位,场中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朱朗扫了一眼下方忠贞营众人,却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高一功等人的不满一般,又是开口说道 “谁是李来亨” 右侧末尾,一个身着黑色军服的青年神色愕然,沉默片刻,这才起身行礼 “末将李来亨,参见监国殿下” 朱朗眼中带着一丝好奇,打量了一番这后世的小闯王,眼前青年身形魁梧,猿臂蜂腰,身前手臂肌肉轮廓分明,此时只是静立堂中,便给人一种精悍强干之感 “好模样,是个虎臣猛将的样子” 朱朗轻声赞叹一句,前世南明覆亡后,在明统已绝的情况下,李来亨在夔东为清廷数十万大军的围剿,但李来亨却是依旧誓不降清 茅麓山一战,李来亨兵尽粮绝,最终毅然举家自焚殉明而去,而在李来亨死后,中原之地再无一寸明土 朱朗心中思索着李来亨的信息,李来亨见着上方的监国殿下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盯自己,心中此时也是不由一紧 待得李来亨心中已是有些发毛之时,上方的监国殿下这才开口说道 “今年几岁” 李来亨见得上方的监国殿下终于说话,心头也是一松,连忙开口 “再过两月,便是二十一岁” “年轻了些,不过也正是能打敢冲的年纪,怎么样,可愿入腾骧军为将” 高一功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眉头微皱,此时忠贞营皆知腾骧军便是马宝所领的禁军 李来亨乃是忠贞营主将李过的义子,此时这桂监国让李来亨入腾骧军到底有何用意 李来亨此时也是有些错愕,脸上有些茫然,下意识看向右上方的高一功 朱朗见得李来亨等人神色,也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不必多想,只是让你去腾骧军中历练一番,若是你想回忠贞营随时都可回去” “忠贞营太小,你留在忠贞营却是有些浪费了” “如今已不是你等流寇中原的时代了,你等忠贞营擅长流动奔袭,但朝廷今后要与清虏争雄,却必是要以大军对阵,只是流动袭扰可与清虏争不得天下” “你入腾骧军,好好学学朝廷大军是如何作战的,学好了,日后未必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 “如何,可愿入腾骧军,若是不愿孤也不强求” 高一功等人听得监国殿下所言,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众人看着堂中的李来亨,眼中皆是神色诡异,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任谁都能听得出监国殿下,似乎对对这李来亨极为看好 但凭什么呢,这桂监国凭什么只是见了一面,就觉得这李来亨将来可堪大任,还如此用心的准备放入禁军培养 李来亨也是一头雾水,有些不知所措,李来亨看向右侧的高一功 李来亨也知自己如今身份不同寻常,他此次乃是作为忠贞营质子入朝的,入不入腾骧军,却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高一功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李来亨见得高一功暗示,心中也是一松,于是也沉声说道 “臣谢殿下厚爱,臣愿入腾骧军为将” 朱朗瞥了一眼下方的高一功,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朱朗看向下方的马宝,开口说道 “马宝你好好带带他,若是可堪造就,就好好教教,火炮,军阵,骑军不必藏私,能学多少就看他自己了” “还有,你有空也多往忠贞营中去看看,熟悉一下他们营中的情况,之后说不定你们两营会一起行动” “臣遵旨” 马宝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场中有些茫然的李来亨,而后也是立即起身应命 堂中众人听得监国殿下所言,神色却是愈发疑惑,这监国殿下竟令马宝亲自来带李来亨,显然不止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准备去培养这李来亨 但就如先前所说,监国殿下凭什么如此看重这初次入朝的李来亨 此时不仅是忠贞营等人不解,连马宝等腾骧军几人也是神色疑惑,众人看了看堂下的李来亨,有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眼中皆是目露探究 朱朗自然是知道众人不解,但朱朗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并不准备去解释什么 自从闽省大胜归来,朱朗在朝中虽然还没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程度,在大部分事情上却已经能够随心所欲了 李来亨在前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此时虽是年轻,但显然极有潜力 而且李来亨还是李过的义子,以后同样可以用此人瓦解接手忠贞营,所以朱朗便准备培养一番 他如今乃是大明监国,想用一个人,所以便提拔起来用了,又何需向别人解释 朱朗心中略一思索,却是不再去管李来亨的事情,又是开口说道 “朱学熙,你从军中选批老成的人手,入忠贞营协理粮饷,充任宣教使,让他们带上银子,先给忠贞营发一个月的饷,” “去找张煌言张郎中取三千套军服,调给忠贞营换上,既是朝廷之军,乱糟糟的总不成样子” “还有去清点一下,看看还有多少汰换下来的兵甲,也给忠贞营送一批过去,不够的到了贵省再想办法” 朱学熙闻言,也是立即起身应命,而高一功等忠贞营众人听着上方监国殿下又是发饷,又是调拨军服甲兵,亦是神色愕然 虽明知这是明廷打过来的衣炮弹,但众人心中亦是忍不住轻叹一声,背靠大树当真是好乘凉 先前他们还在为军粮发愁,眼下一朝投明,银子米粮兵甲就全都有了 “臣等谢殿下恩赏” 高一功见得下方贺兰等人的意动之色,心中也是一沉,但也是只得起身应命 朱朗却只是摆手令高一功起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朗给忠贞营换装补给,一方面自是在拉拢这三千军卒,但另一方面却是朱朗当真准备要用这批人 他带忠贞营入贵,可不是让他们去旅游的 这三千人已然无法逃脱明廷的掌心,这批人皆是忠贞营中的老卒,稍加训练便可形成战力,既是如此,自然不能随意浪费 朱朗心中思索一番,发觉对忠贞营的布置应该已经没有纰漏,便开口说道 “高将军领军跋涉而来,也是路途劳顿,若是无事,便下去歇息吧” 高一功听得监国殿下送客,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今日入朝参见,却是让他一夕三惊 这粤省朝廷的实力大大超出了高一功的预料,而桂监国提出的两个选择,同样让高一功犹豫难定,正需要时间仔细思量 高一功领着众人行礼告退,忠贞营众人很快散尽,堂中很快便只剩下马宝与鄂省督府众人 (本章完) 第259章 西北 第259章 西北 大堂之中,朱朗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堵胤锡等鄂省官吏,右侧则是马宝郝尚久等腾骧军各将 高一功等人虽然也自称明臣,但刚才那场会面与其说是召见不如说是谈判,此时才是朝廷自家人关起门来在议事 朱朗看向下方身着大红官袍,头发微白的堵胤锡,开口说道 “忠贞营虽是领受朝廷名号,但素来自行其是,此次能令忠贞营入朝,堵卿做得好” “此次臣能召得忠贞营来,一是朝廷朝廷料敌于前,提前侦得清虏行迹,令忠贞营众人自危难安” “二则是朝廷闽省大胜清虏,震动天下,令忠贞营心生畏惧,这才令其不敢妄为” “此次臣能说得忠贞营入朝,皆赖朝廷殿下之威,臣不敢居功” 堵胤锡闻言,也是立时起身行礼,朱朗按了按手掌,令堵胤锡坐下,而后这才开口说道 “堵卿过谦了,自甲申以来,朝廷于鄂省一溃再溃,在湖广之地已是威令不行了” “更何况这忠贞营又是出身闯营,若非堵卿数年来与忠贞营倾心结交,缔结恩义,高一功等人又如何肯信朝廷” “此次朝廷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令高一功等人领军归朝,皆是堵卿之功,换一个人可做不得此事” 朱朗见得堵胤锡又是欲起身回话,也是直接摆手打断,开口说道 “此时非是大朝,如今堂中皆是孤在朝中亲信故旧,堵卿不必拘礼,且坐着回话便是” 堵胤锡略一犹豫,也是恭声谢恩,但依旧是浅浅坐在椅上,身子坐得笔直 堵胤锡看着上方面带笑容的监国殿下,心中也是有些受宠若惊,这乃是他第一次入朝参见,但不知为何这桂监国殿下对自己却似乎极为亲近 崇祯朝时他虽也任职湘省,但他很确定自己先前根本没有接触过桂王府一系 只是堵胤锡心中虽是不解,但此时监国殿下对自己态度亲近,总归是一件好事 朱朗却是没管堵胤锡所想,又是开口说道 “孤即将领军入贵,朝廷在鄂省短时间内恐怕是鞭长难及了” “堵卿久驻鄂省,更与忠贞营相善,如今朝廷在鄂省唯一可用之兵,便只有忠贞营一军,鄂省之事只能托于堵卿了” 堵胤锡闻言,脸上也是严肃起来,待得朱朗说完,堵胤锡却是再也忍耐不住,起身说道 “殿下此时当真要领军入贵吗” “臣不敢妄议朝政,但此时清虏大举进兵,来势汹汹,若殿下领军离去,湖广该如何是好” 此次朱朗亲征的真正目的,只有朝中军机府等有限的几人知晓,朝廷给堵胤锡的旨意,只是将闽省大胜,以及清军将入湖广的消息通报给堵胤锡 堵胤锡之所以认定朝廷此次召集忠贞营,是为了抵御清虏,也是从情报推测而来 实际上,单是根据朝中通报的情报,也确实容易让人得出此结论 “堵卿不必忧虑,朝廷对湖广已有布置” 朱朗略一思索,而后便将朝中对湖广的布置尽皆告知堵胤锡 实际上此事也根本不可能去瞒堵胤锡,堵胤锡就在湖广,若是不知朝廷对湘省的布置,到时候堵胤锡反而可能会被湘省牵扯,影响鄂省的局势 堵胤锡听得朝廷斩杀刘承胤,以及欲借清廷之手清除湖广军头的计划,亦是神色惊愕 堵胤锡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心中震动,只觉这粤省朝廷当真好大的杀性,好大的决断 刘承胤在湖广亦是极强的一方的军镇,但这粤省朝廷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就将那刘承胤剿了 还有湘省,只是因为湘省众将不听朝令,这朝廷对湘省竟然也是说弃就弃,甚至主动借清廷之刀杀人 这做法对错尚且不论,但这可是整整一省之地,换做前面几朝,谁敢下此决断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神色惊愕的堵胤锡,又是继续开口 “朝廷对湘省已有布置,但朝廷在鄂省却是无力顾及,只能依靠堵卿与忠贞营了” “堵卿,即日起你卸去湖广巡抚之职,升任鄂省总督,总理鄂省全局” “清虏入湖广,大概率还是要向湘省而去,湘省情况如何你不必去管,何腾蛟若是要你调兵,你不必理会,湘省就是丢了也与你无干,你不要插手” “你要做的是想办法在鄂省站稳一处,决不能让鄂省全数为清虏所占,明白了吗” 明廷此时已经提前占住入湘通道,湘省就是当真全数为清军所占,平定西南三省后,朝廷也随时可对湘省发起进攻 但鄂省却是太远,朝廷此时根本无力在鄂省进行布置,一旦清军此次完全占领了鄂省,那清廷在湖广就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将兵力全数集中到湘省一线,这对明廷今后收复湘省却是大为不利 因此明廷必须在鄂省有一个支点,只要堵胤锡等人在鄂省站稳脚跟,那就相当于在清廷后背扎了一根钉子,让其无法集中全力据守湘省 相比于让堵胤锡等人入湘省,多守住一两个湘省城池,显然是将堵胤锡等人放在鄂省,对明廷的作用更大 “臣与忠贞营必替朝廷守住鄂省一隅,以待朝廷用兵” 堵胤锡此时也是明白了朝廷的方略,立即起身应命 他对朝廷放弃湘省虽然还是有些错愕,但此时监国殿下与朝中众臣既然已经统一了意见,那这便是朝中公议,他也只能遵令行事 朱朗见得堵胤锡领命,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朱朗略一思索,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要用兵西南,鄂省之事恐怕还是要落在忠贞营身上,这忠贞营内部如今到底是何情形,除了李过高一功,可还有其他人” 堵胤锡闻言,却是没有立即开口,将忠贞营信息梳理一番,这才开口答道 “自去年荆州一役后,忠贞营如今大致只剩两部,一部是原闯营后营李过高一功,另一部便是右营袁宗第刘体纯部” “李过等人如今驻于巴东等荆西一带,至于袁宗第一部,臣却是所知不多,这一部人马与臣不太亲近” “臣听闻这一部人马在荆州一战后,刘体纯等人似是选择拥兵北上,经豫省流窜入秦,如今似乎是在汉中一带,具体情况臣也不知” 朱朗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严肃起来,看着下方的堵胤锡 “汉中?可能确定他们当真是在汉中” 堵胤锡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郑重之色,也是一愣,虽是不知监国殿下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但堵胤锡仔细思索一番后,也是沉声回道 “此事乃是李过与臣所言,这两部俱出闯营,李过的情报应是不会有错” 朱朗脸上神色严肃,如今明廷连鄂省都尚且够不到,更不用说远在秦省的汉中,但这却并不意味着这个消息不重要朱朗此次出征西南,就是要收降大西军,解决川蜀的乱局,川省不仅可出湘鄂,还可出西北,而想要由川省踏足西北,却是必经汉中 西北未来几年亦是风起云涌,朱朗若想将明廷的势力投射入西北,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攻占豫省,经潼关入秦进入西北,另一条则是经蜀地汉中入秦,最终抵达西北 第一条路显然行不通,且不说明军能否攻克潼关,如今朝廷连鄂省都尚且鞭长莫及,攻入豫省更是遥遥无期 因此取川蜀汉中然后入秦,便是明廷如今唯一能够插足西北局势的方法 只能说这闯营不愧是流寇出身,明廷占有中原时,这闯营流寇各地,如今清廷占有中原,这闯营竟同样还能流寇各地,当真是能跑 这刘体纯等人此时突然出现在汉中,既让朱朗感到惊喜,却也同样让他有些为难 “汉中,汉中……” 朱朗在堂中踱着步子,而下方的堵胤锡马宝等人看着上方时而皱眉时而振奋的监国殿下,虽是不知殿下在思虑何事,但此时亦是不敢打扰,只是沉默坐在堂中 朱朗思索半晌,忽然微微摇了摇头,汉中固然是明廷如今唯一能够插手西北的机会,但这却同样太远了 想要利用汉中,必先要定川蜀,他对川蜀之地虽然已经有了计划,但到底能不能成,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虽是如此,但朱朗却同样不准备对汉中置之不理,川蜀虽是未定,但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朱朗看向下方的堵胤锡,开口说道 “这李过与刘体纯一部关系如何” “臣对刘体纯等人所知不多,不敢妄言,只是去年忠贞营各部退入荆西,荆西之地贫瘠,却是无力支应两部十数万大军” “臣听闻这刘体纯等人因为不愿与李过等人伤了和气,这才选择拔营北上,就食他处” 朱朗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既是怕伤了和气,那便是已经伤了和气 李过等人势大占了荆西,刘体纯等人无处就食,这才只得冒险北上进入清虏控制区,最终流窜入秦,这也合乎情理 朱朗沉思片刻,便沉声开口说道 “想办法和汉中刘体纯这一部人马取得联系,记得,不要通过李过等人的手,弄清楚他们如今的情况,然后立刻禀报朝中” “臣遵旨” 堵胤锡直接应是,朱朗见得堵胤锡领命,也是暂时放下了汉中之事 此事终归还是有些远,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鄂省和西南各省的事情 “你等如今驻于常德,清虏入湖广以后,恐怕不会坐视你等占地此处,你等想要在鄂省站稳脚跟,恐怕还得与清虏做过一场” “这却还是要看忠贞营,堵卿可能调得动这忠贞营人马” 堵胤锡迟疑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若是先前,臣也无太大把握,但此时臣有朝廷支援的粮饷,又有朝廷大军威慑,应是能令忠贞营出兵配合守城” 朱朗看了一眼神色犹豫的堵胤锡,又是开口说道 “鄂省督府如今有多少兵” “臣自接任湖广巡抚后,也征募了一支抚标营,但去年荆州一战却是伤亡惨重,如今只剩两千余人,而且这两千多人虽也成军数载,但与忠贞营老卒相比还是相距甚远” 堵胤锡脸上神色尴尬,朱朗却是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堵胤锡文臣出身,虽然也做过兵备道,但南方承平已久,连专职的武将都练不出强兵,又更何况堵胤锡这个半路转行的文臣 朱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马宝,你稍后从腾骧军调一个老成将领,再选两千士卒跟随堵总督前往鄂省,充作督府中军” 堵胤锡手中虽有粮饷,但若是没有一支可用之兵,恐怕还是镇不住忠贞营之人,手中有粮无兵,在忠贞营这些人观念中那就是一头肥羊 此时以两千禁军组成鄂省督标营形成威慑,再以粮饷吊住忠贞营,应是能勉强驱使忠贞营配合行动 朱朗止住又欲起身谢恩的堵胤锡,开口说道 “堵卿,你返回鄂省之后要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想办法尽快弄清汉中一带的顺营情况,明确这部人马的人数位置,然后上奏朝廷” “第二守住常德,为朝廷保留进军湖广的通道” “想办法让忠贞营从巴东出来,忠贞营这么多人总窝在巴东那一处偏僻之地作甚” “清虏能攻湘省,你们自也可攻鄂省,你们两方可配合行动,看看能否有机会将荆州取下来,告诉忠贞营,若是他们能取下荆州,朝廷可将荆州府发给忠贞营做饷地” 堵胤锡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神色迟疑 “荆州乃鄂省要冲,去年臣攻荆州失利,清虏在荆州也加强了防备,不过此时清虏大举进兵湖广,若是鄂省清虏松懈大意,臣得朝廷禁军再连结忠贞营,确有夺取荆州的可能” “只是以荆州府为诱,令忠贞营出兵是否有所不妥” “如今忠贞营能听朝廷之令,盖因其缺粮,若是令忠贞营等人取了荆州府,恐怕忠贞营等人会自生心思,朝廷便很难再以粮饷制衡忠贞营了” 朱朗闻言,却是摇头失笑 “堵卿倒是想的长远,不过无妨,就这么告诉忠贞营,能打下荆州那荆州就是他们的,若是他们有本事打下襄阳,那襄阳也可给他们” “忠贞营占了这些敌方,总好过落在清虏手里” 堵胤锡闻言,也是明白了监国殿下的意思,反正这些敌方如今都不在朝廷手中,给忠贞营总好过给鞑子 忠贞营名义上至少还是明臣,忠贞营若真能占住这些地方,朝廷最起码也能借着这些地方进兵出击 实际上朱朗并不担心忠贞营会做大,忠贞营受了明廷旗号,在大义上便已落入下风,只要朝中禁军能够保持强势,那忠贞营最终也只有低头的份 另一方面朱朗也并不是没有后手,朱朗为什么那么大方,刚刚一见高一功,就要给那三千忠贞营士卒发饷发粮,就是在瞄着李过手中那数万人的忠贞营主力 等这三千人拿惯了朝廷的饷,吃惯了朝廷的粮,过惯了有甲有炮,有肉有菜的好日子,这些人当真还肯回去跟着李过做劫匪流寇吗 而有这三千内鬼在手,明廷再想去分化忠贞营,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 朱朗布置好了鄂省诸事,而后又是与堵胤锡了解了一番如今湖广各府的情况,便也令堵胤锡下去休息 当天晚上,朱朗便召集张煌言等随行文臣,以及龙骧腾骧两军将校在城中设宴,给忠贞营众人接风 而高一功等人见的监国殿下竟亲自为他们设宴,一边是受宠若惊,一边心中也是渐渐安定下来 朱朗原本的计划是令忠贞营歇息两日,而后到忠贞营中视察一番,再看看忠贞营众人的演训,让马宝等人判断一下这些人的水准 但是一封从贵省而来的急报,却是让朱朗直接放弃了这个打算 忠贞营抵达后第三日,沅州城外的大军忽然尽数开拔起行,沿着沅水直入镇远卫,向着贵省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260章 约法 第260章 约法 播州城外,校场之上,数千衣袍杂乱的士卒静立场中,所有人皆是注视着高台之上 一月初,大西皇帝张献忠在凤凰山被清军精骑突入主帐,一箭射杀,清军随后大举进兵掩杀 张献忠突然身死,大西军群龙无首,一片大乱,一百二十营人马立时大溃,十数万人马被清军追亡逐北,大西军死伤无数,整个凤凰山为之一赤 孙可望等人收拢溃兵,勉强得了三四万人马,为了避开清军的追击,孙可望等人一路南逃,不敢有丝毫停歇 大西军残部在逃亡途中大破明军曾英部,在重庆略作抢掠修整,而后便继续南下,一直逃到了川贵边境的播州,这才惊魂未定的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暮春时分,草长莺飞,放眼望去山间满是翠绿的生机,但此时校场之上却是一片肃杀 高台之上,四名身着黑色箭衣的军将站在高台正中 当先一人乃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男子皮肤微黑,面容威严,此人便是大西平东将军孙可望 孙可望往下,是一个身高八尺的青年男子,男子身形魁梧,眉目修阔,此时静立台上却如卧虎,气势凛然让人不敢接近,这青年便是大西安西将军李定国 李定国往后,同样是两个身形魁梧的青年,这两人乃是大西四将中的最后两人,抚南将军刘文秀,定北将军艾能奇 四将往后,还站着一排武将,中军都督王尚礼,冯双礼等逃脱幸存的大西军将,此时俱是聚于高台之上 此时众将齐聚,台下士卒很快便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走上高台 这男子中年模样,身着一身儒袍,面容儒雅,此时双手却是被反绑在身后 男子双眼赤红,一上台便死死盯着前方的孙可望几人 孙可望扫了那男子一眼,眼中却是神色冷漠,孙可望见得男子押到台上,直接上前一步,便朗声开口 “先帝汗马血战二十余年,始有西土,蜀地富饶险固,向来是天下英雄必争之处,先帝领我众将雄踞川蜀,已成王霸之基” “然朝中奸相汪兆龄,谄媚事主,心思奸毒,于先帝御前朝夕蛊惑,蒙蔽先帝,擅起杀戮,竟至我大西万万生灵冤死锋镝,川蜀之地亦是民怨沸腾,最终令我大西基业尽失……” 孙可望神色脸上神色悲愤,但此时高台之上,那披头散发的男子却是忽然怒吼出声,直接打断了孙可望话语 “一派胡言” “皇上据有川蜀数载,然川蜀之民却不知恩义报效,频频作乱,不服王化,这等奸民如何不可杀,” “说我蛊惑皇上,滥杀百姓,你等四人又好到哪里去,川西川东俱是你等四人所屠,金银宝玉尽入你等四将营中,本官手中何曾杀得一人,这万万冤魂正是你等亲手所屠,你等有何面目来说本官” “你四将军,今日乐矣,发号施令,颠倒黑白,好不威风,皇上尸身何处” 汪兆龄脸上神色涨红,而后骤然看向高台下的士卒,大声喊道 “诸位将士,皇上尸骨未寒,这四人却妄负圣恩,欲图篡权夺位,先帝宠妃原本已诞皇嗣,这四个逆贼为夺权柄,竟将先帝遗血暗害” “如今这四贼不仅囚禁我等文臣,连皇后此时也已被这四贼鸩杀” “诸位将士若还念皇上圣恩,请速速杀此四贼,能杀此四贼者,本官定替皇上赐你等封公侯王位,令你等富贵不绝……” 汪兆龄脸上神色癫狂,不断大吼,但无论是上方的四将,还是台下的士卒却皆是一片沉默,只是冷冷看着披头散发,不断大吼的汪兆龄 台下一片冷漠,汪兆龄却好像丝毫不觉,只是不断开口蛊惑 但此时台上的艾能奇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大喝一声 “你这奸贼,死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 “昔年先帝在成都,你这奸贼做得宰相,不知辅国治民,惟劝先帝杀人,弄得满朝之人人心惶惶” “川蜀万万百姓皆因你这逆贼而死,我大西基业为你这奸贼丧尽,如今你竟还敢妖言惑众” 艾能奇眼珠赤红,却是越说,脸上神色越是愤怒 艾能奇上前一步,猛然拔出腰间短刀,手中短刀忽然一下捅入汪兆龄腹部,红色的血液顿时沿着雪亮的刀身流了下来 “这一刀为你蛊惑先帝,丧尽大西基业,尔等奸贼当杀!” 艾能奇退后一步,手上满是血迹,而后刘文秀紧接着便走上前来,同样拔出腰间短刀,一刀捅入 “这一刀为你残虐蜀地百姓,冤杀万万百姓,尔等奸贼当杀!” 刘文秀退后一步,李定国再次持刀上前 “这一刀为你祸乱军中,令我军中一众弟兄冤死,尔等奸贼当杀!” 李定国退后,孙可望再次上前 “这一刀为你罪无可恕,获罪于天,尔等奸贼当杀!” 孙可望冷冷扫了一眼身前的汪兆龄,眼中再无一丝犹豫,手中短刀直接刺入汪兆龄心脏 汪兆龄胸前此时已是血红一片,四柄短刀齐齐扎在胸前, 孙可望将长刀刺入心脏后,汪兆龄忽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天倒在地上 汪兆龄望着上方蔚蓝无垠天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嘴中吐着血沫,喃喃自语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鬼神明明,自思量,自思量……” 汪兆龄浑身被鲜血染透,但他却好似浑然不知,仍是不断的轻声自语 汪兆龄瞪着眼睛,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嘴边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弱,最终再无声息 汪兆龄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但孙可望在捅杀了汪兆龄以后,却是根本不堪一眼 孙可望看向台下的数千将士,朗声开口 “今日我等四将招诸位前来,便是要与朝中诸军约法三章” “第一,我大西朝廷丧乱,皆因汪兆龄等奸佞作乱,如今汪兆龄已经伏诛,诸般奸佞已被除尽,我大西朝中再无奸贼” “第二,先帝已逝,但我大西仍存,自今日起大西将由我等四将共领,我等四将在此盟誓,我大西与鞑子之仇不共戴天,我等四将必杀尽鞑子,以报先帝之仇” “第三,天下百姓流离,我大西朝廷乃为吊民伐罪,拯救黎庶而来,自今日起,我大西与民秋毫无犯,若非接斗各军不得杀人” 孙可望忽然踏前一步,看着台下的数千军卒,冷声喝道 “此乃我四将共意,尔等可服” 孙可望说完,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也是忽然齐齐踏前一步,四人共立台上,冷冷看着下方的一众军卒 “我等愿从四将军” 台下角落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尽皆着四面八方,所有士卒忽然齐齐呼喊起来 “愿从四将军,愿从四将军” 数千人齐齐高呼,声音直上云霄,震彻天地,连远处的播州城中,亦是不断回荡着呼喊之声 城外校场,安西军大营,李定国坐在大帐之中,下方左侧是靳统武,高文贵,窦名望等营中总兵,右侧则是龚铭等军中文书 李定国看向下方的龚铭,开口说道 “军中前日派人手出去打粮,情况如何了” “军中派了三百士卒出去打粮,搜索两日,却只是在山中发现了两个村子,俱只有百余人” “前日士卒归营,只带回五十余石粮草,这播州之地地形险恶,人烟稀少,恐怕再是派人出去,也找不到多少粮,我等恐怕还是得早作打算”,龚铭对着上方微微拱手,沉声回道 大西军凤凰山大败,不仅人员死伤惨重,连辎重粮草也尽皆丢弃被夺 孙可望等人一路南逃,几乎都是靠着劫掠沿途府县,才勉强支撑下去,直到击溃曾英,大西军众人才在重庆得了一些补给 只是此时大西军仍有三四万人,重庆夺得的那点粮草依旧不够 是以大西军在播州安定下来以来,大西军各营便立刻派出人手,前往附近打粮,只是这打粮的结果显然并不太好 播州地处偏狭,四处又多是崇山峻岭,远远无法和成都平原等地相比,因此掠来的粮饷也少的可怜,而百姓藏于山岭之间,更是增加了搜索抢粮的难度 李定国脸色一沉,正要说话,但看着下方欲言又止的龚铭,也是开口说道 “还有何事,直接说,莫要吞吞吐吐” 龚铭见得李定国脸上的不悦之色,只得开口说道“方才前军都督白文选将军派人来营中,说是营中粮饷告急,想要向我等借粮” 大西军先前一路逃难,因为怕清军追击,根本不敢久留抢掠,而等大西军过了重庆稍微安全以后,入目所及又皆是贫瘠之地,却是想打粮也没地方打了 李定国军中粮饷只是有些紧张,但其他各部却是直接就没了米粮,只能在军中四处借粮应急 因为粮饷的问题,大西军中已经开始出现士卒逃离的情况,可以说如今各部谁手中有粮,谁就能保住更多的军卒,而士卒对他们这些军将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李定国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他要多少” “说是暂借一百石” 李定国思索片刻,便直接说道 “从军中调一百五十石给白将军……” 李定国话没说完,龚铭脸上便肤色一沉,直接开口 “将军,咱们营中八千人,如今也就只剩不到两千石粮了,后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补充” “非是不肯借,实是咱们营中也余粮不多啊,咱们总得先为营中的将士考虑吧” 李定国脸上却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调一百五十石粮给白将军,终归是自家兄弟,总不能看他真断了粮饷” 龚铭见得李定国脸上的平静之色,也是嘴巴微张,不知道该不该再劝,但对面的的高文贵此时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咱们军中如今就平东将军手中粮最多,他不是要做咱们大西的盟主吗,他既是盟主,怎的却是不见他给各营发粮” 大西军中各营,孙可望麾下人最多,足有一万五千余人,其次是李定国部八千,之后便是刘文秀与艾能奇,两营合计约有万人,其余中军都督王尚礼,前军都督白文选等人合计七八千人 原先数十万人的大西军,如今便只剩这三四万人,但就是这仅剩的三四万人,也因为缺粮不断的出现逃散减员 在各部之中,孙可望人最多粮也最多,加上孙可望在大西军中资历也最高,是以大西军到达播州后升营议事,最终还是让孙可望做了这大西军的盟主 李定国看了一眼下方的高文贵,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大哥有大哥的难处,别人如何是别人的事,咱们做好自家的事即可” 李定国见得高文贵脸上神色愤愤,却是不欲在此事之上多做攀扯,于是直接岔开话题 李定国看向下方的靳统武,开口说道 “军中其他各营,最近情况如何” “这几日又有两部人马散去,今晨平东将军府往张成功,王天才两部营中传令,到了营中却发现营地已空,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率部离去” “张成功留书营中,说是如今老万岁已死,军中又发不出粮饷,大家徒聚在一处也是无用,他要带着手下的弟兄们自去求个活路” 大帐之中,高文贵等军将闻言,也是沉默下来 他们这些人从西充一路难逃,虽然也有因为赶路走散的,但还有更多人是走到了半途,便悄无声息的拔营离去,不告而别 这些人不仅是底层的士卒,其中甚至不乏从秦省湖广就跟在营中老弟兄 靳统武等人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他们跟着张献忠杀官抢粮,一步步从一个厮杀汉做到了大西的侯伯总兵,张献忠便是他们的主心骨 哪怕先前张献忠下了如此多滥杀屠戮的命令,令得军中都是人人自危,但他们却依旧愿意听令,因为是张献忠带着他们走到了今天 先前张献忠说川蜀之民不知恩义,要杀平叛逆,于是他们便大军齐出四处剿平叛逆 张献忠说川蜀之地不可久留,不如打回秦省老家与清廷争锋,于是他们也二话不说,捡起行装便跟随在后 但现在张献忠死了,再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们要往哪里去了,那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所有人都茫然了 这种茫然的后果,便是在大西军逃难的过程中,不断的有人成建制的逃散而去 张献忠没了,后面清军还在紧追不舍,与其聚在一处,不如各自逃命,这样反而更安全一点,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不仅是这些逃难的人茫然,一直跟着大营一起行动的靳统武高文贵等人,心中也同样是一片茫然 他们只不过是本能的跟着大营在行动,他们也同样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场中沉默片刻,右侧的龚名忽然忍不住开口说道 “将军,咱们接下来到底要往哪里去” 李定国沉默片刻,轻声开口 “入贵省,取贵阳” 龚铭看着上方神色沉默的李定国,脸上欲言又止,他当然知道下一步是要入贵省 此时大西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下一步必然是入贵省,川南播州贫瘠,根本无法供养他们这三四万人 如今军中已经开始缺粮,后方鞑子追击,他们一路南逃过来的,自是不可能再回川省,如今他们想要取粮,唯一的去处便只能是去贵省 但龚铭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去贵省是为了打粮,那拿下贵省,取了粮以后呢,这才是龚铭靳统武等人想问的问题 龚铭看着上方的李定国,但李定国此时却是没有再去看下方众人 李定国靠在椅子上,看着上方白色的营帐帐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龚铭问他接下来要往哪去,但他又如何知道 攻城拔寨,行军对阵,对他来说非是难事,但夺了城以后呢,劫掠一番,然后又去抢下一座城吗 底下的士卒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有粮有肉,能够快活一天是一天,谁也不会去管明天如何,这世道,谁能说的自己明天会如何,但李定国这样的主将却不能如此 李定国并不缺金银富贵,虽然在逃难的过程中,李定国营中的辎重金银也是尽失,但只要入了贵省,随意抢掠一番,金银宝玉,绫罗绸缎这些东西便又都会回来 李定国自少年起便跟在张献忠身边,跟着张献忠流寇中原十几年,张献忠突然身死,李定国同样也陷入茫然之中 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的流贼,难道下半辈子还要一直做个流贼不成 自到播州后,孙可望便一直上蹿下跳,想要做大西军各营的盟主 李定国看得明白,也知道这孙可望想做什么,但他却觉得孙可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所以也没有去和孙可望争什么 孙可望虽然此时也姓张,但他当真以为自己就真是先帝之子,能领众将俯首听令不成 先帝戎马数十载这才登得帝位,他孙可望凭什么,大西军中如孙可望一般资历的人虽是不多,但也同样不再少数,大家凭什么会服他 李定国想到孙可望这行事愈发陌生的大哥,心中也是升起一股烦乱,他看了一眼下方沉默的众人,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便准备外出散心 但还没等他开口,一个亲兵却是忽然匆匆闯入账中 亲兵入得营帐便直接走向上方的李定国,在李定国耳边低语几句 李定国听得亲卫所言,脸上浮现一丝诧异,紧接着李定国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芒 李定国思索片刻,却是忽然起身,直接向着帐外走去 靳统武等人见得李定国直接起身离去,脸上也是神色愕然,几人相视一眼,知道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于是也纷纷起身跟在李定国身后,向着帐外走去 平东军军营,大营门口,一个身穿蓝色獬豸官袍的男子正向着营门处闯去,几名身着朱红军服的士卒跟随左右,将男子紧紧护卫在中间 这几名士卒虽是护卫着官袍男子,但这几人手中拿的却是并不见刀剑,而是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棒,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根本就是不知从哪张椅子上拆下的椅腿 身着蓝色官袍的男子,一边向着营门闯去,嘴中一边高呼 “我乃大明贵州道御史吴子骐,特奉东阁大学士瞿式耜之命,前来大西军中招抚” “你等西军若是愿意归降,自该放本官归去请旨,若是仍要做为贼为寇,亦当让本官返回朝廷复命,如今你等囚禁本官到底是何意” “士可杀不可辱,你等西军到底要如何,今日必要给本官一个交代” 吴子骐一边大喊,一边快速向着营门闯去,但此时大营门口早已被十几个兵卒牢牢守住 吴子骐后方,近百名士卒也是快速包围而来,几人很快被逼到一处角落之中 一个军将模样的男子匆匆而来,脸上神色气急败坏,见得那角落里的吴子骐几人,便怒声喝道 “给老子抓住他们” 一众兵卒闻言,抽出长刀立时便围了上去 那军将见状,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愤怒,一脚便将旁边一个军卒踹倒在地,口中大骂 “就这么几个人你们还用刀,谁他娘让你们用刀的,给老子抓活的,死了一个,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一众士卒面面相觑,而后哗啦一声丢下手中长刀,紧接着数十名兵卒便齐齐向着角落里的几人扑去 吴子骐等几人手中虽是有木棍,但奈何此时包围士卒却是太多,数十人一拥而上,一下便将吴子骐几人压倒在地 吴子骐几人再次被擒获,吴子骐身上官袍散乱,此时不断挣扎,但很快就被一众士卒带走,大营门前也是再次恢复平静 营门之前虽是平静下来,但吴子骐等人的消息却是再也遮掩不住,很快便传遍西军大营 (本章完) 第261章 野心 第261章 野心 播州府衙,大堂之中,西军众将齐至 堂中最上方摆着四张座椅,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依次坐于其上 下方左侧乃是中军都督王尚礼,前军都督白文选,后军都督冯双礼等几名五军督府军将 右侧则是贺九仪,靳统武,高承恩等四将军府麾下的总兵将领 孙可望坐在上方,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孙可望扫了一眼下方齐聚的众将,轻声开口道 “明廷派人前来,欲招降我等西军众将,诸位以为如何” 虽然只是短短一日,但此时明廷派人招降之事,在西军之中已是人尽皆知 五日前,明廷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西军众人行至播州,竟然派人入营,欲以每月提供两千石米粮的条件,招降西军众将 明廷欲招降西军,众将虽是惊讶,但也并不觉得有多出奇 但真正让军中众将不满的是,平东将军孙可望竟然直接暗中扣住了明廷使者 若不是那明廷使臣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闹了这一出,众人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明廷竟然派了使臣过来 这让白文选等西军众将感到极为不满,大家虽是推举孙可望为首领,但并不是对你奉主称臣 明廷招降如此大事,营中先前竟无一人得知,这孙可望当真把自己当成是老万岁,事事都可乾纲独断了吗 昨日吴子骐等人并未闯出平东军大营,见得此事的人也并不多,但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人知道,便再也无法瞒住 吴子骐等人中午强闯出营,而且很快便被擒住带走,但到下午时,明廷来人之事就已经传遍了西军 从昨日下午开始,军中各营的主将便不断派人到平东军处,询问明廷使臣的消息 孙可望眼看再也压不住,这才只得通告各营前来议事 此时堂中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这既是谨慎也是众将在表达对孙可望的不满 场中沉默半晌,上方的李定国却是忽然开口 “敢问大哥,明廷前来招抚,大哥为何要扣住使臣,隐瞒我等” 众人闻言,也皆是看向上方的孙可望 孙可望见得众人脸上的不满之色,心中也是一沉,但孙可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回道 “二弟却是误会了,这明廷使臣数日前突然便驰入营中,说自己是大明使臣要来招降” “但我等刚至播州不久,先前入城时这明廷播州守军还欲顽抗,此时竟又来人说要招降,为兄是怕其中有诈,这才暂时扣住这使臣,想要验明其身份,再通报营中兄弟” 李定国问过一句,便不再言语,而下方高承恩等众将闻言,却是同样沉默,众人皆知,这不过是孙可望的借口罢了 过了半晌,下方的白文选忽然开口说道 “那不知平东将军此时可验过了这使臣的身份,这人可真是明廷使臣?” “在下寻得几个川省旧官,已经验过这使者官印符信,此人的确是明廷派出的使臣” 孙可望见得下方沉默以对的众将,也是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此时略略交代一句,便立刻将话题带过 “据那使臣所言,明廷此次欲给我等封爵,并以每月两千石米粮为条件招降我等,令我等镇守播州,诸位有何意见” 明廷此次招降大西军开出的条件是,孙可望四人封侯,麾下各将封伯,大西朝立朝后,西军众人如今也是各个侯伯,众人对明廷这些侯伯虚号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明廷真正有价值的条件还是后面两个,一个是以播州,泸州,叙州三府为大西军饷地,另一个则是每月向大西军供粮两千石 明廷开出三个条件,而要求也很简单,大西军自此停驻播州,不得再往贵省一步 这条件却让西军众将心中颇为犹豫,此时西军各营皆是缺粮,若是能有这两千石粮立时便能解众人燃眉之急 但相应的若是他们接受了明廷的条件,便要留在播州挡住清军,这却让众人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艾能奇见得下方众人沉默,此时却是忽然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大丈夫自王尔,何必封” “我大西仍有精兵五万,何处不可去得,每月两千石粮,明廷在打发叫子呢” 下方白文选众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闪过一丝不悦,这艾能奇当真站着说话不腰疼 艾能奇与孙可望关系亲近,他营中倒是粮饷不绝了,但他们这些人营中的粮饷可是早就已经见底了 你艾能奇既然这么看不起两千石粮,怎的不见你把营中的粮饷拿出来,给大家分分 大堂之中,除了贺九仪杨武等几名孙可望营中将领,高声附和,大骂明廷毫无诚意 其余如白文选等人皆是沉默不语,安西将军一边的靳统武等人沉默,而刘文秀麾下的高承恩,卢明臣等人却也同样沉默不语 孙可望见状,心中也是一沉,他就知道泄露了这明廷使臣的事情,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孙可望思索片刻,正要点明这明廷的阴险之处,但此时李定国却是忽然开口 “封侯封伯,给饷给地,明廷此来已显诚意,两千石米粮虽少,但此事亦可再谈” “如今我等西军关键的不是看明廷给我等开了多少米粮,而是要弄明白,咱们今后到底要做什么” “自西充一败,我等已经逃了两月,先前夺路求活,我等亦是顾不上这许多,但现在却是不能再拖了” “先帝已没,我等今后到底该何去何从” 下方白文选等人闻言,皆是微微点头,脸上神色也是凝重起来,相比于明廷的招抚,他们这些人未来的去向,这才是最紧要的问题 若是明廷不来,他们也可先不管这许多,先抢够粮饷再说,但此时明廷使臣出现,那这件事就再也拖不得了 李定国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微沉的孙可望,直接开口说道 “鞑子入关也有数年,咱们这几年虽在川蜀,但亦是知道这些鞑子的行迹,剃头留辫,圈咱们汉人为奴,咱们中原汉人为何要留他那根鼠辫” “这些关外鞑子实是狼子野心,老万岁年初欲令我等出川,也正是因为看清这鞑子实非好人,欲入秦与那鞑子争锋” “老万岁对咱们皆有大恩,鞑子杀了老万岁,咱们必是要报仇的,既如此,不如投了明廷,取了明廷的粮饷后,咱们便在这川省与那鞑子做过一场,让这鞑子看看咱们西军的厉害” 场中众人闻听得李定国竟然欲与鞑子交战,脸上神色也是微变,但李定国却是不理众人神色,又是继续说道 “老万岁已死,又未留下皇嗣,我等皆知大西已无,咱们横行中原十数载,虽是快活,但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在外人眼中却依旧是贼” “咱们已经做了半辈子流贼,难道下半辈子还要做个流贼不成,此时若是投了明廷,咱们起码也算有个归处” 白文选等西军众将,听得李定国所言,心中皆是心有戚戚 他们这些人已经不是昔年只为求一餐饱饭,便揭竿而起的求活之人 他们这些人跟着张献忠流寇南北,最终更是自立一朝,眼界已经与先前不同,攻破城池,抢得一些金银珠宝已经不再能满足他们了 正如李定国所说,他们这些人如今需要一个归处,以前他们的归处是张献忠,但现在大西朝已经没了,那么现在能够给他们提供归处的便只剩下明清两方 若要他们来选,白文选等人显然更愿意去选明廷 孙可望见得众人脸上的动摇之色,脸上神色也是微变,此时却是立即开口说道 “二弟何故如此丧气,我等西军精锐仍在,如何便说咱们大西已无” “老万岁虽是蒙难,但此时我等仍握有数万精锐,咱们在,大西便在” “老万岁戎马一生,方才立起大西基业,此时老万岁虽逝,咱们却正要承继万岁遗志,再立西朝,如此才是不负老万岁对我等的大恩” 孙可望见得李定国又欲开口,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孙可望眼中一转,看向下方的众将,便朗声说道 “况且那明廷所谓的招抚如何可信,咱们大西造了他大明十几年的反,明廷那些大官恐怕早就恨不得扒咱们的皮喝咱们的血” “明廷此时前来招抚根本就没安好心,明廷不知如何探得了咱们踪迹,知道咱们下一步必然要入贵省,而明廷又无力抵抗,这才迫不得已前来招降” “等明廷缓过气来,诸位当真以为咱们能成得了明廷的自己人吗” “咱们若是受了他们的名号,日后要杀要剐就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我等此时断不可中这明廷奸计”堂下众将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此事却如孙可望所说,他们这些人在明廷眼中乃是实实在在的反贼,此时大明来招降他们,恐怕也不过是因为迫不得已 这却让白文选等众人愈发纠结,抱成一团继续打家劫舍去做流寇他们不愿,但投靠明廷同样让人无法安心 堂中所有人皆是凝眉思索,气氛忽然变得沉闷起来,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文秀,此时却是忽然开口 “大哥既然不愿投明,那敢问大哥,接下来咱们该往何处去” “咱们军中缺粮,此时自是该立刻南下,取了贵省的粮饷” 刘文秀闻言,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波动,又是开口问道 “取了贵省的粮饷以后呢” 孙可望看着刘文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口 “贵省偏狭贫瘠,养不得大军,却是不可久留,咱们取了贵省的钱粮便直入桂省,桂省同样偏远贫瘠之地,同样也不可久留,但咱们却可经桂省入粤” “粤省毗邻大洋,坐拥渔盐之利,境内百姓富庶,潮惠等地更是有大片平原可供耕种,军中粮饷亦可解决,取之足可以为我大西中兴基业” 李定国此时脸上神色却是一沉,开口说道 “桂省粤省此时皆为明廷腹地,必有大军镇守,我等若是攻入三省,明军必会誓死抵抗” “咱们西军就剩这点人马,到时候就是真攻下了粤省,我等又还能剩下多少人” “咱们的大仇乃是鞑子,此时若我等与明廷相杀,必是两败俱伤” “到时候鞑子反而可能会渔翁得利,若是鞑子趁我等与明廷相争趁虚而入,我等拿什么来挡鞑子,我等如此岂不是在给那鞑子助纣为虐” 孙可望闻言,脸上却是分毫不让,直接开口说道 “二弟此言差矣,我等如今虽只剩这三四万人,但只要有了粮饷,多少人不可招来” “况且明军素来孱弱,明廷能战之军已经在北边被鞑子杀光了,咱们昔年纵横湖广之时,亦是见过这些南兵的成色,这等弱兵如何能挡我大西精锐” “我等当然要杀鞑子,但正是要杀鞑子,我等才更要攻取南方诸省!” “咱们此时正该先易后难,明廷衰朽无能已难堪大用,咱们此时应挥师进兵岭南,如此既是恢复军力也是削弱明廷之力,待我等军力恢复,便可寻机攻灭明廷,而后于粤省再立大西国祚” “明廷既灭,我等便是中原唯一正统,到时候我等便可收取南方人力,取用南方各省资粮,再与清虏相争” “纵是终究不敌,我等也可趁势由粤入海,保得一军安宁,如此更是进可攻退可守” 孙可望脸上神采奕奕,说到激动之处,孙可望身形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李定国看着神色飞扬的孙可望,也是一愣,而后李定国脸色却是忽然冷了下来,直接转过头去,不再去看前方神色振奋,却仍自不觉的孙可望 李定国脸上神色冷漠,这孙可望根本就是已经疯了 他原先还以为这孙可望是想统合大西各营,占一块地方做个一方诸侯,未曾想这孙可望竟是想做皇帝 皇帝,他孙可望连西军各将都摆不平,还想做皇帝,当真不知这孙可望竟敢生出这等妄想 对这等人物,李定国却是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下方的白文选冯双礼等人闻言,亦是神色惊愕,一时间所有人皆是不知如何回应孙可望提出的这项惊人计划 场中沉默许久,下方众将之中却是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灭了明廷,那以后这天下谁做皇帝” 场中众将闻言,神色皆是微变,而后所有人皆是看向上方的四人 孙可望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李定国脸上无动于衷 刘文秀看了一眼前方的孙可望,摇了摇头又是转回目光,神色平静坐在椅上,而艾能奇眼中则是一片茫然,不明白为何突然便扯到了皇帝身上 这皇帝之言问出后,堂中却是变得一片沉默,久久无人言语 堂中沉默许久,刘文秀见得场中沉寂下来,于是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攻掠桂粤一事对我等却是太远,眼下我等还是当先议这明廷招抚一事” 李定国此时却是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鞑子乃我西军大仇,李某以为我等西军当联明抗虏” “我等军中缺粮,不妨先答应明廷招抚,若是这明廷肯运军粮前来,我等便在这播州与鞑子杀上一场,为先帝报仇” “若是这明廷虚言诓骗,那我等便挥兵南下,自取贵省粮饷” 下方众将闻言,皆是微微点头,而孙可望脸上神色却是一沉,立即说道 “此事绝不可行,明廷此时招抚不仅是欲我等止步贵省,更是欲驱我等与清虏相斗” “二弟难道为了区区两千石粮,就准备让我西军为那明廷卖命,葬送我西军弟兄的性命吗” 下方众将听得此言,脸上却又犹豫起来,他们刚刚才被清军所败,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此时谁愿去与清虏交战 李定国见得孙可望竟将矛头直指自己,心中也是火起,李定国脸上神色一冷,便直接说道 “与鞑子相争是葬送,那按大哥那个所谓的攻灭明廷的计划,又要葬送我西军多少弟兄” “老万岁戎马一生,尚且只据得川蜀一地,闯王,老万岁当年何等英雄,如今两王俱逝,明廷却依旧立朝东南,而你现在竟在这说什么要灭明廷,不觉得是在痴人说梦吗” 李定国这番话几乎已经是在指着孙可望的鼻子骂了,孙可望脸上神色铁青,但李定国却根本不管孙可望脸色,又是继续说道 “咱们在川省杀得人还不够多吗,我今日不妨直言,与其转身去杀汉人,我宁愿去杀鞑子” “别人怕鞑子,我李定国却是不怕!” 孙可望脸上神色一怒,就要出声驳斥,此时刘文秀见得西军中领头的两人已是动了真火,于是也连忙起身圆场 “大哥二哥都是我西军梁柱,如何可为这点事情就伤了和气” “明廷招抚有利有弊,是否要受明廷招抚乃是全军之事,非是我等四人可决,诸位弟兄也请一同商议” 刘文秀将孙可望李定国两人隔开,而后又是令下方众将发言,只是堂中众将此时亦是议论不定 有的认为老万岁已没,不如便顺势招安拿了明廷的粮饷,有的则是认为明廷不可信,此时诏安定然是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应当迅速南下,不要留在此地送死 两方将领争论不休,却是越争越乱,而上方的孙可望李定国两人,自刚刚那一番争执之后,却也是各自沉着脸坐在上方一语不发 刘文秀见得场中争论许久,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脸上也是神色无奈,只得令众人先行散去,等明日再议 (本章完) 第262章 先斩 第262章 先斩 播州府衙后院,大堂议事刚散,平东将军府诸将却又再次聚集起来 大堂之中,左侧是孙可望艾能奇,中军都督王尚礼与后军都督冯双礼,右侧则是贺九仪,杨武,张胜等平东军将 孙可望看着堂中众人,脸上神色一沉,直接开口说道 “明廷不怀好意,此时我等决不能接受明廷招抚!” 孙可望脸上神色坚决,清虏自入关以来马踏南北,他亦知鞑子乃是中原大患 此时鞑子已有问鼎中原之势,想要挡住鞑子,必要统合南方之力,方有一线希望 孙可望的规划是夺取岭南再立大西,但实际上他并不排斥先与明廷合作 大西军此时骨干仍在,但实力受损严重,先暂时接受明廷招抚也未尝不可,但却绝不是在这个时候 孙可望此时虽是被诸军推为首领,但他这个首领实际上却是有名无实,只是用来协调各军进行统一行动罢了,远远无法和张献忠相比 孙可望如今唯一能真正掌控的,只有自己麾下的平东军,其余三将军,五军都督府的各个营头皆是各自有主 若是这些各营的主将不愿配合,孙可望根本无法调动这些人 他乃是张献忠嫡长义子,在张献忠死后,自该是他孙可望来继承张献忠的帝位,成为大西下一任的皇帝国主 孙可望早已将大西军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此时各军自行其事,若是此时受了明廷的招抚名号,那大西军各营极有可能彻底分崩离析 大西是张献忠留给他孙可望的基业,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西就是要和明廷联合,也必须是在他彻底掌握西军以后,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大西的独立完整 孙可望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再无一丝犹豫,看向下方的艾能奇王尚礼几人,沉声说道 “招抚一事必是明廷奸计,明廷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是在我等逃入播州才来,必是明廷已经探明了川蜀形势” “鞑子于川蜀大胜,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不日就要追来,明廷此时招抚我等,实际上就是想要以我等替他明廷挡刀” “我大西自西充一败后已是元气大伤,如何能再与鞑子硬拼,此时我等绝不可犹豫,当立即发兵贵省,夺取粮饷,令我大西休养生息” 王尚礼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李定国那般气盛的,西充大败,西军众人也是见识了清军的强横,此时根本没有人想和鞑子拼命 只是王尚礼等人虽是不愿和清军拼命,但对攻掠贵省同样是心存顾忌 正如李定国所说,如今张献忠已死,他们这些人总要为自己找个后路 孙可望想要统领诸将,再做个大西国主,但大家为何要让他来统领 大西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只剩一群残兵败将,但大明仍然掩有天下半壁,同样是做官,做大明的官显然是比作大西的官更有吸引力 王尚礼脸上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安西将军欲与鞑子再战虽是鲁莽,但有一点却是说的不错,若是咱们此时攻掠贵省,就真与明廷彻底翻脸了,咱们刚刚才与鞑子打了一场,再与明廷交恶,恐怕也非好事” 孙可望见得王尚礼冯双礼几人脸上的犹豫之色,也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 西军众将此时自是不愿与清廷再战,但同样也对明廷的招抚颇为心动 大明据有天下数百年,仍是众人心中的正统,此时明廷前来招抚,众人并不觉得接受招安有什么不好 孙可望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王兄弟此言差矣,只要我等手中握有大兵,何时不可招安,何必急在一时” “若听二弟所言停在此处,与清廷拼光了咱们大西的精锐,到时怕才真是想求招安而不可得” “咱们此时就当直取贵阳,播州城小,如何能挡的了鞑子” “明廷招降我等无非是欲令我等挡住清虏,只要我等能在贵阳击退鞑子,明廷一样会招抚我等” “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当真是打定主意了要投明廷,我等此时也应先占下贵省” “若我等能占据贵省再向明廷请求招抚,明廷开出的条件必然比现在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给个区区两千石粮,便要我等弟兄替他明廷卖命” 王尚礼等人闻言,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孙可望这番话倒是说的不错,如今他们新败而来,明廷也视他们为败军之将,是以开出的价码也不高 若是他们能占据贵省将清廷击退,到时候再向明廷请封,恐怕整个贵省都能变成他们的饷地 孙可望看了一眼下方若有所思的众人,脸上神色也是一正,开口说道 “我等在播州也已修整了大半月,鞑子不知何时便会追来,此时我等决不能再徒坐城中” “我决定立刻出兵攻占乌江关,掌握撤入贵省的通道,诸位可愿与我共行此事” 王尚礼等人却是面色微变,立刻开口说道 “此事不妥吧,出兵非是儿戏,还是要在营中共议才是” “二弟如今已为明廷所惑,今日情形你等也看到了,若要说服二弟他们,却不知要耽搁多久,咱们没有时间拖延了,我决定立刻发兵,你等可愿跟随” 王尚礼看着神色坚决的孙可望,神色也是一沉,这孙可望说的好听,但此时分明是想先斩后奏,直接发兵入贵省,断了与明廷谈判的可能 王尚礼等人本能的觉得不妥,孙可望是西军中最强的一方,但安西将军李定国也非是易与之辈 孙可望此时强行破坏明廷招抚,却有可能让大西军内部直接反目 孙可望看着下方神色沉默的王尚礼冯双礼,脸上却是不为所动,又是开口说道 “诸位既然推举孙某做这首领,那孙某就必须为我大西前程负责,非是孙某独断专行,而是此时,咱们已经别无选择” “军中缺粮已久,恐怕不到一月,咱们军中的粮饷就会耗尽,此时入贵州取饷乃是不得不为” “难道我等当真要为了这区区两千石粮,就让营中弟兄去和鞑子拼命吗” “若是你等决意降明,孙某宁愿率军离去,我麾下的弟兄,命可没这么贱” “明廷此时既然能以粮饷前来招降,那就说明贵省必然有着大量存粮,与其留在播州与鞑子硬拼,不如去贵省取了明廷的米粮” “只要咱们手里有粮饷大军,不管明廷还是鞑子都得拉拢咱们” 王尚礼与冯双礼相视一眼,两人脸上神色也是凝重起来,孙可望此时已经是在和他们摊牌了,李定国有意招抚,但孙可望却是绝不肯降 他们担心此时孙可望发兵破坏招抚,会令李定国翻脸,但却忘了孙可望同样也有掀桌子的能力 此时艾能奇也是一拍桌子,开口说道 “大哥说的不错,那明廷在贵省有粮,咱们自发兵去取来就是,何必受他的招抚” “等咱们占了贵省,咱们军中兄弟便可各据一府取粮养军,便如在川蜀之时一般,如此岂不逍遥快活,何需去管他明廷鞑子” “大哥若要发兵,我愿出兵跟随” 艾能奇出声赞同,而后堂中的平东军众将目光也是看向王尚礼二人,王尚礼见得众人投来的目光,心中也是一沉 王尚礼冯双礼军中的粮饷,此时多靠孙可望接应,他们有心想要答应,但又担心这样瞒着李定国等人行事,会令西军分裂,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孙可望见着沉默许久,仍是不肯应声的两人,心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孙某如今所作所为俱出一片公心,若是我西军在此拼光了精锐,日后还如何替老万岁报仇” “此次出兵所需粮饷皆由孙某来出,攻掠贵省各城所得缴获我等四家均分,而贵阳府库中的米粮银两,则由军中所有人共分,两位兄弟可愿助我”王尚礼两人心中一动,贵省虽然偏狭,但也因此少受劫掠,他们此时出兵应是能有一番收获,而孙可望把明廷府库充公,也能对李定国等营中众人有个交代 王尚礼两人对视一眼,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平东将军计虑深远,我等愿随将军出兵” 孙可望见着下方拱手应声的两人,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只要此事一成,西军就再也不可能为明廷招抚了 他并没有骗王尚礼两人,在取了贵州以后,若是无法进取岭南,他也不排斥暂时先向明廷请降,接受明廷招抚 但招抚与招抚却是不同的,此时西军扣押明廷使臣,悍然进攻夺取贵省,在此之后,明廷却是再也不可能信任西军众将 西军就是想要融入明廷也无门可入,到时候西军众人就只能抱团围绕在他孙可望的麾下 张献忠昔年也曾接受明廷的招降,但在休养生息,恢复实力后,却是立即重举义旗,这才是孙可望想要的招抚 大西军中,如今孙可望麾下兵将最多,还有着张献忠嫡长义子的旗号,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他有便把握将大西军这些人尽皆收入麾下 到时候他便能顺理成章的接过张献忠的位置,成为名正言顺的大西之主! 孙可望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振奋起来,但孙可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看向下方的的艾能奇几人 “此事拖延不得,需从密从速,平东军大部驻扎在播州城中,却是不宜轻动,此事还需四弟与两位将军配合” 孙可望等人此时就是要先斩后奏,将进攻贵省之事做成定局 此时若是孙可望大肆调动平东军,定然会被城中的李定国等人发现,到时候反而又会生出波折 平东军大多驻扎于城内不便轻动,但艾能奇王尚礼两军却因为先前南进贵省的计划,已是先行驻扎在了落蒙关,落蒙关再往南不远便是贵省,这两部人马却是正好可以调动 众人一番商议,最终以平东军贺九仪为帅,领平东军驻扎在城外的两千偏师出征,赶往落蒙关 而艾能奇王尚礼两军则是各出一千五百人,在落蒙关与贺九仪合兵五千,共同攻入贵省 冯双礼的军卒也驻扎在播州附近,却是不宜轻动,是以只派三百人以打粮的名义出城,随同贺九仪等人一起出征 冯双礼的三百人当然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却必须要去,此时四方决定单独进攻贵省,自然不可能让冯双礼置身事外 他们这些人攻取贵省的事情泄露以后,军中定然还要起一番争执,而这三百人就是冯双礼的投名状 冯双礼显然也是明白此事,直接便答应下来 第二日,西军各将再次汇集,孙可望李定国两方围绕着是否要接受明廷招抚又是激烈争论,最终依旧是毫无结果 但在播州城中众人争论之时,一支大军却已悄然出发,向着贵省奔行而去 乌江北岸,山间一处平地,贺九仪等五千大西军正在山间扎营休整 官道之上,几个哨探奔行而来,很快便入了营地 哨探很快被带到贺九仪帐中,而大西军此时也是摸清了乌江对岸的情况 据哨探所报,乌江关中此时已经驻扎了一部两千人左右的明军,这些明军已是提前收缴了江岸附近的船只,如今乌江江面上片板无存 乌江关中的明军收缴了江岸边的船只后,便自以为高枕无忧,无人能渡乌江,此时乌江关城却是门户大开,商民往来如常 明军除了不时往几个渡口抢掠巡视,其余时候皆是缩在城中,不理外务 贺九仪听得哨探禀报,也是冷笑一声 “这些明军果然是老样子,重庆佛图关前如此,这乌江关前也如此,以为没了船咱们就过不去了,这些明军合该为我所取!” “去军中调五百熟悉水性的好手来,我等即刻渡江袭城” 西军之中,五百名士卒很快被聚集起来,贺九仪将军队交给副将,而后便领着五百名士卒,从乌江水浅处直接游渡过河 五百人直接游水而过,却是没有惊动任何人,五百士卒过了河岸,便分成五队,各自扮做商民前往乌江关 乌江关城中的明军毫无戒备,等贺九仪等人在城门前拔刀杀出,城门前设卡收税的明军顿时一哄而散,乌江关城门也就此被夺 贺九仪领人杀入城中,一面令数十人分作两队,往城中各处放火,另一面则是将剩余的四百余人集结起来,直冲城中明军驻地 随着西军放火,关城中很快也是一片大乱,城中到处是浓烟火光,阵阵喊杀声响彻城中 城内的明军根本弄不清有多人人杀入城中,所有人皆是疯狂向着城外逃去 等乌江关守将杨吉发现有乱军杀人城中,城中已经是一片混乱,杨吉听得有乱军向着官衙杀来,却是二话不说,直接便带着几名将校亲兵逃出城去 杨吉一逃,最后一丝守城的希望也就此断送,两千大军镇守的江岸险关,不到半日便落入西军之手,而西军南撤的通路也就此打开 官衙之中,府外的喊杀声已经开始小了起来 大堂之中,贺九仪腰间挂着长刀坐在上方,堂中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几具淌血的尸首 参将胡守贵带着两名亲兵匆匆走入,恭声说道 “将军,关城四门已被我等控制,我等在府库中发现了千余石米粮,还有……” 贺九仪却是直接挥手打断,开口问道 “这些明军的来历弄清楚了吗” “是,已经审问清楚了,据降兵所言,城中这些人皆是贵州总兵皮熊麾下的兵卒,乌江关是前部,还有一部人马在南面的息烽所驻扎,也是两千余人” “令对岸的人马立刻过河,而后即刻整军出发,不要给明军喘息的时间” 乌江关被夺,对岸的西军也再也不用遮掩,西军众人在河面上搭起浮桥,五千人马很快便度过乌江 贺九仪留下数百人镇守乌江关,而后便带着五千大军直扑息烽所而去 息烽所,大堂之中,皮熊看着下方灰头土脸,神色狼狈的杨吉,脸上神色惊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末将自入驻乌江关以后,便立马坚壁清野,将江面上的船只尽数收缴” “但那些乱军不知使得什么法子,数千乱军忽然突现城外,末将竭力抵抗,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末将力战不支,这才只得逃离” 皮熊听得杨吉所言,脸色亦是微变,立时开口说道 “数千,到底是多少,还有这些人打得什么旗号” “至少七八千,当时城中到处皆是喊杀声,旗号未能辨明,但这还用说吗,瞿阁老调咱们来就是防西贼的,定是西贼主力杀过来了” 杨吉眼中目光微闪,杨吉眼见城中大乱便立时出逃,自是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杀入城中,但他此时丢失关城,当然要把人数往大里报,若是报的少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皮熊正要再问,此时一个亲兵却是神色惊惶的闯入堂中 “将军,骑哨禀报,有一支大军向着怎们这里杀来了,据骑哨所说,路上烟尘滚滚,恐怕不下七八千人” 杨吉闻言,亦是神色惊愕,紧接着杨吉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惧,竟真有七八千人 还好他当机立断,若是当时他留在城中聚兵抵抗,此时恐怕命都没了 杨吉看着上方神色难看的皮熊,也顾不得许多,立时开口说道 “将军,赶紧撤吧” “这西贼流乃是中原巨寇,凶顽难制,咱们只剩两千多人,若是当真被围在这小城之中,恐怕断无活路啊” 皮熊脸上神色暴躁,在堂前来回走动,忍不住低声喝道 “贵阳前方只剩我等一军,若是一撤,本官如何向瞿阁老交代”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哪还管的了这么多” “况且那瞿阁老对咱们也没安什么好心,这瞿阁老一来就占了贵阳城,朝中大军各个兵甲齐备,却缩在后方,反而吧咱们赶出城去守西贼” “这朝廷分明就是没把咱们当自己人,既是如此,咱们也要为自己多做打算啊” 杨吉见得皮熊脸上神色阴沉,却始终不语,脸上也是神色急切,杨吉正欲再劝,此时亲兵却又是闯入 “将军,骑哨禀报,贼军已至息烽所外三十里” 皮熊听到此处,神色也是惊惶起来,心中终于是做下了决定 “派人通知贵阳,然后立即集结城中各部,咱们撤” 息烽所内,两千余明军匆匆撤出息烽所,等贺九仪领人赶至城下,息烽所内早已是空无一兵 贺九仪几乎是兵不血刃便连取两城,对贵省的明军也是愈发轻视,此时眼看连贵州总兵都溃逃而去,贺九仪也是再无犹豫 西军在息烽所内歇息一夜,第二天一早,贺九仪便领着五千大军,往贵阳直扑而去 (本章完) 第263章 夜袭 第263章 夜袭 贵阳总督府,大堂之中气氛凝重 瞿式耜身着大红仙鹤官袍坐于上方,左侧是如今的贵州总督范鑛,巡抚米寿图,以及按察使张耀等贵省三司官员,右侧则是如今的桂省总兵郑文雄,及副将徐高等桂军将领 瞿式耜翻看着手中的奏报,脸上神色愤怒,最后猛然将那奏报拍在桌上,忍不住冷声喝道 “分明就是弃城溃逃,还说什么力战不支,皮熊坏我贵省布置,当真该死” 瞿式耜等人二月初抵达贵阳,有瞿式耜这首辅坐镇,又有大军随行,瞿式耜等人到了贵阳,便顺利接过了贵省权力 贵省如今有两患,一是滇省沙定洲作乱,滇省形势复杂,如今没人能说得准滇省的叛乱已到哪一步 据传来的粗略消息,似乎是连省会昆明都已经为叛军所占,由此可见滇省局势恐是不妙 第二便是朝廷忽然传来的川蜀情报,西贼张献忠身死,西贼余部极有可能流窜入贵,而清虏也极有可能挥兵紧随而至,一旦让这两方顺利入贵,那贵省也必将大乱 瞿式耜面对这种局势,做出两种布置,抵达贵阳后,瞿式耜便立刻发桂兵三千,前往毕节镇守,毕节身处滇贵川三省三省交界,乃是由滇入贵的要道之一 瞿式耜派人镇守此地,不仅是为了防止滇省叛军从此冲入贵省,更是为了防止川省的各方乱军由此入滇 滇省已然大乱,若是让川省的西贼清军入滇,勾连上滇省的沙定洲,那局势将愈发败坏 在守住毕节以后,瞿式耜又调派原驻贵阳的贵省总兵皮熊部四千余人,前往镇守乌江关 乌江横亘川贵,守住了乌江关,便能将西军拦在贵省之外 而瞿式耜则是与郑文雄领着剩下的七千桂军镇守贵阳,以备随时支援两处 在守稳这两处要地后,瞿式耜才开始按照朝廷的旨意,派人前往川省招降西军余部 瞿式耜这番布置本是万无一失一失,但谁想到前几日皮熊还传信回来,说是乌江一片平靖,今日就突然来报说乌江关已经失守 这皮熊在奏报中说是西军万余主力突进,他力战不敌,这才只能撤离,但瞿式耜却是根本半个字也不信 皮熊失守乌江关后,却是直接撤往了东边的开州,若真是力战不敌,他为何不回贵阳 这皮熊分明就是弃城溃逃,怕被朝廷问罪,这才做贼心虚不敢回来 “还有那些西贼,老夫当初便上奏朝廷,说这些西贼断不可信,现在看来,果如老夫当初所言,这些西贼贼性难改,就该直接绞杀才是” 瞿式耜脸上神色阴沉,乌江关失守,西贼便可长驱直入直抵贵阳 贵阳乌江关间,还有扎佐,水东两城,按理说也可节节抵抗,但瞿式耜根本不知道西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也根本不敢分兵去守 皮熊弃守乌江关,却是让贵省局势一下变得极为被动起来 郑文雄看着上方神色阴沉的瞿式耜,略一思索,便沉声说道 “阁老也不必过于忧虑,我等手中还有七千军卒,贵阳城防坚固,城中又已提前囤积了大量粮草,就是十万乱军来攻,末将也有信心守住贵阳” 瞿式耜闻言,脸上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贵省地域偏狭,遍地山岭土司,贵阳一城几乎便是贵省精华所在,只要守住此处,贵省局势便不会彻底崩溃 瞿式耜思索片刻,便看向下方的范鑛等人 “范总督,你领贵省三司各员立刻准备守城物资,同时坚壁清野,将贵阳城外百姓尽迁城内,传告附近百姓令其远离贵阳,决不能让西贼在贵阳附近获取半点给养” 范鑛起身领命后,瞿式耜又看向下方的郑文雄,开口说道 “郑将军,立刻遣斥候出城,探清西贼如今的位置人数,那皮熊口中之言未必可信” 堂中众人领命后,便各自匆匆散去准备,随着西贼的消息传开,贵阳城中的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贵阳城中官员手忙脚乱的准备着守城,但只是到了第三日上午,西军便已经开到了城外 贵阳城下,五千西军士卒列阵城下,西军哨探绕着城外驰骋一圈,发现这贵阳防守严密并无破绽,几名骑卒这才奔至城下 西军骑卒奔至城墙下,便对着上方的城头大喊 “城上的明军听着,我等乃是大西朝廷前锋大军,你等贵省总兵已被我东西朝廷剿灭,你等已再无援军” “城中各官若识天数,速速开城投降,我大西亦不吝公候之赏,若是胆敢顽抗,破城以后,鸡犬不留,尔等好自为之” “来人,射死他们” 瞿式耜站在城头,听着下方骑卒叫喊,脸上却是神色阴沉,直接便要唤人射死城下士卒 这些乱贼一口一个什么大西朝廷,一群贼子竟敢妄立尊号,当真是狂悖至极 对瞿式耜来说,这天下只有一个朝廷,那就是大明,其余皆是乱臣贼子 对这等巨寇,瞿式耜却是连对话的心思都没有,直接便要人射杀 瞿式耜身旁的亲兵正要下去传令,却是忽然被一旁的郑文雄止住 郑文雄眺望了一眼城下的军卒,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军中斥候来报,此次入贵的西贼似只有这一部人马,后路再无大军” “我城中大军七千,这一部人马最多不过五六千人,此时竟敢直冲城下,这些西贼极有可能不知我等桂军在城中,末将以为,此时我等不妨示贼以弱” 郑文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这猜测并非无端而来,张献忠身死,西军大乱这才逃到播州,这些逃亡之人定然没有时间去打探贵省情况 他们这一部人马到贵省才不过一个多月,再结合这部人马贸然进兵城下,郑文雄有七成把握,这些人不知城中底细 瞿式耜听得郑文雄低声禀告,思索片刻,最终却是止住了传令的亲兵 西军骑卒在城下叫喊数遍,见得城头上始终毫无动静,也是愈发大胆起来,开始绕着城池来回呼喝 西军骑卒绕着城池逛了一圈,又是喊过数论,这才施施然返回军阵 西军骑卒返回不久,城头之上却是忽然坠下数十只牛羊,而后米粮酒肉等物也相继从城头坠下 待城头上的物资坠完,城头又是落下几个吊框,七八名士卒坠下城头,而后这些士卒便推着车驾酒肉,护着一个蓝袍官吏,向着远处的西军行去 西军营帐,御史姚端很快便被士卒带入营帐之中 姚端看着上方身形魁梧的贺九仪,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在下贵州监军御史姚端,见过贺将军” “莫要啰嗦,城中考虑的如何,准备何时开城出降” 贺九仪语气傲慢,但姚端却没有为其激怒,姚端没有去管那投降之语,反而是开口说道“我大明曾派御史吴子骐,往西军营中商谈招抚事宜,如今却仍未见消息,敢问将军,西军可曾见得吴御史?” “不错,那姓吴的确是到了我等军中,如今正扣在我大西军中” 贺九仪脸上神色随意,而姚端确认了吴子骐确实已经到了西军之中,脸色却是一正,开口说道 “西军一路从川省逃来,人困马乏,我大明诚心入营招抚,赐以五等之爵,更愿为诸位提供粮饷驻地” “而西军诸位先是扣押我大明使臣,而后更是趁我大明不备,兴兵攻掠贵省,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贺九仪看着这方身着蓝袍的官吏,却是冷笑一声 “招抚?,我大西早已立朝川蜀,你明廷有何资格来招抚我等” “至于为何攻掠贵省,你等这些明廷狗官贪墨横行,弄得天下民不聊生,我大西如今就是要夺你大明府县城池,你能奈我何” 姚端听得贺九仪所言,似是被贺九仪所激怒,脸上一片激愤,开口说道 “我大明在贵省亦有雄兵数万,你等西军如此咄咄逼人,当真准备与我大明鱼死网破吗” “数万大军是吧,那就赶紧把你们的数万大军派来” “你们那贵省总兵却是不经打,老子正好还没尽兴,赶紧派来让老子杀个痛快!” 姚端看着神色蛮横的贺九仪,脸色一片涨红,似是被贺九仪所激怒,但姚端心中此时却是骤然一定,这贺九仪看来当真不知桂军已然抵达城中,否则绝不会如此狂妄 贺九仪看着下方脸色青红不定的姚端,心中也是冷笑一声,这些明廷官吏向来喜欢虚张声势 还数万大军,那皮熊身为贵州总兵,都只有四千余人,这贵省其他地方的军将,难道比一省总兵的军队还要多不成 他们在川省亦是与明军打了数年,若是这贵州有如此大军,明廷早就调入川省围剿他们了 以贺九仪估计,皮熊那四五千人大概就是贵省的可用之军 明廷将兵力布置到乌江关一线,自以为守住大江关隘便可高枕无忧,但却未曾想竟被他们一战击破 贺九仪攻破皮熊后,一路上连续进军,却是再也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抵抗,这却让贺九仪愈发确认贵省此时兵力空虚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明廷之军皆是如皮熊手下的那般货色,就是真有数万人,他又有何可惧 贺九仪坐在大帐正中,俯视着站在下方的姚端 姚端沉默了片刻,似是这才压住心中羞怒之意,神色一正,又是沉声开口道 “贺将军,西军主将张献忠已然为清虏所杀,你我皆知所谓西朝已是不存” “我大明素重武臣,将军如此豪杰,若肯归降朝廷,我大明愿赐以侯爵之位,如此将军亦可光宗耀祖,显耀人前,我贵省百姓亦可少去一场杀劫,岂不是两全其美” 贺九仪闻言,脸上却是一冷,果然如平东将军猜测的一般,这明廷竟真探得了老万岁身死的消息 明廷此时派人前往西军,就是想要趁着西军群龙无首之际,彻底拆分他们西军弟兄,这明廷果然是心思歹毒 “老万岁虽为鞑子暗算,但我等西军已是推举世子为主,我大西朝如今上下相得,岂是你们这些狗官可离间的,一群手下败将,也敢招抚我大西英杰!” 贺九仪看着还欲劝说的姚端,此时心中也是失去了耐心,明廷先是以所谓的数万大军恫吓,眼看恫吓不成,又是开始封爵拉拢 明廷先前到军中招抚,四将军也不过是封给侯爵,眼下眼看火烧眉毛,连他都给出了封侯的价码,可见明廷当真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 贺九仪想到此处,也是冷声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那什么瞿阁老,本将军给他三日时间,三日时间若是还不开门请降,老子立刻攻城” “若是逼得老子动手,等老子入了城中,你们这些狗官全都得死” 贺九仪一拍桌子,直接冷声喝道 贺九仪见得姚端脸上的慌乱之色,心中也是愈发满意,他们先前流寇中原,对此已早有经验 对大明这些文官不必讲什么道理,把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自己就跪下了 贺九仪给城中三天时间也并不是托大,他们一路行军而来,却是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等待的这几日,他们也正好用来打制攻城的器械 当然,若是城中最终自己开城投降,那自然便是最好 贺九仪看着下方神色苍白的姚端,又是冷声喝道 “还有让城中再送百头牛羊,百石粮草下来,今后每日皆照此例,若是不够,老子也立刻攻城” 贺九仪说完也不待姚端再做争辩,直接一挥手,一旁的亲兵便已上前,将姚端拖出营帐 姚端很快便被送回城中,姚端入城不久,城头之上却是再次坠下牛羊酒肉,一车车的米粮酒肉,再次被推入西军营地之中 贺九仪见的这些送入的酒肉,心中也是愈发安定下来 贺九仪往后路派了骑哨,防备那溃逃以后不知踪迹的皮熊等残兵,而后便令西军众人在城外草草挖了营地,开始享用起城中送来的酒食 半夜时分,四野寂静,银白月光之下,贵阳城西门此时却是缓缓打开,紧接着一千骑军并两千兵卒却是忽然从门中鱼贯而出,在夜色中直扑向北门外的西军大营 贺九仪虽也是布置了兵卒守备,但西军众人见得城中陆续送来酒食,根本就没人把城中的明军放在心上 郑文雄领着千名骑卒当先杀入营中,西军营中顿时大乱,而随着后续的两千步卒赶至,西军营地终于是彻底溃乱起来 西军营地之中到处皆是火光与喊杀声,这三千桂军乃是收缴了陈邦傅家财后,配合整个桂省的武备供养起来的精锐,就是正面与西军交战也能不落下风,此时大军突袭而至,西军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贺九仪夜间吃了酒肉,早早便已醉倒睡去,此时明军突然袭营,贺九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郑文雄突入主帐,直接抓了个正着 清晨时分,一队队西军士卒垂头丧气,被绑住双手押出大营,而营地之中,此时遍地皆是燃烧后的残骸尸首 贵阳城门,姚端此时正忙着接收城外降卒,姚端看着身穿里衣,披头散发被押入城中的贺九仪,轻声笑道 “在下当时便告诉将军,我大明在贵省有雄兵数万,如今将军信否” 贺九仪看着身前面带笑意的姚端,脸上却是羞愤欲死,不断挣扎,但此时贺九仪身上被绑的严严实实,连嘴中都被塞了布团,根本动弹不得 贺九仪双目圆睁,含混不清的怒吼几声,但很快便被士卒押入城中,再不见踪影 (本章完) 第264章 破营 第264章 破营 贵阳城,上午时分,万余西军列阵城外 城下响起呜呜的号角声,很快一队队士卒便从军阵中行出,向着不远处的城墙冲去 前方士卒举着宽大的挨牌木板,后方的士卒则是抬着一架架简易的飞梯,数十支队伍疏疏散开,很快便接近城墙之下 西军士卒抵近城下百步,城头上令旗忽然摇动,紧接着城头之上忽然出现一排弓手,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城头上覆盖而下,箭雨射入盾牌一片哆哆之声,西军之中顿时倒下数十人 城头上射过三轮箭矢,西军士卒也冲至城下,一众西军士卒将飞梯架起,正要往城上冲去 此时城墙上却又是令旗摇动,无数石块如同雨点一般从城头砸落,刚至城下的士卒顿时头破血流,又是倒下一片 前排身着皮甲的精锐士卒,举着盾牌勉力向着城上爬去,但这些西军精心挑选出的精锐往往只是刚跃上城头,便被密密麻麻的长枪捅杀,坠落城下 西军付出了数百伤亡,这才抵近城墙发起攻势,却只是维持了不到一刻钟便已宣告失败 城北一处土坡之上,白文选看着城墙上一架架被推倒的飞梯,以及从半空中坠落的士卒,微微摇了摇头 他知道今日西军发起的攻势,恐怕与先前几日一样,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贺九仪领兵突袭,在贵省先胜后败,贺九仪大败的消息传回播州,大西军中顿时一片哗然 西军之中当时还在争论要不要接受明廷招抚,以及以什么条件来接受明廷招抚,但等贺九仪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一切的争论都没有意义了 孙可望艾能奇等人自行独走,已经领兵先行攻杀明军,西军这边都已经动手了,那还怎么谈 李定国刘文秀等人听得消息自是大怒,而西军之中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营头,也是大为不满,只是此时西军众人已经别无选择了 孙可望已经对明廷动手,与明廷和谈已经几无可能,西军粮饷将尽,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如孙可望先前所说,攻取贵阳,夺取贵省粮饷 孙可望的谋划终究还是成了,只是他的这番谋划非但没能提高他在西军中的地位,反而让西军众人愈发分裂 西军一番商议以后,孙可望艾能奇两人出兵五千,李定国出兵三千,王尚礼白文选冯双礼三人各出兵两千,共计一万四千人攻取贵阳 而此次出兵所需粮饷,则全由孙可望的平东军来出,这也是西军众人对孙可望不满的表现之一 西军抵达贵阳城下已有十日,自抵达城下后,西军几乎是无日不攻,但所取得的成果却是寥寥,连攻上贵阳城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其实在西军赶至城下时,白文选就知道西军大概率是没法攻破贵阳了 西军前锋赶至城下的第二日,城中便有三千明军出城邀战,双方列阵交战却是不分胜负 待得后路的西军赶至,明军这才依托城墙徐徐退回城中,城中这部明军如此敢战,此时又有城墙防御,西军怎么可能攻得入贵阳 白文选站在山坡上,见得此次发起进攻的西军已经尽数退出城下,于是也不再去看,带着身后的亲卫便驰回后方大营 西军大营,白文选及李定国部此次的主将高文贵坐在帐中 西军攻城十日,除了最开始的几日全力进攻,到后面西军各部便开始轮换休息 其实从攻城众将决定轮换休息时,众人便已经知道他们几乎不可能攻入贵阳了 西军兵力先前全力攻城尚且攻不破,此时还要轮换休息,那就更不可能攻入城中了 白文选看向下方的高文贵,开口问道 “营中粮饷还剩多少” “还够八日,恐怕还是得通知后方赶紧运来,又或者是派更多人出去打粮” 西军入贵省以后,自然也是开始打粮,但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一方面是因为贵省之地本就贫瘠,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明军早有防备,贵阳附近的百姓早已被明军通知撤离 如今贵阳城下的西军,依旧只能靠播州运来粮饷,要么就只能派人到更远的地方打粮,但他们攻城人手尚且不足,若是还派大量军卒出去掠粮,那就更不用打了 帐中沉默了一阵,高文贵忽然开口说道 “贵阳城坚,城中明军也颇为敢战,单靠咱们这点人恐怕是攻不下了” “若我等想攻下贵阳,恐怕还是得让后方增兵才行,咱们现在每天伤亡几百人,在这虚应其事,总不是办法” 后方的孙可望等人逼着他们尽快攻破贵阳,哪怕白文选等人明知攻不破,也只能发兵去攻,这每日伤亡的几百人,便是他们对后方的交代 白文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没用的,哪怕咱们西军全数前来攻城,恐怕也攻不破这贵阳城” 西军如今还剩三万多人,若是西军全军来攻,看似人数也是明军的四五倍,但依旧不可能攻破贵阳 西军此时攻城并不是为了突围求生,而是为了取粮饷,这种情况下士卒斗志本就不高,根本不可能会拼死作战 对西军普通士卒而言,他们攻城是为了取粮,若是在取粮之前人就先死在城下,那还有什么意义 西军此时哪怕全军压上,结果和现在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西军当然也可以以人数优势,将明军彻底困在城中,等到城中明军粮尽,他们也能攻破贵阳 但西军此时本就是粮饷不足,若是这样天长日久的围下去,最后谁先崩溃都是两说之事 白文选思索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 “咱们得早作打算了,先前让军中前去打探东入湖广的道路,情况怎样了” 西军如今三四万人,想要进入桂省,必须要经过贵阳,而现在西军久攻贵阳不下,显然是没法前往岭南了 贵阳就扎在贵省入桂的通道之上,西军若是放着贵阳城中的明军不管,等前部的西军越过贵阳南下,明军便随时可以从贵阳城中出来,对西军尾随追击 从贵阳入桂省的路上,全是明军的地盘,若是后路不稳,稍有不慎西军便可能全军覆没 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眼看贵阳久攻不下,于是也只得另做计划,准备经贵省东出湖广 西军先前便由湖广进入川蜀,众人对湖广各地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如今湖广之地各方势力混战,他们进入湖广以后也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不必担心被哪一方针对 西军此时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往西经毕节入滇省,但这个选择孙可望等人却是想都没想过 桂省在西军众人眼中都已是穷乡僻壤,滇省对西军众人来说直接就是烟瘴蛮獠之地,谁想不开会跑到滇省去 前世西军入滇根本就是一个意外,前世孙可望等人占领贵阳以后,原本的计划就是南下桂省 只是西军众人在夺取了贵阳以后,却是接到了滇省军将龙在田的信件,孙可望发现滇省此时已然大乱,眼见滇省有机可趁,这才决定挥师进入滇省 高文贵也是开口回道 “据哨探回报,新添平越等城皆是松散无备,也未见大股明军踪迹,估计明军已将贵省可用之军,尽皆抽调入了贵阳之中” “我已遣哨探往更东面的清平兴隆等地查探,暂时还未见……” 高文贵说到一半,帐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初始时马蹄声还很微弱,后面却是越来越响,到最后连帐中的茶杯都被震的跳动起来 白文选两人脸上神色大变,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冲出大帐 西军大营门前此时已是乱成一团,千余名身着布面铁甲的士卒跳下马匹,向着营门前杀去 大营门前,数百西军士卒正在竭力抵抗,营中的西军士卒本是轮休守营,根本没想过会遭遇袭营,明军骑军突然便至营门之前,西军士卒根本毫无准备 千余明军各个皆是身着铁甲,一众明军士卒冲至狭窄的营门前近身搏杀,一片片刀影砍落,堵在门前的西军士卒顿时便倒下一片,而西军士卒刀剑砍在明军铁甲之上,却是根本毫无作用 在明军的砍杀下,门前的西军很快便一轰而散,明军士卒占住营门以后,却是并未往里杀入,而是快速搬开大营门前的拒马 紧接着后方道路之上,三千余名身着红甲的骑军却是突然冲出,顺着营门踏入营中 白文选两人出得营帐,却是正好看见数千红甲骑军踏入营门 “聚集兵卒守住粮库,立刻派人通知攻城前军” 白文选脸上神色大变,高呼一声,而后和高文贵两人立刻闯向后方聚集兵卒 但已经太晚了,白文选身边刚刚聚拢起百余兵卒,便立刻引起了明军注意 一个身着黑铁扎甲的军将当先冲来,身后是七八十骑同样身着扎甲的骑卒,一众骑卒朝着白文选所在的大帐之前,直冲而来 白文选身前的军卒此时皆已抽刀在手,刀锋对着冲驰而来的骑卒,但一众骑卒却是不闪不避,在领头将领的带领下,直接撞入军卒之中 西军军阵前方顿时倒下一片,铁蹄踏过士卒,一柄柄马刀带着寒光斩落,刚刚才勉强汇聚起来的西军军卒,彻底崩散开来,向着四面逃去 数十名铁甲骑卒翻身下马,砍杀着场中的士卒,这些骑卒乃是马宝从腾骧军万人中,特意选出的铁甲亲卫,每个人几乎都比常人高出一头 一众骑卒人人身着双甲,对西军砍来的刀剑根本看也不看,只是简单直接的向前杀戮 白文选身前的亲卫虽是勇武,但很快便被砍杀殆尽,白文选很快也被一众铁甲亲卫擒下在白文选被压倒在地时,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高文贵,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红甲小将一枪砸中,高文贵直接被砸倒在地,很快也是被一众红甲骑卒擒住 大帐空地前,数十名铁甲骑卒护住左右,四周到处是怒吼喊杀声,惊惶的西军士卒慌不择路的逃窜,但还未接近此处,便被帐前的铁甲士卒尽皆砍倒在地 马宝拄着马刀,站在营地之前,四周到处是癫狂砍杀的两军士卒,但马宝脸上却是神色平静,恍如未觉 过不多时,不远处身着红甲的青年也是策马而来,押着高文贵到了帐前 白文选高文贵两人披头散发,被几名铁甲士卒押在地上,过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麻衣的干瘦男子也被带到帐前 马宝此时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看着地上的两人,开口说道 “可识得这两人身份” 那干瘦男子见得马宝看来,脸上也是神色惊惧,他看了一眼被押在地上的两人,便立时颤声说道 “左边是前军都督白文选,右边是安西将军府麾下总兵高文贵,俱是营中的主将” 白文选看着身前那麻衣男子,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却是骤然想起,此人正是军中派往东边探查情报的骑哨之一 白文选脸上神色愤怒,立时挣扎起来,嘴中不断怒吼 “狗贼,你竟引明狗来攻我大营,出卖西军弟兄,你不得好死” 白文选不断挣扎,但很快便又被铁甲亲卫死死压到地上 那麻衣男子听得白文选怒吼,脸上亦是神色羞愧,偏过头去,不敢去看地上的白文选 此时远处又是响起一阵马蹄声,一名身着黑铁扎甲的军将向着此处驰来,身后同样跟着十几名铁甲亲卫 铁甲军将一路驰到大帐前,这才翻身下马,对着前方的马宝拱手说道 “末将已寻得贼军粮库,贼军营中粮草皆已烧毁” 马宝看着身前的刘起蛟,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刘将军辛苦,贼军营中两名主将亦已被擒获,此处贼营应是已定” “请刘将军领龙骧骑军先行前往城下,万不可被城下贼军走脱” “末将领命” 刘起蛟拱手回道,而马宝又是看向一旁的红甲青年,开口说道 “李来亨,你领一千骑军随刘将军前往城下,到了城下一切皆听刘将军指挥,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李来亨脸上神色严肃,也是立即开口回道 大营之中很快响起聚兵的号角声,军中令兵四处奔驰,很快一队队骑军也是再次汇聚到营前 刘起蛟李来亨两人带着三千骑军,很快便冲出大营,向着贵阳城下而去 白文选看着驰出军营的骑卒,脸上闪过一丝绝望,营中粮草尽皆被烧毁,如今这部骑军又去突袭前阵,此时前阵的西军正在攻城,一旦这些明军骑卒突然杀出,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白文选知道,他们这部人马已经完了,地上的高文贵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脸上神色同样是一片绝望 马宝却是没管地上的两人,对着身旁的亲卫开口说道 “传令下去,让士卒收刀,不要浪费时间了,立刻烧营,然后赶往城下” 亲卫领命退下,很快西军营地之中便燃起熊熊大火,而马宝则是领着腾骧军骑卒,押着白文选两人,向着贵阳城下奔去 贵阳城下,刘起蛟领着三千骑军突然赶至城下,原本正在攻城的三千西军毫无防备,顿时便被刘起蛟等人杀溃 好在后阵的西军反应倒是够快,趁着明军在驱杀前阵士卒的时间,紧急将后阵的士卒组织了起来 贵阳城下,七千军卒被分成三个方阵,排成一个品字,军阵外围是持盾的士卒,内层是长枪手,再往内则是少量的弓手 西军对面,则是三千名刚刚冲杀完毕明军骑卒,数十名骑卒绕着西军军阵来回驱驰,马匹踏动见带起滚滚烟尘 一众西军士卒看着对面那静默而立,如同高墙一般红甲骑军,所有人皆是神色恐惧 刘起蛟查看了一番对面的西军阵型,略一思索,便将李来亨召来 刘起蛟指着对面的西军军阵,开口说道 “我左你右,不要与他们接战,抵近射箭袭扰,箭尽为止,李将军可明白” “末将遵令”,李来亨也是立时拱手应命 明军很快便行动起来,明军骑卒一分为二,刘起蛟领着两千骑军奔向左侧,而李来亨则是领着腾骧军一千骑卒驰向右侧 明军骑军沿着西军军阵侧面奔过,在经过军阵之时,一蓬蓬箭雨却是忽然落入西军阵中 西军阵中虽是有着盾牌防御,但这些盾牌却根本不够,西军两侧的军阵瞬间便死伤百余人 西军阵中箭手也是射箭反击,但西军此时乃是攻城而来,不仅盾牌不足,连弓箭带的也不多 西军军阵中的箭羽射过,明军骑卒却只是倒下了零星几人 骑军冲过之后,再次在前方整队,整队完毕后又是沿着军阵侧面平行冲来,抵近之后又是一阵箭雨覆盖而下 左侧刘起蛟所领的龙骧骑军足有两千,几轮袭扰之后,左侧的军阵已经是倒下了一大块 左阵的西军主将杨武此时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等明军骑卒再次临近的时候,却是忽然率领军卒向前冲杀而去 刘腾蛟这一部的明军足有两千人,再让明军这样射杀几轮,阵中的士卒恐怕直接就死完了 只是杨武这番拼死出击同样没有任何效果,刘起蛟见得步卒冲来,却并没有下令冲杀,反而是领着骑军直接掉头,向着左后方离去 杨武军中皆是步卒,此时哪能跟得上骑军,左阵的军卒向前追去,但随着追逐开始,原本还算严整的军阵,此时却是被拉成了一条直线 而此时已经在远处再次整队的刘起蛟,终于是下令开始冲杀 骑军奔行而来,直接撞入西军阵中,西军被拦腰冲成两截,紧接着骑卒各自驰骋驱杀,杨武军中的步卒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很快便尽皆崩溃,四散逃去 此时贵阳北门也是忽然打开,三千明军忽然从门内行出,结阵向着西军行来 前方的明军步卒步步进逼,后面的骑军则是不断袭扰冲杀,西军剩余的两阵在明军夹击之下,终于也是彻底崩溃 三日后,大批身着朱红军服的士卒忽然出现在贵阳城外,队伍在官道上绵延出十余里,恍如一条红色的长龙,队伍正中,一杆金色的龙旗迎风招展 明军队伍很快便行至贵阳城下,城门之外仍可看见四处散落的兵戈血迹,但数日前列阵城下的大军,此时却已经消失无踪 (本章完) 第265章 西将 第265章 西将 贵省督府,大堂之中,贵省文武大臣齐聚 朱朗坐于上方,左侧是瞿式耜,范鑛,张煌言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郑文雄等各军主将 朱朗看了眼下方头发白的瞿式耜,也是有些感慨 “自去岁一别,一晃竟已是半载,未想再见之时,却已是在这西南之地,阁老看起来却是清减许多” 瞿式耜看着上方身着龙袍神色感慨的青年,心中也是生出一丝感动,开口说道 “自臣离粤以来,殿下亲征闽粤,大破虏首,威震敌胆,臣只恨不能常伴殿下左右,观殿下大破清虏” “老臣残躯不足为念,如今社稷之重皆在殿下一身,殿下才万万要保重圣体才是” 去年他离粤入桂以后,朝中大事不断,虽然他在桂省收得万军,但却仍然无法和殿下在粤省所为之事相比,粤省大捷,闽省大捷,收取浙南,朝中形势几乎是一日好过一日 遥想半年以前闽京陷落,大明风雨飘摇,他在粤省与丁魁楚等人在仓皇之中拥立殿下,再到如今大破清虏收复旧土,亦不过是半载而已,当真是让人恍如隔世 下方的范鑛等人看着神色感慨的君臣两人,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羡慕,单凭眼前这一番君臣奏对,这瞿阁老首辅的位置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是无人能够动摇了 朱朗慰劳了一番瞿式耜与贵省诸臣,而后瞿式耜便起身开口说道 “殿下此次西来,再次大胜西贼,经此一役,这西贼再难为患矣” “有心算无心罢了,算不得什么” 朱朗摆了摆手,但看了下方一眼,又是补充了一句 “当然,此战龙骧腾骧桂军打得也是极好,军中战功统计好后,赏赐也要尽快发下去” 瞿式耜等人击破贺九仪后,便立即传书朝中,禀告西军拒抚来攻,朱朗在沅州知得消息,为防止贵省有失,也是立即拔营入贵 明廷大军行至清平,却是意外抓获了前来探查东进湖广道路的西军哨探 明军发现贵阳城下形势后,便立即以骑军先行赶往增援,最终在贵阳城下大破西军 西军此次败的其实有些冤枉,贵阳城中的守军超出预计也就罢了,他们如何能料到明廷的主力此时会大举进入贵省这偏狭之地,此次西军等人大溃,实在是非战之罪 朱朗看向下方的瞿式耜,开口问道 “此次与西贼交战,伤亡如何” “桂军守城十日,有城墙依托只伤亡数百人” “据目前粗略统计,此次大胜杀贼三千,俘虏西贼近六千余人,西贼大营亦被朝廷焚毁,来犯贼军几近全灭” 朱朗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率领入贵的禁军也就两万,原本还指望着招降西军补充在西南的军力 但此时西军突然进攻,却是让朱朗对招抚一事少了几分把握,若是桂军还受损严重,那朝廷在西南的兵力可就捉襟见肘了 瞿式耜脸上犹豫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其实此次俘虏不只此数,前次贺九仪部贼军为郑将军夜袭击破,也俘虏了两千余人” “只是后来西贼大举来攻,城中只得下令将这两千人尽皆斩首”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滞,但随即脸上便恢复平静,开口说道 “无妨,当时形势如此,你等也是迫不得已” 瞿式耜等人手中也不过七千人,西军当时大举来攻,若还将这两千西军俘虏关押在城中,便等于是在城中放了一个火药桶 朝廷大军不知何时会至,关押这些人也会耗费大量的人手粮饷,因此瞿式耜等人在西军抵达的第二日,便将城中俘虏尽皆处决 朱朗略过此事,又是问起了瞿式耜抵达贵省后的布置,听完瞿式耜所言,朱朗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瞿式耜在贵省的布置并无问题,封住毕节乌江,将乱军挡在贵省之外,等朝廷大军入贵以后,再以大军解决西南乱局 唯一让朱朗出乎意料的便是,西军竟会悍然来攻,不过明廷西军本来便是大敌,西军此时拒绝招抚大举来攻,倒也并不稀奇 朱朗听完乌江关失守的情况,以及瞿式耜对皮熊弃城而逃的推测,脸上神色也是冷了下来 “传旨召这皮熊回来,调查清楚以后,若是情况属实,便革职问罪,皮熊麾下军卒并入桂军之中” 瞿式耜起身领命,又是开口说道 “臣在击破贺九仪部后,便已令人召这皮熊回城,但却迟迟不见回复,后来西贼大军围城,皮熊也再无音信,此人恐怕未必肯奉旨回来” “限他七日内回来,若是抗旨不回,便直接发兵剿了他” 朱朗脸上神色随意,直接摆手说道,皮熊麾下兵力总共不过四千,乌江关失陷,皮熊定然也损伤了一部分兵力,但就是皮熊麾下此时仍有四千兵力,朱朗也并不放在心上 皮熊失守关城在先,本就有罪在身,此时更是抗旨不回,只要以朝廷的名义申明只诛首恶,皮熊麾下的军将恐怕自己就会将皮熊绑回朝廷 在经历了刘承胤之事后,朱朗也开始察觉到这大义名号的好处,在兵力占有优势的情况下,占有大义当真能事半功倍 朱朗处置完了皮熊,也不再去管此人,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马宝,你领腾骧军和忠贞营立刻出发,夺回乌江关,并清剿沿途的残余西军” “夺回乌江关后,便立刻搭设浮桥,在乌江北岸建立营地,朝中禁军之后便会北上入川,孤倒要看看这西军到底意欲何为” 朱朗虽是有心招抚西军,但若是西军众人当真决意顽抗到底,那他也只能将这些人彻底绞杀在川省了 朱朗领军入川,并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西军众人 此时川省刚刚被清军攻破,川省境内还残留着大量的明军旧部,这些人此时对明廷还有敬畏之心,眼下便是招拢他们的最好时机 若是此时放着不管,等再过几年,这些人恐怕不是被剿灭,就是变成新的军头,到时川省又会变成另一个湖广 朱朗之所以只带了两万人便入贵,便是因为川省之中,此时还有着大量的明廷旧军 这些人肯定难以与清虏正面交战,但却可用来守御各处,将朝廷禁军彻底解放出来 朱朗随后又了解了一番城中的粮饷情况,而后众人便各自散去,开始准备起大军入川的事宜 督府书房,白文选,冯双礼,王尚礼三人手上戴着锁链,被带入房中 三人一入房中,便立时看向上方正中,那坐在桌后批阅奏疏的青年 待三人见得那青年袍服上的五爪团龙以后,三人神色皆是微变 朱朗见得三人被带入房中,也是放下手中奏疏,一旁的李承志在朱朗耳边低声介绍起几人身份 朱朗在将三人名字与堂中之人一一对应后,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意,朱朗看着下方三人,轻声笑道 “白文选,冯双礼,王尚礼,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啊” 这三人都是史书留名的人物,朱朗自是知道这几人的名字 前世清军攻破滇省,三路清军分路搜剿,明廷局势已然难支,白文选一路败退,却是始终不降,甚至一路退入了缅甸之中,直到在缅甸弹尽粮绝,白文选这才降于吴三桂麾下 白文选最终虽是降清,但也坚持到了几乎是事不可为的最后一刻,任谁也很难对其再做苛求 冯双礼在滇省溃败之后,同样是坚决不降,一路退入川省 冯双礼原本计划往夔东与李来亨等人合营,继续拥明反清,但半途之中却遭部将反叛,最终被绑至清廷之中,同样是誓死不降 王尚礼朱朗记得的信息却是不多,只是依稀记得此人似乎是死在了西军秦晋两藩的争斗之中 只是此人既然现在便已是西军中军都督,那在日后西军中的地位恐怕也是不低 朝廷此次在贵阳城下大破西军,未曾想竟一网捞了这么多条大鱼,贺九仪杨武等人,朱朗也都依稀有些印象,恐怕也是前世史书有名的武臣 此次明军一次便擒获西军如此多的名将,虽然有些运气的成分,但实际上却也很合理 西军新败,军中此时是将多兵少,这些昔日的西军大将,如今麾下怕也就有几千人,是以才被明军一网成擒王尚礼几人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羞怒,他们在西军之中也算是中坚人物,明廷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不奇怪,此时他们被一网打尽,这明廷自然是得意洋洋 朱朗却是没管三人脸色,只是感叹一句,而后脸上的笑意便忽然敛去,开口说道 “孤找你们来是为问清一事,你等西军败逃而来,朝廷给粮给地,你等为何不降” 这也是朱朗心中的不解之处,张献忠身死,西军大败,孙可望等人败逃至播州,已是损兵折将,辎重尽失 此时明廷出面招抚,不仅给与粮饷官爵,更是分给地盘令其休养生息,朱朗实在想不通这西军到底为何会拒绝招抚 朱朗苦心谋划已久,这才选定了这个绝佳的时刻,原本朱朗还以为招抚之事是十拿九稳,但未曾想这西军却还是反了 白文选三人看着神情疑惑的桂监国,脸上亦是神色沉默 白文选等人乃是西军中的中立派,接受明廷招抚他们不反对,但对孙可望提出的建议,他们也同样颇为心动 西军众人造了明廷几十年的反,对明军的情况也极为熟悉 西军此时虽是逃难到了播州,但他们依旧没把贵省的明军放在眼中 正如孙可望说的,既然此时明廷有粮招抚,那他们直接杀入贵省,夺了明廷的粮饷岂不更好,这样还不用被拖在播州与清廷交战 只是白文选等人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明廷的主力不在东南享福,却是忽然出现在了贵省 若是他们知道明廷会大举挥师入贵,他们肯定不会贸然进兵,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朱朗见得三人始终沉默不语,脸上也是冷了下来,冷声喝道 “你等西军为祸中原十数载,大明西军本就是势如水火,绝难相饶,但此时鞑子南侵,乱我汉家中原,孤念你们西军百战,终究是我汉人精锐,这才说服朝中招降你等” “孤招降你等非无法剿灭你等,而是为了凝结我汉人各方之力,共同将那鞑子赶出中原” “但现在看来,你等这些人果然是冥顽不灵,既然想死,那孤就成全你们,将你们这些西贼尽皆剿尽!” 下方的王尚礼闻言,脸上神色闪过怒色,冷声说道 “我等技不如人,败于你等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求饶一字,老子便不姓王,但想让我等投降,却是绝无可能” “老子活着要造你大明的反,死了还要造你大明的反” 李承志脸上神色一冷,就要上前将王尚礼打落在地,但朱朗却是挥手止住了李承志 “想一心求死?” “放心,孤不会让你死的如此痛快,孤会让你活着,看看朝廷如何一步步灭尽你等西军” 王尚礼闻言,眼中也是一赤,立时开口说道 “我等虽败,但我大西仍有精兵数万,我倒要看看你们明廷要如何攻破播州” 朱朗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直接说道 “要灭你等西军,又何必攻破播州” “你等的粮饷应该已经不多,鞑子应该也要到播州了吧,孤只要以骑军锁住城池,令你等大军不得出城,不出两月,你等自当尽灭,又何须朝中大军出手!” 白文选三人闻言,脸上神色却是骤变,他们亦是见识过明廷那支精锐骑军的实力,此时播州城中的西军几乎皆是步卒,几乎不可能抵抗的了明廷骑军的封锁 他们此次进攻贵阳,亦是消耗了西军营中大半的粮草,明廷若真是以骑军封锁城池,哪里需要两月,恐怕不到一月,城中就要彻底断粮 而这桂监国后面那一句更是歹毒,一旦清虏抵达,西军就会被夹在明清两方之间 到时候明清两方大军对峙,西军夹在中间,恐怕直接就会被两方撕成碎片 白问选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沉,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 “西军中对是否接受明廷招抚,亦有分歧……” 随着白文选述说,朱朗也是明白了此时西军中的情况,李定国倾向与接受招抚,然后拿明廷的粮去给张献忠报仇,而孙可望却是坚决不肯接受明廷的旗号 孙可望的心思朱朗却也明白,若是西军接受了招抚,那四将军就变成明臣,几人也将真正平起平坐,孙可望张献忠嫡长义子的身份也将再无用处 孙可望已将西军视为自己的势力,显然无法接受此事,所以才悍然先行发动攻击,想要彻底断掉明廷招抚的可能 朱朗听到此处也是松了一口气,西军之中有人有意就抚,那就还有的谈,而朱朗最看重的也正是西军中的李定国 朱朗此次前来西南,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对付川省的清军,若非必要,朱朗也不想在与鞑子交战前,便与西军打上一场 王尚礼此时听得白文选竟将西军中的内情全数说出,脸上也是神色愤怒,盯着白文选,开口怒喝 “白文选,你这叛徒,竟敢出卖我大西情报……” 白文选神色沉默,但没等他回话,一旁的朱朗便已冷声开口 “叛徒?你该谢谢白文选救了你等西军性命,若是他此时不说,你西军必死无疑” “还有,孤的耐心是有限的,莫要再行鼓噪,否则孤便让你今后再说不出话来” 王尚礼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桂监国,心中却是忽然一凛,犹豫片刻,最终竟是未敢再去挑衅 只是王尚礼虽是不说话,但却仍是双目圆睁,满脸不忿的瞪着上方的桂监国 朱朗却是不再去管王尚礼,看着下方三人,开口说道 “你们三人之中,谁与李定国关系亲近” 王尚礼三人闻言,而后齐齐看向一旁的白文选,朱朗见状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 “也是,也该是你才对” 前世孙可望欲图自立,李定国举兵拥明,两方大军对峙,孙可望当时的兵力几乎是李定国的数倍,最终是白文选临阵反戈,这才让李定国最终胜出 白文选与李定国关系亲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朱朗也没有避着三人,看着下方的白文选,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稍后我会遣人将你送回播州,你替孤给城中的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带句话” 朱朗对着白文选交代过后,也不理神色惊愕的三人,便令李承志将白文选三人带出房外 三日之后,数十名骑卒带着白文选向着北面驰去,乌江关此时已被夺回,而明军已搭起浮桥,向着乌江北岸进兵而去 (本章完) 第266章 劝降 第266章 劝降 播州城外,数千明军骑卒列阵城下,将播州南面牢牢堵住 西军贵阳城下大败,马宝领军一路北行,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直抵乌江关下 乌江关中仍有千余名西军守军,但随着溃卒逃回,关城中的西军也是知道了前线大败的消息,眼看明廷大军抵达城下,城中的西军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弃城逃过江去 乌江关与播州隔着一道大江,人员粮草运输皆是不便,此时若是被明军围在城中,那几乎是必死无疑 城中的西军守卒皆是心知肚明,哪怕他们真的死守,播州城中的西军主力也定然不会来救他们 贵省的西军已被击溃,西军夺取贵省的计划显然彻底失败,再守着乌江关便毫无用处 马宝等人占领了乌江关后便立刻搭设浮桥,在北岸修筑起简易营地,等后方的龙骧军赶至接收乌江关,马宝又是领着腾骧忠贞两营直驱落蒙关 落蒙关中的西军守了三日,而后也是弃城而逃,明军在占领落蒙关后,这才开始止住兵力 落蒙关作为播州前哨,城中当时还有三四千人,想要攻入此城并非易事,但此时西军之中已是人心惶惶 播州城中此时各方军将态度分裂,根本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共识,有人叫嚣要继续打下去,为贵阳城下的西军报仇 有的人却是已经提出放弃播州,再次转入川省,再寻机从川省逃入湖广,根本不想再与明军硬拼 西军后方争论不休,落蒙关中的守军见后方援军迟迟不至,而关外的明军却是越聚越多,终于也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弃城逃回了播州 没人想死,他们在这边硬抗明军进攻,若是转头播州那边决定北返川省,那他们怎么办,如今播州各方态度不定,他们自然也要自保为上 播州城头,孙可望李定国等西军众将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方的数千明廷骑军,脸上皆是神色凝重 城下的骑军也就两三千人,但他们此时却拿这支骑军毫无办法 西军全盛之时也有七八千骑军,但那是从前,如今播州城中恐怕连千人的骑军都凑不齐 西军西充大败,辎重粮草尽失,西军难逃的过程中由于缺粮,军中战马几乎分食殆尽,在最危及的时刻,他们甚至不得不以人为粮,如今播州城中几乎全是步卒 明军骑卒到了城外,随后十数个骑卒小队便奔行而出,将城外前来查探的西军骑哨尽数驱杀 明军驱杀完南面城墙的骑哨,却还是不罢休,直接越过南城,向着东西两面绕去,显然是要彻底肃清播州城外的所有西军骑哨 城头之上,孙可望麾下的铁骑营总兵张胜,看着城下不断被射落马下的西军骑哨,脸上神色大怒,看向孙可望,开口说道 “这些明狗欺人太甚,当真以为我大西无人吗,请将军下令,末将愿领兵出城,斩杀这些明军” 孙可望还未说话,一旁的刘文秀脸上便已是闪过一丝怒色,厉声喝道 “斩杀,你拿什么斩杀” “你等独断专行,瞒着我等擅自进兵攻明,已经害了我大西数万弟兄,现在竟还在这胡闹” 张胜脸上神色不忿正欲反驳,但却是忽然发现,此时不仅是刘文秀脸上神色愤怒,王复臣等五军都督府的中立将领,此时也是冷冷的看着自己一边 张胜脸上神色微变,终于也是不敢再言 孙可望见着场中众人的不满之色,脸上也是神色阴沉 如果说先前孙可望等人擅自进攻贵省,只是惹得西军众人不满,那等王尚礼等人大败的消息传回,西军众人对孙可望等人便已经是怨声载道了 刘文秀向来不怎么参与营中的争执,与其他三将军与都督府各将关系都不错,但此时连他都出来斥责张胜,便可看出孙可望此时的处境 西军如今也不过四万余人,先是贺九仪五千,后面王尚礼等人又是一万四千,由于孙可望坚持进攻贵省,西军已经损失了近半的人马 先前西军商议是否要接受明廷招抚时,王复臣等人虽也是不置可否,但此时西军兵败,所有人却都将战败的责任推到了孙可望身上,这便是孙可望独断专行的代价 只是此时西军众人虽然对孙可望等人极为不满,但却依旧没人敢直接指责孙可望 此次攻取贵阳,虽然粮饷皆是平东将军府所出,但孙可望派出的人手却并不多,如今孙可望仍然掌握着近万兵卒,几乎是城中兵力的一半以上 城外的明军将西军骑哨尽皆驱杀,而后这才有七八名骑卒向前驰来,明军骑卒到了城下,便对着城上的孙可望等人大喊 “城内的西军听着,你等派入贵省的乱军已经尽皆被朝廷剿灭,朝廷仁德,不欲再造杀戮,限你等西军三日内开城请降,若是仍冥顽不灵,朝廷天兵立至,尔等好自为之” 骑卒对着城头大喊几遍,而后也不理城中反应,便驱驰返回阵中 过不多时,城外的明军忽然齐齐一动,数千骑卒齐齐向着城下冲来,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城头 数千骑军奔至城下里许之地,而后齐齐停住,领头的将领手掌一挥,数千骑卒忽然抬手,数千支箭矢瞬间抛射向天空 明军骑卒射完箭,便一转马头,再不停留,直接向着后方驰骋离去 城头之上,孙可望等人看着城外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铁箭,脸上皆是神色阴沉 明军离去后不久,孙可望等人正要离去,此时远处却是忽然又奔来五六骑人马 这几人到了城下,便立即表明身份,而城头众人看着城下那熟悉的面孔,亦是神色惊愕,立即放下吊篮,将城下的白文选接上了城楼 播州府衙,西军众将齐聚,西军众将坐于堂中,而白文选则是站在堂下 待得众人坐定,孙可望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贵州城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等数万大军,为何竟全军覆没” 贵阳一战,西军高阶将领几乎全灭,剩下逃回的溃卒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明军在城外埋伏了数万铁骑,趁西军攻城突然杀出,卑鄙无耻,有的说是后营意外起火,被明军窥得战机一战击溃,甚至还有人说前线的几将不满孙可望攻明,已经反叛大西投了明廷 这些溃卒早已被吓破了胆,口中之言一个比一个离谱,孙可望等人只知道派往贵阳的大军大败,但其中的具体情况却根本不知,也正是因为摸不清贵省的情况,西军才迟迟无法定下下一步行动 白文选看着堂中众人,沉声说道 “当日我等正在攻城,但不料明廷主力忽然入贵” “明廷数千骑军先是踏破大营焚烧了营中粮草,而后又是突至城下,贵阳城中的明军也出城列战,城下的大军也被明军彻击破” 孙可望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明军主力?可知是哪来的明军” “是明廷禁军,明廷皇帝领着禁军入贵,如今明廷皇帝就在贵阳城中” 西军众将闻言,皆是神色惊愕,他们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会一连遭遇明清两方的精锐,先是被鞑子偷袭得手,此时前往贵省,却又遭遇明廷皇帝领军突袭 众人心中沉重,他们昔年虽然也是跟着义军烧了明廷的皇陵,但明廷皇帝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依然是遥不可及的人物 而现在这等人物竟真到了他们身前,这让众人心中下意识生出一丝慌乱 孙可望脸上虽是凝重,但却不见丝毫惊惧,直接便开口问道 “可知这明廷禁军人数”“骑军至少四五千人,皆是披甲骑卒,步卒数万,几乎也是人人有甲,步骑人马操练娴熟皆为精锐,绝非那等拼凑而来乡兵之流” “明军放我回来前,特意带我至军中看了一轮” 刘文秀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愈发凝重,若真按白文选所说,明军此时竟有数万披甲精锐,那他们根本就不用打了,趁早逃回川省才是生路 众人也明白明军的用意,明军让白文选去军中观摩,就是要震慑西军,让西军不要再生出侥幸之心 孙可望深深看了一眼下方的白文选,沉默半晌,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明廷放你回来,有何用意,王尚礼他们如何了” “王尚礼,冯双礼,杨武等诸位将军俱为明廷擒获,如今皆押在贵阳城中,并无生命之危,西军六千将士也被明廷俘获,如今也同样关押在贵阳” 白文选扫了一眼神色微松的众人,一咬牙,便沉声说道 “明廷桂监国让我回来传话,说是……说是让四位将军三日内前往落蒙关参见就抚,否则便要发兵来攻” 白文选话音刚落,张胜脸上便神色大怒,大声喝道 “痴心妄想,四将军乃是我西军主事之人,决不能去” “这明廷素来奸狡,此时必是想骗得四将军前去,令咱们西军群龙无首,咱们绝不可为明廷所欺” 张胜见着沉默不语的众人,又是开口说道 “明军骑军厉害又如何,咱们据有坚城,他明军骑军难道还能撞破城墙不成,咱们就在城中守城,我倒要看看这明军能拿我等怎样” 上方四将军此时皆是沉默不语,堂中静了一阵,王复臣却是沉声开口 “咱们粮饷就要见底了,如何守城” 张胜却是神色不变,直接说道 “那就走,咱们入不得桂省,难道还回不了川蜀吗” “此时鞑子正好也在川省之中,正好让鞑子和明廷两边狗咬狗” 堂中众人闻言,此时这才微微点头,眼下他们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北返川省了,其实这同样不是什么好出路,西军在川省一片乱杀,如今早就已是人人喊打 而且由于张献忠当时决定拔营北上,西军已经主动放弃了川省的所有府县 如今川省之中不是清军便是明廷旧军,他们就是回了川省也是遍地皆敌,只是他们如今已经别无选择 白文选看了一眼场中神色微动的众人,沉默片刻,便又将朱朗那番封锁城池,与清军共同绞杀西军的计划告知众人 西军众人闻言,皆是神色惊愕,而后纷纷破口大骂明廷卑鄙,竟然要与鞑子合作绞杀他们大西 只是众人骂完以后,脸上皆是闪过一丝惶恐,明廷已经将计划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了,但场中众人思索一番,却是根本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众人越是思索,越是发现这明廷手段的毒辣,堂中众人忽然皆是沉默下来,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孙可望四人 西军众将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孙可望四人却也同样没有什么好方法,此时无论怎么看,接受招抚都是西军唯一的出路 只是四将乃是此时的西军之首,没人知道孙可望几人前往明廷后,明廷会如何行动,是以也没人敢劝四人前往明廷参见 连白文选此时也是沉默不语,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上方的孙可望四人 场中沉默许久,李定国却是忽然看向下方的白文选,开口问道 “既然明廷已经有了困杀我等之法,为何还要招降我等” 众人闻言,心中也是升起一丝疑惑,他们大西造了明廷数十年的反,两边早就是生死大仇,此时确如李定国所说,明廷既然有了剿灭他们的方法,那为何还要来招降他们 张胜闻言,眼中也是一亮,立即开口说道 “安西将军所言不错,我等与明廷早就是生死大仇,眼下这明廷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又岂会诚心招抚我等” “明廷以招抚为名令四位将军前去,最终目的定然还是要剿灭我等,咱们决不能为这明廷所惑” 白文选却是没管张胜,看了一眼上方沉默不语的孙可望,便沉声说道 “在返回以前,明廷桂监国曾经见过我等三人,王尚礼将军当时也曾质疑过此事,据那桂监国所言,他之所以决定招抚我等,是因为老万岁被鞑子所杀” “那桂监国说,我等西军为祸中原数十载,若是放到往日,明廷必定要对西军绞杀殆尽” “但我等汉家之人你杀我我杀你,杀了数十年,最后竟让鞑子入关,眼看便要取了天下” “这些鞑子强逼我汉民剃发易服,更将我汉家之人视为奴仆牲畜,肆意圈禁打杀,这鞑子此时方是我汉家之人的大患” “那桂监国说我等西军纵是匪寇,那也是汉家的匪寇,纵是反贼,那也是汉家的反贼,那桂监国如今收拢我等西军,就是要连结这天下的汉人,驱除鞑虏,恢复中原” 西军众将闻言,亦是神色惊愕,但众人一番思索,也是明白过来,明廷此时显然是将鞑子当成了首要大敌 张献忠已死,西军对明廷的威胁已经大大减弱了,而更妙的是,张献忠却正好死在鞑子手中,如此一来明廷和西军便立时有了共同的敌人 西军众将此时心中也是不禁感慨,老万岁对他们当真是不薄,哪怕是身死,也给他们西军众人留下了一条好路子 下方众将想通此节,对明廷招抚的说法终于是信了几分 但此事他们信不信终归还是无用,明廷指明要四将前去就抚,这招抚一事是否能成,还是要看孙可望四人的决定 孙可望见得下方众将脸上的意动之色,心中也是一沉,但没等他说话,上方的李定国便已经开口 “三日后我将往明廷一行,我麾下兵卒交由靳统武统领,若我真为明廷所擒,你等也不必替我报仇,自行领军逃命即可” 李定国说完,也不待众人回话,便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刘文秀看了一眼场中众人,沉默片刻,也是开口说道 “三日后我将往明廷一行,为诸位弟兄求条活路,若我被擒,你等同样不必为我报仇,自可撤离而去” 刘文秀说完,也是起身离去,而高承恩,卢明臣等定北将军府麾下军将,也是尽皆跟随离去 随着李定国刘文秀做出决定,两人麾下众将也是齐齐跟随离去,堂中座椅立时便空了一小半 孙可望看着堂中空荡荡的座椅,脸上神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下来 (本章完) 第267章 就抚 第267章 就抚 官道之上,上午时分,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带着百余骑护卫,向着落蒙关奔行而来 白文选两日前带回明廷招抚的消息,李定国刘文秀当即表明将孤身前往明廷,孙可望心中虽然仍是不愿招抚,但此时也别无选择 孙可望擅自进攻贵省,一连遭遇两败,播州城中的西军也因此变得岌岌可危 此时李定国两人声明为了替西军众人寻得活路,甘愿以身犯险前往明廷,孙可望此时若是还不肯前去,那孙可望在西军之中恐怕立时就要人心尽失 哪怕他想以再立大西的旗号,带领西军撤离播州,西军之中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跟着他离去 孙可望思索再三,最终只能同意与李定国等人一起前往明廷参与谈判 孙可望一行到了落蒙关外,很快便被游弋的明军骑哨发现 孙可望等人被截停在官道之上,过得不久两千余名甲骑也是奔行而来,将孙可望一行人彻底包围,而后便护送西军众人前往落蒙关 明廷虽是美其名曰护送,但孙可望等人心中皆是知道,这其实就是明廷在向他们炫耀武力 孙可望看着四周的红甲骑军,越看心中却越是沉重 当日他们只是在城头眺望,还看不清这支骑军的细节,但此时跟在队伍之中,明军的情况也被西军众人尽收眼底 这两千骑卒人人皆骑乘辽马,身着布面铁甲,头戴黑铁头盔,身上弓刀齐全,一看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大西全盛之时也有七八千骑军,但却没有一支骑军能有眼前这支骑军的声势,单是这两千套规制统一的铁甲,便足以难住西军众人 而按照白文选所说,明军的骑军显然远远不止这些,此时虽然还未见到明廷之人,但孙可望的心却已经低到了谷底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落蒙关外,此时落蒙关外已经成了兵营,一座座营地遍布落蒙关下,孙可望看着道路上一队队行过的精悍士卒,终于是彻底沉默下来 白文选没有说谎,这明廷竟真将数万精锐派到了此处,孙可心中此时也是明白,西军此次恐怕只有接受招抚这一条路了 明廷此时已有碾压之势,便如他们当年围攻明廷府城之时,城池已然将破,城内就是再送酒食金银出城求饶,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罢休 落蒙关,院落堂中,朱朗坐于上方,明廷贵省诸臣此时皆在堂中 左侧是瞿式耜范鑛,往下是焦琏马宝等武臣,再往下则是张煌言等随行文臣,右侧一边的座位却是空无一人 孙可望等人很快便被带入堂中,孙可望等人入了堂中,却只是拱手见礼,并未行大礼参拜,几人行过礼节,便立时看向上方那个身着龙袍的青年 左侧的瞿式耜见状却是冷哼一声,这些西贼当真是无理 朱朗对此却是没有什么反应,两边先前本就是大敌,此时这孙可望等人若是一来便大礼参见,那才是怪事 不过这些人也撑不了多久了,等受了明廷的旗号,今后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朱朗看着下方四人,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哪一个是小尉迟” 下方的李定国与刘文秀相视一眼,沉默片刻,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此是军中士卒所起的诨号,当不得真,在下李定国,见过桂监国殿下” 朱朗看着下方身形高大,神色沉默的青年,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好奇之色,打量了一阵,这才继续开口 “若非当真骁勇英锐,又有何人敢号尉迟,李定国,安邦定国,好名字” 下方的瞿式耜焦琏马宝等人闻言,神色也是一凝,这才认真打量起堂中身着黑色箭衣的高大青年 安邦定国,这样的词可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 朱朗说完又是看向剩下的三人,开口说道 “谁是刘文秀” “在下刘文秀,监国桂监国殿下” 刘文秀闻言,也是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朱朗看着前方面色儒雅的青年,又是开口说道 “仪度温雅,又兼勇力,文武双全,也是好名字” 瞿式耜等人听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平静下来,不再去看堂中的两人 众人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监国殿下此时的用意 他们先前也看过锦衣府呈报的西军内情,西军之中孙可望乃是嫡长义子,势最大,此人也最为桀骜,对朝廷招抚极为抵触,此次西军骤然来攻,便是此人强行推动而成 殿下此时为什么掠过这孙可望,直接将去提李定国刘文秀两人,正是因为这两人乃是西军四将中,偏向于接受招抚的一派 此时殿下不去赞扬这些忠顺之人,难道还能去赞孙可望那狂悖之徒不成 而瞿式耜所想却是更深一层,殿下这一两句夸赞,当然不可能让李定国两人对朝廷死心塌地 但此时殿下无视西军名义上的首领孙可望,转而去赞这李定国两人,必然会在孙可望心中留下一根刺 待得西军就抚,朝廷只要在孙可望与李定国官爵待遇上稍作区别,两方今后恐怕便再难一心,而朝廷亦可顺势瓦解西军 瞿式耜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赞赏,殿下三言两语便令西军再难抱团如一,手段当真是愈发精熟了 瞿式耜等朝臣眼中目光微闪,思虑着今后彻底瓦解西军的方法,但朱朗却是没想那么多 他特意略过孙可望虽然也有敲打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对李定国刘文秀两人感兴趣 李定国自不必说,刘文秀前世对明廷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文秀前世协助李定国击败孙可望,李定国执掌朝政,而刘文秀则是出镇经略川蜀 川蜀在刘文秀的治理下日渐兴盛,但此时李定国却是开始对刘文秀生出疑心 彼时孙可望在朝执掌大权,李定国在外出镇一方,而现在李定国执掌朝中,刘文秀又出镇一方,两者何其相似,李定国心中自也是生出忌惮 李定国最终以永历的名义强召刘文秀归朝,刘文秀终究不是野心之辈,最终还是选择奉诏而回 刘文秀归朝以后,立即便被夺去兵权,而川蜀之地在失去刘文秀的统御后,也是节节败退 刘文秀被夺去兵权后,虽然爵位仍在,在朝中仍是地位尊崇,但却已经不得接触实权 刘文秀眼看明廷形势在李定国手中每况日下,最终忧愤成疾,病死昆明 刘文秀死前留下遗表,建议朝中出川恢复入秦,更是将府中窖金十六万全数捐出,充作北伐军饷,为明廷献上了自己最后的一份心力,只是这一切最终还是付诸东流 孙可望自也是能力出众,孙可望能以滇省一隅之地养出数十万军卒,与据有整个中原的清廷相抗,能力自不必说 但朱朗看此人行事,却觉得的此人恐怕并非是甘于人下之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野心一旦滋生,恐怕便再难收束 孙可望最出众的乃是牧治一地的能力,但朱朗坐拥明廷正统的身份,最不缺的就是善于牧治的文臣士人 瞿式耜不够,还有严起恒,严起恒不够还堵胤锡,后面张家玉,张煌言等人也同样可用,朱朗对孙可望并没有太过上心,朱朗如今最需要的,还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武臣 艾能奇脚下一动,正等上方那桂监国来问自己的名字,但朱朗对着刘文秀夸耀几句,却是再未去管剩下的两人,直接便令西军四人入座 艾能奇见得那桂监国竟然对自己视而不见,也是冷哼一声,孙可望见得这桂监国如此明目张胆的分裂西军几人,脸上也是神色难看 孙可望看着上方的桂监国,沉声开口说道 “在下二弟三弟自是军中骁勇武臣,但此时我等西军可未必就会接受明廷招抚,殿下恐怕是夸赞的太早了吧” 朱朗闻言,却是轻笑一声,看着下方神色严肃的孙可望,开口说道 “不投我大明,难道你等还准备去投鞑子不成,若不愿接受朝廷招抚,你等今日又何必来此” 孙可望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也只得回道 “鞑子与我西军乃是生死大仇,我西军自不可能去投鞑子” 西军几人在右侧坐定,孙可望扫了场中的明廷君臣,沉默片刻,便拱手说道 “鞑子入关强占京师,屠戮大明府县百姓,当真是禽兽夷狄,鞑子与我西军亦有生死大仇,这鞑子乃是我等共敌,既是如此,我西军愿与大明结盟” 孙可望话音刚落,瞿式耜的脸色便已冷了下来,而一旁的范鑛更是直接开口 “是招抚,哪来的什么结盟,你等西军……” 范鑛话说到一半,却是忽然被上方的朱朗挥手止住 朱朗看着下方的孙可望,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若是张献忠还在,西军也没有兵败西充,西军倒也确实有资格来与我大明结盟,但现在你等这些残军,可没资格来与孤谈条件” 朱朗神色淡淡,孙可望看着上方神色冷漠的青年,心中也是骤然一沉 单从这桂监国的一句回话,孙可望便已然发现,这明廷的桂监国蛮横霸道,恐怕并不准备与他们谈条件了 孙可望有心反驳,但却不知如何开口,西军新败,战场上打不赢,任你说的天乱坠也是无用,孙可望等人乃是流贼出身,却是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 堂中一时间沉默下来,朱朗不开口,孙可望也不甘心就此低头 场中静了一阵,此时堂中左侧一个人影却是忽然开口 “孙将军可还记得在下” 孙可望向着对面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麒麟武服的中年男子,正是对着这边拱手示意 孙可望看着那中年男子却是越看越熟悉,而后脸上却是神色惊愕,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是闯营高一功,高……高将军为何会在此处” 高一功乃是李自成妻弟,而孙可望等人则是张献忠麾下最得力的心腹 李自成和张献忠两方曾经多次合营攻掠,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等人自是识得高一功孙可望看着高一功身上的袍服,脸上虽是震惊,但心中却是已经有了猜测,果然下一刻,高一功便开口说道 “正是高某,至于在下为何在此处” “我等顺营如今已归降殿下,得殿下赐名忠贞营,此次正是随殿下亲征入贵” 李定国刘文秀两人看着对面身着大红官袍的高一功,心中亦是震动 那可是顺营,张献忠称帝前,甚至一度向李自成称臣,而现在竟连顺营余部也降于明廷了 李定国刘文秀两人原本对降于明廷还有所顾虑,他们毕竟是西贼,谁也不知明廷对他们的真正态度 但此时两人心中却是忽然安定了几分,连顺营归降以后都能安然无恙,那他们西军自然更不会有事,他们西军可没有杀了大明的皇帝! 高一功见得神色惊愕的四人,继续开口说道 “我等顺营溃入湖广后,鞑子亦曾以高官厚禄前来招降,但我忠贞营诸将却无一人肯降” “我忠贞营先前虽然为贼,但亦知天下大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鞑子方是天下的大患” “鞑子南侵,染指中原,此时正如昔年宋金旧事,我等虽比不得岳武穆,但此时胡虏窥伺,汉家危急,我等汉人各军如何还可在此自相残杀” “四位将军亦是军中雄杰,若能效力朝中,为我汉家驱逐胡虏,护佑万民,异日纵是青史留名,亦有何难” 高一功看着对面的孙可望四人,脸上神色慷慨激昂,但此时袖中紧握的手掌却已经满是汗水,为了这一段话,他已经连续演练了两日,好在此时终于是没有掉链子 高一功偷偷看了一眼上方的监国殿下,却是发现监国殿下此时也是满脸赞赏的看向此处,一副动容模样,不见丝毫破绽 高一功心中也是不禁暗叹一声,要不怎么说别人才是监国殿下呢 高一功说完以后,便坐回了座位,场中又是恢复了沉默 此时孙可望见得场中众人看来,心头却是压力陡增,这高一功现身说法,却是一下将他们逼到了墙角,没等孙可望想清楚要如何回应,上方的桂监国却是已经开口 “高将军所说不错,如今这鞑子方是我汉人的大敌,这也是孤招抚天下各部的原因” “孤给你等西军的条件与忠贞营一样,你等军将的赏赐不变,若是你等愿听从朝中改编,让朝中派驻监军入营,那今后西军一应后勤粮饷,皆由朝廷负责” “若是你等不愿监军入营,那朝廷每月便给你西营两千石粮,但相应的你等也需派军卒到朝中听用,你等要选何种方式,可自行选择” 孙可望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松,思索片刻后,便开口说道 “我等既要调军卒入朝中听用,又要在播州替朝廷挡住清虏,两千石粮太少” 朱朗看着下方的孙可望,心中却是闪过一丝了然,这孙可望果然还是枭雄心性,此时却是想也没想,便直接默认选了第二种招抚方式,尽一切可能保持西军的独立性 朱朗心中也是彻底放下了招揽孙可望的心思,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孤何时说过要你等去挡清虏,而且你等也挡不住清虏!” “此次入川的乃是清虏朝中的肃亲王豪格,你等在西充遇到的便是此人,在西充你等尚且挡不住,在播州你等同样挡不住” “你等以为孤此次入川是为何事,就是为了解决川省的这部鞑子” “你等西军招抚以后便可撤出播州,朝廷禁军会入驻播州,这川省的鞑子也自有朝廷禁军对付,你等从旁协助即可” 孙可望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这桂监国此时明显便是看不上他们西军,但孙可望却偏偏还无法反驳 他们西军主力刚刚在西充被鞑子打得大败,全盛之时他们尚且不是对手,此时又如何敢说能够挡住鞑子 而既然他们起不到抵御鞑子的作用,那自然便很难再与朝廷讨价还价 朱朗虽是大肆贬低西军,但其实西军这些人在朱朗的计划中却极为重要 朱朗对西军这些人另有安排,只是此时他自是不可能如实相告,否则这孙可望恐怕又要俟机提价 孙可望看了一眼下方的三人,却是发现李定国刘文秀两人脸上的平静之色,他知道这两人,恐怕已经是决定接受明廷的条件了 孙可望心中无奈,知道此时恐怕是再难反对此此事,孙可望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 “我等西军既然就抚,那朝中此时关押的诸将,请朝廷能够放回西军营中” “可以” 孙可望见得上方的桂监国应下,又是继续开口 “跟随撤至播州的军卒,皆是西军精锐,请朝廷将这些军卒放归,如此西军也能尽快恢复战力,替朝廷效力” “此事也可允你” 孙可望见得这桂监国竟如此轻易便答应了这两个条件,心中却是一动,他原本以为这两个条件明廷纵是答应,恐怕也要与他们纠缠许久,最终能要回多少军卒,孙可望自己都没有太大把握 但此时这桂监国答应的却是如此爽快,却是大大出乎了孙可望的预料 孙可望目光微闪,便又欲在提出一些条件,对这明廷试探一番 但没等他再次开口,上方的瞿式耜却是忽然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孙将军,朝廷招抚你等西军,乃是为了凝结各方之力驱逐清虏,并非是朝廷对你西军无可奈何,莫要再得寸进尺!” 孙可望看了一眼上方的瞿式耜,这老者一身仙鹤官袍,还能坐在首位,应该便是那使臣所说的明廷阁臣瞿式耜了 孙可望看了一眼上方的桂监国,却是发现桂监国此时也是静坐椅上,不再言语,孙可望也知道,这恐怕便是明廷的底线了 孙可望与李定国等人相视一眼,而后微微点头,四人便齐齐起身行礼 “我等西军愿受朝廷招抚,为殿下效力,共逐鞑虏” 朱朗看着下方低头俯首的孙可望,脸上也是终于闪过一丝笑意 他虽是答应将俘虏军将交还西军,但他可没说要把这些俘虏兵将交给孙可望,也没说要在哪里交接这些人 朱朗令四人起身落座,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几位既然已经归入朝中,那便是自己人,有些事情孤也可告知你们了” “朝廷此次前来西南,除了要对付川省的鞑子,还要解决滇省的乱子” “滇省土司沙定洲叛乱,却是扰得滇省不宁,此时朝中要集中经精力专注川省,却需西军协助朝廷,平定滇省叛乱” 孙可望闻言心中却是一动,开口说道 “滇省叛乱?朝廷可是要调我西军入滇平叛” “是协助朝廷平叛,朝廷自会派禁军入滇平乱,西军派出一部分人手,从旁协助” 朱朗脸上神色淡淡,此时滇省被沙定洲搅得一片大乱,大量府县被沙定洲杀成白地 省中无论是普通州县还是各部土司,皆是希望有人能出面击败沙定洲,恢复滇省的平静 前世这孙可望假冒朝廷名义入滇,尚且能得滇省各方拥护,此世这孙可望已经是是货真价实的官军,若此时真让这孙可望顶着朝廷的名义入滇,那还了得 朱朗领人在川省抵御鞑子,他孙可望却想躲在后方滇省休养生息,恢复实力,这孙可望想什么好事呢 以朱朗对西军的安排,此世孙可望恐怕是再无机会入滇了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西军新降,营中却需主将坐镇,此次入滇便由李将军刘将军领兵,跟随朝中禁军入滇平叛吧” 孙可望思索片刻,却是忽然不再出声,转头看向下方的李定国两人,而众人的目光也皆是落在李定国两人身上 李定国两人看着众人看来,神色也是微变,见得孙可望始终不说话,两人沉默片刻之后,也只得起身应命 朝廷不许西军全军入滇,那西军便没有染指滇省的可能,既然如此那便让李定国两人去,这两人不是想投明吗,那就让他们试试投明的滋味 孙可望心中冷笑一声,协助平叛? 等入了滇省,李定国两人的军卒恐怕直接就会变成明军的炮灰,平叛总是有伤亡的,李定国刘文秀想做这大明的忠臣那就让他们去,他就不掺和了 李定国两人起身应命,随后朱朗又与孙可望等人商讨了一番出兵及撤出播州的事宜,众人便就此散去 孙可望等人与明廷谈妥了招抚之事,却也不敢久留,播州城中如今各军都在等着四人消息,若是他们回去的晚了,恐怕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就是传信回去也不行,若是他们令人传信回去,恐怕更会弄出乱子,只有四人亲自回去,才能令城中各军安下心来 孙可望等人上午入城,到下午时分四人便出城返回播州,随行的还有一千石米粮,这是明廷先行给出的诚意 西军四人返回城中通报明廷招抚不提,明廷之中众臣也是开始布置起入滇平叛的事宜 (本章完) 第268章 新制 第268章 新制 贵省督府,大堂之中,明廷文武齐聚,正在商议进兵滇省一事 左侧是瞿式耜张煌言龚彝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等军中武臣 龚彝与刘湘客经历相似,同是由闽奔粤的隆武旧臣,后经瞿式耜举荐出任吏部郎中 此次龚彝之所以随行,乃是因为此人出身滇省顺宁府,对滇省情况熟悉,是以朱朗便将其调出随行,此次龚彝也将随军入滇 沙定洲四六年十二月叛乱,如今已是四七年四月,如今沙定洲叛军已经占据了大半滇省 朝中派往滇省的谍探已传回准确消息,滇省都会昆明已经陷落,楚雄府一代金沧分守道杨畏知仍在聚兵坚守 沐天波的消息却是众说纷纭,有说已死也有说正在楚雄与杨畏知聚兵抵抗,但朱朗却是知道沐天波定然未死,至于具体在哪处,朱朗便不清楚了 “此次入滇平乱,马宝任主将,到了滇省便立即向滇省上下申明这沙定洲的反贼身份” “朝廷密卫已经探得确切消息,黔国公沐天波在昆明城破时已逃出城去,但滇省如今大乱,具体行踪却是难以确定” “你等入滇后当立即联系当地士人,尽快找到沐天波” 一旁的李承志闻言,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心中不禁暗骂,又是密卫,怎么哪都有这密卫的事,这密卫什怎么么重要消息都能查到,这让他们锦衣卫情何以堪 沙定洲攻破昆明,在昆明城中俘虏了明廷滇省巡抚吴兆元及滇省三司官员 沙定洲大兵在握,吴兆元为保命办事强迫半是顺从,替沙定洲上疏隆武朝廷 吴兆元在发往闽省的奏疏中,伪称沐天波反叛,被沙定洲剿灭,更为沙定洲请封,让明廷令沙定洲代镇滇省 隆武朝廷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就封了沙定洲,隆武朝廷后面虽是从其他渠道知道了滇省叛乱的真相 但那时清军已然逼近闽省,隆武帝已是自顾不暇,对滇省之事也不了了之 隆武朝廷的这番举措却是让滇省形势大坏,沙定洲拿着明廷的谕旨大肆招抚滇省,滇省之人虽然知道沙定洲定为反贼,但沙定洲兵强马壮,已经击败了滇省明军,更是讨灭数家土司,凶威赫赫 滇省部分官吏土司为求自保,却是故作不知,也直接以明廷的旨意归降沙定洲 可以说沙定洲之所以在短短一年内便能占据滇省,除了沐天波等滇省明军朽烂,隆武朝廷这封册封沙定洲的旨意也是功不可没 正是有了这份旨意,滇省上下土司官吏才能心安理得的大肆投降 滇省之中土司遍地,沐家自明初沐英入镇滇省,距今已有数百年,已经成了滇省中实质上的土司首领 若是明廷入滇以后,沐天波能够配合号召,滇省中的各方土司应会再次倒向朝廷 “西军李定国刘文秀两人会随你们一起入滇平叛,等这两人到了贵阳,便将前次俘获的西军兵将,都交给这两人统领” 马宝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西军俘虏足有六千人,如今西军新附,就这样交给他们,是否有些不妥” 明廷如今大军皆聚集在川贵两省,由贵省入滇的道路之上却几乎无兵驻守 此时在贵阳城下还好,若是这西军走到半路忽然作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朱朗也是明白马宝所虑,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先不发兵刃,这六千降卒的兵刃先寄存在腾骧军中,到了滇省境内,再将兵刃发给西军士卒” 其实朱朗并不太担心此事,李定国两人本就有意接受招抚,西军已被一分为二,孙可望部被隔绝在川省,这两部人马根本无法呼应 李定国接管这些西军后,再次反叛作乱的概率很小,只是明廷众人对李定国这些反贼天生便有敌意,是以才难以放心 朱朗想到此处,又是看向下方的马宝 “西军虽是败于朝廷之手,但你等也去营中看过,这些西军老卒确实是难得的精锐,张献忠了十几年才积攒下这些人手” “孙可望虽是桀骜,但李定国两人却是西军中倾向招抚的一派,孤觉得这两人应是可信,若能令这两人归心,西军便能真正为朝廷所用” “你到了滇省以后不必刻意消耗这些西军,当然也不用因此束手束脚,只把这些人当成朝中一支正常的军卒调使即可” 朱朗将出兵之事略作交代,便不再多言,开始布置起此次入滇以后最重要的事情 沙定洲叛乱对滇省固然是大乱,但这大乱的滇省却也给朱朗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此事朱朗在粤省之时,便已经开始筹划,眼下顺利招抚西军,凑足了平叛的人马,他也终于可以开始布置自己的计划,相较于这个计划,沙定洲所谓的叛乱,对朱朗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朱朗看向下方的张煌言 “此次入滇,平叛之事皆由马宝将军决断,张卿你即日起升任滇省巡抚,随军一起入滇” “马将军剿平乱军后,由你负责清丈滇省各地无主田亩,各处失陷府县的沐氏勋庄,卫所田地也一律视作无主之地” “这些田亩收缴上来后便全数充作军屯,你清丈完成以后,便立即招募流民百姓赐予田亩,恢复耕种生产” 沙定洲叛乱以后,虽有部分土司归降,但同样有大量土司心向沐天波等明廷势力,拒不臣服 而沙定洲对此的处理方法也简单,那就是杀,凡是不肯臣服的土司府县,尽皆被沙定洲领军屠灭 沙定洲占据滇省名不正言不顺,在滇省并不得人心,沙定洲为了竖立自己的权威,只能以杀戮震慑滇省上下 前世孙可望刚开始施行营庄制时,招募流民分发的田亩,其中一部分正是来源于沙定洲屠灭府县土司后,空出的大量无主田地,而另一部分则是来源于强行收缴的沐家勋庄 沐家镇守滇省数百年,经过历代的吞并侵占,早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万历年间滇省清查田亩,便从沐家查出一百万多万亩的勋庄田地,这些田地几乎占了整个滇省田亩的三分之一 沐家乃是滇省土司之首,在滇省土司中威望极高,沐家的爵位可以保留,但这些沐家的田庄,朱朗却是不可能再留给沐天波 沐家能够在滇省享有如此殊荣,乃是因为沐家能够替明廷守稳滇省,但现在沐天波把滇省弄得大乱,那就不能怪朝廷动手了 此次平定叛乱后,凡是失陷府县区域的沐家田庄,全都会被当做无主之地收缴上来 这些乃是朝廷从乱军手中收复回来的土地,沐家既然守土无方,那这些田地也自该为朝廷所取 这些无主田地收缴上来后,将全数充作军屯,朝廷会招募流民,每户给与三十亩田地,这些军屯之地产出的米粮,将全数用于供应西南方向的战事 军屯规制与卫所制相似,以百户为一个单位设百户官,十个百户所军屯则再设一千户官 军屯之制与卫所之制唯一不同的便是,军屯里的百姓只用耕种供粮,并不用承担兵役 朱朗看着下方众人,沉声说道 “军屯一事事关重大,未来西南方向的粮饷供应只能依靠滇省,相比于剿灭沙定洲,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川贵前线的粮饷几乎全由桂省运来,而桂省的粮饷又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粤省运来,千里转运,其中的消耗何至数倍 以桂省运粮的模式,短时间内还可勉强供应,但长久下来却定然难以维持 川贵滇西南三省,川省是前线,贵省山多地狭,只有滇省身处后方,土地条件适宜,可以稳定产出粮饷,用以支持西南方向的战事 滇省前世能供养数十万的大西军,除了土地条件,气候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明末的小冰期几乎波及大明所有省份,连川省这样的天府之国,在这几年也是连年大旱,整个大明只有滇省几乎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 瞿式耜对设立军屯并无意见,但对将军屯田地归入军中管辖,却是有所迟疑,瞿式耜开口说道“这军屯之民既然只负责耕种供粮,无须充任兵员,那便是民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这些人归入当地府县管辖” 朱朗闻言,却是直接摆手说道 “滇省这些无主田地,大部分皆是从土司及沐家田庄而来,若是归入府县,这些地方官吏如何能挡得住沐家等人的索取,恐怕这些田地发下去不久,便又会被沐家等人夺回” “只有将这些田地归入军中管辖,令这些田地专地专用,有着朝廷大军震慑,沐家以及那些土司才不敢妄动” 瞿式耜闻言,也是眉头紧皱,沐家的跋扈在明廷之中早已是声名远播,历代凡是任职滇省的官员,无不弹劾沐氏骄横 沐家在滇省之中常常威凌三司,沐家之人哪怕是一奴仆违法,滇省三司都处置不得 滇省三司为了扼制沐家,时常暗中扶植滇省之中的其余土司,用以压制沐家的威势 普名声吾必奎沙定洲这些反叛土司,之所以能顺利做大,也与三司和沐家的矛盾密不可分,不过此事实在复杂,若非身处滇省局中之人,很难说的清其中的对错曲折 瞿式耜本能的不想让武臣的势力再行扩张,但朱朗却并不想在此事上再做纠缠,直接便将此事定下 朱朗随后又与众人商议了一番此次出兵的后勤事宜,而后便令范鑛高一功等人先行退去准备 瞿式耜等人原也准备退去,但却是直接被朱朗叫住,堂中范鑛等贵省三司之臣很快尽去,只剩瞿式耜等少数几人 此时堂中人数虽少,但却无一不是朝中的重臣 左侧只剩瞿式耜,张煌言,刘湘客三人,右侧则是焦琏马宝,及龙骧军宣教使邝鸿及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 待得场中众人坐定,朱朗一挥手,堂外的大门便关闭起来,原本侍卫堂中的锦衣卫士卒更是被尽皆挥退,只剩李承志一人留在堂中 瞿式耜等人相视一眼,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此时连范鑛这个贵省总督都被清离而去,殿下接下来要议的事情恐怕事关重大 朱朗看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孤欲在滇省临安试行新制” 滇省临安府便是沙定洲世袭土州所在之地,此时整个临安府中不服沙定洲的土司势力,皆已被沙定洲剿灭,而府城临安也被沙定洲所占 沙定洲全占临安府,等朝廷大军剿灭沙定洲,作为贼巢所在,临安府上下皆可视为附逆之民,而临安府中的所有土地,朝廷也可名正言顺的收缴上来 临安府的士绅百姓自是不可能全部从贼附逆,实际上临安府上面坐的是临安知府还是沙定洲,对下面的百姓来说关系都并不大,无论谁在上面,他们都要交粮应役 若只是因为临安府的百姓给沙定洲纳粮,便将其视作附逆显然太过,但这并不重要 沙定洲祸乱全滇,此时朝廷发狠,要将沙定洲贼巢之人处罪发落,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沙定洲在滇省屠了那么多人,明廷就是在沙定洲老巢涂城恐怕都要人叫好,而朝廷要的就是这个随意处置的名义 朱朗预备将临安全府尽皆化为军州,以军屯的名义,在临安府内试行新制 临安府中所有田地,无论士民全部收缴,而后给府中每户百姓分拨三十亩田地 而由于临安府中百姓皆是罪民,所以所有人无论士绅百姓,最多只能持有五十亩田地,超过五十亩则要论罪 临安州所有田地亩收六斗,废除一切均瑶杂役,百姓只要交够每亩六斗米粮,便不用再承担县衙的任何摊派调用 田赋杂役银全都包含在这每亩六斗的米粮里,而没有朝廷的允许,所有县衙不得随意加派任何赋税 此时大明田地亩产大概在两石左右,征收六斗便是大概征收每亩的百分之三十,与大明律法规定的亩征几升一斗看似是重税,但如果将明廷要征的杂役银放进来,那这六斗米粮当真是不值一提 下方的刘湘客听得监国殿下所说,脸上却是神色惊愕,立即开口说道 “这如何可行,若是废除徭役,那县衙以后谁来做书手,库子,仓夫,县衙中的草料,表笺,石炭等物又从何而来”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现状,整个县衙除了县令县丞等少数有品的官员,以及六房之中少数几个登记在册的吏员,其余整个衙门上到六房书手,下到膳夫三班衙役,全靠免费征调百姓应役而来 不仅是县衙之中这些常设职位要征调百姓,连县衙掉了一块墙皮,少了做饭的柴火,县衙也能自行从民间征调百姓,前来修补打柴 而县衙之中一切笔墨耗用也没有什么办公经费可言,全都是在百姓中摊派而来 前一种征调人手的徭役称之为力差,而后一种征收银钱的则称为银差 县衙只要有需要,几乎可以随意的征调百姓前来应役,又或者是加派役银 今天县衙柴不够了加派,明天驿站的马瘦了加派,后天有大官小舅子的三姨夫的小外甥路过本县,要接风洗尘,也要加派 民间百姓不怕赋重,唯怕被摊上杂役,一旦被胥吏衙役盯上,哪怕是民间富户也会瞬间被洗劫一空 朱朗看了下方皆是神色愕然的众臣,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所以这是新制” “我朝田赋相较历代,亩收五升一斗,可谓轻矣” “但我朝徭役之重却是历代数十倍不止,而县衙胥吏又往往不知收敛,肆意往民间加派征役,天下百姓几乎是闻役色变” “多少百姓是因为承担不起县衙这摊派徭役,而选择弃地而逃甚至化身流贼,你等久在民间,徭役之害你等应比孤更清楚” “若是当真有人不知,也可向忠贞营及西军中的士卒询问,想比他们比孤能说的更清楚” “县衙之中但有所缺,便随意加设摊派,等朝中一条鞭后,各地县衙更是变本加厉,今日一个名目,明日一个说法,总之就是变着法子要百姓纳银抵役” “朝廷要收一,百姓却交十,其中九分全都落在胥吏手中,最终弄得我大明流贼四起” “此次滇省临安的新制就是要试出一个度来,一府之地一县之地,到底要多少人手,要费多少钱粮,才能维持一府一县之地的运转,又剩多少能够上交朝廷” “若是六斗不够就收七斗,七斗不够就收八斗,总之县衙用度皆从田亩中统征而来,不许县衙胥吏再有随意征收之权” “孤此次将诸般杂役全数归拢田赋之中,就是要彻底废除天下所有杂役,孤要令这天下从今往后永无加派,永无杂役” 朱朗看向下方的张煌言,沉声开口说道 “张卿,你此次入滇要做的就是此事,你可有信心为这天下万民试出一条路来” 大堂之中一片死寂,只剩上方青年清淡的声音在堂中回荡 瞿式耜焦琏等文武众臣,此时皆是惊愕忘言,废除天下所有杂役,永无加派,永无杂役,这几句话却是震得场中众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本章完) 第269章 士绅 第269章 士绅 大堂之中,众臣看着上方的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所有人皆是神色惊愕 张煌言嘴巴微张,脸上亦是神色愕然,但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却是微微颤抖起来 张煌言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只觉的监国殿下此时浑身皆是泛起了朦胧的光辉,那是尧是舜,张煌言只觉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无数仁皇圣君,此时皆与上方的青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只能说年轻人就是好骗,张煌言心神颤栗,他感觉天下万民的福祉,百代以来的希望此时皆是压在了自己身上 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又兴奋颤栗的无以复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张煌言只觉自己半生所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了 张煌言忽然起身,身子深深跪伏下去,沉声开口说道 “臣愿入滇省,纵是粉身碎骨,亦要助殿下成此宏愿” “何谈粉身碎骨,这区区一府之地,如何可限张卿之才,这天下方是张卿展露才力之处” 张煌言闻言,又是叩首谢恩,而后这才被朱朗唤起,此时堂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瞿式耜毕竟还是老辣,此时反应过来,却是立刻便发现了朱朗这番新制的核心之处 朱朗这番新制听起来颇为恢弘,永不加派,永不加役的口号也喊得极大 但实际上就是将县衙的徭役开支清算以后,摊入田赋,以银代役,夺去地方县衙的加派征役之权而已 新制之中的以银代役其实早就在做了,自一条鞭法以后,以银代役已是常态,而限制县衙的随意加征之权,地方县衙肯定不满,但朝中的正经大臣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 地方县衙胥吏随意加派,不仅百姓不满,士绅之家也同样不胜其扰 这番新制真正会引发动荡的点,却是完全隐藏在了只言片语之间 瞿式耜脸上神色严肃,也顾不得许多,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直接开口 “殿下这番新制,是准备无论士绅百姓,凡是田亩皆统征六斗吗” 这才是这番新制最大的问题,明廷虽是杂役繁重,但士绅们是不用应役的,士绅们有大量的免役额度 士绅们只要将明初那象征性的一点田亩正赋上交,其余所有的加派杂役都加不到他们身上 这才是为何如此多的百姓宁愿直接舍了自己的田地不要,也要投献给士绅们当佃户的原因,因为士绅名下的田地不用应役 这些佃户给士绅的佃租,每年最少也要占亩产的一半以上,但单是不用应役这一点,就已经抵得上他们每年付出的佃租了 这才是这番新制最重要的点,除了限制地方县衙的滥征之权,新制最重要的点便是要对士绅们征税 这实际上就是将从前无法从士绅们身上征收来的役钱,通过与田亩绑定,强行征收上来,以此来增加赋税,减轻普通百姓的负担 朱朗深深看了一眼下方神色严肃的瞿式耜,这才开口说道 “不错,无论士绅百姓,所有田亩皆征六斗”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却是立时开口说道 “臣知殿下心念百姓疾苦,但此事非同小可,此制一旦推行恐会惹得朝中沸腾,天下动荡” 大堂之中,张煌言刘湘客等人很快也是反应过来,脸上神色皆是一变 在瞿式耜指明以后,他们也是立时反应过来,殿下这番新制,实际上就是从士绅群体手中拿钱 他们乃是殿下心腹,有大好前程,自可以拥护殿下新制,但朝中其他官吏岂会善罢甘休 新制一旦实行,恐怕朝中士绅官吏们的负担会瞬间加上几倍,这几乎必然会在朝中闹出乱子来 朱朗脸上却是神色冷漠,开口说道 “所以现在才是试行,孤现在要知道到底收多少税额,才能满足县衙运转,又能保持朝中收入” “天下动荡,现在的天下还不够动荡吗,大明之所以到了今天的地步,便是因为过去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若我大明还想兴复社稷还于旧都,那就必须找出一个新法子来” “此事事关天下万民福祉,更关系到我大明是否可存亡续绝,再开百世基业” “如今天下成了这般模样,若朝中士绅还不愿让让些利益出来,那孤要这些士绅还有何用,他们不愿,孤就换一批愿的来!” “只要临安试出了成果,就是杀一万人,此事也得推行下去” “他们给鞑子为奴为婢尚且甘之如饴,只是让他们与普通百姓一体纳粮他们便不愿了,鞑子的刀利,孤的剑也未尝不利!”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冷漠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震骇,却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这位自己亲手所立的监国殿下,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了这位殿下的另外一面,这位殿下对鞑子狠辣,但对朝中的人事却也同样狠辣无情 瞿式耜在此事上没有私利,他乃是苏州府人士,如今苏州府皆为清虏所占,瞿家的家财田产也早已丧尽,就是瞿家田产还在,他也不会为了自家的那些田产去反对此事 天下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只要能够将清虏驱出中原,能够让大明社稷兴复,能让他再看到恢复旧都的一天,就是让他粉身碎骨,瞿式耜也绝无后悔 他知道殿下这番新制对朝廷是绝对有利的,对天下万民也是有利的,但此时看着上方神色坚决的监国殿下,瞿式耜心中却是开始深深忧虑起来 他久历朝事,早已非当初意气激昂的少年,年轻的时候读遍圣贤之言,只以为秉持正义公心,天下众人便会跟随拥护,但这天下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 这世间很多的事情是没有黑白的,许多事情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对,但由于种种不可言说的隐情曲折,所有人到最后却可能会齐齐去反对一件对的事情 殿下的新制虽然还没有开始,但瞿式耜只是听了一个开头,便已经感觉到此事一旦推开,恐怕立时会在朝中引发一片腥风血雨 瞿式耜脸上神色忧虑,但张煌言看着上方神色冷漠的监国殿下,心中却是再次振奋起来 这才是他心中的圣君雄主的模样,君子持正,又岂可因为区区宵小匪类便改弦易辙! 殿下新制乃是造福天下苍生的正道,若真有守户犬鼠营营自家私计,不识天道人心,社稷万民 那便将这些陈腐之徒尽皆扫荡,天下士人君子何其多也,有识之士定能见得何为正道,等除去这等私利之徒,又何愁天下君子不会遵行正道 张煌言指望着天下间的仁人君子入朝辅政,拥护新制,但朱朗却没有张煌言如此乐观 夺人财路历来是生死大仇,在这等事情上,天下只有齐齐反对百般阻挠的士绅阶层,而不会有公忠体国的仁人君子,少数几个心怀大义,不计私利的大臣士人,是推动不了新制的 朱朗对此却也早有准备,想要替代掉一个群体,那就只能再竖立一个新的得利群体 士绅们所能倚靠的,无非是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天子固然是要靠士大夫治天下,但天子同样也能决定谁才是士大夫!君权的好处便在这里,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过去士绅们还能以所谓的朝廷祖制制衡君权,但现在明廷都快被打烂了,哪还有什么祖制 在这等乱世时代,很多过去无法接受的事情,世人反而能够变得接受起来,闯王他们受得,鞑子剃头他们受得,那朝廷的新制他们自然也该受得 刑不上士大夫不是乱世的规矩,鞑子能杀得人头滚滚,朱朗自然同样也能做得 朱朗看着下方的张煌言,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此次临安府试行新制,不要用滇省之中的官员,也不要去请什么名家宿儒,正好滇省新乱,待平定沙定洲叛乱后,你便以朝廷的名义开设恩科” “以招募军屯官吏的名义,招募临安府新制所需的官吏,此次恩科不限身份,生员,各府县吏员,民间识字俊秀皆可前来考选” “朱学熙,腾骧军中推行识字之制也有小半年了,此次临安府试行新制,临安府军屯所需的百户官与千户官会留出一半名额” “你在军中同样开设恩科,从腾骧军,忠贞营,西军中考选一批识字情况最好的军卒,让他们去管这些军屯” 这天下的士绅官吏通过同年座师科举,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让君王无论想用谁,最后都会用到他们身上,既然如此那朱朗就打造一批新的士绅出来 朱朗为什么要派宣教使往军中教授习字,就是为了在军中培养出一批识字的可用人手 这些人可能比不上科举出身的文臣士人,但只要识字读得懂公文,就起码能用,对个粮簿,记一下田产重量,要多少出众能力 选用生员吏员的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是不被士人群体接纳杂流,甚至连杂流也算不上 这些人是无法融入士人群体的,用这些人为官,他们便只能紧紧依靠朱朗,而他们也会死心塌地的推行朱朗要做的事情 选拔新士人看起来简单,但若是放在寻常时节根本就难以做到,王朝承平之时,单是开设特科,便已足以招致举朝反对 明廷虽是丢失了大半的天下,但同时也极大削弱了文臣对朝廷的掌控力,武臣军权开始在朝中占据上风,这也是朱朗能在朝中成功设立军机府的原因 朱朗看着下方的张煌言,开口说道 “你尽管去试,只要秉持公心,无论情况如何,孤皆可保你无事” “夺去临安府的田土,令临安府的士绅一体纳粮,这些人肯定会闹出乱子来” “不要怕乱,左右不过是一府之地,若是有人暗中串联生乱,便把这些当成反贼剿了,毕竟是贼巢,有些余党匪类也是正常” “马宝,你配合张巡抚,若是临安府试行新制时有人闹事,你便派兵把这些人剿了” “生路活路孤都给了,若是他们为了那点钱粮便想把命赌上,那也怪不得朝廷了” “臣遵旨” 张煌言看着上方杀气腾腾的监国殿下,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将对抗新制的士绅打成反贼似有不妥 但一旁的马宝却是立时起身,恭声领命,而张煌言这时也才回过神来,也是立即应是 朱朗看着还欲再劝的瞿式耜,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阁老,若是孤妄行乱政,你自该进言规劝,当此事俱出公心,乃是造福天下万民,有利社稷之事” “阁老,此事你要支持孤” “此事我意已决,阁老不必再劝了” 朱朗说完,又是看向下方众人,开口说道 “还有,今日所言之事俱是朝中机密,出了此处,半个字也不许对外人来提,若是今日之事提前传了出去,你等莫要怪朝廷法度无情!” 堂中众人见得上方殿下脸上的冰冷之色,心中也是一凛,立刻起身,齐齐应是 堂中众臣各自散去,瞿式耜等文臣心中忧心重重,而焦琏马宝等武臣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们是殿下的禁军,只需听殿下的号令行事即可,殿下要他们出兵他们就出兵,其他时候朝中的事却与他们无关 明廷西军招抚之事谈妥,在落蒙关明军的压力下,西军众人也不敢多做拖延,三日后李定国刘文秀便各自带着五百人马抵达贵阳,接手剩余的西军 孙可望对明廷将这批西军兵将交给李定国等人,自是极为不满,但孙可望却同样也是毫无办法,明廷并没有违约,确实是将人交还给了西军,只是没交给他孙可望罢了 孙可望甚至连私下抱怨都显得不合时宜,李定国两人可是最纯正的西营嫡系,孙可望此时若是大发怨言,那便不是对明廷不满,而是对李定国两人不满了 李定国抵达后,明廷此次入滇平叛的军卒也全数聚齐,李定国部整编西军六千人,马宝腾骧军三千人,中军副将徐高桂军两千人,高一功忠贞营三千人,共计一万四千人启程入滇平叛 这一万四千人中,马宝统领三支明军八千人,西军则是六千,却是正好在人数上对西军形成一定的压制 而在李定国等人离去后,孙可望等西军众人也是开始撤出播州,前往明廷划拨的永宁泸州驻扎,而西军撤出以后,焦琏也是领着两支禁军及桂军共一万五千人,进驻播州城中 明军进驻接管播州不到十日,清军便已跨过纂江直抵播州城下,随着清军骑哨确定了播州城中的大股明军,清廷的主力也是向着播州城下聚集而来 明清两方大军汇聚,在播州之外相互对峙起来,而此时马宝李定国等人却已经一路南下,跨过安顺永宁普安三州,正式进入滇省境内 (本章完) 第270章 轻取 第270章 轻取 曲靖城,清晨时分,万余明军将曲靖城东西北三面牢牢围住 马宝李定国等人四月中旬从贵阳出发一路南下,历时半月,终于是在五月初抵达滇贵边境的普安州 明军突然挥师入滇,滇省的沙定洲叛军根本毫无防备,一万四千明军突至滇省平夷卫城下,城中的数百滇省叛军见得大军驰来,却是直接弃城而逃 明军入驻平夷卫城中,至此明军正式进入滇省境内 在明军大军开至平夷卫城下时,明军的前锋骑军也几乎在同时攻至交水,交水城中的沙定洲守军同样是惊惶失措 在明军主力进驻平夷卫时,交水城也同时落入明军手中,而占据交水城后,明军下一步便可直抵滇省边境重镇曲靖 此时由贵入滇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是经毕节,过七星关,入沾益至曲靖,一条是由贵阳出发,经安顺普宁永安,入平夷卫至曲靖 无论从哪一条路入滇,最终必经曲靖,曲靖乃是入滇通道的枢纽,只要占据曲靖,便可算在滇省之中正式立足 曲靖城外,呜呜的号角声吹响,无数明军抬着简易的飞梯,举着盾牌,不断向着曲靖城下冲去 交水乃是曲靖城外最重要的防守据点,交水虽然被明军奇袭所夺,但明军入滇的消息也是再也隐瞒不住 曲靖城中的两千余沙定洲叛军,在明军主力抵达城下前便已闭门坚守,而明军劝降无果后,也丝毫不给城中拖延的时间,直接便开始攻城 曲靖城头,此时喊杀声一声,明军士卒与沙定洲麾下的土兵杀成一团 明军想要往城内杀去,而城头的土兵则是不断推倒飞梯,将跳上城头的明军往城下赶去 王尚礼嘴里叼着刀子,领着西军士卒从飞梯上跳上城头 王尚礼一身黑铁扎甲,却是极为扎眼,很快便引起了城头守军的注意,王尚礼与城头守将很快便杀在一起 对面的夷将模样与中原之人迥异,夷将身着黑色窄袖土布上衣,下身穿着蓝色宽脚长裤,耳朵上缀着黄色蜜蜡珠子,头顶黑巾包头,左侧却是缀着一咎尖髻 那夷将同样着甲,夷将身上穿着朱红色雄甲,这皮甲却与明军皮甲迥异,甲上绘着羊角鱼骨纹,下方的甲裙也极短,只是勉强盖住小部分大腿 王尚礼与那皮肤黝黑的夷将斗过数合,但刀剑劈砍间,无论扎甲皮甲俱难穿透,一时间却是不分胜负 那守将甲胄只遮半身,行动间却是极为灵活,王尚礼一个不慎,却是被那守将一下撞翻在地 那守将见得王尚礼摔倒,却是立时扑了上来,死死将王尚礼押在地上 紧接着那守将却是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黄铜柄匕首,直接就向着王尚礼扎甲缝隙处捅去 咔啦 扎甲之下传来一声锐响,鱼腹短匕穿入扎甲,却是被底层的锁甲挡住 但饶是如此,那短匕尖处也是穿透而出,银白色的锁甲立时便被溅出的鲜血染成红色 王尚礼吃痛,怒吼一声,直接将押在身上的守将踹开,而后立即爬起身来,握紧手中的要腰刀 王尚礼摸了摸内里冰凉的锁甲,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庆幸,西军降军足有六千余人,明廷虽然给这些人凑齐了刀剑,但甲胄却是一套也没有 不要说这些情况未定的西军,连高一功麾下已经派了宣教使的忠贞营,此时也有大量的士卒无甲 普通士卒虽是无甲,但明廷却给军中千总以上的将领配齐了甲胄,而参将以上,则是每人给三甲,一件甲,一件锁子甲,再加一件铁扎甲 西军虽是新附,但也一视同仁,王尚礼身上的锁子甲便是入滇以前,朝廷新发的甲胄 王尚礼握刀在手,被踹倒的夷将也是极为敏捷,手掌一撑便爬了起来,两方再次开始对峙起来 城头上四处皆是厮杀的两方兵卒,王尚礼扫了一眼周围,却是发现自己这一通冲杀,却已经有些孤军深入了 沙定洲派遣镇守曲靖的这部兵马颇为精锐,那夷将不仅自己穿着朱红色的雄甲,身后的七八十名土兵亲卫也同样身着朱红皮甲 王尚礼身边却只有二三十个着甲亲卫,其余攻上城头的普通士卒,则几乎全是只穿着件布衣 此时这夷将带人截住王尚礼,而其余土兵亲卫却是四处出击,将西军士卒不断赶下城去 王尚礼看着城头上越来越少的西军,眼中虽是不甘,但也只得带着亲卫徐徐后退,退下城去 王尚礼带着西军士卒退下城去,很快便回到军阵之前 刘文秀看着身前浑身血气的王尚礼,也没去管王尚礼伤势,直接便开口问道 “这部乱军如何” 王尚礼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头,脸上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这些滇夷土弓甚利,而且颇为悍勇,擅于近身缠斗,我一上城头,那守城夷将便盯了上来” “我领人与那守将杀了一阵,却是差点着了那贼将的道,这些滇夷恐怕不好对付” 刘文秀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他在城下观战,亦是发现这些土兵弓术甚利,西军到了城下后,城头上射下的箭矢虽是不多,但却极准,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此时听王尚礼所言,这些土兵不仅弓术甚好,竟连近身接战也极为擅长,若滇中乱军皆是如此水准,那此次想要平定滇省之乱恐怕非是易事 王尚礼摸了摸侧腹的伤口,抬起时手上却满是鲜血,王尚礼却是不以为意,直接甩去手掌上的血迹 王尚礼正要开口,但此时城头之上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欢呼 王尚礼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是正好见得一个身着红甲的年轻军将,一刀将那红甲夷将砍翻在地 紧接着那军将身后的一众士卒也是结阵向前,士卒手中持盾,一排排长刀斩落,后方的一众甲夷兵顿时便被杀散 而先前那个与自己厮杀许久的夷将,却是再也没有看到起来 王尚礼不认识城头上的李来亨,但却他知道此人必是腾骧军的人,此次入滇,也只有马宝麾下的腾骧军,才人人穿得起这样的布面铁甲 王尚礼见得自己苦战许久的夷将,此时竟被腾骧军击溃,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 他刚刚还说这些夷兵不好对付,但转眼这些人就被腾骧军杀散,这让他的脸往哪搁 王尚礼看着城头之上,如入无人之境,不断斩杀着夷兵的李来亨,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神气什么,不过是仗着兵甲之利罢了,若是给我百套铁甲,老子一样能攻入城去” 刘文秀却是没管身侧的王尚礼,只是眺望着远处城头 此时李来亨带着百余名腾骧军已经稳稳守住城头一角,而后方的飞梯上,则是不断有明军士卒冲上城头,而城上的夷兵一方此时也是开始溃散起来 刘文秀看了片刻,也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曲靖城大概率应是要拿下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从缺口处冲上城墙,夷兵也开始不断后退,显然已是不支了 城外的明军几乎是夷兵的七八倍,城头的夷兵无法将明军赶下城头,那等待他们的便是被城外的明军淹没刘文秀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神色不忿的王尚礼,开口说道 “这次攻取曲靖,除了夺城,主要还是为了磨合我等三军” “这滇省遍地皆敌,我等几军今后必会经常合营作战,如今我等已皆为明军,腾骧军越强我等也越安全,王兄弟又何必为此事挂怀” “腾骧军这一营乃是朝廷禁军精锐,若真是惹出乱子,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咱们,王兄弟还需尽快适应才是” 入滇的明军分为三部,一部是马宝所领的腾骧军,此次入滇的一千骑卒两千步卒俱是腾骧军中精锐,桂省中军参将徐高所领的两千桂军也在马宝帐下听令,这五千人算是朝廷的嫡系人马 第二支则是高一功贺兰所领的三千忠贞营,忠贞营中虽然已经派入宣教使,但营中上下军将依旧是原来的顺营人马,是以马宝也没有随意插手,仍由高一功来统领 剩下的便是到了滇省边境,才被发放兵刃的西军众人 这三部人马各有来历,哪怕是所谓的已经早早归附的忠贞营,其实也不过是一月之前才刚刚加入明军,三方人马对彼此并不熟悉 此次马宝之所以一上来便全军攻城,除了曲靖确实重要外,另一个目的正是要借此机会让三军尝试磨合 王尚礼听得刘文秀所言,却是默不作声,刘文秀也不管王尚礼到底听没听进去,脸上神色一正,便立刻开口说道 “传我军令,贼兵军势已乱,营中人马立刻全军攻城,今日必取曲靖!” 王尚礼脸上神色一肃,应了一声,便立刻退下组织起营中人马,西军营中很快便响起呜呜的号角声 而在城下的西军开始攻城时,另外两面的明军之中也是响起进攻的号角声,无数的明军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曲靖城下包围而来 随着明军发动总攻,城头上的叛军终于开始溃逃,守城主将被杀,又被数倍于己的兵力攻上城头,这根本就不是想守就能守得住的 城中夷兵能坚守到明军发起总攻,其实已经极为难得,若非这些夷军之中的军卒皆是同乡同里的亲戚乡人,恐怕在刚刚李来亨斩杀那夷将时,城中的兵卒就已经崩溃了 曲靖城下,明军斩断吊索,无数的明军从城门处涌入城中,城头的夷兵此时终于彻底崩溃 此时甲胄反而成了累赘,身着皮甲的夷兵精锐被明军追上,纷纷砍倒在地,而无甲的夷兵则是惊惶失措的向着城内各处溃逃而去 曲靖南门,大门突然洞开,三百余骑人马上从门内奔出,而后疯狂向着南面的越州卫逃去 若是仔细查看,便能发现这支队伍之中不仅有士卒,还有一众神色惊恐的妇女孩童 这支队伍冲出城门,便往官道上奔行而去,但只是刚刚奔出数里,官道两侧却是忽然杀出一支人马 李定国领着五百余西军骑军从两侧截杀而来,骑军未至,一片箭雨便已经当头罩下 逃难的骑军队伍根本毫无防备,立时便倒下十余人,而队伍中的夷兵更是神色惊惶,队伍中的骑军瞬间炸开,再也顾不得左右,各自夺命向着四野逃去 李定国领着骑军四处逐杀,这支逃难的队伍很快便逃散殆尽,剩余的人则是尽皆被抓捕俘虏 李定国站在马侧,脸上神色平静,地面上到处是倒毙的人马尸首 李定国身前则是跪着近百名被俘获的士卒妇孺,西军士卒正穿行其间,用麻绳将这些俘虏尽皆捆绑起来 白文选骑着战马从远处奔来,还未接近,便一下从马上跃下,白文选到了李定国身前,便拱手说道 “将军,逃离出城的士卒已经尽皆驱杀,还抓了条大鱼” 白文选确实抓了一条大鱼,但这条大鱼却不是沙定洲的,而是明廷的 隆武朝收到伪报,误以为沐天波作乱,一方面令下旨令沙定洲剿灭沐天波平靖滇省,另一方面却是派遣罗国巘出任滇省巡按,欲图加强对滇省的控制 罗国巘领旨后,携带家口入滇,等到了滇省后却是发现沙定洲驱杀沐家,已经几乎全占滇省 罗国巘眼见沙定洲已定全滇,却是直接投入了沙定洲麾下,由于罗国巘家小都在曲靖,沙定洲也投桃报李,直接将罗国巘派回曲靖镇守 罗国巘眼看明军攻入城中,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便匆匆带上家小,随着城中的沙定洲军将出城逃离,但却没想到刚刚出城,便被李定国所领的伏兵击溃 明军虽是留下了南门,但明军留下南门的目的,是为了让城中守军放弃城墙出逃,实际上马宝等人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城内的乱军 罗国巘穿着一身儒袍,被军卒押至军前,罗国巘衣袍散乱,看着前方身着扎甲的李定国,却是立刻开口喊道 “将军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在下乃是滇省巡按罗国巘,在下亦是大明之臣” 李定国看了眼披头散发的罗国巘,挥了挥手,士卒也是退了下去 罗国巘见得士卒退下,也是松了一口气,理了理衣冠,便拱手行礼说道 “敢问将军是何处的兵马” “我乃大西安西……” 李定国说到此处,脸上神色一滞,而后又是开口说道 “我乃桂监国麾下忠义营总兵李定国” 大西军就抚以后,朝中便给西军赐名忠义营,因此严格来说,此时已经没有大西军,只有大明忠义营,而孙可望李定国四人,俱是明廷忠义营总兵 罗国巘听得李定国所言,却也根本管不上什么忠义营忠贞营,脸上带起一丝讨好的笑容,也是连忙开口 “原是李将军,在下奉命入滇巡按,但却未想这沙贼竟胆大包天,犯上作乱,在下也被这些沙贼贼军囚住” “在下有重大军情通秉,必可助将军在滇省立下大功,在下亦知这贼军城中藏匿赃物之处,在下愿替将军将这贼赃取出,协助朝廷尽早平定滇省叛逆,救我滇省百姓于水火” 李定国闻言,脸上却是一冷,被贼军所囚? 若是这罗国巘当真是为贼军所囚,此时他不是被困在牢中,便是已被乱军所杀,又怎么可能会随着城中的乱军出逃 这罗国巘分明是附逆叛军,此时眼看明军破城,自己定然难逃,这才跟着城中的乱军出城逃离 李定国看着神色谄媚的罗国巘,脸上神色冰冷,也是失去了耐心 “将这罪官拿下,交给张巡抚处置” “不是罪官,不是罪官,在下家眷尽在这些逆贼手中,在下乃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 李定国却是不管那不断挣扎的罗国巘,直接一挥手,一旁的士卒立时上前,将罗国巘拖走 李定国擒下罗国巘后,城中的乱军便全数被明军擒获剿灭,随着大军入驻,曲靖也就此为明军掌控 (本章完) 第271章 贼巢 第271章 贼巢 曲靖城,明军攻入城中,城中的喊杀声持续了一个时辰,军中这才传来封刀聚兵的命令 曲靖府衙,各支令兵四散奔出,骑卒擎着各营的旗帜踏过街面,口中不断大呼 “提督马宝将军令,腾骧军及桂军各部士卒即刻封刀,各队旗官归拢士卒,半个时辰内至北门集结,过时不至者斩” “忠贞营总兵高一功将军令,忠贞营各部士卒即刻封刀,各队旗官归拢士卒,半个时辰内至西门集结,过时不至者斩” “忠义营总兵李定国将军令,忠义营各部士卒即刻封刀,各队旗官归拢士卒,半个时辰内至东门集结,过时不至者斩” “滇省巡抚张煌言令,朝廷王师入城,城中绅民即刻归家自守,城中百姓未得朝廷谕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外出,游窜街道,趁乱劫掠者俱视叛军余孽,直斩不赦” 城中令兵四出,半个时辰后原本遍布城中的各军士卒终于是渐渐退至三门之外 又过得一刻钟,府衙之中十余队身着红甲的腾骧军士卒忽然奔出府外,向着城中各处镇压而去 一众腾骧军士卒佩刀持剑,街道之上,凡是遇见身着明军军服又或是臂绑红巾的西军士卒,便立时卸去刀剑,令人看押带走 若是遇上无有标识的百姓,妇孺看押带走,其余则不问来历直接斩杀在地 半个时辰后,曲靖城中终于是恢复了平静,街道之上除了奔行弹压的明军士卒,再不见半个人影 城中百姓藏在家中,透过门缝神色惊恐的看着街上踏马而过的士卒,待见得这些兵卒当真没有闯入宅院劫掠,城中的百姓这才稍稍放松了几分 城中的士绅旧官蒋懋勋,陈允济等人发现入城的兵卒自称明军,便令人请来街边士卒,陈允济等人很快便被带至府衙 陈允济等人确认了入城军队的身份,便按照朝廷之令,跟随军卒在城中安抚百姓,有了这些士绅的出面,城中百姓很快也安定下来 曲靖府衙,大堂上方,张煌言马宝分坐左右 下方左侧是龚彝,高一功,桂军参将徐高等人,右侧则是李定国刘文秀白文选等原大西军忠义营众将 当日朝廷与大西军商议招抚,曾允诺要将西军俘虏兵将放归西军,朱朗也确实按约定,将王尚礼冯双礼这些俘虏兵将交还给了西军 只是这些人不像孙可望所想的那样被放回播州,反而是被朱朗一股脑塞给了李定国,然后把这些人齐齐丢到了滇省 王尚礼这些人乃是西军之中偏向孙可望的一派,朱朗就算把这些人放回去,王尚礼等人也不会感激朱朗,只会继续团结在孙可望麾下,既是如此,朱朗自不可能让这些人回去 李定国则是有意真正接受明廷招抚,将这些人送入李定国麾下,以李定国的威望实力也足以压住这些人 此时王尚礼等人行军入滇,与孙可望远隔千里,身侧又有马宝等明军镇压,足以让这些人俯首听令 张煌言见得堂中众人到齐,对着身侧的马宝点点头,便看向下方的龚彝,开口说道 “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城中蒋茂勋,陈允济等士绅知得朝廷入城,俱是出面安抚城中,朝中大军行止有度,如今已集结归营,只要城中宵禁一两日,城中民心便可恢复安靖了” “另外城中府库也已清点完毕,大军入城及时,贼军烧粮之计未能得逞,下官领人清点,共得米粮五千余石,应是够我等一二月所需” 场中众人闻言,脸上神色也皆是一松,从贵阳运粮入滇路途遥远,所耗时间甚久,此时有了这批粮饷,明军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行动,不必等着后方的军粮了 马宝此时也是开口道 “着人看好这批粮饷,朝廷此时正在川省用兵,需要大量粮秣,若是咱们能在滇省自己解决了粮饷,也能减轻殿下的压力” 众人闻言,也皆是点头,此时贵省的粮饷皆从桂粤两省千里运来,从贵省入滇又是千里之遥,其中的损耗大的吓人 滇省并非贵省那等地无三尺平的贫瘠之地,此处虽是气候湿热,让中原之人难以适应,但却并不缺乏食物,明军在滇省就地解决粮饷问题还是可行的 龚彝通报完城中情况,张煌言便开口说道 “刚刚本官已经见过那附逆巡按,审问出了一些反贼沙定洲的情况” 如今沙定洲已经几乎全占滇省,除了楚雄等寥寥几个府县还在抵抗,滇省其余府县及土司不是被沙定洲领军剿灭杀尽,便是已归降在沙定洲麾下 在审问过罗国巘及城中的降兵后,明军也大致弄清楚了沙定洲的兵力情况 沙定洲在占据昆明后,以两万余人守昆明,自己则是带着三四万人围攻楚雄城中的金沧分巡道杨畏知,想要把明廷在滇省的最后一支反抗势力彻底消灭 沙定洲占据昆明后,不仅大肆攻杀拥护明廷及沐天波的州县土司,更是向滇省各处府县派驻头目,凡是关隘大城,皆派兵头一人,丛色两人,主文一人,率兵数百镇守 昆明城两万余,围攻楚雄三四万,再加上镇守各处关隘的兵卒,沙定洲麾下的兵力至少也有七八万人,而明军现在却只有一万四千人,从兵力上看显然是处于下风 马宝闻言,也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这沙定洲麾下的军卒实力如何,皆如今天守城的那些夷兵一般吗” 今日明军虽然是轻松攻入曲靖,但城头那些精擅刀术的悍勇土兵,亦是给马宝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若沙定洲麾下的兵卒皆是这等夷兵,那此次平叛恐怕还真得费上一番功夫 “应该不是,据那罗国巘所说,曲靖城中的兵头高阿保乃是沙贼心腹,城中这两千夷兵有近半是沙贼世袭土州中的精心选出的土兵” “这等精锐沙贼麾下也不多,沙贼军中大部分兵卒还是沙贼强征其他各部土司,聚集起来的杂夷土兵,我等在平夷城交水遇到的应该便是这些诸夷杂兵” 刘文秀王尚礼等人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但上方的马宝却依旧是眉头微皱,并没有放松下来 明军的计划本来是夺下曲靖后,便急速进兵,趁着沙定洲没有反应过来,直取昆明 但众人却皆是没想到,这小小的一部土司叛乱,竟能凑出将近十万大军 沙定洲领人去攻楚雄,必定会带走大量精锐,昆明城中的守军,大概率便是寻常的杂夷土兵 但昆明此时毕竟还有着城墙依托,明军入滇的人马虽然称得上精锐,但一万人攻两万人,还隔着一道城墙,恐怕还是有些勉强 而且楚雄距离昆明也并不算太远,若是他们无法快速攻破昆明,一旦沙定洲收到消息从楚雄率军返回,那明军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朝廷能派入滇省的大军已经尽在此处,短时间内很难再抽调兵力入滇,此时滇省的明军可谓是死一个便少一个 而沙定洲身为本地土司,却可源源不断的从自家土州中派人增援,一旦两方僵持下去,吃亏的必然是明军 龚彝也是知道朝廷的方略,此时看着上方眉头紧皱的两人,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既然贼军以大兵镇守昆明,那咱们不攻昆明就是,沙贼骤然占了滇省,一边要占住滇省各处大城关隘,一边要镇守昆明,还要领军围攻楚雄,应是已将手中的大部分军卒派了出来”“这沙贼只顾着占据滇省各处,贼巢蒙自阿迷州此时应是兵力空虚,咱们不如挥师直捣贼巢” “就是最终攻不下临安府,沙定洲得知阿迷州受攻,军中也必会大乱,沙贼到时定然会大举率兵回援,咱们却可以逸待劳,俟机与其再战” 沙定洲世袭土州是蒙自,而沙定洲之妻万氏则是掌管阿迷州,这两处地方皆在临安府中 李定国刘文秀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龚彝的提出的方略却是正合他们心意 他们昔年流寇中原时同样也是这般打法,若是难打那就绕过去,直接去攻下一个有破绽的点,此时滇贼既然以大军守住昆明,那他们又何必要顶着城墙去硬拼 但此时上方的张煌言却是摇了摇头 “此议不妥,还是得去昆明” “我等纵使挥师攻破了临安贼巢,于滇省大局亦是无益,想要尽快平靖滇省,还是得取昆明” 昆明乃是滇省都会,只要攻取昆明,滇省上下必然震动,那些此时观望的各部土司也极有可能会再次倒戈明朝 而没了这些土司的承认,沙定洲在滇省便寸步难行,只能退回临安府老巢,而一旦沙定洲退回临安府,那沙定洲便再难成气候 等沙定洲退走后,马宝等人便可以慢慢理顺滇省中上下土司的关系,等各处土司再次归服大明,明军便能以朝廷的名义征召各部土司出兵,彻底剿灭沙定洲 马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张巡抚所言不错,我等只有这一万余人,临安府又是沙贼老巢,沙贼于此地占尽地利人和,绝不可在临安与沙贼决战” “我等还是得想办法攻取昆明,朝廷很难再往滇省派兵,如今沙贼人多势众,我等却不可轻敌浪战,只有攻取昆明而后连结滇省各部拥明土司,我等才能聚集足够的兵力剿灭沙贼” 堂中众人闻言,也是眉头紧皱,马宝两人所言也同样有道理,龚彝的计策虽好,但却同样有问题,那便是他们要在人生地不熟的临安,与赶回的沙定洲援军大战 若是行此策,不是大胜便是大败,张煌言马宝两人显然不想行险 堂中众人凝眉思索,此时马宝却是神色一动,忽然开口说道 “龚道员刚才说,我等往攻临安,这沙贼必然会大乱,这却是为何” “临安虽是贼巢,但终究只是一处偏僻府县,价值不大,沙贼已占昆明一载,开府称制,我等就是攻入临安府,沙定洲也大可徐徐调兵来围,如何便会大乱” 龚彝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开口说道 “提督非是滇省之人,却是不知这土司与我等中原之人迥异” “这些土司世袭土州,父子代代承职,而州中部民也是代代以土司为主,若是临安贼巢受攻,沙贼是定然不敢坐视我等攻陷临安,慢慢调兵遣将的” 随着龚彝的讲解,众人此时也是开始明白过来,对沙定洲这些土司而言,世袭的土州便是他们的根基,什么财物权力都不如他们世袭的土州重要 若是临安受攻,沙定洲必定会第一时间回援,或者说他想不回援都不行 沙定洲军中的部将主力皆是土州中的部民,这些部将兵卒的亲眷可都在土州中,若是沙定洲敢置之不理,沙定洲麾下的兵将直接就会大乱 对滇省这些土司来说,土州才是他们存在的根基,为了自家土州,昆明也好滇省也罢,皆是可以抛弃的东西 对沙定洲而言,只要世袭的土州还在,哪怕败上几次,他都能随时东山再起 而若是丢了土州,哪怕此时他占了昆明占了整个滇省,也会如同无源之水一般,越来越弱,最终被其他土司势力彻底吞并 这便是王朝与土司最根本的不同之处,土司世袭领地,州中部民世代奉土司为主,土司轻易便能获得一批甘愿为其卖命的兵卒,而且这些兵卒也几乎绝对不会背叛土司,但代价就是土州将成为土司们的致命弱点 而明廷由募兵制形成的营兵,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昆明虽是滇省都会,但只要上面的人能够顶住压力,哪怕昆明丢了,也丝毫不会影响营兵们的战力,营兵们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马宝思索片刻,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厉色,看向下方众人,开口说道 “那咱们就打一打这沙定洲的贼巢!” 堂中众人听完马宝的计划,也皆是反应过来,他们不愿去攻临安徒耗兵力,但沙定洲却并不知道他们不愿攻临安啊 沙定洲这些土司既然如此看重自家老巢,那明军却正好做出大举进攻临安府的架势,逼这沙定洲派兵回援 沙定洲如今大军分在两处,沙定洲所领主力在楚雄,而另一处正是在昆明 相较于楚雄,显然是昆明离临安府更近,也就是说,一旦临安府受攻,沙定洲要遣兵回援,极有可能会调昆明的大军先行出城救援 明军此次入滇的军队皆可称得上精锐,马宝的腾骧军不必说,高一功的忠贞营乃是跟着李过打进过京师的老卒,而李定国麾下的忠义营,也同样是十数万西军中剩下来的精锐 只要昆明城中的叛军出城,哪怕他们两万人齐出,马宝也有信心领人将这部人马击溃 明廷在滇省其实自有大势,就如同沙定洲的根基是临安府一样,大明在滇省的根基便是昆明 只要明廷能够重夺昆明,张煌言等人便能凭着大明在滇省数百年积累下的威望,重新夺回滇省的大势 沙定洲看似夺取全滇,但只要明廷夺回昆明,那沙定洲杀掠全滇,方才营造出的全滇归服的假象,便会一戳即破 对明廷来说,滇省的胜负便在昆明,只要取下昆明,沙定洲就是冢中枯骨,只能坐以待毙 众人一番思索,也是觉得此计可行,堂中众人又是商议了一阵进兵及粮草的分配事宜,便各自散去开始准备 (本章完) 第272章 宣教 第272章 宣教 曲靖城,马宝等人原本计划夺下曲靖便直击昆明,但此时定下了佯攻临安的计划后,明军的行动反而开始慢了下来 明军盘踞曲靖城中,同时派遣各支小队齐出,驰向曲靖附近的各处府县招降,同时于沿途大肆宣扬,唯恐滇省之人不知明军已入滇平叛,即将直击临安贼巢 而明军的招降效果也是极好,马宝等人的计划既然是夺取昆明,此时自然不可能徒耗大军,大举兴兵收复府县,此次派出的五六支招降队伍,少则一两百,多也不过三百人 马宝等人派出这些军卒,压根就没指望这些人真能收回府县,这些小队与其说是去招降,不如说是要通过这些人,给昆明与沙定洲传递消息 但饶是如此,此次招降的结果也是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 明军招降小队行至曲靖府马龙州,只是扯起明军旗号往城下一站,什么也没做,城内不多时便响起一阵喊杀声 再过得不久,城内的高仕杰,杨必达等士绅便打开城门,带着城中夷将兵头的头颅,请明军入城平乱 马龙州城中的夷兵不过数百人,此时被高仕杰等城中士绅偷袭,早已大乱,两百多明军入城,只是绞杀了近百仍旧试图反抗的夷兵,马龙州便就此收复 不仅是曲靖府内的州县,连曲靖府旁边的寻甸府也同样如此,寻甸距昆明不过二百里,若是从寻甸出发急行军,两三日便可直抵昆明城下 明军招降小队之所以到此处,完全是觉得此处离昆明很近,能够更快的将朝廷即将发兵攻打临安贼巢的消息传给沙定洲 但哪想到堂堂一座府城,明军两三百人的小队刚至城下,城中也是同样大乱 城中富户少年伍杰等人集结城中士绅义民,竟直接杀散了城中夷兵,明军小队站在城外只是喊了几句话,寻甸府城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明军收复 只是短短几日,不仅是是马龙州,寻甸府,甚至连嵩明州都被明军收复,而嵩明州距离昆明城已经不足百里 这一连串的府县归降,也是大大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甚至马宝等人都生出了是不是直驱昆明城下,看看能否直接招降昆明的想法 曲靖寻甸等府县望风归降其实并不奇怪,滇省以昆明为界可分为三迆,昆明以西称为迆西,这部分地区汉夷杂居 昆明以南称迆南,迆南之地遍地土司,更与交趾相邻,沙定洲便出身此域 昆明以东则是迆东,便是曲靖寻甸等地,这部分地区紧邻中原,域中乃是汉人及亲明土司占据主导地位 沙定洲先前杀戮滇省,迆东各府迫于沙定洲的凶威,虽也是沉默屈服,但此时明军入滇,更是在曲靖大胜沙定洲守军,迆东各府县自然是纷纷举义归明 迆东各府县中大多皆是汉人,此时要归降同为汉人的大明,还是去归降身为夷人土司的沙定洲,对城中的士绅百姓来说,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事情 曲靖寻甸各府县纷纷来投,虽让马宝等人有所意动,但马宝与张煌言等人一番商议后,却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南下临安,诱出昆明守军 昆明城中毕竟有着两万守军,哪怕有着城中士绅的配合,想要快速拿下昆明还是不太可能 曲靖城中,各色马骡已被征集起来,一袋袋米粮药材已被装上车驾,而明军也在进行着行军前最后的筹备动员 校场营房中,下午时分,百余名腾骧军士卒坐在下方,上方腾骧军宣教使李星一正拿着石笔,将今日所教的字迹又写了一遍 下方的士卒有的拿着石笔认真跟随书写,有的则是哈欠连天,手中握着石笔百无聊赖 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教训,士卒们也知道了课上的规矩,可以不看不听,但却不能随意说话 上方的李星一却也不管下方士卒的状态,只是自顾自讲解着今日所教字迹的写法释意 “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今日所学的便是这几字,再过几日,你等便算学完了这蒙学书中的内容了” “学完以后军中要考核你等习字情况,你等回去有时间可多多温习,如今军中晋升不仅看战功,也要看你等识字的情况,你等若想要在军中闯出一番前程,可莫要懈怠” 下方一众士卒却是不以为意,虽然军中已经言明同等战功下,识字好的可优先提拔,但如今军中各队小旗总旗百总早已定下,想提拔只能等着出缺递补 而一上战场连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大多数士卒对所谓的晋升也并没有太强烈的心思,连带着对识字也不甚上心 李星一说完,也不管士卒们听没听进去,便已揭过习字的事情,开口说道 “我等明日便要拔营进攻贼巢临安,因此我也再与诸位申明一遍,此次入滇腾骧军的规矩” “第一条不杀百姓,我等从军以前亦是普通百姓,将心比心,若是我等家中父母妻儿为乱兵随意杀戮,将是何惨境,是以除非战事,否则所有人不得杀戮百姓” “第二条不掳掠,我等腾骧军月有月饷,立功有赏,每次出战之后还有缴获分配,军中赏赐也是从无拖延” “若是为了些许银两便离队抢掠坏了军中阵型,不仅会害了身旁同袍,自家亦难逃军法,何其不值” “第三条不奸淫,这我却不用多说,咱们乃是监国殿下的禁军,若谁做出这等事情坏了我腾骧军及监国殿下名声,军中定斩不饶!” “前几日攻入曲靖,咱们腾骧军有些士卒却是忘了咱们营中的规矩,入城以后胡作非为” “他们的下场你等也在营门处看到了,这三条乃是底线,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旗官百总把总,犯此三条必以军法论处,你等听明白了吗” 李星一脸上神色严厉,而下方士卒脸上也是浮现一丝敬畏之色,纷纷开口应是 那十几个违反军律的士卒头颅就挂在营门处,每颗头颅下还用木牌写明了斩杀此人的原因 如今士卒出入大营,皆是能看到营门前那十几颗悬挂的头颅,营中士卒哪能不敬畏惊惧 李星一见得下方士卒脸上的凛然之色,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此时脸上神色却是缓和下来,开口说道 “我等宣教使日日耳提面命,你等也莫要嫌烦,你等乃是禁军士卒,理应为天下诸军表率” “你等如今每人月饷一两,每逢出战又有缴获可分,更是禁军出身,只要用心作战,自是前景光明,何必为了这点腌臜事情,便坏了自家前程” 李星一安抚了一句,紧接着又是说起朱学熙令他们通传军中的另一事 “我等入滇平叛,军中最近却是流言甚多,说是滇省乃是烟瘴之地,四处皆是瘴气防无可防,稍有不慎便会身患障病,惹得营中士卒人心惶惶” “此言却是大谬,这所谓瘴气却是可防可备,今日我请来了医师营刘医师,来为大家讲讲如何去防这瘴气” 下方士卒闻言,脸上也是认真起来,腾骧军士卒皆是中原之人,滇省在一众士卒心中那就是满是蛮荒烟瘴的不毛之地 虽然腾骧军遵从朝中命令入滇,但众人对那传闻中无所不在,害人性命的瘴气实在是惧怕的紧 腾骧军中不少士卒道听途说,在贵州还一切如常,而一跨入滇省便立时以布巾包住口鼻,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解下,唯恐吸入了滇省之中的瘴气 马宝朱学熙等人从各级宣教使中自是知道了营中士卒的情况,只是当时大军忙着攻取曲靖,却是没时间顾得上此事 此次南下临安,大军却是极有可能在密林野外扎营,这预防瘴气一事却是不能再拖,必须给军中提前交代清楚,以免闹出乱子 李星一从前方的黑色木板前走下,很快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也是走到讲台之前,开口说道 “老夫乃是医师营随军医师刘盈,你等恐怕也有人认得我,今日特奉军中之令,为你等讲解防治瘴气一事” 下方士卒见得台上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也是愈发专注,腾骧军设有一个百人左右的医师营,他们先前接战受伤,皆是医师营中的医师给他们救治 此时众人见得这熟悉的医师前来,各个皆是神色认真,识字也就罢了,这瘴气可是要命的东西,谁敢大意 “世人皆言瘴气,但这瘴气是何物却无人能说的清楚,老夫亦不知这瘴气到底是何物,但瘴病之源,非是我等鼻息口呼之气,而是这荒野的水源蚊虫” “医师营已得三条应对瘴气之法,你等只要谨记遵行,便可避过瘴气之害” “第一不得饮用生水,野外行军之时,不得饮用来源不明之水体,林中水潭之水万万不可饮用,这深潭位于林中,早已被瘴气所侵,其中必有瘴毒,哪怕是溪流活水,若是处于密林之中,亦需煮沸方可饮用” “第二防蚊,这滇省蚊虫亦会传播瘴病,不可任其噬咬,军中之后会按旗发放艾草,你等行军途中,每晚扎营睡前,便在各自帐中点燃艾草驱除蚊虫” “第三防虫,滇省湿热,遍地密林,其中多蚂蟥等各色吸血毒虫,这些毒虫亦可传播瘴病,你等行军时需扎好绑腿,扎好衣领袖口,莫要因为贪凉便敞开衣口,如此便可不为毒虫所伤” 下方一众士卒闻言,也是神色微变,这又是毒水又是毒虫,怎的这滇省野外竟像是遍布毒瘴 上方的李星一看了下方的总旗官王忠一眼,王忠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刘医师,这滇省环境如此恶劣,当地人是如避得瘴毒的,难道他们也日日如此” “滇省之人世居滇土,已合当地土性,是以不会为这瘴毒所伤,咱们初来滇省,却与此地水土不合,是以才需以火性煅去水中瘴毒” 刘盈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紧张的一众士卒,也是开口说道 “你等也不必太过紧张,这滇省虽有瘴毒,但多生于高山密林之间,营中给你等所授之法,亦是在野外扎营之时方用” “如官道城池之所,由于生民日积,其中的瘴毒已被人道消磨,此等人烟汇聚之所便如中原一般,并无不同” “我等入这滇省也有半月之久,军中也是平靖如常,并无人患得瘴病,由此亦可见得,所谓滇省之中遍布瘴气实乃荒谬之言,你等平日但管正常操练行军,无须时时惊惧” “这三个法子乃是监国殿下请来医道圣手钻研得来,殿下还为军中求得一驱瘴汤剂,营中每两日便会熬煮分发各军,至野外时,你等只需按这三法行事,便可瘴毒不侵” 王忠看了一眼身旁仍是有些迟疑的士卒,又是大声开口说道 “既是殿下所赐的宫中秘法,那定然不会有错,我等必遵照奉行” 下方士卒闻言,神色也是一松,这可是宫里传出的秘法,那必然就是有效的,此时在王忠等人的带领下,一众士卒也是纷纷应是 刘盈点了点头,而后又是继续讲解起野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下方士卒也是认真聆听 营房之内刘盈还在按着宣教司的布置,宣讲着野外行军的各项事宜,而李定国等人却已经悄悄退出营房之外 营房之侧,此时已是初夏时分,正午时分阳光炽盛,李定国刘文秀站在树荫底下,两人身后则是白文选,王尚礼,冯双礼,杨武等西军众将 李定国站在树荫下,看着前方一处处营房中盘坐听讲的腾骧军士卒,沉默半晌,忽然开口说道 “我幼时贫苦,终日随家中在田间劳作,只为求得一餐果腹,跟了老万岁后,在军中听人说三分,知得那诸葛武侯关云长赵子龙皆是饱读诗书,这才生出习字的心思” “桂监国殿下往军中派遣塾师,如今腾骧军士卒竟是人人习字,这桂监国所行所为当真是非同寻常” 王尚礼见得李定国脸上的感叹之色,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忍不住开口说道 “什么不同寻常,我看这明廷也不过是欺这些兵卒无知罢了,这些兵卒也是好骗,替明廷打生打死,这不许那也不许,破敌劫掠,天经地义,不如此谁人肯用命杀敌” “这缴获的大头现在却全归了明廷,明廷只是分了点小钱下来,这些士卒竟就感恩戴德,这钱本该全是他们的,这些腾骧军士卒当真是愚不可及” 李定国听得王尚礼辩驳,脸上却是没有怒色,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感慨,开口说道 “这就是为何我大西征战十数年却依旧还是流匪,而明廷一败再败如今却还能坐得天下的原因” 一旁的刘文秀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一旁的王尚礼也是知道自己这番强辩是强词夺理,但此时脸上却是依旧不服 王尚礼冷哼一声,又是开口说道 “这明军与我等又有何两样,昔年咱们是一路走一路劫掠求活,这明军不也同样是跟着咱们走到哪抢到哪,也就是这支明军才如此古怪,端的是不像明军” 李定国闻言也是一愣,思索片刻后,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不错,从前的明廷却与咱们也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这桂监国朝廷” 李定国说完以后,也是不再犹豫,脸上神色一肃,开口说道 “咱们西军也同样行此三条,不杀百姓,不劫掠,不奸淫,违者立以军法处置,你等回去各自约束士卒,莫要丢了我西军的脸” 刘文秀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曲靖附近府县这几日纷纷来投,我看这滇省依旧是人心思明,此时若能约束好士卒,来投之人恐会更多,我等亦能少战几场,此时确当严肃军纪” 白文选冯双礼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其实此事也由不得他们 马宝等人连腾骧军都禁止劫掠,此时自然不可能让顶着明军旗号的忠义营劫掠,坏了朝廷的名声 李定国略一思索,又是继续说道 “稍后去找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让他派人到营中来,也给营中士卒宣讲这防瘴气的法子” 王尚礼闻言神色却是微变,开口说道 “此事不妥吧,那明廷所谓的宣教使其实就是监军,如何能把这些人放入咱们营中” 李定国刚要出声,一旁的刘文秀却已然开口 “我看此事可行,这滇省瘴气之毒举世皆知,咱们稍后同样要跟着大军在野外行进,这瘴毒可不会管咱们是西营还是明军” “既然朝廷提前延请医师,对此已有所准备,那咱们也自当让军中弟兄知晓这防瘴毒的法子,此事事关营中弟兄的性命,非是儿戏” 白文选冯双礼两人皆是点头,而王尚礼犹豫片刻,最终却是还没有再做反对,正如刘文秀所说,这瘴气的恐怖早就名声在外,连王尚礼自己都对此有所惊惧 李定国等人商议已定,很快李定国便找到朱学熙,要求朱学熙派遣人手,入营宣讲军律及防瘴气等事宜 朱学熙虽是有些惊讶,但也是一口答应下来,此事本就是要与李定国等人说的,只是忠义营中没有宣教使,能够传达几分朱学熙却也是没把握 此时李定国等人肯让他们派人入营,朱学熙自也不会拒绝,几路人马要一起行动,一旦忠义营中出了问题,那他们也跑不掉 曲靖城中,各部明军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野外行军的准备,待备齐粮饷草药后,明军便开出曲靖城一路南下,大摇大摆向着南面的临安府开去 而于此同时,大量的明军骑探已经伪装成百姓,暗中赶往昆明城外,紧紧监视住昆明城中的动向 在明军齐齐开往临安府之时,沙定洲也终于收到昆明传来的急报,发现明廷大举入滇的消息 (本章完) 第273章 回援 第273章 回援 楚雄城外,上午时分,数万大军将楚雄城围得水泄不通,低沉的进兵鼓声响起,无数夷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楚雄城下 一众士卒刚直城下,城头便立时射下一片箭雨,城下的兵卒除了前排的少数兵将穿着红色皮甲举着盾牌,其余几乎大部分皆只是身着土布黑衣 而这些士卒也没有什么阵型,一众士卒手中拿着形制各异的彝刀短剑,一窝蜂的堆在城下,此时城头箭雨落下,立时便倒下百余人 攻城的夷兵在城下倒了一片,但后方大阵却是不为所动,进兵的鼓声依旧敲响 城下的兵卒架起云梯,一众跣足黑衣的夷兵攀上各色竹木飞梯,就要往城上攀去 但此时城头此时却又是落石如雨,磨盘大的石头从城上砸落,一众夷兵被砸倒在地,但紧接着城上又是一片金汁倾倒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之声 沙定洲一年多前虽是出奇不意,直接攻破沐府,又劫持城中三司招抚各处,以兵威杀戮令滇省上下臣服 但沙定洲这次行动终究还是出了错漏,沙定洲虽然夺得昆明,但却放走了沐天波 沐家镇守滇省数百载,早就已经成为滇省各部土司事实上的共主,沙定洲可以勾连滇省三司,骗得明廷赐下旨意,但却骗不过滇省的一众官吏土司 沐天波一日不死,那沙定洲在滇省就永远都是土司们眼中犯上作乱的反贼 因此沙定洲在招抚平定昆明后,便立即领兵追击沐天波,同时一路招抚昆明以西的各处府县 沙定洲令人攻至楚雄,金沧分巡道杨畏知眼看沙定洲势大,便伪称形势不明,派人告知沙定洲待擒获沐天波,得到朝廷世镇滇省的旨意后,再开城请降 沙定洲骤然作乱,滇省上下人心惶惶,当时滇省各处官吏土司,闭城自守观望者不在少数,沙定洲对杨畏知的说辞也并未生疑,直接便越过楚雄继续向西追击沐天波 沙定洲领兵离开楚雄后,杨畏知却是立时以沐天波先前所留令信,急招附近拥明土司及卫所乡兵入驻楚雄,同时广聚粮草,修缮城墙备敌 沙定洲领兵追至永昌府,却是遭遇沐天波檄调的迆西土司军阻击,久攻不下 此时杨畏知已与楚雄准备妥当,毅然举旗拥明,在杨畏知的带动下,临安府附近的石屏,嶍峨,宁州等土司也是纷纷举义拥明,一时间迆东之地,拥明义军四起 杨畏知坐镇楚雄,随时都可威胁沙定洲大军后路,而老巢临安府又是一片大乱,沙定洲无奈只得放弃攻取沐天波,领兵先行退回 沙定洲既然敢起兵反叛,自也是实力不俗,沙定洲领兵返回后,一连攻破涂杀宁州嶍峨等府县,石屏州土司龙在田眼看势单力孤,也只能弃地而走,逃往永昌府 在沙定洲一连串的大胜和屠杀威胁之下,迆东各府也是再次偃旗息鼓,归降于沙定洲麾下 沙定洲平定了迆东叛乱后,便再次领军包围楚雄,准备擒杀此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杨畏知 楚雄城中也不过四五千人,但谁想到沙定洲领着三四万大军围城,这一围便是四五个月,竟硬是拿不下这一座小小的楚雄城 昆明以西便是楚雄府,经楚雄府再往西才可抵达永昌府,若是不拔掉楚雄,沙定洲根本就不敢往西进攻沐天波 楚雄迟迟无法攻破,沙定洲大军也只能一直僵持在楚雄城下,动弹不得 楚雄城头,城上喊杀声震天,城下的夷兵与城上的拥明土司兵绞杀在一起,经过数月的围城,楚雄城中的兵力已经渐渐不足 沙定洲军最开始攻城时连城头都上不了,但此时几乎只要到了城下,就必然能够登城 飞梯上无数赤足夷兵跳上城头,往城内攻去,城头上的守军看似节节后退,但无论城下的叛军如何增兵,就是攻不溃城上的守军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没有人知道楚雄究竟还能守多久 城下的预备队眼看城头的攻城军已经站稳,正准备拥上攻城,但此时后方军阵中却是忽然响起一阵鸣金之声 此时距离攻城开始也不过半个时辰,按往日的进度这才刚刚开始,城头上的士卒虽然不明所以,但此时听得后方传来的撤军信号,也是开始撤下城去 一众夷兵在楚雄城下已经攻城数月,楚雄城此时早就成了血肉磨盘,若非上面的土司兵头们强行压迫,谁想来这攻城送死 城下的夷兵欢欢喜喜的撤军回营,而此时夷军大帐之中,气氛却是极为凝重 大帐上方乃是沙定洲,下方则是汤嘉宾,熊一元,李阿楚,黑老虎等军中部将 汤嘉宾乃是沙定洲之妻万氏的妹夫,而万氏则是十几年前便先行在滇省叛乱的普名声之妻,沙定洲正是统合了两部土司的实力,才拥有了叛乱滇省的实力 大帐上方,沙定洲翻看着手中急报,脸上却是神色惊怒 “明军入滇平叛,这怎么可能” 沙定洲选择此时反叛并非无因,一方面是因为经过吾必奎之乱,沙定洲已经看破了沐天波黔国公府的虚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沙定洲断定明廷此时已是自顾不暇 沙定洲反叛前便已知清虏攻入江南的消息,正因如此沙定洲才如此有恃无恐 明廷如今半壁沦陷,早已是自身难保,此时纵是明廷有兵,肯定也是用来与清虏争夺中原,又哪里会顾得上滇省这样的偏僻之地 只要他除去沐天波,压服滇省各处土司,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再上一道奏表称臣,明廷就是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沙定洲选择此时反叛,乃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但他此时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明廷怎会放着大好的中原不争,反而是将大军派入滇省之中 难道在明廷眼中这沐天波和滇省,当真比大明的江南还重要不成 下方的汤嘉宾脸上也是神色惊惶,开口说道 “明军五月初六入平夷卫,五月初九便抵曲靖城下,只用了一日不到便攻破了曲靖” “如今明军盘踞曲靖,大肆派出军卒招降,据昆明来报,曲靖寻甸等迆东各处府县皆是望风而降……” 汤嘉宾话还没说完,却是忽然被上方传来的怒喝打断 “这些人都该死,前次他们跟随龙在田这些叛贼反叛,本府已大度宽赦,未曾想这些人竟丝毫不知感念恩德,如今竟然又叛,老子当初就该杀尽这些迆东人” 沙定洲脸上神色愤怒,咆哮声响彻大帐,下方众人见得暴怒的沙定洲,皆是噤若寒蝉 李阿楚等人不敢言语,但汤嘉宾却是没有多少顾忌,汤嘉宾脸上神色惶急,直接开口说道 “总府,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据昆明所言,那明军如今已是向着临安府开去了” “如今主母还在临安,若是让那些明军破了城,这如何得了,总府,咱们赶紧撤兵回援临安吧” 下方李阿楚等众将闻言,也皆是点头,紧紧盯着上方的沙定洲 沙定洲全占滇省,需要守御的敌方也大大增加,沙定洲为了守住滇省各处以及围剿沐天波等人,已将大部分军卒调出临安,如今临安也就只剩几千兵卒 沙定洲先前剿灭宁州等拥明土司时,已将临安附近有实力的土司屠尽,临安府附近已经没有能威胁临安的势力,但此时明军忽然入滇,临安形势瞬间便危急起来 李阿楚等人乃是沙定洲心腹,既是沙定洲心腹,这些人自也是全都出身临安府,有的人甚至就是沙定洲世袭蒙自土州中的部民 他们的家眷可都在临安府中,若是让明军攻入了临安,那如何了得 沙定洲看着下方众将脸上的惶急之色,却是没有答话,沙定洲沉默半晌,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厉色,沉声说道 “楚雄弹尽粮绝,已经撑不了多久,若是此时撤了,这滇省便不再为我等所有,此时决不能撤!”临安府虽是重要,但此时他们若是撤围回援,那他们在形势上瞬间就会陷入险境 此时迆东已被明军所占,若是他们此时撤回临安,等杨畏知缓过气来,杨畏知便能与沐天波合流重新掌控迆西 到时候沙定洲等人,便会面临同时遭受东西两面明军夹击的处境 楚雄乃是迆西通往昆明的门户,沙定洲此时若能将苟延残喘的杨畏知击破,便能控制住楚雄,将迆西迆东彻底分割开来 这样便能令两路明军无法联动,他也才能聚集兵力与入滇的明军决战 若是此时撤围,等沐天波等人与入滇明军联合起来,沙定洲等人能守住临安府不失都已经算是万幸,再想掌握昆明占据全滇,却是绝无可能 汤嘉宾等人听得沙丁州所言,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但众人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沙定洲还在想着什么占据滇省 他们的家眷部曲可都在临安府中,若是失了家眷部曲,就算他们最终占了滇省那又怎样 况且他们这一年多来劫掠全滇,已经是抢的盆满钵满,此时退回临府护住家眷族人又有什么不好 沙定洲见得汤嘉宾还欲再言,却是直接伸手止住,沉声说道 “此事我意已决,楚雄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决不能撤,当然临安府乃我等根基,也不能不管” “据昆明来报,此次入滇的明军不算多,也就一两万人,咱们在昆明还有两万多人,我会让杜其飞领兵回援临安” “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攻破楚雄,待攻破楚雄,我等便立刻回师,击溃这股入滇的明军” 下方的汤嘉宾等人见得沙定洲脸上的坚定之色,也只得点头同意 沙定洲看着下方神色犹疑的众将,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狠色,开口说道 “封锁明军入滇的消息,决不能让军中知道临安之事,你们明白本府的意思了吗” 下方众将看着上方神色阴狠的沙定洲,心中也是一凛,再不敢迟疑,皆是恭声应是 沙定洲军中的主力,皆是出身临安府内蒙自等地的沙氏部民,此时若是让军中知道明军大举进攻临安,军中必然大乱,沙定洲显然是在警告众将,不要试图煽动军中士卒闹事 沙定洲大营,几名骑卒很快便奔出大营,向着昆明而去 而大营之中聚兵的号角声却是再度吹响,营中的一众夷兵再次被集结起来,在楚雄城下列阵 沙定洲阵中,几名骑卒忽然奔出大阵,很快便驰到城下,对着城上大喊 “杨大人,沙总府有令,你等守城数月,已是弹尽粮绝,若是你等依旧顽抗,待破城之时,营中的士卒必然要屠城泄愤” “沙总府仁善,不愿见城中百姓凭白受戮,只要杨大人肯开城受降,沙总府可保证城中士人百姓无恙,沙总府亦可向朝廷为杨大人请封滇省总督之职,望杨大人以城中万千生民为念,尽快开城……” 城头上方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看着下方的骑卒,脸上神色冷漠,没等下方的骑卒喊完,那中年男子便直接一挥手 紧接着一波箭雨便从城上落下,七八名喊话的骑卒见状也是二话不说,直接伏在马上逃回阵中 骑卒逃回阵中不久,大阵之中忽然再次响起进兵的鼓声,无数夷兵再次涌向楚雄城下,楚雄城上两方士卒,再次开始惨烈的厮杀起来 昆明城中,守将杜其飞接到沙定洲命令,也是不敢怠慢,沙定洲等人的家眷在临安,杜其飞身为沙定洲心腹,家眷自然也在临安 杜其飞得了沙定洲的命令,当天便立即开始调动兵卒,而后大肆抢掠征发昆明城中的车驾马骡米粮 待准备好行军粮饷后,杜其飞留下五千兵卒镇守昆明,而后便带着两万昆明守军,向着临安府驰援而去 杜其飞领着昆明守军出城,沿着滇池一路行军,只了两日便抵达晋宁州 晋宁城,昆明军屯驻城外,城中此时却是四门紧闭,连城墙附近的百姓也逃散一空 城外的昆明军骑卒很快也是驰到城下,勒令城中开门供饷 大军过境,城中士绅百姓哪敢开城,但此时昆明军已至城外,城中也不敢无视 昆明军骑卒驰到城下不久,城头之上便坠下大量酒肉米粮 城中坠下十几车的酒肉米粮,而后晋宁州举人段伯美便领着人手,将酒肉送入营中 杜其飞见得城中送来酒肉,却仍是不满足,又令城中再送十车酒肉并一千石米粮入营,否则便威胁要举兵攻城 段伯美回到城中后,很快城上又是开始不断坠下酒肉米粮 昆明军在城外驻扎一夜,城头之上几乎是片刻不停的往下坠送物资,运送米粮酒肉的车驾,也是整夜不停的出入昆明军大营 杜其飞等人急着赶回临安增援驻防,此时得了酒肉米粮却也没有再做耽搁,第二日清晨便直接拔营而去 城头之上,段伯美身着儒袍,眼中满是血丝,昨晚为了满足杜其飞等人的物资要求,他几乎是彻夜未睡,在城中组织人手往昆明军中运送物资 段伯美看着官道上扬长而去的夷军,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色,他看向身旁的家仆段荣,开口说道 “如何,可探清了这些贼军的情况” “昨日小的随车驾混入这部贼军营中,已大致探明贼军情况,这部贼军至少万人以上,有马一二千匹,营中还有十头随军战象” “营中士卒行酒嬉闹,全无军纪,各部人马多寡不一,不是正经整编的营兵” “军中兵将皆以兵头丛色等名号相称,所说言语亦是五八门,应不是来自一处” 段伯美闻言,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开口说道 “沙贼领军围攻杨道员,必会带走贼军精锐,这部昆明所来的人马,应是由各处夷寨组成的杂夷之军” “明知朝廷大军入滇平叛,这沙贼竟还如此托大,合该他们有此一劫” 段伯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脸上神色一肃,开口说道 “这部人马行动甚急,你立刻出发抄小路前往新兴州,将这贼军情况告知朝廷与雷先生” “此时事关我滇省万万生民,绝不容出错,你明白吗” “只要小人还有一口气在,必将消息送达朝廷”,段荣沉声说道 两人下了城墙,很快段荣便领着几名护卫出城,奔向新兴州 杜其飞大军过了晋宁州,只了一日便抵达昆阳城下,经昆阳可至新兴,而过了新兴便可抵达临安府境内 杜其飞等人在昆阳州略作修整,又是补充了一番粮饷物资,而后便再次启程,向着新兴州行去 (本章完) 第274章 伏击 第274章 伏击 杜其飞领着大军在晋宁昆阳两城强行索要完粮草,便一路往南,行入山间,向着新兴州而去 昆明城坐落在滇池之畔,滇池四周皆是地势平坦的坝子,从昆明出发往南可一路行至昆阳,昆阳便是滇池平坦地势的尽头,昆阳再往南便是茫茫的群山丘陵 山道之上,昆明军正在山间行军,两万余人的队伍在山间绵延十余里,如同蜿蜒的长蛇 李定国站在一处山坡之上,身后则是站着白文选,王尚礼,冯双礼等几名西营军将 李定国手中拿着一个铜制的千里镜,正查看着下方山间的队伍,夷军前锋已经过了山口,而后方还源源不断有着兵卒行入山间 李定国转动着铜镜,轻声说道 “贼军分三列行军,队伍绵延十余里,晋宁州传来的情报应是不错,这部贼军人数至少也在万人以上,而且看模样远远不止一万,恐怕得有两万余人” 王尚礼上前几步,眺望着下方蜿蜒行军的昆明叛军,也是开口说道 “腾骧军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这贼军都已经行入山口一刻钟了,怎的还不发信过来” “叛军后队还在山口之外,腾骧军应该是想要全灭这部守军,准备等这贼军全入了山道再行攻击” 李定国轻声开口,而后将手中的千里镜放下,一旁的王尚礼接过千里镜放在眼前一看,果然这部夷军的后队还在山口三四里之外,并未完全进入山道之中 王尚礼拿着千里镜伸缩查看,哪怕已经用了数次,王尚礼依旧觉得这东西很神奇 王尚礼摆弄着手中的千里镜,开口说道 “有了这千里镜,以后探查敌情倒是方便,明廷好东西倒是真多,这千里镜如此好使,怎的竟就发了一支过来,这明廷当真是小气” 李定国看着下方的不断行进的夷兵叛军,随口回道 “这千里镜打制颇为不易,腾骧军中也不过七八副,此次要伏击叛军,这才分了一支下来” “这东西颇为精巧,听说乃是宫中大匠所制,若是损坏,只能回朝中才能修理” 王尚礼却是不管李定国所说,仍是拿着千里镜不断探看,王尚礼往那山道之上看去,却是忽然发出一声惊叹 “这便是那晋宁州所说的战象,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庞然巨兽” 后方白文选冯双礼两人闻言,也是上前接过千里镜,待见得那山道上的巨大战象之时,几人亦是神色惊叹 冯双礼看着那几乎是一旁兵卒两人高的大象,忍不住开口说道 “若是能得百余这等巨兽,以之组成骑军,再披以甲胄,临阵之时谁人能挡” 李定国看着远处山间的巨兽,也是开口说道 “前次军议之时,我倒是听那雷先生说过,这战象乃是滇省独有之物,中原之地基本寻不得如此巨兽” “以战象冲阵古已有之,听闻这战象哪怕在滇省之中数量也极为稀少,捕捉饲养不易,想要以之成军恐怕非是易事” “不过此次若能俘获这等巨兽,倒是可以将其牵至军中,令营中将士熟悉一番” “这昆明叛军都有战象,那沙贼军中肯定更多,这战象如此巨大,士卒若是初见定然心中惊惧,还是得让军中士卒提前熟悉才好” 李定国几人讨论了一番这战象的用法,而下方的夷兵叛军则是仍然毫无知觉,仍是不断行入山间,后阵的夷兵此时距离山口已不足一里 李定国此时也是止住众人众人,开口说道 “贼军即将全数进入山口,恐怕前路伏军很快便会发起进攻,咱们千里奔袭,在山间穿行了五六日,此次伏击决不能在咱们这出岔子,明白了吗” 冯双礼看着下方山间毫无防备的夷军,开口说道 “咱们此次伏击为了防止泄露踪迹,特意撤远了距离,未曾想这支贼军入山以前,竟连入山探查的斥候也不派,就直接行入山间” “这支贼军已入了咱们的伏击之地,此战咱们已是胜定,无非是杀敌多少的问题罢了,将军放心便是” 白文选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虽然这贼军人数比他们多了近乎一倍,但此时昆明贼军无论是行军路线还是军中情况,都已经被明军摸透 此时又已经进了他们的伏击之地,这支贼军几乎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李定国虽是说的严肃,但心中也知这部贼军几乎必定败亡,于是也没有再多说,直接便让白文选几人返回各部,准备伏击敌军 明军攻破曲靖后,在城中修整三日,在筹备好粮饷物资以后,便再次开拔出城,大摇大摆向着临安府开去 明军一路南下,沿途之上的越州,陆凉州等府县,见得明廷大军行至,也皆是纷纷开城归降,明军一路上没有遭遇一点抵抗,便直接抵达路南州城下 明军到了路南州,终于是开始停顿下来,明军停在此处却不是因为遭遇抵抗,而是因为明军先前撒入滇省的谍探,终于将新兴州士绅雷跃龙等人带了回来 入滇的明军也就一万余人,明廷想要击破叛军,想要尽快恢复对滇省的统治,就必须借助滇省的土司及士绅之力 张煌言龚彝等人入滇以前,便已从吏部名册整理了一份滇省士人的名单 龚彝等人占据曲靖后,便立即派出谍探潜往各府,联络这些滇省的士人旧官 在这些滇省士绅之中,雷跃龙便是其中的居首之人,雷跃龙乃是滇省新兴州人,天启年间的进士,在崇祯朝时便已官至礼部左侍郎,可以说如果不是李自成攻入京师,此人几乎必定会位列九卿,就是入阁也不是不可能 李自成攻入京师后,雷跃龙经历拷饷未死,而后逃出京师返回乡里,龚彝在朝中各方探寻,理清此人行踪后,在入滇的第一时间,便已派人联络此人 雷跃龙这等大吏,几乎已经是与明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要有一线希望,这类明廷高官几乎不可能背叛明廷 而雷跃龙在新兴州收到朝廷来信后,果然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应诏前往明军中相见马宝等人在路南州等来雷跃龙,在告知伏击昆明叛军的计划后,马宝等人便在路南州正式分兵 明军于路南州兵分两路,一路由高文贵杨武两人统领,率领三千忠义营军卒继续南下弥勒州,同时征发大量民夫伪作明军,沿途大张旗鼓,继续向着临安府行去 另一路的一万余人则在马宝等人的率领下,急速东行,明军主力一路往东招降澄江,在澄江补充粮饷后继续快速行军,沿着抚仙湖西岸一路南下直抵江川 有着列跃龙等滇省士人随行,澄江江川等地没有任何抵抗,直接便归降明军 马宝等人在江川获取补给后,便在雷跃龙等人的带领下,一头扎入西面的苍茫群山,而这一片群山,便是由晋宁前往新兴州的必经之路 明军在山中一路疾行,终于是在昆明叛军之前抵达驿路附近,明军一番探查,便迅速选定了伏击之地 明军以李定国等忠义营四千人为初伏,设伏黄草岭,以徐高两千桂军为二伏,马宝则领三千腾骧军为三伏,设伏于青龙山 山路狭窄,此次伏击最重要的便是首尾两处,只要堵住首尾,叛军就会被堵在山间,就是明军不攻,到时候叛军自己都会大溃 山道之上,此时夷军已经完全行入山间,前部的军卒此时已经快要过了青龙山,再往前便是新兴州县界 前部夷军眼看就要行出山口,此时山间却是忽然响起一声炮响 轰隆隆 山顶之上火炮之声大作,隆隆的炮声在山间不断回荡,恍如惊雷一般 山道之上,原本正在行进的队伍骤然一停,队伍中的夷兵听着四周隆隆的炮声,脸上却是神色惊惧的四处张望,一些夷卒更是忽然跪在地上,以为是山神发怒,朝着大山天空跪拜叩首 “谁在放炮,哪里来的炮声” 山道之上,夷军主将杜其飞听得炮声,脸上神色顿时大变,杜其飞虽也是土州出身的夷将,但毕竟已是军中高阶军将,那些从夷寨中征来的土兵没见识过铳炮,但杜其飞自是知道虎蹲炮等火器 杜其飞知道这不是什么山神雷神发怒,而是有人在使用火炮,而此时能在此处用炮的,必然是敌军 杜其飞招来亲卫,就要令人整肃队伍,探查火炮敌军的方位,但还没等他开口布置,便见前方的官道上,数百名骑卒忽然向着阵前冲来 夷军前方,数百身着布面铁甲明军从一处山坡上冲下,直奔军阵而来,数百骑卒还未接近,一波箭雨便已经覆盖而下,前阵的夷军立时倒下一片 骑军两轮箭雨覆盖,前部的夷军已然开始溃乱,紧接着数百着甲骑卒抽出马刀,而后不闪不避,直接策马撞入前阵之中,一柄柄马刀斩下,前阵的夷兵终于彻底崩溃开来,疯狂向着两侧山间逃去 骑军冲杀入阵,而此时两侧山间又是响起连绵的号角声,无数的明军士卒忽然出现在两侧山间,结阵向着山道上的夷兵杀来 这些明军小队少则十余人,多则二十人,前方是三四名刀牌手,后方及两侧是手持长枪的枪兵,再往后则是腰间挎着长刀的弓手 明军抵近山道,刀牌手在前,长枪手则是护住两翼,同时不断捅杀前方的夷兵,不断向前推进 山道之上的夷军早已乱做一团,面对这些结阵而来的明军,一众夷兵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哪怕有悍勇的夷兵试图反抗,但没等这些夷兵接近军阵,不是被长枪捅杀,便是被后方的弓手射杀于半道 在明军的绞杀之下,前阵的夷军彻底崩溃,所有人皆是疯狂向着后方逃去 在明军绞杀夷兵之时,山间的炮响却是始终未停,雷鸣般的炮声在山间不断回荡,这却让山道间的夷兵更加惊惶 其实明军这些火炮根本就打不到山路上的夷军,明军为了防止泄露行迹,特意将伏兵之处放远,而且明军乃是从山间行军而来,也根本没带几门火炮 此时明军不断施放火炮,乃是为了扰乱夷军军心,明军伏兵杀出,四周山间又到处是隆隆的炮声,只要山道上的夷兵惊乱起来,那这些夷兵就再无反抗之力 明军施放火炮除了是为扰乱夷军,另一个作用便是传递进攻的信号 此时前阵火炮轰鸣,身处山道之中的徐高听得炮声,也是立刻领着人手从山间冲出,朝着夷军中段发起进攻 徐高领着桂军冲杀之时,中段的山头上同样响起炮声,炮声很快便传至后阵的黄草岭 黄草岭的忠义营众人听得远处山间传来的炮声,知道前方已经动手,也是立刻从后路杀出,直击夷军后阵 刘文秀领着白文选,冯双礼,王尚礼三人从山间杀出,忠义营几路人马齐齐攻入,夷军后阵很快也是大乱起来 三处明军同时出击,山道之上到处皆是疯狂厮杀的两军兵卒,但更多的夷兵,却是已经开始神色惊恐的向着两侧的山间逃去 李定国站在山坡之上,看着山间不断厮杀的兵卒,脸上神色平静,而李定国身后则是三百名静立等待的骑兵亲卫 此时山道之上的后阵夷军,已是显出溃败之势,夷军被刘文秀等人驱赶着,不断向着前方逃去 王尚礼忽然冲出山道,向着此处山坡而来,王尚礼马还未停稳,便直接跃下马匹,手中提着一个淌血的头颅,向着李定国走来 王尚礼身上铁甲被血迹浸得一片暗红,王尚礼提着那头颅到了李定国身前,开口说道 “将军,已经找人验过,此人便是夷军主将杜其飞,末将已将他斩了” 李定国看着王尚礼手上那神色惊恐的头颅,脸上神色平静,直接开口道 “悬起此人头颅,令这些贼军尽快投降” “末将遵令” 王尚礼提着头颅发辫,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狞笑,开口说道 “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小瞧我等西军” 王尚礼从身旁取过一杆长枪,直接将头颅插在枪尖之上,而后王尚礼翻身上马,擎着长枪头颅,便往山间冲去,几名亲卫紧紧护卫在王尚礼左右,手中则是举着杜其飞的帅旗 王尚礼擎着头颅驰入山道,口中不断大呼 “贼将已死,跪地不杀” 王尚礼身后的亲卫也是不断大呼 “贼将已死,跪地不杀” 山道上的士卒见得王尚礼高举的头颅与那面染血的帅旗,顿时一片大乱,一些夷兵直接丢下刀剑,跪在道旁,而更多的士卒则是朝着山中逃去 随着杜其飞被杀,山间的夷军也是终于彻底崩溃开来 半个时辰后,山间的厮杀声终于开始减弱,此时山道之上已经堆满了尸体,一队队明军正搜检着残存的受伤夷兵,将其一一斩杀 此战明军击杀夷兵七八千人,俘虏三千余人,剩余的夷兵则是尽皆逃入山间,不知所踪 明军虽是大胜,但却并未在此处久留,马宝与李定国等各营主将一番商议,留下一千兵卒打扫战场,同时押送降兵前往新兴州 马宝等人则是率领明军主力马不停蹄,一路北上,向着昆明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275章 开城 第275章 开城 明军在新兴州山中一战击溃杜其飞叛军,只留下少许人马打扫战场,主力却是片刻不停,直接拔营北上 明军往北一路疾行,沿途一众府县纷纷望风而降,明军至昆阳,昆阳知州冷阳春开城归降,至晋宁,举人段伯美开城归降 归化,呈贡等县同样毫无反抗,便直接归于明军麾下,而过了呈贡,便已至昆明城下 杜其飞领着人马,几日前才刚刚大摇大摆从归化呈贡等地行军通过 这才几天,明廷大军便忽然一路北来开抵城下,更是拿着杜其飞的头颅,那支从昆明开出的夷军下场如何,已经是不问可知了 大明在滇省的核心便是昆明,昆明附近也是滇省之中,汉人势力最为强盛之处,不要说此时明军大胜而来,就是明军只有数千人到得城下,城中的汉人恐怕都会倒戈来降 明军沿途虽是一路招降,但速度却是丝毫不慢,只了三日便已经抵达昆明城下 昆明城,近万明军列阵城下,而昆明城中此时亦是四门紧闭 明军阵中几名骑卒奔出,很快便奔至城下,口中大呼 “城中的守军听着,朝廷大军入滇平叛,前次出城两万叛军,如今已俱为朝廷歼灭,贼首杜其飞已被朝廷擒杀” “朝廷此次只诛首恶,城中军卒速速开城投降,若仍顽抗,大军破城后,定斩不饶” 明军骑卒喊了几遍,而后将一个木匣放在城下,便直接策马而回 而明军骑卒此时已是绕着城中四面驱驰,将附近的夷军骑哨人等,尽皆驱杀 明军骑卒离去后,城上很快便坠下几名士卒,城下的木盒很快便被送至城头的夷军守将张侧多面前 张侧多看着木盒中面容熟悉的灰白头颅,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终于也是彻底消散 杜其飞不久前才领着城中两万大军,赶回临安增援,如今不过七八日,杜其飞的头颅竟就已被明军送至城下 张侧多看着城外的数万大军,脸上神色苍白,此时昆明南门之外烟尘滚滚,只见无数的人影从官道之上浮现,而后向着城下赶来 这些人影源源不断的涌现,根本不知道明军的后路还有多少人 其实此时明军已经不足万人,而且已经全数赶至城下列阵,张侧多所见的数万大军,其实大部分都是马宝等人在呈贡等地征召来的民夫 这些民夫一方面是用来转运粮草,另一方面则是伪装成大军给予城中压力,用以尽快迫降城中守军 杜其飞此次回援临安老巢,已将城中的精锐带走,城中如今的所谓五千大军,真正出身蒙自的老卒只有数百人,其余全是各处夷寨的杂兵,根本就不堪使用 城外的明军连杜其飞所领的两万大军都能迅速歼灭,如今单靠着城中的这些弱兵,又如何能挡住明军的攻城 张侧多心中惶惧,然而还没等他布置守城事宜,一名亲兵便已经匆匆上了城墙,来到张侧多身前 亲兵脸上神色严肃,到了到了张侧多身前却是不说话,张侧多见得亲兵神情,挥了挥手,围绕在身边的兵卒也是一下散去,直到此时这心腹亲兵才开口说道 “将军,城中那吴兆元吴巡抚请大人前往官衙,说是……说是为了城中万千黎庶安危所计,有要事要与将军商议” 张侧多听得亲兵所言,却是一下就明白了吴兆元的意思,吴兆元虽然说得隐晦,但实际上就是让他前去商议开城投降的事情 吴兆元乃是滇省巡抚,虽然吴兆元这两年配合沙定洲行动,出面招抚滇省上下,但也不过是迫于沙定洲的武力罢了,此时眼看明军入滇平叛,吴兆元自是想重归明廷 张侧多虽是明白吴兆元的心思,但此时心中却是犹豫不定 他能在杜其飞领军离去后留守昆明,自也是沙定洲麾下的心腹军将,此时如果一矢未发就开城投降,他要如何向沙定洲交代 但吴兆元的提议却同样让张侧多心动,明廷此次派了数万人入滇平叛,显然是动真格的了 沙定洲以后是否能够自保也是两说之事,吴兆元乃是滇省巡抚,这等大官哪怕在明廷中也算得上大人物 此时若是能借着吴兆元的路子献上昆明城,那他说不准还真能平稳落地 张侧多看着城下兵甲林立的明军,犹豫许久,终究还是一咬牙,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张侧多领着十几名亲卫下了城墙,很快便赶至滇省府衙之中 府衙后堂,张侧多与吴兆元相对而坐,张侧多看着对面身着大红官袍的吴兆元,眼中目光微闪,开口说道 “此时乱军围城,末将正要布置人马守城,吴巡抚招末将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吴兆元听得张侧多竟把城外的明军称作乱军,心中也是不由一跳 他下意识向着堂后看去,见得堂后一片寂静,吴兆元脸上这才微微一松,而后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说道 “大军已至城外,张将军何必再自欺欺人,此时城外的乃是朝廷入滇平叛的大军,杜其飞数日前所领的军卒,定然已为朝廷击灭” “沙定洲此次胡作非为,祸乱滇省,已然惹得朝廷大怒,此次朝廷大军入滇必是要犁庭扫穴的,播州杨氏如何,水西安氏如何,难道张将军以为沙定洲凭临安一府之地,当真能与朝廷抗衡吗” “况且黔国公仍在,只要朝廷联络上黔国公,滇省各处的土司必定争相归附朝廷,沙定洲之败已是定局” “昆明乃是滇省都会,若是张将军此时能毅然反正,必可将功抵罪,此乃是将军如今唯一的生路,请将军速速开城迎接朝廷大军,勿要迟疑” 张侧多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阴晴不定,他先前只是觉得沙定洲此次恐怕要败,但听完吴兆元所言,却是赫然发现,沙定洲此时根本毫无生路 他乃是沙定洲心腹,却比别人更了解沙定洲军中的情况,别看沙定洲现在拥兵十万,但实际上沙定洲麾下真正的忠心可用的也不过一两万人,其余的人马全是这两年占据滇省以后,以武力从其余土司手中强征来的兵卒 一旦滇省土司尽皆归明,那立时就变成明廷十万大军征讨沙定洲临安一府之众 张侧多脸上神色迟疑,沉着脸色思索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沙总府待我不薄,此时我若开城那便是不义,况且我乃是蒙自出身的军将,此时若是向朝廷投诚,朝廷又岂会放过在下” 张侧多说完,便紧紧盯着对面的吴兆元 吴兆元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喜色,这张侧多此时看似是不愿投降,但实际上这张侧多却是已经有了降意,只要能保证他的安全,这张侧多恐怕直接便会降了 吴兆元思索片刻,正要以自身身份再次给出承诺,虽然此时吴兆元也不知道自己的承诺到底还有没有用,但此时首要的还是骗得这夷将开城,其余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吴兆元正要出声,但还没等他开口,堂后却是忽然响起一道厉喝声 “朝廷大军已至,立即诛杀叛贼” “杀贼,杀贼!” 堂后忽然传出一阵怒吼,紧接着十数名身着皮甲的人影便闯出后堂,直接朝着堂中的张侧多扑去 “老贼找死” 此时惊变骤起,张侧多亦是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惊怒,就要退出堂外 但堂中甲士早已经准备多时,又岂会任由张侧多离去,七八名甲士一拥而上,瞬间便将张侧多扑倒在地 一众甲士扑倒张侧多后,死死压住不断挣扎怒吼的张侧多 甲士手中手中忽然出现七八柄短刀利刃,而后直接便往地上的张侧多扎去,张侧多惨叫一声,浑身鲜血飘飞,全身瞬间便被鲜血染红 一众甲士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牢牢将张侧多押在地上,只是片刻,堂中的惨叫便戛然而止,张侧多浑身是血,躺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堂内一众甲士击杀张侧多,堂外的人手也同样在斩杀张侧多亲卫,过得不久,堂外的喊杀声也是止息下来,而此时张侧多带入府中的十余亲卫也全数被伏击的甲士绞杀 此时后堂之中极为血腥,张侧多躺在地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身下血水不断流出,将地面染成暗红色,七八名甲士则是手持利刃,杀气腾腾的站在堂中,身上脸上同样浑身是血 吴兆元此时虽然仍是坐在椅上,但脸上却是面无血色,吴兆元右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指节捏的一片发白,但他却是毫无所觉,只是神色惊惧的看着地上的张侧多 待得堂内已定,一个身着儒袍的男子这才从堂后转出,走入堂中 吴兆元看着那身着儒袍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苍白,开口说道 “亦如兄,这张侧多已有降意,只要再多做许诺安抚,此人必定会降,你又何必……何必弄得如此血腥” 严似祖看了一眼椅子上强做镇定的吴兆元,脸上却是不为不为所动,冷声开口“这些逆贼助纣为虐,这年许以来,城中多少百姓士绅为这些恶贼所害” “此时眼看朝廷大军到来,这逆贼竟还不知悔改,想要与朝廷谈条件,此时不杀这些逆贼,留之更有何益” 吴兆元听得那助纣为虐几字,脸上也是神色微变,此时张侧多已死,事情已成定局,吴兆元也是再也顾不上这张侧多,开口说道 “这张侧多乃是城中夷兵首领,此时亦如兄诛杀此贼,我等却再难调动城中夷兵,这还要如何开城,亦如兄此番行事,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严似祖看着地上的张侧多,神色冰冷,开口说道 “这贼将若是幡然醒悟,肯立即归顺朝廷,那还可以放其一条生路,但这贼将此时却欲图与朝廷讨价还价,那就决不能任其走脱,若是此时不动手,此贼必会妨碍朝廷大计” 沙定洲主力就在楚雄,随时可能返回昆明,一旦让沙定援军赶回,那城外的明廷大军立时便要陷入陷险境 这张侧多想要和朝廷谈条件,但朝廷可没时间和他拖延 吴兆元此时已经泄露了归降的意图,张侧多在得到令其满意的条件以前,必然会更加警惕,此时如果不动手,他们以后就再难找到机会去杀此人 严似祖思索片刻,便又继续说道 “这贼将被杀,若是被城中夷兵知道,必然要大乱,此时犹豫不得,在下已经在府中聚集了各府家丁义士及城中旧军五百余人” “请巡抚取这贼将令牌,前往南门,以这贼将的名义号令守城军卒开门,迎入朝廷大军” 吴兆元闻言,脸色立时一变,开口说道 “我去,这不妥吧” “况且那些城门的军卒皆是夷兵,老夫这巡抚有名无实,他们也未必肯听老夫的命令” 严似祖看着神色惊惧的吴兆元,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吴巡抚这两年在城中所作所为,城中士绅皆知,虽然我等亦知吴巡抚所为另有苦衷,但朝廷却绝难接受这样的解释” “此时惟有协助朝廷重夺昆明,方能减轻巡抚身上的罪责,此时非是严某要夺城,而是吴巡抚要夺城,吴巡抚以为然否” 吴兆元脸上神色难看,他乃是滇省巡抚,坐镇一地的封疆大吏,此时却屈从逆贼,别的不说,单是他那封替沙定洲请封的奏疏,便已经是大罪 此时朝廷大军入滇,他唯一的生路便是替朝廷夺下昆明,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将功赎罪,获得朝廷宽恕 吴兆元脸上神色数变,过得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若是那些夷兵冥顽不灵,就是不听调令,那又该如何” 严似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那就杀!” “在下府中已经聚起五百壮士,城外朝廷大军数万,只要我等能夺得城门片刻,待朝中大军入城,便大局已定” 此时吴兆元亦是已经没了退路,正如严似祖所说,此时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需要这份夺城的大功,已经由不得他不冒险了 两人商议已定,很快吴兆元便领着城中各方聚集起来的军卒,向着南门而去 吴兆元等人领人到了南门,南门之中很快便响起一阵喊杀声 南门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外明军,严似祖派来的使者很快也是被带到军中,马宝等人确认过严似祖身份,而后也是不再迟疑,立刻进兵往南门而去 此时南门城头已是一片大乱,城头之上两方兵卒早已杀成一团 李来亨等人领着兵卒刚至直城下,城门便立时打开,随着李来亨领着腾骧军精锐冲入城门,城墙之上的夷兵也是瞬间崩溃,向着城中逃去 明军占领南门,却并没有急着往城内进兵,反而是不断派遣军卒,牢牢占住南门,只要掌控住一方城门,城中的叛军便必死无疑 城中的夷军自然也是发现了南门的喊杀声,但此时张侧多被杀,城中夷军群龙无首,根本找不到人指挥调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彻底占住南门,而整个过程中,没有一支夷兵前往南门增援 李来亨等人占住城门,很快龚彝便匆匆驰入忠义营阵中,龚彝看着身前的李定国,拱手说道 “城中士绅举义,南门已为朝廷所夺,提督有令,令忠义营领两千军卒入城清剿城北校场,令忠贞营清剿城东校场,西城乃是官衙府库重地,由提督领腾骧军亲自负责” 龚彝看了一眼身前的李定国众人,犹豫片刻,又是继续说道 “昆明乃是滇省都会,一省瞩目之地,请李将军约束士卒,万万不可在城中劫掠生乱” “昆明安,滇省上下亦将归心,此事关系朝廷抚滇大局,请李将军务必要慎重” “军中已设立监督军卒巡游全城,一旦发现作乱兵卒,将直接拿下处置,请将军理解” 李定国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龚道员放心,若是忠义营麾下军卒劫掠城中,在下必以军法论处,绝不包庇” 龚彝闻言,对着李定国点了点头,也是直接策马离去,往忠贞营阵中驰去 王尚礼看着远去的龚彝,脸上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城中贼军的油水全在府库之中,此时入城不许劫掠,腾骧军又自己把府库占了,朝廷这分明就是把咱们当外人,准备独吞这昆明的好处” 李定国瞥了一眼神色愤愤的王尚礼,却是没有去管王尚礼,直接开口说道 “白文选冯双礼,你二人点起两千兵卒,随我入城清剿城北,王尚礼你领剩余军卒守在城外,听从军中号令行事” 李定国领人入了城中,便在城中向导的带领下,直往城北校场而去 城北校场夷兵不过千余人,明军大举入城,城中的一众夷兵叛军也早已一片大乱 随着李定国等人抵达,城北校场中的叛军也是节节败退,白文选等人步步清剿紧逼,校场中的夷兵死伤数百人后终于崩溃,直接绑着仍欲抵抗的主将阮韵嘉向明军投降 高一功所领的忠贞营在城东同样是势如破竹,很快便俘虏了试图趁乱逃离的东城守将袁士宏 城中随着东西两处大营被明军击破,滇省首府昆明也就此为明军掌控 (本章完) 第276章 平定 第276章 平定 昆明城,明军击破两处大营,城中的叛军也再无抵抗之力,明军入城后,便立刻封锁城中四门 城中街道之上,明军骑卒驱驰而过,不断大声宣诏 “朝廷王师入城,叛军已被击灭,城中宵禁两日,士民各自居家自守,所有人等不得私自外出” “夷兵贼将流匿城中,城中百姓若发现贼军踪迹,立即禀报巡游兵卒,举报者赏,窝藏贼军者,与贼军同罪论处” 此次入城,军中已多次申明军纪,但入城之后对也仍有少数军卒管不住自己,入户抢掠 但在各营诸将的弹压下,这些人终究还是少数,而且很快也被城中巡游的督察军卒直接斩杀 城中百姓藏在家中,见得入城的军卒并没有大肆抢掠,又在城中士绅的宣扬下得知,此次乃是朝廷入滇平叛,城中百姓很快也是安定下来 明军入城便立即封锁四门,城中的贼军也因此被困在城中,随着城中士民初定,很快一众贼将也是被愤怒的昆明百姓揪出,于锡朋,张国用,徐廷祯等藏在城中的夷军罪将纷纷被明军抓获 府衙大堂,堂中滇省文武齐聚,张煌言马宝两人坐于上方 下方左侧是雷跃龙,龚彝,严似祖等官吏士绅,右侧则是高一功,李定国,刘文秀,徐高等军中各营武臣 堂中众人坐定,几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便被押入堂中,正是刚刚被抓获的于锡朋,阮韵嘉,张国用,袁士宏,徐廷祯五人 于锡朋原是沐府大管事,但于锡朋在沐府掌权后,却是利用沐府管事的身份,大肆勒索地方土司 于锡朋与参将李大贽以沐府的名义,共同勒索土司吾必奎,吾必奎本已有反意,于是也借机直接喊出既无朱皇帝,何来沐国公的口号,正式举兵反叛,这也是沙定洲叛乱的导火索 沐天波檄调各处土司,很快平定了吾必奎叛乱,但这也让各处土司看出了黔国公府的虚弱 吾必奎之乱被平定后,于锡朋在黔国公府开始失势,甚至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反而还倒欠了沐府数万两的银子 于锡朋由此生恨,转头便勾连上了沙定洲,沙定洲在统合两部土司后同样已生反意,早已暗中阴结沐府家将阮韵嘉,袁士宏等人 在于锡朋阮韵嘉等人的协助下,沙定洲摸清了沐府上下的虚实,两里应外合,终于一举击破黔国公府 沐家数百年积累的家财一朝为人所夺,而整个滇省也就此为沙定洲掌控 严似祖见得于锡朋等人被押入堂中,脸上神色愤恨,开口说道 “这五贼便是昆明失陷的罪魁祸首,这几人阴结沙定洲,这才令沙贼攻破黔国公府” “自昆明失陷以来,城中不知多少士绅百姓因这五贼而死,城中百姓无不欲噬此五贼血肉” 马宝闻言,开口说道 “城中百姓对这五人极为愤恨?” 严似祖恨声说道 “背主小人,勾结逆贼,祸乱滇省,谁人不不恨” 马宝看着下方神色惊惶的五人,脸上神色平静,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既是罪大恶极,那便凌迟处死” “先关押起来,两日后宵禁解除,便在城中明正典刑,以解民愤” 严似祖等人闻言,却是神色惊愕,严似祖虽是想要处置这几人,但所想的处置无非就是当众斩首罢了 这五贼之罪虽是碎尸万段也不为过,但凌迟一刑还是太过残厉了 况且朝廷向来以文臣为尊,就是要处置这五人,也理应是张煌言这巡抚来处置,此时张煌言未发言,这提督马宝却是直接开口,做下了决定 严似祖等人下意识看向上方的张煌言,却是发现张煌言竟没有丝毫反应,直接默认了下来 严似祖与雷跃龙等城中士绅,看着上方并立而坐的两人,一时间亦是弄不清这马宝的来历,只是此时连张煌言都默认了此事,严似祖也是坐回了座中 场中几人听得马宝所言,于锡朋直接软倒在地上,阮韵嘉等几人也是神色绝望,于锡朋不断大喊饶命,但很快便被士卒拖下堂去 于锡朋五名附逆贼将被拖下堂去,很快士卒又是带着一个男子走入堂中,这男子身着三品云雁官袍,正是原滇省巡抚吴兆元 堂中严似祖雷跃龙等人看着堂中神色苍白的吴兆元,脸上亦是神色复杂 吴兆元附逆沙定洲,不仅伪上奏疏包庇沙定洲,更是协助沙定洲招抚滇省上下,单论此节,吴兆元便已是死罪 但除此以外,吴兆元却又没有再行恶事,吴兆元归从沙定洲以后,甚至还庇护了不少滇省士绅,场中的严似祖等人亦是托庇其下,才免受沙定洲之扰 此次朝廷兵临城下,吴兆元夺门献城,也是立下大功,这却让堂中众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吴兆元 此时堂中却是有两个滇省巡抚,一个是隆武朝时的滇省巡抚吴兆元,一个是粤省朝廷的滇省巡抚张煌言 吴兆元看着上方身着大红官袍的青年,脸上神色苦涩,自己年过半百这才得了一任封疆,而堂上这新来的张巡抚看模样也不过而立之年,却已经后来居上 如今这新任的张巡抚更是掌握着自己的生死前程,只能说一步踏错,万事皆空,如今他纵是再后悔,也是无法了 堂中众人此时皆是沉默不语,马宝看向身旁的张煌言,此时却是没有说话,刚才那几人处置也就处置了,也算不得什么 沐家不仅世袭黔国公,还是世代的滇省总兵官,阮韵嘉几人虽是沐府家将,但也是滇省都指挥使司的都司佥事,属于军中之人,马宝身为滇省提督,本就有处置滇省一切军务事宜 但这吴兆元毕竟是文臣,还曾是一地封疆,他身为武臣,这等人物最好还是不要沾手 张煌言也知此时只有自己能处置吴兆元这前滇省巡抚,张煌言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吴兆元,你身为一地封疆,沙贼叛乱,你非但不能为朝廷治乱,反而阴附逆贼,欺瞒朝廷,更替其招抚滇省府县,致使沙贼做大,此事罪证确凿,却容不得你抵赖” 吴兆元听得张煌言所言,张煌言每说一句,吴兆元脸色便苍白一分,但张煌言却是不理下方神色惊惶的吴兆元,又是继续说道 “但你此番能迷途知返,斩杀贼将夺取城门,协助朝廷夺取昆明,亦是有功” “你先前乃是一地封疆,本官也不便擅自处置,即日起除去吴兆元功名顶戴,革职待罪” “本官会将你之情由发往贵省,由监国殿下决定你之罪责,你可有异议” “罪员领命,绝无异议” 吴兆元嘴巴微张,数次想要为自己申辩求饶,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只能应下 他附逆沙定洲之事滇省上下皆知,若不是刚才夺门献城有功,恐怕此时连申报朝廷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就会被问罪乘胜处斩 张煌言的处置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吴兆元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吴兆元认罪,很快也是被人除去官袍顶戴,被士卒押送下去 马宝见得吴兆元被带下,发现下方的严似祖等人,似是还准备继续处置城中的附逆之人,此时也是一摆手,开口说道 “城中之事便先到此为止,现在可还不是庆功问罪的时候,接下来先议滇省平叛之事” 堂中严似祖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朝廷重夺昆明固然是大胜,但沙定洲可还没有伏诛 沙定洲主力未失,如今正领着三四万人马围攻楚雄,若是不除掉这部叛军,那滇省便永无宁日 张煌言思索了一番滇省形势,便开口说道 “本官以为,此时还是当以先前议定的方略行事,此时时间在我等一边,不必急于与沙贼决战” “此时我等当速发军卒,招降占领昆明以东的安宁,禄丰等县,阻断沙定洲回击昆明的路线,同时派人大肆宣扬昆明被夺一事,逼迫沙定洲退回临安” 昆明乃是楚雄后路,明军突袭夺取昆明,沙定洲军中突然得知昆明失陷必然大乱,到时明军再作出欲图大举进兵楚雄的姿态,沙定洲便只能退回临安 只要沙定洲撤军返回临安,沙定洲便再难成气候 马宝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听闻黔国公沐天波逃离昆明后,也逃入了楚雄,此人也需先行召回” 明军军卒虽是精锐,但毕竟只有一万人,而沙定洲麾下则有三四万人,与之相比明军人数还是太少 黔国公府镇守滇省数百年,在滇省土司中威望甚著,等召回了沐天波,便能以黔国公府的名义,征召各部土司出兵助战 以土司联军负责向导及后勤镇守等事宜,这样便能将明军主力解放出来,让明军能够聚集精锐击溃沙定洲的叛军主力,真正发挥明军的优势 堂中众人听得张煌言两人所言,也是微微点头,沙定洲夺取滇省以来,以威暴杀戮慑服全滇,并不得人心 只要逼得沙定洲退回临安,朝廷便能招降迆东迆西,再以黔国公府的影响力聚集滇省土司,以全滇之力碾压沙定洲 张煌言马宝两名文武之首统一了意见,此事也就此定下 马宝此时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下方的李定国 “忠义营高文贵他们那一部可有情报传来” 李定国闻言,也是起身回禀,高文贵杨武两人领着三千军卒伪作大军主力继续南行 临安府叛军得知明军南来消息以后,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主动派出军卒北上,镇守进入临安府的各处关口 高文贵领军刚行不远,便被阻于路南州不远处的革泥关下,革泥关往南便是弥勒州,弥勒州再往南便出临安府 革泥关乃是迆东进入迆南的要道关口,关城附近群山耸立,地势极为险要 高文贵等人抵达关下时,关中已被临安府赶来的两千余精锐土兵占据,高文贵杨武两人领着军卒强攻数次,却是未能撼动此关 马宝闻言,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既是难攻,那就不要攻了” “传令高文贵两人,让这两人领军退回路南州,监视迆南各府,不令迆南叛军流入迆东即可” 明军此时已是决定缓缓集结滇省人力,再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击灭沙定洲,那此时再强夺这一关口便意义不大 入临安府的道路不止路南弥勒州这一条,等明军聚集好了兵卒,从昆明南下,同样可直击临安堂中众人定下平叛方略,严似祖等人知得不会立刻与叛军决战,脸上神色也是放松下来 马宝看向下方的宣教使朱学熙,继续开口说道 “朱军使,城中的缴获统计的如何了” 朱学熙闻言,也是立刻起身回禀,昆明不愧是滇省都会,明廷三司抚院设在此处,沙定洲占据了滇省以后,同样也在此处开府建制 此次明军兵不血刃夺取昆明,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明军接收城中官衙府库后,单是米粮一项便查出近十万石,这些粮饷本来是沙定洲劫掠迆东各府,用来支撑围剿楚雄的,如今却全为明军所得 这十万石粮草已经足够此次入滇明军数年所需,而沙定洲骤然失去了如此多的粮草,恐怕就是想不回临安都不行了 除了粮草。更让人惊叹还是府库中缴获的金银财物 此次从昆明府库中,单是白银便搜剿出一百余万两,其余翡翠,玛瑙,赤金等玉石原矿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能按市价全换成白银,恐怕不下一百五十万两,其余如金玉佛像等古玩之物同样多不胜数,此次缴获哪怕是粗略估计,总值也不下二百五十万两 昆明府库中这些财物,一部分是昆明三司所有,一部分是沙定洲屠灭宁州,嶍峨等反叛土司后劫掠带回昆明,剩下的则全是沐家库藏之物 而据朱学熙得到的消息,沙定洲在攻破沐府以后,已将沐家大半的珍藏运回临安,留在昆明的只是还未来得及运走的小半 但就是这一小半的体量,也已堪称恐怖,只能说沐家镇守滇省数百年,积累起来的家资当真是富可敌国 朱学熙大致介绍了一番缴获的情况,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此次朝廷入城及时,贼军未来得及生乱,便已被我等接管府库” “根据库中账册记载,库中现有银一百零六万两,其余各色玉石古玩虽多,但这些财物毕竟不是现银,想要出手却是不易” “下官以为这些玉石杂项不如便记为五十万两,待稍后再一一甄别造册再上交朝廷,此次缴获统共记为一百五十万两为宜” 场中众人闻言,虽是惊叹这昆明一城,竟就得了如此多缴获,但众人也并没有太过震惊 马宝等腾骧军随军攻占闽省,早已见过百万两银子的缴获,高一功李定国等人更不必说 高一功等人跟着李自成在京师拷过饷,再多的银子都见过,李定国等人跟着张献忠屠灭过数座王府,同样见过海量的金银,百万两银子虽多,但对他们来说也就那样了 马宝看向下方众将,开口说道 “那此次缴获便定为一百五十万两,你等可有异议” 堂中众人闻言,也并没有人不识趣的说什么要去军中亲自点验,此战缴获也就此定为一百五十万两 马宝见得李定国等各营主将应声,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此战缴获共一百五十万两,按照殿下定下的规矩,征战缴获两成归军中所有,那此次攻城,各军所得缴获便是三十万两” “朱军使,等下你从库中提三十万两出来,发往各军作为缴获分配” 朱学熙拱手应是,而下方的雷跃龙严似祖等滇省士人却是神色惊愕 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这马宝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提了出来,要在军中分了,还要立刻就发,这马宝是疯了吗 严似祖等人看向上方的张煌言,却是发现张煌言也是一语不发,任由马宝布置 到得此时严似祖等人也终于发现,此次入滇的二人中,张煌言虽是文臣巡抚,但看模样,马宝这提督武臣手中的权势竟也是丝毫不弱,甚至还隐隐压住了张煌言, 其实早在进入堂中时,他们便已发现了不对,张煌言马宝两人一左一右坐于上方主位,马宝虽是滇省提督,但何时武臣也能与文臣平起平坐了 他们早已习惯了文臣对武臣军将挥来喝去的模样,此时见得马宝这一武臣竟占据了行事的主导,却让他们极不自在 此时不单是严似祖等人惊愕,连高一功李定国等人脸上也是神色愕然 他们虽然随军而来时,也是听过明廷缴获分两成的说法,在攻破曲靖时,他们也确实是分了一些银子 但曲靖城小,他们攻破以后,各军最后也就分了一两千两银子,众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可是三十万两,虽然也同样是两成,但这能一样吗 高一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此次缴获数额太大,咱们是不是先禀报朝廷,待朝廷同意后,军中再分这些缴获” 严似祖等人闻言也是点头,这才是正理,如此多的银子,不待朝廷派遣文臣下来一一核查,如何便能由这些武臣私自分了 这些武臣向来贪财成性,若是没有他们文臣看着,这成何体统! 马宝却是没管下方众人神色,看向一旁的张煌言,开口说道 “张巡抚麾下的官吏,可曾跟随点验过城中缴获” “本官已派龚道员随同朱军使一起,点验过城中缴获,两方各自点验计册后,并无不同” 马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那便行了,不必等,直接取出下发各军” “殿下临行前交代过此事,军中临战若有缴获,战后需及时发放,如此方可鼓舞军中士气,维持军纪” 严似祖看着上方沉默不言的张煌言,也是知道马宝所说恐怕为真 他们此时也是有些明白,为何此次入城的明军军纪会如此之好,不劫掠,不奸淫,不焚烧庐舍,这支入城的明军称之为王师,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马宝看向下方的高一功,李定国等人,又是继续说道 “此次缴获腾骧军桂军取五成,忠义营取三成,忠贞营取两成,你等可有异议” 高一功听得忠贞营所得缴获竟是最少,脸上也是不悦,但仔细一算后,却是发现哪怕只是两成,所分的的缴获银也有整整六万两,心中一时间却是有些惊愕 腾骧军桂军取五成是十五万两,李定国忠义营取三成是九万两,高一功忠贞营两成是六万两 刘文秀李来亨等人心中粗粗一算,便也都是沉默下来,这数字无论对哪一营,都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马宝问过众人,高一功李定国等人也是齐齐应是,缴获分配之事便也就此定下 李定国见得马宝似是真准备即刻分银,沉默片刻,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未知朝廷所发缴获到了营中,我等该如何分配” 李定国说完,高一功也是看向上方的马宝,两营人马皆是刚归明廷,这分银之事同样也属首次,此时见得这明廷如此大方,两人心中都是有些没底 马宝扫了两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殿下只定下了缴获两成归出战之军的规矩,至于这些银子到了军中如何分配,倒是没有细作规定,你等想二八分可以,四六分也可以” “但殿下曾言,战场之上并非靠几名将官敢杀敢斗便可取胜,想要得胜终归还是要军卒们敢战用命,是以营中缴获军将最多只可取其半,剩余的需发给营中士卒” 李定国闻言,又是开口问道 “敢问腾骧军中如何分配缴获” “腾骧军中三七分,将官取三,军卒取七” 李定国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那忠义营中便也按此例来分” 李定国说完,高一功也立马开口附和,忠贞营中同样以三七比例,划分缴获 马宝看着下方李定国两人,也是点点头,开口说道 “此事你等各营主将可自己做主,只是划分以后需以奏疏写明情况,朝中会有专人核验军卒取饷情况” 堂中议完分饷一事,众人也各自散去,到了第二日,十几辆车驾却是行入忠义营中 忠贞营大帐,地面上摆着数十口黑色木箱,箱盖打开,箱中却全是满满当当的银锭 王尚礼看着满帐的银两,脸上也是神色惊叹,忍不住开口说道 “竟真送来了,这朝廷此次倒是真大方,像个样子” 李定国却是不管一旁的王尚礼,看着帐中的银两,对着一侧的刘文秀开口说道 “三弟,将营中将官叫来,便按三七来分,先取两万七千两银子出来,剩余六万三千两,你跟我亲自发给营中士卒” 李定国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开口说道 “高文贵杨武他们那部人马的银子记得留出来,等其归营再发” 刘文秀点了点头,而后便行往军中传召诸将 城中各营欢欢喜喜在分银子,但明军的行动却并没有减慢 各军分完银子,当天下午三千忠义营及两千桂军士卒便再次开拔,向着禄丰行军而去,同时明军骑卒四出,明廷收复昆明之事也是迅速传遍迆西各府 (本章完) 第277章 召回 第277章 召回 楚雄城,清晨时分,杨畏知如同往日一般,早早便到了城头 杨畏知一身绯色官袍,只是此时这官袍却已被血污染成暗红色,杨畏知在城头与士卒吃过早饭,安排好城头各处防务,便站在城头一角,等待着城外的沙定洲来攻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四五个月,杨畏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只要自己还存一日,那楚雄就永远是大明的楚雄,绝不容许叛军入城一步 杨畏知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只是往日里早该到了城下的沙贼叛军,今日却是迟迟不见踪影 杨畏知神色惊疑,又是等了两刻钟,却还是不见叛军到来,甚至连往日封锁城下的叛军骑卒都不见一个 杨畏知此时终于是忍耐不住,唤来军将,令人出城探查 过得不久,游击王承宪却是匆匆赶来,脸上同样是神色惊疑,开口说道 “杨参议,哨探回禀,沙贼似乎退兵了,哨探行险摸进贼军大营,那大营却是已经空了” “空了?” 杨畏知闻言,也是神色愕然,沙定州已经围城四五月,明显是不破楚雄誓不罢休的架势 楚雄城中檄调的军卒死伤惨重,如今连城中百姓都已经征上城墙,杨畏知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守住多久 如今城中眼看就要抵挡不住,沙定洲却是忽然撤兵,而且还是如此的毫无预兆,一时间却让杨畏知有些茫然无措 杨畏知心中不信,又是另外派遣一批军卒下城探查,军卒很快便再次返回,城外大营竟真是已经空无一人 杨畏知思索片刻,却是冷笑一声,忽然开口说道 “本官明白了,这必是沙贼奸计,想要假意撤兵,诱咱们出城获取补给,再俟机设伏攻杀城中之军” “这沙贼有堂皇大势不取,却偏行这等阴谋小计,当真是愚不可及” “沙贼弄计,咱们却正好趁机休养!” “传令城中,此为沙贼奸计,继续紧守四门,所有兵卒不得外出” “今日守城之军减半,城中士卒这几日轮换休整,咱们以逸待劳,本官倒要看看这沙贼到底能忍几日” 游击王承宪闻言,脸上也是闪过恍然之色,那沙贼占尽优势,此时却突然退兵,必如杨参议所言,是想用计取胜 而此时杨参议已经看破这沙贼伎俩,却是正好将计就计,趁机休养恢复,只要他们不出城,任这沙贼伏兵百万,也是徒劳无功 王承宪很快退下,开始安排城中士卒轮休,杨畏知初始两日还在城头盯着,但等了两日见得沙贼还不来,也是开始下城休息 城中杨畏知等人这一守就是五日,到第六日时,城下终于缓缓开来一支两千余人军卒 杨畏知看着城下的那支军卒,此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怕贼军来攻,就怕这贼军突然失去踪迹,不知道暗地里又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城下两千余军卒到的开至城下,而后几名骑卒便驰至城下,开口大喊 “金沧道杨畏知可在,朝廷大军入滇平叛,如今已恢复昆明” “沙定洲已撤兵逃离,我等奉令来此接杨大人返回昆明,商议滇省平叛事宜,请杨大人速速出城,随我等返回昆明” 杨畏知对着身旁的王承宪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沙贼之计穷已,王将军,立刻聚兵准备守城,沙贼要攻城了” 王承宪点了点头,匆匆退下,杨畏知站在城头,看着下方身着朱红军服的明军,冷声喝道 “下方的贼军听着,回去告诉沙定洲,莫要再白费心思,贼便是贼,哪怕穿了我大明的军服也依旧是贼,只要本官在城中一日,你等贼军就别想踏入城中一步” 杨畏知说完,却是一挥手,一旁的弓手却是立时射下一波箭雨 好在城下的明军也是机警,见得城头士卒抬手,便立时往后奔回,七八根铁箭插在地上,而明军骑卒早已奔回阵中 骑卒回阵不久,军阵之中却又是奔出十几骑,那十几名骑卒到得城下,这才让出身后一个套着皮甲的中年男子 严似祖坐在马上,见得城头之上那身着官袍的熟悉身影,便开口大喊 “介甫兄,可还识得故人,我乃昆明严亦如,城外乃是朝廷入滇平叛的大军,介甫兄无需惊疑” 杨畏知在城头仔细看了一阵,却是发现城下那人竟真是严似祖,脸上神色也是愈发难看 严似祖乃是万历朝时吏部尚书严清之孙,严家乃是滇省声名极著的士绅之家,严似祖本人同样也是进士出身,此时竟连这等人物都是从贼了 严似祖一番解释,杨畏知却是丝毫不信,到最后严似祖亦是无法,只能站在篮中被吊上城头 严似祖到了城头,取出雷跃龙等士绅的亲笔书信,又将朝廷入滇平叛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杨畏知这才不得不信 杨畏知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沙定洲为何会突然撤兵,朝廷一举击溃两万叛军,夺取昆明又一路疾行夺取禄丰 沙定洲失了昆明的粮饷供应,又随时可能面临来自禄丰的朝廷大军夹击,这才只得连夜匆忙撤走 沙定洲久攻楚雄不下,若是等到禄丰的大军进抵城下合围,那他就是想撤也撤不了 杨畏知与严似祖各自通报所知情况,这才得知隆武皇帝竟然已经身死,此时已是桂监国即位,然后又是得知桂监国挥师西南,令人领军入滇平叛一事 杨畏知听完严似祖所言,心中却是再无怀疑,沙定洲等人纵是胁迫了严似祖想要骗城,也定然不可能编的出这样的事迹,沙定洲一个区区土酋,去哪知得这等朝廷内情来编 杨畏知听得桂监国如今竟已收降西军,领军入川与鞑子对峙,脸上也是神色感慨,开口说道 “天佑大明,令我大明再得雄主,我大明社稷复兴有望矣” 严似祖看着身前一身暗红官袍的杨畏知,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羡慕,开口说道 “还未来得及恭贺介甫兄,殿下亲征西南,得知介甫兄孤军守城,却是心怀大尉”“殿下与贵省亲自下旨,介甫兄只待回昆明接旨,便是滇省总督了” 杨畏知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却只觉浑身骤然一轻 杨畏知回想这一年多以来的血战坚守,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自己这番坚守,忽然间都有了意义与归向 杨畏知脸上神色一正,向着北面躬身一拜,沉声说道 “臣身为朝廷道臣,本有守土之责,所做不过分内之事,殿下垂青恩典,托以封疆之任,臣惟有鞠躬尽瘁,以报殿下之恩” 此时确认了沙定洲已经退兵,杨畏知心神也是放松下来,严似祖此时又是说道 “朝廷准备聚集滇省之力,共击沙贼叛军,朝廷听闻黔国公逃出昆明后已至楚雄,此次朝廷令在下前来,不仅是要召回介甫兄,还要召回黔国公” “平叛大事不可拖延,请介甫兄将黔国公招来,我等立刻便返回昆明” 杨畏知闻言却是眉头微皱,沐天波确实来过楚雄,但此时却不在城中,早已前往永昌府自守 严似祖听得杨畏知所言,也是眉头微皱,想要剿灭沙定洲,沐天波乃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如果说朝廷召回杨畏知,是要借用杨畏知的影响力整合迆西各府县,获取全滇粮饷物资,那召回沐天波,便是要借黔国公府之力聚集滇省土司之兵,这两者却是缺一不可 严似祖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请介甫兄先行返回昆明,在下继续往永昌府召回黔国公” 杨畏知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黔国公经过昆明之乱,已成惊弓之鸟,亦如兄纵是亲自前去,黔国公恐怕也是不会轻信” “如今恐怕只有在下亲去,黔国公才不会生疑,朝廷平叛事大,却是拖延不得,我与亦如兄同去,待接得黔国公,再一起返回昆明” 两人商议已定,便立即开始准备出城事宜,城外的两千明军入城协防楚雄,而杨畏知两人则是凑起五百骑军轻装出城,朝着永昌府疾行而去 永昌府,距离昆明之变已一载有余,沙定洲突然叛乱,沐天波惊惶之下,只来得及抢出黔国公府世袭的征南将军印与世袭铁券,便匆匆逃出城去 沐府世代家财一朝为人尽夺,沐天波几经辗转,最终只带着长子与寥寥几名家仆,孤身逃至永昌府 沐天波逃至永昌府后,永昌府通判刘廷标,推官王运开等人虽对沐天波礼待有加,但沐天波此时终归是家财已失,如今只是住在府衙一侧的一座两进小院中 这院落虽也是城中的上等宅院,但与昔年沐王府的豪奢富贵却是再难比拟,而沐天波此时却也根本顾不上这些枝节了 院落后院,园中地面上立着一个木质人像,一个青年站在木像之前,将手中的链锤挥舞的密不透风 那链锤顶端是两个拳头大小的六棱锤头,锤头下方却不是铁柄,而是一根细长的铁链 “杀,杀,杀” 青年双目赤红,嘴中大喝,手中链锤不断往地上的木像砸去,那木像不知被击打了多少次,早已变得坑坑洼洼,此时锤头砸入木像,顿时木屑四溅 那木像身上贴着张字条,但那字条早就被砸的稀烂,只能依稀见得一个只剩半边的三点水 沐天波手中挥舞着链锤怒砸一阵,直到那木像已经歪斜下来,这才终于停手,气喘吁吁的站在木像之前 沐天波如今也不过三十岁,但这年许以来的连番惊变,却已让沐天波显出苍老,头上已见丝丝白发 沐天波站在园中喘息一阵,正要再次练锤,但此时家仆白君爱却是匆匆走入院中,脸上神色凝重,开口说道 “总府,府衙来信,说是金沧分巡杨畏知杨大人到了府中,请总府前往府衙议事” 沐天波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一白,身子几乎站立不住,忍不住开口说道 “杨畏知也逃到了永昌府,连楚雄也被那沙贼所夺了吗” 沐天波逃至永昌府后,虽然也以黔国公府的身份调来了丽江的木氏土司等人,击退了沙定洲的追兵 但沐天波可以调动这些土司前来守土,却根本无法调动这些人出兵反攻沙定洲 楚雄乃是迆西进兵昆明的通道,若是连楚雄都失陷了,那沐天波再想返攻昆明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沐天波神色苍白,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扔下手中链锤便匆匆往府衙而去 沐天波到了府衙,却是见得杨畏知与等人正好整以暇坐在堂中,堂中更是一片欢悦 待沐天波听得朝廷已出兵入滇平叛,更是一举击溃两万叛军之时,脸上也是神色大喜,恨恨说道 “杀得好,杀得好,这些叛贼就该全数杀尽!” 沐天波听得沙定洲这贼首竟顺利撤离,脸上又是神色愤恨,沙定洲骤然作乱,沐天波孤身逃离,却是连府中亲眷也顾不上 沐天波之母陈氏,沐天波之妻焦氏在沙定洲占领黔国公府后,俱是投井而死,沐天波的两名亲弟也被沙定洲所杀 沐府上下除了沐天波及其长子,其他人几乎被沙定洲杀绝,说是血海深仇也不过分 杨畏知看着双目赤红的沐天波,开口说道 “朝廷大军如今已恢复昆明,正要召黔国公返回,准备聚集滇省上下之力,彻底剿灭沙贼” “此事耽搁不得,请黔国公速速收拾行装,与本官返回昆明议事” 沐天波闻言,也是立即明白了杨畏知的意思,他仓皇逃出昆明,身边除了长子与几名忠仆,便空无一人,朝廷此时召他回去,显然不是让他阵前效力的 他如今虽已是孤家寡人,但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是黔国公,黔国公府威慑滇中土司数百载,如今没有人能取代沐家在一众土司中的威望 朝廷此时召他回去,显然便是要借用沐家在土司中的影响力,准备招降纳叛,征召一众土司,共同攻杀沙定洲 沐天波想到此处,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无须准备,咱们立刻返回昆明,我要那沙贼碎尸万段!” 沐天波神色狰狞,恨声说道,杨畏知见得沐天波神色,却也不多劝 朝廷此时等着聚兵平叛,沐天波肯立刻跟他们回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杨畏知等人没在永昌府多留,只在城中留宿一夜,待补充了粮饷物资后,第二日便在骑军的护送下,带着沐天波等人赶回昆明 (本章完) 第278章 震慑 第278章 震慑 昆明城,沐天波看着远处高大的昆明城墙,脸上却是神色激动 城头之上大红色的明军旗帜飘扬,沐天波盯着那红色的旗帜看了一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杨畏知等人入了城中便各自分开,杨畏知往府衙而去,而沐天波却是不管不顾,直接驰往黔国公府 沐天波等人很快便行至黔国公府门前,沐天波看着眼前熟悉的黔国公府大门,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股惶恐,久久不敢踏入门中 黔国公府门口已被明军士卒守住,沐天波在门口站了半晌,这才踏步走入府门 沐府之中,影壁,廊柱,园池之间,还依稀可见刀剑血火的痕迹 国公府大体完整,只是沐府数百年积攒下来的珍宝家具,此时已经被一扫而空 整座巨大的府邸一片寂静,只剩一间间空荡荡的房屋 沐天波此时却是根本不管这些,入了府门,便直往沐府国公府后院而去,那里是黔国公府的宗祠所在,供奉着从沐英开始的历代黔国先祖牌位 只是当沐天波踏入后院,却是一下愣住,前院那么多的堂屋大宅皆是完好无损,但后院这宗祠之处却是一片残垣断壁,到处皆是烈火焚烧后的黑灰色 沐天波看着院中那一片焦黑的砖石瓦砾,愣了半晌,忽然一下跪伏在地上,脸上涕泪横流,对着那一堆瓦砾不断叩首 沐天波双目赤红,却是一言不发,只是跪在地上,头颅不断往地上撞去,直到额头上已经是血迹斑斓,才被一旁的沐显忠及白君爱从地上强行拉了起来 沐天波此时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哭喊起来 “子孙不孝,有辱先人,死罪死罪” “子孙不肖,有辱先人,死罪死罪” 黔国公府中一片寂静,只剩后院凄厉的哭喊声不断在空荡的府邸中回荡 黔国公府仍在,但黔国一脉的先祖余泽,却已经被烈火烧成了灰烬 沐天波哭喊至几近昏厥,但朝廷却并没有留给他悲痛的时间,沐天波等人返回第二日,张煌言马宝等人便将沐天波等人召集而来,开始商议滇省平叛之事 滇省督府,大堂之中,城中文武齐聚 此时堂中众人皆是躬身肃立,堂中前方的供案之上,却是供着一份明黄色的绢帛圣旨 堂中文武分列左右,杨畏知身着三品云雁官袍,躬身立在堂中 张煌言则是站在上方,行礼后取过上方圣旨,恭声宣读 “今有金沧分巡道杨畏知,不惮辛劳,忠勤任事,下抚黎庶,上解朝忧,自去岁宵小兴叛,滇省齐喑,唯此员遭时奋节,挥戈向叛,震慑敌胆,忠节可昭” “今特升杨畏知滇省总督,加吏部侍郎,户部侍郎,督察院右副都御史,统管滇省人事钱粮,清剿叛贼,抚定滇省” “臣杨畏知,领旨谢恩” 杨畏知跪伏在地上,对着上方恭敬叩首,而后双手接过上方圣旨 至此杨畏知便已不再是金沧分巡道,而是连跳数级,由地方跨入朝中,正式成为一地封疆 大堂之中,宣读圣旨的仪仗撤下,堂中众人也是各自落座 上方主座是杨畏知与马宝两人,虽然文臣之首换成了杨畏知,但马宝这滇省提督,却是依旧坐于上方,分毫不让 众人此时也是知道了粤省朝廷的新制,一省之中总督统管全省政务钱粮,提督则统管全省军事,行军作战及军中事务皆由提督负责,文臣已不得插手 而如果有涉及全省的大事,则由总督提督会同巡抚三人共同决定,这相当于直接剥去了文臣指挥武臣的权力 滇省的雷跃龙等人虽然觉得此制极为不妥,但此时他们也不敢多做议论,听那新来的张煌言巡抚所言,此新制乃是殿下亲手定下,更得朝中瞿式耜吕大器陈子壮等诸位阁老认同,已在闽省等地开始施行 严似祖等人虽是不太了解桂监国,但他们却是知道瞿式耜这些人的名号,瞿式耜吕大器这些人在崇祯朝时便已是声名极著的大臣 此制既然是瞿式耜等人联手定下,那单是凭着瞿式耜吕大器等人在士林中的名声,他们也不敢轻易议论此事 严似祖等滇省众臣直到张煌言等人入滇,方才知道桂监国殿下之名,对粤省朝廷更是一无所知 他们虽也是明廷旧臣,但对粤省朝廷来说,他们这些滇省之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外臣,他们此时对朝中新制哪敢随意置喙 他们此时就是再不满也没用,沙定洲聚兵攻掠滇省,而提督马宝统领的大军又是一举扫荡沙定洲 这提督马宝手握大军,又有朝廷新制为支撑,哪是他们几个前朝旧官不满,便能撼动 而且朝廷此次在滇省的布置亦是有些古怪,滇省三司抚按皆降,惟有杨畏知一人起兵独抗,桂监国殿下知得此事,认为这杨畏知可用,要升杨畏知做总督自然没问题 但杨畏知这总督的加衔却是太低了,虽是加了两部侍郎,但连带着宪衔,都只到三品 相比于杨畏知原先的滇省参议一职,杨畏知此时连升数级,更是一举成为中枢官吏,自然已是极大的恩典超擢,但相比于总督之位,却还是太低了 更大的问题还不在此,明军占据昆明也有一段时间了,严似祖等人也知道了张煌言这个粤省朝廷亲封的滇省巡抚的情况 张煌言这巡抚的加衔是右副都御史,同样是三品 也就是说此时滇省之中,虽然杨畏知是总督,但在官衔之上竟与张煌言这个巡抚平级 若是按照正常的规矩,为了总督能调度一省,要么是给总督加官至尚书,让总督在品级上压住巡抚,要么干脆就将巡抚的加衔下压到佥都御史一级,总之就是要保证总督对巡抚的压制,让总督能够在职级上名正言顺的指挥巡抚 但现在粤省朝廷却弄出了一个低配总督,和一个高配巡抚,无论总督还是巡抚在职权上都有调度一省的权力,如今总督巡抚平级,那以后滇省三司上下到底该听谁的 自从传出要升杨畏知做总督的消息后,严似祖等人便私下上门询问过张煌言,但张煌言却是告知这一切皆是朝中安排,再问其余之事,张煌言则是顾左右而言他,再不肯多说一句 而严似祖等人也是知道,滇省的布置非是朝廷疏忽,而是有意如此 这也是严似祖等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朝廷对滇省士绅不信任,那干脆就让张煌言这朝中心腹出任总督即可,又何必将杨畏知另封为总督 张煌言虽是年轻,但此时朝廷大军在握,滇省上下又有谁敢反对 大堂之中,上方的文武之首,已换成了升任总督的杨畏知和提督马宝 下方左侧首位是张煌言,再往下则是雷跃龙,其后便是龚彝,严似祖等三司官吏 右侧首位则是黔国公沐天波,其后则是高一功李定国等各营总兵 明军重新占领昆明后,滇省三司衙门所有官员俱被废黜,三司官吏跟随吴兆元依附沙定洲,虽然是迫不得已,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附逆之行 此时明廷重入滇省,自然不可能再让这些附逆之人,继续充任三司官吏 明军占领昆明后,张煌言等人便飞报朝中,重新选任滇省三司官吏,而朝中对张煌言等人的提奏也是一一照准 如今滇省之中,除了杨畏知张煌言这两个总督巡抚外,雷跃龙任滇省布政使,龚彝任滇省按察使兼迆东分巡道,严似祖任迆西分巡道 其余配合明军收降府县有功的冷阳春,段伯美等人,也俱是调入三司任职 滇省文臣几乎全数换过,滇省武臣也没好到哪去 沙定洲叛乱过程中,滇省各处明军几乎是不堪一击,滇省之中的高阶武臣不是战死便是投降沙定洲麾下 如今滇省原有的高阶武臣,除了沐天波这个黔国公,其余无一人能列身堂中,此时堂中的武臣全是入滇平叛的各营军将 马宝在贵省击破西营后,在入滇以前便已晋爵,升为安定侯 此时沐天波袭爵黔国公,爵位比马宝还要高上一等,按制应是沐天波为武臣之首,但此时就是马宝让出这首座,沐天波也不敢去坐 而且马宝也根本没有让出这首座的意思,沐家虽是世袭的滇省挂印总兵官,但在朝廷新制中,提督才是负责一省军务的最高武臣,自没有让沐天波落座上首的道理 马宝对沐天波这黔国公也并没有多少敬畏,马宝如今已经封侯,等此次平定了滇省回朝,应该便已经够封公了 龙骧武骧两军皆已封公,腾骧主将封公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马宝也并没有将沐天波这个所谓的黔国公太放在心上 朝廷对沐天波也已有安排,沐家世袭的滇省总兵不变,同时加衔副提督,在马宝之下,算是滇省武臣中的第二人 只是沐天波虽是副提督,但却是有名无实,麾下连一个兵卒也没有 其实如今马宝与沐天波的关系,很像文臣中总督与巡抚,提督是总督,滇省总兵便是巡抚 此时既然有了马宝这个提督,那沐天波这个滇省总兵便要退居其次,除非像张煌言这般有着朝廷的特殊安排,否则滇省总兵的实权,便要为提督夺尽马宝见得众人坐定,微微摆了摆手,堂中两侧的军卒便立刻走至门边,将大堂房门关闭 马宝见得堂中侍从尽去,这才对着身侧的杨畏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既然人齐了,那便开始议事,诸位皆是滇中大臣,有些事本将需提前与诸位说清楚” “殿下所定新制,事涉一省军务便为朝廷军机大事,所有与议文武,议事以后不得对外泄露一字,哪怕是妻妾子嗣亦不可告知” “朝中一旦发现军情泄露,便会派人彻查,而一旦查实,泄露之人便会以通敌之罪论处” 堂中雷跃龙等人看着上方神色淡淡的马宝,心中也是不由一凛,马宝自入城以来,便极为强势,几乎是说一不二,此时马宝开口警告,没人敢无视 “今日所议事关滇省平叛,诸位事后不可泄露分毫,李来亨,你来汇报那沙贼情况” 李来亨闻言也是起身出列,对着上方马宝两人一拱手,便开口说道 “哨探回禀,沙贼大军已于三日前逃回临安,如今已入驻临安城中” 沙定洲发现明军攻夺禄丰以后,便连夜撤军,明军虽是不知沙定洲撤离路线,但却早早在临安埋下了眼线,沙定洲大军一退回临安,便被临安府的明军哨探发现了踪迹 沙定洲返回临安后,便立即大肆征召临安府内各部土司兵卒,同时发兵镇守临安府边境的各处城池,一副据城死守的模样 李来亨汇报完以后,便退回座中,而马宝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迆东各府已定,杨总督坚守楚雄,却敌于楚雄城下,迆西各府如今也算恭顺” “沙贼此时仓皇退回临安,咱们却不能令其就此休养生息,本将已与杨总督,张巡抚议过,决定立即征调各部聚兵,聚兵完成后便步步进逼临安,不给沙贼喘息之机” “黔国公,国公府于滇省土司之中威望卓著,此时还需你来出面,召集各部土司前来” 沐天波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末将遵令,稍后末将便以黔国公府名义,召集各部土司前来,剿灭沙贼” 沐天波眼中神色愤恨,但说完以后,脸上神色却是略一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大军坐镇昆明,附近土司必不敢妄动,迆西诸土司却是太远,是否只召迆东迆南等附近土司即可” 沐天波此时对檄调土司已是心有余悸,沙定洲便是沐天波为了平定吾必奎,亲自征调进入昆明的,沐天波此时每每想到此处,都悔恨不已 迆西诸土司距离昆明太远,远远不如迆东各处土司忠顺,谁知道迆西这些土司一路率领军卒跋涉过来,路上会闹出什么乱子 而且朝廷此时明显不准备拖延太久,朝廷占据昆明后,粮饷已备,只要能说服诸土司出兵,便可立即进兵攻伐,若要等迆西诸土司来,反而无法快速进兵 马宝听得沐天波所言,略一思索,正要答应,但此时杨畏知却是忽然开口 “此事不妥,迆西土司必须要征调” “若是迆西太太远,那便令迆西诸土司按其势力大小,各自领二三百骑卒限期赶来昆明,若是土司不便到来,便让其子嗣领人前来” “此次不仅是迆西,整个滇省所有土司,都必须派人前来” “此次我等不仅要剿灭沙贼叛军,更要借此震慑全滇,此事于滇省而言,与剿灭沙贼同样重要” 堂中众人闻言,也是反应过来,沙定洲叛乱,明廷节节败退,明廷在滇省诸土司中的权威一落千丈 那些已经归附沙定洲的土司不提,就是一直不肯归附沙定洲的土司们,如今也是已各自生出心思 杨畏知显然是打算借此次平叛震慑滇省各部土司,再次塑造明廷在诸土司心中的权威 当然,此事要向成功有一个前提,便是必须能剿灭沙定洲 若是此次出战不能大胜,甚至只是让沙定洲成功守住临安,那此事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杨畏知在了解过入滇明军的实力以后,显然认为此战应能胜出,所以才会提出此议 马宝略一思索,也是点头同意,堂中众人定下征召全滇土司的决定后,便各自散去,很快一队队信使便奔出昆明,持着黔国公府诏令,向着滇省各处驰去 (本章完) 第279章 平叛 第279章 平叛 明军骑卒四出驰往各处,明军入滇平叛的消息很快也是传遍滇省上下,滇省各部土司得信以后具皆震动 沙定洲叛乱已经一载有余,期间沙定洲屠城灭地,杀掠全滇,而滇省明军却是节节败退,威压滇省数百年的黔国公孤身败逃,连都会昆明都被沙定洲所占 正当滇省一众土司以为大明已然失势之时,明廷终于是派兵入滇平叛了 而且大明刚一入滇竟就斩杀沙定洲两万大军,一举夺回昆明,那个威压滇省数百年的大明又回来了 随着明军骑卒抵达各处土州,一众土司也是收到了黔国公府聚兵平叛的召令,一众土司按其部大小,多则三千,少则八百,具皆要求自带行粮,限期赶至昆明聚兵,而至昆明后粮饷则由朝廷承担 滇中一众土司收到黔国公府诏令后,各部反应亦是不同 迆东各部紧邻昆明,对明廷态度也最为恭顺,迆东各部土司接到诏令后纷纷响应,点起兵马便往昆明赶去 武定府乃是先前率先反叛的土司吾必奎所在之地,但此时连这武定府中的各部土司,接诏后都是立即表示奉诏 明廷入滇平叛的的主力就镇在昆明城中,迆东各部土司无论心里有何想法,此时都只有奉诏前来这一条路,而且连一点迟疑都不能有 明军此时忙着剿灭沙定洲,此时肯定没空去管他们,但此时若是迟疑不去,等明军平了沙定洲,他们的处境便必然不妙 迆东各部土司纷纷响应,而迆西各部土司却是出现了分化 迆西各部大致以永昌府为界,永昌府以东各部,如丽江土司木懿等土司接诏后,只是略作犹豫,便回奏奉命,决定派遣兵卒前往昆明参战 而永昌以西的南甸,陇川等部的思氏土司则是以路途遥远,难以按期抵达进行拖延 西南方的孟琏,车里等部更是以部中贫弱,无粮可支为由,直接拒不出兵 实际上这些滇省西南部的土司,就是准备坐观明廷与沙定洲交战,最后谁赢他们便倒向谁 迆南之地按理来说应是沙定洲的根基之地,但除了临安府内无人敢做响应,临安府周边的元江,广南等府县土司却是积极响应 其中元江土司那嵩不仅立即奉诏出兵,更是表明可自行解决粮饷,不需费朝廷一粒米粮 沙定洲自临安府崛起后,不断往临安周边府县扩展势力,临安府周边的的土司几乎都与沙定洲有过矛盾 先前沙定洲势大,他们也只能屈服其下,但现在沙定洲失势,那嵩等人却立刻决定借助明廷之力,彻底除去沙定洲 如今沙定洲败回临安,沙定洲若想要与大明相抗,就只能压榨周边府县的人力物力,此时他们哪怕是为了自己,也必须将这沙定洲剿灭 明廷此次除了征召滇省内的土司出兵平叛,还往东川去信,要求东川土司一同出兵平定沙定洲 东川虽属川省管辖,但实际上与滇省只是一线之隔,甚至比很多迆西土司距离昆明都要近 东川土司禄万兆,禄万亿两人接到沐天波诏令后,却以东川归属川省,黔国公府无权征召为由,直接拒绝出兵 随后张煌言等滇省众臣又以明廷名义下达诏令,令东川土司部出兵协助平叛,但此次禄氏二人却是直接不做理睬 滇省书信往来几回,禄氏二人却始终毫无回应,滇省三司随后也不再去管东川情况,此事似乎也就此不了了之 东川禄氏土司其实对滇省的情况一直是作壁上观,沙定洲占据全滇之时派人前来招降,他们毫不理会,明廷此时派人起来了征召平叛,他们同样无动于衷 而鉴于东川土司部的实力,在东川没有明确反叛的情况下,无论哪方都不会主动去招惹禄氏之人,这也是禄氏二人敢于作壁上观的底气所在 无论各部土司态度如何,黔国公府发出诏令半个月后,所有愿意奉诏拥明的土司们,也终于按时赶到了昆明城中,经过点验,此次征召共聚得土司兵两万余人 各部土司聚集完毕,明军也没有多做拖延,直接便领兵出征 此次平叛,明军以桂军两千人留守昆明,同时令桂军副将徐高再征两千民兵协守城中 高文贵杨武等部三千人则是继续镇守路南,做出大举进攻革泥关的声势,防止沙定洲以奇兵突入迆东,搅乱明军后方 出征的三万大军则是分为两营,马宝领腾骧军三千,李定国领忠义营三千,高一功领忠贞营三千,合计九千人组成滇营主力 沐天波则以黔国公的身份执掌土司营,以石屏土司龙在田,许名臣两人为副将,统管一众土司夷兵 平叛大军出了昆明城便一路南下,很快便开至新兴州 临安府北面有三座重镇,由左往右依次是嶍峨,通海,宁州,不攻取这三座城池,大军便无法继续南下 明军在新兴州修整一日,而后便兵分两路,马宝领明军主力往西继续南下嶍峨,而李定国则领三千忠义营作为偏师,一路往东,经江川攻掠宁州 马宝领着明军主力很快便开至嶍峨城下,嶍峨通海宁州三城乃是临安门户,沙定洲既然准备死守临安,此时自然也早已派人入城镇守 马宝等人抵达城下时,沙定洲麾下的两千夷军已经占据城中,紧紧关上城中四门 明军到了城下便令人喊话招降,而此时能还能被沙定洲派来守城的,必然是沙定洲心腹中的心腹 明军招降无果,马宝却也不多言,立刻便下令开始攻城 嶍峨城下,马宝高一功等明军主力列阵不动,一众土司营兵卒却是被驱使上前,抬着简易的飞梯攻城 沐天波在龙在田的建议下,将土司营分作三部,每部四五千人,同时发起进攻 城头之上飞箭如雨,土司营中除了军将有甲,普通兵卒几乎皆是身着土布短衫,土司营很快便伤亡数百人 城头的守军虽有城墙之利,但也只是维持了片刻的优势,随着城下的土司兵攀上城头,城墙上也是开始了血腥的厮杀 沙定洲出身临安府,自是知道嶍峨三城的重要性,因此此次派来镇守三城的兵卒,近半都是出身蒙自的忠心老卒 明军攻了半日,但城头之上却守御的颇为严密,此时攻城的土司营已经死伤千余人,一众土司也纷纷前来叫苦 沐天波等人眼看久攻不下,正要下令暂且撤兵休整,但此时北门城头之上却是忽然大乱 数百名臂膀红巾,身穿黑色土布短褂的青壮忽然从城内冲上城头,口中不断大呼 “击灭沙贼,为老知州报仇” “为老知州报仇” “杀贼,杀贼” 领头的的青年口中高呼,一众青壮也是呼喝起来,城中青壮各自拿着刀剑便冲上城头,与城头上的沙氏夷兵杀成一团 明军在人数占有优势,守城的夷兵虽是悍勇,但也不过是刚刚能够挡住明军的攻城 此时城内的青壮暴起杀入后路,城头的守城夷兵却是猝不及防,直接就被杀得大乱 杨畏知骗走沙定洲,调齐粮饷兵员后,便立即在楚雄举旗拥明 而在杨畏知的带动下,迆东各拥明土司也是纷纷响应,而这其中最先响应的便是嶍峨,宁州,石屏三家土司 沙定洲发现楚雄复叛后便立刻领兵返回平叛,沙定洲领兵返回后,一连攻灭嶍峨宁州两家土司,嶍峨土知州王克猷也在乱战中被沙定洲所杀 沙定洲攻破两城后,麾下兵卒自然是大肆劫掠抢杀,此时距离沙定洲攻破嶍峨也不过半年时间,嶍峨城中如今家家户户几乎都与沙定洲有仇 城中的王氏族人眼看明军大军抵达,于是便立即召集起城中青壮,将王氏族中私藏的刀剑发下,从城内直接攻上城头沐天波与龙在田虽是不知城北为何会大乱,但却是立即发现了这一战机 城北的明军很快便接到号令,开始全军压上,城下的明军与城内的王氏族众里应外合,城北的守军很快便被杀散 明军攻占城头,很快嶍峨北门也是洞开,随着源源不断的明军涌入城中,嶍峨城中的叛军也是彻底溃散 只是短短半日,临安北境三镇之一的嶍峨,便已落入明军手中 明军入城,从城中缴获了三千石米粮与三万余两白银,马宝将三千石米粮全数收走充作军粮,银两却只取了三成,其余则全数分给土司营的一众土司 一众土司刚刚被明军逼着先行攻城,此时见得明军分银,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明军此次攻取嶍峨,只死伤了近千人,还全都是各部土司兵,明军主力的腾骧,忠贞两营更是一个不损 明军在嶍峨城下休整一日,而后便丝毫不停,继续向东行军 嶍峨往东是一座小城河西,过了河西城便是通海 明军一日攻陷嶍峨,明军兵锋之利却是让通海城中的夷军大为震动 通海城守将李阿楚得知嶍峨失陷后,却是连河西也不敢再守,李阿楚下令烧毁河西,同时将河西城守军尽皆撤回通海,准备以三千大军死守通海城 明军抵达河西城时,河西早已被烧成一片白地,一众无家可归的百姓在城中哭嚎翻捡着灰烬下的尸首,待见得又有大军抵达以后,仅剩的一些百姓也是尽皆逃散一空 明军此时却是根本顾不上这一座小城的兴衰,马宝等人眼看河西被毁已经无法驻扎,于是也不再停留,继续向东行军,终于是在傍晚之前抵达通海城下 明军从新兴州出发攻入临安府以来,一路上没有丝毫耽搁,但此时到了通海城下,明军的攻城节奏却反而慢了下来 马宝等人在城外扎下两处营盘,同时派遣军中骑卒彻底扫荡城外,将散布在城外的夷军哨探尽皆驱逐斩杀,而后便就此围住不动 明军在城外这一围便是三日,期间明军只是例行派人到了城下招降,城中拒绝以后,明军也没派一兵一卒进行攻城 李阿楚站在城头,看着城外绵延数里的明军营盘,心头却是愈发沉重,明军在击溃杜其飞夺取昆明后,一连缴获了三千余匹战马 虽然这些滇马比不得高大的辽马,但滇马同样也是战马,此时滇省之中原先的明军也好,土司沙定洲也好,所有人都是以滇马来组建骑军 此时加上腾骧军的一千辽马骑兵,滇省三营明军已经有了四五千骑军 明军每日以骑军轮换巡逻,几乎完全将通海城与外界隔绝开来 李阿楚虽然也在夜间派遣军卒出城,前往临安求援,但这些军卒能有几个逃脱,逃脱以后又有几人能及时抵达临安报信,李阿楚却是根本没底 李阿楚甚至都无法确定沙定洲得到消息以后,到底会不会派兵前来救援 明军三万大军围城,临安援军来少了没用,来多了那便是劳师远来,与明军在城外决战 李阿楚心中一片惶恐,但此时主动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沙定洲知道消息后,能尽快赶来解围 围城第五日,通海城东的官道之上忽然烟尘四起,一支军卒忽然出现在官道尽头,向着通海城行来 李阿楚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外那支突然出现的军卒,脸上神色绝望,队伍前锋,数杆红色的军旗迎风飘扬 城外这支突然抵达的军卒,竟又是一支明军 李阿楚看着这支明军所来的方向,心中却是愈发惶恐,果然这支明军抵达不久,城外的已经数日没有反应的明军,也终于是有了动作 明军大营,低沉的聚兵鼓声响起,两处大营之中无数的明军走出营帐 一众明军在大营前列阵完毕,而后便缓缓向着通海城下行来 明军在城下列阵站定,几名骑卒便驰向城下,明军骑卒到了城下,便开始大声喊道 “城内的叛军听着,嶍峨宁州两城的叛军已为朝廷剿灭,你等已无援军,通海已是孤城一座” “你等若想活命,便速速开城投降,若等朝廷攻入城中,这两名逆贼便是你等下场” “朝廷只给你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开门投诚,朝廷立时攻城” 下方的骑卒喊过一遍,直接将两个头颅掷于城下,而后便奔回阵中 城下的两个头颅很快便被送上城头,李阿楚看着那两个熟悉的灰白头颅,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熄灭,不仅是嶍峨,宁州同样也已被明军所夺,通海已成孤城了 (本章完) 第280章 夺城 第280章 夺城 通海城,明军列阵城下,半个时辰匆匆而过,城头上依旧毫无回应,而明军果然也是不再来劝,很快明军阵中便响起攻城的号角声 通海城外,密密麻麻的夷兵涌向城下,城头上亦是落石如雨,土司兵卒瞬间便死伤惨重 但后方鼓声不停,所有人却皆是不得后退,土司营兵卒迎着落石箭雨艰难冲上城头,两方兵卒在城头疯狂厮杀起来,惨烈的喊杀声响彻城墙内外 明军攻了半日,土司营死伤一千余士卒,依旧没能攻入城中 第二日明军攻城依旧,明军主力依旧是列阵不动,土司营的兵卒再次被驱赶上前攻城 经过昨日的惨烈厮杀,土司营中的土司兵将们却已生怯意,昨日夷兵还能勉强顶着落石箭矢攀城,但今日一众夷兵往往见得城上落石,便立刻逃散开去 而马宝对此的应对也极为简单,那就是杀,数百督战队站在攻城土司兵卒之后,凡是反身逃离的军卒直接斩杀 第二日攻城土司营又是损伤一千余人,而这其中有近二百人都是死于滇营督战队刀下 到得第三日,明军依旧如故,驱使土司营兵卒攻城 马宝等人征召各部土司前来,实际上就是用来当作炮灰的,此时若是土司兵不上,死的就是明军的嫡系士卒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杨畏知等滇省三司,还是马宝李定国等三营人马,立场皆是一致 至于土司们的不满,马宝并不是太在意,一众征召来的土司,单个土司麾下最多也就两千多人马,一众土司一盘散沙,他们就是不满又能如何 只是到了此时,连沐天波也是有些忍耐不住,前往营中相劝 马宝估量了一下城中叛军的伤亡,这才终于松口,答应土司营再全力攻城半日,便可撤下歇息 土司营苦挨半日,眼看便可退下休息,此时后方军阵中,一直静立了数日的明军终于动了 腾骧军,忠贞营,忠义营三营之中,各自行出八百士卒,向着城下而去 腾骧军中一色的红色布面铁甲,而忠贞营忠义营中则是少量铁甲,掺杂大部分的彝族皮甲 三支军阵各攻一面,李来亨领着八百腾骧军士卒行至北城 还未至城下,两百名箭手便已经停住脚步,而后一蓬蓬的箭雨便向着城头之上射去 这一众箭手也不见什么出奇,射出的箭矢也没有多快,准头更是无从得知 但恐怖的是从这些箭手抵达城下开始,射向城头的箭雨便没有停过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不断射往城上,好像这些弓手全然不知疲倦一般 箭手掩护,剩余的五百士卒则是以五十人为一小队冲至城下 前方的十几人手持挨牌遮护前方,后方的兵卒则是躬身跟在盾手之后,再往后的士卒则是抬着飞梯 步卒在箭手的掩护下几乎没有多少伤亡,便抵至城下架起飞梯,而此时城下弓手的箭雨也终于停下 一众腾骧军士卒攀梯而上,城头的夷军主将李阿楚,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城下这股行动异常的明军,箭雨一停,李阿楚便立刻唤来副将 “调集人手,优先攻杀这些有甲明军,决不能让这些甲兵攀上城头” 副将领命离去,很快城头上的落石便不断往城下的各队腾骧军士卒砸去 飞梯之上,总旗官王忠举着挨牌当先往城上攀去 只是王忠刚攀到一半,挨牌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股大力袭来,王忠一下便从梯上摔落,连带着身后的几名兵卒也是从梯上摔落 此时城头间飞石如雨,到处皆是呼喝喊杀声 王忠从半空摔落,后方的小旗紧接着便举起挨牌,再次朝着城上冲去 王忠摔落在尸首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只觉一阵胸闷,但他只是略微一顿,便翻身而起,捡起一旁的盾牌,吼叫一声,再次向着城上攀去 只是此时北城攀城的明军,已经成了夷军的首要目标,城上的夷兵哪怕宁愿放着三四个土司兵登城,也要优先攻击各队登城的腾骧军 城头之上,落石飞矢,甚至热油金汁不断往城下的腾骧军士卒泼去 王忠不断往城上攀去,又一次次被城头的落石击倒,摔落半空 一旁随同攻城的土司兵卒看着王忠等人一次次悍不畏死的冲上城去,一时间竟是愣住 王忠双目赤红,右手撑住地面,再次从地上起身,此时王忠脸上已满是血污,裸露出的右手已被热油烫的血肉模糊 但王忠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是死死盯着城头之上, “滚开” 王忠一把将飞梯边一个愣神的土司兵卒推开,而后便再次向着城上攀去 王忠看着飞梯边几个神色惊惶的腾骧军士卒,口中忽然大喝 “我等乃腾骧禁军,披坚执锐,护卫禁中” “殿下恩我养我,区区夷贼如何能拦我等,今日必要为殿下破城杀贼,随我冲杀!” 王忠大吼一声,便再次举着盾牌往城上攀去 而下方几个原本神色惊惶的腾骧士卒,此时也是怒吼一声,再次跟在王忠身后,往城上冲去 城头之上,李阿楚看着城下那些状若疯狂,好似与城上有着杀身之仇一般的红甲明军,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绝望,面对这样的凶兵悍将,他还能拿什么来守城 通海城下,沐天波与龙在田等一众土司看着城下那支攻城的明军,心中却是升起一丝寒意 城下的明军一次次被击倒,然后又一次次爬起来再度攀城冲锋,简直恍如不死之身一样 沐天波怔怔看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轻声叹道 “朝廷大军精锐如此,怪不得能能一举击溃两万沙贼叛军” 龙在田闻言,也是轻声说道 “怪不得马提督迟迟不肯派滇营出战,如此精锐就该用来破坚陷阵,若是一开始就拿来攻城,却是太浪费了”一众土司闻言,心中虽是仍有不满,但心中也是忍不住微微点头 明军的甲胄装备当然比一众土司兵要好,但木懿等土司却是明白,这支明军真正恐怖的不是那些甲胄,而是那些甲胄下的明军兵卒 他们麾下的土司兵没有甲胄,只要被赶下城头便会直接溃逃,但哪怕给了他们甲胄,在被赶下城头时,他们也一样会直接溃逃 木懿等一众土司看着不远处静立不动的近万明军,脸上闪过一丝敬畏 一众明军小队此时虽是不断被打落,但那些飞梯上的红甲明军却恍如延烧的火线一般,不断向着城头烧去 城北李阿楚虽然竭力抵抗着腾骧军攻城,但东西两处城头的夷军却已经坚持不住,随着冯双礼,贺兰两营明军登上城头,东西两城也就此沦陷 城北之上,李来亨抽出手中长刀,李阿楚身身形一滞,而后便扑倒在血泊之中 随着守城主将被杀,通海城中的夷兵彻底崩溃,明军南下临安城的通道也就此打开 明军攻破通海,放任土司营大掠半日,滇营明军直接占据通海官衙府库,而一众土司营所得,则只有抢掠城中的缴获 此次攻取通海,土司营死伤两千五百余人,可以说大部分的伤亡皆是土司营在承担 但在见过滇营明军战力后,一众土司却皆不敢对缴获之事有所多言 明军在通海城休整五日,而后便留下军中伤兵,继续行军南下 从通海城出发,可直接进兵抵达临安城下,但明军却并没有直接进军临安,而是往西经嶍峨南下,围住了石屏州 明军抵达石屏城下,但马宝却是并没有再强行驱使土司营攻城,而是令人将石屏州四面团团围住 临安城左右各有两座城池,西面是石屏州,东面是沙定洲之妻万氏所在的阿迷州 这两座城池距离临安皆只有百里,如同临安的两臂,将临安牢牢护在中央 如果明军兵围通海,沙定洲还会犹豫要不要大军齐出前往救援,但当明军围住石屏以后,沙定洲则必定会遣人来救 一旦明军攻破石屏,那明军西面的粮道便彻底打通,可以高枕无忧的进兵围攻临安城 石屏州,明军两营列阵城下,将石屏州围得水泄不通 明军围住城墙四面,而后数十名骑卒便擎着一面龙字将旗,簇拥着一名军将驰往城下 龙在田到了城下,便令骑卒升起将旗,大声喊道 “石屏州中百姓听着,老夫乃是石屏知州龙在田,沙贼兴叛,祸乱滇省,如今朝廷大军已然入滇平叛,沙贼兵败昆明,数万叛军尽灭,仓皇逃回临安” “沙贼如今已是覆亡有日,城中百姓及我龙氏部众,当速速驱逐城中叛军,协助朝廷入城平叛” 龙在田说完,又是看向城头之上的叛军守将,开口说道 “城中的叛军听着,老夫乃是滇省副总兵龙在田,通海三城叛军不识天数,妄自顽抗,如今已被朝廷尽皆剿灭,石屏州乃是老夫世袭辖地,老夫不愿见城中遭遇兵火” “老夫已向朝廷求得恩典,你等叛军可往城南出城逃命,只要不再附逆沙贼便可既往不咎” “若胆敢顽抗,城破之后无论兵将尽皆诛灭,若伤我城中部民一人,老夫亦将诛绝城中叛军” “老夫给你等一日时间,尔等好自为之” 龙氏乃是石屏州世袭土司,龙在田天启年间便已袭职,在崇祯朝时更是奉调进入湖广,围剿过李自成与张献忠等人,哪怕在滇省之中,龙在田亦是声名极著的老将 杨畏知举旗拥明以后,嶍峨宁州石屏三州也是率先举义拥护 这三州皆在临安府境内,石屏州更是离临安府城只有不到百里,这也是沙定洲为何要匆匆返回平叛的原因 沙定洲率兵返回临安后,首先进攻的便是石屏,但在龙在田的守御之下,沙定洲带着数万大军,却硬是攻不破石屏,最终只能撤兵先攻嶍峨宁州 沙定洲攻破嶍峨宁州后,石屏便成了临安府内的孤城,龙在田眼看势孤难支,这才只得放弃石屏,与许名臣等人前往迆西投靠沐天波 此次朝廷召回沐天波,龙在田等人也是跟着沐天波返回昆明 龙在田执掌石屏数十年,龙氏更是城中大族,在城中的威望几乎无人能及 龙在田在喊话之时,明军骑卒亦是绕城而走,不断对着城中的百姓喊话 而城头上那些被强征而来的青壮,见得城外那龙字帅旗,也是开始隐隐骚动起来 明军骑卒绕着城墙喊话数轮,待四城的守军百姓皆已听到喊话内容后,龙在田这才在骑军的护卫下驰回阵中 龙在田离去不久,城南的明军果然是散开,移到了东城 城中的叛军见得城南道路竟真的空了出来,亦是开始动摇起来 明军喊过话后,也不理城中叛军是否回应,便自顾自在城外开始扎营,只有那几面龙字将旗依旧是矗立在四面城墙之下 一夜时间倏忽而过,到了第二日黎明时分,石屏北门却是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紧接着城中更是火光四起 而在城中忽然大乱之时,石屏南门却是忽然洞开,石屏城中的守将带着数百夷军直接冲出南门,骑着战马向着南面惊惶逃去 城中的夷军刚奔出城不久,官道两侧却是忽然冲出数百骑军,直直朝着逃窜的夷军杀来 守城的夷军主将看着对面身着黑铁扎甲,头发白的老将,脸上神色惊怒 “龙在田,你出尔反尔”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诸位随我杀尽这些叛贼” 这些夷军启程出逃,本就已经胆气尽丧,此时又遭遇明军伏击,只是坚持了片刻,这些夷军便被彻底击溃 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夷军守将头颅便抛飞而起 龙在田端坐在马上,收回手中长刀,看着四周不断被夷军呼喝绞的夷军,脸上神色冷漠 龙在田当初主动放弃石屏,虽然家眷尽皆随其逃离得以保全 但沙定洲夺取石屏后,因为恼恨龙在田顽抗,却是派人清剿石屏,斩杀了龙在田在城中的大量亲朋故旧 龙在田此时与沙定洲同样是血海深仇,滇中土司们可没有一笑泯恩仇的做法,以血还血才是土司们的行事方式,龙在田此时又怎么可能真让城中这些叛军逃脱 况且龙在田也并没有说谎,他只是答应了让开道路,但他可没说他们出城后,不会派人追杀他们 龙在田领人剿灭逃离的守军,而明军也在城中龙氏部众的协助下,顺利攻入城中,攻占石屏后,明军前方便再无阻拦 石屏州乃是龙在田辖地,明军攻占石屏以后却是并没有抢掠,明军在石屏州休整三日,便继续拔营启程,径直向着临安进军而去 (本章完) 第281章 大胜 第281章 大胜 临安城下,三万明军分作两营,围住临安西北两面 明军自入临安府以来,滇营主力损伤不多,但土司营却是死伤颇重 明军这一路上连攻数城,土司营在攻城中死伤三四千人,其后又要在通海石屏等要道留兵守御 实际上明军在攻破石屏以后,军中便只剩不到两万人 只是明军刚刚攻破石屏,元江土司那嵩便率领着迆南一众土司赶来合兵 迆南一众土司接到黔国公府诏令后却是颇为积极,各家竟凑出了万余人马 随着迆南一万多土司兵的加入,明军的兵力又再次增长到三万人 这便是马宝等人召回沐天波原因,只有沐天波,或者说只有黔国公府,才能在滇省调动出如此多的土司兵将 黔国公府坐镇滇省百年,自沐英开始,滇省之中的叛乱几乎皆由沐家之人领兵平定,数百年征战下来,沐家的威名早已经威震滇中各部土司 沐家的威名不是靠着结亲与合纵连横得来的,而是靠着明廷的支持,在一次次的平叛中,用无数叛乱土司的头颅杀出来的 到了后期,甚至滇中各部土司想要承袭土官,都要上禀黔国公府,只有黔国公府承认,下一代的土司才能继承上任 如果各部土司在继承上出现纠纷,同样也要前往黔国公府,听从黔国公府的裁定 沐家如今就是滇省各部土司事实上的共主,各部土司虽然受的是明廷的官职,但认的却是黔国公沐家 当然沐家也只有依靠明廷的支持,才有足够的实力压服滇中各部土司 明廷入滇也不过两三个月,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动员出如此多的土司兵将,也正是因为沐家 正是因为有了沐天波这个黔国公做担保,殿中的土司们才能毫不犹豫的将兵卒带至昆明,跟随明廷出征 如果马宝等人当初直接以明廷的名义,下令各部土司前来助战,恐怕根本不会有多少土司敢领兵前来 明军在城外扎下营盘,随后便令大军围住临安,却并没有如沙定洲所想的一般开始攻城 明军攻破石屏后,从俘虏的军将中知道了沙定洲如今的情况 沙定洲逃回临安后,便从蒙自等老寨征调青壮兵卒北上,准备守住临安府 临安府叛军如今大半都聚集在临安城中,蒙自阿迷州等沙定洲老寨却是兵力空虚,只有数千兵卒镇守 马宝在知得临安府的情况后,与李定国沐天波等人一番商议,却是当即定下了围城之策 明军抵达临安城下后,以两万人继续围住临安 剩余的一万人则是分作两部,由元江土司那嵩,与土司营副将许名臣带领,朝着蒙自与阿迷州两处沙定洲老寨进兵而去 城内的沙定洲虽然也发现了明军分兵的动向,但对此却根本没有办法 明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连破通海石屏数城,再加上先前大破两万昆明守军的战绩,明军的实力已经让沙定洲心中生出惧意 此时沙定洲占有城墙之利,明军不来攻城,沙定洲自然也不愿出城与明军交战 明军在临安城外一围便是一月,这期间明军却是一次也没有攻城,但随着时间流逝,城中的沙定洲很快便再也无法安坐 临安城外,明军一部数千人照例列阵城外,盯住临安西门,七八名军卒从阵中奔出,而后便直接驰往城下 领头的骑卒手中提着一个灰白头颅,到了城下便开口大喊 “朝廷大军已攻取个旧,个旧寨土目聚兵顽抗,已被朝廷剿灭,朝廷平叛大军据蒙自还有七十里,三日后便将抵达蒙自贼巢” “逆贼沙定洲已穷途末路,不过徒拉你等送死,尔等城中兵将若欲保全家小,当速速擒杀逆贼沙定洲,将功补过,出城投降” 明军骑卒说完以后,扔下手中头颅,便策马返回阵中 明军骑卒离去后不久,城下的人头便被送上城墙,一旁的汤嘉宾看着那灰白头颅,脸上神色苍白,开口说道 “总府,确是个旧寨的土目” 沙定洲闻言,却是没有说话,沙定洲只是扫了一眼那个灰白头颅,便看向远处城下的明军军阵,脸上神色阴沉 其实从楚雄撤军开始,沙定洲便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沙定洲领军从楚雄撤回,期间没有遭遇任何追击,但在沙定洲抵达临安时,原本三万人的大军却已然减员至两万人 沙定洲撤军以后,明军入滇平叛,并且重夺昆明的消息也在军中传开,原本跟随沙定洲出征的各部土司,在得知消息后却是开始不断逃离军中 沙定洲发现土司逃散后,直接斩杀了几个欲图逃离的土司,传首军中 但以往这招百试百灵的法子此时却是不再奏效,沙定洲在军中一口气杀了数百人逃兵,但每到夜晚扎营之时,依旧会有土司成建制的率领部曲逃离而去 沙定洲返回临安后,眼看手中兵力不足,一方面大肆征调蒙自等基础老寨中的青壮,另一方面则是强征临安府内各处土司麾下的兵卒 在沙定洲的威逼之下,沙定洲麾下的兵力再次提升到四万人 沙定洲将其中万人派往通海等地驻守,这万余人如今已被明军尽数扫灭,剩余的两万余人则是全数聚集在临安城中 沙定洲这番强行征调的举动,虽然让他在短时间再次聚集了大量兵卒,但代价便是如今除了临安城,整个临安府其余各处皆是兵力空虚 这已经是明军本月送来的第五个人头,明军两路大军出发后,却是没有直奔蒙自阿迷州而去,而是步步为营,不断清剿沿途效忠沙定洲的土寨村落 这些夷寨多则一两千,少则数百人,而且寨中的青壮还被沙定洲征走大半,根本无力抵抗明军数千人的大军围攻 随着一个个夷寨土目的头颅被送至城下,城中的士气也是一日低过一日,明军如今还没有一兵攻城,但城中的夷军却又开始出现了逃兵 这一月以来,城中的兵卒已经逃散了一两千人,这些兵将趁着夜间值守之际,直接从城头缀下城去,而明军发现这些逃亡的兵卒也并不去管,任由他们逃离 这种情况又愈发促进了城中兵卒的逃亡,城中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万五千人马 沙定洲已经不敢让征调来的夷兵上城守城,城墙上如今的守城士卒,皆是出身蒙自的嫡系部众 但如今,随着明军逐步逼近蒙自,连沙定洲自己也开始坐不住了 沙定洲原本的计划是效仿楚雄,聚集兵卒,广聚粮草,等着明军前来攻城,再凭着城墙将明军拖死在城下,但如今这个计划却是彻底失效了 明军能够凭着几千人死守楚雄,是因为城中有一个已经准备以身殉国的杨畏知,但临安城有什么 不说旁人,就说沙定洲这个主将,若是真到危急时刻,沙定洲肯定会弃城而逃,绝不会死守临安 沙定洲乃是蒙自土司,蒙自才是他的根基所在,沙定洲聚兵临安,只是觉得自己仍有一战之力,不愿意彻底认输,所以才试图守住临安府 但明军的战力与动员能力,却是大大超出了沙定洲的预料,让他还一战未接,便已陷入困境 如今明军即将进攻蒙自,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不出战了,一旦明军真的抵达蒙自城下,连他麾下的老卒都要惊哗起来 到时候就是沙定洲舍得,他麾下的蒙自老卒们也会逼着他回援蒙自 沙定洲想到此处,看向身侧的汤嘉宾,开口说道 “传我军令,城中各军集结,出城准备与明军决战” 沙定洲见得汤嘉宾脸上的惊惧之色,脸上却是神色冰冷,开口说道 “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明军分兵寇掠,我等如今兵力占优,只要击溃城外明军,我等便还有机会倚城自保,再过几日,我等就是想战也无法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传我军令,即刻聚兵,出城决战!” 汤嘉宾看着沙定洲脸上的阴冷之色,脸上神色微变,犹豫片刻后,终究是不敢再劝,只得下去传令 半个时辰后,临安城西门忽然打开,无数的军卒从城内涌出,倚靠着城墙快速列阵 明军大营,马宝看着蜂拥出城的夷兵,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总算是出城了,本将还以为这沙定洲要到攻至蒙自时,才肯出来” “咱们入滇也有三月时日,既是叛军已经出城,那今日就彻底剿平这些叛贼” 马宝看向身侧的李定国等人,开口说道 “腾骧军,忠义营,忠贞营随我列阵迎战” “沐将军你领土司营人马分作两部,于滇营两侧列阵,待滇营击溃叛军后,你等再听军令跟随掩杀” 马宝这番布置,显然是准备以滇营九千人先行击溃沙定洲,再令土司营兵卒上前乘势追杀溃卒 沐天波看了一眼远处源源不断涌出城外的大军,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滇营固是精锐,但这城中叛军估计还有两三万人,滇营人少,是否再调些精锐土司兵卒入营助战,能更稳妥一些” 马宝闻言,却是摆了摆手,直接说道 “大军列阵相战,首重军纪,这些土司兵行事散漫,又不通军阵,放这些人入军中只能添乱” “沐将军管好那些土司兵令其等待军令即可,一群散兵游勇而已,滇营九千人足以” 李定国等人听得要以九千对两万,脸上也并没有多少惊惧之色,这数月以来不断与夷兵相战,李定国等人也摸清了这些夷兵的虚实 这些夷兵初看之时,只觉个个悍勇,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这些夷兵根本不通战阵配合 这些夷军最典型的进攻方式便是以土目军将为核心,土目军将带头冲杀,而后方的夷兵则是一窝蜂跟随冲锋 若是夷将能够压制住对方,则夷兵越战越勇,若是领头的夷将落入下风,或是干脆被斩杀,则夷兵就士气尽丧,纷纷溃散奔逃 至于所谓的军阵掩护,刀盾配合,阵型转换则全然没有,这也完全符合这些夷兵的特征滇省这些夷兵在被征召之前,几乎都是各垌各寨中的山民百姓,这些山民虽是生长穷山恶水之中,生性彪悍好斗,但也就是如此了 单论单个兵员,明军除去甲胄以后,或许未必就能打赢这些夷兵,但若是令数十明军结成军阵,就是上百夷兵也只有被杀散的份 沙定洲等人并不是不知道军阵的重要性,而是沙定洲等人根本就没有训练军卒的条件 明军结的成鸳鸯阵,摆的出车营,是因为在朱朗的支持下,明军士卒可以完全脱产每日一训 这些能结战阵的精锐兵卒,是要靠米山肉海养出来的,滇省之中这一群土司谁有这等财力,去做这等事情 就是这些土司真有这等财力,又有几个舍得将这些财物在兵卒身上 临安城下,两方军卒相距五里各自列阵 明军前锋军阵如品字形,腾骧军为首,后方两侧则是忠贞营忠义营 步阵两侧则是骑军,两部骑军皆是千人左右,李来亨领腾骧军骑卒在左,右侧则是刘文秀各所领的忠义营骑军 沐天波与龙在田则是各自领着五千土司营士卒,分列在明军主力后方 对面的沙定洲军则是列出前二后三的五个军阵,每个军阵皆是四五千人 此时两军列阵已定,但谁也没有率先开始进兵,场中这一对峙便是一刻钟,此时两边军伍的差距也开始显示出来 滇营三阵的兵卒静立不动,而对面的沙定洲军阵以及后方的土司营夷兵,则是开始隐隐喧闹起来 沙定洲阵中的夷兵眺望着对面的明军,交头接耳,一些因为夷兵胡乱走动搭话,还被夷将擒下处置,军阵之中乱糟糟一片 场中又是等了一刻钟,终于还是沙定洲一边开始忍耐不住 城墙之下,沙定洲军中忽然冲出三四千骑军,而后分成两股,一左一右向着明军军阵冲来 明军见得叛军骑军冲来,两侧的李来亨刘文秀两人也是立刻领军上前拦截 两方骑军在两军阵前相互追逐绞杀,此时明明是沙定洲一方的骑军人数占优,但从一开始,沙定洲的骑军就被明军直接压制 明军选出的骑军几乎皆是各营精锐老卒,一众明军骑卒往往分散开以后,便立刻能以数十人数百人快速集结整队的速度极为迅速 相较之下,夷军的骑军虽是人多,但极为松散,往往一旦冲锋散开,就再难集结成群 此时两方空地之间烟尘四起,三四千沙定洲夷军散落战场各处,却是不断被一股股三四百人的明军分割围剿 沙定洲眼看骑军溃散,终于也是忍耐不住,沙定洲军阵中终于响起进兵的号角声 一阵阵低沉的鼓声响起,紧接着各部军旗前移,五个方阵的夷兵也开始缓缓向着对面的明军开去 马宝见得对面开始进攻,同样也是下令开始进兵,两边兵卒踏着鼓声缓缓接近 明军军阵,前方士卒推着盾车,后方是长枪兵,再后方则是一众弓手,军阵左右则是以刀牌手护住两侧,这显然便是简化版的车阵阵型 夷军前方则是一排排刀盾手,后方则是拿着刀剑的夷军 两方军阵徐徐接近,到双方还有三百步时,明军阵中的鼓声却是骤然一停,明军也是立时停步止住 最前方的腾骧军阵中,参将李贵看着前方包夹而来的两个夷兵步阵,脸上却是神色冷漠,开口喝道 “出炮” 腾骧军阵前,几辆盾车被推开空出两条通道,紧接着三十辆炮车,便从阵中被推至阵前 三十辆炮车横列阵前,李贵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始下令 “第一轮齐射,放” 轰隆隆 明军阵前火炮轰鸣,惊雷般的炮声响彻四野,三十枚炮弹呼啸而出,直接砸入夷军军阵,夷军前方的盾牌直接被砸成碎片,盾牌后的盾手更是抛飞而起,生死不知 炮弹余势不减,继续打入后方的步卒之中,炮弹所过之处,沿途的士卒尽皆化为齑粉,一阵阵血雾忽然在夷军阵中腾起 对面的夷军虽是听得炮响,但却依旧下意识往前继续行进了几米,待得那阵中的血肉溅在脸上,一众夷军这才反应过来, 夷军前阵的士卒看着那飞溅的残肢血肉,瞬间大乱,所有人皆是神色惊恐,下意识向着后方逃去 前排的军卒想要往后逃去,后排的军卒却依旧下意识前进,前后的军卒挤在一处,沙定洲前军两阵顿时混乱起来 夷军阵中,军将努力想要将往后逃离的兵卒驱赶向前,然而没等夷军军将整好军阵,明军阵中的火炮又是轰鸣而出 又是三十枚炮弹砸入军阵之中,一枚枚铁弹带着低沉的啸声洞穿而过,前阵的夷军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彻底混乱起来 夷军后方,汤嘉宾看着前方连绵不断的炮声,脸上神色恐惧,开口说道 “总府,明军阵中恐怕火炮足有上百,前阵挡不住了,赶紧下令大军撤回来吧” 沙定洲军中自也有火炮,但沙定洲军中的火炮几乎皆是百十斤左右的虎蹲炮,灭虏炮,此时见得明军火炮连绵不绝,却是误以为明军带了数百门火炮过来 沙定洲看着对面轰鸣的火光,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狠色,开口说道 “不能撤,此时一撤明军趁势杀来,同样要大溃,火炮只能射远,一旦近身便是废铁” “这些火炮必是这些明军底牌,只要失了这些火炮,这些明军如何是我滇中勇士对手” “传我军令,不得后退,立刻击鼓进兵,击溃明军” 夷军阵中,忽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进兵的鼓声越来越急 沙定洲的督战队冲上前来,将一众惶恐逃散的夷兵直接斩杀在地,而后将已经隐隐散乱的五阵军卒,再次驱向前去 此时进兵的鼓声已响,一众夷兵根本没有退路,前方火炮声连绵不绝,一阵阵的血雾在阵前腾起,夷兵们神色惊恐,但后方的督战骑军却是拿着马刀,神色狰狞的向前驱来 夷兵们进退不得,一众夷兵忽然呐喊起来,神色疯狂的向着前方冲去 只是夷兵们虽是被驱赶着开始冲锋,但此时夷兵的阵型已经荡然无存,所有人口中皆是疯狂呐喊,一窝蜂冲向前方,在明军阵前挤成一条厚厚的黑线 战场之上,夷兵们被驱赶着冲向明军阵地,此时腾骧军中令旗忽然摇动,紧接着后方不远处的忠贞忠义两营中,同样推出十门火炮 五十门火炮轰鸣,数十枚铁弹再次齐齐轰入夷军阵中,夷军前方瞬间便被犁出数十条血色通道 夷军此时已经彻底冲锋起来,前方火炮轰出的缺口,很快便被后方被迫驱赶而来的夷兵填满,一众癫狂的夷军,很快便冲至明军八十步外 腾骧军阵中,李贵看着前方惊恐狰狞的夷兵,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再次下令 “最后一轮,换百子霰弹” 阵前的炮手将子炮推入母炮之中,火绳点燃,炮口火光再次喷涌而出 只是此次射出的炮弹却不再是实心铁弹,无数拇指大小的铅子弹丸喷射而出,前方的夷军忽然被犁去一层,直接凹下一块 明军炮手发射完毕后,却是没有再行装填,而是直接扔下阵前火炮,沿着缺口退回军阵之中,而随着炮手退回,盾车再次将通道堵住 夷军冲至三十步,明军军中令旗挥动,一蓬蓬箭雨不断向前覆盖而去,前方的夷军再次倒下一片 箭雨射过三轮,明军阵前已经倒下五六百人,后方的夷兵踏着倒地兵卒的尸首,终于是涌到了明军阵前 这些夷兵此时终于不用再承受火炮箭雨的轰击,但一众夷兵此时站在明军阵前,却是神色茫然 在夷军前方赫然是一排排左右相连,如同城墙一般的盾车 只是战场之上并没有时间让人走神,盾车之后,一排排雪亮的长枪忽然从盾车后刺出,刚刚冲至阵前的夷军顿时被捅杀在地 明军后方,沐天波与木懿等一众土司眺望着前方战场,脸上皆是神色苍白 箭雨覆盖,长枪捅杀,一波又一波的夷兵被后方推挤到明军阵前,又不断被长枪捅杀在地 数万夷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上前来,但明军军阵却如海中的礁石一般,始终岿然不动 这根本就不是交战,而是屠杀,一众夷兵驱赶上来,而后被明军砍杀在地,后方的夷军再来,明军再挥刀砍杀 整整两万夷军,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形成任何像样的反击,在木懿等眼中这些夷军就像是被驱赶上前的牛羊一般,被明军不断收割砍杀 马宝站在帅旗之下,收回手中的千里镜,看向身后的一众土司,开口说道 “此战已定,沐将军,诸位将军,可令土司营出战了,你等领人将这些残兵彻底击溃” “啊……是,末将领命” 沐天波愣了半晌,而后这才反应过来,紧接着木懿等一众土司也是如梦初醒,连忙躬身领命 木懿等一众土司看着帅旗下神色平静的马宝,又看向远处仍在不断斩杀着夷兵的明军军阵,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敬畏 他们先前还以为明廷已是势穷力竭,但现在看来先前滇省沦陷,不过是明廷暂时顾不上这偏远之地罢了 大明掩有天下数百载,又岂是他们这区区一两个土司便能翻得了天的 沐天波与龙在田两人领着军卒,很快便进兵上前 随着土司营万余兵卒加入战场,城下的夷军也是终于彻底崩溃,临安城下到处都是驱杀着夷兵的土司营士卒 沙定洲领着两万五千余军卒出城迎战,却只是半日便彻底溃败,只有沙定洲见势不妙,领着还未参战的三千中军士卒,逃回城中 明军打扫战场,抓捕俘虏,却是并没有急着攻城 当日夜间,沙定洲却是带着汤嘉宾等心腹与千余蒙自老卒,从东城连夜出逃 第二日清晨,城中夷兵发现沙定洲不见踪影,城内顿时大乱,城中士卒皆是沿着东南两门纷纷出逃 待明军抵达临安城下之时,城中的夷兵早已逃散一空,随着明军开入城中,滇省之中最后一处叛乱的府城,也就此为明军收复 (本章完) 第282章 除爵 第282章 除爵 临安城,城中街道之上,到处皆是巡游而过的明军兵卒 一些藏匿在城中的夷兵不时被拖出,然后被明军士卒直接斩杀在地,城中到处可见兵火焚过的痕迹 随着明军攻占临安,沙定洲在临安府的统治也彻底崩溃 明军先前派出的两路偏师,元江土司那嵩攻蒙自,许名臣一路则是攻阿迷州 许名臣得知明军攻取临安后,一路上却是开始大肆宣扬沙定洲兵败的消息,原本驻守阿迷州的沙定洲之妻万彩云等人知得临安被夺,也是心中震惧 临安一破,阿迷州便成孤城,沙定洲乃是兴兵反叛,是实实在在的反贼,别人都还有投降的可能,但万彩云身为沙定洲之妻却连投降都不可得 万彩云得知消息后,连夜便带着阿迷州中的军卒逃往蒙自,许名臣大军到达以后,阿迷州也是直接开城投降 明军占据临安后,军中各部却并未停下,临安城虽破,但沙定洲却仍未被擒获,而是逃入了老巢蒙自之中 马宝令三千腾骧军驻守城中,剩余的明军则是继续派往各处平叛 李定国高一功两营六千人追击沙定洲,围攻蒙自,剿灭沙定洲 土司营则是以两三千人为一部,散往临安以南的各处府县,清剿临安府中依附沙定洲的大小土司夷寨 明军此次的要求很明确,不接受请降,临安府一众土司夷寨要么献上版籍,彻底改土归流,要么就被彻底扫灭,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土司营一众兵将在接令以后,杀入临安府南部,开始大肆攻杀劫掠临安府中的一众大小夷寨 土司营中的一众土司们,此时也弄明白了明廷的意图,明廷对沙定洲此次的叛乱显然是极为愤怒,已经做好准备彻底清洗临安府 马宝等人在土司营进入临安府以前,还对土司营一众兵卒约束极严,沿途路过城镇时也是宿营城外,严禁土司兵卒入城 但等明军进入临安府后,明军却是彻底放开了对土司营的约束 石屏州不提,石屏乃是土司营副总兵龙在田的辖地,不看僧面看佛面,土司营众人自不可能入城劫掠 但除了石屏,临安府其他城池,明军却是放任土司营进行劫掠,通海,临安等地攻破以后,明军占据官衙府库,城中则是任由土司营抢掠 此次清剿临安府,明军对一众土司开出的条件也同样如此 明军负担各路兵马一半的粮草,整个临安府内的城池夷寨任由土司营攻掠,缴获也全都归一众土司所有,但只有一条,不许随意杀戮临安府中的汉民 滇省之中虽是夷汉杂居,但想要实现此条并不困难,要分辨是夷是汉,只要看所穿衣物便能分清 穿麻衣短褐束发的便是汉民,穿土布短褂披擦尔瓦的便是夷民 马宝等人往各路土司军中派遣宣教使,监督此事后,各路土司军便开始向着临安府进军而去 明军此次征召的土司,大部分来自迆东迆西,与临安府内的各部土司基本毫无关系,因此劫掠起来也毫无负担 在明军的支持下,各部土司营纷纷四处,临安府中大量数百上千人的夷寨,纷纷被土司军讨灭 夷寨中的金银,布匹,粮饷,女子也尽数成为各路土司军的战利品 各路土司军抢掠几处后,见军中的汉人监军竟当真不管,也未向他们索要缴获,于是也战意大起 一众土司军各自分向劫掠,一旦遇到难打的大寨或城池,几支土司兵则又聚兵一处,共同攻掠 在一众土司军的攻略之下,临安府中众多的夷寨土州,纷纷被涂戮破攻灭 临安府中兵火漫天,但对滇省而言,持续了一年多的沙定洲叛乱,此时却已基本宣告结束 “大捷,大捷” “朝廷大军于临安城外,大破沙贼三万叛军,朝廷已攻取贼巢临安” 明军骑卒驰入昆明报捷,而城中百姓听得沙定洲叛军被灭,满城士民亦是欢腾,当日夜间城中无数人家燃放爆竹焰火,满城尽是欢悦之态 明军攻占临安的消息迅速扩散开来,滇省上下也开始安定下来 随着滇省人心初定,张煌言与滇省三司,也正式开始在滇省之中推行军屯之制 明廷此次清田的范围大致以永昌府为界,永昌府以东,丽江府以南,临安府以北皆在清田的范围之内 这部分区域既是明军从沙定洲叛军手中收复回来的失地,也是整个滇省的精华所在 在清田的区域内,沐家所属的勋庄,各处土司私自侵占的田地,因战乱而导致的无主田地,皆在清田的范围之内 这些田土将全数划归滇省提督府麾下,归作军屯之用 沙定洲叛乱以后,在滇省之中杀戮极重,沙定洲在追击沐天波的过程中,为压服迆西各部臣服,沿途亦是不断杀掠 大理,蒙化等地在被沙定洲攻破后,城中大半的百姓皆为沙定洲涂杀,由于大量的百姓被杀,此时滇省之中无主的田地也极多 各处府县在滇省三司与总督巡抚的催促之下,很快便将滇省之中的田地统计出来,滇省三司汇总后,共清出田地八十六万多亩 滇省一众府县清田之时,滇省上下还以为朝廷是惯例一般的清理田地,再招募流民恢复生产 但等滇省三司宣布军屯之制,将这些田地尽皆划入军屯以后,滇省上下却是忽然间措手不及 九月,若论时序此时已是秋日,但昆明的天气却依旧有些炎热 督府后院,杨畏知坐在堂中左首,右侧则是匆匆赶回城中的沐天波 杨畏知看着面色沉默的沐天波,脸上却是神色平静,沐天波不开口,杨畏知也不开口,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大堂之中,沐天波见得杨畏知的悠闲模样,终究是沉不住气,沉声开口说道 “杨总督,朝廷要清丈无主田地,收归军屯,天波绝无异议” “但这诸多府县之中的勋庄,乃是明明白白的沐家田土,滇省三司如何能把我黔国公府的勋庄,当做无主之地划入军屯” 杨畏知看着对面强忍怒气的沐天波,脸上却是不为所动,杨畏知放下茶杯,轻声开口说道 “黔国公既知军屯之事,那便也应知道,此事乃是张巡抚在主理,黔国公不去寻张巡抚,却来寻本官质问,这是何道理” 沐天波闻言,脸色也是一沉,他如何没去找过那张煌言,滇省此次清出的八十六万田地,有近五十万亩都是沐家的勋庄 沐家累世的积财已失,如今就只剩这些田土勋庄了,沐天波知道这些勋庄被收走后,却是连围剿沙定洲余孽都顾不上,直接便匆匆赶回昆明 沐天波赶回城中后,便立即找上张煌言,但那张煌言却是直接声言,这些田土皆是朝廷从沙贼名下追缴回来的赃产,理应归由朝廷处置 沙定洲占据滇省以后,连黔国公府都占了,迆东迆西各处的沐氏勋庄自然也被其划至名下 但这如何能做数,这些田土在各县之中皆有记录,先前分明皆是沐氏田产,此时怎能将这些沐氏勋田尽数划走 沐天波试图与张煌言争论,但张煌言却是根本不听,上门争论几次之后,张煌言干脆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直接避而不见,沐天波无法,这才只得来找杨畏知 沐天波脸上神色阴沉,正要斥责那张煌言目无尊卑,但没等他出声,杨畏知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黔国公可知,张巡抚最近来见本官,询问滇省之中是否有沐氏以外,可堪大用的忠勇土司” 沐天波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却是神色大怒,他如何不明白杨畏知的意思,这张煌言此时竟想动他黔国公府的爵位! 这张煌言以为他是谁,一个区区流官巡抚罢了,当真是狗胆包天 沐天波心中惊怒,正要想办法处置这张煌言,他沐家如何会让区区一个滇省巡抚欺到头上 沐天波一番思索,却是赫然发现自己此时根本没有任何处置这张煌言的方法 沐天波脑海中忽然闪过临安城下,明军阵中那轰鸣而出的火光,以及临安城破后,城下那密密麻麻的残肢断臂 朝廷入滇平叛,朝廷的大军也确实大破沙定洲,杀得沙贼人头滚滚 但那是朝廷的大军,这些骁悍军卒和他沐家没有半分关系,沐家的兵马早在沙定洲反叛时,便已被沙定洲杀尽 沐天波如今唯一还能用的便是土司营的一众兵卒,但土司营的一众土司可能会为了他威胁明廷吗 不可能的,在见过临安城下明军以九千人屠杀沙定洲两万人,还几乎完好无损以后,滇省之中任何一个土司,都不会敢去招惹此时的明军 沐天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说勋庄之事便说勋庄之事,杨总督又何必无端恐吓”“我沐家世代替朝廷镇守滇省,黔国公府世代勋臣,有大功于社稷,又岂是张煌言一个小小巡抚便能撼动的” 杨畏知看着对面强作镇定的沐天波,此时却是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黔国公以为老夫在帮那张煌言恫吓于你?” “老夫与黔国公也算患难之交,与那张巡抚却是素不相识,老夫又何必做此令人生厌之事” “黔国公府固然是累世勋臣,朝廷大军此时固然是已经剿平了沙定洲,但黔国公当真以为滇省叛乱一事,便就此过去了吗” 沐天波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沉,他如何不明白杨畏知的意思,滇省的叛乱是平定了,但滇省失陷一事难道不要人负责的吗 沐家世代镇守滇省,但正因沐家世代镇守,沐家此时才更加罪责难逃 滇省巡抚吴兆元附逆,如今已被革职问罪,滇省三司附逆,三司所有官吏尽皆被革职清洗 滇省三司文臣一边已经尽皆下狱处置,那沐家呢 沐家这个世代镇守滇省的武臣,此时当真便能如同无事发生一般,让朝廷把滇省失陷一事揭过去吗,这怎么可能 杨畏知看着神色苍白的沐天波,脸上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沐家世代国公,何等显耀,黔国公可还记得两年前,被你府中家仆堵于衙前,被逼的生生辞官的唐藩台否” “黔国公府威凌三司,历代朝中多少大臣上疏弹劾你沐家,但朝廷却依旧对你沐家恩荣不断,黔国公可知朝廷为何如此” 沐天波听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愈发苍白起来,沐家在滇省侵田百万,寻常之时更是视滇省三司如无物,朝廷为什么还能对他沐家恩宠如故 当真是因为数百年前沐家祖上与太祖皇帝的那一段亲义吗,怎么可能,数百年下来,什么亲义都早已烟消云散了 明廷之所以能如此容忍甚至偏袒沐家,是因为沐家能替朝廷守住滇省,镇住土司 但现在沙定洲却是叛了,沐家非但不能剿灭沙定洲,反而还让沙定洲夺了滇省,令朝廷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还要分兵入滇平叛 既然沐家已经无法替朝廷守住滇省,那朝廷还要沐家何用,又为何不能夺了沐家的爵位 沐天波脸上神色惊惶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沐家世镇滇省,对朝廷有大功,朝廷岂可因为这一次疏忽,就除我家爵位,这何其不公……” 沐天波话说完,便已被杨畏知打断,杨畏知朗神色一冷,开口说道 “不错,朝廷此时绝不应除爵沐家,但却不是因为什么你沐家有功朝廷” “我大明立朝以来,有大功之族多矣,又何止你沐家一族,但如今这些功勋之族又有几家得存”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方是朝廷之制!” “黔国公府在滇省诸土司中威望卓著,你沐家又世代累受皇恩,与朝廷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可能背叛朝廷,又岂是仓促间寻的什么忠勇土司可以替代” “张煌言一介轻狂儒生,骤然入得滇省,却是根本不识滇中细情,只见得你沐家阻碍军屯,便不顾滇省局势,要除去你家爵位” “滇省初定,此时最紧要之事,乃是要安抚滇中各部,令各部土司再次归心,若滇省不定,他拿什么去推行军屯” 沐天波闻言,眼中也是一亮,开口说道 “不错,此次朝廷入滇平叛,我黔国公府联络各部土司出兵,于平叛亦是有功,此时更可助朝廷安定滇省人心” “我黔国公府熟习各部土司情况,又岂是他张煌言一个流官所能妄言更替” 杨畏知看着沐天波神色放松下来,脸上神色却是开始严厉起来,冷声说道 “老夫虽是不赞同除去你家爵位,但这亦不是你对抗朝廷大计的理由” “你久在滇省,眼中只盯着滇省这一省一地,却全然不知天下局势” “鞑子如今已正式攻入川省,监国殿下为了此事都已亲征西南,未来朝廷与东虏在川省必会长久相持” “西南数省之中,川省已为战场,贵省贫狭,此时只有滇省可充作西南粮仓,供应前线大军所需,这也是朝廷此番设立军屯的原因” “滇省军屯事关西南战局,乃是殿下与朝廷亲自定下的大计,此时不要说你黔国公府,哪怕亲王郡王挡在此事面前,都必然要被朝廷碾灭” 沐天波闻言,脸上神色微变,沉声说道 “那杨总督以为,此时在下当如何行事” 杨畏知却是全然不管沐天波的神色,直接开口说道 “你黔国公府名下,如今仍有三四十万亩天田地,如此多的田土,难道还不够你沐家耗用” “吾必奎那逆贼虽是狂悖无道,但有一句话却是说的不错,若无大明朝廷,哪来你家的沐国公,此时东虏日侵,朝廷危急,正是你沐家尽忠朝廷之时” “此时你沐家若真是忠于朝廷,便当拥护朝廷军屯之制,而且更要想办法压制住那些土司,不要让他们胡乱生事,只有这样,老夫才好替你沐家在朝中申辩” “若是你此时仍汲汲于那点田土,欲图威胁对抗朝廷,那老夫对你亦是无法,黔国公府欲如何行事,皆由黔国公自择,老夫亦不会再去多言” 沐天波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沉默许久,这才开口回道 “天波受教,在下必当慎思此事” 沐天波说完,也没说对此事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便起身行礼告辞 而杨畏知见得沐天波离去,亦是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沐天波转身离去 沐天波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堂外,沐天波离去后不久,一个身穿三品云雁官袍的青年却是忽然从堂后转出,神色平静的坐在沐天波刚刚落座的座椅之上 (本章完) 第283章 抉择 第283章 抉择 滇省督府大堂,杨畏知张煌言两人坐在堂中 杨畏知看着对面的张煌言,开口说道 “此番之后,黔国公应是不敢再去阻碍军屯之事,有黔国公在,应该也能稳住一众土司” 张煌言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黔国公在土司中固是威望卓著,但镇住这些土司,终究还是得靠朝廷大军” 此次军屯所征田地大半来源于黔国公府,一众土司被收缴的只是私自侵占的田地,众土司拥有地契的合法田亩,朝廷却并没有去动 一众土司被收缴的土地本就不合法,此时连沐天波这个黔国公都已经认下此事,那些私占田土的土司,就更不敢再做搅扰 明廷此时正是兵威正盛之时,此次跟随出征的一众土司,在见过明军在临安城下涂杀沙定洲大军后,谁敢为了一点田土,就把自家性命搭上 杨畏知见得神色平静的张煌言,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军屯所需的田亩虽然已经清缴出来,但军屯之制想要施行,仍非易事” “张巡抚欲开恩科,选拔军屯官吏,此事却是引得滇省上下议论纷纷” “已经有许多士绅投书三司,说是科举抡才大典,乃是朝廷庄重之事,不可任凭杂流小人骤然窜身朝中” “滇省一众士绅名儒皆要求滇省三司上疏谏止,滇省士林对此事也极为不满” 张煌言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他们有何可不满的,朝廷恩科此次并未设限,他们若是觉得会令宵小窜身朝中,大可自己来考嘛” “只要他们能把这军屯名额占满,那他们口中那些宵小自然就无法跻身朝堂,在下可未曾限制他们应试的资格” 明廷此次在滇省开设的军屯恩科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识得文字,能讲汉言,有正经的户籍出身证明,哪怕是土州夷人都可前来报名参考 无论你是贩夫走卒,土州百姓,还是秀才举人,只要年龄在四十岁以下,所有人皆可前来应试 此次滇省恩科虽是不设限制,但滇省之中的正经士人,在了解过这军屯官吏的情况后,却基本不会有人来考 只要稍微年轻一些,在科举一途上还有半分可能的生员,都绝不会来参加此次恩科,因为这次所选的军屯官吏,竟是挂在滇省提督府麾下的 他们乃是堂堂圣人子弟,未来是要上佐君王,下抚黎庶的正经士人,此时怎可去给一群粗蛮武夫当属臣,若当真以武职入仕,那他们寒窗十年才取来的功名可就全毁了 大明向来以文臣为尊,举人出身尚且被视为编外杂流,上不得台面,若是落了武职,那在朝堂中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滇省中生员举人们虽然并不准备参加此次的恩科,但他们却依旧对朝廷此次举办的恩科极为不满 士绅百姓必经科举,然后方可入仕,这乃是朝廷立朝以来的便传下的祖制 此时朝廷却让一群连生员都不是普通百姓,也来应试得官,这如何可行 杨畏知看着对面神色随意的张煌言,也是知道对方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实际上杨畏知也知道,此次滇省士绅们就是再怎么上疏也无用,此事乃是监国殿下亲亲自所定,他们就是再不满又能如何,想威胁殿下朝廷,他们手中有几个兵 杨畏知等滇省三司官吏,见过了马宝等人的行事风格后,也是开始意识到这粤省朝廷的不同之处 滇省三司上下所有官吏都是说罢就罢,更何况他们这些在野士绅,文武分立,武臣独立掌握军权以后,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文臣士人们畏首畏尾 杨畏知想到此处,也是不再去管那些情愿上疏的士绅,脸上神色一肃,又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恩科取官终归还是正途,士绅们再怎么闹也算不得大事,但临安府改制军州一事,在滇省引发的震动却是极大,张巡抚万万不可轻忽” 杨畏知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据老夫所知,已有临安府士人抵达昆明,临安府士绅认为临安府士民乃是为沙定洲威逼,被迫从贼,朝廷将临安府打为罪州极不合理” “他们此次前来昆明,准备为民请命,请朝廷收回改制军州之令,听说他们连万民血书都已经备好了” 张煌言闻言,脸上神色也是沉了下来,冷声说道 “为民请命?我看是为他们自己请命吧” 杨畏知闻言,却是没有回话,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 “优免士绅钱粮乃是祖制,滇省上下士绅听闻军屯新制之后,私下皆是议论纷纷,此次昆明城中有不少士绅旧官都对临安府颇为同情,恐怕到时都会声援临安” “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先前亦是找上了老夫,只是老夫还未表态,张巡抚若是要上奏朝廷便需尽快,老夫此处可为张巡抚拖延一二” 张煌言闻言,思索片刻,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厉色,直接开口说道 “多谢总督相告,只是此事却是无须拖延” “祖制?一群附逆的罪民,哪来的脸面来提祖制” “沙贼兴叛作乱的时候他们坐视自保,现在朝廷驱走了沙贼,他们反倒想起祖制了” “这些逆贼当真是胆大包天,沙贼此时已是自身难保,这些临安逆贼竟还敢勾连沙贼潜入城中,欲图祸乱都会,此等凶顽之贼决不可留” 杨畏知闻言,脸上神色一凝,杨畏知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青年,却是沉默不语 张煌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些昆明城中临安的士绅,恐怕等不到取出万民血书的那一天了 杨畏知虽然不赞同张煌言的做法,但他此时却根本无法阻止,于是也直接闭口不言 杨畏知是滇省总督,加衔右副都御史,张煌言滇省巡抚,加衔同样是右副都御史,朝廷为什么如此安排,就是为了让杨畏知无法干预张煌言的行动 此时滇省的军队都在马宝手中,而马宝会倾向哪一边根本不用多说,他一个只领着三司文臣,毫无军权的总督,拿什么来阻挡张煌言这个有着大军支持的钦差巡抚 张煌言却是没管杨畏知脸上的神色,脸上神色严肃,又是继续开口 “临安改制军州乃是朝廷谕令,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干扰” “杨总督,各府军屯所需田地已经清出,滇省其余各府设立军屯之事便请总督负责” “昆明恩科选出军屯官吏后,在下便将前往临安,亲自负责临安府改制军州一事” “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有哪方宵小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破坏朝廷大计” 滇省推行军屯,最麻烦的便是军屯土地的来源,此时田亩已经收缴上来,剩下的便是招募流民编为军屯,恢复生产,这些事情虽然繁琐,但却没有多少难度 朝廷此次设立军屯,发给百姓的田地全部免费,滇省还会出资购买耕牛粮种,先行借给百姓恢复生产,这等条件根本不用担心招不到流民 杨畏知看着神色坚决的张煌言,忽然开口说道 “张巡抚,临安新制是否将推至全省” 杨畏知身为滇省总督,临安改制一事根本不可能瞒住杨畏知,是以杨畏知在接任总督以后,张煌言便已将临安试行新制之事,尽皆告知杨畏知 杨畏知历官多年,自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新制的核心所在,而等滇省三司宣布军屯之制后,滇省之中精明之辈,亦是立即发现了这新制的不妥之处 正因如此,滇省的士绅们才会主动响应临安府士绅的行动 今日朝廷将临安府化为军州,谁知明日朝廷会不会将整个滇省都变为军州,推行那大逆不道的军屯之制 “新制如何,皆当由朝廷定夺,非是在下所能妄言,在下只知临安府必须改制军州,此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杨畏知看着神色坚决的张煌言,脸上神色复杂,轻声开口 “张巡抚可知,此制一旦推开,你恐怕立时便要被天下士绅口诛笔伐,千夫所指” 张煌言沉默片刻,却是忽然沉声说道 “若是有利天下万民,大明社稷,莫说千夫所指,就是万人唾骂,又有何妨” “千秋功过,自在人心” 张煌言说完,却是不再停留,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杨畏知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大步离去的青年,脸上却是神色沉默,久久不语 张煌言离去不久,当天夜间,昆明城中的九名临安府士绅,便被城中的桂军士卒尽皆抓获 第二日,这些临安府士绅被查实临安府户籍,而后直接被认定为乃是潜入昆明的沙定洲乱党,欲图再次祸乱滇省 第三日,这九名临安府士绅便直接被押赴刑场,公开处决 虽然这九人一直喊冤,昆明府中的士绅也一直试图营救,但却根本无用 这些临安府士绅由巡抚衙门直接审理,桂军亲自看押,昆明城中的士绅连人都见不到,在第三日正午,这几人便直接被推出府衙斩首 昆明城中,巡抚衙门直接判罪斩首,临安府的腾骧军同样在行动 临安府内,这三名举人与六名生员直接被腾骧军抄家,随后更是在这些人家中发现了私通沙定洲的书信 革除功名,抄家斩首,巡抚衙门这一连串的举动,却是彻底吓住了昆明城中的一众士绅,在临安府送来这几人私通沙定洲的书信罪证后,更是再没有一个人敢替临安府这几人喊冤 临安府因为沙定洲叛乱,已经被朝廷打成贼巢罪域 此时临安府就是一个无底洞,在沙定洲之乱将定未定之际,只要张煌言与马宝下定决心,无论多少人都可以全数塞入临安这个洞中,然后将这些人彻底埋葬 在私通反贼的罪名前,什么举人进士的身份都无用 谁能决定他们是否真的私通反贼,那自然是滇省巡抚衙门与正在临安府中平叛的提督衙门 两方衙门如果同时认定一人勾连反贼,那这人就必定是反贼 在临安府的军卒将这几家的罪证传来后,昆明城中的一众士绅终于是偃旗息鼓,再无人敢对临安改制多言 在昆明士绅沉默下来以后,滇省设立军屯与举办恩科等诸事也是顺利推进下去,再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昆明城,南屏坊,华丰楼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华丰楼中人流如织,两个身着朱红军服的魁梧男子走入楼中 刘旺入了大堂,便直接占住窗边一处桌子,招呼张荣坐下,而后直接将一旁的楼中小厮扯了过来 刘旺大摇大摆坐在桌边,也不理那小厮脸上的惊惧,直接开口说道 “把你家拿手的酒菜都上来,不要菌子,这一个个红伞伞白杆杆,五颜六色看得人瘆得慌” 小厮见得这大汉竟敢污蔑滇省的菌子,脸上也是大怒,但看着那壮汉比自己大腿还粗的手臂,最终也只是压下怒火,只是脸上却依旧是愤愤不平,瞪着这不不识好货的莽汉 刘旺却是毫无所觉,依旧大声开口“就要烧鸡牛羊,若有鲜鱼也可上来,再拿两坛好酒过来,速度快些,听到没有” 刘旺说完,直接扔出一两银锭,而那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小厮,见得这一两银锭,脸上也是立时喜笑颜开,躬着身子连连应是,而后便赶忙下去传菜 明军攻取临安后,原本驻于弥勒州革泥关一线的沙定洲叛军也是瞬间大乱,高文贵杨武两人趁着叛军大乱,夜袭革泥关,一举击溃关内守军 高文贵等忠义营偏师,在扫清弥勒州叛军后,也是顺利进入临安府 滇省之中,军屯之制已经正式推开 马宝为了保证军屯之事能顺利推进,便令高文贵等三千忠义营入驻临安城,而马宝自己则是带着腾骧军返回昆明,震慑滇省上下 明军入滇以来连番大战,几乎没有片刻休息,此时得了空闲,马宝也是安排腾骧军的士卒开始轮休 刘旺张荣两人便是得了轮休的假期,这才得以走出腾骧军营,在昆明城中闲逛 随着城中的桂军与腾骧军开始轮休,大量的明军士卒涌入昆明,这座滇省都会也变得愈加喧嚣热闹 昆明城中的店家对这些明军兵卒又爱又恨,这些兵卒有钱是真有钱,但闹事也是真能闹事 明军入滇以来,连番大胜,军中的封赏缴获也是极为丰厚 如今腾骧军中,哪怕是普通兵卒都能分到五六十两银子,而如刘旺张荣这般的总旗官,分得的缴获赏银更是不下百两 刘旺将酒碗中的黄酒一饮而尽,而后这才抓起桌上的炒蚕豆吃了起来,刘旺看着窗外往来的行人,开口说道 “入滇以前,听人说这滇省乃是瘴厉之地,还以为这滇省必是穷山恶水的险恶之处” “未想到入滇以后,却是发现此地除了深山老林多了些,气候倒是不错,竟比粤省还要凉快些” “这昆明的景致也不错,滇池也大,简直像粤省那边的大洋一般,若是得闲能在此处住上几年,倒也不错” 一旁的张荣小口喝着碗中的黄韭,此时听得刘旺所言,眼中却是目光一闪,轻声说道 “既是喜欢,那向军中申请留驻即可,到时候还不是相待多久待多久” 刘旺闻言却是直接摇头,开口说道 “这可不行,这滇省太偏,走上几月都到不了粤省,咱们中原人终归还是得回中原才是” 张荣闻言,脸色却是微微一滞,而后很快脸上便神色如常,又是默默喝着碗中的黄酒,一旁的刘旺却是没发现张荣的神色,开口说道 “这滇省气候不错,但就是这夷兵太不值钱了,一个夷兵朝廷竟就给半两银子” “临安城下老子一气割了十几个首级,甲都染红了,最后竟只换了七八两银子,还比不得一个真鞑值钱,当真是晦气” 此时各色酒菜也已经断了上来,腊土鸡,火烧猪肉,酱牛肉,烤牛舌,清蒸湖鱼,油丝酥饼,各色菜肴上桌,刘旺抓起酥饼酱肉,便就着黄酒吃喝起来 张荣不时夹起桌上的烧肉酒菜,也是陪着刘旺吃起来,只是更多时候却只是小口喝着碗中的酒水 待得将桌上酒菜吃了大半,刘旺又是令小厮添了几道烧鸡酱肉,这才擦了擦嘴,开始慢慢喝起酒来 刘旺端着酒碗抿了一口,开口说道 “先前我去问了咱们哨里的宣教官,加上这次在临安的首级,宣教官说我的军功已经够升百总了,你那边怎样,应该也快了吧” 张荣闻言却是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张荣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坚定之色,忽然放下酒碗,开口说道 “刘二,我准备退了” 刘旺闻言,却是神色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开口问道 “退了?你要退去哪里” “朱军使说了,此次临安府选军屯官,咱们腾骧军有优先名额,只要过了识字考核就能去,我准备退出军中,去临安府做军屯官” 张荣见得刘旺还是一脸茫然,又是继续说道 “朱军使说咱们腾骧军不同他人,乃是殿下禁军,此时去了临安不仅能做军屯官,还能分五十亩地,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识字考核能过,我就退出腾骧军” 张荣说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愈发坚定,而一旁的刘旺却是神色惊愕,直接开口说道 “你疯了,你要退出腾骧军?” “临安那边虽是能分地,但朱军使也说了,咱们以后回了粤省同样也能分地” “那军屯官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这军屯管虽是百户千户的叫着,但我听人说那千户军屯官也不过是九品的杂官,百户官更是个不入流的差遣” “咱们腾骧军乃是禁军,你我兄弟一身本事,在军中自有大好的前程,你留在滇省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张荣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愈发坚定,开口说道 “当年大顺爷与诸位大王聚义颍阳,大军过处寸草不生,咱们也稀里糊涂便投了顺营成了反贼” “这十几年来咱们走遍中原,先是跟着大顺爷反朝廷,后面又降清虏剃头做了鞑子,再后来又跟着马提督归降朝廷成了禁军,咱们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仗,杀了十几年的人,这等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现在只想安安生生过个日子,不想再打了” 刘旺闻言,脸上却是气急,忍不住开口说道 “军使已经说了,在粤省同样会给咱们分地,你就是要退,回粤省一样能退,你先前不是还说以后有机会要回乡里吗,你留在这滇省还如何回乡” “回乡又能如何,咱们投闯时,乡里人全都跟着顺营走了,咱们乡里早就已经没人了,咱们就是回去了又能如何” “粤省是能分地,但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再等了” 张荣见得刘旺还要再劝,却是直接摆手止住,开口说道 “此次朝廷要人往临安设屯督粮,却是绝好的机会,我在军中是总旗,到了临安怎么样也能有个千户屯官,九品又如何,那也是官啊” “咱们两个当年都不过是土里刨食的农家子,莫说是官,就是乡里胥吏那也是咱们眼中高攀不得的大人物,此时能有官做,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刘旺看着神色平静的张荣,也是知道张荣心中恐怕已是心意已决 只是这却让刘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们这十几年相互扶持,多少次厮杀逃命都这么过来了,眼下眼看前途大好,张荣却忽然说要走 刘旺沉默许久,一咬牙,便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也……” 张荣看着对面神色犹豫的刘旺,没等刘旺说完,便直接打断,开口说道 “我留下是我的事,你不必跟着我留下,刘二你和我不同,你这人是天生的杀胚,你就该留在军中” “眼下天下大乱,朝廷要打鞑子,要恢复中原,就要你这等喜杀敢斗的兵将,你这等人也只有在军中,才能过的快活” 刘旺闻言脸上神色犹豫,但过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他打了十几年的仗,杀了十几年的人,除了打仗杀人他什么也不会,现在忽然让他放下刀剑去耕地,他自己都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也一点都不感兴趣 张荣看着神色纠结的刘旺,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莫要婆婆妈妈,那些秀才老爷惯会偷奸耍滑,殿下放心不过,这才让我等禁军兵卒来做军屯官” “你在军中是为殿下朝廷效力,我在临安同样也是在为殿下朝廷效力,又有何不同” 刘旺闻言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边大碗大碗喝着酒水,而张荣此时也是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刘旺一碗一碗将酒水喝尽 此时不仅是刘旺张荣,腾骧军忠义营忠贞营,三营之中无数士卒都面临着同样的抉择 (本章完) 第284章 士子 第284章 士子 时间进入九月,昆明城中却是变得一日比一日热闹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城中的明军士卒开始轮休,另一部原因便是各府应试恩科的士子们也陆续抵达城中 大量的人员涌入城中,也让昆明城中变得愈发喧嚣繁盛,数月前大军围城留下兵火痕迹,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滇省此次恩科主要分为两场,第一场在各处府县举行,应试之人只要能够找到乡里甲长作保,拿到当地府县出具的作保文书,便能参与县中考试 这一步的目的主要目的是要确保参考之人出身清白,避免混入来历不清之人 恩科县试的题目也简单,第一场仍是考传统的经义,从四书五经中选取内容,给出上句令应试士子写出下句,然后默写四书五经中的某段内容,最后再从四书五经中取出某句,令应试之人解经释意 这等考试内容极为简单,选取的也是四书五经中常见的字句段落,基本只要识字,正经蒙过学,看过四书五经的人都能答上来 哪怕是正统科举中最初级的童生试,都比此次恩科县试难上好几倍,恩科预试的目的基本就是选出识字的人 而恩科预试的第二场就有些偏离传统科举了,预试第二场考的却是数算,不过考的也只是最基本的内容,只要加减乘除这几项弄清楚了,基本就能通过 这两科考过以后,各县的士子便能获取恩科的考试资格,前往昆明参与正式的恩科考试 张煌言等人原先担忧滇省之中会无人前来参考,为了防止最终应试人数不足,此次恩科预试不仅试题出的极简单,而且各县还不限制人数,一县之中只要达到标准分,无论多少人都可前来昆明参考 只是张煌言等人终究还是低估了做官对滇省士人的吸引力,虽然此次朝廷所招的军屯官只是些九品甚至不入流的杂官,但那也是官,在朝廷放开报名限制以后,滇省之中的识字百姓皆是涌现出极大的热情 恩科预试结束以后,滇省三司一番统计,却是发现此次最终获取参考资格的士子竟然达到两千五百多名 这还是因为军屯之事拖延不得,恩科预试匆匆开考的结果,如果将恩科时间放长,恐怕最终参考的人数还要更多 只是参考的人数虽多,但这些参考之人的质量却是颇为感人,两千五百名取得正式恩科资格的士子中,举人一个没有,秀才也是寥寥无几,绝大部分皆是经年连考,却连县试府试都通不过的老童生,剩下一些则是县衙书手或是民间的识字百姓 张煌言等人对此心中也有所预料,对此倒是没有多少失望,此次所募的军屯官官阶太低,又是武职,那些能在科场上杀出来的精英士子,怎么可能会自毁前途前来考这些杂职流官 实际上滇省士林之中,已经有人把这次恩科称为杂流科举,胥吏恩科了 只是不管滇省士人如何冷眼旁观,此次恩科终归还是在滇省三司与朝廷大军的支持下有条不紊的推进下去 八月初各县预试完成,九月各县士子抵达昆明,九月十五恩科在滇省贡院正式开考 此次恩科连考五天,待第五日放闱以后,一众参考士子皆是如同逃难一般,从考场中涌出 此时恩科已过,还未放榜,一众参考的士子也是居于城中,如今城中各处皆是三五成群的参考士子 南屏坊,华丰楼,二楼窗边,十余名士子围坐在桌边 这些士子出身滇省各县,有的是昆明本地之人,有的则是从千里之外赴考而来,如果不是此次恩科,这里面的许多人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此时桌边的这些士子,有的相识有的不相识,但无一例外皆是此次参考恩科的士子 一众士子围坐桌边,桌上各色菜肴摆满,炖土鸡,蒸湖鱼,铜锅里的菌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一众士子围聚桌边就着酒菜吃喝起来,只是一众士子却是比楼下的刘旺两人斯文许多 二楼窗口,正对着不远处的盘龙江,此时江岸桥上游人如织 张儒义身着锦袍,端着酒杯,看着窗外江边的行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此次恩科端的是古怪,第一科的经义自是正理,第二科的数算却当真是让人头大” “那数科考题,方田与米谷粒分等题倒还算简单,但那均输几题就当真是复杂难解,又是每县运粮多少,又是里程时日,还要算得粮车数目,算完以后直让人头晕脑胀” “我等若是为官,自当是以教化百姓为先,这等繁琐杂务自有胥吏佐官负责,朝廷何苦拿这等琐碎杂务为难我等” 一旁一个身着麻布儒衫的士子闻言,却是忽然开口 “朝廷此次恩科取士,主要便是要选任各处军屯官吏,我等最终要做的,恐怕就是这等督促耕种,运输粮秣的繁琐杂务,此时不考这粮秣运输,若真上任时,反倒要手忙脚乱” “在下县中的生员们,皆讽称咱们此次的恩科为胥吏恩科,根本不屑于此” “科举正途才是正道,咱们这些人,终究还是没法和正经出身的士人相比” 麻衣士子说到此处,脸上神色感慨,仰头将杯中酒水喝尽,继续说道 “在下十五岁过县试,当时族中人人道喜,家中亦是倾力供养,但说来惭愧,在下之后连应十余年,却皆是过不得府试” “十五岁是童生,如今还是个童生,胥吏恩科便胥吏恩科吧,此次朝廷恩科取士,不拘一格,已是我等这些人最好的机会” “若错过了此次,我等此生恐怕便再无机会得入仕途” 场中一众士子闻言,脸上皆是神色戚戚,此次前来参考恩科的士子,基本上皆是这种情况,连年应试,却是连生员功名都遥不可及 如果没有此次恩科,他们这些人最终的结果恐怕也只能是放弃举业,家中情况好的继承家中产业,耕治农桑,境况不好的就给人代写书信谋生,又或者在村中给幼童当蒙学教师 他们这些人连给大户人家做塾师都做不了,真正有志科举的人家,谁会请一个童生来做塾师 但说起来容易,真的要放弃科举时,谁又肯甘心 他们这些人为了举业已经费了十几年的时间,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就连过府院,拿到生员功名,二十多的童生已经算老,但二十多的秀才可并不算老 而此次朝廷的恩科却是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出路,他们比不过那些科场精英,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平头百姓不成 九品怎么了,九品那也是正经的官身! 这才是此次会有如此多士子参与恩科的原因,科场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他们这些人被挤落桥下本已绝望,但此时天上忽然悬下一根稻草,自然所有人都想拼命紧紧抓住 金维新与薛大观乃是此次聚会的召集之人,此时两人见得场中气氛低落,相视一眼,也是立刻转开话题 金维新看了一眼场中众人,便朗声说道 “此次那数算题虽是琐碎繁杂,但终归还是没有超出数书的范畴” “诸位远来可能不知,就因了此次恩科,先前昆明城中的账房先生们,可是纷纷被城中的士子们请走授课了,甚至一些账房先生,自己就去报名了恩科,这在城中也算一桩奇事” “此次恩科要考数科早有公告,在下可是早早就寻人去买了数书来学,诸位总不会考前连这数书都没学吧” 众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由于要考数科,滇省之中原本极为冷门的九章算数,一时间却是被人争相传抄,变得炙手可热 众人开考以前,无论先前是否接触过数算之学,几乎都从别人处传抄查看过一些篇章 此时一众士子虽是抱怨数算之题,但其实各个都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提前押中了题目答得不错,至于是不是真的答得不错,那就没人知道了 金维新见得场中神色恢复,也是继续开口 “数算此科不提,其实此次实务策论一科却同样大为可观,若在下没有记错,这策论一一科,第一道题便是涉及胥吏之治” “乡有劣绅勾连胥吏害民,以飞洒诡寄等术暗转粮赋,损公肥私,盘剥害民,问我等若治一地,当如何对治此事,这题目当真辛辣切实,直指要害” 一旁的薛大观闻言,也是接口说道 “此次出题之人深谙地方形势,必是朝中的积年大吏,地方重臣,若非在下曾跟随家中长辈治事,知得些胥吏手段,恐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我当时也弄不明白那飞洒诡寄到底是何术,考完以后回去问家父,这才知得这些胥吏竟奸猾如此,当真是该杀” “不过当时在下虽是看不懂这题目,但此题要答却也不难” “无论飞洒诡寄是何手段,但只要知得是胥吏害民的手段即可,既是胥吏害民,那便对这些胥吏重刑处置,然后再对那些劣绅按律惩处,以儆效尤” “这等劣绅胥吏之害,终归还是教化不足,世风日下之故,所以为官首务,当是教化一地百姓” “只要百姓士绅人人知得礼义廉耻,自然便会宵小绝迹,不治而治矣,所以此题只要往教化万民方面去答,便可解题”张儒义端着酒杯侃侃而谈,下方的一些士子闻言也是开口附和,加强教化乃是许多问题的标准答案 此次许多弄不清题目意思的士子,也皆是按照这个模板在答题,金维新薛大观两人虽也是面带微笑,但却皆是没有应声 桌边角落,一个身穿儒衫的青年坐在椅子上静静听着众人讨论,青年身着儒衫,但这衣衫却是洗的发白,显然已经不知穿洗了多少次 陈佐才听得张儒义所言,此时却是忽然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字当头,又岂是几句教化可撼”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却是大谬,正因世风日下,世人为利所惑,所以才更要推行教化” “孟子言舍生取义,礼义所在,连生死尚可抛却,又何况区区小利,只要教化铺展,人心恢复,自可正本清源,令得这劣绅胥吏不敢再行害民” 张儒义说完,一旁的士子也是纷纷开口附和,他们皆是按着这个路子在答题,此时自然是开口拥护 而陈佐才见得场中人人声讨,也是苦笑一声,拱手告罪,而后便又是默默坐在角落,不再多言 场中众人声讨,而一旁的金维新看着角落里的陈佐才,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赞赏 教化到底能不能让人舍下私利暂且不论,但出题考官既然如此清楚这些劣绅胥吏害民的手段,那这考官就必然是深谙地方情状的干吏 这等地方大吏,熟习底层积弊,必然精擅实务,那出题之人此时想看到的,就必然不可能会是什么加强教化的虚言,而是想看实实在在的应对法子 这题若是往所谓的加强教化,沐易民风方面去答,此题在考官处就必然不可能有高分 场中的士子又是讨论了一番几道策论题目,张儒义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的策论题目虽然皆是切中时弊,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那道关于军屯之制的策论,此次恩科,恐怕还是得在这道策论上分出高下” 一旁的士子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这军屯之制古已有之,却是没什么可多言,听说东虏鞑子此时已经打进了川省,此次朝廷在滇省设立军屯,恐怕还是为了支应前线战事” 场中的士子闻言,也皆是点头,朝廷在滇省设立军屯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往这方面去答,应该便不会有错 原本坐在角落中沉默不言的陈佐才,此时却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设立军屯固然是为支撑前线战事,但同时也是为了以屯待赈” “沙贼兴叛以来,于滇中杀掠甚惨,自昆明以东至永昌府,千里兵火,遍地流民,此次朝廷收勋庄以设军屯,赐下田土粮种,亦是为使流民有所归依,令滇省早日得定” 场中一众士子闻言皆是一愣,而后越想越是觉得此言有理,一些未曾想到此节的士子心中更是暗叫可惜,若是答题时能够兼顾此点,必然能得高分 金维新看着角落里的陈佐才,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不错,朝廷行事必是思虑万全,军屯一事涵盖诸方,又岂是专为一事而设” 金维新从一旁的友人处听得陈佐才的名字,对着陈佐才点了点头,又是继续开口 “陈兄所言却与在下不谋而合,军屯一事看似在军,但在下却以为这军屯一事,反而重在这一屯字” “亩收六斗,以粮代役,这方是此次军屯最为核心之处”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却是开口反驳 “金兄所言却是差矣,军屯之制为道,军屯之法为术,道为本,术为末,此中先后不可不察” “况且朝廷所立的军屯之法亦是早已有之,自一条鞭始,以银代役便已是常事,此次军屯不过是将银换回粮,变为以粮代役罢了,这与先前也并无区别” 金维新看着场中不以为然的众人,脸上只是带着笑意,却是也没有再开口反驳 场中之人大多数都是童生,甚至有的干脆连童生都不是,只是普通百姓,但金维新却是实实在在的生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员,他乃是昆明府正经的廪生 滇省三司宣布军屯之制以后,却是在滇省之中掀起渲染大波,府学之中亦是议论纷纷,在听过身边师友长辈的议论之后,金维新也是立刻察觉了这军屯的核心之处 而此次参考以后,金维新对自己的心中的判断却是愈发笃定 此次恩科策论部分的几道试题,话里话外几乎都指向士绅侵夺粮税,致使朝廷粮赋不足,令生民日艰 此次策论题目所表露的倾向,再配合朝廷此次所施行的军屯之制,朝廷的目的已然是呼之欲出了 他报名恩科之时,身边的师友都对其极力劝阻,府学中的教谕师长皆认为金维新只要稍加磨砺,未来必然可在科场一显身手,此时去报这恩科乃是在自断前程 但金维新却还是毅然决然,报名参加了此次恩科,朝廷与清虏争夺西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钱粮,而西南的钱粮要从哪来,必然是滇省,是军屯新制 他此时已然认定朝廷的军屯新制,未来必然会推向整个滇省 而如果未来朝廷要在全滇推行新制,朝廷会用谁,当然是此时参与军屯改制的恩科士人,这乃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滇省之中不是没有看出此事的士人,但他们的顾虑却是太多了,滇省士绅瞻前顾后不敢下注,但他金维新却敢,想要青云直上,又不想承担风险,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金维新扫了场中的士子一眼,开口说道 “此次恩科若能侥幸得中,诸位最好还是往临安军府任职” “这是自然,若能得中,自然是要去临安府” 场中众人闻言,也皆是纷纷点头,临安府被朝廷打为罪域,直接从滇省之中划走,变为临安军民府,归由滇省提督府管辖 临安府此时虽然改制为军府,但临安府中的建制却并没有撤销 临安府下辖的各处县衙依旧如故,而这些县衙之中上至县令县丞,下至百户千户军屯官,将全都由此次恩科选出的士人出任 这也是为何此次会有生员参与恩科考试的原因,普通的生员举人哪怕奋斗一辈子,也没有几人有机会做上这七品堂官 堂中众人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兴奋,又开始谈论起临安军民府日后是否会再次转隶会滇省三司 而若日后临安府又转回正常的府县,那他们这些人是否也能连带着一举转回文臣的身份 楼中一众士子挥斥方遒,饮酒纵论,直到月上中天,这才三三两两尽兴而去 九月二十日,李定国以火药轰破蒙自洱革龙木寨,击溃沙定洲残兵,俘获沙定洲汤嘉宾等叛军主将 沙定洲等人被押送返回昆明,沙定洲于城中凌迟处死,万彩云汤嘉宾等人则是五马分尸,城中百姓争相食其血肉 随着沙定洲等人被处死,滇省叛乱也终于彻底平定 九月二十五日,恩科放榜,恩科头名金维新,第二名陈佐才,第三名则是薛大观,两千五百余名应试之人,最后只取中前二百人 张煌言在恩科放榜之后,却是没有多做耽搁,直接便带着此次恩科的前一百人以及滇营之中选出的军屯官赶往临安 张煌言抵达临安府后,便立刻将这些新科士人放入各处县衙,随着各处县衙开始安置流民,划给田地,临安新制也正式开始推行 滇省之中叛乱平息,开始渐渐恢复安定,而川省之中的明清两方的战事却正到激烈之处 (本章完) 第285章 拷饷 第285章 拷饷 重庆,五月朔日各乡赶集,城中本应极为热闹,但此时城中却是一片混乱 城中街道上,到处皆是留着金钱鼠尾的鞑子兵,一众拖着细辫的兵卒横行街上,闯入院落房屋,不断将屋中的百姓搜出拖到街上,四处皆是惊惶的求饶与哭喊声 院落侧间的厨房中,傅迪身上盖着茅草,死死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外面的厢房中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不多时,房外却是传来一声怒骂 “娘的,毛都不剩一根,浪费老子时间” 房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外很快便再次安静下来,待得房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傅迪心神这才一松 傅迪大口大口喘着气,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房中仍是一片寂静 傅迪趴在茅草之中,眼中的泪水却是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两月前西贼夺取重庆,重庆附近的粮饷皆被西贼搜掠一空,傅家靠着隐藏起来的一点存粮撑到五月,家中米粮终于告竭 傅迪带着家中积储的两匹蜀锦赶往重庆,在姑母家暂住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在城中卖掉布匹,而后又往米市买好了米粮 但哪曾想傅迪刚刚买到米粮,便听到有人呼喊西贼乱兵入城 重庆两月之前才刚刚被西贼劫掠了一遍,城中如今几乎闻贼色变,街上一片大乱,所有人皆是疯狂向着城外跑去 傅迪惊乱之中,只得把米粮藏在一处废旧院落,而后便匆匆赶回姑母家,想要通知姑母一家赶紧出城避难 到得姑母家不远,傅迪却又是听得传言,说是入城的不是西贼也不是摇黄贼,而是鞑子兵,紧接着远处又是有人惊惶大喊鞑子兵锁了城门 傅迪原本还想在街上打探清楚情况,但此时几个脑后留着鼠尾细辫的女真兵,却是忽然骑着马持刀奔行过来 街上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傅迪也是慌不择路,连忙逃回姑母家中 但此时却已经是太晚了,在乡下若是发现乱兵还可逃入山中,但在城中却是根本无处可逃 清军很快便开始破门劫掠,街道上到处皆是喊叫怒骂声,傅迪回到姑母家中以后,却是发现姑母一家已是不见踪影 房外的惊叫声越来越近,傅迪也顾不得许多,便要藏入床底,但待他打开房门,却是发现姑母一家竟早已躲在其中 傅迪无奈只得退出房间,一番查找,却再没能找到隐藏身形的去处,只得藏入侧间的厨房,又用角落的茅草盖住掩去身形,希望能够躲过乱兵搜查 傅迪藏好不久,很快便有乱兵闯入院中,傅迪虽然没有出去,但他却清楚的听到房外姑母一家的哭喊声,姑母一家哭喊一阵,很快被拖出带走,再听不见声息 姑母一家藏在了家中最坚固安全的地方,但却在第一轮便被乱兵抓走,反而是傅迪所在的这间破旧厨房,并没有被乱兵仔细搜查 乱兵只是拿走灶上铁锅食盐,又打翻了房中的破烂桌椅,而后便匆匆离去 傅迪知道姑母一家已被搜出,但他却根本不敢出声,也根本不敢去想他们最后会被带到何处,遭遇何等处置 姑母一家被抓走后,又是来了几波乱兵,最近的一次一个长脸士卒甚至已经站在了角落的稻草堆前 但不知何故,那兵卒却是忽然止住了脚步,反而是对着身后闯入的兵卒,骂了一句 “他娘的,毛都不剩一根,浪费老子时间,不必再搜了,咱们赶紧找个新去处才是正理” 那长脸士卒转身,推着身后的士卒,很快便出了厨房门口 傅迪当时已是浑身湿透,但好在神明保佑,那两名兵卒最终没有再回来 后面所来的乱兵第一时间搜查正房厢房,反而没人在意这破旧的厨间,最终竟让傅迪顺利躲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暮,街道上的哭喊声也渐渐消失 房外此时一片寂静,傅迪见得许久都再没有乱兵闯入,这才大着胆子爬出茅草堆 傅迪原本以为乱兵已经抢掠完离去,打算立刻逃出城去,但谁想他刚出了房门,一个手拿腰刀的凶恶兵卒却正好闯入院中 那鞑子兵皮肤黑黄,看着脸色煞白的傅迪,脸上却是忽然浮现出笑容, “阿玛说的不错,你等这些汉人包衣果然最是奸猾” 鞑子兵虽是说着喊话,但腔调却是极其古怪,傅迪看着那那脑后荡着细辫的鞑子,身体却是忽然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傅迪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不断对着鞑子兵磕头叩首 傅迪不断求饶,但那鞑子兵却是根本不为所动,直接将跪在地上的傅迪踹倒在地,手中腰刀指着地上的傅迪,开口说道 “脱下布袜来” 傅迪神色惊惧,按着吩咐脱下布袜,鞑子兵取过袜子,将布袜打成结系住傅迪脖颈 而后也不理傅迪哭喊求饶,便像牵着牛羊一样,将傅迪牵出房外街上此时依旧到处是留着细辫拿着刀子的鞑子兵,傅迪刚刚觉得城中安静下来,并不是鞑子兵撤走了,而是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被抓尽了 只是街上却也没有见到太多尸首,不知道城中的人都到了何处 街上的许多兵卒也和傅迪身前的黑衣鞑子兵一般,身后皆是牵着三三两两的百姓,所有百姓皆是被缚住脖颈,低着脑袋跟在兵卒之后 黑衣鞑子兵牵着傅迪,又是搜了几处院落,最终却是再没找到其他人 鞑子兵牵着傅迪很快便出了城门,到得此时,傅迪也终于知道城中的百姓到底去了何处了 城门边树林,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十几个百姓被吊在树上,一个鞑子兵手中拿着火把,口中不断喝问 “有粮无粮” “小人家中米粮,俱已被军爷取去,小的真的已经没粮了,军爷饶命,饶命啊” “无粮便要烧死” 傅迪认得鞑子兵身旁的那个青年,却是邻村的彭玉锋,只是此时傅迪却根本不敢说话,只是低着脑袋站在黑衣鞑子兵身侧 树旁的鞑子直接将手中火把往彭玉锋身上点去,彭玉锋身上的衣衫很快便燃烧起来 彭玉锋不断惨叫挣扎,但此时彭玉锋双手被吊在树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扭动着身子哀嚎起来,一旁的鞑子兵又是开口喝问 “有粮无粮” “小人无粮啊,饶命,饶命” 彭玉锋身上火焰欲烧欲烈,不断惨叫求饶,但一旁的鞑子兵却已经不再去管彭玉锋,又是拿着火把走向下一个百姓 树林边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气息,让人直欲作呕 傅迪脸上面无血色,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但很快他就再也顾不上这些了 傅迪脸上神色惊恐,双手被绑在树上,脚下踩着一片黏糊糊的黑灰,傅迪身子不断挣扎,如同蠕动的长虫一般 傅迪一番挣扎,但却是根本无用,只是在脚下踩出一片黑乎乎的血水来 傅迪看着没过脚面的黑灰,愣了片刻,而后忽然涕泪横流,身子一下失去力气,彻底软了下来 一旁的鞑子兵拿过一支火把,静静看着软成一团的傅迪,轻声开口说道 “有粮无粮” 傅迪脸上一片呆滞,如同面条一般垂在树下,只是眼泪却是不断流下来 黑衣鞑子兵见得傅迪毫无反应,却也不多说,直接就将手中的火把往傅吉身上点去 鲜红火光映入傅迪眼中,傅迪此时终于恢复过来,连声叫喊起来 “有粮,有粮,小人在城中还藏有一石粮,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傅迪脸上神色惊恐扭曲,疯狂扭动起身子,而那已经临近身前的火把,在傅迪眼中终于是一寸一寸从身前移开 此时天色已暗,鲜红的火光将黑衣鞑子兵面孔照得明暗不定 “说谎,死” “绝无欺瞒,绝无欺瞒,定然有粮献于军爷,军爷开恩,军爷饶命啊” 傅迪涕泪横流,惊恐大叫,鞑子兵却也不说话,直接挥刀砍断树上的绳结 傅迪一下摔在黑灰里,而后神色惊恐,又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带我取粮” 一旁的黑衣鞑子牵起布绳一端,而傅迪也是身子一颤,低着头跟在黑衣鞑子后面向着城门走去 傅迪路过林边,彭玉锋身上依旧燃着熊熊的火光,只是此时那树下的人影却是低垂着脑袋,再不见动弹 傅迪眼中流下泪来,但没等他再多看一眼,刀柄却已经打在了他的背心之处,傅迪流着眼泪,脚下踉踉跄跄,又向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城池走去 夜色之中,树下一支支火炬不时被点燃,又很快熄灭下去 城门边,凄厉的惨嚎声不断回荡,传向远方的黑暗,最终被深沉的夜色彻底吞没,再无声息 (本章完) 第286章 轻重 第286章 轻重 綦江城,府衙大堂之中,清军众将齐聚,所有人脑后皆是缀着细长的鼠辫 大堂上方主座,乃是清廷靖远大将军,肃亲王豪格,此人也是清廷此次出征西南的主帅 下方左侧是多罗贝勒尼堪,此人乃是此时清廷西征大军副帅,尼堪下方则是镶红旗固山额真马喇希 右侧首位则是固山贝子满达海,满达海乃是代善亲子,若无意外也是礼亲王代善未来的袭爵之人,此次统领正红旗随军出征,满达海之下则是镶黄旗护军统领鳌拜 再往下则是正白旗固山额真准塔,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巴哈那,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等人 实际上此次西征大军的副帅应该是镶红旗旗主衍禧郡王罗洛浑,但罗洛浑随军至秦省后,却是在去年八月病死军中,镶红旗的人马,便由镶红旗固山额真马喇希率领,继续跟随出征 豪格等人一路南来,在秦省汉中平定一众贺珍等拥明义军后,便在去年十二月间率部进入川省 张献忠派遣镇守入川关口的西军总兵刘进忠,眼看清廷势大,直接投降清廷 在刘进忠的带领下,清军精锐小队趁着大雾直接突至张献忠帅帐之前 张献忠听闻清军突至根本不信,反而是杖杀报信之人,张献忠衣莽半臂,腰插三矢,引牙将临河视之,在刘进忠的指引下,清军一箭射杀张献忠 张献忠突然身死,西军群龙无首顿时大乱,清军随即趁势掩杀,一战击溃西军数十万人马,只剩孙可望等人带着少数西军骨干逃离 清军击溃西军后,川北之地便再无的像样的防御,清军于是分遣将领齐出,占领川省各处 成都本是西朝国都,但在张献忠的连番蹂躏以后,成都却已经成了一片废土 张献忠最初入蜀之时,还算军纪严明,但随着川省拥明士绅的不断反叛,张献忠却是开始失去耐心 张献忠以为自己杀戮不够狠厉,这才令蜀中士绅敢于兴叛,于是开始令麾下军将大肆屠戮敢于反抗的城池,但这却让川省士民的反抗愈发激烈 张献忠眼看全川皆反,于是便欲弃成都入湖广,在离开成都以前,张献忠认为川民皆负其恩,于是大肆杀戮城中百姓 张献忠涂戮程度以后,便顺江而下欲入湖广,但没走多久便在彭江口为杨展所败,张献忠狼狈逃回成都,然后成都再次遭屠 在张献忠两次涂杀之下,如今成都已是十室九空,百姓十不存一 张献忠走后才渐渐有百姓返回城中,清廷所授成都总兵李国英,只是带着千余兵卒抵达城下,没有遭受任何抵抗,就直接占领成都 李国英往川西取成都,卢光祖则是奉令取夔州,夔州乃是湖广入川的水路要道,守住夔州便足以拦住湖广方向的敌军,历来便为川东重镇 清廷一东一西占住两处要地,而后豪格这才开始大举南下攻取重庆,说是攻取,但实际上清军沿途之上,却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西军孙可望等人一路南逃,早就将沿途的反抗势力一扫而空,孙可望等人更是在重庆一战击溃曾英所领的明军主力,清军什么都没做,川省之中的势力便已经自行溃灭 清军沿着西军南下的路线,尾随接受城池,一路上畅通无阻 清军抵达重庆城下时,西军早已撤往播州,作为川省枢纽的重庆未发一矢,便直接为清军占领 只是清军随时占领了重庆,但却并没有将大军行营放在重庆,而是将其设在了更南面的綦江 不是清军不知道重庆的重要性,而是此时重庆根本就不适合驻守 孙可望等人离开重庆前,却是已经预料到清军必然会进兵来追,所以在离去前直接发动兵卒,拆毁了重庆城墙,还将城墙砖石全数推入江中 此时重庆连城墙都没有,驻扎在重庆和驻扎在野外也没有什么区别,清军只能另选驻地 綦江县衙,豪格扫了一眼下方众人,开口问道 “播州情况可探查清楚了” 下方的尼堪闻言,也是开口回道 “军中哨探已抵近播州附近,只是据哨探回禀,播州城头张挂明军旗帜,似是仍被明军占领” “明军旗帜?” “先前不是禀报西贼占了播州吗,孙可望那些西贼呢” 豪格脸上神色疑惑,清军主力虽然没有立即追击,但西军的大致动向清廷却还是清楚的 先前清军之所以没有立即追击西军残部,也是因为知道孙可望等人被拦在了重庆城江外,等到孙可望一举击溃了明军,清廷这才开始正式进兵追击 “不知,播州明军坚壁清野,城中的明军极为谨慎,骑哨只在播州城附近活动,暂时没能抓到明军骑哨,附近也没发现西军的踪迹” 明军自发现清军占领重庆以后,焦琏为防止清军在播州城外获取粮饷供应,便当机立断,立即令人迁走播州城外之人 播州附近的百姓如今不是被送入城中,便是已被遣往更南边的贵省,清军的骑探抓不到人,一时间也摸不清楚播州城中的情况 尼堪看着上方眉头微皱的豪格,眼中目光微闪,忽然开口说道 “哨探虽是未能摸清播州情况,但据其禀报,播州明军的骑哨亦是极为精悍,而且播州城头旗帜林立颇为严整,明军早有防备,我等想要攻破此城恐怕并非易事” “播州位处群山之中,自綦江至播州,沿途数百里皆是贫瘠山地,根本无法获取粮饷” “此时我等就是夺了播州,也并无太大用处,末将以为我等不如就此收兵,不必为了这块烂地再去攻城” 尼堪话音刚落,豪格神色便是一正,开口说道 “尼堪你此话却是不对,播州乃是由川入贵的要道,此等要地怎会不重要”“朝我大清要一统中原,未来定然要进兵滇贵,为我大清社稷所计,我等此时自当要为朝廷夺下这等进兵要地” 豪格脸上神色坚决,尼堪看着满脸正色的豪格,脸上却是一沉,开口说道 “播州虽是进兵贵省的要道,但事有轻重缓急,肃亲王也知如今朝中局势,北面喀尔喀叛乱未定,东南明廷侥幸占得闽浙,对江南之地虎视眈眈” “喀尔喀紧邻我辽东祖地,江南更是天下财赋之源,这两处方是重中之重,与这两处相比滇贵乃至川省皆是无足轻重” “摄政王已多次来信,令我等班师回朝,请肃亲王以朝廷大举为重,勿要再在川省迁延逗留,早日……” 尼堪脸上神色郑重,不断开口劝说,但尼堪却没发现豪格脸上的神色却却是越来越难看 当听得摄政王几字时,豪格脸上也是彻底冷下来,直接开口喝道 “迁延逗留?” “本王受朝廷之令攻掠川省,到你口中却成了迁延逗留,本王奉旨出征,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播州川贵要道,这等枢纽要地竟都被你说成是烂地,若是四面皆山便是烂地,那川省除了成都府,哪个地方不是烂地” “按你的说法,本王此次入川,是不是除了成都府就哪都不用取了” “本王与各旗勇士辛劳数载,血战数场,这才一举击溃西贼数十万人马,夺下川省,现在倒好,一转眼连川省都成了你尼堪口中的无足轻重之地” “我等各旗勇士夺下顺庆夔州时,朝廷明令嘉奖,乃是朝廷都承认的大功,此时你却在这说什么早日班师回朝” “尼堪,谁给你的胆气,在本王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场中的贝子满达海与鳌拜等人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不满,他们随军争战千里,如今眼看就要夺下川省得成大功,这尼堪此时却说川省是无足轻重之地 若是川省无足轻重,那他们这几年的辛劳是不是也无足轻重 尼堪见得场中众人神色,也是知道自己失言,立即开口 “末将绝非此意,肃亲王及诸位将军夺取川省自是无可争议的大功,在下的意思是……” 尼堪脸色正要辩解,但没等他说完,豪格便冷声打断,丝毫不给尼堪解释的机会 “本王奉旨平川,播州乃川南重镇,若不能取下播州,那此次便是未竟全功” “如今只不过稍遇坚城,你便心生惧意,想要令我等退兵,尼堪,你就是这样给朝廷办差的吗” “你不是说播州明军守备严整吗,那好,本王就令你领人即刻进兵攻取播州,听明白了吗” 尼堪闻言,脸上神色也是闪过一丝怒意,豪格此时分明就是在携私报复,但豪格此时却是根本不管尼堪脸色,直接冷声说道 “本王以主帅身份,令你攻取播州,你去是不去,回话!” 尼堪神色阴沉,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豪格见得尼堪久久不语,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凶光,而下方的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巴哈那与正蓝旗护军统领德尔得赫,见得豪格神色,脸色也是冷了下来,盯着左首上方的尼堪 尼堪下方的镶红旗固山额真马喇希神色微变,想要劝解,但看着神色阴冷的豪格,却是神色犹疑,而右侧的满达海与鳌拜则是面无表情坐在椅上,恍如事不关己一般 尼堪见得场中无人说话,过的半晌,最终还是只得开口答应下来,只是此时尼堪也神色也是冷了下来 “主帅有令,末将自当遵从,只是我部人马太少,我八旗勇士不可轻易折损” “肃亲王若要我攻城,请再调一万驱口与我” “左襄在重庆取粮,你自去寻左襄要人” 豪格冷声回了一句,豪格强压着尼堪前去攻城,此时两边都已没了好脸色,定下此事以后,尼堪便直接拂袖离去 满达海鳌拜等人对着豪格略一行礼,而后也是退出堂外,这场军议也就此不欢而散 (本章完) 第287章 裂痕 第287章 裂痕 綦江县衙,清廷西征各将不欢而散,而正蓝旗诸将此时却齐聚后堂 豪格不仅是清廷肃亲王,更是八旗正蓝旗旗主,掌握着近万名正蓝旗满兵 后堂房中,豪格坐于上方,下方左右分别是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巴哈那,与护军统领德尔得赫 再往下则是参领希尔根与吉赛等人,正蓝旗军中的主要军将,此时皆在堂中 豪格虽是压服尼堪,强行逼迫尼堪领着正白镶红两旗前去攻取播州,但豪格脸上此时却并无喜色 豪格看向下方的觉罗巴哈那,沉声开口 “最近尼堪营中有何情况” “五日前有一使臣自汉中而来,入了尼堪营中,末将一直按旗主吩咐,着人盯住尼堪军营,已经确认这汉中来人,乃是正白旗护军苏拜” “怪不得这尼堪今日敢如此放肆,原来是又得了多尔衮指示” 豪格冷笑一声,自年初他在西充一战大破数十万西军后,多尔衮便频频催促,令其班师回朝 明眼人皆能看出来,张献忠一败,川省便再无抵抗之力,剩下的府县已经传檄可定 最难的仗已经打完,剩下便是接收战果,大肆报功之时,此时多尔衮却让他班师回朝,豪格怎么可能会凭白放弃夺取全川的战功 多尔衮在确认西军主力溃灭后,明里暗里多次令人传信,令豪格领兵回朝,但豪格却是根本不做理会 豪格按计划派遣军将不急不缓占领各城,同时捷报也是一封接一封的往朝中传去 川省的情况也确如豪格所料,击溃西军主力后,清军一路招降纳叛,除了川南部分地区还有残余的明军在顽抗,川东川西川北各处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便直接被清军占领 多尔衮虽是皇叔父摄政王,但此时对豪格却并没有什么办法 豪格乃是受皇命征讨川省,多尔衮若想将豪格召回,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令顺治小皇帝下一道圣旨,令豪格班师回朝 有了圣旨,西征大军回朝一事便能明正言顺,若是豪格还不接诏,那便是抗旨叛逆 但因为某些原因,这道圣旨却始终迟迟未能发出来,而等到豪格一封接一封的将捷报传回城中,这强令豪格班师的圣旨就更发不出来了 多尔衮虽是清廷事实上的皇帝,但事实归事实,此时坐在皇位上的人终究不是多尔衮,而少了这一道名分,有些原本极为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无比艰难 此时豪格等人在前线打得如此之好,朝中却忽然强令别人放弃到手的战功,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多尔衮眼看豪格不肯班师,又是令尼堪在军中鼓动众人,想要以军中众议,逼迫豪格止兵回师 只是豪格连多尔衮都不做理会,又哪里会听尼堪这军中副将之言 此次清廷出征川陕的大军近两万人,如今川省之中的清军,豪格领正蓝旗一万,满达海领正红旗两千,鳌拜领镶黄旗两千,尼堪领正白镶红四千 镶红旗两千人原本由镶红旗主罗洛浑统领,罗洛浑死后则归入尼堪营中,由其带领继续出征 这两万人马中,豪格一家就占了近半兵马,尼堪想要逼迫豪格班师回朝,最起码也要获得满达海鳌拜等其余两旗军将的支持 但多尔衮与尼堪,显然大大高估了自己在清廷中的人缘与威望 尼堪在豪格夺取成都夔州后,便鼓动过撤兵回朝,在拿下重庆后又再次谏言撤兵,到播州时,这已经是尼堪第三次试图让西征大军回朝,但结果显然又是再次失败 尼堪这几次鼓动,满达海与鳌拜根本不做任何表态,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冷眼旁观,只是有时候不做表态,便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满达海乃是代善亲子,代善早已打定主意做个富贵王爷,此时自不可能让正红旗卷入两边的的争斗之中 两黄旗历来只忠于皇帝一人,多尔衮此时虽是控制住了顺治皇帝,但这并不代表两黄旗就会效忠多尔衮 事实上两黄旗中的鳌拜索尼等人极为敌视多尔衮,直到多尔衮身死之时,鳌拜等人也未曾对多尔衮低头,一直只听顺治皇帝一人的指令 豪格奉皇命出征本就大义在身,尼堪得不到这两旗兵将的支持,无论再怎么鼓动,其实都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豪格等人如今在四川看似如鱼得水,但觉罗巴哈那脸上却是神色忧虑,开口说道 “王爷此次虽是压得尼堪前去攻城,但明军向来孱弱,恐怕还是挡不住尼堪的” “播州已是川省最南端,摄政王绝不会再令我等继续南攻,播州一下,到时候我等可就再没有拖延的理由了” “这尼堪如此急切的想逼王爷回朝,恐怕是不怀好意,摄政王在朝中的威势如今一日胜过一日,王爷还需早作应对才是” 觉罗巴哈那虽是说的隐晦,但场中众人皆是明白他的意思,豪格与多尔衮的矛盾在朝中早已不是秘密 多尔衮向来心狠手辣,此时连番逼迫豪格回朝,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豪格闻言,却是忽然轻笑一声 “不必担忧,播州没了还有嘉定,还有叙州泸州” “川南之中明军众多,本王受命平定川省,若不清剿了这些叛逆,又怎好回朝向陛下复命” 多尔衮对豪格一直极为忌惮,此次放豪格领兵出征,实际上也是迫于无奈 两年前汉中贺珍武大定等人举旗复叛,汉中秦省等地纷纷响应,贺珍等人轻易夺下汉中,而后大举进兵秦省,贺珍等拥明义军连战连捷,很快便直接兵围西安 当时秦省几乎全境失陷,只剩西安城还有几千残兵驻守顽抗,秦省眼看便要沦陷,多尔衮见贺珍等人兵力强盛,这才决定令豪格领兵出征 豪格身份特殊,掌握正蓝旗十余年,由于清廷的八旗之制的特殊性,以正规途径,多尔衮基本上不可能从豪格手中夺走其麾下的正蓝旗兵卒 豪格也正是因为有着正蓝旗的支撑,才能屡屡与多尔衮作对 多尔衮派遣豪格出征平叛,一方面是为了夺回秦省关中,另一方面却也有借机削弱正蓝旗的打算 只要豪格没了兵,豪格这个所谓的肃亲王,多尔衮便随时都能拿下 多尔衮算盘打得虽好,但谁也没想到豪格竟如此能打,豪格领军到了陕西,轻而易举便击溃了贺珍等人的大军,平定了秦省汉中的叛乱 此战非但没有让正蓝旗损兵折将,反而还让豪格拿了个平定秦省的大功,在朝中威势更甚多尔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豪格能打,那干脆就让他多打一打! 中原两大巨寇,李自成已死,而张献忠却正好在紧邻秦省的川省之中 多尔衮的意图很明显,张献忠当世巨寇,手下皆是争战十数年的悍卒,这等流贼巨寇绝非轻易可胜 令豪格征张献忠,豪格纵是最终能胜,正蓝旗也必然会损兵折将,而若是豪格败了,那多尔衮却正好顺势惩治豪格,将他麾下的正蓝旗给夺过来 作战失利,罚没旗主兵员物资,同样也是清廷祖制 此番令豪格征张献忠,无论胜败,多尔衮都能稳坐钓鱼台 多尔衮计划的极好,但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话本里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桥段,竟然能出现在张献忠身上 张献忠在数十万大军的护卫之中,竟然轻易就被人取了首级,豪格几乎是毫发无损,就大破数十万西军,又是立下泼天的大功 豪格经此一役连定川陕两省,在朝中声势大涨,威望直追多铎 而正当此时,多尔衮心腹博洛等人却在闽浙大败,这却让多尔衮对豪格愈发忌惮 清廷此时虽然已经建制称帝,但清廷之中却依旧残留着军事贵族部落时期遗留下的传统 谁的兵力强盛,谁能打赢,那么谁便理所当然的能在朝中获取更大的权力,雷霆雨露俱出君恩并不是清廷的传统,强者占有一切才是清廷此时通行的规则 多尔衮之所以能权倾朝野,靠的是麾下多铎等心腹在战场上的连番大捷,多尔衮手握大军,势力凌驾诸旗之上,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掌握朝中的权力 但如今多尔衮心腹在战场上失利,而豪格这边却是势如破竹,这已经开始直接威胁到多尔衮的权力根基 正因如此,多尔衮才如此急切的想要将豪格调出四川,不想令其拿下夺取全川的大功,令其再添声势 以豪格的特殊身份,若是再让他这样连番立下大功,那朝中恐怕再过不久,就又会出现另一个辅政叔王 下方正蓝旗众人听得豪格所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在八旗之制之下,他们与豪格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豪格若是失势,他们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豪格既然已经对此早有准备,并没有班师回朝的打算,那他们也能放下心来,只要他们还留在川省,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堂中几人神色都是皆是放松下来,但一旁的参领吉赛脸上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摄政王威凌朝中,早已惹得朝中诸王贝勒不满,我等以平叛为名留在川省,应能获得朝中各旗支持” “但川省督粮道王来用是摄政王的人,如今川省粮饷皆靠汉中转运而来,末将这几月却是发现,从汉中转来的粮饷已经越来越少了” 堂中众将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神色也是微变,豪格看向下方的觉罗巴哈那,开口问道 “左襄在重庆拷粮,情况如何” 吉赛摇了摇头,开口回道 “作响搜遍全城,只得了两千余石米粮,咱们一路行来,川省各府尽皆凋敝,重庆无粮,恐怕川省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西军在成都立朝以后,妄行杀戮,川省中的百姓士绅也不断起兵反抗,这几年来西军与川省内的残余明军几乎无日不战 川省之中兵乱四起,百姓连逃命都尚且不及,又有谁去耕种生产,如今川省之中到处是抛荒逃难的百姓,没有人种粮,又哪来的米粮让清军来抢 至于豪格想在重庆取粮就更是痴心妄想,重庆在清军到来前,便已经被孙可望等人抢过一遍,重庆纵是有粮也轮不到清军来取 豪格听得吉赛所言,脸色也是沉了下来,他如今手握大功,只要有正当的理由,多尔衮便很难将他强调回京 多尔衮摄政数年已经野心渐露,朝中早已有各种风传流言,此时不仅是济尔哈朗与豪格等人对多尔衮不满,连被多尔衮亲自扶上帝位的顺治皇帝一系,也对多尔衮极为忌惮 豪格领军留在京师之外,朝中许多人其实是乐见其成的,甚至连顺治皇帝一系对此也不会反对 多尔衮的权力太大了,再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多尔衮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豪格手中虽是兵强马壮,但他同样有一个极大的问题,那便是他没有粮饷 八旗各旗兵卒仍然掌握在各旗旗主手里,但整个清廷的汉人文官一系,却几乎都是多尔衮的人 清廷的钱粮如今全都掌握在多尔衮手中,若是没有多尔衮允许,哪怕是顺治皇帝也调不动朝中的一粒米粮 如今西征大军的粮饷几乎都由秦省转运而来,豪格固然可以以围剿明军残部的名义留在川省,但多尔衮却可以直接令人断了他们的粮饷 如果豪格自己无法解决粮饷的问题,那无论他愿不愿意,最终都只能选择听从调令班师回朝 豪格思索一阵,却是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开口说道 “让马化豹等人攻取叙州以后,抓紧拷粮,无论百姓士绅,川省民间的米粮必须全数争缴上来,由军中统一分配” “谁来不行,那攻取播州以后,便往明廷贵省去抢粮” “本王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川省,连咱们这一两万人马都养不起” 川省的问题在未来困扰了清廷数十年,这粮饷的问题又岂是豪格仓促之间便能解决的,豪格此时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豪格等人在川省抓紧抢粮,而多罗贝勒尼堪则是已经领着一万五千大军,赶至播州城外 (本章完) 第288章 轰溃 第288章 轰溃 播州城外,清廷大军林立,最前方是四千正白镶红旗兵,这些满兵人人着甲骑马,乃是清军精锐中的精锐 满兵前方则是一万余被驱赶而来的降卒民夫,这些民夫以两三千人为一部被分成四阵 这四阵民夫两部跟着清军主力立于城北,其余两阵则是被分散到城东城西 民夫阵中乱糟糟一片,所有人皆是神色惊恐的看着远处的城墙,而清军骑兵则是在几处民夫阵前左右游弋,监视着阵中民夫,防止民夫逃散 清军列阵完毕,几名留着鼠辫的骑卒便策马赶至城下,开口招降 “城中的明军听了,西贼张献忠已为我大清斩杀,川省西贼数十万大军也已尽数覆灭,你等明军连西贼都尚且不敌,又如何抗拒我大清天兵” “我大清朝廷仁善,不愿见城中百姓遭受兵火,你等城中明军只要投降,我大清朝廷可既往不咎,城中军将官吏也仍可留任原职” “播州如今已是孤城一座,明廷已经自身难保,你等不会再有援军,城中明军勿要执迷不悟,速速开城迎我大清天兵入城” 清军骑卒刚刚喊完话,城上便立时射下一片箭雨,清军骑卒也是立时拍马而走 清军骑卒此次虽是招降不成,但也并不是没有收获,他们刚刚抵近城边,却是发现了明军在城头所挂的明军主帅旗帜 清军帅旗之下,尼堪听得各路哨探回禀,也大致弄清楚了如今播州城中的状况 尼堪大军抵达城下以后,在大量哨探的搜捕下,也是抓获了城外零星还未入城的百姓 据这些百姓交代,半月之前城中的西贼便已向西而去,西贼走后不久,城中便升起了明军军旗,紧接着明军便开始迁走城外百姓 此时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西军逃至播州以后并未选择继续南下贵省,而是选择向川西流窜 西军弃城以后,残余的明军见得西军离去,便又入城占据播州 明军随后探得清廷大军踪迹,为防止清军赶来攻城时,在城外获取粮饷并裹挟百姓,又迁走城外之民,欲图坚壁清野,据城顽抗 而城下骑卒的回禀也证实了尼堪的这一番猜测,城头那一方帅旗写的赫然是督师阁部王几字 清军此次入川虽然主要目的是剿灭张献忠,但并不代表清军对川省的明军便一无所知,又是督师又是阁部,除了那明廷川省总督王应熊,城中还能是谁 明军乃是在西贼弃城以后,方才重新占据的播州,也就是说城中的明军连击溃西贼残部的实力也没有,此时明军摆出这一副死守模样,显然是城中兵力不足 尼堪理清了城中明军的虚实,也松了一口气,摄政王已经多次来信要求豪格立即领兵回京,但豪格却拿着征讨川省的大义,就是不肯动弹 征讨川省乃是朝中大事,在这等大事面前,哪怕多尔衮也不敢随意去阻碍此事 由于昔年旧事,豪格与多尔衮积怨极深,这几年来随着多尔衮的有意打压,双方的矛盾更是有增无减 尼堪很清楚,哪怕现在他夺下了播州,豪格也肯定不会轻易就范 但这没有关系,只要夺下了播州,那川省便由北到南打了个通透,豪格也就再也没法扯着替朝廷攻取川省的大义抗命 到时候豪格若还是找理由不肯回朝,那摄政王也不必再对他客气 尼堪想到此处,脸色也是一冷,开口说道 “既是不选活路,那便让他们去死” “传我军令,立刻开始攻城” 尼堪军令传下,军阵中很快也是开始行动起来 虽然尼堪判定城中乃是明军残军,兵力不会太多,而根据骑哨的侦测,城头各面的守军也确实稀少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尼堪却也极为小心,并没有一开始就大举攻城 清军阵中,四千满兵原地不动,三面城墙的民夫方阵中却是各自分出千人,被清军驱赶向城墙 清军连刀都没发,只是给这些民夫发了几块门板挨牌,而后便让民夫们扛着大量飞梯,向着城下冲去 城北,一千民夫很快便被驱赶抵近城墙,到得城墙一两百米外,城墙上却是忽然射下一片箭雨 当先的十几名民夫立时被射倒在地,血腥气弥漫开来,一些伤重的民夫不断惨叫,城下的民夫神色惊恐,抛下手中的长梯,便立刻向着后方逃去 尼堪看着远处惊恐溃逃的民夫,脸上却是神色平静,一众民夫虽是连城墙都没摸到,但这已让看清了城中的虚实 北面城墙落下的箭矢不过一两百支,而且一旦民夫溃逃,城上的箭雨便立时停止,这说明城中不仅兵员不足,连箭矢恐怕也不多 民夫溃逃向后方,但没等他们逃出几步,后方的女真骑卒便策马而来,将溃逃的民夫直接砍杀在地 待得地上倒下近百人,一众民夫终于是不敢再往后逃,又是再次被驱向城下 如此几轮,城北的一千民夫便已经折损过半,其中一半是被明军射杀,另一半却是被后方的满兵监军所杀 在这连番的试探中,城头的落下的箭雨却是越来越少 尼堪看着城头模糊的人影,略一思索,便对身旁的正白旗护军哈宁噶开口说道 “哈宁噶,去挑两千西军降卒,发给刀剑盾牌,令他们全去攻西城” 哈宁噶领命而去,很快民夫阵中收降的西军降卒也是被选出,在发给刀剑盾牌后,这些降卒便也被驱赶着冲向城下 这些降卒显然经验比民夫们丰富的多,一众降卒各自分散成小队,盾牌手在前遮护,其余兵卒则是跟在盾牌手之后 只是此次的数千降卒,却是比一众民夫溃散的更加迅速 轰隆隆 一众降卒距离城墙还有两三百米,城头之上忽然响起一片隆隆的炮声,五枚铁弹忽然砸入降兵阵中,前方的盾牌碎裂开来,盾牌后的兵卒被贯穿而过,立时骨断筋折 这些降兵乃是被匆匆聚集起来,根本毫无士气,四周铁弹不断呼啸而过,一众降兵也是立时溃散逃去,清军仍是故技重施,监军满兵不断砍杀着后逃的降卒,一众降卒被强行驱赶,勉强顶着火炮再次冲至城下,城上又是落石如雨,攻城的降卒也是再次崩溃开来 城下的降兵再次崩溃,但尼堪脸上却是不见怒色,尼堪看着哈宁噶带回的铁弹,微微点头 “一斤的多的铁弹,射速颇快,估计是佛郎机,这五门佛郎机应该便是城中明军的底牌了” 尼堪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正白旗固山额真杜雷,镶红旗固山额真马喇希等人,开口说道 “马喇希,你领镶红旗两千人攻北门,杜雷哈宁噶你等各领五百军将从东西两城佯攻,今日必取此城” “末将遵令,今日必破敌取城” 马喇希等人拱手领命,而后匆匆退下,清军阵中很快也是开始调动起来 城北,城墙一里处,马喇希领着两千镶红旗兵卒列阵城下,而军卒前方则是三四千驱口民夫 两千镶红兵卒甲胄严整,阵前摆着数十辆盾车,盾车木板经过改制,高达两米,如同盾墙一般,将后方的兵卒牢牢遮住 而前方的一众民夫则只是手拿刀剑,最前方的几排拿着简易的门板盾牌等物,至于甲胄则是一件没有 马喇希眼看女真兵卒准备妥当,便要下令分散队列开始攻城 清军阵中,进兵的鼓声响起,但这鼓声却只是响了一瞬,下一刻空中却是忽然炸起一道惊雷之声 轰咔 城头之上,赤红的火光冒出,马喇希还没反应过来,三道黑影已经呼啸而来,其中一道黑影更是直接砸入满兵阵中 镶红旗阵前,高大的盾车立碎裂开来,巨大的铁弹顺势贯入阵中,盾车之后几名身着铁甲的镶红满兵,一声不吭,直接便炸成一片血雾,其后的七八名满兵也尽皆是化为肉泥 飞溅的血肉溅在一众满兵身上,阵中的满兵一时间皆是愣住 马喇希看着那阵中那滚动的巨大红色铁球,脸上却是神色惊恐,立时开口大喝 “撤,立刻分散,撤出两里之外” 轰咔 马喇希大喝只是喊到一半,便再次被巨大的轰鸣声打断 东西两城此时同样是传来震天的炮声,不此时已经不用马喇希下令了,阵中的清军如同轰散的蚂蚁一般,一下炸开 无论是有甲的八旗满兵还是被驱赶的民夫,所有人都疯狂向着后方逃去,而后方城墙之上,火舌喷吐,雷鸣般的炮声再次炸响 帅旗之下,杜雷马喇希等军将衣甲散乱,神色狼狈至极 尼堪看着地上那十余斤重的巨大铁球,脸上的平静之色终于是消失不见,怒喝出声 “红夷炮,这等小城之中为何会有红夷炮” “城中绝不是川省残军,查,立刻去查,弄清楚城中到底是谁” 尼堪脸上神色惊怒,单看这炮弹便能推算出,城中的火炮恐怕都是三四千斤以上的重炮 这等火炮哪怕在清廷中都极为罕见,而这小小的播州城中此时竟有七门! 清军无备直接在一里外列阵,却正好被城中大炮轰了个正着 正白镶红两旗精锐在火炮踩踏中死伤三四百人,尼堪等人什么都还没做,就死伤了一成精锐人马 这可不是死了就抓的绿营兵,而八旗之中正经的满人披甲旗兵,如今不明不白就死伤了数百人,这如何能让尼堪不怒 城墙之上,龙骧军参将赵兴站在三门巨大的黑色铁炮前,看着城下蚂蚁一般蜂拥四散的清军,脸上神色遗憾 “可惜鞑子阵中只中了两炮,城东城西的鞑子更少,可能拢共也就杀了两三百鞑子,当真是可惜” 焦琏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有心算无心,能杀两三百已经不错了” “令兵卒们上城吧,下次可没有机会让我等投机取巧了” 焦琏说完,便直接转身,走下城去 上午时分清兵还气势汹汹包围城池,而两个时辰后,城中炮声虽然已经停止,但城外的清军却是忽然远撤数里 播州城墙之下只剩无数的血迹尸首,再不见一个清兵踪影 (本章完) 第289章 忠勇 第289章 忠勇 播州城外,明清两军相互对峙,在以重炮突袭击溃清军后,明军也不再掩饰 城中兵卒尽皆上城,龙骧军骑卒也是派出城外,两方哨探在播州与娄山关间激烈厮杀,但双方大军却皆是按兵不动,明军不出城,清军也不再来攻,两边局势也就此僵持下来 贵阳城外校场,朱朗正在工坊之中查看火炮铸造情况 工坊四周皆被木墙围住,工坊之外也有禁军看守,一众工匠寻常只能在校场工坊内活动,管束极为严格 工坊中央,空地土台之上,一个漆黑的铁模已经被铁箍扎紧立在地上 数十个匠师围着铁模各司其职,一勺勺红热的铁水从铁模上方的预留孔洞灌入铁模之中 播州城中的七门红夷大炮并不是从粤省而来,而是在贵阳铸造好后,直接运入播州的 朱朗二月份提出以铁模铸造火炮,三月份军器制造局的人便制出铁模,并以铁模成功铸造出了一门可堪使用的重炮 朱朗在湖广收到消息以后,立即便令人将这第一套铁模以及匠师送至贵阳,实际上如果清军早到半个月,那播州城根本就没有重炮可用 播州城的七门红夷火炮皆是以铁模法,在这半个月内制造出来的 如今贵阳靠着这第一副铁模,几乎每日皆可生产出一门红夷重炮,这等速度在泥模法时代连想都不敢想 明军其实在抵达贵州以后,便已经大致探明了川省清军的数量 在两边人数相近的情况下,朱朗之所以还敢分兵进入滇省平叛,便是因为这些新近生产出来的红夷重炮 这个时代的火炮,所用的炮弹大多都是实心弹,并不像后世的炮弹一般在击中后可以再次爆炸,所谓的实心弹,实际上就是一个个铁球而已 三千斤的重炮虽然比三百斤的佛郎机重了十倍,但并不能造成十倍以上的伤害 在军卒分散冲锋的情况下,重炮的优势可能就是比佛郎机打得更远,实际杀伤的人数却与佛郎机没有多大差别 但重炮所带来的威慑力却远远不是小型佛郎机可比的,佛郎机炮弹打中士卒,可能会洞穿兵卒的甲胄躯体 但若是被红夷重炮击中,兵卒整个人却可能直接炸开,这种兵卒凭空炸开的恐怖的景象,会迅速击垮敌军兵卒的士气 而且更长的打击射程,本身也是一种极大的优势 当然,并不是说有了明军有了红夷重炮明军,就能轻易击败清军 明军有了这些重炮,守住播州不成问题,但想要击溃清军,最终还是得靠骑军步卒列阵而战 明军此时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豪格等人有两万人,此次跟随朱朗亲征的禁军也有两万人,两边人数相当 清军骑军锋利,明军则是火炮众多,若真是在野外列阵而战,两边胜负也不过是在五五之间 龙骧腾骧两支禁军,在闽省击溃博洛所领的的数千满兵后,对清军已经再无恐惧,但朱朗此时却绝不可能全军压上,与川省的清军决战 豪格不过是清廷之中的一路偏师而已,此时明廷纵是拼死剿灭了这支清军,清廷的根基也依旧还在 而如果明军战事失利,龙骧腾骧两支禁军在川省受损严重,那明廷却会立刻动荡起来 龙骧,武骧,腾骧等三支禁军乃是朱朗镇压朝中各方的底气,正是因为朝中有着禁军威慑,闽省诸将与湖广诸将才不敢轻举妄动 若不到关键时刻,朱朗绝不会轻易拿三支禁军去冒险 朱朗此次给焦琏的旨意就是守住播州,而不是让他出兵击溃清军 朱朗虽然并不打算与清军决战,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打算收回川省,对如何收回川省之事,他已经另有计划 朱朗在工坊之中看过新铸的火炮,正要继续查看工坊之中的其他火器,此时李承志却是忽然匆匆走入 “殿下,川陕总督樊一蘅到了” 朱朗听得禀报,也只能止住今日行程,赶回城中 自明廷京师被夺以后,弘光隆武两朝皆是立身东南 身处东南的中枢朝廷与西南相隔千里,大难几朝连湖广都顾不上,对更远的西南川陕之地,就更是鞭长莫及 东南朝廷只能在川省大肆分封重臣,希望以这些高官旧臣的威望,维系住川陕之地的局势 弘光隆武两朝期间,川省境内的高阶文臣极多,王应熊受封川湖云贵四省总督,樊一蘅受封川陕总督,又有马乾受封四川巡抚 这几人虽然官阶名号各异,但实际上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统领川省之内的明军余部驱逐张献忠,重新恢复明廷对川省的统治 在王应熊樊一蘅等人的组织下,曾英杨展等川省各部明军被整合起来,连连击溃张献忠麾下的各路西军 去年七月杨展更是在彭江口,一举击溃张献忠南下的水师主力,逼得张献忠再次逃回成都,形势俨然一片大好 但到了今年二三月间,孙可望所领的西军余部,却是一举击溃曾英所领的数万明军主力,夺取重庆,川省明军形势瞬间便急转直下 重庆失守后,王应熊与樊一蘅逃往播州,但孙可望等人却是紧随而至 王应熊等人当时手中只有一些刚刚收拢的溃兵,川省明军主将曾英又刚刚战死,军中一片惊惶,根本无法抵抗 王应熊等人只得再次弃城,向西逃往赤水卫 樊一蘅等人逃入赤水卫,西军终于是不再追赶,樊一蘅等人在赤水卫休养一月,却是听得清军即将大举南下的消息 此时川省之中各种流言风传,樊一蘅等人无法分辨消息真伪,最终决定继续向西撤往三省交界的毕节,保留退路 樊一蘅等人大军到了毕节卫时,终于遇上了前来镇守毕节的桂军,樊一蘅等人这才得知隆武帝已没,桂王即位监国的消息 桂省督府书房,朱朗坐在上方主座,下方则是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老者 朱朗看着下方两鬓微白的樊一蘅,开口说道 “听说王阁老已经逝世了?” 樊一蘅闻言,眼中亦是闪过一丝哀色,开口说道 “王阁老年事已高,为经略四川呕心沥血,身子本就已不大好” “重庆失守后,王阁老眼见川省沦丧,心中郁结难解,忧愤成疾” “我等到得赤水后王阁老便一病不起,只是半月,王阁老便含恨而去” 朱朗闻言也是神色沉默,王应熊在天启朝时便已封疆川省,崇祯朝时更是列身内阁 弘光朝启用王应熊时,王应熊已经七十余岁,早已致仕川中,颐养天年,但王应熊接到明廷诏令后,却是毅然决然再次复出 朱朗虽是不识得王应熊,但此时听得这等老臣,最终竟是生生累死军中,也是神色感慨 朱朗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 “王阁老忠勤为国,死于王事,我大明又失一柱石,诚可哀也” “着追赠王阁老太保,建极殿大学士,荫一子为锦衣千户” “殿下圣明” 樊一蘅闻言,立即躬身行礼,口呼圣明,同时心中也是一松 樊一蘅在来前来贵阳的途中,其实心中一直有些不安,虽然他们已经竭力抵抗,但无论如何结果终究是他们大败逃离,川省尽失 此时听得监国殿下追封王应熊,樊一蘅的心中也是略微放松下来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神色放松下来的樊一蘅,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樊一蘅等人固然是大败,但朱朗却并没有处置樊一蘅等人的打算 崇祯朝以后,明廷在川省的重臣就只有三位,王应熊逝于军中,川省巡抚马乾下落不明 如今朱朗手中握着的,能够勾连川省各方的人手,就只有这送上门来的樊一蘅一人 朱朗身为大明监国,法统极正,自是无人敢质疑 但事情终归还是得下面的大臣去做,相较于随意派一人入川,显然是这樊一蘅更能取信川中众将 此时朱朗将重庆大败之事轻轻揭过,不仅是在安抚樊一蘅,同时也是在安抚川中的杨展李占春等明军余部 朱朗令樊一蘅起身,又令李国用给其赐了座,这才再次开口 “川省督标营如今还剩多少人” “还剩两千余人,王阁老逝后,此军便由督标参将王祥统领,此人先前乃是王阁老家中旧仆,因有勇力便投效军中” 朱朗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等下你令王祥去郑文雄军中,这两千人直接整编入桂军之中,不必另行单列”樊一蘅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这王祥颇为桀骜,王阁老在时还能勉强约束,王阁老逝后此人行事却是兼有跋扈之态,在下此时对其亦无太大约束之力” “若殿下欲收王祥兵卒,恐怕还要再多做些准备才稳妥” 王应熊执掌川省之时,王祥极受信任,在掌握住兵权以后,王祥的性子便开始跋扈起来 樊一蘅当日听得清军南下的消息后,其实一开始并未准备放弃赤水东逃,但王祥却是执意要走,而且走时更是在赤水城中大掠,影响极坏 樊一蘅虽是有心阻止,但王祥却是以军中无粮将要哗变威胁,樊一蘅最终也只能听之任之,被其裹挟而走 朱朗闻言,脸上却也不见什么愤怒之色,只是轻笑一声 “无妨,你将此事告诉他便是,左右不过两千人,又能桀骜到哪里去” 樊一蘅看着上方神色随意的监国殿下,心中却是一凛,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监国殿下的行事风格,也是多了几分了解 朱朗之所以提了一下这王祥,乃是贵省三司禀报,这川省督标营在护送樊一蘅入贵阳时,对贵省各地多有滋扰,是以朱朗才多问了这一句 此时朱朗问过一句,也是不再去管这王祥,开始说起正事 “播州前线传回的军报看过了吧” 樊一蘅闻言,也是神色一振,开口说道 “朝中禁军当真是天下精锐,此次禁军一战击溃数百真鞑,自身却是完好无损,实在是当世大捷” “仰仗红夷大炮之力罢了,况且杀得几百鞑子也算不得什么大捷” “朝中如今有红夷炮守城,守住播州应无问题,关键还是川省那两万真鞑,如今川省之中情况到底如何” 樊一蘅见得监国殿下看来,却是没有立刻回话 樊一蘅思索片刻,将川省之中的情况整理一番,这才开口禀报,而随着樊一蘅的禀报,朱朗也弄清楚了此时川省明军的情况 王应熊等人这几年经略川省并非无功,在樊一蘅等人的经营之下,哪怕川省已经乱战数年,但如今川省之中依旧有着大量的明军余部 截止今年三月,也就是曾英被孙可望等人击败以前,明军在川省之中的实力依旧极为雄厚 川东嘉定有杨展曹勋等部,川西忠州及夔州府巫山县等地,有谭文谭弘谭诣三兄弟 川北松潘府龙安等地,有总兵朱化龙及川北分巡道詹天颜等人,而川南之地的叙州泸州等地,明军的各路部曲就更多了 朱朗听得川省之中竟还有如此多的明军旧部,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朱朗手中真正能与清军正面对敌的只有一万五千禁军,比入川的真鞑还要少,这还没算清军裹挟收降的一众西军明军等绿营汉兵 正面对敌不可取,但这并不意味着朱朗便打算放弃川省 朱朗计划以自身这个监国的名号,联络川省内的各处明军,将川省内的明军统一起来,然后令其合作出击,攻夺川省各府,截断川省清军的粮道 在后方大乱,粮道不定的情况下,清军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分兵平叛,要么就撤军退回 若是清军分兵,那播州禁军便随时可择机与清军相战 若是清军选择退回,那明军就步步向前,利用铁模法能够快速铸造火炮的优势,将沿途的关隘大城皆铺满红夷大炮,直到将红夷火炮架到清军阵前为止 要实现这个计划有三个条件,第一个是明军必须有一支能够与清军主力对阵的精锐,否则就是川省的明军搅乱了后方,那清廷也可分出精锐一一清剿扫灭 第二便是明军必须要有快速铸成火炮的能力,否则就是清军因为粮道不稳,暂时让出了城池,明军也无力守住 而第三个便是川省的明军就是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搅乱川省,至少也要能够将清军分驻各地的绿营兵击败,只有这样才能逼迫清军,将真鞑精锐派出平叛 前两个条件朱朗已经达到,但这三个条件却要靠川省的明军旧部 樊一蘅听得朱朗所说计划,思索片刻,便沉声开口 “自重庆与西贼大战失利后,川省主力溃散,如今川中各路军将虽多,但却是多而不强,殿下若欲以川省旧将搅乱清廷后方,臣举荐嘉定总兵杨展” “杨展此人手中足有七八千人,且皆极精锐,昔年在川省之中,乃是除平寇伯曾英外兵力最多的一将” “重庆之战时,杨展屯驻嘉定并未参与此战,兵卒应该也未有损伤,估计杨展此时仍有近万兵力” “这杨展乃是朝廷正经的武举出身,治军严整,临战之时身先士卒,颇得兵卒之心,更为难得的是此人为人忠勇,应该可担大任” 朱朗闻言,也是目露思索,他当然知道杨展,但他之所以记得杨展却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武举出身,也不是因为什么治军严整,而是因为他抢了张献忠的银子 石龙対石虎,金银万万五,张献忠的沉银之地在被打捞了数百年后,在后世依旧挖掘出了巨量的金银,杨展作为击溃张献忠之人,此时抢到的银两必然更多 有银就有粮,有粮就有兵,杨展在未击溃张献忠以前便已有近万兵卒,此时手中的兵卒只会更多 而且听樊一蘅所说,此人还颇善治军,一万多经过整训的兵卒,已经足以搅乱此时的川省了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那杨展是何等样的忠勇” 樊一蘅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疑惑,朱朗见得樊一蘅神情,又是开口说道 “孤的意思是,朝廷若想用此人,是要给他兵额粮饷能得其忠勇,还是给他封官拜爵能得其忠勇,又或者是要给他划分府县作为饷地,才能得其忠勇” 在见识过明廷这么多武臣以后,朱朗对此时大明各省的武将们早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如焦琏一般的忠心武臣终归只是少数特例,哪怕是李明忠,最开始都是朱朗借着丁魁楚的威逼,以官爵名利相诱,这才招致麾下 朝廷中枢权威丧失,各地武将拥兵自重,掠地取饷,既然粮饷兵员都已自有,那还为何还要听你朝廷的指令 此时想要这些地方武臣听令,第一要有足够威慑的他们的武力,第二则是要封官许愿,许以重利 此时的武将们已经有能力,坐上谈判桌与朝廷要价了 其实若是这些武将得了粮饷官爵以后真能听令,倒也还算好事 但现在的更多的情况是,哪怕朝廷给了粮饷官爵,武将却依旧不听号令 一众武将只会认为朝廷如今只能倚靠他们,然后变得愈发得寸进尺,湖广各将如今便是这种情况 樊一蘅闻言也是神色惊愕,未曾想监国殿下竟是如此直白,樊一蘅下意识开口说道 “杨展乃是正经的武进士,非是那等粗蛮武夫,在川省之时,此人行事也向来忠勇,应该不会如此狂悖……” 樊一蘅说到一半,忽然也是沉默下来,他在川省日久,如何不知这些武将的情形,川省之中跋扈武臣,相比其他地方一点也不少 泸州参将马应试进驻泸州以后,便即刻以充饷为名,劫掠民间富户百姓,稍有不从便立时以勾结西贼之名,斩首抄家 整个泸州府被其弄得乌烟瘴气,若是放到寻常之时,樊一蘅自己都会先出手,斩了这些胡作非为的武臣 杨展当初虽是颇为恭顺,但在曾英战没以后,已经无人可以压制,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如今川省一片大乱,杨展就是变成马应试那般模样,樊一蘅也丝毫不会奇怪 朱朗看着神色沉默的樊一蘅,也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川省情况还是樊卿最了解,孤也只是这一说,樊卿也不必挂在心上” “孤欲令樊卿替孤入川一行,贵阳太远了些,孤将往乌江关一行” “樊卿入川后便可令川中诸将,前来乌江关参见,若是诸将能来自然是好,若是有人不愿来,樊卿便问清这些军将的要求,看看他们想要何等条件,才愿配合朝廷在川省行动” 樊一蘅闻言也是立即起身,恭声应命 播州城外明军清军已经开始对峙,樊一蘅入川要时间,联络川省各将同样要时间 此事却是拖延不得,樊一蘅只是在城中待了半日,第二日一早,樊一蘅便在数十亲卫的护卫下一路向北而去 (本章完) 第290章 川将 第290章 川将 樊一蘅领命入川,只是在城中呆了半日,第二日一早便领着数亲卫一路北上 樊一蘅等人过了乌江,便一路向西,取道永宁叙州直奔嘉定而去 叙州以北,官道上一队人马奔行而来,樊一蘅身穿圆领袍,一副富商打扮,身后的二十余名亲卫则是皆是身着黑衣,如同寻常富户家丁一般 此时已是七月,官道两旁的田野间,三三两两的百姓散于田野之上,正在捡拾着田间米豆 这并不是在夏收,官道两旁的田地早已抛荒,田中的米豆根本不是栽种而来,而是因为抛荒日久,在田间自己生长得来 此时在田间采摘麦豆的百姓,同样也不是这些田土原来的主人 官道之上,一众护卫身佩刀剑,策马而来,田间百姓见得官道上的樊一蘅等人,却是神色惊惶,立时逃散一空 樊一蘅见得田野间惊惶逃散的百姓,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催促着一众禁军尽快通行而过 待得樊一蘅等人驰过,藏于田野间的百姓又是再次出现,漫无目的的在荒野之中,搜寻着麦豆米穗 樊一蘅等人一路西行而来,已经见过太多的惨像,流民成群,路上随处可见倒毙于地,无人掩埋的尸体,而若是翻开那尸体便可见得,其下早已覆盖着累累白骨 时至午后,天空忽然下起大雨,樊一蘅等人在路边寻了一处破庙,便往其中避雨 樊一蘅等人入得庙中,庙中却是早已有人 一对夫妇此时已在堂中升起火来,夫妇身前放着一个包袱,里面露出一丝鲜红颜色,应是某种鲜肉,火上还烤着肉食 夫妇两人见得樊一蘅等人进来,却是神色惊惶,立时便将身边的包袱收起 樊一蘅却也没管这破庙中的夫妇二人,只是令兵卒们守在靠门的一侧,没有去接近里侧的夫妇两人 堂中的夫妇见得樊一蘅等人衣着富贵,又见他们并未往里行来,脸上神色也是微松,而后又是将包袱取出,将还未烤熟的肉块取出,继续炙烤起来 一旁的亲兵首领刘维,盯着火堆上的肉块看了一阵,脸色却是微变,而后上前对着樊一蘅低语一句 樊一蘅闻言,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冷,直接便令兵卒将那夫妇二人抓捕到身前 樊一蘅站在火堆前,那夫妇两人却是被兵卒押住,神色惊恐的跪在地上 一旁的地面上那包袱已被打开,里面却哪里是什么鲜肉,包袱内的手臂指掌赫然可见 樊一蘅盯着地上的两人,脸上神色冰冷,开口喝道 “你这贼夫妇,光天化日之下,你等竟敢杀人食肉,当真是凶顽大恶” 地上那干瘦男子此时已是惊惶失措,只是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一旁的妇人闻言却是神色悲苦,哀声说道 “老爷明鉴,我等夫妇亦是良善百姓,如何有那等本事杀人,是家中公婆饥饿将死,我等夫妇这才往赵庄,从申从天兄弟处买得这些肉来” “你等是如何买来的”,刘维开口喝问 “就在赵庄村口边售卖,一两银子五斤,人人皆可买得” 樊一蘅闻言,脸色却是更怒,开口喝道 “你等既有银两,为何不去买米粮,反倒去做这等恶事” 地上那妇人闻言,脸上却是哀色更甚,开口说道 “几年以来,县内流贼遍地,兵乱四起,又遭连年大旱,如今县内石谷值银四十两,糙米一斗值银七两” “妾身乡中不知多少人持金饿死,我等普通人家如何吃的起米粮” 刘维等禁军兵卒闻言皆是神色愕然,而樊一蘅也是沉默下来,那妇人见得樊一蘅不说话,一咬牙,也是开口说道 “我等购食此肉,实是迫不得已,此议乃是妾身一人所计,若是老爷当真要惩治,请只惩妾身一人,放我夫归家” “公婆尚病家中,若无人照应,恐怕须臾便要给人捉走食尽,请老爷放我家一条生路” 那妇人说完便拉着身旁的男子,砰砰磕起了响头,樊一蘅听得声音,也是回过神来,只是心中却是突然升起一股无力 樊一蘅沉默片刻,忽然摆了摆手 “你等二人走吧” “谢老爷开恩,谢老爷开恩,我等这就走” 地上的丈夫闻言,脸上神色惊喜,又是磕了一个响头,而后便拉起地上的妻子,也不管外面雨大,就要逃出庙去 那妻子见得樊一蘅放其生路,脸上亦是惊喜,只是站起身后,又是神色犹疑的看着地上那包人肉 一旁的丈夫见得妇人脸色,哪不知自家妻子所想,却是脸色一白,立刻就要拉着妇人离去 这伙人应是出身富贵人家,显然对食人肉之事极为厌恶 此时他们能得生路已属难得,万一这伙人又改了主意,那可真就追悔莫及了 樊一蘅见得妇人神色,也是立即便知道这妇人所想,心中却是愈发沉重,樊一蘅轻声开口 “去取二斗粮给这两人” 刘维闻言,很快也是取来一个布袋,将二斗米粮交给夫妇二人 “这二斗米粮便算换了地上的包袱,归家以后莫要再食人肉,知道了吗”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我等亦是迫于无奈,但有活路,我等绝不再做此恶事” 夫妇二人千恩万谢,又是对着樊一蘅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背着米粮欢欢喜喜出了庙门,往家中赶去 樊一蘅看着消失在门边的夫妇二人,却是依旧神色沉默 这二斗粮也不过是解了这对夫妇的燃眉之急,而等这二斗粮食尽,这家人到时到底又会如何去做,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而如今川省之中,如这对夫妇一般的百姓有多少,连人肉都吃不起,反倒成了案板之肉的又有多少 樊一蘅虽是川省总督,但想到此处,心中亦是升起一阵无力感 经过这对夫妇的事情以后,樊一蘅与一众护卫心中皆是心情沉重 庙中无人说话,众人只是静静看着庙外白茫茫的雨雾 待得雨势稍停,樊一蘅等人也是不再停留,再次翻身上马离去,又过得半日,樊一蘅等人终于是行入了嘉定境内 樊一蘅等人行入嘉定,嘉定境内的面貌却与先前所见截然不同 路上依然可见流民,只是樊一蘅等人在官道上驰过,流民只是避到路旁,却并未见逃散 到得犍为县外,却是发现正有官吏乡绅搭棚施粥,数十名身着军服的兵卒维持着秩序,一众流民则是排着队伍,等在粥棚之外 嘉定境内的流民虽也是身形饥瘦,但与境外那些倒毙路旁的百姓相比,两边的境况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樊一蘅看着粥棚外长长的队伍,心中这才一松,对着身旁的刘维轻声开口 “杨展此人果是文武双全,嘉定州做的好” 樊一蘅等人并没有显露身份,只是在犍为县外留宿一夜,而后便继续向着嘉定赶去,过了犍为县,嘉定境内的面貌却又是焕然一新 路旁田间,放眼望去,到处皆是青翠麦苗,百姓在田间耕种劳作,乡间孩童嬉于田间树下,再往前,村落间已经能听得鸡鸣犬吠之声,这番面貌,已与旧时太平年景并无不同了 而经过了先前流民遍地,白骨露于野的情形,眼前这番寻常景象,却让人觉得愈发难得 樊一蘅看着田间遍地的麦苗,又是轻声赞道 “百姓耕织,鸡犬相闻,杨展果有大才” 樊一蘅一行人继续前行,越是接近嘉定州,路上的百姓便愈是稠密,道旁百姓挑担赶车,载着各色蔬肉食,向着城中赶去 樊一蘅等人很快便抵达嘉定城中,而城中景象又与先前所见天壤之别 城中百姓穿红穿绿,城门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骑马往来者亦不可胜数 城中食肆酒楼间人声鼎沸,鼓乐喧天,酒后欢呼之声,彻于城中,一副盛世繁华的景象扑面而来 樊一蘅等人看着城中的喧闹景象,一时间皆是愣住,只觉得升起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嘉定叙州亦不过数日里程,但这两地的景象简直恍如天堂地狱之别 樊一蘅愣了一阵,这才回过神来,樊一蘅领着众人寻了一间酒楼坐下,而后刘维便领着几名亲卫匆匆离去,往城中打探消息 过了半个时辰,刘维这才赶回酒楼 “大人,都打探清楚了,这嘉定之所以能有此太平景象,皆赖那杨展杨总兵之力” “据城中百姓所言,杨总兵去岁击败西贼张献忠后,缴获大量财物,杨总兵见川省百姓流离失所,于是便以缴获金银往湖广贵省及附近土司寨中,高价购买米粮,赈济流民” “附近府县百姓闻得杨总兵仁名,皆是举家来投,川省百姓得其活者不下数万人,如今嘉定城中,人人皆是称颂杨总兵之仁”刘维脸上神色钦佩,但樊一蘅闻言,脸上神色却是眉头紧皱,到得最后脸上更是一丝笑容也无 樊一蘅看着街道上来往拥挤的百姓,脸上神色凝重,沉声说道 “以私财高价购买米粮,赈济流民,邀买人心,此人若不是大忠良臣,便定是大奸犯上的当世狂徒!” “若真是如此,只怕我川省又将生乱矣” 下方的刘维听得樊一蘅所言,也是神色一愕,紧接着刘维脸上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世人皆言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世人之所以将这两者提出来,便是因为这两者很难实现 而现在这杨展却偏偏做到了,此人如果不是心怀天下的良臣,那就必然是居心叵测的当世巨奸! 刘维神色严肃,沉声说道 “如今嘉定城中形势不明,请大人暂且隐匿身份,待属下探清这杨展虚实,大人再现身不迟” 樊一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朝廷复川大计拖延不得,刘维你派几人留在府外,若是我等入府以后但有万一,便立即令这几人回禀朝廷” 樊一蘅看着窗外繁盛热闹的街市,脸上闪过一丝坚决,开口说道 “其余人立即随我前往总兵府,老夫要看看,这杨展到底是忠臣良将,还是当世巨奸” 樊一蘅做下决定,一行人也是不再停留,直接赶往城中总兵府 而在樊一蘅等人进入杨展总兵府之时,另一路人马也已赶至石柱宣抚司内 石柱土司府后衙,玉音楼,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脸上神色兴奋,手中拿着一份邸报,直接闯入二楼 二楼窗边,一个头发白,身形高大的妇人靠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木槿 玉音楼乃是石柱土司府中最特殊的一处,因为这里供奉着崇祯皇帝赐予秦良玉的墨宝诰命,这也是整个石柱土司府最为庄重之处 自知得清军攻入川省以后,秦良玉便退居楼中,只是日夜看护守卫着楼中崇祯皇帝所赐的墨宝圣旨,誓不履清土一步 自秦良玉退入楼中,秦良玉便再未下楼一步,已经做好身死楼中的准备 楼梯处的脚步声传来,秦良玉睁开眼睛,看着满脸喜色的马万年,却是眉头微皱 “与你说过多少次,为将者首在正静,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遇事便骤喜骤怒,如何能抚军治民” 秦良玉脸上虽是神色严厉,但马万年此时却是全然无觉,脸上神色惊喜,扬着手中的邸报,开口说道 “祖母,大喜,大喜啊” “朝廷在播州大败鞑子,一战击杀真鞑近千,斩杀绿营兵近万,朝廷入川平叛了!” 秦良玉闻言,愣了片刻,而后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变得一片平静 秦良玉从椅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将窗口遮住,一片阴影忽然投落下来,将马万年罩在其中 马万年看着窗前神色平静的祖母,心中忽然一凛,他知道这才是祖母认真起来之时,而在这种时候,整个石柱州,没有任何人可以反对祖母的声音 “拿来” 马万年闻言,将手中的塘报递出,而后便神色严肃的立在一侧 秦良玉站在窗边,借着窗外的日光,仔细翻看起这手中塘报,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秦良玉不时翻动邸报书页的轻微声响,除此以外再无声音 秦良玉翻看着塘报,这才知道原来继弘光皇帝以后,隆武皇帝竟也已身陨,如今已是桂王监国即位,随后又是知得粤省大战,收复闽浙等诸般大事 过的许久,秦良玉这才放下手中邸报,脸上神色欣喜 “殿下英武神睿,于闽粤大破清虏,当真是当世大捷,只恨老身不可效力阵前,替朝廷破敌杀贼” “而今南国抵定,我大明南朝之势已成,只要积蓄数载,整备兵卒钱粮,便可徐徐北进收复故土,我大明中兴有望矣” 秦良玉放下手中邸报,看着窗外盛放的木槿,只觉庭中繁满树,满院生机 秦良玉只是在窗边站了片刻,而后便立刻开口 “备马准备出行,殿下有诏,老身要立刻入朝参见” 马万年看着窗边满头白发的妇人,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祖母开春以来便身体不好,此去贵省沿途千里,如今外边又战乱四起,这一路奔波如何受得,不如便由孙儿应诏前去即可” 秦良玉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摇头拒绝 秦良玉看着手中邸报,脸上神色感慨 “吾以一孱妇,蒙国恩二十年,得受五等之爵,遍数历代,谁能如此,朝廷之恩大矣,如今殿下有诏,老身又岂可不赴” “莫说殿下亲征西南,已在贵省,纵是殿下于粤省相诏,我亦无有不往” “我身已老,若能在逝前再得见我大明圣君贤主,他日于地下,老身亦有面目见我烈皇帝矣” 秦良玉说到此处,也不待马万年回话,直接开口下令 “殿下此次亲征西南,召见川省诸将入朝,必是要统合川省之力,恢复川省” “我已年老,再难于沙场为国效力,但你二舅仍在壮年,仍可为国征战,将你二舅叫来,我等三人一起入朝参见” 秦良玉不仅是在石柱土司府,在整个石柱州中都是说一不二,只要是秦良玉做下的决定,这个石柱州中无人可以更改 石柱宣抚司中,石柱宣抚使马万年传下秦良玉之命,马氏秦氏众人也是匆匆聚集起来,过得不久,百余骑人马便驰出石柱,一路向着贵省行去 而在秦良玉等人赶往贵省之时,川省之中残留的明军各部也同时接到明廷诏令 涪州李占春于大海,万州谭文,巫山谭弘谭诣,洪州曹勋,龙安府詹天颜,川省之中几乎所有明军旧部在商议之后,皆是奉诏南行 七月初,川省之中原本一盘散沙的川中各将,忽然间便恍如有了主心骨一般,所有人皆是齐齐向着贵省赶去 (本章完) 第291章 亲迎 第291章 亲迎 贵省督府,大堂之中,朱朗看着川省传回的奏报,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意 “杨展已经出发赶往朝中,此人竟已经养出一万五千兵卒,樊一蘅看来此次倒是没有看走眼,做的好,做的好啊” 樊一蘅进入嘉定总兵府,便直接表明身份,宣布诏令,据樊一蘅所说,杨展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便决定启程入朝参见,而且还主动写信,协助樊一蘅劝说川省其余各部军将入朝 不仅是杨展,川省其余各部传回的奏报同样是让人欣喜,川北詹天颜,川南孙可望,川东秦良玉等人皆已奉诏入朝 这些人遍布川中各处,若能统一行动,哪怕只是同时出兵巡游一番,也立时能搅得川省大乱 当然,这些明军旧部虽是奉诏入朝,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对朝廷言听计从 就是他们在贵省奉了诏,回去以后到底会不会出兵,出兵之时是全力以赴,还是临阵放上一枪便算对朝廷有所交代,那也都是两说之事 但无论如何,此时川省各部能入朝参见,至少说明川省各部,对朝廷还有基本的敬畏与信任,只要他们肯来,那就说明两边还有的谈 而此次川省行动的效果,也要看此次朝廷与川省各部谈的结果如何 下方的的瞿式耜刘湘客等人此时也看过了奏报,瞿式耜放下手中信笺,开口说道 “此次川省各部肯奉诏入朝,禁军在播州的一战亦是功不可没,播州一捷不仅是震慑清虏,亦可定川省人心” 下方刘湘客郑文雄等人闻言,亦是微微点头,此番川省各将之所以如此恭顺,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大明朝廷的名号,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川省此时的形势, 清虏攻入川省,一战击溃数十万西军,如此兵威谁能不惧 而清军击溃西军以后,川省便只剩明军各部了,川省各部在发现清军大举南下以后,如今亦是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清军会不会朝着自己来 而此时忽然传来朝廷入川平叛,还在播州大胜一场,川省众将无论信与不信,都肯定要往朝中一探虚实 而有原川陕总督樊一蘅作保,诸将也不会对这新来的粤省朝廷有太多顾虑 若是这新来的粤省朝廷,真如邸报里所说的那般如此强势,那他们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若是虚言夸大,那他们也正好趁着此次机会,串联川省各部,看看能否结成同盟自保,这才是川省各部此次如此恭顺的主要原因 川省各部如今各据一地,各部军将性情也各有不同,有如杨展这般抚治一地,赈济流民的,也有如马应试一般为了取饷,烧杀掳掠逼饷的 虽然川中各部皆是明军,但实际上各部之间并没有太多信任,此时只有大明这个旗号,才可能凝聚诸将,让诸将对彼此建立起基本的信任 朱朗放下手中奏报,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按时间算,各部应该也快到,准备前往乌江关吧,孤亲自去迎一迎他们” 瞿式耜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殿下身份非同寻常,川省如今一片混乱,这些川将也是情况不明,殿下亲往乌江关已属重视,亲迎便不必了吧” 朱朗闻言,却是摆了摆手,轻声笑道 “朝廷新立,川省诸将对朝中情况也不了解,他们此次肯来,亦是担了风险的,既然他们敢来,那孤又有何不敢去迎” “况且川省之事还得靠他们去做,孤亲自去也郑重些,不过是出去迎一迎罢了,又不会掉块肉,又有何关系” 瞿式耜等人闻言,略一犹豫也是不再去劝,很快朱朗便在郑文雄等桂军的护卫下,向着乌江关而去 乌江渡口,清晨一早,渡口上的行人便被尽皆驱离 大批军卒将渡口包围,渡口三里外的驿亭上,很快便竖起一面明黄龙旗 一众禁军不仅包围乌江南岸,北面的渡口上同样被大批军卒围住,不许行人通行 禁军围住渡口,过得不久樊一蘅与杨展便抵达北岸渡口 杨展一行人上了渡船很快便过了江面,到了南岸渡口,杨展随行的护卫便被留在一侧,杨展则是被请上马匹,向着驿亭下的龙旗而去 杨展还在马上,远远便已见到了那站在龙旗之下,身着明黄龙袍的人影 杨展神色一肃,立即翻身下马,很快便被带到驿亭之前 “臣嘉定总兵杨展,参见监国殿下” 杨展刚刚下拜,便已被稳稳扶起,朱朗看着身前身着麒麟武服的英武男子,开口说道 “杨将军不必多礼” “川省近年流贼四起,如今又遭鞑子掳掠,朝廷未能及时入川平叛,竟令川省百姓流离失所,此是孤之过也” “幸得杨将军在嘉定开仓赈济灾民,救得川省百姓无数,如今川省一片大乱,唯有嘉定之中士民安定,百姓有安居乐业之景” “杨将军此事做的好啊,川省能留一方乐土,全赖将军之功,孤要替川省的百姓谢谢将军才是” 朱朗说完,便面带微笑盯着盯着身前的杨展 杨展看着眼前神色欣慰的殿下,心中却是微微一紧,而后也是立刻拱手行礼,开口回道 “臣奉朝廷之令,镇守一地,本就有御敌安民之责,臣不过是尽了分内的职责” “况且臣能稍稍抚治百姓,亦是全靠朝廷威德,纵是要谢,也是要谢朝廷殿下之恩德,臣断不敢言功” 朱朗看着身前神色严肃的男子,心中也是微微点头,不管这杨展此时说的是否是真心话,起码这番话听着却是顺耳 杨展这番话纵只是虚言应付,但起码也说明此人应是拎得清轻重之人,不是那种凭着性子做事的莽夫 朱朗略微试探了一番,略一思索,也是开口说道 “杨将军过谦了,这天下之臣,若人人能如杨将军般尽忠职守,尽得这分内之事,又何愁东虏不可灭,天下不能安” “杨将军不愧是我大明武进士,果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朱朗今日所来,主要还是为了迎接川省诸将,此时略微试探一番以后,朱朗也不再多言 朱朗轻声赞了一句,便开口说道 “今日还有其余诸将要来,将军旅途劳顿,不妨先往城中歇息,晚上孤再为将军设宴洗尘” “殿下亲迎,臣已是惶恐,殿下未入城中,臣如何敢入城歇息,川中诸将大部分臣皆是识得,臣请陪侍一侧,也好向殿下呈禀川中诸将情形” 朱朗闻言,思索片刻,却也没有拒绝,两人便也在李承志等锦衣士卒的护卫下走回亭中 朱朗与杨展回了亭中,杨展竟真就将川中各将的情况,仔细禀报起来,哪些军将秉性仁厚,哪些军将虽是明臣,但却掳掠横行几与匪寇无异 朱朗看着认真禀报的杨展,眼中这时才终于闪过一丝异色 朱朗当然不会全信这杨展所言,但此时此人能主动去揭其他军将的短,却让朱朗有些诧异 若是杨展真有其他心思,这等举动可并不高明 两人说了一阵,亭外的锦衣卫士卒又是走入禀报,却是忠州总兵谭文已经到了北岸渡口,于是朱朗便又起身去接 谭文很快也被带至龙旗之下,谭文谭弘谭诣三兄弟如今占据忠州万县等地,其中万县距川东重镇夔州不过两三百里,从此处出发,数日便可攻至夔州城下 朱朗看着躬身行礼的谭文,令其免礼起身后,也是开口说道 “谭家乃是忠州世代武职,如今卿家三人更是尽皆效力军中,为国守土,常言板荡见忠臣,孤信矣” “臣等之家世受国恩,我兄弟三人不过承袭祖训,效力军前,不敢当殿下盛赞” 谭文听得朱朗所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激动之色,恭声答道 朱朗见得谭文脸上神色,心中也是微微点头,大明世袭的卫所制早已朽烂,这些卫所袭职的武臣绝大多数已经不懂如何打仗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制度之下养出的武臣,对明廷却是极为忠心 由于卫所制的特殊性,这些卫所武臣真正称的上是与国同休 明末各地殉国的卫所武臣极多,甚至大大超过殉国的文臣数量,只是大多不被人记载罢了 谭家三人便是这种情况,谭家世袭忠州卫所武官,这等武臣之家几乎与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谭家对明廷也极为拥护 只是朱朗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谭文固然对明廷极为忠心,但他麾下的两个兄弟可就未必如此,不过这已是前世情形,也不必在此多提 朱朗接了谭文便又回到驿亭之中,此时亭中多了一人,杨展也不好再行禀报 朱朗见得二人立在亭中神色紧张,于是便令两人往另一处彩棚下歇息,二人闻言也是如释重负,退出驿亭之外 二人退下不久,涪州李占春于大海,洪州曹勋等军将也是陆续赶来,朱朗迎接一番以后,也是将这几将送到杨展等人之处 再过不久锦衣卫却是来报,却是忠义营孙可望抵达渡口了 朱朗看着身前的孙可望,轻声笑道 “孙将军,不过两月时间,我等又见面了” “是,臣孙可望,参见监国殿下” 孙可望躬身行礼,只是在称臣参见之时,孙可望脸上却是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他就顾不上心里的这点别扭了 孙可望躬身下拜,但对面迟迟没有令其起身,孙可望见得对面久久无声,抬头向前看去,却是发现对面的桂监国殿下,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孙可望抬头之时,对面的监国殿下也是忽然开口 “孤当初令孙将军往泸州永宁就食,可不记得曾令你驻守叙州,朝中风传孙将军强占叙州,妄自生乱,如今朝中对孙将军却是弹章不断” “但孤却是绝不相信孙将军会做这等无礼之事,今日孤却正好当面与孙将军求证一番,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朱朗脸上神色冷漠,樊一蘅抵达嘉定以后,川省之中的近况也是陆续传回朝中,其中最引人侧目的便是原西军,如今忠义营孙可望等人的情况 孙可望艾能奇等人领着忠义营退出播州,而后便往西抵达永宁 当时川省形势不明,朱朗亦不知永宁泸州的情况,却是未曾想到这两处,如今仍在成建制的明军驻守 孙可望等人到的永宁,便出示明廷旨意,令当时的永宁守将侯天锡让出永宁 侯天锡见得城下孙可望等西贼,自然是对所谓的旨意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侯天锡闭城自守,而孙可望的做法也极简单,见得侯天锡不认朝廷圣旨,他的反应不是令人回播州,令朝中派人证实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以侯天锡抗旨的名义,令人攻城 孙可望等人来的太过突然,侯天锡根本来不及防备,只是坚持了半日便领军逃离 孙可望占据永宁后却是根本不停,又是发兵泸州,泸州守将马应试自然也不信孙可望手中的明廷调令,只当这是西贼诡计,同样准备闭城坚守 只是经过永宁一事,孙可望亦是早有准备,提前便遣兵卒伪作百姓潜入泸州城中 孙可望等人攻城之时,城内西军士卒也是同时发动,泸州南门被夺以后,马应试也只得领着余部匆匆出逃 马应试侯天锡两人逃入叙州,立刻向叙州城中守将甘良臣,禀报西贼攻入泸州的消息,而叙州方面果然也是大为震动,立刻向泸州叙州边境派遣兵卒守卫 而孙可望却是早已设下伏兵,在半路便击溃了叙州明军,而后孙可望等人裹挟乱兵,直接攻入叙州,却连叙州也一块占了 如果说孙可望攻永宁泸州还情有可原,那孙可望出兵占据叙州便已经完全过线了 孙可望趁机占据叙州的原因也很简单,叙州乃是川南除了重庆外最重要一府,单是叙州一府便抵得上泸州永宁两处,而叙州的富庶更不是泸州永宁可比 孙可望占据叙州以后,这才止住兵锋,不是他不想打,而是孙可望探查过后,却是发现周边的府县全都是劲敌 西边嘉定府是曾经大破张献忠的杨展,往北的潼川府是清军地界,往南的乌蒙镇雄等地则是遍地土司,无论哪一方都是棘手人物,孙可望这才只得停止进兵,开始休养生息 (本章完) 第292章 忠贞 第292章 忠贞 龙旗之下,孙可望看着面无表情的桂监国,神色也是微变,孙可望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殿下容禀,在下入驻泸州永宁以后,本已令麾下军卒开始休养,但叙州守将等人却是根本不信臣已经归顺明廷,仍要发兵来攻,在下也是迫于无奈,为了自保,这才只得被迫反击” 孙可望虽是神色诚恳,但朱朗却是半个字也不信,叙州守将等人或许当真是率先出兵,但这里面未必就没有孙可望暗中推波助澜 只要他在庐叙边境做出大举进兵之态,叙州方面无论怎么样,都只能发兵来守,而孙可望等人便可以此为名,顺势攻入叙州 朱朗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对面躬身抬头的孙可望,待得孙可望神色也是沉默下来,这才轻声开口 “便当此事如孙将军所说吧,忠义营新近来归,朝中诸臣要时间熟悉孙将军,孙将军也要时间熟悉朝廷规矩” “只是这是最后一次,孙将军明白吗” “是,臣明白,臣今后必遵照殿下旨意,绝不敢再违朝廷规矩” 孙可望虽然心中已经断定,明廷此时不敢对自己怎样,但此时听得桂监国揭过此事,心中也是一松,立时开口应是 “孤还要再迎一迎川省诸将,孙将军若要等候,可往彩棚之下等待,若是旅途劳顿也可先入城歇息” “殿下尚在城外,臣怎敢先行入城,臣自当于城外等候,也好一见川省英豪风采” 朱朗点了点头,也不再去管孙可望,直接便转身走回驿亭,而孙可望也被李承志带至彩棚之下 朱朗虽然心中对孙可望擅自攻占叙州一事极为恼火,但此时他亦是拿这孙可望没有办法 孙可望只是领着半数西军残军,便能一连驱逐三府明军,已经足可见西军战力 此时朱朗要搅乱川省后方,孙可望等人同样是一支很重要的力量 而且李定国等人如今还在滇省领军平叛,若此时他处置了孙可望等人,消息一旦传到滇省,谁也不知道李定国等人会是什么反应 孙可望敢于强夺叙州,也未必没有考虑到这层原因,此时明廷与孙可望两边都互有顾忌,但显然明廷的顾忌比孙可望更多一些,朱朗也只得暂时揭过此事 朱朗虽然此时只能认下此事,但心中也并没有多少怒意 这便是此时明廷面临的情况,中枢朝廷权威丧失以后各方并起,有兵便是草头王,你是皇我是王,谁又差谁几分 只要没有突破底线,朝廷此时也只能先警告一番 当然如果孙可望以为如此便能要挟朝廷,继续变本加厉,那等驱走了清军,朱朗也不用再留手了 朱朗回了驿亭,孙可望也是被引至彩棚之下,只是待孙可望抵达以后,彩棚之下的气氛却是骤然紧张起来 杨展曹勋等人对孙可望皆是视而不见,李占春于大海两人更是神色愤恨 李占春二人乃是曾英部将,孙可望击溃曾英一战,他们也同样参与其中,此时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若不是附近有锦衣卫禁军看着,李占春二人早就操着刀子上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彩棚之下明军诸将皆是敌视,但孙可望却是神色自若,好像全然不觉一般 孙可望只顾自与身旁随行的铁骑营总兵张说着话,不时更是赞赏一番护卫的禁军威武,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众人的目光一般 孙可望抵达彩棚之下也不是没有好处,孙可望抵达以后,彩棚之下的明军便以杨展为中心围聚一处,而孙可望张胜两人也是自成一处,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场中众人又等了一阵,一个内臣却是忽然向着彩棚之下走来,对着彩棚下的众人开口说道 “诸位将军,殿下有令,忠贞侯将至,请诸位将军随殿下一同出迎” 众人闻言,无论是杨展等明军诸将还是孙可望,脸上神色皆是郑重起来 忠贞侯秦良玉,此人在川省军中,不,不止是川省明军,对整个明廷来说,秦良玉都称得上是传奇的存在 这对孙可望等西军也同样如此,张献忠入川以后拥兵十数万,在川省之中动辄杀掠屠戮,但偏偏就是不敢去攻石柱土司府,就是因为秦良玉曾经大破西军,令张献忠时隔多年都仍心有余悸 孙可望作为一早就跟随在张献忠身边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秦良玉的厉害 朱朗领着杨展孙可望等人等在龙旗之下,渡船很快便摇过江面抵达岸边,三道人影乘上禁军准备好的马匹,很快便赶至龙旗之下 三人到了近前,马万年当先下马,而后便要去扶秦良玉下马,但秦良玉却是挥手止住马万年,自己缓缓从马上翻身下来 秦良玉下了马,便见得那等在龙旗下的身影,秦良玉甩开一旁又要搀扶的马万年,径直走向前方的龙旗,秦良玉到了近前,便直接躬身拜下 “臣忠贞侯秦良玉,参见监国殿下” 秦良玉还未拜下,前方的人影便已上前,双臂稳稳将其托住扶起 “忠贞侯何必多礼” 秦良玉身着大红麒麟武服,头上以金冠束发,却是未见任何簪钗 秦良玉身形高大,哪怕此时身子已经略有消瘦,但却仍可想见盛年之时的英武模样 朱朗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秦良玉,眼中却是神色感慨,忽然轻声开口“蜀锦征袍自剪成,桃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秦良玉本欲说话,但此时听得这几句诗,眼中却是一红,忽然老泪纵横 这首诗是崇祯三年时,秦良玉奉诏入京勤王,崇祯帝在平台召见时,亲自所赐的御诗 如今十数载光阴倏忽而逝,当日之景仍在眼前,但此时却已是先帝崩逝,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而他亦从当年纵横沙场的国朝武臣,变成连下马都已吃力的垂老之人 秦良玉忽然泪流满面,低头叩首 “先帝于京师殉国而去,臣身为武臣竟不能护卫先帝左右,老臣妄负圣恩,老臣有罪” 朱朗将眼前的老人扶起,开口说道 “先帝蒙难之时,忠贞侯正奉命于西南为国守疆,此乃大忠也,忠贞侯但有大功,何言有罪” 朱朗看着神色悲戚的秦良玉,又是继续说道 “听闻开春以来,忠贞候便身体不豫,此事却是孤思虑不全,竟令忠贞侯千里奔波而来,此是孤之过也” “老妇朽骨余生,实乃先皇朝廷恩赐,殿下有诏,臣岂敢不负弩前驱,以报万一” “老臣余日无多,但能为朝廷,为殿下再尽微薄之力,臣死而无憾矣” 朱朗看着神色悲戚的秦良玉,脸上也是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忠贞侯乃我大明西南柱石,老骥伏枥,西南之地,朝廷仍要仰赖忠贞侯镇守安定,忠贞侯岂可轻言一逝,” 朱朗轻言宽慰,而秦良玉神色也是渐渐恢复过来,后方的杨展等人见得始终被监国殿下搀扶住的秦良玉,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羡慕,为人臣者所求的,不就是这些了吗 若能如秦良玉这般,至老时仍得朝廷帝王敬重,可谓无憾矣 一旁的孙可望看着神色动容的秦良玉,又看看前方身着龙袍的青年,脸上却是神色复杂 老万岁入蜀称帝以后,曾铸一方数斤重的金印,又大肆封赏官爵,令人招抚秦良玉 但秦良玉见到西军使者以后,却是直接斩碎西军金印,更是发布檄文聚集兵卒,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肯降 他们西军派人封官封爵赐予金印,秦良玉不屑一顾,而如今这明廷只是派一使臣入川,送去片纸,竟就令得秦良玉千里来投,这其中的区别,当真是让人心中难平 这桂监国收买人心的手段在孙可望看来,仍有些刻意,但这明廷监国皇帝的身份却把这效果发挥到了十分 此时只是寥寥几句空话,便激的这些明将心驰神往,这桂监国果然难缠 朱朗陪着秦良玉又是说了一阵,这才看向跟随秦良玉而来的二人 朱朗对着等在一侧的秦翼明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秦将军朝中虎臣,孤亦是久闻其名,此番千里奔波,将军辛苦了” “殿下有诏,臣自当奉命而行,不敢言辛苦” 秦翼明闻言,也是立即恭声回应 秦翼明崇祯朝时便已是总兵,更曾多次奉命出川,围剿击溃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秦翼明在崇祯朝时战功卓著,也是朝中的老将 秦家马家这两家人,几乎个个皆是将种,这两家人为大明效力牺牲的人亦是极多,当真称得上一句满门忠烈 朱朗见过秦翼明,又是看向侍立一侧的马万年,轻声开口 “听闻石柱之中百姓皆是安居乐业,马宣抚使亦是牧治有方” “全赖祖母舅父指点,臣不过是谨听教诲而行,不敢言功” 朱朗闻言点了点头,也是继续开口 “忠贞侯乃国朝大臣,德行昭彰,马宣抚使日日得蒙教诲,日后必可为朝中贤臣” “君子之泽足可荫身,你等族中有忠贞侯坐镇教诲,又何愁不可福禄绵延” 马万年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立刻躬身应是 接到了秦良玉等人,川省众将便皆已到齐,于是禁军也是开始撤回,护卫着朱朗及一众军将开始返回乌江城 到了晚间,朱朗便在城中为川省众人设宴接风,到了第二天一早,朱朗却是并没有立即召见川省众将,反而是以观摩清军虚实的名义,令人将川省诸将送至播州城中 杨展等川省众将到了播州城,便被带去看了城门不远处,以鞑子首级搭成的京观,随后又去看明军缴获的各色清军旗帜,最后又参观了一番城中禁军的演训 一众川省军将在见过城中禁军满目的铁甲火炮后,终于是再无人怀疑前番朝廷所宣扬的播州大捷 朱朗此番安排目的便是先礼后兵,朱朗亲自出迎诸将是礼,带川省诸将至播州参阅禁军是兵 礼是为了显示朝廷仁厚,而兵则是要让杨展孙可望等川省诸将,认清自己的实力位置,只有这样后面有些事情才好谈 杨展等人在播州参阅两日,便再次被带回乌江关,直到此时朱朗这才召见诸将,开始布置起攻掠川省的事宜 (本章完) 第293章 布置 第293章 布置 川省诸将从播州返回后,朱朗便开始分别招见各将,商议起攻掠川省的计划 朱朗首先召见的便是杨展,杨展乃是如今川省之中实力最强的一部,在朱朗的计划中,将以杨展出兵攻取成都 此番搅乱川省的计划,其他几路可以是实取也可以是佯攻,但成都是必须实际占下来 川省之重首在成都,其次便是重庆,如果说重庆重要,乃是因为其川中枢纽的位置,那成都便是因为地形本身 成都乃是川省之中唯一一块平原,川省之中也只有成都有能力生产提供足够的粮饷 此时川省虽已经数年战乱,但仍没到后世百里无一人的境地,川省之中还有大量的百姓,只要占下成都,立时便可招募流民开垦,恢复生产 大堂之中,朱朗令人给杨展赐座以后,便开口说道 “成都府乃川省腹心,此时东虏主力正于播州与禁军对峙,孤欲令杨将军与忠义营共同出兵,收取成都” “孤听樊总督所言,如今嘉定府库之中粮饷充足,此次攻取川省宜速不宜迟,孤欲先发嘉定米粮充作军需,杨将军以为如何” 朱朗之所以率先召见杨展,不仅是因为杨展兵力雄厚,更是因为此人手中握着大量粮饷 在川省诸将抵达朝中以后,朝廷对川省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川省近几年战乱不断,又逢连年大旱,如今川省之中粮价早就突破天际,除了杨展,川省各部明军,就没有一处是不缺粮的 杨展去年为赈济灾民,早早便从湖广等地购粮,招募流民以后,更是立刻开始在嘉定恢复屯垦,因此嘉定府库中此时仍有着充足的粮饷 朱朗在入贵省以前,便已经令人日夜运粮入贵,如今贵省固然有粮,但如今播州一线明清两军正在对峙 从贵省转道运粮入嘉定,其中不知又会损耗多少米粮,所以朱朗便盯上了嘉定府中的粮饷 下方杨展闻言却是眉头微皱,朱朗见得下方杨展沉默不语,心中也是微沉,朱朗眼中一转,便又是开口说道 “此时播州一线正逢战事,朝廷欲调嘉定米粮亦是迫于形势” “杨将军无须忧虑,此次出征所用米粮便算朝廷向嘉定府所借,待战事结束以后,朝廷会原样补还嘉定府” 下方杨展闻言却是一愣,而后脸上神色一正,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殿下何出此言,嘉定府库米粮,俱为朝廷粮饷,朝廷调用本属应当,殿下有令,嘉定府自当遵从,何来归还一说” “末将只是对攻取成都府一事有所疑虑” “那西贼……那忠义营孙可望等人本为流贼出身,其性如狼,贪狠反复,如何能信,若是令其共征成都,纵是取下成都府,恐怕也是引狼入室” 杨展本是曾英部将,半年之前与西军还在打生打死,如今孙可望等人虽然说是心慕大义,归顺朝廷,但杨展却根本不信 西军在明廷之中早就没有任何信誉可言,昔年张献忠不也归降朝廷,到最后如何,还不是又叛了 杨展入朝以后,在了解过孙可望等人归降的过程以后,更是坚定了此种观点 朝廷禁军先于贵省大破西军,孙可望等人不过是迫不得已,这才只得暂时归降 这等招数西贼已经不知使过多少次,等这些西贼休养生息以后,这些人必然还要再叛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凝重的杨展,神色也是一愣,而后脸上却是浮现一丝赞赏,开口说道 “好,好个杨展,好个嘉定总兵,孤得杨卿,便在川省得一长城矣” 朱朗见得下方的杨展又欲起身行礼,也是摆手止住,开口说道 “忠义营一事杨将军不必担忧,此次忠义营只是随你等攻取成都,攻取成都以后孙可望等人另有去处” “成都乃是川省腹心,孤是不会令其驻于成都的” 杨展担心孙可望等人占领成都以后会鸠占鹊巢,但朱朗对此却并不太担心 忠义营如今的粮饷皆由朝廷供给,朱朗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控制住忠义营,令其不敢妄动,不仅是粮饷,忠义营同样还有人质在朱朗手中 孙可望仗着李定国等人在滇省平乱,断定此时明廷不敢妄动忠义营,所以才敢攻取叙州 孙可望以李定国等人胁迫朝廷,但李定国又何尝不是朱朗手中的人质,如今孙可望麾下可不仅仅有他自己的兵卒,还有着李定国刘文秀等人的部曲 李定国等人如今还掌握在明廷手中,就是孙可望想反,李定国麾下的靳统武,刘文秀麾下的卢明臣等人也绝不会同意 如今川省之中实力最盛的便是明清两方,清廷刚刚射杀张献忠,对西军来说乃是生死大敌,孙可望如今连降清这一选项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孙可望此时除了紧跟明廷,根本别无选择 朱朗对杨展交代了一番攻取成都的计划,杨展便行礼退出,杨展退出不久,孙可望便被招入书房 孙可望行礼过后,朱朗也没有拖延,直接便告知准备令其与杨展共同攻取成都一事 孙可望闻言却是眉头微皱,脸上浮现一丝为难之色,开口说道 “忠义营精锐已为朝廷调入滇省平叛,末将麾下如今不过只剩少许残兵” “如今忠义营兵卒刚至泸州驻地,兵将未得休养,皆是疲惫,此时若是又要出征,恐怕军中会有怨言” 孙可望脸上虽是神色为难,但眼中却是一片平静,明廷和清廷狗咬狗,关他孙可望什么事 前番投诚只是说的好好的,要将俘虏的军卒放回,但这桂监国却是摆了他一道,将这些降卒全都派到了滇省,让他生生吃了个闷亏 此时兵卒未回,这桂监国又想他出兵替明廷卖命,想什么好事呢 朱朗看着下方不断叫苦的孙可望,心中却是半点不信,只剩一点残兵? 若孙可望真只剩一点残兵,孙可望是怎么驱逐明军,一连攻下泸州永宁叙州三城的 实际上此时孙可望麾下仍有近两万兵卒,而且皆是西军之中的精锐老卒 朱朗虽是知道孙可望是在故意推脱,但脸上却也没有什么怒意,自从叙州的事情传回朝中以后,朱朗便已料到,孙可望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就同意出兵 孙可望此次既然肯奉诏入朝,那便说明两边还有的谈,此时孙可望推脱,不过是在等着明廷开价罢了 而此时朱朗亦是无法强逼孙可望等人,明廷如今虽是握着忠义营的诸多把柄,但领军出征非是儿戏 如果孙可望不是真心同意,纵是明廷此时强压着孙可望低头,孙可望回去以后也大可虚应其事,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忠义营出动主力,跟随攻取成都,攻取成都以后,你等便可往东攻取潼川顺庆” “这两府之地你能占多少,孤便给你多少,若你等将这两府全占下来,孤就是将这两府全交给你忠义营驻守也无妨,如何” 孙可望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桂监国,脸上的为难之色却是忽然散去 孙可望站在堂下,听得明廷提出的条件,也是眉头微皱思索起来 潼川顺庆两处皆是大府,而且两府之中都有大江贯穿,境内也颇为富庶,远非泸州永宁这等偏僻小府能比 但这两府同样有问题,清廷如今在川省的核心之地便是保宁,而潼川顺庆两府正好就在保宁府前方 也就是说,若是忠贞营如果占了这两府,就将直面清军,随时可能遭受清军攻击,这实际上就是在给明廷挡刀 孙可望眉头紧皱,一时间却是思量不清此事利弊,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脸上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冷色,开口说道 “这已是朝廷能给出的最大恩赏,若孙将军实在难以出兵,那此事便不需忠贞营参与了,忠贞营今后便永远守在泸州永宁两处,好好休养吧” 孙可望闻言,神色却是微变,开口说道 “那叙州……” 孙可望还未说完,朱朗便已挥手打断 “孙将军不要搞错了,孤当日说了既往不咎,是说不再追究忠义营强攻叙州一事,可没说要将叙州划给你忠义营镇守” 孙可望看着上方神色冷漠的桂监国,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这桂监国此时就是在威胁于他,泸州永宁两处地域偏狭,就是供养如今的西军都尚且不足,就更不要说继续恢复,积蓄实力了 此时若是忠义营与明廷撕破脸,就是不答应这桂监国出兵攻取成都的命令 那忠义营以后除非反叛,否则他们就永远只能窝在泸州永宁两地,再也不要想出去,这是孙可望决不能接受的事情 孙可望想到此处,也是做下决定,孙可望看向上方的桂监国,拱手说道 “殿下有令,忠义营诸将不敢不从,只是我等与杨总兵合兵却是不妥” “殿下也知,我等忠义营刚刚归服,与杨总兵麾下更是曾有所交战,此次若是合兵一处,恐怕两边皆不自在,反倒要闹出乱子” 朱朗见得孙可望松口,心中也是一松,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此事孙将军不必担心,此次你等两处虽是共同进兵,但两部军卒仍由你等各自统领,你等只是配合用兵” “此次孤会以樊一蘅兼任川西巡抚,协调你等两军用兵事宜” 孙可望闻言却仍是眉头微皱,樊一蘅同样也是明廷大臣,以其为统领到时候会偏向谁,自是不问可知,但没等孙可望开口,朱朗又是继续说道 “孙将军你可再举荐一人,出任川中巡抚” “此次进兵成都之事便由樊一蘅与此人共同商议决定,待攻下成都后,忠义营便可自往东,攻取潼川等地,孙将军可还有疑虑” 孙可望闻言,脸上神色这才一松,开口说道 “殿下思虑万全,末将绝无异议,忠贞营中户槽官王应龙忠勤用事,仁厚方正,应可担当此任” 朱朗闻言,却是觉得这名字似是有些熟悉,但思索一番却是没能想起此人来历,只是朱朗也并没有再多做询问 西军史书留名的人颇多,朱朗隐约记得此人名字也并不奇怪,但无论这人是何来历,能被孙可望举荐,此人就必是孙可望心腹 朱朗让孙可望举荐川中巡抚人选,实际上就是在安抚忠义营,此时哪怕孙可望举荐一个三岁小儿,朱朗都会直接任命,既是如此,那王应龙是何来历也并不重要了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孙将军便把此人履历送至朝中,便以此人出任川中巡抚,随军出征吧” 朱朗直接以王应龙充任川中巡抚,孙可望出兵协同攻取成都一事也就此定下 杨展孙可望两部谈妥以后,剩余的川省诸将便简单许多 孙可望离去后,朱朗又继续召集其余川中诸将,各做安排,而剩余的这些川省军将也颇为配合,直接应命奉诏 李占春谭文等川省军将与杨展,孙可望两人不同,李占春等人虽也是各据一方,但麾下兵卒也不过两三千人,在川省之中连自保都难 李占春等人在播州见过朝廷禁军的实力后,也是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此时是他们要仰赖明廷入川驱走清军,而不是朝廷要依赖他们平靖川省,因此这些人对朝廷攻掠川省的计划,自然是极为配合 除了杨展孙可望外,唯一有实力和朝廷谈条件的便是石柱土司府 但秦良玉在听完朝廷的计划后,却是根本没提任何条件,直接便应命配合,更是主动承担起此次川东进兵所需的粮饷 川省各将纷纷应命配合,此次攻掠川省的布置也就此定下 川西方面,以樊一蘅为川省总督兼川西巡抚,由嘉定总兵杨展,忠义营孙可望两人分领大军,共同攻取成都府 在攻取成都府后,杨展将与川北松潘总兵朱化龙,龙安府詹天颜等人聚兵,继续北上攻取剑阁广元,尝试夺取出川要道 若战事顺利,杨展等人夺取广元后将继续向东进兵,攻取清军在川省的核心重镇保宁,截断清军归路 而忠义营孙可望等人则是在夺取成都后,向东攻取潼川顺庆等地 川东方面,以秦良玉为镇东将军,总领川东战事,但这只是虚职,实际上则由秦翼明为川东总兵,联合谭文谭弘谭诣三人,发兵攻取夔州 秦翼明等人拿下夔州以后,也将继续尝试往西攻入保宁府 涪州的李占春于大海部,则是负责袭扰清军由保宁,顺庆至重庆一线的粮道 这部人马的主要任务是袭扰粮道,无须与清军正面对敌,必要时可放弃涪州,退入川东忠州乃至石柱宣抚司等地 明廷定下分路攻取川省的计划,杨展等人也不再停留,当日下午便出城渡江,各自赶回川省,准备起进兵事宜 (本章完) 家里有急事,要请假几天 家里有急事,要请假几天 家里有白事,要请假四五天,争取十月恢复更新,抱歉 (本章完) 第294章 渡江 第294章 渡江 贵省乌江城,川省各将各自离去,城中也是忽然安静下来 府衙之中,李承志正在禀报清军最近的情况 自五月末播州城下一战以后,清军的动向便颇为古怪,整整一个多月,清军既没有再次聚兵攻城,也没有干脆撤离,只是将大军囤聚在娄山关之中,不知道到底是何用意 朱朗令李承志探查清军动向,李承志在审问过一干俘虏的清军后,也是大致弄清楚了清军如此举动的原因 李承志将手中的审讯结果递给朱朗,而后开口禀报 “播州一战,禁军出城俘得正白旗牛录额真一人及数名骁骑校,臣多方拷问,已大致理清东虏此时情况” “据俘虏所言,东虏自击溃西军张献忠后,军中便已出现分歧” “东虏主帅豪格力主南下攻掠川黔,而东虏副帅尼堪却是认为西贼主力已溃,川省剩余之人再难成气候,要求豪格主力班师回朝” “两方争执颇为激烈,但终究豪格方是东虏主帅,以如今形势来看,应是豪格最终压制了尼堪” “但播州城下一战,清军失利后,如今清军之中恐怕是争执又起,是以清军举动才如此古怪” 朱朗看了一眼手中厚厚的审讯记录,又是开口说道 “这两人为何有此争执” “此事乃是清虏军中机密,那俘虏的牛录额真只是中层军将,亦是不知具体内情” “只是据那牛录额真猜测,清虏朝中似是有意召豪格班师回朝,而副将尼堪则欲趁机接替豪格主帅之位,夺下平川之功,是以也在军中推波助澜” “此时豪格尼堪两方皆欲争功,是以东虏军中才有此分歧” 朱朗闻言,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信纸放下,而后便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朱朗不说话,李承志也是静静站在堂下,房间中一时间一片寂静,过得不知多久,朱朗却是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开口 “看来清虏朝中,斗的比孤想的还要更激烈些” 虽然那俘虏的牛录额真猜测的有理有据,但朱朗却知道,此事绝不是豪格尼堪,主帅副帅争功这么简单 如今已是七月,如果朱朗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明年三月豪格就会被多尔衮下狱,四月就会被多尔衮害死狱中 此时清廷朝中召豪格回去,绝对不止是不想令其夺得平川大功那么简单 清廷或者说多尔衮的真正目标乃是豪格,而豪格显然也是通过某些渠道,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一直坚持不肯回朝 常人皆言大明亡于谠争,但谠争又岂是明廷专有,明廷有谠争,清廷同样也有谠争 明廷谠争最多不过是文官互相掣肘,败坏事权,但清廷的谠争可就不是如此简单了 清廷各方旗主各个手握大兵,一旦这些掌有兵权的八旗勋贵斗起来,必定是血流成河 朱朗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川省各方已经尽皆布置完备,有川省诸将搅乱后方,播州禁军步步紧逼,明廷此时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无非是赢多赢少的问题 既是如此,那有些事情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此事若是不成也不过是费些功夫,而若是能成,那此事的效果便不亚于从清廷手中再夺一省,甚至还要更大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将瞿阁老他们请来” 李承志行礼退下,瞿式耜,贵省总督范鑛,郑文雄等人很快也被请至堂中,而堂中众人听得监国殿下竟欲渡江前往播州,所有人皆是极力反对 朱朗看着下方齐齐劝谏的众臣,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无奈,朱朗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川省虽已布置妥当,但川省诸将聚兵筹粮亦需时间,孤此时前往播州,正可吸引清虏主力,为川省诸将争取时间” “播州城数万禁军守御,这一月以来清军也再未敢攻城,城中禁军已足可护卫孤的安全,诸位不必忧虑太过” 下方的瞿式耜闻言,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播州已为战场,殿下万金之躯,此时绝不可入播州!” “此次召集川省诸将之事极为隐秘,莫说清虏难以知晓,就是清虏当真发现端倪,殿下也决不能以身犯险,殿下身负天下之重,岂可为这一城一地而犯险” 下方郑文雄等人闻言,也皆是点头,而后也是再次再次跟随劝谏,令朱朗收回成命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坚决的瞿式耜,也是知道若没有充足的理由,瞿式耜等人是绝不肯放自己过江的 朱朗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说道 “瞿阁老留下,其余诸臣先退下吧” 范鑛郑文雄等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也知道监国殿下恐怕是想要单独说服瞿式耜 众人依令退下,房中很快便只剩朱朗与瞿式耜二人 瞿式耜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严肃,乌江关距离播州前线已经极近 此次朝中同意监国殿下往乌江关已是破例,若是要瞿式耜安排,肯定是要川省众将前往贵阳参见 此时监国殿下到了乌江关还不满足,竟还想直接入驻播州城中,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监国殿下过江 朱朗见得堂中众人散去,也不再隐瞒,直接便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告知瞿式耜 而瞿式耜听完朱朗所言后,原先脸上的坚决之色已全数消散,只剩满脸的惊愕 “这,这如何可能,此事全属殿下猜测而来,如今清虏帝位已定,谁敢如此大逆不道” 朱朗看着神色惊疑的瞿式耜,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豪格军中情形乃是拷问俘虏得来,京师传来的消息亦是探明无误,如何是全凭猜测而来” “两方结合,正说明清虏朝中争斗已到紧要之处!” “瞿阁老却是不能以我中原惯例,测度清虏情形,清虏之制与我中原迥异,其虽也建号立制,但立朝也不过十余载,往前推二十年,哪来的清虏一朝” “清虏前身乃是游猎部族,这等蛮夷族众向来以实力为尊,清虏朝中八旗之主各自手握大兵钱粮,绝非普通大臣可比” “若要强自比拟,这八旗之主便如古时之诸侯,顺治不过是各方诸侯所推共主”“如今清虏朝中臣强主弱,顺治皇帝不过十岁幼童,多尔衮欲借顺治皇帝之名扫除朝中,清虏朝中的各方诸侯如何会服” “我等中原帝位法统一经确认,便当是天下共主,万民臣服,但对清虏而言可未必如此” “此时乃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若是错过此次,今后便再难有此机会” “播州城禁军数万,又有城墙及十数门红夷大炮守御,清虏纵是全军而来又能如何,基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此事孤已筹划许久,如今瞿阁老已知计划,是否还要阻我” 瞿式耜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愈发纠结,迟迟没有回应 朱朗与瞿式耜密谈以后,第二日乌江之上便开始搭设浮桥,众人虽然不知道监国殿下与瞿式耜谈了什么,但却是知道在密探以后,瞿式耜便对监国殿下渡江一事不再表态,这实际上便已是默认了此事 在瞿式耜改变态度以后,贵省剩余众臣也无法再阻止朱朗,浮桥搭好以后,朱朗便在郑文雄等军将的护卫下渡江而去 朱朗抵达播州城中,城头上很快便升起金色龙旗 綦江,清军大营,自五月末播州城下一败以后,清军行动便基本停止下来,不是清军不想动,而是清军主副两帅的分歧,已经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 主帅豪格与副帅尼堪在军中当众争论数次,但皆是不欢而散,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方相持不下,最终只能将前线情形以急递的形式递入朝中,等待清廷中枢决断 綦江府衙,鳌拜满达海等人再次步入大堂,此时正蓝正白两旗高阶军将已经坐于堂中,两人知道今日恐怕两边又要再争一次 大堂之中,豪格面无表情坐于上方,尼堪脸上则是神色阴沉 尼堪眼见众人到齐,便直接开口说道 “前几日我等在播州附近,终于抓获明军骑哨活口,审讯之后已大致弄清播州城中明军情况” “播州城中的明军非是川省残兵,也非是西南之军,而是从桂省而来的援军” “据那明军俘虏交代,此次入川支援的明军,极有可能是在闽省击败博洛的明廷禁军精锐,而且据说连那明廷桂监国,此次也是随军而来亲征西南” “播州城中如今明廷精锐云集,又有重炮城墙守御,自綦江至播州一路数百里皆是山路,明军如今占尽天时地利,此时我等决不能再攻播州,必须立刻退军” 鳌拜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去年末清廷于闽浙大败,连博洛这南征主帅也是败亡身死,此事传回朝中以后,在清廷之中影响极大 此时两黄正白才是清廷之中的上三旗,博洛图赖所领的正白正黄旗满兵,乃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博洛图赖亦是清廷中的骁将,连这样的精锐都在明廷禁军手中全军覆没,此时谁敢轻视 豪格见得场中神色凝重的众人,脸上却是神色一冷,开口说道 “正因为明廷禁军入川,我等才更不能退!” “此时明廷大军来势汹汹,你等不会以为明廷不远千里把这支禁军调来,就是为了守住这一个小小的播州城吧” “明军此来必是要攻入川省,若是我等此时一撤,明军必定尾随入川,川省之中遍地皆是汉人,若真让明军进得川省腹地,我等处境反而更加被动” “明廷禁军又如何,闽浙失利是那博洛废物,我大清四千勇士竟让博洛凭白葬送,纵是他未战死,本王也必定要上奏朝廷,斩了那废物” “怎么,闽浙一败就让你尼堪闻风丧胆了,你尼堪怕明军,本王可不怕!” 豪格看着下方欲图开口辩驳的尼堪,却是丝毫不给他机会,豪格看向下方众将,眼中闪目光微闪,又是继续开口 “此时我等决不能退,明廷主动调来主力,我等却正好趁机聚而歼之” “此时当立即下令秦省汉中,调集更多粮饷入川,再调来红夷重炮攻城,只要扫灭了播州城中明廷禁军,明廷便再无抵抗之力” “如此不仅能令川省转危为安,连云贵两省亦可落入我大清手中,这方是一劳永逸的做法” “我大清勇士自入关以来所向披靡,何尝有过主动退避的时候,尼堪,你此时竟让我大清勇士避让明军,简直是可笑!” 尼堪听得豪格所言,脸上神色也是阴沉下来,清军所长乃是骑军,此时形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让清军下马攻城分明是在以短击长,但这豪格却是不顾形势,就是坚决不肯退兵 尼堪心中很清楚,豪格此时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扫灭明廷禁军,替朝廷收复西南 豪格亦是军中宿将,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时攻城必会徒劳无功 尼堪敢肯定,纵是秦省调来了粮饷重炮,豪格也绝不会大举攻城,正蓝旗乃是豪格的家底,他怎么可能会用自家的精锐去顶着火炮攻城 豪格此时坚持攻城,不过是为了借机向朝中要粮罢了,而且他不仅想要粮,竟还想要红夷重炮! 一旦让豪格拿到粮饷重炮,谁也不知道豪格下一步会做什么,到时候豪格恐怕只会更加势大难制 尼堪脸上神色一沉,又是开口说道 “肃亲王,此时天下未定,我大清与明廷争雄中原,胜负未分,我等当以公事为先,肃亲王乃国朝重臣,岂可以私意置……” 尼堪还没说完,正蓝旗护军德尔得赫却是忽然闯入帐中 德尔得赫入了帐中,也不理场中众人,直接便走到上方,对着豪格低语几句 豪格听完德尔得赫禀报,脸上先是一凝,而后看着手上的信纸,脸上却是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尼堪看着豪格脸上的笑容,心中却是忽然一沉,果然,下一刻豪格便看向下方的尼堪,轻声笑道 “尼堪将军的情报果然准确,此次确实是那明廷桂监国亲征而来了” 豪格扬了扬手中的奏报,开口说道 “哨探最新传回的情报,播州城中已经升起龙旗,那明廷桂监国已经到播州城中了” 尼堪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也是彻底沉了下来,他知道此番再没有人能阻止豪格了 朱朗的龙旗忽然出现在播州城,却是彻底断掉了尼堪想要撤军的可能 明廷监国龙旗所至,清廷大军望风而逃,这样的罪名谁也担不起,在朱朗龙旗在播州城头升起的那一刻,清廷大军中就已经再无人敢言撤兵了 明廷监国出现在播州的消息传回清廷,朝中的反应果然也如尼堪预料的一般,他们不敢退,清廷中枢的多尔衮同样也不敢退 清廷的旨意很快便抵达川省,以豪格统领川省军政事务,领军击溃明廷来犯之敌,保证川省不失 这封旨意甚至连擒获明廷监国的要求都没提,其实多尔衮倒是想把这条加上,但朝中的形势却是不允许他加上这个要求 你多尔衮麾下的精锐都全军覆没了,哪来的脸要别人务必擒斩明廷监国 清廷旨意抵达川省之后,豪格也是彻底掌握住军中的控制权,秦省汉中粮饷开始不断转运入川,而豪格也是领军开拔,向着播州进兵而去 (本章完) 第295章 燧发 第295章 燧发 播州城,近万清军列阵城下,待得各部列阵完毕,几名清军骑卒也是拖着鼠辫,驰向播州城下 “城中明廷桂监国,我大清肃亲王豪格将军已应约而来,尔等既邀我大清会猎,此时我大清已至,桂监国为何缩于城中,不见踪影” 清军阵中,豪格尼堪等人站在帅旗之下,看着远处的城墙,此时清军军阵距离城墙足有七八里,纵是红夷大炮也不可能打得到此处 豪格虽是让人到城下喊话,但却根本没指望明军会有回应 明军此时占据城墙,城头又有大炮守御,明军疯了才会放弃坚城大炮,出城与清军野战 豪格对此也早有准备,攻城是不可能攻城的,但他先前信誓旦旦要扫灭播州明军,此时不来也说不过去 他麾下的正蓝精锐是绝不可凭白浪费在此处,鳌拜满达海等人虽然跟着他来了,但肯定也不会放任麾下的精锐去送死 但没有关系,满兵不能攻城,这不还有绿营汉兵和汉人吗 豪格已经计划好了,今日若是明军不出城,那明日就驱来绿营汉兵以及一众降兵汉民攻城,死上个几千人,他也就能对朝廷交代了 明廷禁军死守城池不出,他豪格猛攻城墙死伤数千人已经尽力了,这也怪不得他,总不能让我八旗勇士顶着城墙进攻吧 等到朝廷的粮饷重炮从汉中运来,他就能顺势以休整为名撤兵返回,临阵放上一枪可不仅是明军会,清军同样也会 豪格心中正在盘算着后续的计划,但那几名清军骑卒喊话不久,播州北门却是忽然大开,而后无数兵卒源源不断的从城中涌出 明军在倚靠着城墙列阵完毕,而后便踏着鼓声,缓缓向着清军阵前行来,待两军相隔三里左右,明军这才停下脚步,开始列阵 明军以四千人为一部,摆出两个车阵,车阵两侧则各有一千五百骑军 明军两部禁军本有四千余骑军,马宝带走一千骑军入滇平叛,此时播州还剩三千余骑,此时已经全部出城列阵 其实郑文雄的桂军也有两千骑军,只是郑文雄麾下的骑军所骑皆是滇马,也比不得两部禁军精锐,所以此次便没有出城 明军出动一万两千人,清军一一边同样是有近万人,而且这万人全是八旗满兵 豪格今日来城下本意是耀武扬威,根本没打算攻城,所以也没带绿营清军,根本没料到明军竟真敢出城迎战 但纵是明军出城,豪格也根本无惧,近万八旗满兵,这天下间又有谁人能挡 清军中军以四千人摆出步阵,布阵前方的清军皆是推着高大的盾车,步阵两侧则各是三千骑军 一众满军无论步骑,所有人皆是身着铁甲,乃是八旗军中真正的精锐 两军列阵对峙,这一等便是两刻钟,清军阵中肃立不动,而明军阵中同样阵型严整,没有丝毫散乱的迹象 豪格尼堪等人看着对面的静立的明军军阵,脸上神色也是开始凝重起来,这支明廷禁军能在闽浙斩掉博洛,果然不是侥幸而已 豪格见得对面明军始终不动,也是知道对面肯定不会先行进攻,此时他们攻城而来,若是就这样僵持退兵,那反而是他们这一边要折损士气 豪格看了一眼对面两侧的明军,略一思索,便开始下令 阵中清军接到指令,两侧很快也是分出一千骑军,向着对面的明军两翼行去 明军布阵厚实,但两侧骑军却极为单薄,豪格显然是打算先袭扰击溃明军骑军,再以步阵骑军,共同击溃明军车阵 对面的明军见得清军骑军奔来,也是立刻行动,明军阵中令旗挥动,两翼的骑军也是开始策马上前 左侧明清两边骑军缓缓接近,待到得近处,两边骑军忽然加速,如同两段平行的直线一般,迅速接近 两军之中,忽然齐齐射出箭雨,两边兵卒皆是身着布面铁甲,场中虽是箭雨纷纷,但造成的伤亡却是有限,两边各自倒下数十人,两边骑军便交错而过 两方骑军在场中绕着圈子来回骑射,明军骑军却始终旗号严整,几轮对射下来,军阵也不见散乱 清军也尝试过正面对冲,但明军骑军却是根本不接,只是跟着清军来回追逐骑射 两边各自交错几轮,清军眼看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久久不能取得优势,于是阵中又是令旗摇动 清军左侧的两千骑军此时忽然奔出,向着场中明军包围而去,而明军见得清军包围而来,却也不与其缠斗,直接便向着后阵奔回 清军三千余人汇聚,尾随着明军追杀而来,但此时横在他们面前的却不再是明军骑卒,而是一辆辆盾车连成的明军车阵 左侧清军骑军久攻无果,右侧清军同样进攻不利 右侧清军千余骑奔出,明军右侧却只是奔出五百骑 这五百骑兵却是甲胄不全,所有人只是穿着半身铁甲,头戴铁盔,下半身的裙甲及手上的铁护臂则是全未穿戴 左侧明军起码还以优势人数出阵对抗,右侧明只派出半数骑军 清军见得区区五百骑明军竟敢主动冲来,也是大怒,千余清军在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的率领下,立即向着明军行去 两方此时仍相隔一里,清军马队还在小步快行,但明军骑军却已经开始全力驱动马匹冲阵 杜雷见的明军急速冲来,脸上却是闪过轻蔑之色 骑军交战的冲锋往往是在最后两三百米,才开始彻底放开马速冲阵 若是过早冲锋,没等抵达敌军阵中,马力便已开始衰减,在稍后的追杀骑战之中,更是要落入下风 此时这明军相隔一里便开始冲刺,这明军骑将要么是经验不足,要么就是紧张之下指挥失误,这等骑军在清军之中是根本不合格的 清军骑军依旧保持着小步快行的节奏,对冲来的明军视而不见 明军冲至三百米以内,清军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明军冲至二百米时,清军阵中这才令旗摇动,开始全速冲阵 两边骑军迅速接近,清军刚刚起步,明军阵中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清军阵中立时有二三十人跌落马下,但冲锋的清军却恍如不见,只是闷头顶着枪声继续向前冲击 明军爱用火器,临阵先打一枪,这也是明军骑军的传统 清军对这等情况早已熟悉,只要顶过了这一轮,一旦近身,明军骑军立时便会清军撕碎 而且经过这一轮射击,杜雷也愈发确认对面明军骑将乃是庸将 火枪起码也要八十步以内方能激发,而对面的明军惊乱之下,此时两方相距还有百步,一百五十多米,明军就已经开枪射击,而取得的战果,果然也是少的可怜 枪声落下以后,一众清军手中握住弓矢,却是引而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对面明军 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明军阵中却又是响起一阵枪声,枪声响过,清军此次却是跌落三四十人 这一轮枪响以后,紧接着又是一轮枪声响起,清军阵中再次跌下五六十人 两边还未接战,清军便已经损失近百人,但一众清军只是微微散乱,在如此惊乱打击之下,清军阵中竟依旧没有一人射出弓矢 三轮枪击过后,两边已经只剩八十步左右,只要接近六十步内,便可进入清军骑弓射程,到时候明军便会知道什么叫箭如雨下 这也是清军骑军的恐怖之处,能够顶着伤亡抵达近处方才射箭回击,这本身便是只有精锐才能做到的事情清军闷头狂冲,两军相距八十步,眼看明军便要进入清军射程 但此时明军阵中忽然令其摇动,紧接着五百骑明军却是如同崩溃一般,忽然崩散开来 五百明军化为五支小队,忽然向着两侧各自奔逃散去,杜雷眼见明军忽然崩溃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脸上便是闪过一丝轻蔑,立即令人追击 一千清军化为三股,以军中牛录额真带领,各自对着溃逃的明军追去 但追着追着清军便发现不对了,明军骑军分明是率先冲锋,按理说此时马力应该早已耗尽,但此时清军竟然追不上明军骑军 明廷禁军所骑的战马,几乎皆是在闽浙缴获的清军辽马,两边马力相同,明军只穿半甲,而清军则是全副武装,如杜雷这样的军将更是一人三甲 若是两军接阵交战,自然是清军占尽优势,但现在一旦追逐起来,清军这全身的铁甲立马就变成了累赘 哪怕明军明明先行冲锋,清军此时也根本追不上明军马匹 五队明军四散奔逃,清军拼命追击,却是越追两边距离越远 杜雷见状却是大怒,立即挥动将将旗,后方的右翼两千骑军此时齐齐奔出,就要向着场上的明军包围而来 但此时终究是太迟了,没等后阵清军奔至,明军已经奔回车阵之后 杜雷领着大批骑军正要追击而去,但此时明军车阵之中,却是忽然响起阵阵雷鸣般的炮声 明军车阵之中,数十门火炮齐声轰鸣,一枚枚炮弹呼啸而过打向前方,虽然这些炮弹皆是落在空处,但清军骑军也是不敢再向前追击 杜雷领着骑军在明军阵前停住,脸上却是神色阴沉,这一轮交战明军一个未损,而清军却是足足死伤了近百人 这让杜雷心中怒火中烧,直欲冲过阵去,将那群轻甲明军杀个片甲不留 播州城头之上,朱朗看着城下的顺利撤回的明军,脸上也是微微一松 这五百人乃是朱朗参考后世的龙骑兵,训练出的新式骑军 这五百人人皆只穿半甲,每人配三把燧发枪,明廷半年以来近千工匠打制出的燧发枪,如今全都配发给了这支骑军 作为前装火枪,实际上燧发枪的射击速度,并不比同样是前装的火绳枪快出多少 燧发枪同样也是前装枪,火药弹丸同样需要从枪口捅入枪管之内,但燧发枪有一点却是火绳枪远远无法比拟的,那就是燧发枪不必使用火绳 明廷的这支新式骑军,在作战之前便已提前装好火药弹丸,火门中的激发火药也提前装好,用盖板封住,在接战之时只要取出燧发枪,便立时可以射击 这是火绳枪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火绳枪当然也可以提前装填,但火绳枪的火绳却是无法提前点燃,这就意味着哪怕骑兵提前装备了复数的火绳枪,到用时也只能一一点燃火绳,再来发射 而在骑军冲阵之时,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让人点燃火绳,等兵卒点燃火绳,恐怕敌军骑军早已冲到面前,射过数轮箭雨了 朱朗令焦琏试练的燧发枪骑军,在一百步左右开始射击,二十步打完三把燧发枪,然后在两军相距八十步时便立时撤离 八十步是清军骑弓有效射程的极限距离,超过这个距离,骑弓射出的箭矢既无准头也无力道 实际上正经的骑军对射,一般要在五六十步,甚至三四十步才开始射箭,这也是能将骑弓杀伤力发挥到最大的射程距离 朱朗看向身侧的焦琏,开口说道 “你觉得这燧发骑兵如何” 焦琏思索片刻,也是恭声说道 “殿下天纵之才,这燧发骑兵确实可用,我大明今后便又多一牵制东虏骑军的法子” “只是这燧发骑兵虽是犀利,但还是需要正经步阵骑军配合,单凭自身恐怕还是难以击溃东虏骑军,而且这燧发骑军成本也着实不低” 由于军器局一众工匠刚刚开始打制燧发枪,簧片打制等关键工艺也还未彻底摸透,此时军器局生产的的燧发枪成本也居高不下,平均下来一杆燧发枪造价高达三四两银子 以这支五百人的骑军为例,一个骑兵三把燧发枪,五百人就是一千五百把燧发枪 单是燧发枪的成本便高达四千五百两,而且由于工艺不过关,这些燧发枪还极易损坏,维修报废的成本同样惊人 但朱朗听得焦琏所言,心中却是没有半点失落,成本高又如何,现在只是试制而已,以后一旦大量生产,工艺必定有所改进,最终成本降到寻常火绳枪一般,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现在根本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明军自现在开始,便有了能够快速成军,牵制清军骑军的方法 以往想要牵制清军骑军,只能牢牢实实选取精锐士卒,教习骑射,马上砍杀等技艺,而且纵是如此精心培养,一旦在马上作战,恐怕也还是要被清军骑军压制 而与此相比,培养燧发骑兵却是不知要简单上多少倍,只要懂骑马,会用燧发枪,立时便能拉上阵去,牵制清军骑军 这才是朱朗如此欣喜的原因,只要些银子,便能牵制住清军最为锋利的骑军,相较之下,多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立刻传令后方军器局,让他们再招五百匠师进入火铳司,全力打制燧发枪” 朱朗看着远处群集的清军骑军,脸上神色振奋,对着身侧的李国用开口说道 城下明清两边骑军还在对峙,此时清军两翼共六千骑军已是齐齐出动 杜雷不甘失利,一直想要诱出那支轻甲火枪明军,但此时明军骑军却是守在步阵之后,再不出阵交战 明军不出,清军同样也不敢来攻,明军车阵守得极严,而清军只是稍稍试探,便发现那两个明军车阵之中,火炮竟然不下一两百门 清军试探之时,明军阵中数百门火炮忽然齐齐轰鸣,整个战场地面对为之一震 豪格尼堪等人见状亦是愕然,这哪里还是车阵,说是炮阵也不为过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清军昏了头,否则绝不可能有人会去拼死冲阵 在这样的火力下,清军除非以源源不断的炮灰耗尽阵中的炮弹,否则绝不可能攻破这样的军阵 此时明军据城而守,而清军却是远来攻城,哪怕要论炮灰,也指不定是哪方更多 两边又是僵持半个时辰,期间清军骑军在场上不断驰骋恐吓,但却始终对对面那两座城墙一般的车阵没有办法 半个时辰后,豪格只能下令鸣金收兵,而等清军撤走以后,明军这才交替掩护回撤,等到入了城墙三里范围,明军这才散去车阵,安然撤回城内 (本章完) 第296章 使臣 第296章 使臣 清军大营,豪格坐在帐中,脸上神色烦闷 明清两军已经对峙七八日,自当日城外那一战后,两方又是数次在城下对峙,但清军依旧没能找出对付那支明廷骑军的方法 经过这几日的对峙,清军也大体弄清楚了对面那支骑军的底细 豪格等人原本以为那支明廷轻骑之所以能枪弹不绝,是用的分段射击之法,这法子是步阵火枪中的常用战法,也并不稀奇 但是在俘虏了一名慌乱跌落的明军骑军后,清军一番辨认,这才发现对面用的根本就不是此时常见的鸟铳,而是自生火铳 这支明军轻骑每人皆配备三把自生火铳,而且装好弹后几乎是抬枪就能击发 这意味着,这支明廷骑军不是将五百弹丸分为三轮击发,而是在三轮射击之中就能打出整整一千五百颗弹丸,火力密度整整提高了三倍 清军虽然弄清了这只古怪明军轻骑的底细,但却依旧没找到应对的方法 这些明军燧发骑兵人人皆着轻甲,马力远超身着全甲的清军骑军,也根本不与他们正面交战 这些明军骑兵往往是打完一轮,便立刻就缩回车阵之后,等装弹完毕又冲到阵前再打一轮 清军也考虑过让军卒卸去全甲,同样以轻甲出战,但同样不行,明军那支燧发骑兵火力太过密集,若是无甲,恐怕还没接战,清军骑军便要倒下一半 对这样的轻骑兵其实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兵力优势进行拦截 只要能够近身接战,明军轻骑面对全甲的满军骑兵,几乎不可能有反抗之力 但这同样不行,清军只要出动的骑军超过千人,对面的明军骑军就根本不会出来,只是躲在车阵之后 豪格等人眼看骑军难以突破,于是便打算先行攻破明军车阵 清军驱来近万民夫百姓推着盾车冲阵,但对面的明军的两个车营火力实在太过恐怖,一两百门火炮齐发,降兵民夫们往往还没冲到一半,便彻底溃散 而豪格等人看过明廷禁军的火力后,也是齐齐沉默 这可不是那种几十近百斤,只能打个七八十米的虎蹲炮,而是两三百门能打三四百米远的佛郎机 清军若真要强攻,还没接近明军车营,便要先承受两三轮足以击碎盾车的火炮轰击 而等到了八十步以内又要起码承受两轮车阵之中的火枪箭矢射击 等他们熬过了这两轮轰击好不容易到了阵前,他们还要去攻明军早已布设好的盾车城墙 这等进攻过程单是想想,就足以让清军众将头皮发麻 除非豪格鳌拜等人已经打定主意,打算就是拼光这两万旗兵,也要为大清朝廷灭此强敌,擒获城中明廷皇帝,否则没人会发疯想去强攻这样的车阵 不要说豪格,此时连尼堪都不会愿意这样损耗麾下的兵力 豪格等人拿对面围成铁桶一般的明军没有办法,于是也只能这样僵持在城下 而随着这几日战事不利,尼堪又开始在军中鼓动,想要让大军撤兵返回 豪格心中烦闷,一方面是因为尼堪,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城下的那支明军 先前他还对所谓的明廷禁军不以为意,但此时真正接战过后,明廷禁军的实力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明廷将禁军精锐千里迢迢带到播州,显然不会擅罢干休,他乃是清廷在川省的主帅,如今两方虽是对峙,但最终两边肯定还是要大打的 豪格并不怕这支明军,他麾下的正蓝旗兵,亦是随着清廷开国,血战十数年而成的强兵 豪格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他却不想让自己麾下的精锐凭白去和明廷硬拼,这一万正蓝旗兵不仅是他的家底,也是他自保的本钱 如今他完整掌握一旗兵马,多尔衮尼堪等人都如此咄咄逼人,若是他麾下正蓝旗损伤过重,他自己在清廷中的处境也将更加恶劣 豪格想及朝中局势,心中正自烦闷,但此时帐门却是忽然打开,固山额真觉罗巴哈那忽然匆匆走入帐中 觉罗巴哈那走到豪格身前,低语几句,而豪格听得禀报,脸上亦是闪过一丝错愕 “你是说明廷派了使臣过来” “是,今晨一个原本已被俘虏的正蓝旗兵被我旗哨探带回,随同返回的还有一个明廷使臣” “据那明廷使臣所说,他乃是明廷桂监国特使,特来入营拜见王爷,而且那明廷使臣说了,他只见王爷一人” “只见本王?” 豪格闻言,却是眉头微皱,明廷纵是要派使臣出使谈事,那也是应该摆明仪仗,到清军大营来谈 明廷使臣如今遮遮掩掩,随着俘虏归营是什么意思,他可不记得自己和明廷那桂监国有什么交情 “此人前来的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那明廷使臣以及带回使臣的那一队骑卒,末将已经将他们扣在别处” “末将得了消息便立刻前来禀报,如今除了王爷,无人知得明廷使臣入营之事” 觉罗巴哈那见得豪格皱眉,久久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王爷是否要见那人,若是不见,末将便就地将他处理了” “此人私自前来,若为尼堪那些人知道,恐怕会对王爷不利” 豪格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将他带来吧,本王倒要看看,这明廷桂监国,到底有何事要来找本王” 觉罗巴哈那领命退去,过的不久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便端着托盘茶碗,恍如营中的汉人仆役一般,被领入豪格帐中 此时豪格帐中已经空无一人,刘湘客入了帐中,便放下手中的茶盘 刘湘客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便对着上方身着锦袍的豪格,拱手说道 “大明佥都御史刘湘客,见过肃亲王阁下” 豪格看了眼下方身形挺直的刘湘客,脸上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桂王叫你来做什么,可是想通了准备归顺我大清朝廷” “明廷气数已尽,桂王早日来投,也能落个安乐下场,若待本王攻破播州,你等便是求死也难了” 刘湘客听得豪格之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怒色,反而是轻声笑道 “肃亲王却是爱开玩笑,我大明禁军与清军在播州城下对峙亦有七八日” “若清廷真有能力攻破我大明禁军,为何迟迟不见来攻,我大明列阵野外,清军尚且不敢来攻,又更何况攻陷播州” 豪格闻言,脸上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既不准备投降,那桂王派你来做什么,本王可不记得与你明廷桂王有什么交情” 刘湘客看向豪格,脸上神色却是一正,开口说道 “在下此来,乃是奉桂监国殿下之命,特来搭救肃亲王阁下” “肃亲王可知,你如今已是危在旦夕了!” 豪格听得刘湘客所言,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惊色,直接冷笑一声 “虚言恐吓,妄做大言,汉人里的纵横之士便说的是你这等人吧” “本王没有心情听你废话,若是今日来此,你便是为了说这番废话,那你便准备等死吧” “入了本王帐下的汉人,要么跪地为奴,要么就死” 豪格话音落下,一旁的觉罗巴哈那也是神色一冷,直接铿的一声拔出腰刀,架在了刘湘客脖子之上 刘湘客瞥了一眼身侧的觉罗巴哈那,便直接收回目光,刘湘客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何来虚言恐吓,肃亲王如今的处境,肃亲王自己应该最是清楚” “清廷朝中连连下令召回肃亲王,肃亲王为何迟迟不回” “肃亲王为清廷在川陕之地连立大功,此时班师回朝,按常理而论应是要封官受赏,但肃亲王却恋栈川省,迟迟不愿归朝,此中原因还需在下明说吗” 豪格听得刘湘客所言,神心中一沉,但脸上却是不露分毫,冷声说道 “本王不归朝,乃是因为本王大功未尽,待本王攻灭播州,替朝廷夺取西南,本王自会班师回朝受赏” 刘湘客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神色一肃,开口说道 “肃亲王在西南立的功越大,自身便越危险” “若肃亲王真夺取了西南,等回到朝中,等着肃亲王的恐怕就不是升官受赏,而是杀身之祸了” “肃亲王此时非是不愿回朝,而是不能回朝!” 豪格闻言,脸上神色也是终于沉了下来,豪格却是没管刘湘客所言,而是沉声说道 “你等从何处知得朝廷要召我回京” “从俘虏的正白旗牛录额真口中审问而得,尼堪频频催促肃亲王撤军回京之事,对我大明已不是秘密” “尼堪所领的正白旗,乃是多尔衮麾下嫡系,这真正的主使之人,应也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豪格听得刘湘客竟如此直接,就将情报来源说出,心中也是微愕 但听到刘湘客提及多尔衮名字,豪格心中的侥幸也是彻底散去,知道明军已然摸清了如今军中的情形 “本王虽是与多尔衮有所争执,但那又如何,本王与多尔衮关系不睦,朝中众人皆知” “多尔衮虽是摄政,但本王也是肃亲王,他又能奈我何,你想以此挑拨我大清重臣关系,却是妄想” “本王却正好将你转交朝廷,让你这明廷奸细看看,挑拨我大清朝臣到底是何下场” 刘湘客看着神色冰冷的豪格,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当真如此吗” “既是如此,那在下便再向肃亲王通报一个消息” “不久前,清廷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因为府邸违制被多尔衮惩处,济尔哈朗罚银两千,并夺去辅政之权” 豪格闻言,却是神色惊愕,而后脸色却是立刻便冷了下来,开口喝道 “不可能,如此大事本王岂会不知” “你这贱奴竟敢虚言诓骗,找死” 刘湘客见得豪格怒喝,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开口说道 “如此大事,若是在下所编,恐怕肃亲王转眼便可查证,若是如此,在下编这虚言又有何用” “此事乃是半月前刚发生之事,我大明在京师探得消息以后,便连夜以八百里急递将消息传回,期间又转数程水路,这才在几日前将消息传到川中” “此事如今在清廷京师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又何须在下来编” 豪格看着神色平静的的刘湘客,心中也是一沉,他知道这刘湘客所说极有可能为真,郑亲王济尔哈朗恐怕真被多尔衮夺职了 而这个时间也说明了他为何没能收到消息,他在京师当然也有坐探,但显然无法和明廷相比 若是他所料不差,他在京师的哨探此时恐怕也正在往川中赶来,过得几日应该便会有消息传至军中 此事极易证伪,明廷几乎不可能拿此事来作假,豪格想起这一月以来尼堪的举动,却是愈发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自苏拜暗中抵达军中以后,尼堪便越来越跋扈,到上个月攻取播州失利以后,尼堪甚至敢当面对其顶撞,最后更是闹到要向朝中递疏也不肯听从自己调遣 尼堪为什么突然间就如此胆气大增,必是因为尼堪提前得知了此事,知道多尔衮已经掌握了朝局,所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济尔哈朗那老乌……老好人资历如此之深,又如此能忍,此时竟还是被多尔衮夺权,可见他离朝两年以来,多尔衮对朝中的掌控,已经到了旁人难以撼动的程度 济尔哈朗与多尔衮同时受封辅政叔王,如今一个辅政叔王却罢了另一个辅政叔王的职,这简直是荒唐,如今连济尔哈朗都倒了,那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刘湘客看着神色阴沉的豪格,脸上也是浮现一丝微笑,开口说道 “对了,济尔哈朗虽是被夺去了辅政叔王的职位,但此时清廷之中又多了一个辅政叔王,肃亲王不妨猜猜,这个新任的辅政叔王是谁” “多铎,是不是多铎” 豪格神色一冷,盯向下方的刘湘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开口,刘湘客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不错,肃亲王英敏,清廷新任辅政叔王正是多尔衮之弟多铎,封号辅政叔德豫亲王” 豪格听得刘湘客确认,脸上神色也是彻底阴沉下来 多尔衮多铎乃是亲兄弟,如今两人一个摄政王,一个是辅政王,那这大清朝廷到底是他皇太极一脉的,还是他多尔衮一脉的了 多尔衮实际上在朝中早就已经是野心毕露了,未入关以前,多尔衮是辅政叔王,入关以后当年多尔衮就成了叔父摄政王,再到四五年,连叔父摄政王也不能让多尔衮满足了,直接变成了皇叔父摄政王 去年也就是四六年,多尔衮竟以处理朝事不便,令人将天子印信取到摄政王府中,由多尔衮自己掌管天子印信 其实若按前世发展,再过不久,多尔衮这皇叔父摄政王的叔字很快也会被去掉,变成皇父摄政王 什么叫皇父,那就是皇帝的父亲,等多尔衮当上了皇帝的父亲,下一步会做什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多尔衮清除异己的打算已经昭然若揭了,济尔哈朗只是因为所谓的府邸违制便被罢去辅政之职,什么叫府邸违制,就是多盖了几近院落,多用了几层瓦 若是这样都要被重罚,那多尔衮所用仪仗与天子等同,将天子印信搬回府中,是不是就更是大逆不道,该当诛灭九族 刘湘客看着上方神色阴沉的豪格,眼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多尔衮麾下的博洛在浙闽大败,而肃亲王却在川陕连战连捷,立下大功,若是此时肃亲王返回朝中,在下却是不知多尔衮会……” 刘湘客话还没说完,便被豪格挥手打断,豪格看着下方的刘湘客,沉声说道 “桂王派你来到底所为何事,直说吧,本王没心思与你兜圈子” 刘湘客闻言却是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帐中的觉罗巴哈那 觉罗巴哈那见的刘湘客看来,自也是知道刘湘客的意思,觉罗巴哈那神色大怒,就要给这汉臣一点颜色瞧瞧 豪格见状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不必顾忌,有何话直接说来” 刘湘客闻言,这才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桂监国殿下欲与肃亲王亲自一见,共商大事,肃亲王可愿往阵前相见” 刘湘客说完,目光便紧紧盯着上方的豪格,而豪格闻言脸上亦是神色惊愕,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本章完) 第297章 挑拨 第297章 挑拨 播州城,清晨时分,城外的号角声响起,明清两边的军卒再次在城外开始对峙起来 经过这七八日的对峙,两边也知道只要不是下定决心死战,否则谁也奈何不得谁,因此在这几天,两边对峙的烈度也是一下降了下来 明军一边今日只出城五千人,两千骑军护卫左右,三千步卒则是结成车阵固守 清军一边所派八旗满兵同样也是五千人,只是清军一方骑卒更多,三千骑军游弋场中,剩余两千则是全甲步卒 清军一方除了八旗满兵,阵前还有两三千民夫及绿营汉兵,只是这些人也只是用来一壮声势 两边如今几乎是隔个一两日便要在城下摆开阵势对峙一次,但却几乎不会交手 清军纵是尝试进攻,也是派遣绿营汉兵尝试冲击,但这些汉兵往往只是冲到半途,便会被明军车阵中的火炮轰散 等绿营汉兵死伤个一两百人,清军便会偃旗息鼓,再等到日暮时分,两边便会各自收兵归营,颇有种例行公事的味道 今日播州城下,两方军阵又是开始对峙起来,两方阵型严整,一众军卒甲胄齐全,场中气氛也极为肃杀 但今日两边摆好阵势以后,便一动不动,连往常例行的派遣骑卒袭扰侦查都没有,只是在城外扎下阵势,便不再去管 今日两军阵前主将,明军一边是焦琏亲自领军,而清军一边则是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巴哈那 今日清军一方出阵的也全是正蓝旗兵将,此时阵前两边的主将皆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便会看向东侧的凤凰山,反而对对面的敌军军阵视而不见 播州城东凤凰山,数百名身着铁甲的明清士卒遍布山间,将半山腰处围得水泄不通 两边兵卒以半山腰处一处凉亭为界,各自占住有利地形,在各自确认过对方所带兵卒大致数目后,这才返身向后方禀告 两边兵卒各自回禀,而后两边这才各有五六骑人马,向着半山腰的八角凉亭行去 两边的护卫兵卒皆在凉亭百步开外,明廷一边行向凉亭的共有六人,除朱朗外,其余五人分别是锦衣卫指挥使李承志,龙骧军副将刘起蛟,赵兴,腾骧军郝尚久以及桂军郑文雄 清廷一边同样六人,为首的乃是豪格,其后则是正蓝旗护军统领德尔得赫,吉赛等五名正蓝旗军将 两边人马很快便到了亭中,抵达凉亭后,李承志觉罗巴哈那等两边亲卫各自守在亭外,只有朱朗与豪格两人走入亭中 凉亭之中此时已经摆上茶盏,石桌之上也摆着干果桂糕等茶点,但亭中两人却皆是没有去用,只是各自坐在桌边,打量着对面的人影 凉亭之中,朱朗身着一身明黄龙纹布面铁甲,除了没戴铁盔护臂外,其余裙甲等物一样不缺,对面的豪格则是潇洒许多,只是身着一身蓝色紧袖箭衣,其余不见任何防护 豪格目光微眯,打量着身前的桂监国,对面的青年身形高大,容貌英武,倒是颇为符合豪格对中原皇帝的想象 此时这桂监国一身明黄甲胄,锦缎布面上黄色团龙张牙舞爪,只是坐在桌边,便令人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豪格身上虽无甲胄,但看着对面的身着铁甲的桂监国,脸上却是不见一丝紧张,坐下以后,便率先开口 “据传你在闽浙杀了博洛那个废物,本王未见前还以为你这明廷桂监国,是何等样的英雄人物” “如今一见,却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既是怕死,为何要约本王相见” 豪格这明显便是讽刺朱朗此时全身甲胄而来,豪格此时只着一身箭衣而来,看起来倒是颇为潇洒豪迈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不怒,只是轻声开口说道 “王对王,将对将,若是此次孤乃是与你清廷皇帝或多尔衮相见,孤自当着冕服相见,但肃亲王毕竟只是武臣,孤自当着甲胄而来” “孤乃大明天子,天子之责却在治民理政,临阵厮杀乃是肃亲王本职,孤又岂会以己之短对敌之长” 朱朗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一丝尴尬,虽然朱朗为了自己的计划,冒着风险与豪格相见,但这并不意味这朱朗不在意自己的安全 豪格这等人乃是沙场杀出来的武将,朱朗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出来钓鱼哪有不戴头盔……不对,不穿甲胄的 豪格看着对面毫无羞愧之色的桂监国,很想说一句多尔衮同样也是武将出身,若是他桂监国和多尔衮厮杀起来,同样也自身难保 但豪格想了想多尔衮如今的身体,又看看对面身形高大的青年,脸上神色又是一滞,以多尔衮此时的状况,说不得还真打不过眼前这青年,乱拳打死老师傅在什么时代,都是同样成立的 豪格收回心神,脸上神色也是微微一冷,这桂监国此时看似是在说穿戴甲胄而来的原因,但明里暗里却是在提醒豪格,他的身份不够格 人家是治民理政的天子,但他豪格却是临阵杀敌的武夫,两方地位高下立判 朱朗见得豪格冷哼一声,却也不已为意,眼中一转,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其实按理来说,肃亲王本该与孤身份相仿才是,按我中原礼法,肃亲王方才是你清廷之中应当继承皇位之人,但如今却是让顺治皇帝继承了皇统” “你清廷之中的继统一事,却是令得我大明朝中颇为惊诧,肃亲王你这嫡长之子仍在,又战功赫赫,你等朝中不立嫡立长,却反而让福临这一幼子继位,当真是奇怪” 豪格听得那皇位二字,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渴望之色,但紧接着豪格脸上神色便是一沉,看着对面神色感慨的桂监国,冷笑一声 “我大清皇统早定,我清廷顺治皇帝英睿仁德,朝中上下如今皆恭顺臣服,桂王若想以此来挑拨我大清君臣关系,还是莫要白费心思了”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又是轻声开口 “上下皆恭顺臣服吗,孤看却也未必吧” “至少据孤所知,那多尔衮便称不得恭顺吧” 朱朗看着神色微变的豪格,却是不给其说话的机会,又是继续开口 “何况孤又岂是在挑拨,你等清廷既已称帝建制,亦自当遵从法理规矩” “皇位承继乃是朝中根基大事,若不立嫡立长,那要如何确定皇位承继” “若是随意指定一人便来即位,那只要是嫡脉皇嗣,岂不是人人皆可合法继统” “这一皇嗣可继统,那一皇嗣也可继统,如此你清廷日后岂不是要朝中大乱,这成何体统” 朱朗见得豪格沉默不语,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芒,继续开口说道 “孤听闻皇太极去世以后,你等清廷之中,原本大多数人是准备拥立你肃亲王即位,但此事却被多尔衮强行阻挠,这才令得福临以一幼子之身即位”“孤当时听闻此事时,却是极为不解,主少国疑于国可是祸非福,肃亲王正直盛年,又是长子,无论怎么看,皆是以肃亲王这盛年主君即位,更能稳定朝中人心,多尔衮一意阻挠肃亲王即位,无论于公于私,都令人费解” “孤令人一番探查,这才发现原来你皇太极一脉,竟与多尔衮一系有如此大的私怨,也难怪多尔衮要强行立一幼子即位了” “若是当初真让肃亲王继承了皇位,你皇太极一脉岂不是当真便要兴盛起来了,又哪还有他多尔衮的事” “孤原本以为只有我大明朝中才会争得如此激烈,未想到你等清廷朝中权臣,竟已当庭引发宫变,如此看来,我大明朝中党争倒也不算太过激烈了” 朱朗看着神色阴沉的的豪格,心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是轻声说道 “当年皇太极遵照努尔哈赤遗训,令多尔衮多铎母妃阿巴亥殉葬,你皇太极一脉亲手杀了多尔衮之母,他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你皇太极一脉真正兴盛起来” “多尔衮对付不了皇太极,自然便要对付你豪格这仇人长子” 皇太极一脉与多尔衮三人是有大仇的,当年努尔哈赤忽然离世,并未留下明确的继任之人 皇太极等四大贝勒连夜闯入宫中,逼迫当时的极有可能持有努尔哈赤遗命的大妃阿巴亥,殉葬努尔哈赤 阿巴亥被逼自尽后,皇太极这才在其余三大贝勒以及八旗勋贵的推举下继任汗位 而阿巴亥,正是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的生母 阿巴亥被逼自尽时,除了阿济格成年,多尔衮多铎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当时多尔衮两人自然是蛰伏低头,但多尔衮几人心中对此事的真实想法,却谁也不知道 这件事本来已是清廷中的陈年旧事,豪格也一直不愿去想此事,但此时朱朗赤裸裸将此事翻了出来,豪格心中的不安却是瞬间翻涌起来,再也抑制不住 先前豪格还没有多少感觉,但此时联想到多尔衮近些年对自己的打压,对顺治皇帝的操控,豪格却是愈发觉得这是多尔衮在向自己这一脉复仇 多尔衮不是冲着他豪格一个人来的,是冲着整个皇太极一脉来的 豪格想到此处,心中却是愈发惶恐,这可是真正的生死大仇 若多尔衮当真是打算向他们皇太极一系复仇,那他此时再怎么立功退让恐怕都没有用了,数十年积攒压抑下来的仇恨,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两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豪格看着还欲开口蛊惑的桂监国,却是再也忍受不住,冷声喝道 “大妃殉葬一事乃是我满人传统,在我满人族中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这中原皇帝不习我满人风俗,便妄以汉人传统揣度我清廷内情,当真是贻笑大方” “莫要以为本王不知你明廷的心思,你想要以此挑拨本王与摄政王关系,却是绝无可能,你也莫要再白费心思了” 朱朗看着对面的豪格,此时豪格脸上虽是神色冰冷,看似不为所动,但在提及摄政王时,脸上神色却是极不自然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略一思索,却也没有再在此事之上再做延伸 皇太极一脉与多尔衮一系的仇怨,毕竟已是陈年旧事,看豪格模样,对此事也是早有察觉 单凭此事便想要说动豪格是远远不够的,但没关系,他还有更多的东西足以让豪格认清自己当前的处境 朱朗想到此处,又是轻声开口说道 “好吧,就当你满人之中的风俗当真如此,多尔衮也当真能因为肃亲王口中所谓的习俗,放下你等两脉的仇怨,不计前嫌” 豪格原本以为这明廷桂监国,会继续抓着此事挑拨两人关系,但此时这桂监国却是轻轻巧巧的就将此事揭去 而在听得这桂监国所言后,豪格脸色却是一下沉了下来,多尔衮会不计前嫌,这话桂监国信,他豪格自己都不会信 朱朗盯着豪格,此事脸上却是忽然一肃,冷声说道 “但纵使你豪格与多尔衮没有任何仇怨,此时多尔衮也定要对你除之而后快”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连孤这些敌国之人都已经看出端倪,肃亲王身处清廷朝中当真毫无所觉吗” “多尔衮如今已是摄政王,权倾朝野,但一个摄政王当真便能让多尔衮满足吗,下一步多尔衮还要做什么,恐怕下一步便该称帝了” 豪格闻言,脸上神色却是骤变,就要开口,但却被朱朗挥手止住 “肃亲王不必急于驳斥,事实如何肃亲王心中自有判断” “孤不妨告知肃亲王,孤与朝中瞿式耜吕大器等阁臣曾私下商议过此事,若明清两方以长江为界开始相持对峙,只要两边息战缓和,十年之内多尔衮必然篡位称帝!” “半月前你清廷朝中济尔哈朗被罢之事传来,却是令孤愈发确认此事,多尔衮如此心急,此事恐怕连十年都不用等了,四五年内必见分晓,肃亲王信与不信” 朱朗看着神色沉默的的豪格,又是继续开口 “如今清廷朝中唯一有能力阻挠多尔衮称帝的只有济尔哈朗与你豪格,私仇犹可解,但你如今却挡在了多尔衮称帝的路上,你必死无疑!” 朱朗神色冰冷,而豪格闻言,神色也是阴沉下来,朱朗见得豪格还是不肯说话,却也不以为意,又是继续说道 “你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拥兵在外,济尔哈朗如今只是因为所谓的府邸违制,便被夺去辅政之权,济尔哈朗看似可怜,但你豪格的下场还不如济尔哈朗!” “你此次替出征川陕若是接连兵败,恐怕还能被废为庶人留条活路,但偏偏你却屡立大功,此时你早已成了多尔衮眼中的心腹大患” “你若是此时领兵归朝,纵是不死,也必定是被囚禁终生的下场”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多尔衮有独揽朝政,甚至篡位称帝的野心” “若是多尔衮当真是公忠体国的良臣,肃亲王此次归朝就应当不会有事” “毕竟肃亲王亦是天下名将,肃亲王在清廷朝中权势愈大,便愈能为你清廷朝廷效力,若多尔衮当真是公忠体国之辈,应当会乐见此事” 豪格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愈发阴沉,多尔衮,公忠体国,开什么玩笑,与其相信多尔衮是公忠体国的贤臣,不如去信他豪格是大清皇帝 (本章完) 第298章 结盟 第298章 结盟 山间凉亭,朱朗见得豪格到了此时竟还不肯表态,眼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孤听闻你们满人除去殉葬还有一类风俗,若是有人亡故,其叔侄兄弟会收纳亡故之人妻妾子嗣” “若是豪格你此番归朝为多尔衮所害,却不知你府中妻妾,最终会落入谁人之手” 豪格听到此处,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赫然起身,手掌猛然拍在身边石桌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刘起蛟郑文雄等人此时皆是身着重甲守在亭外,此时听得亭中声响,却是神色一紧,立时便要闯入亭中 而对面的德尔得赫等正蓝旗军将,见得豪格神色暴怒,亦是神色紧张,也作势要冲入亭中 自家王爷虽是骁将,那那明廷桂监国不讲武德,此时全身铁甲,若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朱朗见得郑文雄等人要冲入亭中,却是直接挥手止住,朱朗看着身前站立而起,神色狰狞的豪格,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肃亲王纵有怒意,亦不必冲着此处来,若真有那一日,纳肃亲王妻妾者亦不会在此处” 豪格闻言,脸上神色阴冷,但却是挥手止住了亭外的德尔得赫等人,再次坐回桌边 豪格坐于桌边,眼中凶光闪烁,但朱朗却是始终神色平静,过得许久,豪格终于是沉声开口 “你将本王叫来此处,到底有何目的” 朱朗听得豪格所言,脸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骤然安定下来,他知道,豪格此时已然是认清自己的处境了 豪格盯着身侧的桂监国,但朱朗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豪格所问,而是开口说道 “你此时若是归朝必死无疑,如今惟有战事方能令你名正言顺留驻在外,只要你不回朝,多尔衮便不敢妄动” “孤所领禁军坐拥坚城,又有重炮守御本不用理会你等,但这几日只要你等来城下列阵,孤为何却次次令人出城与你列阵” “为的正是令你豪格有一个名正言顺,能够继续指挥战事,留驻川省的借口” “川省战事一停,多尔衮必定会千方百计将你调回朝中,而只要孤出兵协助于你,你便能时时以战事为名,继续领兵在外” 豪格闻言,却是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没有这般简单” 豪格话还没说完,朱朗便已经开口 “当然没有这般简单,只要孤愿意配合出兵,你便可在清廷朝堂获得留在川省的理由” “你如今手握大军,只要孤在川省做出大举进兵之态,多尔衮自然不敢再强逼于你” “但他不敢强逼你回朝,却可以想办法断了你粮饷” “只要你军中没了粮饷,你就是不想回朝也必须回朝,这也是多尔衮敢把你放出来的最大原因” “但没有关系,你没有粮,孤却可以给你粮饷” 豪格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而后脸上却是不见喜色,只是凝眉看着身前的桂监国,沉声开口 “你想要什么” 两方身为敌国,自己与这桂监国更是没有任何交情,他可不信这桂监国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他找来,便是为了来给自己提供粮饷 这桂监国如此费尽心机,必定所图甚大! 朱朗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孤每月给你提供两千石米粮,还可在川陕出兵配合,让你有理由继续拥兵在外,但相应的,你要领军退出川省,将川省交给孤” 豪格闻言,神色也是顿时冷了下来 “痴人说梦,两千石米粮你便想把川省换走,此事绝无可能” “本王可领兵退过重庆,将川南交给你大明,而且两千石不够,必须加到四千石” 朱朗听得豪格一口拒绝,心中却是不怒反喜,他先前虽是笃定多尔衮豪格必然存在极大的矛盾,但这皆是他根据后世信息推测而来 此时这豪格听得条件以后,竟然连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直接开始了讨价还价,由此可见,多尔衮与豪格之间的矛盾,果真已经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 也只有如此,才会逼得豪格宁愿与他这敌朝监国勾连,也不肯奉命归朝 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振奋起来,只是虽是如此,但朱朗脸上却是不露分毫 朱朗脸上神色也是立时冷了下来,开口说道 “绝无可能,川南之地忠州泸州等地,如今大部分仍掌握在我大明川省各部手中” “你等追击西军匆匆而来,在川南之地也就掌握了重庆綦江等寥寥几城,孤不可能用手中的米粮,换本来就是孤的东西” 豪格闻言,也是立即开口 “四千石米粮,本德王退过重庆,再将夔州也交给你,我等两方以成都,潼川,顺庆,保宁为界,四府以北归本王,四府以南及夔州归你大明” 朱朗闻言也是立即拒绝 “不可能,成都乃是川省精华,若不得成都,孤要川南这等山地何用” “两千石粮,你退过重庆,夔州孤也不需你让,退过江后,成都也好夔州也罢,你我两边各凭本事,谁能拿下便归谁” 豪格见得这桂监国频频拒绝,脸色也冷了下来,冷声说道 “要不要夔州是你的事,本王只要粮,每月四千石粮一粒也不能少,若是达不到,便不用谈了,本王自己领兵来取!” 朱朗看着神色冰冷的豪格,此时脸上却是忽然闪过一丝怪异之色,开口说道 “豪格,你这是在用你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孤吗” 豪格闻言脸色也是难看起来,但朱朗却是不管豪格神色,冷声开口 “不愿谈,那你就回去等死吧,至于领兵来取,看来你现在脑子还没清醒,当真以为孤是来和你求和的吗” “若要打,你明日大可领兵来攻,看看到底死的是谁” “八旗鞑子兵孤又不是没杀过,孤能在闽浙杀博洛四千人,也同样能在播州杀尽你正蓝旗” 朱朗看着对面的豪格,冷笑一声 “孤知道,你所倚仗的无非是你麾下的那一两万满兵,你麾下的满兵固是精锐,但那又如何” “我大明禁军死一个,孤回头便能招十个,但你正蓝旗兵卒若是死了,孤却不知道你要到何处补充你麾下的正蓝旗兵” “等到你麾下的正蓝旗兵卒伤亡惨重,到时候你恐怕就是有留在川省的理由也没用了” “甚至都不用正蓝旗损伤太重,只要川省战事失利,多尔衮有的是借口将你撤职调回朝中” “到时候豪格你最好希望多尔衮真是为了你清廷,能够顾全大局的贤臣,否则你的下场,你自己最清楚” 豪格额头青筋暴跳,脸上神色暴怒,狠狠盯着对面的桂监国,但对面的青年却是神色冰冷,寸步不让 豪格心中暴怒,很想上前将这胆敢威胁自己的明廷监国格杀当场,但看了看对方身上那一身铁甲,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双方本为敌国,两边基本没有任何信任,此次两人会面,不仅两边前来护卫的兵卒数量有着严格的限制,甚至连武器的类型都做了严格的约束 此时若真打起来,单凭着一些刀剑厮杀,到底鹿死谁手那还真说不定豪格强自按下怒火,也是知道此时这明廷桂监国是有恃无恐,而此时情形,确实是他更需要这明廷桂监国的支持配合 豪格沉默片刻,又是沉声说道 “两千石太少,本王麾下不仅有兵卒还有战马,这点米粮根本不够维持……” 豪格还没说完,便已被朱朗打断 “孤只负责提供基本的粮饷,让你在遭受多尔衮打压时,不至于骤然断了粮饷,若你还想养马扩军,这便需你自己去想办法,却与孤无关” 朱朗脸上神色冷漠,他的目的只是吊着豪格让他不死罢了,实际上让豪格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才是对朱朗最有利的局面 两方分属敌国,本就是生死大敌,此时两人之所以能够勾连在一起,也不过是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罢了 多尔衮是敌寇,豪格同样也是敌寇,朱朗可没兴趣去帮豪格称王称霸 豪格见得这桂监国直接拒绝,脸上也是神色阴沉,两边各自沉默,豪格许久不语,而朱朗也是神色平静的坐在桌边,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朱朗此时已经是稳坐钓鱼台,其实豪格在开口主动询问朱朗来意的那一刻,朱朗就已经断定豪格必会屈服 此时豪格沉默僵持,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等他想通以后,豪格必然会答应他的条件 两千石粮并不多,但在这西南之地,每个月能够稳定提供两千石粮饷的,除了清廷便只有明廷一家,豪格实际上根本别无选择 豪格沉默许久,这才终于开口 “至少每月四千石粮,而且四千石也不够,若有需要,本王要随时能够从明廷采购所需米粮” 朱朗看着神色严肃的豪格,脸上神色也是冷了下来,就要起身离去 两千石粮乃是朱朗早就定下的底线,若是再多那就不仅是给清廷养虎,还是给大明在养虎 朱朗本来就没打算一次就能谈成,此时这豪格狮子大开口,明显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处境 既是如此那不妨便让他回去冷静一下,此时两边已经当面见过,已经确认过各自的意向,往后无非就是讨价还价罢了,朱朗也不需再亲自与豪格会面相谈 何况朱朗还有后手,等川省之中杨展,秦良玉等人开始行动,川省大乱,豪格自会认清形势,低头让步 豪格见得朱朗作势欲走,却是面色不变,开口说道 “本王知道你找上门来,没安什么好心思,但没关系,你我两边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本王也不白要你的米粮,这四千石粮,本王用其他东西来和你换” 朱朗原本正欲起身,但此时听得豪格所言身形也是一顿,朱朗看着身前神色平静的豪格,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换,你能拿什么换” “孤亲自来此,可不是为了和你做买卖的,若是要以金银来买便不用提了” 豪格瞥了身侧的桂监国一眼,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开口说道 “一场大捷,四千八旗满兵的人头,够不够换你四千石粮饷” 豪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豪格此时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回京了 哪怕他在明廷的配合下,在朝中获取了合法留驻川陕的借口,但只要他拥兵在外,便必然还是要和多尔衮翻脸 到时候尼堪手中那四千正白镶红旗兵便是大麻烦,只要多尔衮下令,尼堪这四千人是绝不会再听自己之令的 到时候说不得这些人,还会变成多尔衮征讨自己的先锋,既是如此,那不如便用这几千人来换些对自己更有用的东西 豪格看着身侧神色惊愕的桂监国,也不拖延,直接便将此次的交易计划说出 朱朗听完豪格的交易计划,却是沉默良久,朱朗深深看了一眼身侧的豪格,这才开口说道 “这笔交易若真能成行,孤没有意见” “但孤怎么确定你真会将这四千人交到孤的手中,万一你到时候伏兵一侧,那反倒是孤这一边要落入险境” “若是孤提前布置大批人马,又必然会泄露行踪,令其提前察觉,此事牵涉大量军卒,孤没法信你” 豪格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此事易尔” 豪格说完,便又将对此事的布置逐一说清,而朱朗在听完豪格的布置以后,思索良久,这才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豪格给出的计划实在太有诚意了,单听这个计划,朱朗便几乎能够确认豪格是真准备放弃这四千满兵,而且也极有可能真准备领军退过重庆 两边一番商议,此次的交易也正式定下 明廷以两年为期,每月向豪格提供四千石粮草,同时若是豪格方面有需要,每月可额外再以市价向明廷采购两千石粮草 而豪格一方则为明廷提供一场大捷,外加退过重庆,川省其余府县则由两方各自争夺 除了确定交易的内容以外,两方还确认了交易实施的具体方案,在豪格将这四千人送给明廷后,明廷必须立刻在约定地点先行交割一万石粮草 两边商议完毕,就要离去,但朱朗看着就要起身的豪格,心中略一思索,却是开口说道 “肃亲王如此有诚意,那孤也不好太过小气,孤便再额外为肃亲王提供一个消息” “肃亲王军中此时应有一个叫苏拜的人吧” 豪格闻言,心中却是一惊,苏拜虽是随同出征西南,但早被他安排留在汉中驻守 苏拜偷偷进入尼堪营中,也不过是上月的事情,若不是他始终派人盯着尼堪,连他此时都不知道苏拜已经到了军中,这桂监是如何知道苏拜如今在他军中的 豪格心中虽是惊愕,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声说道 “军中确有此人,桂监国如何知得此人姓名” 朱朗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却是没有回复豪格所问,而是开口说道 “看好这个人,最好盯住此人与你清廷朝中的来往,说不得肃亲王便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朱朗说完,也不待豪格再问,便直接起身,向着亭外走去 豪格以为朱朗掌握了苏拜的行踪,但其实朱朗根本就不知道苏拜此时的情况 朱朗之所以知道此人名字,乃是因为他依稀记得,前世正是此人率先告发豪格麾下冒领战功,这才让豪格被抓下狱 朱朗甚至不知道此人乃是正白旗的军将,朱朗之所以认定此人在豪格军中,完全是推测而来 苏拜此人既然知晓豪格替属下冒领战功,那就必然是此次从征之人,因此此时也必然应该在豪格军中 此时情形毕竟已与前世不同,前世苏拜乃是在豪格回朝后,这才出来告发豪格,但此时却是未必 但前世既然是这苏拜率先告发豪格,那让豪格盯着此人便准没错, 豪格此时已经算是明廷的合作对象,朱朗并不希望豪格太快就被多尔衮打倒 而且若是豪格能从苏拜身上真发现点什么,那也能让豪格更加坚定与朱朗合作的决心 而如果豪格最终没能查到疑点,那也没关系,查不到就查不到,和他朱朗有什么关系 豪格看着亭外被一众甲士簇拥离去的桂监国,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很想叫住这桂监国,问清楚这苏拜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沉默片刻后,豪格终究是没有开口 这桂监国能够如此清晰的掌握住苏拜的行踪,显然有着极为隐秘的情报来源,这等暗子哨探无论在哪一方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桂监国肯定不会轻易泄露这些情报的来源 豪格看着桂监国远去的背影,又是在亭中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带着人手离去 两方人马各自返回,待得朱朗与豪格返回军中,城下对峙的两军也是忽然接到军令,两方军卒各自撤回,只是不到半个时辰,播州城下便再无一人 (本章完) 第299章 伏击 第299章 伏击 清军大帐,豪格看着手中缴获的密信,脸上神色大怒 “好,好个苏拜,好个多尔衮,这群奸佞贱奴统统该死” 豪格低声怒吼喝,脸上杀机四溢,豪格与朱朗会面后不久,豪格果然便在军中收到了京师坐探传回的情报,济尔哈朗竟真的被罢去辅政之权,而多铎竟也真的成了新的辅政王 豪格确认消息以后,一方面对明廷情报的迅捷大为震惊,另一方面对明廷提供的情报也愈发不敢轻视 豪格加大人手监视苏拜,三日前豪格发现苏拜暗中离营返回,一番犹豫之下,终于还是遣人伪装身形,暗中擒下苏拜 而等豪格看完从苏拜等人处缴获的密信奏疏后,却是直接让豪格惊出一身冷汗 这封搜出的密信,不仅详细记录了豪格入川以来,在击溃西军等人后私吞缴获的具体情况,还查实了豪格替属下虚报军功,以及启用罪人扬善之弟吉赛,出任军中统领的种种罪证 清军入关以来大军攻占各地,按清廷规矩,征战缴获自然要上报朝中,再由朝中进行赏赐分配,但实际上在征战之时私吞缴获,早已是清军中的常态 清廷朝中对此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对各路出征大军私吞缴获之事,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事情若是朝中不追究,便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过,而一旦拿到台面上,那就是妥妥的重罪 如果说私吞缴获还只是军中的潜规则,那豪格替下属谎报军功便足以致豪格于死地,而启用罪人之弟出任高阶军将,同样也是大罪 豪格为什么要启用吉赛,因为吉赛之兄乃是扬善 昔年何洛会背叛豪格,诬告扬善在顺治即位之初,曾欲图拥立豪格谋逆,是扬善自己一人死顶着不认罪,这才没有过多牵连豪格 事后扬善以谋逆之罪被论处,全家斩首弃市,而扬善一族其余各人亦受牵连,尽皆被夺职废为庶人 豪格当初自身难保,自是不敢多言,但前年复爵领军以后,自也是把吉赛调入军中,委以重任,若不如此,以后谁还会为他豪格卖命 这三条每一条都是足以杀头的重罪,济尔哈朗不过是因为府邸多盖了几片瓦,便被多尔衮夺去辅政之职,若是豪格这三罪被公开,豪格便是必死无疑 豪格看着手中的密信,脸上却是神色愈发愤怒,他如今可还在前线为朝廷争战,而这多尔衮却已经在搜集他的罪证,要将他置于死地 卸磨杀驴,他如今这磨还没卸呢,这多尔衮就已经如此急不可耐,这让豪格如何能够不怒 豪格扫了一眼下方的觉罗巴哈那,冷声说道 “把苏拜那贱奴带上来” 觉罗巴哈那领命退下,过不多时,苏拜便被押入帐中 苏拜此时双手被反绑身后,头上更是套着黑色的头套,苏拜一入帐中便开始厉声威胁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本将乃是大清正白旗护军统领……” “解了他的头套” 觉罗巴哈那摘下头套,苏拜脸上本是神色大怒,但在看清军帐上方的豪格以后,脸上却是骤然闪过一丝惊惶 但苏拜想及自己先前的布置,心中又是略微一定,苏拜脸上不见丝毫异色,沉声开口说道 “肃亲王为何在此处,那些袭击末将的恶贼呢,可是已被肃亲王剿杀” 豪格看着下方的苏拜,脸上面无表情,却是没管那苏拜所言,直接说道 “本王记得在入川以前,曾令你驻守汉中,未得调令,你为何擅离职守入川” “肃亲王却是误会了,末将接得朝中之令入川办事,末将乃是奉令而来,非是擅离职守,此事尼堪将军可为末将作证,” 苏拜目光微闪,而豪格却又是继续开口 “本将乃是川陕主帅,既是奉令入军中办事,为何不到军中大帐禀报,反而遮遮掩掩,私自入营” 苏拜听得此处,心中又是慌乱起来,但仍是强自镇定,开口回道 “此事却是末将疏忽,朝中之令颇为紧急,而且此事乃是正白旗中的私事,所以末将便没有惊扰肃亲王殿下” “私事,你苏拜要办的,不会是本王的私事吧” 苏拜听得豪格冷笑,已然觉得不妙,但仍是开口说道 “肃亲王却是说笑了,正白旗中的事情,如何会与肃亲王有关呢” 豪格听得这苏拜到了此时竟还在狡辩,也是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神色阴冷,直接喝道 “好,好个忠心的奴才,既是如此,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 “西充一战,正蓝旗私匿西贼缴获不下百万两,又正蓝旗参领希尔根冒领军功……” 豪格将密信中的内容一条条念出,而苏拜听得密信内容,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是彻底散去 这封密信他并未放在身上,而是由一名随身亲卫在保管,一旦出现意外亲卫便会先行逃离,将密信送入京师 此时这封密信却被搜出,便说明豪格恐怕早就盯上了自己,而自己此次随行的亲卫恐怕也已经全军覆没 “狗奴,本王在川省为国争战,你等却暗中想要陷本王于死地” “该死,该死” 豪格越说脸上神色便愈发愤怒,豪格赫然起身,猛然将手中的密信砸在苏拜脸上,而后更是一脚将苏拜踹倒在地,苏拜嘴角立时便渗出血迹 苏拜脸上的恭敬之色此时也是消失不见,苏拜脸上神色凶狠,盯着身前上方的豪格,开口说道 “本将乃是奉朝廷之命而来,特来监察川省诸军情况,本将入川之事,摄政王殿下亦知,肃亲王最好想清楚……” 豪格听到摄政王几字,额头却是青筋暴跳,好个脸上的神色骤然阴冷下来 “好,不愧是多尔衮的奴才,够忠心,够有种” “本王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硬汉,既是如此忠心,那你就先去地府等你的主子吧” 豪格说完,直接便抽出腰刀,雪亮的长刀直接捅入苏拜胸口,鲜血飞溅而出,溅了豪格一脸 苏拜惨叫一声,下意识看了眼贯入胸口的长刀,而后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扑倒地上 苏拜双眼圆睁,身下鲜血汩汩流出染红地面,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苏拜依旧不敢相信,豪格竟真敢对他动手 豪格拔出长刀,而后当啷一声,将血红的长刀掷在地上 豪格脸上沾满血迹,但豪格却是恍若无觉,只是神色阴冷的站在帐中 一旁的觉罗巴哈那,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拜,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慌乱,苏拜可是正白旗护军统领,乃是多尔衮真正的心腹,如今却被豪格亲手斩杀帐中 觉罗巴哈那神色惊惶,但豪格心中却一片平静,苏拜虽然是他暗中遣人虏来,但此事是不可能瞒住的 苏拜暗中入川调查正蓝旗贪墨违法罪证,然后却不明不白的失踪,哪怕多尔衮没有证据,也定然会认定此事乃是豪格所为 但没有关系了,只要他坚持不肯回朝,他早晚要和多尔衮撕破脸,此时杀不杀苏拜也就无关痛痒了 豪格与朱朗达成协议以后,心中也曾多有犹豫,虽然尼堪肯定无法为他所用,但这毕竟是四千八旗满兵,此时他却亲手将这些人送给明廷,豪格心中对此一直犹豫不定 那桂监国虽然多番恐吓,但豪格其实对奉命归朝其实并没有那般恐惧 在豪格看来他乃是皇太极长子,又身兼大功掌握着正蓝旗,多尔衮再怎么跋扈,应该也不敢对他逼迫太过,朝中各旗勋贵也不会允许他胡作非为 拥兵自重这事说起来快意,但真做起来,其中的压力旁人根本难以想象 这是要以一己之力威胁对抗整个朝廷,谁敢说自己能够稳赢 但在缴获了苏拜身上的密信以后,豪格心中终于是再无犹豫,彻底下定决心要除去尼堪等人 苏拜先前一直留在汉中,此次苏拜暗中入川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苏拜怎么可能将正蓝旗私吞缴获等事调查的如此清楚,此事必然是军中有人在配合苏拜,而这个人只会是尼堪 这尼堪竟在击溃西贼之时,就已经开始暗中搜集正蓝旗的罪证,显然是早有预谋,既是如此,那也就怪不得他豪格了 “令军中诸将过来,本王有要事商议”觉罗巴哈那领命退下,很快尼堪鳌拜等各旗军将便聚集到大帐之中 豪格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袍,身上再见不到半点血迹,豪格看了一眼下方众将,便开口说道 “我等抵达播州也有半月时日,播州这部明军胆小如鼠,根本不肯出阵迎战,但这部明军火器众多,我等若是强攻亦会损伤惨重” “以本王来看,这部明军已是打定了主意要死守了,再这样在播州城下干耗不是办法” “明军背靠坚城,我等却是劳师远来,其间更要经数百里山道转运粮饷,再如此耗下去必然是我等吃亏,因此本王决意先行退兵” “若是明军胆敢进兵来攻,我等便与其在野外决战,若是明军继续死守,我等便在綦江重庆一线重新布防,将明廷挡在綦江以南,你等可有异议” 鳌拜满达海等人闻言,皆是微微点头,经过这半月的对峙,鳌拜等人也是发现了这部明军的难缠 这支明廷禁军的火力实在太强了,只要明军打定主意缩在车阵之中,谁也不敢顶着如此强大的火力去硬冲车阵 想要对付这种铜墙铁壁一般的车营步阵,最好的方法还是将其围在野外,然后以骑兵封锁断去车营的补给,待得其营中粮尽,车阵自然也可不攻自破 此时明军列阵城下,随时都可以获得播州城中的掩护粮饷,再在城下对峙也不过是凭白浪费粮饷罢了,豪格欲先行撤军,鳌拜满达海皆是没有意见 尼堪本来便坚决不同意前来围攻播州,此时连鳌拜两人都不反对,尼堪就更不可能反对了 诸将皆无意见,清军撤军返回綦江一事也就此定下,紧接着豪格又开始布置起撤军事宜 此次清军撤军,鳌拜所领镶黄旗,满达海所领正红旗先走,然后是豪格正蓝旗,尼堪所领正白镶红两旗则是负责断后,最后撤兵 鳌拜满达海能够先行撤离,自然不会有意见,尼堪心中虽有不满,但豪格乃是主帅,此时令尼堪领人断后,尼堪也不敢不从 清军撤兵之事定下,很快也是行动起来,清军虽是决定撤军,但每隔两三日却依旧领人到城下列阵 而播州城中的明军也似是毫无所觉,有时出城列阵对峙,有时则根本不理城外清军,只是窝在城中守城 在这番列阵对峙之中,清军主力也是逐步撤离,鳌拜满达海最先撤走,其后是豪格的一万正蓝旗兵 正午时分,尼堪领着军卒再次从播州城下撤回 清军之中满兵与绿营兵分立两寨,并未屯居一处,一万绿营降兵返回以后,依旧撤回绿营军大营,而满兵营地之中,此时只剩下尼堪所领的四千人 尼堪看着身旁的副将准塔,开口问道 “明军可有异动” “没有,今日明军依旧没有出阵,只是在城头上放了几炮以做威慑,这几日连骑哨也不怎么出城,显然是打算在城中死守” 尼堪闻言,脸上也是一松,这两日豪格正蓝旗主力撤离以后,尼堪虽然依旧领着军卒到城下列阵,但其实心中却一直提心吊胆 城中明军至少有一两万人,若是此时明军察觉出异样,全军出阵来攻,那尼堪也只能舍下绿营兵,先行逃离了 但好在这半月的对峙,似是也消耗了明军的气力,这几日以来明军只出城列阵了一次,其后便一直守在城中不出 尼堪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留下一个牛录管住那些绿营兵,其他人不要归营,等下直接就撤走” “我等撤离以后,明日再将消息通报给那些绿营降兵,让他们自行撤离” 准塔领命退下,很快尼堪等人便领着四千满兵从营中悄然撤走,而在尼堪撤离之时,娄山关之中的正蓝旗兵将,同样也在做着最后的撤离 娄山关南门三里外,刘起蛟带着两千禁军列阵城下,几个明军骑哨擎着旗帜奔至城下 城头之上,觉罗巴哈那见得城下的明军旗帜,便直接下了城墙,领着城中的人手直接撤出北门 觉罗巴哈那领人出城以后,几枚响箭却是忽然射入空中 城中听得响箭之声,娄山关南门也是忽然一下洞开 刘起蛟见得城门打开,却也没有立刻入城,而是令数百骑军先行入城,待确认城中满兵当真已经全部撤离以后,这才令兵卒入城 刘起蛟入城以后,娄山关城门再次紧闭,而一众军卒也是登上城楼,在城墙之上快速架设起火炮 两日后,尼堪等人终于是赶至娄山关外,娄山关南门之下,四千清军等在城下,尼堪看着娄山关上飘扬的清军旗帜,脸上神色也是一松 尼堪正要令人到城下喊话,令城中开门,但此时城头之上却是忽然炮声大作 轰隆隆 城头之上,三十门佛郎机火炮齐齐开火,一枚枚铁弹从城头呼啸而落,直接打进清军阵中 清军这一路撤离的极为顺利,没有遭遇任何追击,除了少数前锋骑哨,此时一众清军士卒大部分皆没有着甲,更要命的是,此时一众清军扎推站在城下,根本毫无防备 城上的明军根本不用瞄准,一枚铁弹砸入清军阵中,立时便能砸到一片人,明军单是第一轮轰击,就直接杀伤了三四百人 城下清军突然遭遇轰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但城头的明军却是没有丝毫停顿,在第一次炮击之后,第二轮炮声却是立刻响起 一枚枚炮弹再次砸入清军阵中,此时城下的清军终于是反应过来,成堆的满兵及战马被砸到在地,阵中响起惊人的惨叫之声,清军之中顿时一片大乱 清军阵中,尼堪看着城头不断打下的炮弹,脸上神色呆滞,但下一刻,尼堪脸上却是神色惊怒,尼堪盯着城头,忍不住怒喝出声 “豪格他想做什么,他要造反吗” “撤,立刻撤出三里之外” 尼堪看着城头上不断轰鸣的火炮,立刻下令撤离,但此时已经不用他下令了,城头火炮不断轰击,一众还未被击中的兵卒早已经骑着战马,仓皇向着后方逃去 一众清军此时虽然没着甲,但好在人人皆是骑着战马,尼堪领着溃兵逃至三里之外,正要聚兵整队,但此时地面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五百名身着半甲的燧发骑兵,忽然从娄山关东面奔出,一众燧发骑兵冲至阵前百步,便立刻抬枪射击,阵阵枪鸣响起,前排的清军立时又是倒下一片, 一众清军刚刚才逃离火炮范围,本就处在惊惧之中,此时听得阵阵枪响,立时又是一片大乱 尼堪见得惊乱起来的溃军,立时便令身侧的亲卫出阵,想要驱散这些半甲骑兵,但还没等尼堪护卫行动,远处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地面皆是震动起来 娄山关东面,五千身着全甲的明军忽然奔出山间 明军分为两部,前方一部两千余人皆乘高大辽马,靠后的两千余名桂军骑军则是骑着滇马,两部明军出了山道,便直直向着城下冲来, 尼堪看着冲阵而来的骑军,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绝望之色 两千龙骧骑军身着红色布面铁甲,宛如炙红的铁刀一般,直接插入清军阵中,连番打击之下,一众无甲满兵终于是彻底崩溃开来 “贝勒,这是明军的圈套,挡不住了,快走” 正白旗固山额真准塔领着数十亲卫,神色惊惶的逃至尼堪身前,就要护卫着尼堪逃走 但此时却是太晚了,尼堪刚刚为了整军,早已经竖起中军大旗,明军在撞入清军阵中之后,早就已经盯上了这面将旗 焦琏身着一身黑铁扎甲,立在阵中,帅旗之下,聚兵的号声响起,很快五百龙骧骑军便汇聚过来 焦琏看着清军将旗之下的人影,脸上神色冷漠,军中令旗摇动,焦琏伫立帅旗之下不动,骑营主将赵兴却是领着五百龙骧骑军,骤然分成两股,向着尼堪包围而去 五百骑军汇聚奔行,沿途的乱兵尽皆被砍倒在地 两路龙骧骑军很快便逼近尼堪,三十步外,数百支箭矢便已经覆盖向将旗之下的尼堪等人,而尼堪一边也是聚集突围,射箭反击 只是尼堪一边的人数终究还是太少了,尼堪身边汇聚的亲卫不到两百人,而且还有半数没来得及着甲,箭雨覆盖之下,尼堪身边的亲卫立时死伤数十人 箭雨过后,两军骑兵终于是冲撞在一起,一方要突围,一方却要拦截夺下大功,两边立时疯狂厮杀起来 待得两边冲杀交错而过,明军这边还剩四百出头,而尼堪身边却只剩寥寥二三十人 “再冲” 明军整队过后,赵兴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扬起马刀,四百余骑再次冲驰起来,又是数百支箭矢朝着将旗之处覆盖而下 箭雨过后,将旗之下已经只剩尼堪一人 尼堪披头散发站在将旗之下,十几名满兵亲卫趴在尼堪身上,身上插满密密麻麻的箭矢,早已没有声息 尼堪看着倒在身旁的一众亲卫,又看着场上不断被明军追逐砍杀的两旗精锐,脸上神色悲愤,忽然厉声大喝 “豪格,你不得好死” 此时尼堪哪里还不明白,他已经被豪格卖了,豪格为了除去自己,或者说除去听命多尔衮的两旗精锐,竟然不惜勾结明军,也要借刀杀人 尼堪站在残破的将旗之下,满身血迹,赵兴脸上却是神色冷漠,赵兴手中马刀一扬,便在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下,向着将旗之下直直冲来 战马冲驰而过,锋利的马刀划过颈间,一颗狰狞的头颅抛飞而起,无头的躯体被巨力带起,直接被撞出数米之外,而后这才跌落地上 随着尼堪被杀,清军也是彻底崩溃开来,城下明军肆意逐杀着奔逃的清军士卒,待得下午时分,喊杀声这才渐渐止息,而此时娄山关下的数千清军,已经不剩一人 (本章完) 第300章 攻城 第300章 攻城 川省,明廷禁军在娄山关击溃尼堪之时,杨展孙可望等人也已经领军赶至成都 杨展等人在乌江领旨返回后,便立刻开始筹备粮饷,开始聚兵,准备出征成都 川省此时形势复杂,不仅有着清廷派出的各路绿营兵,各地的土寇流匪更是多不胜数,因此杨展等人虽是受命出征,却也不敢全军而出 此次征讨成都,杨展麾下一万五千人出兵八千,孙可望两万人出兵一万,孙可望领兵抵达嘉定合兵以后,两方人马便浩浩荡北上,奔向成都 大军行至眉州,驻于洪雅的曹勋等明军旧部,也是领兵三千前来汇合,几方人马汇聚以后,便急速向着成都行军而去 明廷联军入得成都府,沿途各县直接望风而降,说望风而降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成都府各县此时根本就无人镇守,完全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城中士民各自据城自守,这些人见得明廷大军抵达,直接便送出物资表明归顺,但却根本不敢开城 樊一蘅等人确认这些县城之中,并未有清军留驻以后,收下物资便继续北上 杨展等人从嘉定出发,沿途未经一战,只了六天便赶至成都 成都城下,两万明军分做三部各自列阵,杨展围南城,孙可望围东城,曹勋等部三千人则是围住西城 清廷成都总兵李国英在明军进入成都府后,才发现明军踪迹,但只是短短两日,明廷大军便已经抵达城下,根本就没给李国英反应的时间 成都城中四门紧闭,明军列阵完毕,便有几骑明军赶至城下劝降,但没等明军喊完,城头便已经落下一片箭雨,将劝降的明军驱散 城南明军帅旗之下,樊一蘅看着城头落下的箭雨,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城中东虏守城之意甚坚,想要劝降是不可能了,准备攻城吧” 下方的延展孙可望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曹勋看了一眼城头密布的旗帜,开口说道 “这城中鞑子大概有多少人” 樊一蘅闻言也是看向一旁的的孙可望,而孙可望也是顺势开口 “我营提前派人混入城中,时间太短,消息探得也不真切,但城中东虏不会超过五千人” “末将所探情况也是差不多,大致应该就是三四千人,绝不会超过五千,城头的旗帜应是城中东虏的惑敌之计” 一众军将确认了城中清军兵力不多,也是准备攻城,孙可望看着就要领命而去的杨展等人,此时却是忽然开口 “此次攻城,哪边来做主攻” 攻城之时必然要三面齐攻,但却仍然需要一面进行主攻,主攻的一方显然要投入更多的兵力,也要承担更大的伤亡 杨展看了一眼孙可望,直接开口说道 “昨日朝中传来的情报孙将军也已看过,清军已经开始从播州撤兵回返” “成都乃川省重地,等东虏回过神来,必会重兵来援,我等必须在东虏援兵抵达前,攻破成都” “城中东虏兵微将寡,我等大军突袭而至,此时城中必然也人心惶惶,此时便是攻取成都的最佳时机,决不能错过” 杨展看向对面的孙可望艾能奇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此次没有佯攻,三方皆是主攻” “我等两营各自互派监军,谁退便斩谁,无论有多大伤亡,三日之内必须夺下成都!” 樊一蘅闻言,对着杨展微微点头,而后也是看向对面的孙可望,轻声说道 “诸位将军皆是川中宿将,成都之重在下也不必多言,临行前殿下也亲自嘱咐过我等,必须夺下成都” “本官以为杨将军所言不错,此时乃是夺取成都的最好时机,不可再顾忌伤亡,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可望见得樊一蘅杨展等明军军将看来,面色也是微变,孙可望乃是被朱朗威逼利诱而来,事前明廷已经言明归属,成都府纵是攻下来也与孙可望无关,此时孙可望自是不愿强攻损耗兵力 只是此时杨展连互派监军都说出来了,孙可望也只得同意全力攻城 明军各营定下攻城之事,杨展孙可望等人便各自散去,明军之中很快便响起攻城的号角声 杨展等人急袭成都,自然也没有时间准备大型的攻城器械,一众明军只是举着挨牌门板等物,扛着飞梯便冲向成都城下 一众川省明军不仅攻城器械不足,连甲胄装备也远远比不上播州城中的禁军 此时数千明军冲向城墙之下,却只有最前方的几百名精锐身着甲胄,而后方抬着飞梯的普通兵卒有的只是穿着半件皮甲,有的干脆就只穿着一身破旧军服 一众明军冲至城下,城上的清军也是立刻开始反击 南城城头之上箭如雨落,一众明军还未靠近城墙,前锋兵卒的盾牌上便已经插满箭矢,而后方的兵卒更是一下被射杀数十人 前锋明军顶着伤亡刚刚冲至城下,紧接着城头之上却又是落石如雨,瞬间便砸倒近百人 城头的清军反击极为猛烈,攻城的明军还未架起飞梯,便已经死伤了数百人,首轮攻城的明军一连承受数轮箭雨落石轰击,此时也是溃散起来 后方的督战队眼看军卒溃下,却是根本不理,直接按着军令斩杀溃兵,又将兵卒赶回城下,直到攻城明军死伤千余人,督战队这才任由明军溃回后阵 首轮明军攻城死伤千余人,却只是架起了飞梯,兵卒登上城墙以后,都未能在城头站稳一刻钟,便被尽数赶下城去 城中反击如此凶猛,按理说攻城一方远道而来,此时便该暂时休兵扎营,等明日再做计议 但城下的明军却是丝毫不管,第一轮五千人被打退后,第二轮攻城兵卒立刻便开始再次对着城墙发动冲击 城中的清军第一轮反击极为凶猛,但到明军第二轮进攻时,却是忽然显露出颓势,城上依旧射下箭雨,但箭雨相比第一轮稀疏了一半不止 明军抵达城下城头同样砸下落石,但城中清军不仅箭矢不足,连落石看起来也储备不足,城头落下的石块,同样远远无法与第一轮相比第一轮明军刚刚登上城墙便立刻被赶下,但第二轮攻城时,明军却已经稳稳杀上城头,与城头守军打得有来有回 而随着两方开始在城头厮杀,城中守军的真实情况也彻底暴露出来 城头之上全是绿营兵,根本不见一个真鞑,这些绿营兵不仅甲胄稀缺,箭矢等守城物资不足,连人数也远远少于明军众人的估计 城中守军的异常,却是立刻让樊一蘅等人察觉到了城中的虚弱,樊一蘅等人将原本用于第三轮进攻的兵卒全数压上 随着明军主力齐出,城头的守军也是节节败退,开始溃散起来 傍晚时分,清廷所任川省巡抚王遵坦,成都总兵李国英领着数百残兵,从北门仓皇逃离,而成都城也就此被明军占领 明廷联军早上方才抵达成都城下,只用了短短半日,便彻底收复成都 李国英守不住成都,实际上当真是非战之罪,明军以为成都城中至少也有三四千清军,但实际上李国英手中却只有两千人 偌大一个成都,在接连经历张献忠与清军的前后屠城后,此时城中百姓居然只有不到万人 而且这近万百姓中还有大量独臂甚至无臂的百姓,这些人连协助守城都做不到 以成都此时的情况,明廷大军突袭围城,李国英没有直接弃城而逃,便已经是忠勇可嘉了,李国英想在明廷手中守住成都,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杨展等人入城发现成都城中的真实情况后,亦是大为后悔,若是知道城中清军虚弱至此,他们是定然不可能在北城留下生路的 明军攻下成都,明军之中的形势却又生变化,杨展曹勋等部直接开进城中,而孙可望艾能奇等人的忠义营,却被杨展等人以城中狭小,无法容纳全军为由,被留驻城外 杨展等人不许忠义营入城,并不是为了独占城中的截获,此时的成都在接连经历西军清军的劫掠后,早就没有什么油水了,这点孙可望等人最是清楚 明军之所以要令西军驻扎城外,为的是防止西军入城以后赖在成都不走 清晨时分,一众明军士卒正在搜检焚烧城下的尸首,孙可望等忠义营众将站在营门处,参将张胜看着城头飘扬的明军旗帜,脸上神色不满 “一起攻下的成都,他们住城里,咱们却连城都进不得,这朝廷分明就是在防着咱们” 艾能奇狄三品等人闻言神色沉默,孙可望看着远处的成都城墙,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成都府沃野千里,本是王霸之基,老万岁却直接将其舍弃,如今成都府已与我等再无关系,当真是可惜” 张胜闻言,却是不以为意,直接开口说道 “如何便没有关系,攻下成都亦有咱们的一份功劳,朝廷占了成都,那咱们亦可去占新繁郫县” “明廷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干抹净,连点汤水都不留给咱们吧” 新任川中巡抚孙应龙闻言,脸色却是一变,但没等他说话,一旁的艾能奇便已是沉声开口 “莫要胡言,明廷势大,若是咱们占了新繁等地,明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樊一蘅杨展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如今咱们既然投了朝廷,那有些话就不能胡言,否则却可能为咱们无端招来祸事” 张胜听得艾能奇呵斥,脸上却是神色不满,但此时孙可望却是直接出声,止住众人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为了这些事情伤了和气” “若不能占得成都,单单取一两个县也没什么意思,成都便留给明廷吧” 张胜听得孙可望所言,这才止住,而后又是开口说道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就一直这么干等在城外,吹西北风吗” 孙可望扫了眼神色沉默的众人,却是轻声开口说道 “咱们事先便与明廷有过约定,此次只是协助明廷攻取成都,此时既然成都已破,那剩下的事情便与咱们无关,咱们也不必再在此处惹人嫌了” 孙可望与艾能奇等人一番商议,却是决定立即领兵东进潼川,不再在成都府逗留,相比于成都,潼川顺庆才是他们能够名正言顺,能够拿到手里的东西 忠义营众人决定拔营离去,孙可望也是直接入城找到樊一蘅杨展等人,告知决定向东进兵攻取潼川的决定,同时也向樊一蘅等人要粮 孙可望忠义营虽是夺下泸叙等地,但军中依旧缺粮,此次忠义营出兵,粮饷全由杨展的嘉定府来出 而且两边事先也约定过,攻取成都后,忠义营东征潼川的粮饷,也要由朝廷负责解决一半,这才是孙可望如此痛快便答应出兵协助的原因 樊一蘅知得孙可望来意,与杨展曹勋等人商议过后,也是直接答应下来 杨展等人与孙可望此时虽然都打着明军的旗号,但这一路行来,两边基本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管着自己的事情 川省西路军的行动不止是成都,在攻取成都以后,杨展等人还要继续向北进兵,忠义营若是留在成都府外,杨展为了防备孙可望这些西贼夺城,反而不敢大举调动兵卒 此时孙可望提出要走,却是正合杨展等人之意 樊一蘅直接给孙可望调拨三千石米粮,并约定一个月后,再交付三千石粮饷 孙可望领了粮饷后,却也没有逗留的意思,攻陷成都第三日,孙可望便领着忠义营众人直接拔营,往东向着潼川府攻去 川省西路军成功夺取成都,东路军同样进展顺利 秦良玉等人返回后,石柱土司府征调附近各处土司提供粮饷,秦翼明及三谭等人则是合兵一万五千,从万县出发,直接攻至夔州 成都这等重城尚且只有两千兵卒,夔州城的清军守军就更是稀少,清廷所命夔州总兵卢光祖麾下不过千余人 卢光祖在发现明廷大军围城以后,只是象征性守了一日,到了夜间便直接弃城而逃,秦翼明等人也就此顺利占领夔州 明军占领夔州后,留下部分人手镇守夔州,剩余的人马则在秦翼明的带领下,继续向西追击卢光祖,夔州沿途各县如同清廷抵达时一般,也是直接望风归降明军 秦翼明等人一路追击,一直追到达州之外的铁山关,才被保宁府清军及卢光祖的残军挡住,开始对峙起来 (本章完) 第301章 平息 第301章 平息 保宁府,豪格看着川省各处传回的急报,脸上神色阴沉 杨展等人攻取成都后,以曹勋镇守成都,杨展自己则是率领六千人继续北上,李国英被击溃以后,成都府内便再无成建制的清军 明军一路行军收降成都各县,很快便抵达绵州,杨展等人抵达绵州以后,川北龙安府分巡道詹天颜,松潘总兵朱化龙也是聚兵五千前来汇合 杨展汇合了詹天颜朱化龙等人后,万余明军继续北上,杨展等人一路沿金牛道进兵,沿途梓潼等县纷纷被破,直到攻至剑门关,这才被李国英领着沿途收降的残兵挡住 剑门关虽险,但王遵坦李国英等人一路北逃,军中早已是人心惶惶 在杨展等人的猛攻之下,李国英同样只守了一日不到,便带着麾下残兵继续北逃 剑门关虽险,但兵无战心,士气尽丧,再是雄关又有何用 杨展等人乘胜追击,大举围攻广元,清廷留在保宁府的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李国翰,闻讯率领援军及时赶至,杨展等人这才撤围而去,退回剑门关内 东面孙可望等忠义营同样是势如破竹,孙可望等人领兵进入潼川,几乎没费多少功夫便占领潼川府全境 孙可望原本欲继续进兵顺庆,但此时却恰逢豪格领着大军从重庆北返而回 孙可望为避免与豪格等清廷精锐交战,便紧守潼川,不再进兵顺庆,转而挥兵南下,收取重庆府大江以北的合州定远等各县 而与此同时,秦翼明等人也领兵追至达州,与卢光祖等清军残兵在保宁夔州两府边境开始对峙 一个多月前清廷在名义上还占有全川,甚至一度要攻入贵省境内,但转眼之间却是全川皆叛,清军节节败退 如今还在清军手中的只剩保宁顺庆两府,但就是这仅剩的两府,也处在明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豪格脸上神色阴沉,他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那桂监国不肯以四府为限划界了 这桂监国明显是早有预谋,就是要趁着两军在播州僵持之际,趁机搅乱收复川省 明廷会联络川省众将并不让人惊奇,真正让豪格心惊的却是川省汉人的实力 川省明明已经被西贼等人祸乱数年,遍地饥民流寇,早已是残破不堪 但此时明廷一至,却转眼间便在川省拉出四五万军卒,这等号召力着实让人心惊 觉罗巴哈那看过桌上的奏报,也是神色难看,川省明军反攻不算什么,此时保宁府中仍有一万五千精锐八旗满兵,一直驻守保宁的镶蓝旗李国翰,以及从川省各处溃回马化豹等人也还可再凑出万余绿营汉兵 以清廷八旗满兵的精锐,这两三万兵马只要聚集一处,除非是遇上播州城下的那支明廷禁军,否则现在川省之中作乱的那几支明军,没有一支是他们的对手 但觉罗巴哈那却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豪格此时绝不可能再聚兵与明廷大战 此时对豪格来说最危险的已经不是明军了,豪格麾下的正蓝旗兵卒绝不能再出现重大损伤 觉罗巴哈那看着上方的豪格,开口说道 “王爷,明军此时忽然发动,显然是早有预谋,若是川省失陷朝廷恐怕同样要问责,我等现在该怎么办” 豪格沉默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忽然沉声开口 “朝中局势未定,此时绝不可在川省与明军大战” “川省不能呆了,我等如今只能先撤回汉中” 觉罗巴哈那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如今清廷在川省只剩保宁顺庆两府,而豪格此时竟连这仅剩的两府,都准备舍弃不要,若是川省当真全数沦陷,那他们要承担多大的罪责 豪格此时做下决定,心中却是再无一丝犹豫,豪格也不去管下方的觉罗巴哈那,直接便令人召集众将,清军众将很快也是聚集到保宁府衙之中 府衙大堂,鳌拜满达海李国翰等八旗军将齐聚,众人看过豪格发现的塘报,脸上皆是神色难看 豪格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尼堪兵败播州,丧师辱国,令我等陷入被动” “川省各处明军此次齐齐反叛,明显是早有预谋,如今我等三面被围,保宁府等地荒芜残破,根本无法供养大军” “我等军中粮饷如今皆靠汉中转运而来,川省汉中两地群山阻隔,粮饷转运艰难,一旦明军大举围城切断粮道,我等便要落入险境” “本王决定先行撤兵返回汉中,你等以为如何” 豪格话音刚落,下方的李国翰却是神色骤变,立时开口 “此事绝不可行,明军如今虽是来势汹汹,但所仰赖的不过就是那一两万禁军罢了” “只要没了那支禁军,川省剩余的一众明军不过是土鸡瓦狗,我等随手可灭” “我大清与明廷如今处处交战,明廷禁军绝不可能长久留驻川省,只要我等守住一阵,明廷禁军必然便要离去,等明廷禁军离去,我等便可以保宁为支点,重新收复川省” “保宁乃是我大清进入川省的门户,我等当初趁着川省大乱这才一举夺下,若是此时我等撤离,再想入川恐怕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大的死伤” “朝廷令我等经略川省,我等岂能就这样将如此要地凭白丢弃,此事事关重大,请肃亲王三思” 豪格看了一眼下方神色凝重的李国翰,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李国翰此人身份有些复杂,李国翰数十年前便随其父降于清廷,此人以汉人之身,却得任皇太极亲卫,更得皇太极亲自赐号墨尔根侍卫 除了正经旗人以外,李国翰几乎是清廷之中最得清廷信任的一批汉人,甚至清廷之中一些寻常的满人勋贵,地位都远远比不上李国翰 李国翰乃是济尔哈朗麾下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又是皇太极亲卫出身,但又曾多次追随多尔衮出征,甚得多尔衮看重 豪格一时间也分不清此人此时反对,到底是真的为朝廷所计,还是另有他意 豪格略过李国翰,又是看向鳌拜与满达海两人,开口说道 “贝勒和鳌拜将军又有何意见” 鳌拜两人闻言,却是尽皆沉默,短短一个月内,尼堪身死,明军大举反攻,川省大部沦陷,而豪格现在竟然又欲彻底放弃川省,他们一时间也是有些无所适从 满达海鳌拜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豪格,眼中神色皆是闪过一丝惊惧,两人沉默,不仅仅是因为川省之事,更是因为豪格 尼堪的死太古怪了,虽然明军大肆宣扬乃是提前以大军设伏,但鳌拜等人却仍是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 豪格一部也就早了尼堪几日撤离,豪格一部人马一个未损,而尼堪一部却是全军覆没 尼堪麾下四千人,到此时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回来,真真正正的全军覆没 明廷得用多少大军,又在何等区域设伏,才能将这四千精锐满兵杀得一个不剩 而且尼堪败亡的消息传回綦江后,豪格非但没有立即整兵御敌,反而是以綦江狭小,重庆城垣尽失为由,直接选择撤过江去,与先前坚决要与明军决战的模样大相径庭 鳌拜满达海两人此时虽然没有丝毫证据,但他们两人已经不敢和豪格走的太近了但他们此时却同样不敢去强行反对豪的提议,上一个得罪豪格等人如今已经没了 尼堪还在时他们还能冷眼旁观,但尼堪尽没以后,已经由不得他们自行其是了,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全军覆没的人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满达海开口说道 “若是放弃保宁,川省便全数沦陷,我等这一年的苦工便算白费,但肃亲王所言亦有理,清军大局围困,我等也不得不防” “此事事关重大,末将以为还是当上奏朝廷,由朝廷公议来做决定” 满达海说完,鳌拜也是开口赞同,而后两人便再不言语,场中也就此沉默下来 满达海二人终究还是继续选择了中立,而这两人不肯表态,这一场军议便注定不会有结果 场中众人又是商议了一阵战守事宜,却皆是没能达成共识,清军此次军议只是定下了一个明日再议的决定,便在一阵沉默中散去 虽然军议定下了明日再议,但在这场军议之后的几日,豪格却再没有召集众将 军议后第五日,两千正蓝旗军忽然从顺庆府驱赶着大量民夫返回,同时运回大批米粮物资 到的第六日清晨,豪格留下任命满达海全权负责川省战事的军令,而后却是领着麾下的正蓝旗军,直接拔营而走,北返汉中 满达海鳌拜等人看到留下的命令,这才开始慌乱起来 满达海三人追至豪格军中,但豪格却是直接不见,又过得两日,保宁城中的一万正蓝旗兵终于携带着粮饷全数撤走,只留下神色茫然的满达海鳌拜等人 豪格领着大军经巴中南江撤回汉中,豪格返回以后直接占领汉中城 豪格略作修整以后,却是马不停蹄,直接率领七千正蓝满兵,从褒城出发,沿着褒水一路北上,经斜口关越过秦岭,抵达眉县 豪格在发现明军三面包围保宁以后,便已经决定放弃川省 在他送出尼堪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尼堪之死连满达海鳌拜都已经察觉到异常,又如何能骗得过多尔衮 多尔衮察觉尼堪覆亡以后,必然会断绝粮饷,逼迫他返回朝中 明廷那桂监国虽然允诺了每月会提供四千石粮,但明廷如何能信,纵是明廷可信,豪格也绝不会将自身的命脉交到明廷手上! 豪格早已经做好了计划,此次纵是明军没有大举反攻,豪格也会找理由返回秦省 北返汉中,占领西安,以明廷提供的粮饷作为过渡,而后实控秦省,再以秦省一省之力供养麾下大军 等控制住秦省以后,再令明廷配合出兵,以明廷战事,逼迫朝中承认他对川陕的控制,获取川陕总督之职,名正言顺的掌控川陕之地,这才是豪格真正的计划 豪格乃是肃亲王,又是清廷所命负责川陕战事的靖远大将军 豪格一年前初临秦省之时,便直接击溃围攻西安的数月之久孙守法贺珍等人,一众拥明义军被杀得人头滚滚,在秦省之中凶威赫赫 豪格领军突然抵达眉县,眉县县令却是根本不敢阻拦,直接开城迎入,豪格入了城中便立即令人大肆抢掠粮饷物资 豪格等人在眉县稍作休整,而后便要继续向着西安进兵,但此时豪格安插在西安的哨探却是忽然前来禀报 豪格这才得知十日前,平西王吴三桂竟已经着近万关宁军入驻西安 这个消息却是打了豪格一个措手不及,吴三桂献出山海关,跟随清军平定李自成顺军余部后,便被多尔衮调出关外,出镇锦州 当时弘光朝初立,清廷封吴三桂为平西王,但弘光朝同样也封吴三桂为蓟国公,清廷的王与明廷的国公,吴三桂到底会如何选谁也不知道 清廷将吴三桂发往锦州,正是为了避免吴三桂与明廷产生勾连,彻底断去吴三桂的念想,而现在吴三桂却再次被调入关内,到了秦省 清廷之中,多尔衮权势日盛,孔有德等三顺王也好,吴三桂这平西王也罢,此时朝中一众汉臣几乎皆是臣服在多尔衮麾下 此时多尔衮忽然将吴三桂调入汉中,不仅是为了川陕战事,更是为了借此钳制豪格,令豪格就范 豪格能够借着肃亲王的名头,吓住川陕之中的大臣,但必然吓不住刚刚才从京师赶来的吴三桂 此时吴三桂已经入驻西安,西安有城墙守御,吴三桂麾下的关宁军,在清廷之中亦是颇有声名,乃是不输清廷旗兵的汉人精锐,此时豪格再想突袭夺城,已是绝无可能 豪格一番思虑以后,虽是心中不甘,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夺取西安的计划 豪格以肃亲王的名义,在眉县附近几县强行征调了一批粮饷物资,而后便领军原路返回汉中 豪格返回汉中以后,麾下军卒齐出,直接接管了汉中境内的各处县城,同时派人守住留坝,洋县等几处由秦省入汉中的要道 在豪格尝试进占西安之时,川省形势也是大变,豪格不告而别,忽然领军离去,川省清军的实力也是骤然大减 李国翰与鳌拜等人商议之后,却是决定立即收缩力量,清军放弃顺庆,将兵力全数收回死守保宁府 清军撤兵以后,孙可望也是顺势进兵,彻底占据顺庆府全境 至此川西成都杨展部,川中顺庆孙可望部,川东夔州秦翼明部,三部明军正式接壤,三路人马将保宁府牢牢围在中间 明军各部连接以后,三路明军也是同时出兵,从三个方向攻入保宁府 三路明军虽是人多势众,但保宁府中仍有鳌拜满达海所领的四千八旗精锐,川省境内的绿营汉军此时也全数聚集保宁,明军此次的进攻,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一般势如破竹 三路明军皆是被拦在坚城之下,明军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先行围住城池,同时向后方的禁军请求调集火炮支援 保宁府清军虽然依托城墙拦住了明廷大军,但军中的形势同样不容乐观 豪格擅自领兵离开川省,而汉中的粮饷又迟迟不来,鳌拜满达海等人虽是挡住了明军,但心中却已生退意 但在鳌拜等人打算放弃保宁,撤离川省之时,豪格却是忽然带着粮饷大军,再次返回川省 杨展等人发现清军援军抵达,也是不敢再围城,各自领兵撤回城中 各路明军撤回,保宁府中的清军同样也没有进行追击,随着两方各自收兵守御,纷乱了数月的川省,也终于开始恢复平静 (本章完) 第302章 捷报 第302章 捷报 川省綦江,朱朗坐在府衙书房之中,正在查看滇省刚刚递入朝中的奏疏 明军在娄山关绞杀尼堪部清军后,也是正式开始进兵,明廷禁军抵达綦江后,却是发现清军早就在豪格的率领下撤过江去 明军未费一兵一卒,便直接占领重庆府大江以南的各处府县 明军进抵川南以后,却和清军当初的选择一样,同样没有选择入驻重庆,而是驻扎在仍有城墙的綦江城中 李定国九月初击破蒙自洱革龙木寨,此时不过九月中旬,滇省的报捷文书就已经跨越千里,送入川中 朱朗看着手中的奏疏,脸上神色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马宝李定国打得好,只是数月时间就平了滇省之乱,做的好” 朱朗看着滇省三司及提督府联名送来的报捷文书,越看心中却越是欣喜 报捷文书中不仅汇报了李定国等人擒杀沙定洲等贼首的消息,更是汇报了此次滇省一战的缴获 此次滇省一战,在发完各军赏赐过后,滇省府库之中仍有白银一百六十万两,各色翡翠玉石近万斤,估价不下三四百万两 也就是说此次平乱滇省,除去开支以外,明廷净入四五百万两 当然了,滇省三司虽是为这些玉石估值三四百万两,但皆是按此时的市价来算 若是明廷将如此巨量的玉石投入市场,恐怕短时间内,这些玉石的价格便要直线下降,这批估价四五百万两的翡翠玉石,最终能换回二百万两,便已经极为难得了 但饶是如此,此次平定滇省之战,明廷至少也可收获三百万两以上的白银 若是算上已经发给各军的缴获赏银及作战开支,此次明廷在滇省的总缴获,恐怕不下五百万两 滇省此次的缴获虽巨大,但却是可一不可再,滇省这五百万两缴获,不仅囊括了黔国公府在滇省数百年的积累,更包含了整个滇省民间数十年的积累 沙定洲杀戮全滇,将滇省民间的积累的财富抢掠过来,但这些资财只是在沙定洲手中过了一手,然后便全数落入明廷手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沙定洲对此时的明廷来说,还真称得上是个大好人,骂名沙定洲一人担了,钱也从滇省民间收上来,到了明廷手中,当真是两全其美 朱朗放下滇省三司的奏疏,然后又是打开张煌言递来的秘奏 朱朗看完以后,也是微微点头,根据张煌言所言,滇省之中,不仅军屯之事进展顺利,临安府的新制也已开始推行了 张煌言虽在昆明斩了一批前来串联喊冤的临安府士绅,但却并没有真正吓住临安府众人 张煌言领着一众军屯官吏抵达临安府后,刚开始临安士绅还颇为恭顺 但随着张煌言领着人真正开始清丈田亩分田,一众临安士绅却是终于忍受不住,再次聚集闹事 要分配田亩首先便要清田,但张煌言领着一众恩科士子在各县清田以后,却是发现临安府中无主的田地竟寥寥无几,临安府的大量田地竟然都是有主的 临安府乃是沙定洲老巢,兔子不吃窝边草,沙定洲在滇省之中虽然动辄屠戮,但在临安府中却并没大开杀戒 临安府士绅在此次的滇省之乱中,不仅没有遭受多少损失,反而是趁着叛乱之机,大肆兼并百姓田产,将大量百姓收为佃户 张煌言发现这一情况之后,直接下令沙定洲叛乱以来,临安府所立的田产交易全数无效,瞬间便收归了大量田产,同时也释放了大量的佃户百姓 张煌言收了田产,佃户恢复了自由之身,那就必然有人要遭受损失 临安府一众士绅损失惨重,自然不甘被人宰割,于是一众士绅便领着县中生员等人堵住临安府衙,要求张煌言废除此令 张煌言的应对却也简单,那就是抓 李来亨领着腾骧禁军,直接将为首的十家士绅全数捉拿下狱,随后便直接宣布这十家士绅,乃是通匪叛逆 张煌言处置这些人甚至都不用捏造罪名,能够在沙定洲叛乱中能够全身而退的士绅,哪怕与沙定洲没有关系,也定然与沙定洲麾下之人沾亲带故 朝廷若是不追究,那这也不过是当地士绅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但此时朝廷真要追究的时候,这些就是通匪叛逆的铁证 一众临安府士绅见得府衙直接抓人,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临安府中一众有着功名的旧官士绅,当即就向滇省三司呈递书信,联名弹劾张煌言贪赃枉法,残害地方 只是临安府士绅的奏疏却哪里有用,如今滇省之中主事的只有三人,一个是滇省总督杨畏知,一个是滇省提督马宝,另一个就是滇省巡抚张煌言 临安府一众士绅的这番弹劾,基本就等同于堂下何人状告本官,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临安府一众士绅也不是不知道滇省中的情况,但这已经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朝中平叛大军刚才在滇省杀得人头滚滚,谁敢武力反抗,除了联名请愿裹挟滇省士绅,希望杨畏知这个总督能出面阻止张煌言,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们倒是想呈递奏疏入朝弹劾,这样效果也会更大,但直到马宝张煌言等人领军入滇平叛后,滇省众人才得知大明已经是桂监国即位 他们连桂监国朝廷的门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呈递奏疏入朝 临安府一众士绅的这番抗争同样没有任何效果,十家士绅尽皆以附逆之罪被抄家,领首之人斩首,四五百名家眷充军流放,临安府内的士绅,再次被杀得人头滚滚 临安府寄予厚望的一众滇省士绅,此时却皆是闭口不言,张煌言虽在临安府行事严厉,但滇省其余地方在推行军屯之制时,却颇为克制,一众滇省士绅见状也是尽皆沉默 而且张煌言所定的罪名也让滇省士绅根本不敢沾手,临安府士绅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身处临安,谁让他们偏偏就在这贼巢之中呢 滇省叛乱刚定,私通叛逆这种罪名谁敢沾惹 临安府十家士绅尽皆被处斩流放以后,临安府一众士绅也终于是胆寒,一众士绅纷纷疏通门路迁籍前往他府,不敢再留在临安府中 张煌言得知府中士绅动向后,却也并不阻拦,甚至还在暗中令滇省三司协助这些士绅之家迁籍 待得一众士绅迁出临安府,临安府的分田事宜也终于顺利推行开去 临安府中清丈出的田亩,如今已尽皆被分发给流民百姓,张煌言正领着百姓抢种冬麦,待得来年,临安府新制应该便能开始见到成果 朱朗放下滇省奏疏,又是取过粤省传来的信件,只是朱朗看完粤省书信后,却是直接愣住 李承志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久久不语,脸上神色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殿下,可是朝中有要事发生”朱朗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是有事,但是喜事,王妃有孕了” 朱朗看着手中的信件,脸上神色复杂,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牵绊,似乎无形中又是深入了几分 闽省大捷以后,朝中之人皆能看出明清已成两分天下之势,王月到今年也已经成年,朱朗从闽省返回粤省后,却也没有再做克制,与王月住到了一处 下方的李承志原本神色严肃,此时听得监国殿下所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却是浮现出惊喜之色,直接躬身行礼,高声说道 “恭喜殿下,王妃喜得皇嗣,我大明后继有人矣” 其实自粤省大战之后,朝中便已开始有人上疏令朱朗广纳嫔妃 但当时明廷形势风雨飘摇,说不得清廷何时便要打入粤省,朱朗自己都时时在准备着跑路的事情,哪有心思去管这些 等闽省大捷,明廷彻底在南方站稳以后,朝中上疏请奏,请朱朗充实后宫的人就愈发多了起来 此事不仅是文臣关注,朝中的武臣也同样关注,甚至焦琏李明忠等武臣,对此事的看重还要超过文臣 如今朝中的武臣清一色皆是朱朗心腹,龙骧焦琏,武骧李明忠,腾骧马宝,桂军郑文雄,还有掌握锦衣卫的李承志 朝中如今所有的高阶武臣,几乎皆是朱朗即位以后亲自提拔起来的,甚至各支禁军中的一众中高阶将校,都被朱朗亲自赐下武举功名,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号 正是因为朱朗一人掌控着朝中几乎所有的军队,所以朱朗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随意任用人手推行新制 最典型的便是军机府之制,若是没有军中一众武臣无条件的支持,这等侵夺文臣军权的新制,在朝中绝不可能通过 但此事有利亦有弊,朱朗若在,那三军军将自然臣服听令,凭着朱朗的身份威望,随时可以聚集大军争战,也不会有军将敢像从前一般,对朝廷之令听调不听宣 但坏处便是,一旦朱朗出现问题,那明廷各军立时便要大乱,而且这种大乱绝不是文臣们能够解决的 一旦朱朗出现意外要另选新君,焦琏李明忠等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危军权,必然要各自推选亲近自己的藩王继统 这与焦琏李明忠等人是否公忠体国无关,新君即位以后,无论是谁都必然要收兵权,令自己的心腹掌军 若是不能让亲近自己的藩王继统,那等其他人推举的藩王即位稳住了朝廷,他们手中的军权就必定会被其他人夺去 凭白便失去兵权,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障,这等情形谁会甘心 到时候哪怕焦琏等人顾全大局不想去争,麾下的军将也会逼着他们去争,到时明廷恐怕又要再现昔年江北四镇的旧事 昔年江北四镇内斗,大明便丢了南都,当时的大明丢失南都以后,还可退入浙省闽省,但如果此时大明再来一次江北之乱,明廷还能退到哪去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继任之人必须是朱朗的后嗣,哪怕这个继任之人只是一个几岁幼童都没关系 只有朱朗的子嗣即位,才能令各军武臣心服口服,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各军安心,保证朝中的平稳 瞿式耜等人也正是察觉到了这种危险,所以才一直不愿让朱朗领军出征,此时明廷根本找不出一个能够代替朱朗的人 只是此时明廷风雨飘摇,清廷四处出击,各地亦是军头遍地,很多事情只有朱朗亲自领军,凭着监国的身份名号才能解决,此时的形势,根本由不得瞿式耜等人不让朱朗出征 李承志脸上神色振奋,行礼起身后,便立刻开口 “臣这便将这一喜事,通报给瞿阁老等朝中众臣” 李承志说完便要离去,但却忽然被朱朗叫住 “王妃有孕之事已是数月前的消息,也不必急在这一刻” “不过此事确是值得庆贺,朝中军将用命,如今朝廷已收复川省大半,便以王妃有孕的名义给川省各军加饷一月,也算朝中与民同乐了” 朱朗将手中信件放下,又是取过滇省奏疏看了一眼,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滇省叛乱平定,川省战事也大致平息,既是如此马宝等人也不必再留在滇省了,给滇省传旨,令马宝李定国他们回来吧” 朱朗对着李承志交代了一番对滇省的布置,而后李承志这才行礼退出房外 滇省之中,马宝等人接得旨意,也是开始准备班师回朝,马宝所领三千腾骧军自是全数归朝,两千桂军则是继续留镇滇省 李定国刘文秀领三千忠义营士卒跟随归朝,剩余三千人则由王尚礼杨武统领,继续留驻滇省 这留驻的三千人,皆是原先隶属于孙可望艾能奇等人麾下的兵将 根据龙骧军宣教使朱学熙等人的禀报,此次平滇过程中,凡是对朝廷口出怨言的军将,也皆被留在了滇省 孙可望想等着这批人平滇以后再归营,却是绝无可能了 十月,马宝等人领军返回贵省,朱朗领着朝中众臣亲自出城迎接,当夜便在城中设宴,为出征滇省的一众军将接风庆功 朱朗在庆功宴上直接当众封赏平滇各将,马宝凭着此次西征的数场大捷以及平定滇省的大功,终于晋封淮国公 至此朝中龙骧,武骧,腾骧三支禁军的主将,终于是全数封公,除了马宝以外,李定国,刘文秀,李来亨等随军诸将,亦各有封赏 庆功宴后第二日,腾骧军众将仍在休整,而李定国刘文秀两人,却已被召至府衙之内 (本章完) 第303章 大义 第303章 大义 庆功宴后第二日,李定国刘文秀两人便被朱朗招至府衙书房 书房之中,李定国两人躬身行礼,朱朗叫起两人后,便直接开口说道 “锦衣卫先前递给你等的情报,看过了吗” 李定国等人赶回以后,朱朗便令李承志将孙可望近期的动向通报给李定国两人 孙可望擅自出兵攻取叙州,协助攻取成都,攻取潼川顺庆两府后,又私自占据大江以北的合州,铜梁,垫江等地的事情,皆记录在情报之中 如今孙可望所领的忠义营,不仅占据着原先约定好的潼川顺庆两府,还占了大江以北的半个重庆府 孙可望私自占领重庆府北部各县,实际上也没指望明廷,真会将这半个重庆府也交给他 孙可望这番举动完全是一种试探,此时潼川顺庆紧邻保宁府,乃是抵御清廷的最前线,孙可望是有资格与明廷谈条件的 孙可望此番私占府县,若是明廷态度不坚,那他便顺势占去这几县 若是明廷态度坚决,他也可以局势混乱为由,将这几县交还明廷,带着劫掠来的资材撤回两府,无论怎样他都能稳赚不赔 李定国与刘文秀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他们昨夜看过孙可望等人的情报后,便知道桂监国定然要召见他们 朝中明明与忠义营已经约好了出兵的条件,孙可望自己也是亲自应下的,但此时孙可望却还是趁乱占领了其他府县 此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忠义营一边失了道义,孙可望他们那边倒是占得痛快,但孙可望这般行事,却分明就是将李定国等人架在火上烤 若明廷当真因此大怒,认为忠义营是在威胁朝廷,那第一个遭殃的是谁,必然是后方的李定国等人 孙可望这番举动,其实也未尝没有令明廷主动打压李定国等人的心思 李定国沉默半晌,还是只得开口说道 “忠义营新近归服朝廷,营中军将一向行事莽撞,此事或许是营中一些军将瞒着孙将军私自所为,臣等归营以后,必然查清此事,给朝廷……” 李定国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朗摆手打断,朱朗看着下方神色难看的两人,开口说道 “孤叫你们来不是要问责的,朝中若要问责,直接去寻孙可望便是” “你等在滇省打的很好,此次也为朝廷立下大功,川省忠义营的事情,怎么也算不到你们头上” 李定国两人闻言,心中也是一松,而朱朗此时又是继续开口 “孙可望乃是张献忠嫡长义子,他当初归附朝廷不过是形势所迫,心底也未必服气,他与孤做交易,孤也不过与他做交易罢了” “人各有志,孤也不愿勉强,他若仍认自己是汉人,还愿意举兵杀虏,那孤便能容他,但若有一日他当真过了线,那孤也绝不相饶!” “但你等两人却与孙可望不同” “自崇祯朝以来,我等中原汉人连年大战,自相残杀,杀到最后竟让关外清虏趁虚而入,占据中原” “此时我汉人只剩三支强军,一支是我明廷禁军,一支是李自成所留闯军,最后一支便是你等西军” “这三支军卒已是我中原汉人仅剩的精锐,若我等再厮杀下去,那这天下就当真要为清虏所夺了” “纵观历代,有亡国者,有亡天下者,亡国与亡天下何辨,改姓易号谓之亡国,披发左衽,乃至于率兽食人,谓之亡天下” “明也好,顺也好,西也罢,我等终归首先皆是汉人,然后才是明,是顺,是西” “鞑子入关以来,逼我汉人剃发易服,圈我汉人为奴,动辄砍杀如戮牛羊” “鞑子此举非是要亡大明,而是要亡我汉家天下,我等汉家锦绣河山,岂可拱手让与这等夷狄禽兽” “孤招揽闯营,招揽你等西军众将,不是为了替我大明存亡续绝,而是为了连结我汉家英杰,再复我汉家河山” “孤欲派遣宣教使入你等军中,统摄汉家诸军,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你等两人可愿助孤再度兴复我汉家天下” 李定国听得桂监国所言,心中却是忽然震动起来,先前萦绕在心中的种种疑惑,此时终于找到了答案,李定国只觉瞬间便豁然开朗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这桂监国朝廷,为何与自己印象中的大明如此迥异,也明白了那支腾骧军兵卒,为何能如此悍不畏死又军纪严明,这远远不止是兵饷充足便能解释的 这位桂监国殿下要的不是兴复明朝,在这位殿下眼中根本就没有明朝,大明只是一个符号,监国殿下看到的是天下间万万的汉人, 凡是汉家之人,皆是这位殿下眼中的子民,所以这位殿下的朝中,才会出现马宝这等贼将出身,却身居高位统领大军的武臣 李定国只是愣了片刻,而后脸上便神色一正,沉声说道 “臣不敢自称英杰,但亦知天下大义所在” “臣既已归附殿下,便再无二心,臣愿替殿下牵马执镫,助殿下成此大业,兴复我汉家天下” 一旁的刘文秀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微变,他并不是不同意归服朝廷,但派遣宣教使入军岂是儿戏 刘文秀等人跟随腾骧军入滇,这些时日以来,也是弄清楚了这宣教使到底是何官职 这宣教使实际上就是监军,而且比之监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宣教使管银管粮,平日更是教习兵卒识字,日日与兵卒混在一起,一旦宣教使进入军中,恐怕过得不久,他们再想像现在这般,随意调动忠义营便再无可能 这等事情纵是同意,那也应当慎重考虑之后再行回复,李定国岂能如此轻易就答应下来 但此时李定国却是丝毫不觉,只是神色郑重,躬身下拜,刘文秀见得上方的监国殿下看来,此时也只得跟随行礼 朱朗见李定国两人应下,脸上神色也是一松,他先前便已从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处,听过李定国等人的情况 西军未曾归附时,李定国便力主投向明廷,而在滇省之时,李定国更是同意宣教使入忠义营,宣扬预防瘴气等事 李定国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宣教使的真正作用,但李定国却还是让腾骧军宣教使入了营中,两方结合,朱朗这才决定直接提出此事 朱朗有意真正将李定国这支西军收入朝中,但若是李定国等人不同意往军中派遣宣教使,那朱朗便绝不会将其带回朝中 朱朗起身走到堂下,将李定国两人亲自扶起,而后这才说道 “孤便知道没有看错人,两位将军果是贤臣良将” “你等随淮国公入滇平乱,应是知道淮国公出身,在孤眼中没有什么明军顺军西军,只要尽心为朝中效力,便皆是朝中良臣” “李将军此次入滇平乱连战连捷,更是亲自擒斩叛军匪首,立下大功,即日起李将军晋封西宁侯,李将军所领麾下忠义营随孤归朝,忠义营划为朝中禁军护卫中枢,与龙骧三军待遇等同” 刘文秀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变,西军归服明廷之时,西军四将只有孙可望一人得封东宁侯,李定国三人则皆是封伯 此时李定国封侯,那在西营中便已与孙可望平起平坐,监国殿下的用意不仅是在赏功,更是在分裂西营刘文秀心中还在忧虑着西营分裂之事,但此时朱朗却已经看向下方的刘文秀 “刘将军此次平滇亦有大功,滇省首恶虽除,但难免还有叛逆余党潜伏,此时滇省仍需大将镇守,刘将军亦是军中宿将,可愿替孤提督滇省” 刘文秀闻言,脸上神色愕然,马宝在滇省的威势刘文秀也见过,朝廷此时的提督乃是实权武臣,那是真的能实掌一省军队,连总督都干预不了 这等掌控军队的要职,无论是谁肯定都要交给心腹才能放心,而监国殿下此时却是将这等关键职位,交给他一个新降之人,这等气魄着实令人叹服 刘文秀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臣叩谢殿下隆恩,只是末将毕竟乃是新附之人,此时若是骤然出任一省提督,恐会惹得朝中……” 刘文秀话还没说完,朱朗便挥手止住,轻声笑道 “刘将军能说出这一番话,孤便无忧矣” “用人不疑,孤说过孤这里不看出身,不问出处,刘将军此次随军平滇,一路皆是忠勤有加,既是如此,孤又有何可虑” “怎么,刘将军是没有信心替朝廷平靖滇省吗” “臣必不负殿下所托,定为殿下抚定滇省” 刘文秀听到此处,又哪里还能拒绝,只得行礼谢恩 朱朗令刘文秀出任滇省提督,一方面是因为刘文秀此人并非是孙可望那等野心之辈,另一方面则是朝中此时实在是人手紧缺 马宝郑文雄等人自然皆可坐镇滇省,也确实是信得过的心腹,但此时明清两方处处交战,这些人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地方要用,哪能就这样丢在后方滇省 而且滇省之中还有王尚礼等人领着的三千忠义营军卒,这些人新降不久,又是孙可望心腹,此时也只有以刘文秀这个前西营抚南将军,才能压住这些人,让这批悍卒为朝廷所用 以刘文秀出任滇省提督看似大胆,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大危险 刘文秀已同意派遣宣教使入军,军中钱粮有宣教使掌控,而川省明军又将刘文秀孙可望两部人马隔绝,两边基本不可能有勾连起事的机会 朱朗定下两人去向,而后又与李定国刘文秀商议了一番孙可望等人的事情,两人这才行礼退出堂外 府衙之外,刘文秀看着自己与李定国身上的麒麟武服,脸上神色沉默 刘文秀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守卫森严的府衙,忽然轻声开口 “二哥,我等若当真按殿下所言行事,西军今后恐怕便真要四分五裂了,而且大哥他们,恐怕也要与咱们彻底翻脸” 李定国脚步一顿,看了一眼神色犹豫的刘文秀,却是直接开口 “三弟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在义父逝去以后,这世间便再无西军了” “至于大哥会不会与我等翻脸,那不当问咱们,而要去问大哥” “当初归服朝廷之时,他也是点头同意的,当日议事之时我等可并未逼迫大哥,若是他当真不愿投效朝廷,当时他大可领兵离去” “既然他当初选择了与我等共同入朝参见殿下,那他便应当知道后果” “我等拿了殿下的粮,领了殿下的饷,便自当听从殿下调遣,两面三刀的事情,我李定国不屑为之” “若大哥当真要因为此事翻脸,那便随他翻脸好了” “其实若这明廷还是像从前那般,那咱们继续跟着大哥也没什么” “但滇省情况你也是亲身所历,均田分粮,赈济流民,朝廷如今是真正在做实事,若当初明廷也能如今日的监国殿下一般,我等又哪会起兵造反” “监国殿下英睿贤明,心怀天下,既然他敢用我,我又何妨将这条性命卖给他” “我等跟着义父在中原杀了数十年,杀出了什么结果,这天下还不是流民四起,饿殍遍地,到最后竟令鞑子入关占了中原” “杀汉人算得什么英雄,我李定国要杀就杀鞑子” 刘秀看着神色坚定的李定国,却是神色复杂 西营四将中,孙可望精明老练,李定国胆气过人性子也最傲,刘文秀极聪慧但野心也最小,艾能奇则是纯粹的陷阵猛将 李定国见得刘文秀还欲开口再劝,却是挥手止住,直接开口 “三弟乃是我等四人中最聪慧的一人,大哥的心思连我都能看出来,难道三弟当真不知吗” “三弟扪心自问,大哥想做的事情当真有可能吗,大哥就是被这嫡长义子的名分蒙住了眼,已经分不清虚实利害了” “大哥的心思不仅我等看得出来,殿下同样也是心知肚明,但殿下为何却没去管大哥,因为纯粹是痴人说梦罢了” “如今朝廷东虏相持不下,殿下继承明统,又手握十万大军,尚且苦苦支持,大哥又哪来的底气,敢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若是三弟当真想给大哥做个从龙的功臣,那我也不会再劝,但我是绝不可能拿麾下儿郎的性命,去陪大哥发疯的” “殿下所言不错,历朝历代有亡国者,有亡天下者,鞑子南侵,窃据中原,更是逼我汉人剃发易服,此时便是亡天下之时,这才是天下大义所在” “我李定国宁为我汉家天下战死沙场,留名青史,也不愿做哪个人的从龙功臣,去享所谓的荣华富贵!” 李定国说完,也不管刘文秀回应,直接便迈步向前离去 刘文秀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身上的大红武服,却是忽然轻叹一声,而后也是迈步向着前方的李定国追去 (本章完) 第304章 复爵 第304章 复爵 京师,郑亲王府,王府正门大开 内臣吴良辅在禁军护卫下,捧着圣旨走入府门,王府正堂,济尔哈朗早已备好香案供桌,跪在地上,等待宣旨 吴良辅入得正堂,先是躬身对着济尔哈朗行礼,而后才取过圣旨,站到济尔哈朗之前开始宣读 “圣喻,郑亲王济尔哈朗,忠贞天挺,素怀英毅,王以本支之亲,膺心膂之任,躬擐甲胄,奋冒矢石,以佐国业,实有大功” “前番王府违制,朝廷稍做警戒,王居家三月,悔过甚诚,今特复郑亲王辅政之职,望王警醒前过,忠勤用命,再佐社稷” “臣领旨谢恩” 济尔哈朗听完圣旨,便叩头领旨,而吴良辅见得济尔哈朗拜下,却是立时闪至一侧 济尔哈朗哪怕是在旗人之中,都是最顶阶的皇亲贵胄,此时京师之中,哪怕是寻常的八旗勋贵,都敢对朝中的汉臣呵斥打骂 吴良辅一个宫中内臣,哪怕此时是在替宫中宣旨,又哪敢去受济尔哈朗这一拜 吴良辅将圣旨交给济尔哈朗,而后又是躬身行过一礼,便带着宫中禁卫仪仗回宫复命 待得吴良辅离去后,等在一旁的尚善这才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济尔哈朗扶起 尚善看着供案上明黄色的绢帛圣旨,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开口说道 “恭喜叔父,再复辅政之职” 济尔哈朗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有何可喜” 三个月前他才被罢去辅政之权,他只是在家呆了三月,什么都没做,忽然间就悔过甚诚了,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辅政之职,短短三月之内,夺而又复,简直是儿戏 朝廷此时令他复职,或者说多尔衮此时令他复职,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一旁的尚善闻言,脸上的喜色也是散去,开口说道 “叔父看得透彻,刚刚宣旨之前祁充格便递帖过来,说是三日后,朝中又要再开议政王会议” “此次议事恐怕便是要议肃亲王之事,叔父此时复职,应该便与此事有关” 济尔哈朗闻言,也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豪格那边可有信过来” “没有,还是五日前的那一封,只说让我等相助,助其获取川陕总督一职,令其留在川省” 尚善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凝重,豪格在信中已经直接向济尔哈朗表明,此次绝不会领兵回朝 豪格的这番表态,却是让尚善颇为惊惧,豪格此时的做法说的好听是为国戍边,说的不好听,便是拥兵自重欲图谋叛 尚善看着身侧的济尔哈朗,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叔父,你说尼堪那些人,当真是肃亲王除掉的吗” 自去年以来,朝中的战事便连连失利,先是博洛,然后现在又是尼堪,闽省六千,川省四千,清廷一年之内已经损失了一万精锐 这可不是汉军旗与那些绿营兵,而是真真正正的满人,整个八旗也不过八九万人,这两场大败,相当于清廷直接损失了一旗人马 尼堪四千人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入京师,朝中各方皆是大震 其实有过年初博洛的事情,川省战败一事本不会造成这样大的震动,但问题是川省这次的战败,实在太古怪了 清廷出征川省的大军共有六旗人马,豪格正蓝旗,满达海正红旗,鳌拜正黄旗,李国翰镶蓝旗,尼堪正白旗,罗洛浑镶红旗 若是清军在川省与明廷展开大战,最后惨遭重创,那朝中谁也不会说什么 但此次川省战败,却是多尔衮麾下的正白镶红两旗全军覆没,而豪格所领的正蓝旗,以及随军出征的其他各旗却完好无损,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川省的战报传入京师后,多尔衮暴跳如雷,而朝中各方也是流言四起,种种耸人听闻的流言迅速在京师中不断流传 其实在看过豪格给郑亲王府的信件,以及此次极为诡异的战报后,尚善几乎已经认定,豪格与尼堪战死一事必定脱不了干系 但尚善在发现京师之中的流言,在短时间迅速爆发,甚嚣尘上以后,尚善反而是开始怀疑起来 这些耸人听闻的流言,能如此迅速的传播开去,背后必然有推手,那推动这些流言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川省之事是否可能当真就只是一个巧合,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欲借此事彻底除去豪格 济尔哈朗闻言,脸上亦是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这才开口说道 “豪格那边是什么说法” “侄儿亲口问过豪格私下派来的信使,据其所言尼堪之事只是意外,他们坚称此事与他们无关” 济尔哈朗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没有半点放松,又是开口说道 “李国翰呢,他是什么说法” “李国翰传书回来,说此事经过条理清晰,明廷那边也直接认下” “但川中诸将私下对此事皆有所疑虑,据李国翰所言,此事似有疑点,若要探明真假,还需朝中彻查” 济尔哈朗闻言,思索片刻,脸上神色却是忽然放松下来 “需要朝中彻查吗,那就等朝中彻查吧” 李国翰乃是镶蓝旗出身,在此事上没理由会骗他,尼堪四千人战没,如此大事李国翰却也只敢说似有疑点,连个有倾向性的答案都不敢下 此时连在身处川省之中的诸将,都无法确定尼堪败亡一事是否与豪格有关,也就是说,这件事哪怕当真是豪格所为,他此次做的也极为干净 朝廷现在才开始商议川省之事,等朝廷使臣抵达川省进行彻查,恐怕都已经一两个月后了 川省此时本就是战场,大军争战之下,一两个月后,哪怕真有什么证据,恐怕也早就被抹的一干二净,朝廷想要查清此事,基本已经不可能 济尔哈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松,既然确认了此事多尔衮注定查不到把柄,那一些事情也不必太过顾忌了尚善看着陷入沉思的济尔哈朗,却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叔父,明日议事我等是否要协助肃亲王,助其拿下川陕总督之位” 济尔哈朗闻言,只是瞥了尚善一眼,而后便自顾自转身,向着后院走去 尚善看着忽然转身离去的济尔哈朗,也是一愣,而后却是反应过来,苦笑一声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叔父为人向来谨慎,旁人素来难猜他的心思,这等大事叔父又怎么会轻易给自己答案 京师乾清宫,大殿之中,清廷各旗勋贵各自落座 议政王大臣会议乃是清廷之中规格极高的会议,从清廷继承自后金的法理来说,议政王大臣会议定下的事情,哪怕清廷皇帝都不能推翻 议政王大臣会议实际上是与皇权相冲突的,是以多尔衮掌握朝政以来,也一直有意避免召开议政王会议 但未想到年初之时清廷方才召集过一次诸王议政,此时不过仅仅半年,朝中竟又被逼得再次召集诸王议事 大殿之中,十岁的顺治皇帝身着宽大冕服,端坐御座上方 下方左侧首位乃是多尔衮,多尔衮往下依次是辅政豫亲王多铎,辅政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英亲王阿济格,以及跟随多铎北征喀尔喀蒙古,刚刚才随军归朝的承泽郡王硕塞 右侧上首则是大学士刚林,及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等人,再往下则是两黄旗中的索尼遏必隆,及贝子尚善等各旗勋贵 此时单从场上的情况,便已能看出多尔衮在朝中的权势 左侧六人,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乃是亲兄弟,右侧刚林祁充格乃是朝中大学士,牢牢掌握着朝中的满汉文臣势力 甚至向来只忠于皇帝的两黄旗中,谭泰巩阿岱等两黄旗军将,都已经倒向多尔衮 论武,多尔衮三兄弟实掌两白旗,通过谭泰巩阿岱等人控制大半个两黄旗,又通过勒克德浑瓦克达等人间接控制住镶红旗,多尔衮一人便掌握了清廷五旗的军队 而文臣一边就更不用说了,朝中无论满臣汉臣,哪一个不是多尔衮的麾下之人 多尔衮眼见各旗勋贵到齐,便坐在椅子上,对着上方的小皇帝微微拱手行礼 三个月前,在夺去济尔哈朗辅政之权的第二日,多尔衮便以风疾为由,给自己免去了参见皇帝的跪礼 此时多尔衮在见顺治之时,无论在何种场合,都已经不用再行任何大礼 多尔衮扫了场中众臣一眼,便开口说道 “今日召诸王前来要议之事,诸位应该也清楚,此次诸王议政,要议的就是豪格兵败播州,致川省沦陷之事” “豪格丧师辱国,致我八旗四千精锐尽灭,本王决定立刻将豪格召回京师,审问待罪,你等可有意见” 多尔衮目光凌厉,盯着下方众人,而场中除了刚林祁充格等人出声附和,尚善屯齐等各旗勋贵却皆是沉默不语 多尔衮见得场中稀稀拉拉的应和之声,脸上神色也是微沉,此时多铎也是开口说道 “我大清赏罚分明,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豪格既兵败川省,那依律便当回朝待罪,本王以为摄政王此议可行” 多铎说完,下方阿济格也是开口说道 “博洛是废物,豪格同样也是废物,我大清整整一万八旗勇士,竟就被他们这般耗费了” “若是将这一万人交给本王,现在整个西南都已经是我大清的了” “豪格既是废物,那就当尽快调回朝中,莫要再在外面丢我大清的脸” 下方众臣闻言,心中皆是一沉,多尔衮三人在豪格一事上,显然已经达成一致了 多尔衮摄政王,多铎辅政王,阿济格同样是战功赫赫,此时三人联手,朝中还有谁敢反对 多尔衮三人平时亦多有矛盾,在多尔衮权倾朝野时,多铎与阿济格也会有意拉拢其他勋贵,与多尔衮唱反调,但此时当多尔衮的权威真正受到挑战时,三人却立刻团结起来 无论三人私下有怎样的矛盾,三人毕竟乃是亲兄弟,这种关系已经将三人牢牢绑在了一起 多铎与阿济格都很清楚,一旦多尔衮倒下,他们必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多尔衮见得多铎两人出声,脸上神色这才略微放松下来,但没等他出声,一旁的济尔哈朗却是忽然开口 “摄政王此言却是苛求太过,我等皆是领过兵的人,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领兵,谁能保证自己一直不败” “据川省传回的情报,此次与肃亲王对阵的,乃是年初在闽浙的那一支明廷禁军” “肃亲王以一旅偏师,面对明廷倾朝精锐,此时虽是遭遇败绩,也情有可原” 济尔哈朗不管上方神色阴沉的多尔衮,又是开口说道 “当然了,无论如何,肃亲王终究是兵败播州,确属有罪,不可不罚” “本王以为不如削其亲王之爵以做惩罚,而后令其领兵坐镇川陕,抵御明军,戴罪立功” 济尔哈朗说完,下方各旗勋贵也是微微点头,多尔衮看着下方出言附和的尚善等人,脸色却是一沉,开口说道 “本王要召回肃亲王,不仅是因为其兵败有罪,更是因为其难堪大用!” “我八旗满人精锐不过十万,这等满人旗兵方是我大清根基,而豪格此次却一下便葬送四千大军,我大清还有多少人,能容得他这般浪掷” “因此豪格已经不适合再在前线领兵,为避免豪格贻误国事,必须立刻将其召回朝中” 大殿之中,刚林等人再次开口附和,而索尼尚善等人却又是沉默不言 多尔衮此时虽是说的好听,但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多尔衮想召豪格归来不仅是因为川省之败,更是要借机去报四千精锐尽没的大仇,尼堪麾下的这四千人,可都是多尔衮麾下的嫡系人马 只是众人虽是知道多尔衮的心思,但此时却皆是不敢多言,自从几月前多尔衮废去济尔哈朗的辅政之职后,多尔衮在朝中的权势便已经到了无人能挡,也无人敢挡的地步 此时场中谁敢开口反对,恐怕立时便要成为多尔衮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多尔衮的此处的权势,恐怕今日议事刚散,都不用等到明天,反对之人就会立刻遭到多尔衮报复 (本章完) 第305章 失仪 第305章 失仪 大殿之中,多尔衮目光扫视着殿下之人,而场中除了刚林等人外,其余众臣却皆是沉默,这等沉默本身便已是各旗勋贵的态度 多尔衮看着下方的济尔哈朗,眼中目光阴冷,他先前之所以给济尔哈朗复职,就是为了先稳住济尔哈朗 但他没想到,在他与多铎等人都已经齐齐表态的情况下,这个历来擅于明哲保身老东西,竟真敢顶着他们的意见去保豪格,等除去了豪格,济尔哈朗这老东西也不能留了 多尔衮正欲借着多铎等人的支持,强行通过此事,但此时下方,自上殿以来便恍如睡着了一般的代善,却是清咳一声,忽然开口 “敢问摄政王,若是将肃亲王召回,那川省战事将如何处置” 代善在清廷之中资历极深,但代善自入关以后,便早已不问朝事 前次博洛之事,代善也同样是置身事外,此时代善忽然开口,却是让所有人皆有些措手不及 多尔衮看着老态龙钟的代善,心中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召回豪格后,本王欲以英亲王阿济格领军,出镇川省” “英亲王乃朝中名将,定可守得川陕不失,礼亲王以为如何” 代善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多尔衮见状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放松下来,一旁的济尔哈朗却又是开口 “本王以为此议不妥,肃亲王如今仍在领兵与明廷鏖战,朝廷却因为一番小挫,便要将一方主帅押回京师问罪,朝廷如此行事岂不令将士心寒” “临阵换帅素来便是大忌,若是因此招致前线动荡,令明军攻入秦省,摄政王可想过后果” “本王以为此时绝不可仓促将肃亲王召回朝中” 多尔衮闻言却是心头大怒,他如何听不出济尔哈朗这是在威胁于他,济尔哈朗分明是在告诉他,若同此时硬要召回豪格,前线必然动荡,明军也必然会攻入秦省 多尔衮脸上神色冰冷,忽然冷声怒喝 “豪格身为西征主帅,沦陷一省,更致军中精锐尽丧,本王不过是依律将其撤至召回,郑亲王你身为朝中辅政,此时却处处包庇这罪人,到底是何居心” “郑亲王可莫要忘了,此次乃是朝廷恩典,才令你得复辅政之职,若你仍是如此不明是非,妄纵私意,你又有何等脸面,再来辅政治事” 济尔哈朗看着神色阴冷的多尔衮,脸上也是冷了下来,直接开口说道 “本王所言句句出于公心,并无一毫私意” “本王此时所虑所念只为保证朝廷稳定,只是失利一场,朝中便立时要捉拿主将回京问罪,若是如此,以后我大清谁还敢领军作战” “至于本王是不是适合出任辅政,若是摄政王觉得本王不够资格,那大可再夺去本王的辅政之职,再自行去任一个能令摄政王满意的新辅政” “反正本王这辅政之职也刚复没几日,摄政王若是不满意,遣人将本王府中圣旨取回去便是,本王亦乐得逍遥” 济尔哈朗心中冷笑一声,辅政,若不是豪格在川陕那么一闹,他现在怎么可能复职 多尔衮以为重新给他复职,他济尔哈朗就要对他多尔衮感恩戴德?笑话,他济尔哈朗本来便是辅政王,何时由得他多尔衮来任免赏赐! 真以为他济尔哈朗和谭泰一般,也成了他多尔衮门下的包衣奴才了吗 这多尔衮是不是以为这天下间只有他一个是聪明人,别人都只能听他摆布,给点骨头就要对他摇尾巴 此时若让多尔衮除了豪格,那下一个就是他济尔哈朗,到时候济尔哈朗不要说什么辅政之职了,连性命能否保全都是两说之事 多尔衮心中暴怒,他如何听不出这济尔哈朗这是在指桑骂槐,骂他独揽朝政,挟持君上 多尔衮正要开口驳斥,但此时下方的代善却是再次开口 “郑亲王所言不无道理,肃亲王此时执掌大军,正在前线争战,若是骤然便要将其召回问罪,恐会令前线军心不稳,此事朝中不得不虑” 济尔哈朗听得代善所言,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而多尔衮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代善,心中却是忽然沉了下来 他知道,代善恐怕已经与济尔哈朗联手了 济尔哈朗突然一反常态的强硬起来,而代善这个自入关以后,便一直不理朝事的代善,也忽然一反中立的态度,站到了济尔哈朗一边,这等变化却是打了多尔衮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多铎与阿济格这次终于和他站到了一处,但此时哪怕多尔衮得了两人的支持,也很难再强行通过此事 坐于左侧的人中,除了多尔衮等几位亲王深证,还有硕塞这个郡王 硕塞虽然也想支持济尔哈朗等人,但实际上硕塞在这等大事上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硕塞虽也是皇太极之子,但硕塞的资历太浅了,此时场中有资格对抗多尔衮的,只有济尔哈朗与代善 多尔衮一边三人坚决要处置豪格,而济尔哈朗与代善则显然是要大事化小,保住豪格,此时看似是三对二,但实际上两边的却是三对三 此时力保豪格的一方,除了济尔哈朗与代善以外,实际上还有一个豪格,而且豪格才是三人中,最让多尔衮忌惮的一个 代善为什么要特意提一句豪格在前线执掌大军,因为豪格手里真的有大军,此时若是多尔衮等人就是要强行将他召回问罪,谁也不知道豪格此时会做什么 豪格执掌正蓝旗十几年,朝廷此时除非直接下旨,将豪格打为逆贼,否则正蓝旗军将只会听豪格的命令,甚至哪怕朝廷将豪打成反贼,正蓝旗的大部分军将,也依旧可能只会听豪格的命令 八旗才是真正的兵为将有,八旗最初实际上就是八个部落,旗主就是部落之主,旗兵就是部落之民,部民不听本部部主的话,难道还要去听其他部落之主的调令不成 大殿之中,自代善表明态度以后,殿中便忽然沉默下来 左侧的几王皆是沉默不语,而右侧的各旗勋贵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殿之中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里 多尔衮脸上数次闪过凶光,但又皆是被其压下,多尔衮沉默许久,这才开口说道 “既然礼亲王都认为此时不应调豪格回京,那便暂时令其继续在前线领军吧” “但豪格沦陷川省,却是罪责难逃,此次当夺其十五牛录,以为处罚” 多尔衮脸上神色冰冷,豪格葬送了正白镶红两旗精锐,那他此时就要从豪格身上补回来,十五牛录正好便是四千五百人,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多尔衮说完,济尔哈朗还没有出声,对面的索尼却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索尼此时虽然只是昂邦章京,亦即五等爵中的子爵,但却是是两黄旗中帝党旗帜,极得顺治皇帝及后宫一系的信任 多尔衮数次想要除掉此人都没能得逞,也正是因为索尼此人的存在,多尔衮才没能彻底掌控两黄旗 若是哪一日索尼倒下,那便说明两黄旗已经彻底落入多尔衮之手了 索尼先是对着上方的顺治皇帝躬身行礼,而后又对多尔拱手行礼,这才开口说道 “摄政王此议,下官以为不妥” “据川省传回的情报,包括明廷禁军在内,明廷此次足足出动六万大军,此时朝中派遣支援尚且不及,如何能再去收肃亲王麾下的人手” “肃亲王前番擒斩西贼贼首张献忠,朝中当时并未叙功,为前线稳定计,下官以为此时可令肃亲王功过相抵”“若是不足,便再对其削爵罚银,而后仍令肃亲王领军抵御明廷大军,令其戴罪立功” 多尔衮见得此时连索尼竟都敢出面,对自己指手画脚,心中却是暴怒,直接出声怒喝 “功过相抵?当初博洛张存仁攻破浙闽,何曾不立下大功,当时你等怎么不记得要功过相抵,此时这豪格沦陷一省,丧尽大军,你等反倒又记得功过相抵了” 闽省一败,博洛当场战死自然无法再问罪,但在济尔哈朗等人的逼迫下,多尔衮却不得不杀了原闽浙总督张存仁 这件事一直让多尔衮耿耿于怀,也正是因为此事,多尔衮才真正下定决心,准备废去济尔哈朗的摄政之职 多尔衮脸上神色冰冷,又是继续开口怒喝 “豪格丧师辱国,误国误君,此时莫要说罚他几个牛录,就是就地将其杀头斩首,亦是死有余辜” 多尔衮站立而起,俯视着下方众臣,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多尔衮冰冷的喝声在场中不断回荡 场中众臣看着暴怒的多尔衮,皆是噤若寒蝉,但此时大殿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而众人的目光也是瞬间凝聚到上方的御座之上 御座之上,原本一直被众人忽视的小皇帝,此时却是眼眶通红,满脸泪水 “肃亲王乃朕异母兄弟,朕冲龄践祚,王以长兄,怜我孤幼,矢志推戴,忠勤用命,兄弟手足,此时何忍言杀” “诸位叔王,莫要杀我皇兄,莫要杀” 御座之上,被盖在宽大龙袍内的孩童说完,便坐在龙椅上嚎啕大哭起来,殿内一时间皆是稚子孩童的哭声 多尔衮见得上方不断哭闹的小皇帝,脸色却是立时惊怒起来,但没等他反应过来,下方的济尔哈朗便已经起身出列,忽然跪在地上 “臣等失仪,请陛下息怒” “臣等失仪,请陛下息怒” 济尔哈朗说完,代善,硕塞,尚善,屯齐等各旗勋贵忽然齐齐出列下拜,殿中一时间皆是失仪请罪的高呼之声 此时殿中近半勋贵皆是跪在地上,一旁的刚林谭泰等人此时亦是站立起身,但众人看着对面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表示的多尔衮,脸上亦是神色为难,刚林等人一时间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多尔衮看着殿中跪了一地的各旗勋贵,眼中凶光四溢,但过了半晌,多尔衮终究还是只得行礼请罪 只是多尔衮虽也是口称有罪,但却并没有跪拜,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子 而一旁的刚林等人见得多尔衮行礼,脸上也是一松,众人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跪在地上 至此殿中所有大臣皆是跪伏地上,殿中只剩下微躬着身子的多尔衮,以及御座之上仍自哭闹的小皇帝 多尔衮低头行礼,但脸上却是神色阴沉,索尼以及顺治小皇帝的举动表明,此时为了保住豪格,不仅是济尔哈朗与代善,连两黄旗与顺治后宫一系也正式下场了 多尔衮几月前直接罢免济尔哈朗辅政之职,此事固然再次向朝中展现了多尔衮的权势,但同时也吓住了清廷之中的所有人 多尔衮连济尔哈朗这样一个握有兵权的辅政王,都能随意找个由头直接罢免,那多尔衮今后还会做什么,朝中又有还有谁还能拦住多尔衮 在济尔哈朗的事情发生后,顺治后宫一系以及朝中的其余各方都是发现,多尔衮已经彻底失控了 而就在朝中众人人心惶惶之时,川省却忽然传来豪格擅自占据汉中,向朝中谋求出镇川陕的消息 其实朝中众人亦是知道豪格的心思,豪格与多尔衮素有仇怨,此次失陷川省,多尔衮麾下的四千精锐又全军覆没,豪格定然是怕多尔衮会清算自己,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占据汉中,坚决不肯回朝 豪格悍然聚兵,拒不回朝,此事不仅超出了朝中众人的预料,也完全超出了多尔衮的预料,谁也没想到豪格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 众人虽然知道豪格准备拥兵自重,但朝中各方却是依旧立刻联合起来,哪怕顺治皇帝一系也参与其中,共同支持豪格 多尔衮的权势太大了,此时不仅是豪格自己要拥兵在外,朝中同样也需要一个人去拥兵在外,只有这样朝中众人才能稍微制衡住多尔衮,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虽是豪格利用济尔哈朗等人谋求外任自保,但济尔哈朗等朝中众人,又何尝不是利用豪格在在制衡多尔衮,只有两方相互制衡之下,朝中的济尔哈朗等中立之臣,才能在朝中获取喘息之机与更大的话语权 这也是为什么代善明明已经不问朝事十几年,此次却依然站出来支持豪格的原因,再这样下去,等多尔衮除掉了豪格济尔哈朗,连代善自己都自身难保 此次的议政王大臣会议终究还是在一阵沉默中散去,多尔衮没能召回豪格,豪格同样也没能得到他所想要的川陕总督 豪格出任川省总督并提督汉中,继续领兵镇守保宁,并俟机击溃明军,收复川省 此次诸王议会多尔衮虽然失利,但实际上却正显出多尔衮在朝中的实力 济尔哈朗镶蓝旗,代善正红旗,索尼两黄旗,后宫布木布泰科尔沁蒙古,再加上豪格以自身做赌注悍然举兵自立,连顺治小皇帝都亲自下场,在廷中哭闹求情,这才勉强拦住多尔衮 豪格本身身份就极为特殊,还掌握着整个正蓝旗近万大军,连保下这样的人,都要集合朝中所有的力量,若是换成朝中的其他事情,又有谁还能阻拦多尔衮 乾清宫外,尚善看着拂袖而去的多尔衮,脸上神色快意,开口说道 “没想到他多尔衮也有今日” 济尔哈朗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豪格已然占领汉中举兵自立,除非多尔衮准备与豪格开战,否则他只能妥协” “此时朝中绝不可能同意他聚兵攻杀豪格,因此他也是无可奈何” 济尔哈朗看着被一众大臣簇拥着离去的多尔衮,却是忽然轻叹一声 “豪格此次悍然举兵,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当年他在盛京之时,若有此决断,今日又哪还有多尔衮什么事情” 济尔哈朗说完便直接离去,一旁的尚善闻言,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而后也是迈步,向着前方的济尔哈朗追去 (本章完) 第306章 忠义 第306章 忠义 顺庆,李定国两人带着百余骑奔入城中,孙可望知得李定国等人归来也是大喜,立即令人出迎 李定国等人没走之时,孙可望还觉得西军之中营头众多,难以统御,但当李定国等人真正离开以后,孙可望却是忽然感觉捉襟见肘起来 明廷两次大胜,不仅孙可望麾下的中军总兵杨武被擒,西军仅剩的三名五军都督王尚礼白文选冯双礼也一起被俘 加上归附明廷以后,被调走的李定国刘文秀两人,西军之中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几乎皆被明廷调离 攻取潼川顺庆后,两府各县处处与清廷相邻,皆需大将抚治镇守,孙可望很快便发觉西军之中人手紧促起来 西军之中并不缺乏猛将,而是缺乏能独当一面,可耕可战的大将,直到此时孙可望才想起过去这些老兄弟的好来 此时孙可望发现李定国等人归来,心中自是大喜过望 顺庆府衙大堂,孙可望艾能奇与李定国刘文秀各自落座,两边相互叙过礼节,很快便各自通报起各自的情况 孙可望在听得王尚礼杨武等人竟被留在滇省,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明廷说的好听,是令杨武等人留镇滇省,但实际上却是要把杨武等人与川省隔开,彻底拆分西军 而李定国等人被调回川省也很明白了,明廷禁军不可能久镇滇省,滇省之中明军兵力不足,所以明廷哪怕想要拆分西军,也不敢将六千西军尽数留在滇省,否则明廷禁军一旦离去,滇省之中就再没人能压住西军 孙可望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暗叫可惜,若是明廷此次只将那支禁军调回朝中就好了 这样等那桂监国领人离开川省,他便能联络滇省的李定国等人,将川省西军全数撤入滇省 西军归附明廷以后,虽然暂时得了米粮,获取了喘息之机,但西军面临的形势却是越发恶劣 如今西军虽是占据了顺庆两府,但此时西军所据之地,前面是清军,其他三面又被明军团团包围,若有的选,孙可望绝不愿再待在川省 若是李定国等人能留在滇省,那孙可望在时机合适之时,便能顺势领军撤入滇省 到时明廷禁军已离,川省又面临清军威胁,只要他再上一道奏表服软请罪,明廷也只能听之任之 只要西军能成功在滇省会师,西军的处境便立时转变,到时便是明军顶在前方,西军在滇省后方休养生息 待得他们在滇省积蓄两三年,便可在滇省再次兴复大西基业 只可惜明廷之中亦有能人,提前便将滇省的西军拆分调走,滇省之中此时只有杨武等三千人,再想要控制住滇省,却是基本不可能了 明廷此时虽是将三千西营兵卒调回川省,但显然同样也没安好心 滇省平叛以后,明廷必然也看出了西军兵卒的精锐,但明廷显然也信不过李定国等西军贼将,所以才会将李定国刘文秀等人打发回来,准备去将留兵,吞掉那数千西营精锐 孙可望看着对面的李定国两人,轻声一叹,开口说道 “明廷素来言而无信,当初说好的只要我等归附,便将六千西营弟兄归还我等,但等我等归附以后,明廷却又直接将我西军精锐抽调而走” “二弟三弟也不必激愤,兵没了我等再招便是,以我等兄弟的能力,只要齐心协力,何愁不可干出一番大事” 李定国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大哥恐是误会了,我等并未被夺去兵权,我等回川以后,殿下便接见过我西营众将,如今川省战事将息,我等准备跟随殿下返回粤省,充任朝中禁军” 孙可望闻言,脸上神色先是一愣,而后看着对面面露难色的刘文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恍然 刘文秀此时显然不愿跟随明廷归粤,明廷对他们这些西军贼将当真是防备到了极处 此时不仅要吞西军兵卒,连李定国这些军将都不肯放过! 明廷说是要调李定国等人入朝做禁军,但实际上就是要把李定国等人带走,而后再逐个击破 等李定国等人带着西军,随明廷返回粤省,恐怕立时便要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李定国这人素来自诩义气,此时定然是明廷以那支西军为要挟,又许下所谓的明廷禁军为诱饵,这才令李定国等人就范 孙可望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松,开口说道 “二弟三弟不必忧虑,你等大可放心呆在顺庆便是,先前我等虽是迫不得已,暂时归附明廷,但此时形势与当初已然不同了” “如今明清两边交战,明廷需要我西军精锐在川省挡住清军,明廷此时乃是有求于我等,绝不敢强行逼迫我西军,两位兄弟不必再顾忌明廷的威胁了” 李定国闻言,却是眉头紧皱,脸上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大哥误会了,我等并未遭受朝廷逼迫,如今我已为朝廷禁军主将,三弟亦受封滇省提督,不日便将赶赴坐镇滇省” “跟随朝廷返京也是我等自愿为之,也从未受过什么朝廷威胁,我等此次返回顺庆,乃是来与大哥辞行的” 孙可望见得李定国脸上的郑重之色,此时终于是愣住,过了片刻,孙可望却是神色愕然,忍不住开口说道 “二弟三弟,你等怎的这般糊涂,你等到现在还看不清明廷的真面目吗” “当初我等归附之时,明廷说的好好地,说是只要归附明廷便放人,但事后如何,明廷直接将我西营精锐调入滇省,给他明廷平叛” “西营大军损兵折将,好不容易为他明廷平了滇省叛乱,现在明廷却又说什么要调你等入朝做禁军” “你等还看不明白吗,明廷就是想驱使我西军将士,替他大明卖命,等我西军将士折损殆尽,对他明廷没了价值,便是他明廷卸磨杀驴之时” “这明廷说的好听,什么禁军主帅,什么滇省提督,但这些官爵名号不过是些虚名,今日他能封你,明日他也能夺去,对明廷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张纸的事情” “二弟三弟怎能被这些虚妄名爵所骗,明廷的话如何能信!” 李定国看着对面神色痛惜的孙可望,眉头紧皱,却是沉声开口 “大哥,我等此次跟随殿下回京,非是为明廷的高官厚禄” “我等跟随义父纵横中原数十年,义父当年立朝时,什么样的权势富贵咱们没有享过,若是为了富贵享受,我等又何须从明廷去取” “此次我与三弟回顺庆,乃是为了率领我西营士卒归朝,协助殿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原,再兴我大汉天下” 孙可望看着对面满脸正色的李定国,愣了半晌,而后脸上却是忽然怒不可遏 “李定国,你是不是疯了,你竟还要带走西营兵卒,你要用我大西将士的性命,给明廷卖命吗” 孙可望看着对面神色严肃的李定国,心中只觉一阵荒谬,他们跟着老万岁造了大明十几年的反,杀藩王,杀官吏,连明廷的皇陵都给烧了,现在李定国却在这说什么要辅佐大明,恢复中原 孙可望一时间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李定国疯了 李定国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冷了下来,也是直接起身,冷声喝道 “疯的不是我,是你” “大哥,你心中想的什么,当真以为咱们不知道吗,但你扪心自问,你心中所想,当真有万一可能吗” “义父当年纵横天下,拥兵数十万,更是领着我等在川省建朝立制,但现在如何,如今大哥不过徒据两府,前有鞑子威逼,四周府县皆为朝廷所掌,大哥如今是打得过朝廷,还是灭的了鞑子” “大哥,你该醒醒了,如今早就没有什么大西了” “鞑子趁我等汉人大战,趁虚而入占了中原,我等汉人此时若还要自相残杀,那这天下就当真要被那些夷狄鞑子给夺了” “这中原自当是我等汉家的中原,如何能让给那群夷狄鞑子,我等厮杀数十年,杀人盈野,荣华富贵也享过了,该做些正事了” “大哥,我等兄弟如今各个侯伯,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也再劝大哥最后一句,殿下非是无信之人,只要大哥尽心效忠朝廷,必可爵禄不断,但若是大哥还是心存妄念,那必是自取灭亡” 大堂之中,孙可望李定国两人皆是站立而起,寸步不让 孙可望看着对面李定国,对李定国也是不再抱任何希望,这李定国不知被明廷灌了什么迷魂汤,已经完全不可理喻了 孙可望脸上神色冷漠,直接开口说道 “你要走可以,但西营的兵卒不能动” 李定国此时神色也是冷了下来,开口说道 “安西将军府的兵卒是我李定国的部曲,可不是你平东将军府的兵将” “我李定国要带人走,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拦!” 李定国说完,也不再去管堂中的孙可望,直接便转身向大堂之外走去,这孙可望被妄念迷住眼睛,早已经不可理喻了艾能奇自孙可望李定国两人开始争执后,便再未发一言,此时见得李定国拂袖离去,更是神色茫然 而一旁的刘文秀看着对面神色阴沉的孙可望,却是轻叹一声,而后拱手行了一礼,也向着堂外的李定国追去 半月后,李定国与孙可望等人交接完毕,李定国刘文秀领着七千兵将离去,而原本还有两万出头的西军,在李定国等人离去后,此时却只剩下一万四千多人 李定国等人返回以后,西军两部也正式更名,李定国部仍称忠义营,而孙可望部西军则改称忠顺营,自此西军正式划分为两部 贵省督府,大堂之中,明廷西南之地的文武大臣皆是聚于堂中 朱朗坐在上方,左侧是瞿式耜,樊一蘅,刘湘客三名文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郑文雄,高一功,李定国等各军主将 朱朗看完李承志递来的信件,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川省来信,诸位也看看吧” 李承志接过信件,而后便将信件递给下方的瞿式耜,瞿式耜看过以后,又将信件递给下方的樊一蘅,信件很快便在堂中流转一轮 瞿式耜焦琏等早已知晓内情的文武,看过信件以后只是眉头微皱,而第一次得知此事的樊一蘅李定国等人,看完信件后,却尽皆是神色愕然 这信件赫然乃是清廷肃亲王豪格所寄,如今朝廷与豪格可还在川省陈兵对峙呢,但清廷主将的信件此时却是送到了明廷中枢之内 樊一蘅一连确认了几次信件下方的豪格印信,但心中却依旧生出一种荒谬之感,而信件中的内容却更加让人惊愕 豪格此次来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与明廷休战 清军在保宁府三面被围,已然落于下风,此时要休战明廷肯定不愿,但豪格在其他地方却还另有筹码 去年孙守法,贺珍等人围攻西安,被豪格领军击破,孙可法等人领着残军退入汉中,而后又与自湖广而来的顺军刘体纯部合营,攻陷汉中东部的兴安州等地 豪格击溃孙守法等人主力后,对这伙逃入山区的残兵败将,却是再没有多大兴趣,只是令秦省总督孟乔芳领人剿灭,豪格则是带着八旗主力直接进了川省 堵胤锡在朱朗的授意下,刻意打探刘体纯部的消息,在五六月间终于联络上汉中的刘体纯部,也发现了此时刘体纯部等人,已与孙守法等人合营 朱朗在川省接到消息后,便立即遣使出发,以孙守法为秦省总兵,以刘体纯为汉中总兵,同时给孙守法刘体纯两人封伯,令两人紧守兴安,不得出城浪战 孙守法等人原本困守山区之间,与外界消息断绝,在发现朝廷使者赶至时,也是极为惊愕,在知道朝廷已经领军入川以后,孙守法等人自也是大喜 但这些消息虽是鼓舞人心,但短时间内却改变不了孙守法等人的处境 堵胤锡出任鄂省总督后,虽然也通过一些极为隐秘的渠道,从郧阳沿汉水暗中向兴安城运送过一些粮饷 但郧阳等地此时终归还是在清廷掌控之下,哪怕是堵胤锡掌握的隐秘渠道在郧襄等地颇具能量,但亦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从汉水运抵兴安的粮饷,每月少则百余石,多也只有两三百石,这点米粮对兴安城万余明军来说,基本上是杯水车薪 只是明廷供给虽少,但这些每月不时便能送至的粮饷,却让孙守法等人勉强振作了士气,在孟乔芳等人的围困之下,孙守法等人硬是又守了半年有余 孟乔芳围困兴安大半年,本来兴安城中的孙守法等人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但是此时豪格却是突然回师汉中,更是大肆出兵占据汉中各地,抢掠粮饷 孟乔芳接得西安城中的情报,已然察觉出豪格行事不对,于是只得放弃眼看便要到手的兴安城,匆匆撤兵返回西安 而豪格夺取汉阴后,却没有再次向东进攻兴安,兴安城中的孙可法等人,也就莫名其妙的解了围 孙守法等人不明情况,却是愈发谨慎,只是趁着清军解围的间隙,迅速收集囤积粮草,以备清军的第二次围困 豪格此时来信的目的,就是要以兴安城为筹码来做交换,豪格一边不攻兴安,任凭孙可法等部留于汉中东部,而明廷也不得再进攻保宁,双方各自止兵休战 朱朗见得堂中诸臣皆已看过信件,也不管樊一蘅等人脸上的惊愕之色,直接开口说道 “孤以为此事可行,如今豪格有求于我大明,让豪格守在川陕边界,总好过让别人来守” “而且豪格拥兵在外,对我大明同样有利,我等此时也不可太过削弱豪格” 下方瞿式耜眉头微皱,思索片刻,也是直接同意,而焦琏马宝等人更是自不必说 虽然焦琏马宝两人也是军机大臣,但在朝中大事上,焦琏等武臣向来只会跟随监国殿下行事 此时文武两边的大臣皆是点头同意,樊一蘅等人心中虽然对与豪格合作还是有所疑虑,但此时也根本由不得他们再来反对 明廷之中其实早就已经定下撤兵之事,纵是豪格不来,明廷也准备在川省息兵 但豪格此时关心则乱,要以兴安城来换两边停战,明廷自然是直接答应下来 朱朗定下了与豪格休战的事情,又是看向下方的高一功,开口说道 “高将军,先前让你忠贞营举荐川东巡抚,可拿出人选了吗” 朱朗发现孙守法等人被围困兴安,便已经令人传令汉中,令孙守法等人在必要之时可放弃兴安,撤入川省夔州 孙守法等人在西安兵败以后,此时汉中这部人马能战的主力,几乎皆是刘体纯等顺营兵将,所以朱朗便让高一功等人举荐一个川东巡抚,以便统领这部人马,继续袭扰汉中 此时虽然孙守法等人守住了兴安,但朱朗却并没有改变主意 高一功闻言,也是立即应是,而后便将与湖广李过等人传书讨论后选出的名单呈上 高一功呈上的人选有三人,为首一人名为杨建烈,后面两人分别是安兴民与顾君恩 这三人里朱朗只认得顾君恩,顺军麾下的三大军师,朱朗还是记得的,但排在顾君恩前面的两人,朱朗却是并没有任何印象 朱朗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几个名字,却是开口说道 “牛金星呢,他不是你们顺营麾下的头号军师吗,怎的你们没举荐他” 高一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尴尬,开口说道 “那牛金星……那牛贼贪生怕死,却是已经降了鞑子” “那宋献策呢” 高一功看着监国殿下脸上的好奇之色,脸上也是愈发尴尬,但此时监国殿下有问,高一功也不敢不答,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说道 “那宋贼……也降了鞑子”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感慨,开口说道 “看来你等顺营之中,也不全是好汉啊,三大军师竟一气降了两个” 高一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羞愧,但朱朗也只是感叹一番,却并没有存着嘲讽顺营的心思,若论反叛投降的大臣,大顺这些人怕是拍马都难赶得上明廷 朱朗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单,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李过高一功等人送来的这份名单,并不是以这些人忠贞营中的地位来排的,而是以这几人与明廷关系的远近来排的 这三人皆曾在顺营中任职,杨建烈乃是明廷同进士出身,所以排在前面,安兴民乃是明廷举人出身,所以排在后一位 顾君恩基本可以算是纯正的闯贼,所以李国等人也没报太大希望,将此人列在了末尾 朱朗放下手中信纸,略一思索,却是开口说道 “这三人里,谁与刘体纯关系最好” 高一功闻言,略一犹豫,便开口说道 “应是顾君恩” 杨建烈两人皆是顺军席卷天下之时,才归附的明廷大臣,加入顺营也不过两三年,刘体纯乃是闯营老将,自然是与顾君恩关系更近 朱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那便以顾君恩为川东巡抚,令其立即入川” 在如今明廷的体制中,巡抚除非有朝中特命,否则已经不得掌兵,纵是顾君恩出任川东巡抚,实际上兵权还是掌握在川东总兵秦翼明手中 朱朗令忠贞营举荐人选出川东巡抚,一方面是为了向李过等人传达善意,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以这忠贞营出身的川东巡抚,来保证对汉中刘体纯部的粮饷供应 孙守法刘体纯部乃是如今明廷在汉中的唯一一个支点,这部人马在适当的时候足以发挥大作用 如今明廷之中,各路军镇大臣来源复杂,虽然朱朗不在意,但哪怕是瞿式耜也依旧视顺营西营等人为贼寇,多有不喜 连瞿式耜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普通大臣了 若是换了明廷出身的大臣负责刘体纯部的后勤供应,这些人难免会弄出以粮饷逼迫刘体纯就范的戏码,朱朗并不想让这部人马出现不必要的折损 兴安州城孤立汉中,单凭自身根本无法解决粮饷问题,只要朝廷掌握了粮饷供应,这部人马就只能乖乖听令,基本不用担心这部人马会拥兵自重 定下了川东巡抚的人选以后,朱朗又是与瞿式耜等人商议川省的各处镇守事宜 樊一蘅出任川省总督,总管川省一应文臣及粮饷事宜,郑文雄出任川省提督,负责协调指挥全川战事,这两人驻于重庆 川西以詹天颜为川西巡抚,以杨展为川西总兵,驻于成都 川中以王应龙为川中巡抚,以孙可望为川中总兵,驻于顺庆 川东以顾君恩为川东巡抚,以秦翼明为川东总兵,驻于夔州,同时负责向汉中兴安城提供粮饷支援 郑文雄领兵镇守川省后方,杨展等三部明军,则是三面包围清军所在的保宁府,基本可以确保川省稳定 明廷定下川省镇守事宜,也是传书豪格同意停战之事,两边各自休兵,川省就此恢复平静,而朱朗也是撤回各支禁军,开始准备领兵回朝 (本章完) 第307章 东川 第307章 东川 滇省,自沙定洲被擒杀已过两月,十一月,昆明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了寒意,城中街道之上却仍是人流如织 仅仅只是数月之前,两方大军还曾在城下大战,但此时城中却已经不见丝毫战火的气息 不仅是昆明,军屯之制在滇省中推开以后,一众流民皆被安置进入军屯,整个滇省也是迅速恢复平静 滇省的底子其实极好,前世西军只是靠着一个滇省,就与坐拥整个中原的清廷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一度还反攻取得上风,足可见滇省的潜力 前世西军之所以能够靠着滇省养出数十万大军,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因为西军入滇以后推行营庄,大量开垦土地,令滇省粮食产粮迅速提升 滇省历来被视为烟瘴之地,中原之人除非是被流放,否则几乎不会有人主动迁入滇省,在西军入滇以前,滇省其实一直处在地广人稀的状态,有着大量的田地未被开发 西军入滇以后,大量逃亡汉民涌入,西军营庄之制推行以后,大量的田地也被开垦出来 西军入滇以前,滇省耕地不过二百余万亩,但到清廷收归滇省以后,滇省田亩却是骤增至四五百万亩,足足翻了一倍 这多出来的数百万亩田地,便是西军入滇经营的成果 滇省的第二个优势便是盐,滇省乃是西南重要的产盐之地,滇省九井的盐矿开发已久,前世西军接管滇省黑井琅井等盐井之后,滇省盐产量也是开始飙升 滇省滇盐前世最高时年产近千万斤,甚至一度远销湖广,西军每年单是盐稅一项,便可收得数十万两白银 此次明廷平定叛乱以后,杨畏知也是迅速派人接管楚雄等地的盐井,并立刻组织人手恢复生产 朝廷推行军屯,不仅需要田亩,同样需要大量的米粮,发放借贷给安置入军屯的流民百姓 杨畏知在恢复盐井生产以后,便即刻改换征税方式,将盐井银税改换粮税,要求必须以粮换盐,这才从一众盐商土司手中换出大量米粮,顺利将军屯之制推行下去 昆明城外,张煌言在百余名骑卒的护卫之下驰入城中,张煌言看着城中人声鼎沸的街道市肆,也是微微点头 张煌言自九月领人进入临安以后,便再未主动关注过临安府以外的情况 昆明乃是滇省都会,从昆明这一城的情况,便能大致看出滇省的总体情况,杨畏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将滇省恢复平静,确是能臣干吏 张煌言只是略略看了几眼,便不再停留,直接向着滇省督府驰去 滇省督府,大堂上方坐着两人,一个是总督杨畏知,一个则是刚刚赶回滇省的新任滇省提督刘文秀 下方左侧首位是滇省巡抚张煌言,其下是布政使雷跃龙,迆西分巡道龚彝,以及迆东分巡道严似祖等文臣 右侧首位则是黔国公沐天波,往下则是滇省总兵王尚礼,以及出身桂军的昆明总兵徐高等武臣 此时滇省之中能够主事的文武大臣,皆已齐聚堂中 刘文秀眼见一众文武到齐,对着左侧的杨畏知微微点头,而后便开口说道 “此次召诸位前来,乃是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东川禄氏土司附逆沙贼,冥顽不灵,朝廷已决意出兵,讨灭禄氏土司” 大堂之中,杨畏知张煌言等早已知晓内情的大臣脸上神色平静,而雷跃龙严似祖等人脸上却是神色骤变 朝廷自今年以来先是征讨沙贼,而后为了推行军屯与临安之制,又在滇省之中举起法刀,如今滇省好不容易才刚刚平稳了一些,朝廷竟然又要再起兵戈 雷跃龙等文臣神色忧虑,一旁的王尚礼等人却是颇为平静 王尚礼等人平静却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了消息,而是他们对此根本无所谓 刘文秀归来以后,滇省之中的诸将刚刚集体大升官,如今王尚礼等人不是总兵便是参将,个个皆是二三品的武臣 先前王尚礼等人被留在滇省,一众西营军将还颇为不满,但此时这绯袍武服一穿,王尚礼等人忽然也觉得,暂且留在滇省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至于朝廷又要出征土司一事,王尚礼等人却根本不在意,在剿灭沙定洲叛军以后,王尚礼等人也摸清了这些土司的虚实 这些滇省土司看似一声令下,便能拉出几万大军,但除了土司身边精心驯养的少数精锐甲士可战,其余所谓的大军完全都是土鸡瓦狗 这等所谓的土司大军,在王尚礼这些西营老卒看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而有了明廷提供的强大火力以后,打这些松散的土司军更是一打一个准 此次入滇平叛,哪怕马宝略微有所偏袒,一众西营军将们也分到数百上千两银子,此时听得朝廷又要去打土司,军中各将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右侧一众军将跃跃欲试,但上方的沐天波此时却是神色错愕,开口说道 “一个月前,东川禄氏便已上表黔国公府请罪,此事末将也向督府中通报了,禄氏已经服软,怎的此时突然又要征讨禄氏” 杨畏知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沙贼叛乱之时拥兵观望,不听调遣,此时眼看朝廷得胜,便又想来请罪,当做无事发生,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沐天波闻言,也是神色一滞,他知道杨畏知说的是前次朝廷征召滇省土司时,东川禄氏拒不出兵一事 但前次征召之时,没来的可远远不止东川土司一家,若是朝廷要这样追究下去,那滇省恐怕处处都有要剿灭的土司 沐天波想到此处,又是开口说道 “禄氏世代承袭东川,实力雄厚,绝非轻易便可讨灭,滇省叛乱刚刚平息,人心思定,此时若朝廷又要出兵,恐怕滇省又将不宁” “何不对禄氏另做重惩,令其以钱粮自赎,如此既可得钱粮充实府库,亦可令其警醒悔改” 张煌言闻言,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若令禄氏改土归流,禄氏可会同意” “这……如此重惩,恐怕禄氏很难接受” 沐天波看着对面的张煌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对一众土司来说,各家承袭的土州就是他们的根基,禄氏怎么可能会同意改土归流 播州当初是如何改土归流的,是朝廷投入数万人,将杨应龙等土司彻底打灭,这才收回的播州 朝廷若要拿走东川,那禄氏必定会誓死反抗,这等条件对禄氏来说和开战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就只能剿灭这些附逆叛贼了” 沐天波眉头微皱,此时也是发现不对了 刘文秀这新任的滇省提督也好,杨畏知张煌言这两个总督巡抚也罢,此时滇省之中主事的文武大臣,意见竟然极为统一,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是要剿灭东川禄氏 沐天波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杨畏知,此时也是沉声说道 “敢问总督,朝廷为何此时就是要攻灭禄氏” 杨畏知闻言,扫了下方神色沉默的雷跃龙等人一眼,也是不再隐瞒,直接开口说道 “因为东川有铜矿” 雷跃龙等人先是一怔,而后很快便反应过来,雷跃龙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直接说道 “朝廷是要在滇省开矿铸钱?” “不错,鞑子窃据中原,朝廷与鞑子南北对峙,往后必然征战不断” “征战之事首在钱粮,南方历来便为产粮之地,朝廷俱有南国半壁,只要劝课农桑,粮总归有办法筹集” “但这钱却只能落在这东川铜矿之上,所以东川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 杨畏知脸上神色坚决,滇省除了有粮有盐以外,实际上还有铜 滇省乃是中原各省中铜矿最多的一省,其余各省的铜矿哪怕全数加起来,也不如滇省一省的铜多 滇省各地皆有铜矿,而在这些铜矿中又以东川为最 前世清廷立朝以后,最初是靠进口倭国洋铜铸钱,在倭国开始管制铜料出口以后,清廷为了解决钱荒,这才不得已开始开发滇铜 滇省多铜早在明初之时,便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众人只知滇省铜多,却根本想象不到滇省的铜会多到什么程度 嘉靖时滇省年产铜十五万斤,明廷便已经认为滇省多铜,但前世清廷开发滇省后,靠着东川汤丹厂等地的铜矿,最高峰时年产铜一千六百万斤以上 而且这些铜矿连续数十年,皆是保持着近千万斤的产量,可以说整个清廷数百年的铜钱,皆是从滇省所得 如今这一座座铜矿就埋藏在东川地下,朱朗早在出征西南之前,就已经盯上这些铜矿 此次东川禄氏仗着自身势力,坐观明廷与沙定洲大战,却正好给了明廷出兵的借口 这实际上与禄氏是否忠于明廷无关,哪怕东川禄氏前次真的率兵前来助阵,朱朗也会令人再找一个借口对东川出兵 只要那些铜矿还埋在东川山中,那东川就必须处在明廷的掌握之中 朱朗以密卫的名义,令李承志向朝中呈递在东川汤丹发现巨大铜矿的情报朝中众人在得知东川铜矿的预估产量以后,朝廷中枢也好,滇省的杨畏知张煌言等人也罢,所有人意见瞬间皆是统一起来,必须要将东川府占到朝廷手中 朝廷失去江南,未来税银必然骤减,在瞿式耜等朝中众臣看来,东川发现的哪里是铜矿,这乃是大明列祖列宗保佑,给大明赐下的金山,就等着朝廷进东川捡钱了 朱朗为什么要骤然将刘文秀提到滇省提督的位置之上,就是因为滇省还有一场仗要打 只有刘文秀统军,才能真正发挥出王尚礼这批西军老卒的战力,彻底打服东川境内的一众禄氏土司,夺下东川 攻取东川乃是朝廷此时在西南之地的头等大事,刘文秀自川省带着两千西营部曲返回以后,便立即召集川省文武,准备定下征讨东川之事 沐天波看着上方神色坚决的杨畏知等人,也是知道此事恐怕很难再改,但沐天波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朝廷要取东川开矿铸钱,末将不敢妄言,但单是为了开矿,又何必出兵讨灭” “朝廷要在哪开矿,便将哪一片地区罚没划入朝廷管辖即可,嘉靖朝时,朝廷亦在滇省开矿取铜,禄氏等人也未敢搅扰” “沙定洲之乱刚刚平息,此时朝廷若又以附逆的名义大肆出兵征讨禄氏,末将担心会惹得滇中一众土司人人自危” 黔国公府为何能在滇省地位超然,因为黔国公府不仅代表明廷,管束着滇中的一众土司,同时也是一众土司在朝中的代言人 沐天波不仅要顾及明廷的利益,同样也要维护一众土司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让黔国公府在一众土司中保持威望,所以沐天波才会一直试图阻止明廷出兵征讨禄氏 杨畏知看着下方神色严肃的沐天波,心中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东川铜矿的具体储量乃是绝密,朝廷已经严令不许泄露 若东川一年产几十万斤那也就罢了,但现在朝廷发现的乃是年产数百,甚至上千万的巨型铜矿 东川禄氏一年能忍得住,三年五年还能忍得住吗,唯一的方法便是在铜矿未开采前,便将东川彻底掌握在朝廷手中 杨畏知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朝廷此次征讨东川,其一是为了借东川禄氏威慑滇中土司,沙定洲之叛,滇省多有土司附逆,虽然这些人在朝廷大军入滇以后又即刻反正,但此时仍需以兵威令其慑服” “征讨东川的第二个原因便是为了人手,朝廷要开矿必要大量人手,滇省刚刚推行军屯,百姓皆已安置入军屯之中,此时要获取足够的开矿人手,就只能从东川府中取” “至于滇中土司惊惧之事,朝廷已经明确,此次只涉东川禄氏一脉,其余土司皆不追究,此事可明发滇省上下” “安抚滇生土司之事,朝中也另有计划,黔国公不必忧虑” 杨畏知见得沐天波还欲劝阻,却是直接一摆手,开口说道 “征讨东川乃是殿下亲自所定,此事不必再议了” “此次征讨东川,仍需滇中各部土司出力,黔国公,便由你召集各部土司过来吧” 沐天波见得杨畏知脸色,也是知得此事再难更改 众人随后又是定下征讨东川的各项准备,这才各自散去,而沐天波也是以黔国公府的名义,再次召集滇省各部土司,入城议事 滇省宁州,府衙大堂之中,杨畏知沐天波身着大红官袍站于上方,下方两侧则是石屏土司龙在田,元江土司那嵩,丽江土司木懿等各部土司 沐天波以朝廷议功筹赏的名义,召集那嵩等各部土司前来,那嵩等人刚刚入城,还没见到赏赐,便被带到了宁州城中观礼 此时一众土司皆是身着青红官袍,站在堂中两侧,而大堂中间则是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 这孩童头戴乌纱帽,身上穿着红色云雁官袍,宽大的官袍几乎将孩童整个罩在其中 那孩童看着堂中身着各色官袍,面无表情的男子,脸上神色紧张,只是却仍强自撑住,勉强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杨畏知对着身侧的雷跃龙点了点头,一旁的三司官吏打过净鞭,堂中也是迅速安静下来 杨畏知走到堂中,先是对着供在堂中桌案上的圣旨躬身行礼,而后这才取过圣旨,开始宣读 “今有宁州知州禄永命,忠以立身,仁以抚众,忠勤可赞,滇中夷贼兴叛,诸方震惧,败军危难之际,独永命义胆忠肝,奋击夷贼,振义滇中” “卿孤忠殉国,义烈可彰,特赠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其子禄晃承袭宁州知州,以承爵禄” “臣禄晃恭领圣恩” 下方孩童听得杨畏知宣读完毕,脸上也是神色紧张,立刻按着先前排练的礼仪,躬身行礼,而后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圣旨 沙定洲叛乱以来,杀戮全滇,滇中有附逆的土司,也同样有不少宁死不降的土司 滇省叛乱平息,各家土州也是开始上奏黔国公府,奏报新任土司人选,请求朝中册封 宁州前任土司禄永命誓死不降,最终被沙定洲所杀,宁州禄氏在叛乱之后,也是由族中公推,选出了两名候任人选,递入黔国公府等待选任 只是滇省督府在看过宁州禄氏递来的人选后,却皆是不满意 滇省总督府亲自派人到宁州禄氏,一番调查以后,却是发现禄永命竟还存一幼子,滇省三司当即便决定,以这幼子承袭宁州知州之位 此时明廷大军刚刚剿灭沙定洲,在临安府中更是杀得人头滚滚,正是凶威正盛之时 宁州禄氏等人心中虽是不满,但又哪里敢去反对三司的决定,最终也只能认下此事 杨畏知将圣旨交给地跪在地上的幼童,而后又是看向场中众人,开口说道 “朝廷素来有功则赏,有过责罚,尔等众人只要尽心效忠朝廷,则必可福延后嗣,身家永兴” 众人看着身着大红官袍,跪在地上的幼童,脸上也是神色复杂,其实谁都知道一个十岁的幼童是绝对无法管理一地的 此次禄氏推出的两名人选,亦是曾在宁州土知府衙门任职多年的禄氏头人,但明廷却还是断然选择了禄晃这十岁的幼童承职 其实那嵩等人也明白朝廷的用意,朝廷此时就是在千金买马骨,但饶是如此,众人看着地上那个身着绯袍的幼童,眼中还是出闪过一丝羡慕 他们的土司之位固然可以世袭,但严格来说,他们身上如今的土知府土知州等官职并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族中 他们这一代能做的土司,但不代表他们的子嗣也能顺利承袭,这其中的变数极多 各个土州之中,族中各方争夺土官的事情极为常见,甚至同族之人为此刀兵相见,也是常事 而一旦族中争执不下,该部土司就要将候选之人的名单送入黔国公府,由黔国公府来决定真正可以承职之人 最典型的便是前代宁州知州,亦即今日追赠的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禄永命,前代宁州知州逝去后,禄永命与其两位叔父争夺宁州知州之位,三方争执不下,几近兵戎相见 最后名单递入黔国公府,沐天波亲自指定禄永命承袭宁州知州之位,这才平息了宁州的纷争,也正是因此,禄永命才对沐天波如此死心塌地 朝廷与黔国公府在强势之时,甚至可以直接干涉各部土司之位的承继 如木懿那嵩这些土司,若是能够如禄晃一般,得到朝廷的鼎力支持,那土司之位便能在他们这一脉中世世承袭下去 大堂之中,禄晃双手接过圣旨行礼完毕,捧着圣旨退到一侧,正当众人以为此次册封完毕之时,杨畏知却是忽然再次开口 “此次除了封赏筹功一事,督府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前番朝廷聚集兵卒,围剿沙贼,诸位皆是举义而来,但东川禄氏土司眼看王师入滇,却仍是暗中勾连沙贼,拒绝朝廷调兵之令,阴谋附逆” 杨畏知说到此处,也是对着身侧的雷跃龙示意一下,而雷跃龙也是将前番禄万兆禄万亿等人拒绝出兵的信件,发放给场中的一众土司 “前番东川禄氏无视朝中调令,此时沙贼已没,这禄氏二人竟仍是胆大包天,胆敢窝藏沙贼亲眷,实是罪大恶极” “朝廷已经决定,出兵征讨东川禄氏,诸位可愿配合朝中,围剿禄氏叛逆” 那嵩木懿等一众土司,看着手中的书信罪证,皆是眉头微皱,沉默不语,杨畏知见得众人沉默,却也不以为意,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征剿禄氏叛逆,也如临安府时一般,东川逆贼主力及一众大城大寨,皆由朝廷负责” “你等只需负责东川之中的一众附逆小寨,朝廷为你等提供一半粮饷,在东川府中所得的一切缴获皆归你等,朝廷分毫不取” “不仅如此,朝中此时推行军屯,急需人手,此次你等擒获的青壮俘虏皆可押送军中,每名俘虏皆可从朝中换取五十斤盐票” “如何,诸位可愿领兵协助朝廷征剿叛逆” 下方一众土司闻言,脸上这才闪过意动之色,滇省盐井几乎全掌握在朝廷手中,食盐在各部之中可是硬通货 一个俘虏便能换五十斤盐,也就是说只要攻破一个两三百人的小寨,他们便能从朝廷处换得上万斤食盐,这等收益已经足以让一众土司心动了 只是虽是如此,一众土司却依旧没有轻易松口,杨畏知却也没有再次逼迫,宁州观礼结束后,杨畏知便带着一众土司再次返回昆明 杨畏知一面给那嵩等土司计功封赏,一面却又带着一众土司观摩滇省大军演训火炮 在这般威逼利诱下,一众土司这才终于松口,同意再次聚兵,跟随朝中征讨叛逆 那嵩等人返回以后,很快也是带着各部兵卒再次汇聚昆明,待得一众土司到齐,刘文秀与沐天波便领着联军再次出征 两万联军踏入东川,东川府中也是立刻燃起战火,只是东川府中虽是打的激烈,但这一隅之地的争战,却已经再难影响西南局势 东川府中战端再起,而此时朱朗却已经领着禁军撤出贵省,向着湖广行去 (本章完) 第308章 顺王 第308章 顺王 湖广,五月间,在朱朗领军进入贵省之时,孔有德等三顺王亦是从南京出发,沿江而上抵达武昌 孔有德等人在武昌只是略作休整,便立即开始调集兵力物资,进驻岳州 何腾蛟等人先前虽是接得朝中消息,提前得知清军极有可能会大举进攻湖广,但湖广众人对朝廷的消息,却一直是将信将疑 朝廷大军进入湖广后,便直接斩杀刘承胤,之后更是对湖广诸将动辄威胁,态度极为冷漠 黄朝宣王进才等各部军将私下商议以后,皆认为这是朝廷在杀鸡儆猴,而那所谓的清军即将大举进攻湖广,有大概率是朝廷为了逼迫众人就范,放出的假消息 刘湘客抵达湖广督府通报清军消息时,也曾令湖广诸将前往朝中参见,但当时刘承胤刚刚才为朝廷所杀,谁敢在那等时候去参见什么监国殿下 最终除了卢鼎一人以外,湖广诸将竟再无一人跟随刘湘客回朝参见 众人虽是没去武冈参见,但派往武冈的哨探却是一个不少,在黄朝宣等人发现朝廷大军拔营,开往贵省以后,众将就更加确认了心中的判断 若是清军当真要进攻湖广,那朝廷大军此时怎么可能会弃湖广而去,难道朝廷真不准备要湖广了吗,这怎么可能 黄朝宣等众将认定了所谓的清军大举进攻乃是假消息,或者说至少也没有那么大举,于是对何腾蛟频频发来的聚兵调令,也是直接视而不见 湖广各镇在朝廷大军离开武冈以后,依旧我行我素,各自守在自家驻地,作威作福 五月间,直到清军将兵将物资源源不断运往岳州,众将这才开始惊惶起来,朝廷没有说谎,清军竟真杀入湖广了! 湖广各镇探得清军踪迹以后,再次匆匆汇聚到长沙府,何腾蛟此时再次要求众人立即聚兵 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再反对了,但各镇对出兵多少却又是争执起来,各镇趁机狮子大开口,不断向何腾蛟索要种种物资 湖广诸将聚在长沙吵了几日,却是根本拿不出一个结果,何腾蛟眼看诸将争执不休,于是只得先将自己麾下的督标营先行派往湘阴镇守 岳州乃是鄂省进入湘省的门户,岳州丢失以后,明军此时只能死守岳州以南的湘阴,若是湘阴失陷,清军便可直驱长沙城下 何腾蛟以章旷傅上瑞两人领军,率领总兵满大壮等一万五千督标营兵卒,开赴湘阴 而城中的黄朝宣曹志建等人见得何腾蛟已派出了兵卒,也是放下心来,愈发安心的讨要起物资钱粮来 何腾蛟仅剩的督标营都已经派出去了,手中便再没有可用之军了,此时不开口讨要物资,那还要等到何时 只是此时却已经太晚了,在湖广诸镇在长沙扯皮要饷之时,清军的各项粮饷物资却已经迅速聚集到岳州 孔有德等人明面上还在不断往岳州调运物资,但暗地里却是调集舟船兵将,走洞庭湖水路,悄然将三千精锐运至湘阴城北面 在章旷等人领军赶至湘阴城下时,湘阴却早已落入清军之手 城中清军主将线国安提前侦得明军踪迹,趁着明军立足未稳,却是主动领军出城袭击,一战之下,直接将章旷所领的督标营击溃 章旷两人被满大壮在乱军中救走,而何腾蛟倾尽湖广数年赋税所建的所谓督标亲军,也就此全军覆没 章旷等人逃回长沙以后,城中的湖广诸镇终于是惊惶起来,各镇匆匆商议以后,终于是达成了聚兵御敌的共识 此时众人也不再提什么开拔银之类的要求了,只是令湖广督府负责提供各军抵达长沙后所需的米粮,便各自返回驻地领兵,匆匆赶往长沙 五月中旬,孔有德等三王军在整编湘阴降军后,终于领兵抵达城下,此时长沙城中已是大军云集 黄朝宣领兵两万,曹志建五千,张先壁五千,马进忠王允成放弃紧邻岳州的沅江驻地,率领万余精锐全军而来 郝永忠同样领着五千顺营老卒,从郴州赶至长沙,再加上本就在长沙城附近的王进才部一万五千人,长沙城中一时间竟然聚集了整整六万大军 孔有德等人领着三万清军直驱长沙,而此时城中的明军足足是清军的两倍 何腾蛟见得明军一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于是立即决定趁着孔有德等人劳师远来,与清军展开决战 实际上何腾蛟就是想不决战也不行,湖广督府骤然间聚集六万大军,看似声威赫赫,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极为沉重的后勤压力 六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要消耗掉近千石的粮草 而朝廷每月给湖广督府的月粮不过区区两千石,还不够这六万人三五日的消耗 湖广督府在粮草紧缺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与清军速战速决,希望能够一战逼退清军,然后再分流大军往长沙附近府县就食,减缓粮饷压力 明军欲图决战,孔有德等人同样也想决战,明军有粮饷紧缺,清军的后勤压力同样不小 更重要的是自浙闽一败之后,清廷之中人心浮动,同样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定人心 续顺公沈志祥与金砺等人被分至苏浙一线以后,也曾尝试反攻闽浙,但在李明忠两万武骧军的守御之下,却是不得寸进 沈志祥等人因为试图强行进攻衢州,在衢州城下,被明军从闽省运来的红夷重炮轰溃阵型,李明忠领人亲自出城追击,一路追杀数十里,斩首两千余汉军旗,最后一路逃入金华,这才靠着城墙挡住明军追击 清军在浙省差点被杀得大败,自此以后苏浙一线的清军,却是再也不敢主动出击 浙闽一线眼看攻不动,是以多尔衮只能频频催促孔有德等三王军,希望在湖广再得一场大胜 两边皆有决战之意,双方也是在长沙城外各自列阵 明军一边,何腾蛟以王进才郝永忠部为中军,以黄朝宣部为右翼,以曹志建张先壁马进忠等人为左翼,而孔有德等三王军亦是列阵相对 两方列阵完毕,孔有德等清军明明人数更少,却是主动发起进攻 孔有德等人以盾车在前,逐步推进,在接近明军以后,三王军中却是火炮齐发,两百余门大将军炮几乎同时轰鸣而出,顿时将明军前阵打的大乱 湖广明军惊乱之下,乱箭齐飞,摆在阵前的虎蹲炮碗口炮也是炮声大作 明军这边打的热闹,但却连一个清军都未能伤到,明军这边所用的火炮几乎全是虎蹲炮与碗口炮 这些数十斤的小炮射程也就一二百米,三王军仍在三百米外,前方又有高大的盾车挡住,明军再怎么打也根本无用 清军火炮轰过几轮,眼看明军阵前已经大乱,此时三王军后阵中的骑兵也是开始冲击,数千身着布面铁甲的清军同时奔驰起来,冲杀向明军军阵侧面明军之中最先崩溃的是右翼,黄朝宣眼看清军骑军向着右翼冲杀而来,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右翼后阵的三千精锐向后逃去 黄朝宣帅旗一撤,右翼明军顿时大乱,清军骑兵冲入右翼明军阵中一顿砍杀,明军右翼军阵顿时崩散开来,战场上到处皆是惊惶逃窜的明军兵卒 实际上黄朝宣就是不逃也根本挡不住清军的骑军,黄朝宣此次来援的所谓两万精锐,除了他中军麾下的那三千人,其余大部分人半年前还都是在田间耕作的百姓 这些人被抓入军中以后,基本上就是每天一碗稀粥吊着性命,有时候甚至连一碗稀粥也没有,只能靠着黄朝宣分封出去的所谓参游守备等军将,自己想办法占地掠食 黄朝宣靠着这些搜扩而来的百姓,对外号称拥兵十万,也一举成为湘省之中的第一大镇 黄朝宣倚靠着麾下所谓的十万大军,在湘赣边境肆意抢掠,向明廷要官要饷,终于在隆武朝时得封萍乡伯,进位五等之爵 湖广督府想要凭着这些衣不蔽体,连刀都拿不稳的所谓大军,去抵抗孔有德等人麾下的辽东悍卒,简直是痴人说梦 黄朝宣率先领军逃离,明军右翼大溃,而孔有德等人也是立时窥得战机,数千骑军在明军右翼中纵横砍杀,而后又是驱着右翼溃兵,冲向中军的王进才部 王进才部前方承受着孔有德部火炮轰击,右侧又被溃兵冲击,也是瞬间大乱 王进才部一溃,明军阵中的大乱便再也无法止住,数千辽东骑军驱赶着数万明军由东到西,如入无人之境 王进才部溃散以后,左翼的马进忠等人同样也是大乱,两军军阵还未接战,明廷聚集起来的六万大军,就已经溃不成军 山野平地间,到处皆是惊惶逃命的明军溃卒,一些明军溃卒为了争抢逃生之路,甚至自己就厮杀起来 在中军王进才部溃散以后,各部明军也是二话不说直接领人逃离,曹志建,张先壁,马进忠等人,没等乱军冲至,便带着麾下的部分精锐直接撤出战场 曹志建等人撤走以后,左翼便只剩下一众失去指挥的弱兵,明军中军万余溃兵涌来,左翼的明军也是彻底溃散,至此场上已再无一处成建制的明军 中军后阵的郝永忠眼见前方明军大溃,没有丝毫犹豫,也不管后方不断挣扎的何腾蛟,直接领着麾下精锐,裹挟着何腾蛟章旷等湖广督府大员,向后方逃去 清军虽然冲溃了明军军阵,但战场上数万惊乱奔逃的明军,同样也挡住了清军追击的道路 郝永忠带着何腾蛟撤出战场,却是连长沙也不入,而是直接绕过长沙,一路向着南面逃去 场上各军各自逃命,清军大胜以后必然会全力围攻长沙 黄朝宣这些人各有汛地,此时城下一败,除了马进忠这一支早已放弃驻地的兵马,其他人肯定会逃回自家老巢,绝不会返回长沙守城 郝永忠带着何腾蛟仓皇出逃,此时手中只剩两千余精锐,此时若再回长沙守城,那根本就是在找死 随着明军各部仓皇逃离,长沙一战也是正式结束,仅仅半日时间,明廷聚集起的六万大军,便被孔有德等人彻底击溃 此战清军死伤不到三百人,却是斩首近万,俘虏明军三万有余 在孔有德等人领着兵卒赶至长沙城下时,城中却早已一片大乱 各军主将逃散,何腾蛟又被郝永忠裹挟带走,此时长沙城中只剩一些中低阶的官吏以及一些偏稗将校 城中众人在知得明军六万大军已被击溃以后,也是彻底绝望,直接开城投降 明廷各军逃散以后,果然也如郝永忠所料,黄朝宣逃回攸县自守 张先壁逃回湘乡,在发现清军踪迹以后,却是连老巢湘乡也不敢再守,张先壁直接抛下城中的所谓两万大军,领着麾下的五千精锐兵卒,匆匆逃往衡山 衡山此前乃是曹志建的驻地,此时眼看清军有横扫湘省之意,曹志建心中也是胆怯,于是也是将张先壁迎入衡山之中,准备依靠两家之力据城自保 郝永忠裹挟着何腾蛟,章旷等一众湖广督府大员一路南逃,越过衡山县,一直往南逃入衡州以后,这才停住 马进忠王允成部的饷地原本在岳州以西的沅江,早在孔有德等人进攻长沙以前,马进忠等人就已经放弃沅江,全军撤入长沙 马进忠当时若是不撤,清军攻占湘阴以后,必然会先行攻打沅江的马进忠等人,扫清后路的威胁 马进忠两人此时早就已经没了驻地,王进才的驻地在长沙附近,此清军攻陷长沙,王进才同样也失去了驻地,两支兵马逃出战场后,却是根本不知该往哪去 马进忠王进才等人一路南逃,先是逃至衡山,但此时衡山之中已经容纳了曹志建张先壁两家人马,根本供养不起更多的军卒 对曹志建来说,与马进忠王进才这等流寇出身的贼将相比,显然是同在湖广多年的张先壁更值得信任 马进忠等人抵达衡山城下之时,曹志建两人却是城门紧闭,根本不肯放马进忠等人入城 只是考虑到若是清军追来,以后没准他们还要向马进忠等人求助,曹志建同样也没有对马进忠等人动手 曹志建象征性的给了马进忠等人一百石米粮,而后便以城中狭小为由,令马进忠等人另寻他处,马进忠王进才两部人马只得继续南逃 马进忠等人此时根本没有去处,一路上军中的粮饷几乎皆是靠抢掠而来,在逃过衡山,得知何腾蛟已逃入衡州以后,马进忠王进才两部也是立即赶往衡州 此时长沙已然失陷,何腾蛟心中虽是激愤,但此时亦是无法,只得在衡州之中重新组建督府 何腾蛟见得马进忠王进才两部来投,也是直接收下两部,将马进忠等人安置在衡州左近,同时联络曹志建等败逃的各方军将,希望能够再次聚兵,将清军挡在衡山一线 (本章完) 第309章 进军 第309章 进军 长沙往南是湘潭,湘潭往南是衡山,往西则是湘乡 张先壁原先驻地在湘乡,张先壁在逃回湘乡,在发现清军骑卒踪迹后,却是直接舍弃湘乡,带着辎重精锐撤往衡山 只是他这番撤离却是有些操之过急,实际上,孔有德等人在占据湘潭以后,便已经暂时休兵,不再追击前进 孔有德等人此次息兵,一方面是为了消化长沙一战的战果,整编长沙城下俘虏的大批溃卒 清廷此次征讨湘省的大军本来有两万余人,但孔有德等人行至半路,却是忽然传来清军闽浙大败的消息 清廷为了弥补南直隶及浙省等地的防线漏洞,只得将续顺公沈志祥,以及汉军旗固山额真金砺等人抽调出来,填入浙省防线 在这般抽调以后,南征大军从南京出发赶往湖广之时,便只剩下孔有德等三王 耿仲明麾下兵额三千余,尚可喜三千,孔有德五千,三王军进入湖广之时,实际上只有万余人马 孔有德等人入了武昌后,又抽调鄂省各处的万余绿营汉兵,这再次恢复了原定的两万南征兵额 虽然皆是两万人,但这此时孔有德等人手中的两万人,与先前从京师出发的那两万南征大军相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孔有德等人在湘阴,一战击溃章旷所领的湖广督标营,以扩充辅兵民夫的名义,收降督标营兵卒扩军至三万 孔有德等人在长沙大胜以后,除了向清廷报捷以外,更是伪称湖广叛军遍地,处处皆匪,请求清廷再次派遣军队增援 但此时清廷兵力早已是捉襟见肘,又哪里还有兵卒可派,于是孔有德等三人也正式获得了扩军之权 孔有德等人此时停下,就是要消化整编长沙城下,俘虏的那数万明军降兵 清军此时息兵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为了避暑,清军占据湘潭之时已是七月,此时正是湘省之中一年最为炎热之时 孔有德等人麾下的主力精锐皆是辽东兵,这些辽东士卒常年生活在北地,能够耐得严寒,但却根本难以忍受南方的暑热 北兵需要避暑,乃是清廷中枢都不会拒绝的事情 张先壁在湘乡附近发现的清军,实际上只是清军派出侦查明军动向的小股骑哨,若是张先壁当时有胆子领军出击,说不得还能拿下一个斩首数十级的大捷 但张先壁在长沙一战后,却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在发现清军哨探以后,便直接弃城而走,实际上清军根本就没有进攻湘乡的打算 张先壁逃离后,留守的乡兵顿时失去指挥,一众乡兵在湘乡城中大肆劫掠,而后一哄而散 清军哨探发现湘乡乱成一团,且根本无兵镇守,这才派出一小队人马,接管湘乡 而孔有德等人在给清廷去信时,自然也多了一个歼敌数万的湘乡大捷,至于清廷点验战功时所需的人头首级从何处而来,便只能由人自想了 自七月中旬开始,孔有德等三王军便一直缩在长沙湘潭城中避暑,而在发现清军当真不再进兵后,衡州城中一众惊魂未定的明军,这才开始放松下来 清军的压力消失以后,各部明军便又开始故态萌发,在各自驻地大肆劫掠,补充辎重粮饷,其中尤以衡州等地的情况最为激烈 王进才等部明军一路逃亡,早就丢失了大部分的辎重财物,此时忽然安定下来,自然要狠狠的补回来 衡州区区一府,此时却是忽然涌入三四部人马,哪里经得住这么多的明军抢掠 各部人马为了抢掠粮饷,频频发生冲突,何腾蛟单是为了调停衡州等地的各部明军,就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精力 何腾蛟也多次试图召集各方,商议再次聚兵守御一事,身处最前线的曹志建二人倒是极为配合,甚至愿意拿出一定米粮,提供给来援的各部 但马进忠等其余各部却并不积极,嘴上虽说着同意,但实际上却皆是按兵观望,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长沙城下明军六万对三万,却是顷刻大败,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虽然众人皆看得出这其中有着种种原因,但无论如何败就是败了 此时何腾蛟又要众人到前线与清军大战,各部明军心中皆是打鼓 湘省明军一边争执着聚兵守御之事,另一面却是加紧打探清军动向 但自七月之后,清军便再没有任何举动,清军连湘潭都只派了些绿营辅兵镇守,主力则全缩在长沙城中 衡州各部明军在确认长沙城的清军,当真彻底休兵避暑以后,也是逐渐懈怠起来,各部聚集商议了数次,但皆是不了了之 清军进攻的压力消失以后,明军各部又开始各自盘踞一地,取粮取饷,好似又恢复了昔日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天下太平的模样 自七月至八月,整整一个月时间,清军一直缩在长沙城中避暑,而明军也是我行我素,各自盘踞府县,抢掠取饷 进入八月,清军的骑哨再次出动,最先发现清军动向的,乃是驻于衡山的曹志建两部 曹志建等人发现清军骑哨再次出没,也是心中惊惧,立时向着后方衡州的何腾蛟等人禀报 何腾蛟接到消息以后,立刻召集衡州府内的马进忠等各部明军,以及攸县的黄朝宣入城商议聚兵守御一事黄朝宣号称拥兵十万,在长沙城下折损所谓的两万精锐以后,此时仍然手握八万大军,仍是湖广各部中最强的一支 此时明明已经是箭在弦上之时,但黄朝宣却是依旧狮子大开口,要求湖广督府提供大量米粮饷银等物资,才肯再次出兵 何腾蛟不断苦心劝说,甚至将黄朝宣带至府库之中,令其查看此时督府府库的情况,但黄朝宣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咬定没有米粮物资,便难以驱使大军来援 马进忠郝永忠等人见得黄朝宣态度,亦是开始观望起来,都是为朝廷守土卖命,他黄朝宣手下的是兵,他们手下的兵也是兵,黄朝宣有,那他们自当也有,督府自该一视同仁 原本众人也以为黄朝宣是在讨价还价,但此次黄朝宣却是不知为何,态度极为坚定 何腾蛟苦劝数日,但黄朝宣却是根本不管,只是一意推脱 到得几日以后,黄朝宣却是忽然不辞而别,直接留书告知有钱便有兵,无钱便无兵,而后竟直接领着亲兵返回攸县老巢,只留下神色惊愕的何腾蛟等一众湖广诸臣 湖广督府一边还在扯皮,而清军一边却是行动迅速 中秋以后,随着秋风送爽,湖广之中炎热的夏季也即将过去 九月初,长沙城中的清军再次集结,开始向着衡山进兵而来 经过两月的整训,原本三万人的清军,此时却已经膨胀至五万人 曹志建等人自八月中旬开始,便已向衡州报告清军踪迹,不断去信请援 但整整半个月,直到清军开出长沙城,曹志建张先壁两人也没见半个援军抵达,反而是等来了何腾蛟坚守衡山,援军不日将至的书信 曹志建张先壁见得何腾蛟书信,对湖广督府也是彻底绝望,在发现数万清军兵出湘潭,向着衡山开来以后,两人却是在城中大掠一番,而后直接领军弃城逃离 当初明军聚兵六万,尚且被清军打得大败,毫无还手之力,此时曹志建张先壁两部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马,如何挡得住清军攻伐 况且就是能挡的住,曹志建张先壁也绝不会挡 湘省是大家的,清军若是攻破湘省,曹志建两人固然会失去驻地,但黄朝宣王进才等湖广各将同样也不可能有好下场 此时清军大举来攻,黄朝宣王进才等人躲在后方,反倒要他们挡在前面替他们拼命,黄朝宣他们想什么好事呢 曹志建等人的根基乃是麾下的兵卒,衡山没有了,那就再另找一处便是 只要他们麾下的精锐还在,他们随时都能再占地为王,向朝廷要粮要饷,而若是手下的兵卒拼光了,那他们可就真的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曹志建两人在清军抵达衡山之前,便领军撤至衡州,湖广明军在衡州前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此丢失 何腾蛟知得曹志建等人放弃衡山以后,亦是惊怒交加,但何腾蛟心中虽是愤怒,对曹志建张先壁两人,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此时何腾蛟身边已经没有兵了,除了满大壮带回的数百督标营残兵,便只剩一部刚刚招揽过来的援赣滇兵 这两部人马加起来也不过堪堪两千人,乃是此时衡州府各部明军中最弱的一方 曹志建等人撤回衡州以后,便向何腾蛟讨要驻地,准备继续往南撤离 先前他们顶在前头,几乎日日向后方请求援军,王进才等人就是不闻不问,现在曹志建倒要看看,王进才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像先前那般安稳 曹志建张先壁欲图继续南撤,观望形势,但衡州以南的安仁耒阳等地,早已被划给马进忠王进才等人,此时马进忠等人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南撤,搅乱自家驻地 况且此时清兵大举来攻,正是用人之时,衡州府聚兵尚且来不及,曹志建两人自己送上门来,衡州府各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撤到后方 马进忠等人不仅不允许曹志建两人撤往衡州以南,反而还以弃城失地的罪名,支持何腾蛟处罚两军,准备罚没两军米粮银两,同时令两军守城赎罪 曹志建两人眼看何腾蛟马进忠等人联合起来,却是觉得马进忠等人不怀好意,乃是准备吞并他们的兵马 曹志建两人亦是惊惧起来,连衡州城都不敢再进,只是整日留驻在军营之中 曹志建两人不肯听从调令布防,湖广督府自也不可能给他们提供粮饷,马进忠王进才等人为了逼迫曹志建两人就范,亦是不许他们在衡州府附近劫掠 曹志建两人在城外得不到半点补给,营中携带而来的粮草也是不断消耗 曹志建张先壁一番商议以后,皆是认为不能再留在衡州,于是两人连夜拔营而走,直接向着衡州西面撤离 两人行至半路,却又是生出不同意见,张先壁认为很衡州必定无法守住,决定继续向西撤离 而曹志建却认为衡州等地明军云集,可以先留在衡州以南先行观望形势,若是衡州当真失守,那再做打算不迟 曹志建张先壁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而且两部大军共同行动,抢掠到的粮草也难以支持两方所需,两方也就此分兵 张先壁领着麾下人马一路向西,原本打算占据宝庆休养兵马,若是形势不对,便立刻往西撤入湘西山间 但此时宝庆府却早已被陈友龙占住,陈友龙擒住刘承胤,开城请降以后,明廷便将陈友龙派至宝庆,出任宝庆总兵 朝中说是赏功,令陈友龙升任总兵,但实际上就是让陈友龙前往宝庆,接收整编刘承胤留在宝庆的数千兵卒 朝中半个兵卒也没给陈友龙,反而是往陈友龙军中派了一群宣教使 而陈友龙也果有手段,凭着朝廷的名义与麾下的千余亲兵,硬是将宝庆城中的数千残兵成功说降,将一众守兵整训的服服帖帖 陈友龙在整编宝庆兵卒以后,对朝中态度依旧恭顺 原龙骧军副将,亦即现在的湘省总兵白贵也没有再另派兵卒,直接让陈友龙留在宝庆,负责接应转运湘省米粮,供给鄂省堵胤锡 张先壁刚领人进入宝庆府,便已被陈友龙发现踪迹,等到张先壁领军抵达宝庆城下之时,陈友龙早已关闭四门,严阵以待 张先壁裹挟万余百姓而来,原本还欲恐吓说降陈友龙,但陈友龙却根本置之不理 张先壁随后又尝试攻城,但宝庆乃是府城,有着城墙依托,城中又有数千兵卒守卫,又哪是张先壁这群疲兵所能攻破的 张先壁只是尝试攻了半日,发现城中兵卒守备森严也只得放弃 张先壁原本欲盘桓在宝庆附近,围城抢掠,但到了夜间,陈友龙却是主动领军出城袭营,直接领人杀到了张先壁身前,差点便彻底击溃张先壁大营 到得天明之时,张先壁一番点验,却是发现原本五千人的老营,一夜之间便损失两千余人,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而营中携带的粮草物资,更是被烧去大半 张先壁见得陈友龙如此悍勇,心中也是生出惧意,不敢再行围城 张先壁直接领着麾下兵卒继续向西逃离,一路逃入湘西山中,直到强行攻占了湘西山中的溆浦城后,这才停住 张先壁一口气逃入湘西山中,而另一边的曹志建,此时却是撤入了永州府内 (本章完) 第310章 天威 第310章 天威 湘省之内两军各自奔逃,张先壁一路逃入湘西,而曹志建却是向着西南行去,撤入永州府内 曹志建撤入永州府后,一路烧杀抢掠,很快便抵达永州府祁阳城下 祁阳城,数千兵卒列阵城下,最前方的三百兵卒衣甲严整,人人皆是骑乘战马,稍后的一千五百余兵卒约有三分之一身着皮甲,虽有人交头接耳说着话,但阵型也还算严整 再往后的三四千人却是甲胄全无,一众兵卒只是手中拿着长刀短枪,身上的衣袍各式各样,至于阵型那更是没有的事 数千人勉强分了两部左右站定,但阵中却是乱糟糟一片,若不是这些人手中还拿着刀剑,说是逃难的难民也不为过 前部的精锐兵卒列阵完毕,而后曹志建中军副将汪大捷,便领着百余名骑卒奔至城下 此时祁阳城中早已是四门紧闭,城头之上却是不见兵丁,墙上各处皆是身着短褐的青壮,一看便是城中百姓 城门正上方,几个身着锦袍的的人影正站在城头,向着城外探看 城头那几人为首者,乃是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汪大捷虽是看不清城头几人的神情,但却知道此时城头这些人,必然已是惊惧至极 汪大捷刚刚领着骑族赶至城下,还未开口,城头便已经吊下三百两白银,一百石米粮,十头羊,二十坛酒以及数十筐蒸饼 城头之人坠完物资,便对城下之人口称大王,希望他们尽快离去 汪大捷知道城中这些人,却是将他们误认为哪处的流寇巨匪了,这些年湖广各地匪寇多如牛毛,城中之人将他们认成匪寇倒也并不奇怪 汪大捷却也没有不解释,直接从后方唤来五百兵卒,便将城下的物资尽皆抬回后方 米粮羊酒也就罢了,那数十筐蒸饼抬回阵中以后,前阵的一众兵卒却是各个蜂拥争抢起来,再不见丝毫阵型 城下的物资抬回不久,后方军阵中却是忽然竖起一杆大旗,旗面上赫然写着衡山总兵曹五个大字 汪大捷看着城头上骚动起来的人影,也是微微点头,而后这才开口喊道 “我乃衡山总兵曹志建将军麾下副将汪大捷,曹将军特奉总督何腾蛟大人之令,前来祁阳镇守,你等城中县令何在” 城头之上,身着一身黑袍的祁阳知县姚守郭,对着身旁的施显微微点头,而后便对着城下的汪大捷开口大喊 “汪将军,本县姚知县昨日探得有大批流匪入境,今日一早便已经前往永州,禀报求援去了,如今并不在城中” “汪将军若要寻县令,可两日后再来,我等立刻便往永州送信,令知县大人尽快赶回” 汪大捷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恍然之色,他们三日前刚刚入得永州府,一路上抢掠而来,这祁阳县令必然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以为是巨匪入境,所以才被吓得连夜出逃 只是汪大捷听得那祁阳县令竟是往永州而去,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他乃是曹志建心腹,亦是知得朝中的情况,这永州如今可是朝廷的地盘,那县令逃回永州报信,却极有可能歪打正着,引来朝廷兵马 汪大捷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凝重,立即招来一人,令其回去通禀曹志建,过不多时,前阵的千余精锐却是忽然整好阵型,向着城下逼来 汪大捷听完信使回禀,也是明白了曹志建的意思,汪大捷眼中一转,便立时对着城头大喝 “那闯入永州府的非是贼寇,乃是投降鞑子的绿营叛军,这股叛军昨日已被曹将军领军击溃” “半月前鞑子已经攻破衡州,鞑子尾随而来,不日便要进兵永州,何总督派我家将军前来,正是要镇守祁阳,将鞑子挡在永州府外” “鞑子随时可能入境,既然县令不在,你等便速速开城,军情紧急,我等必须立刻入城,准备守城事宜” 城头之上,姚守郭听得汪大捷所言,脸色却是骤然一变,猛然看向身侧的施显 施显眉头紧皱,思索片刻之后,却是对着姚守郭微微摇了摇头 姚守郭见状,脸上神色这才略微放松下来,而后又是对着城下的汪大捷喊话 “姚知县不在,我等不敢妄开城门,汪将军既是奉命前来镇守,可有文书证明你等身份,若无法证明身份,我等万万不敢开城” 汪大捷看着城头之上的祁阳士绅,也是眉头微皱,那祁阳县令已经逃回永州,永州的朝廷之军随时可能会前来祁阳支援,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们慢慢攻城了 汪大捷略一思索,又是招来信兵,向后阵传信,信兵很快便返回,同时带回一份文书 这文书乃是湖广督府任命曹志建为衡山总兵的公文,足以证明他们这一支人马的身份 文书很快便被送上城去,姚守郭只是略扫了一眼,便将公文递给身侧的施显,而施显却是看也不看,直接将那札子丢给身后的亲兵 此时姚守郭又是开口喊道 “此乃是任命曹将军为衡山总兵的文书,并不是令其镇守祁阳的公文,若无督府任命,我等万万不敢……” 姚守郭话还没说完,便立时被城下的怒喝打断 “鞑子攻破衡州,我等拼死护着何总督逃出,当时情形万分危急,哪有时间写什么任命文书” “你等既已确认我等乃是朝廷官军,为何还在这搅扰不休,你等祁阳士绅竟敢阻我官军入城,是不是暗通鞑子” “鞑子随时便会追至城外,你等此时阻我等入城,便是在破坏朝廷御敌大计,此乃是杀头的大罪” “本将给你们一刻钟时间,一刻钟内还不开城,曹将军将立刻攻城,破城以后,你等城中士绅皆以暗通鞑子之罪,全数处死”“诸军听令,给我射” 汪大捷话音落下,直接对着身侧的千余兵卒大喝 下一刻数百支铁箭立时覆盖向城头,而城头的士绅青壮们也是立刻惊惶逃散,消失在城头之上 汪大捷脸上神色冰冷,他们这些人本就是擅自弃城的逃军,在何腾蛟眼中他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成了乱军,他们又怎么可能拿得出什么镇守祁阳的任命 汪大捷跟着曹志建久在湖广,却是深知这些士绅的脾性,与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这些人只怕刀剑,只要见得刀剑架在脖子上,这些人也就老实了 果然,箭雨停后,城立刻传来惶急的喊声 “将军息怒,我等开城,我等立刻就开城” “我等城中士绅在城中为诸位将士准备了蒸饼酒肉,以飨王师,城中酒肉管够,请将军约束好兵卒,保得城中安宁” 城头喊完话,又是立时坠下十几筐蒸饼烤肉酒水,城下的兵卒见得酒肉,却也不管阵中队官打骂,直接上前争抢,将这些酒肉瓜分一空 后阵的军将兵卒听得城中备有酒肉,又见得当先赶到城下的精锐兵卒,分得酒肉开始大吃大喝,也是立时骚动起来 祁阳城门缓缓打开,汪大捷见得城门打开,却是领着数百兵卒立时冲入城中 后阵军将见得汪大捷领人抢先入了城,更是再没有顾忌,一窝蜂便冲向城 他们入城就是要抢掠的,若是入城太慢,好东西可就都被别人抢了 汪大捷领人冲入城中,城门前方的街巷之中却是静悄悄一片,汪大捷却也不以为意,城中既然已经知道将有乱军抵达,城墙附近的百姓自然早早逃散 一众兵卒眼见入了城中,却是彻底放下心来,纷纷冲向前方的坊市街道 汪大捷却也并不阻拦,只是汪大捷毕竟乃是军将,却是没有领着人先去城中抢掠,而是约束起百余亲兵,令其上城接收城门 汪大捷令两个总旗官分别领人上城,而后这才领着剩余的兵卒冲向城中,但没等他动作,城头之上却是忽然响起一阵惨叫声 汪大捷向着城头看去,只见刚刚被他派上城头的两队人马,此时已经皆是倒在坡道之上 通往城墙的坡道之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摆上拒马,百余名张弓持弩的兵卒忽然出现在城墙之上,而后一蓬蓬箭雨便向着城内的兵卒覆盖而下 拥挤进城的一众兵卒根本毫无防备,瞬间便被射倒数十人,城门之下顿时响起惊人的惨叫声 汪大捷看着城上一排排持弓射箭的兵卒,脸上神色大变,就要竖起聚兵杀上城头,但此时城墙前方却又是响起一阵箭声 数百支箭矢忽然从前方街巷之中射出,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曹军士卒,身上瞬间便扎入数十根箭矢,被钉死在地上 紧接着一队队身着明军军服的兵卒,却是忽然从街巷中涌出 各队明军迅速汇聚结阵,很快便结成一个数百人的盾阵,盾阵前方两侧乃是两排手持长牌的盾手,后方则是两层长枪兵,最中间则是一群弓手 城中明军结成军阵,而后便立刻向着城门方向压来,军阵前方的乱军兵卒,皆被长枪捅杀,而阵中的弓手则是四面射击,将两侧的乱军兵卒尽皆射杀在地 军阵之中箭矢齐出,拥堵在城门前的乱军兵卒如同割麦一般,在箭矢之中一层层不断被射杀倒下,惨叫声,怒吼声,喊杀声顿时响彻城门之前 “撤,速速撤出城去” 汪大捷神色惊惶,大吼一声就要领着人口撤出城外,但此时哪还用他下令,率先冲入城中的千余兵卒,此时都在疯狂朝着门洞外逃去 后阵的兵卒见得城门大开,此时也已经赶至城门前,要入城劫掠,一方要进,一方要出,城内又是喊杀声阵阵,城门前瞬间便乱成一团 汪大捷还未能领着人退出城门,但城外此时却又是响起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祁阳东门忽然大开,施琅领着五百名身着红色布面铁甲的骑军,骤然冲出东门,直接向着北门前的乱军冲来 五百骑卒人还未至,一波箭雨就已经朝着城门前覆盖而来 这些后阵的乱军乃是曹志建军中的辅兵弱卒,根本就没有甲胄可言,箭雨覆盖下,城门外侧的乱军瞬间便被犁下一层 城门外骑军游荡射杀,城门内又是阵阵喊杀声,城门前的曹军兵卒终于是彻底崩溃开来,胡乱向着后方逃散而去 “苏茂,吹号进兵,领人冲杀” 施琅领着五百骑人马,绕着城门前不断骑射,此时眼看乱军崩散开来,却是立即大喝,呜呜的号声响彻城下 苏茂领着三百骑军瞬间撞入乱兵之中,原本已经溃散的乱军,瞬间大乱 城墙之下,曹志建看着冲入阵中,不断驱赶砍杀的明军,脸上神色惊怒 但下一刻曹志建却是二话不说,直接领着刚刚聚集起的数十亲卫,直接砍杀拦路的乱兵,闷头向着后方逃去 但施琅早就已经盯住那面衡山总兵的帅旗,此时又哪可能放其离去 曹志建刚刚令人冲出乱军,施琅却是立即领着两百骑军,一左一右向着曹志建包围而来 场上战马追逐,烟尘滚滚,施琅领人追进五十步内,而后瞬间箭雨齐发,围在曹志建身旁的十几名骑卒立时跌落马下 “换刀,冲杀” 施琅大喝一声,扬起马刀,而后便全力驱驰战马突向前方,而原本抄前拦截的骑军此时也已经赶至,曹志建看着前后拦截冲杀而来的骑军,眼中终于是闪过绝望之色 北门之外山坡下,施琅浑身是血立在帅旗之下,前方不远处,到处是倒毙的战马兵卒 明军骑卒翻身下马,搜检着地上的尸首,过得不久,苏茂却是拖着一个身穿甲胄的人影走到施琅身前 “将军,找到了,经贼兵指认,此人便是贼将曹志建” 曹志建满身血污,颈间胸前插着七八根箭矢,脸上双眼圆睁依旧残留着狰狞之色,但此时却早已没有声息 “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湖广之将入永州,就这等货色,竟也敢冒犯天威,当真是取死有道” 施琅脸上神色冷漠,只是瞥了一眼地面上的曹志建,便不再去管 施琅看向城门之下仍在惊逃的一众乱兵,又是轻声喝道 “上马,随我彻底杀溃这些叛军” 施琅翻身上马,数百名骑军再次奔腾起来,冲向城下,而此时城中的步阵也已经杀出,两千明军内外夹击,一众乱兵很快便被俘杀殆尽 曹志建为了保住麾下的军卒不惜弃城逃离,但这六千大军却是没能再让他称王称霸,而是彻底覆灭在永州府内 (本章完) 第311章 退路 第311章 退路 衡州府衙,大堂之中,湖广诸臣齐聚 何腾蛟坐于上方主座,下方左侧是章旷,傅上瑞,吴晋锡等督府文臣,右侧则是郝永忠,马进忠,王进才等各部溃入衡州的明军主将 郝永忠往后是督标营总兵满大壮,以及援赣滇营参将胡一青等人 满大壮身为督标营总兵,本该坐于上首,但此时却是沦于末座,单从此点便能看出何腾蛟实力的衰落 堂中一众武将按着实力各自落座,何腾蛟此时却也根本不管,何腾蛟扫了一眼堂中,便开口说道 “刚刚接得哨探消息,清虏主力已于昨日占领衡山,孔有德等人前锋已至雷家埠,不日便将抵达衡州城下了” 下方王进才等人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何腾蛟,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曹志建张先壁率领主力出逃,虽然也在衡山城中留下了所谓的两万大军镇守,但衡州府众人却根本没对那些人有什么指望,众人皆久在湖广,谁都知道这些所谓的大军,到底是什么货色 众人虽然对衡山陷落早有预料,但此时听得清军进军竟如此迅速,心中仍是感到一片沉重 王进才脸上闪过一丝惊惧,长沙一战,王进才一部受损最为严重,原本继承自顺军的一万五千老卒,在经历长沙一败以后,最终撤出战场的只有五千人 李自成在九宫山身死后,李自成所领的东路大顺军瞬间群龙无首,在阿济格的追击下,顺军各部一片大乱,纷纷各自逃命 王进才原本只是顺军之中的一部偏将,在逃亡过程中,王进才所在营头主将身死,营中的一众军卒看王进才身材高大,又有一部美髯,觉得此人必然是古今少有的勇将,于是便公推王进才为将,继续领着众人逃亡 袁宗第田见秀等东路军撤入湘省后,大部分人最终选择西去,与李过的西路顺军合营,只有王进才郝永忠等少数几人,最终留在湘省依附何腾蛟 王进才为何要留在湘省,因为他的地位在原本的顺军之中实在太低 王进才一旦跟着袁宗第等人返回顺军,恐怕立时便会被顺营中的其他高阶军将,吞掉手中的兵卒 王进才原本只是一介统领千人的别部偏将,但在时势的推动下,却是骤然而起成为了执掌数万大军的一方主将,王进才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统御数万大军的能力 王进才逃出长沙以后,在撤往衡州的过程中,麾下部曲不断逃散,而王进才却根本无力收拢军卒,在抵达衡州时,王进才麾下竟只剩下三千余人 王进才损失惨重,其余各部同样也没好到哪去 马进忠王允成部位于左翼,虽然左翼最晚崩溃,马进忠等人也在溃军冲阵以前,便提前撤出战场,但在混乱之中,还是损失了半数兵马,只剩五千余人 郝永忠位于中军后阵,眼见前阵崩溃同样逃得极快 洪永忠虽然最终只撤出了两千精锐,但郝永忠先前的饷地乃是在衡州以南的郴州,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此时郝永忠麾下仍能聚集出五千可战兵马 马进忠部五千,郝永忠部五千,王进才三千,再加上刚刚才被何腾蛟收编的滇营胡一青部千余人,以及满大壮麾下的数百人,湖广各镇如今总共只剩一万五千余人 曹志建张先壁领军西逃,黄朝宣不告而走,黄朝宣初始还以粮饷作为借口推脱,但在清军兵出湘潭以后,黄朝宣对湖广督府的诏令,却是连回应也不再有,只是一意自守攸县 黄朝宣什么心思,实际上衡州众人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这一万五六千人便是湖广督府还能调动的所有兵力了 王进才一番盘算,心中却是愈发慌乱起来,长沙城下朝廷六万大军尚且被鞑子一战击溃,如今衡州只剩下这万余残兵败将,如何能挡得住孔有德等三王大军 王进才看着上方的何腾蛟,忍不住开口说道 “总督,衡山一失,其后便是百里沃野,鞑子来势汹汹,衡州孤城一座,已经无法再守” “咱们此时应当以保存实力为先,请总督下令尽快撤离衡州” 下方众人闻言,皆是暗暗点头,郝永忠等人看着上方的何腾蛟,眼中目光微闪 衡州地处平原,根本无险可守,此时清军大举来攻,显然不能再留在衡州了 郝永忠等人早已统一了意见,决定在清军抵达前撤离衡州,但此时纵是要撤,也必须将何腾蛟给带上 衡州已是湘省最南方,后方虽然还有常宁耒阳等县,但他们现在连衡州这府城都不准备要了,就更不可能去守这些县城了 如今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经永州撤入桂省,凭着湘桂边界的山区地利,拦住孔有德等人的大军 但撤往永州桂省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永州桂省乃是朝廷的地盘 如今衡州府中的众将,出身皆有些问题,若是他们就此贸然撤入朝廷掌控的区域,必然会遭受朝中的排挤打压 如果带着何腾蛟一起撤回桂省,则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何腾蛟乃是朝中大员,正经的封疆大吏,以何腾蛟的身份资历,足以替他们挡住朝中的各方压力 何腾蛟丢失湖广根基大损,此时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就只能依靠他们这些湖广军镇的支持 如此一来两方便是合则两利,谁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卸磨杀驴 如今唯一的问题便是何腾蛟犯倔,就是想要死守衡州,但王进才等人对此也并不担心,何腾蛟不愿走,那就强行将他请走便是 这等事情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在长沙城下他们就才刚刚做过一回,事后何腾蛟也好,湖广督府中的章旷等人也罢,大家不也同样默认了 此时保命要紧,这些文臣好面子,不好意思开口,那他们这些武臣就替他们担一担骂名便是 何腾蛟只是看了一眼下方众人的神色,便立即明白了王进才等人心中所想,但何腾蛟却是不见丝毫怒意,脸上神色平静,轻声说道 “你等准备撤往何处” “自是撤往永州,而后撤入桂省,利用湘桂边界的地利再次布防,迎击鞑子” 何腾蛟看着一脸正色的王进才,而后又扫了一眼场中沉默的郝永忠等人,却是忽然摇头失笑 郝永忠等人看着上方忽然轻笑出声的老者,皆是面面相觑,但何腾蛟也不管众人神色,直接看向下方的满大壮,开口说道 “将东西拿上来吧” 满大壮闻言,脸上亦是神色凝重,起身对着何腾蛟拱手行了一礼,便向着堂外走去 满大壮匆匆走出堂外,过得片刻,便捧着一个半个手臂高的木盒走回堂中,众人的目光也是立时落在了那个方形木盒之上 何腾蛟扫了场中众将一眼,却也没有拖延,直接便将那木盒打开,木盒之中,一颗惨白的头颅显露出来 王进才等人看着桌案上那经过硝制的灰白人头,愣了片刻,而后所有人却皆是惊立而起,看着桌上的头颅,脸上神色震骇,那桌上的头颅不是曹志建却又还能是谁 曹志建不久前才领着大军拔营而去,而现在这才过了几日,竟就已经被杀,连首级都被人砍下送了回来 “曹志建领军西逃,无视朝廷戒令,擅自闯入永州府,湘南巡抚依朝廷法令,领军击杀乱军,斩杀曹志建,这颗头颅便是今晨刚刚从永州送来的” 王进才等人盯着桌案上的灰白人头,许久没有回过神来,数月前刘湘客前往长沙通报清军动向时,亦是警告过众人不许撤入永州 但湖广诸镇谁也没有当回事,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竟真敢,也真能斩杀掉撤入永州的湖广之军 堂中众将各自落座,只是此时场中气氛却是骤然凝重起来,场中沉默许久,王进才却是忽然沉声开口 “曹志建弃城失地,更是不听督府调令,擅自带兵闯入永州,自是死有余辜”“但咱们和这逆贼可不同,曹志建这贼子擅自撤离衡山,致使衡州无险可守,这才令我等只能弃守衡州” “此时我等撤往永州,乃是为了保留可用之军,与朝中大军合兵,共同抵御鞑子” “鞑子大举南侵,咱们此时撤离乃是为了替朝廷守土,我就不信咱们数万大军到了永州城下,朝廷真敢对咱们动手” 郝永忠等人闻言,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天大地大,难道还能大得过鞑子不成 孔有德等清军尾随而来,随时可能攻入永州桂省,他们就不信在这种时候,朝廷还敢对他们动手 何腾蛟看了一眼场中众将,却是摇了摇头,忽然轻声说道 “你等可知这衡州是什么地方” 何腾蛟说完,也不等下方众人回应,便又继续开口 “监国殿下即位以前乃是桂王,你等可知桂王府封藩何处” “不用想了,桂王府封藩之地便是衡州” 何腾蛟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衡州乃是监国殿下潜邸之地,丢了衡州,便是丢了朝廷的龙兴之地,你等觉得我何腾蛟这颗人头,能否替你们挡住这丢失龙兴祖地的罪责” 下方郝永忠等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骤变,他们先前却是从没注意到,这衡州竟是桂监国曾经的封地 衡州既是桂监国潜邸之地,那对朝廷而言,此时丢失衡州的罪责,恐怕比丢失长沙还要大 他们亦是流寇出身,崇祯朝时他们烧了凤阳皇陵,当时明廷死了多少总督巡抚总兵 这衡州对粤省朝廷的意义,就好比当时的凤阳皇陵,朝廷若是不追究,那他们弃守衡州也不过是形势所迫迫不得已,而若是朝廷追究,那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以朝廷此时对他们的态度,朝廷事后会如何处置他们,根本就不用去想 大堂之中,无论是章旷等督府文臣,还是郝永忠王进才等军将,所有人皆是神色沉默,场中一片寂静,过得许久,何腾蛟却又是轻声开口 “衡州乃是朝廷为我等备下的死地,若能守住衡州,我等便还有生路,若是衡州失守,老夫也同样要被问罪处斩” “老夫已决意死守衡州,你等可愿随老夫守城” 下方众将闻言,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应,过得许久,下方的胡一青忽然开口,沉声说道 “末将等人仓皇溃入湖广,危困之际幸得总督接纳,这才得以安身湖广” “末将愿随总督守城,只是末将军中部曲皆是末将乡人,家乡父老将子弟托于在下,末将却是需为他们负责” “若到事不可为之际,末将需带着他们离去,不能让他们凭白送死” 何腾蛟闻言,脸上亦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胡将军乃是为援赣而来,本便不归湖广,老夫当日若是知道今日会是如此境况,必不会阻拦你等还乡,老夫当日强行将你招入麾下,此时看来却是害了你等” “滇营入老夫麾下不过三月,湖广之事与你等本就无关,老夫稍后会销去你等编入湖广的记录,并写明你等情状,真到城破之时,你等可自行离去” 胡一青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松,对着上方的何腾蛟躬身行礼 而王进才等人听得何腾蛟所言,眼中也是一亮,但没等他们出声,何腾蛟便已经冷声开口 “胡将军乃是滇省客兵,他能走,但老夫与诸位却不能走” “我等湖广诸臣坐食湘省数载,湖广财赋皆为我等耗用,湘省百姓亦是倾力供养,此时鞑子南侵,屠戮湘省,我等这些坐食湘省膏血之人,此时又有何面目敢弃湘省而去” “衡州乃国疆所在,城在人在,城失人亡,老夫此次绝不会再退一步,你等要留要走都由你等自择,老夫也管不住你等,但老夫此次决不会走” “老夫镇守湖广数年,上不可为国守疆,下不能抚恤黎庶,湘省之中军镇林立,乱兵肆虐,百姓日夜盘剥遭难,老夫愧对先帝大恩,愧对湘省万民,自该身死湘省,以谢天下” “封疆之臣死封疆,亦是死得其所,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何腾蛟说完,也不管下方神色愕然的众人,竟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何腾蛟走后,章旷吴晋锡等都督文臣也是沉默起身,跟在何腾蛟身后走出大堂,而满大壮胡一青两人也同样起身,跟随着督府众臣离去 (本章完) 第312章 抉择 第312章 抉择 府衙大堂,众臣转眼间便离去大半,很快便只剩下郝永忠,马进忠,王允成等各镇军将 马进忠等人看着空荡的大堂,脸上皆是神色难看,众人沉默许久,终于还是郝永忠开口打破沉默 “鞑子转眼即至,咱们没有时间犹豫了,诸位以为,咱们此时到底是要走还是要留” 王进才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开口说道 “自是该走,何总督虽是下定决心死守,但咱们都是带兵的人,这征战之事岂是有决心便能行的” “鞑子兵锋强劲,长沙城下六万大军尚且一鼓而破,如今咱们只剩这点残兵败将,如何能挡” “依我看,此时咱们应立刻就走,趁着清军还未攻来,将衡州以南各县的粮饷物资皆收集起来,而后我等几家便齐齐退入郴州固守” “若是鞑子当真追来,我等便撤往桂省,南撤的路又不止永州一条,我等大可以从郴州撤入山间,经山路撤往桂粤两省” 马进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没用的,咱们能想到的,朝廷也早就想到了,你等可看过最近督府下发的朝中邸报” “邸报,什么邸报,看那东西做什么” 马进忠看着场中神色茫然的众人,脸上也并不惊奇 马进忠早年与李自成一般,皆是陕省流寇起家,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选择自立为王,而马进忠做大做强以后,却是选择接受朝廷招安,成了朝廷官军 马进忠当年还在义军之中时,名号混十万,混江湖也好,混官场也罢,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情报 江湖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只有弄通了上下的关节脉络,风势动向,才能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 马进忠原本只关注湖广境内的动向,但数月前马进忠在湖广督府,发现朝廷对湖广诸将的冷漠态度以后,心中却是大为惊疑,于是便开始刻意收集起粤省朝廷的情报 马进忠在汇总过粤省朝廷每月的邸报以后,却是发现朝廷在湘省边境早有布置 朝廷初入湘省时,确实只是占住永州全州,这一条路也是此时由湘入桂的主道,但在这几月间,朝廷对湘桂边境的布置已经愈发完善 明廷此时不仅在永州全州驻军,还在道州永宁驻军,同时粤省南雄的邓耀等人也调集兵卒,守住乐昌韶关一线 这三处一守,便几乎堵住了所有从湘省南部进入桂省粤省的道路 明廷的这般布置根本就不是用来防备湖广诸军的,而是用来防备湘省失陷以后,清军进攻桂粤的 王进才等人就算此时往后撤入郴州,一旦清军追来,他们也根本无处可去 朝廷的调兵情况按理来说本该是朝中绝密,但这些情况却皆是明明白白写在了朝廷发往湖广督府的邸报之中 朝廷的这番举动实际上就是在警告湖广诸将,朝廷在湘桂边境早有防备,朝廷此时斩杀曹志建,便是在杀鸡儆猴,让湖广诸将不要妄想能够弃湘逃离 堂中众人听完马进忠所言,心中皆是一沉,王进才脸上更是神色惊怒,忍不住开口怒喝 “朝廷这根本就是想逼咱们去送死,朝廷这般逼迫,就不怕咱们真投了鞑子吗” 马进忠等人闻言,皆是沉默,此时还能在衡州府中的军将,几乎所有人都对降清一事有所抵触 明清两方就在湖广一线对峙,他们这些人久在湘省,若是想投清早就已经投了 马进忠接受招安以后,便一直在左良玉麾下为将,左良玉身死,左梦庚在九江忽然便举全军投清 当时数十万左军困于九江,内有左梦庚突然降清,外有清军阿济格领兵威逼,马进忠王允成被裹挟其中,只得被迫跟随剃发,降了清廷 但清军主力一走,马进忠获得单独出镇的机会以后,却是立即割辫,领军逃入湖广,重新投归明廷麾下 郝永忠王进才也同样如此,李自成身死后,湖广顺军亦是大溃,袁宗第田见秀等人领着一干溃军逃入湘省 何腾蛟虽然迫于顺军的压力,招安了这路顺军,但仍视田见秀等人为匪寇欲孽,处处刁难防备这些贼军 清廷当时窥得机会,暗中派人接触顺军,想要招降这些顺军余部,两方信使往来,甚至连归降后顺军的驻地待遇都已经谈妥 但由于清廷一方坚持要顺军剃头,而田见秀等人坚持不肯,投清之事这才未能成行 郝永忠等人早在数年前便已与清廷谈过,若是愿意剃头,他们早已是清将,又何必等到此时 马进忠沉默许久,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朝廷的这般布置就是按着湘省沦陷的情况去准备的,恐怕数月前刘湘客来长沙时,朝廷就已经做好了湘省沦陷的准备” 郝永忠闻言,却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怎么可能,朝廷据说在闽浙大破清虏,进入湘省后也是直接击溃刘承胤,朝中明明有大军可用,为什么要凭白放弃湘省,这么做对朝廷有什么好处” “好处?咱们便是那个好处” 马进忠轻叹一声,又是开口说道 “咱们这些人占据湘省,在咱们看来,咱们是在替朝廷守土,有大功于朝廷” “但在朝廷看来,我等却是截留湖广赋税,分饷掠地,数月前桂监国亲临湖广,招我等前去相见,除了卢鼎我等便再无一人前往,在朝廷看来,咱们这些人恐怕早已是尾大不掉了” 王进才听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朝廷当时刚入湘省,二话不说便直接杀了刘承胤,谁知道朝廷召咱们过去准备做什么” 郝永忠等人闻言,也皆是微微点头,那刘承胤可是朝廷嫡系出身的官军,这粤省朝廷都说杀就杀,然后忽然又说要召他们参见,那等时候谁敢轻易入朝 马进忠却是继续开口说道 “朝廷可不会管这些,朝廷见我等拒不听令,只会认为我等是拥兵自重,欲图胁迫朝廷,恐怕那个时候,朝廷便已有处置我等的心思”“只是我等有着朝廷的身份,朝中也不好动手,而当时朝廷又恰好知道了鞑子要来攻湖广,所以朝廷便干脆把咱们扔在湘省,让咱们自生自灭” 一旁的王允成原本一直默默静听,但此时越想心中却越是愤懑,忍不住怒喝出声 “不接纳就不接纳,朝廷当真以为咱们离了他便没了去处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咱们就去投了鞑子” 马进忠只是看了一眼王允成,便又是转回目光,继续开口 “你等最近可能没有注意,这一个月来从永州运至衡州的粮饷越来越多,早已超过两千石的量,这就说明朝中也并不想坐看衡州失陷,朝中虽是没有出兵,但已经开始加大对湖广督府的支援” “总督说的不错,衡州便是朝廷留给我等备下的死地,也是我等的生机所在” “衡州乃是监国殿下潜邸之地,只要能守住衡州便是大功一件,也只有这样,朝中才会再次接纳我等” “依我看,咱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守住衡州,长沙一败主要还是咱们出城与清军列阵野战,若是咱们当时在城中守城,长沙绝不会如此轻易失陷” “咱们如今人数虽少,但消耗的粮草也大大减少,何总督这些时日不断从衡州各处调粮,永州那边不断有粮运来,城中的粮饷短时间内应是不用担心” “咱们各部加起来一万五六千人,只要据城而守不出城浪战,应该足以守住衡州” 一旁的王进才闻言,却是沉声说道 “若是守不住那又该如何” “这部进攻湖广的鞑子火器极多,难保不会有红夷重炮,若是他们手中真有重炮,那衡州纵有城墙也是难守” 马进威严,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 “难守也要守,我等若是拼死守城,最后哪怕当真衡州失陷,朝廷那边咱们也能交代过去” “若是此时我等直接撤走,真让何腾蛟自己战死在城中,那我等最后哪怕没有投降鞑子,朝廷恐怕也不会放过我等” 郝永忠此时却又是开口说道 “若我等守城以后,朝廷还是不肯接纳我等,要追究我等罪责呢” 马进忠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虽然何腾蛟说了守住衡州,他们便有一线生机,马进忠在分析过朝廷的种种举动以后,也认为朝廷乃是欲借衡州,来筛选湖广诸将 但朝廷毕竟从未明言过此事,谁也不知道朝廷事后到底会是什么态度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到时候,也只能各做打算了” 马进忠说完,场中又再次寂静下来 马进忠沉默片刻,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坚定起来,开口说道 “我决定留在城中,陪何腾蛟守城,诸位是何意见” 王进才王允成等人闻言,却皆是沉默不语,守城之事说来轻松,但他们此时若真留在城中,一旦清军围城,再想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纵是他们最后能成功脱身,麾下的军卒恐怕也要折损大半 他们这些人在长沙城下便已经折损过一次,若是在此处再折损一次,他们还能剩下多少兵卒 一旦麾下兵卒折损殆尽,那他们最终朝廷对他们既往不咎,那又还有什么用 这样的世道,他们这些贼将若是没了兵卒,谁会多看他们一眼 王进才等人皆是眉头紧皱,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郝永忠看着上方桌案上的灰白头颅,心中却是一阵烦躁,忍不住开口怒骂 “鞑子攻城,这些明廷官军逃的逃反的反,最后反倒要靠咱们这群反贼来拼死守城,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道理” 郝永忠说完,也不再管场中众人,直接便转身向着堂外走去 场中众人闻言,也是尽皆沉默,此时堂中四将,除了王允成乃是官军出身,其余三人的确皆是流贼出身,马进忠等人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禁生出一阵荒谬之感 孔有德等人兵不血刃夺取衡山,占下衡山以后,孔有德等三王军却是并没有直接进攻衡州,而是决定先行剿灭盘踞在攸县一带的黄朝宣 孔有德等人征讨湖广,对湖广之中的各镇亦是有所了解,黄朝宣号称拥兵十万,乃是湖广各镇中,兵力最为强盛的一家 攸县位处衡山以东,若是对攸县置之不理直接进攻衡州,那清军极有可能被黄朝宣截断后路 只是孔有德等人却是完全高估了黄朝宣此人,孔有德等人的大军刚开出衡山,黄朝宣请降的秘使就已经到了孔有德军中 孔有德知得黄朝宣欲降,于是也直接狮子大开口,令黄朝宣必须全军开出攸县接受整编,同时全军解除军械,方可接受请降 孔有德原本是等着黄朝宣来讨价还价,但谁知黄朝宣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孔有德领军抵达攸县城下,发现黄朝宣军中兵卒果然已经全数开出城外,并解除兵械,而在两方的多次来往中,孔有德也发现了黄朝宣所谓的十万大军的真正成色 孔有德至此终于是再无犹豫,在黄朝宣出城迎接请降之时,随便找了个迎接逾时,心怀不轨的理由,直接将出城迎接的黄朝宣射杀当场 孔有德斩杀黄朝宣后,立即以兵卒闯入城中,接手城防控制降兵,而攸县之中的兵卒百姓见得黄朝宣被杀,竟无一人反抗,直接便归降于孔有德麾下 黄朝宣在占据攸县以后,肆意搜扩,强征百姓为兵,平日里更是动辄杀戮,攸县百姓早已恨黄朝宣入骨 此时攸县百姓见得黄朝宣被杀,连欢呼都尚且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给他报仇 孔有德知得此事,入城以后直接召集县中百姓,历数黄朝宣之罪,而后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再次支解黄朝宣尸首 攸县百姓见状皆是欢声雷动,奔走相告,黄朝宣尸首被城中百姓争相抢夺,分食殆尽 至此孔有德不费一兵一卒,便直接斩杀所谓的湖广第一大镇黄朝宣,收降其麾下的八万兵卒,而黄朝宣劫掠湖广百姓数年积累起来的数十万资财,也全数落入孔有德之手 孔有德等人解决黄朝宣后,终于再无顾忌,直接从攸县出发向着衡州进兵而去,十月初,孔有德等三王军抵达衡州城下,数万清军在城下展开,将衡州城彻底围住 (本章完) 第313章 围城 第313章 围城 川省之中,明廷与豪格达成停战之议以后,明廷也开始从川省撤军,返回湖广 明廷两支禁军及李定国麾下的忠义营八千人,从贵阳出发一路向东,经贵省镇远府入湖广靖州,终于在十一月初,再次返回武冈 朱朗抵达武冈后,湖广各地的情报也是瞬间涌来,在明廷返回湖广的这一个多月间,湖广的形势却又是大变 武冈府衙,朱朗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瞿式耜刘湘客,以及刚刚才从永州赶回的张同敞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李定国等各军主将 朱朗取过桌上的湖广情报汇总,当先一条便是湖广六万大军在大败,长沙失陷的消息,这消息朱朗在川省时,便已经接到过湖广的急报,是以此时也颇为平静 除了湘省的情报以外,信纸上同样也汇总了鄂省过去几月的情况 孔有德等三王军五月间夺取湘阴,一举击溃湖广督标营,何腾蛟发现湘阴失陷以后,一方面加紧联络湖广各镇,令各方聚兵长沙 另一方面却是去信鄂省,希望鄂省的堵胤锡一部出兵袭扰岳州西侧的安乡等地,牵制清军 但在经过前番的调整以后,堵胤锡此时已是鄂省总督,虽然何腾蛟此时仍挂着湖广总督的名号,但在事权上,却已经没有权力再调动堵胤锡一部 堵胤锡接到何腾蛟的求援文书后,却是直接无视,不仅没有出兵袭扰岳州一侧,反而是加紧从湘省方面调集粮草,同时令常德之中的军卒按兵不动 湘省鄂省事权明晰,堵胤锡如今全权负责鄂省战事,对湖广总督府最多只有协助的义务 而且这协助之权也全在鄂省自身,鄂省督府要不要协助以及如何协助,皆由鄂省方面自行决定,何腾蛟根本没有干涉鄂省督府行动的权力 堵胤锡先前入朝参见之时,便已经知道朝廷的计划 堵胤锡如今的领受的任务乃是趁机夺取荆州,既然朝廷早就有放弃湘省的准备,那他还有什么可协助的 与其协助何腾蛟去守湘省,还不如利用清军进攻湘省的时机,制造出夺取荆州的机会 孔有德等人攻陷湘阴后,鄂省明军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动作,孔有德等人见得鄂省安定,也彻底放下心来,调集全军之力进攻长沙 堵胤锡在探得清军主力赶往长沙以后,却是立即开始调兵,堵胤锡一部从常德出发,接连攻取荆州以南的公安石首两城,而原本屯驻在巴东的李过一部,也是东出夷陵,攻占宜都 孔有德等人在长沙城下一战击溃六万明军,攻占长沙,随后鄂省明军再次止兵不动 孔有德等人在长沙避暑两月,鄂省明军也同样止兵两月,在堵胤锡的约束下,鄂省明军一意守城,连骑哨都没往荆州方向派去 鄂省清军发现明军攻占石首宜都以后,亦是察觉到明军可能打算再次围攻荆州,于是也立即去信长沙,欲令孔有德等人分兵回援 孔有德等人一番商议后,却是直接无视了清廷湖广督府的回援请求 孔有德等人此次入湖广的任务乃是攻取湘省,他们此时在湘省哪怕只是多占一处小城,多砍一个人头,那也是他们的战功 相反的,若是他们此时分兵返回鄂省,那哪怕他们将鄂省守得片瓦不失,功劳也是湖广总督罗锦绣的,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并不是说孔有德等人对鄂省没有任何责任,孔有德等人当然知道荆州的重要性,也不可能真的坐视荆州失陷不救 但湖广督府那边说的是明军意图围攻荆州,既是意图那也就是说,明军现在还没攻荆州吗,既然明军还没围攻,那他们也子不可能去分兵 若是明军在鄂省随便动两下,他们便要分兵回援,那他们还攻什么湘省,干脆全回去防御鄂省好了 清廷湖广总督连连发信催促,但孔有德等人却根本不做理会,待得九月暑热散去以后,三王军也是再次南下,继续攻往衡山 而堵胤锡在探得孔有德等人继续南下以后,终于是不再犹豫 堵胤锡领兵五千从公安北上,李过领军两万向东攻占松滋,两路人马在荆州城下会师,再次包围荆州 朱朗手上的这份情报,主要是过去几月间湖广之地的大事汇总,其中许多事情朱朗早就已经看过,堵胤锡等人包围荆州一事,朱朗也早已知晓 朱朗只是扫了一眼,便将信纸放下,又拿起了桌案上的另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乃是湘省中这一个月以来的最新情报汇总,其中黄朝宣领兵投清被杀,三王军围攻衡州一事,皆是赫然在列 朱朗看过手中的情报以后,便令李国用将这份情报送给下方众臣传阅,瞿式耜接过信纸看了一眼,脸上也是神色一冷,开口说道 “这贼子果是阴怀逆意,怪不得先前在湖广敢如此跋扈,叛国投虏,此贼死有余辜” 瞿式耜看过黄朝宣降清被杀等情报后,便将信纸递给下方的张同敞 张同敞却是没有看,直接便将信纸交给下方刘湘客,这份情报就是张同敞整理出来的,他自然不用去看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终归还是黄朝宣太弱,人又太多,这才逼得孔有德不得不动手” 若是黄朝宣手下仍握有一支可战的精锐,那孔有德心有忌惮之下,未必便敢直接动手 若黄朝宣手下的人数不多,孔有德为了给湘省一众明军做个榜样,同样也不会动手杀人,但怪就怪这黄朝宣明明实力孱弱却又人多势众 孔有德扫清黄朝宣是为了进攻衡州,黄朝宣此时带着整整八万人直接投降,却让孔有德等人感到大为棘手 虽然孔有德等人知道这所谓的八万大军,绝大多数都是水货,但这毕竟是整整八万人 清军若是将这些人全部收编,那清军粮饷框定瞬间便要告急,而若是就地遣散,这些人在攸县又会给清军留下一个大患 孔有德等人紧接着便要进攻衡州,若是到时候黄朝宣在后方振臂一挥,又将这些人组织起来,那清军立时就要陷入两面夹击的危险之中 孔有德等人思来想去,只有斩杀黄朝宣,才能让清军彻底放心,黄朝宣一死,攸县这支松散的明军便立时变为一盘散沙,再难聚合起来 当然,黄朝宣抢掠湘省十数年积攒下来的巨额财富,也是孔有德决定斩杀黄朝宣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因素 朱朗只是略微提了一句,便直接掠过黄朝宣之事,开口说道 “孤对黄朝宣这些人本来也没抱什么指望,此时湖广形势不支,他们自然也是望风而降” “反倒是这何腾蛟,最终竟然选择死守衡州,倒是有些出乎孤的意料,他倒是还算清醒” 瞿式耜闻言,也是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何腾蛟毕竟乃是正经出身的大臣,与黄朝宣那等军头不可同日而语,何腾蛟出镇湘省,长沙失陷本就已是大罪,若是他再失衡州,那就当真是死罪难饶” “但由此亦可见得,终归还是这些正经出身之人才识得大义底线,朝廷还是得用这些人才靠得住” 朱朗只是看了瞿式耜一眼,却也没有多言,便看向下方的张同敞,开口说道 “衡州现在情况如何了” 张同敞闻言,也是立即起身回禀,自八月清军再次进兵以后,何腾蛟眼看无法驱使湖广各军,于是便频频向永州府求援,希望永州府能够派兵前往衡州驻守, 只是朝中对湘省早有布置,施琅白贵以及从后续从桂省之中抽调来的兵卒,皆已布置到湘桂沿线,张同敞也不敢违背朝廷的布置,抽调兵卒去支援衡州 “湘桂各处皆需大军驻守,臣不敢破坏朝廷布置,只是长沙一败,湖广督府损兵折将,若不得支援恐怕衡州当真无法再守” “臣自八月中旬开始,便往衡州运粮支援,前后共计五千余石,何腾蛟亦是在衡州府内各县调粮入城,但所得不多”“据何腾蛟禀报,在衡州守城的湖广兵将近两万,以臣估计衡州城中粮饷估计能支撑两月” “如今清虏围城已近一月有余,虽然衡州此时还未失陷,但城中恐怕已经开始缺粮了,朝廷此时若还不派兵救援,恐怕城中的何腾蛟等人,便当真难以再守了” 张同敞禀报完衡州的情况以后,又是走出班列,直接行礼告罪 “臣未经朝中允许,擅自调拨湘省米粮支援衡州,请殿下治罪” 先前朱朗在湘省时便已经下过规定,每月只给湖广督府两千石粮,张同敞擅自调运永州米粮支援衡州,确是违背了先前朝中定下的规矩 朱朗思索片刻,便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无妨,此一时彼一时,何腾蛟既能下定决心死守湘省,那他便还算知道要做些正事” “这米粮调了也就调了,衡州若能守住还是守住的好,否则朝中面子也不太好看” 朱朗令张同敞起身,而后又是取过桌上的最后一份情报,这份情报记载的却是鄂省的最新情况 堵胤锡李过领人正式围攻荆州以后,孔有德等人终于也是再无理由拒绝鄂省的求援 孔有德接得清廷湖广总督府的求援信后,只得分兵,令尚可喜领军回援荆州 尚可喜领军回援,却是并没有直接赶往荆州,而是选择进兵围攻常德,欲图逼迫明军回援 堵胤锡发现尚可喜分兵回援,却也是立即做出调整,堵胤锡以总兵杨国栋领三千督标营兵卒回援,配合原本便驻扎在常德桃源等地的六千忠贞营士卒共同守城,这六千人乃是朝廷用米粮从忠贞营处换来的兵卒 而堵胤锡则是带着塔新策所领的两千腾骧禁军,继续和李过等人围攻荆州 清军此次分兵不仅调走了尚可喜,耿仲明也同样被派了出去 孔有德久攻衡州不下,在发现衡州西侧的宝庆也有明军驻扎以后,也是将耿仲明派出攻取宝庆,准备扫除衡州西侧的隐患,此时宝庆同样也在被清军围攻 朱朗将鄂省情报交给李国用,同样令其发给众臣传阅,朱朗看向下方的武冈总兵白贵,开口说道 “如今宝庆情况如何” “耿仲明半月前领军一万余人围攻宝庆,宝庆总兵陈友龙领人力拒东虏,如今宝庆仍在朝廷掌握之中” “但耿仲明不断驱赶百姓蚁附攻城,城中兵械物资不足,死伤颇重,陈友龙已多次向武冈求援” “臣紧急从桂省调集三千兵卒,正欲领军往援,还未成行,殿下便已返驾武冈” 朱朗听得白贵所言,也是微微点头,此时湘省的情况却是比他想的还要更好些 长沙虽失,但衡州与宝庆两地还在朝廷掌控之中,特别是衡州,此地可通衢湘省南北,乃是湘省的枢纽要地 朱朗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孤给了孔有德半年的时间,既然他们没能占下湘省,那他们也该走了” 朱朗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始布置救援湖广的事宜 鄂省方面,以高一功麾下忠贞营三千,白贵麾下两千龙骧军及新近调集的三千桂军,合计八千,北上救援鄂省 这一路的人马不求歼敌,只求逼退尚可喜,解除荆州方面的后顾之忧 只要逼退了尚可喜等人,这部八千人马,同样能够继续北上,参与围攻荆州 湘省方面以马宝为主帅,以腾骧军八千,李定国忠义营八千,并五千龙骧军同时进兵,先攻宝庆耿仲明部,解除宝庆之围后,再经宝庆直驱衡州城下 这一路人马要做的不仅是解围,更要尝试歼灭孔有德等入湘清军,收复湘省失地 朱朗布置完毕,下方的马宝略一犹豫,却是开口说道 “据鄂省情报所言,孔有德等清虏初入湖广时不过万人,如今这所谓五万大军绝大部分皆是进入湖广以后,收降湘省各地得来的弱兵” “此时这孔有德更是托大,竟敢分兵攻掠,却正好能令我等各个击破” “湘省如今时局不靖,殿下千金之躯,龙骧军负责护卫殿下及中枢诸位大臣安全,此时似是不宜轻动,臣领腾骧忠义两军,足以击溃这些入湘清虏” 马宝说完,场中众臣也皆是微微点头,朱朗看着场中一众理所当然模样的武臣,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你等可莫要轻敌,孔有德三人虽是汉兵,但孔有德麾下这些人可皆是辽东老卒,孔有德三人昔年与武骧李明忠同在东江为将,亦是经年宿将,岂可轻视” “你等如今是怎么回事,当真以为在闽浙川省赢了几阵,便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朝廷好不容易攒出一点兵卒,可不是让你等拿来浪掷斗狠的” 朱朗看着下方一众武臣,也是发现如今朝中的武将们,在连赢了清廷几阵以后,心态似乎已经开始有些飘飘然了,朱朗越说脸上神色也愈发严厉 下方众臣见得监国殿下神色不满,心中也皆是一凛 马宝听得孔有德三人竟曾与李明忠同处为将,亦是不敢再言,当初他在李成栋麾下时,李成栋可就是被李明忠领着武骧军击溃的 武冈的朝议在一众大臣的警醒告罪声中结束,朝议后第二日,马宝便领着两万大军从武冈出发,向着宝庆奔去 (本章完) 第314章 逃离 第314章 逃离 宝庆,陈友龙身上衣甲满是血迹,城头之上到处是兵卒的喊杀声,原本黑色的砖墙早已被鲜血染成一片暗红色 半月前耿仲明领着一万五千大军赶至城下,耿仲明劝降不成后,便立刻四面围城 耿仲明不断从城外抓捕百姓蚁附攻城,在消耗完城中的大半箭矢等城防物资后,这才开始正式攻城 清军先前把百姓当成炮灰消耗城中箭矢,但没想到正式攻城时,清军却同样把正经兵卒也当成炮灰来用 一众辽东兵强驱着绿营兵不断拼死攻城,而这些绿营兵竟也没有丝毫反抗,哪怕在城下死伤惨重,也一次次徒劳的冲向城下 这些绿营兵大部分都是这几个月以来,耿仲明等人新近收编的湖广军卒,对耿仲明来说,这些绿营兵和先前被驱赶抓来的百姓,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城下的绿营兵身上连衣服都没换,仍是穿着破旧的明军军服,若不是一众绿营兵此时皆已剃头,两边军卒甚至都分不清敌我 城头之上,两边穿着同样军服,说着同样汉话的兵卒,却好像生死大敌一般在城头上不断厮杀,只让人觉得一片荒谬 陈友龙一刀将一个身穿皮甲的军将砍倒在地,城头上的清军,此时也再次退下城去 攻城的清军再一次被打退,但陈友龙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放松 陈友龙向着城外看了一眼,城墙不远处新一批的清军已经又是集结起来 攻城的清军是城中的数倍,城中往往打退了一波,清军又会立刻组织另一波人立刻发动进攻 城中几乎要连续挡住清军两轮进攻,才能获得一段休息时间 陈友龙唤来亲兵,令城下的民夫抓紧补充滚木石块等守城物资,亲兵走后,副将张虎却是领着几人忽然赶来 张虎此时也同样是满身血迹,张虎看着城墙垛口边的陈友龙,沉声说道 “将军,西城如今只剩不到七百人,其他各城也同样死伤惨重,咱们不能再守了” 陈友龙闻言,脸上神色却是瞬间一厉,一下盯向身后的张虎,冷声说道 “你想降虏?” “我等亦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如何能给鞑子做狗,但咱们不能降,还可以走啊” 耿仲明初来之时四面围城,但在猛攻半月,眼看难以攻入城中以后,前几日却又忽然放开一面 城中军将见得生路以后,此时亦是人心浮动 张虎说完以后,脸上也是再无犹豫,直接开口 “将军,咱们这些人本来就是后娘养的,不说甲胄,城中的连箭矢都不足,早就已经消耗殆尽” “如今咱们全靠着拆城中的房子,才可得些石块木料守城,这如何还能守得下去” “将军,城外的鞑子不计死伤,偏私攻城,再这么守下去,咱们这点老兄弟就真的都打没了” 陈友龙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沉默,过得半晌,这才沉声说道 “咱们此时若弃城而走,在朝中必然便要获罪,现在咱们是可以走,但以后怎么办,是回朝廷待罪,还是准备全都脱离朝廷,入山去当个山大王” 陈友龙见得张虎还欲再言,却是直接挥手打断,开口说道 “白总兵说了,让咱们想办法守住一月,你去告诉军中的弟兄,咱们再守十天,若是十天后白总兵还不来援,咱们就走” 陈友龙说完,也不再去管张虎,直接转身看向城外再次聚集列阵的清军 张虎见得陈友龙神色,也是知道陈友龙心意已定,只得一跺脚,带着人再次离去 城墙之下,清军集结完毕,一众绿营兵举着长牌再次朝着城下行来 陈友龙正欲令兵卒起身守城,但此时清军后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官道之上,一群骑卒追逐厮杀向着城下快速接近,后方的数十名红甲骑卒箭如雨下,前方十余名身着黄色布面甲的骑卒,不时便有人跌落马下 前方的十几名骑卒不断被狙杀,但却根本不敢回头反击,只是闷头朝着城下军阵冲来,后方的红甲骑卒紧追不舍,但终于还是被城下清军派出的骑卒拦截 那十几名骑卒逃入城下后,原本正要攻城的清军却是忽然一停,一众清军齐齐后撤,很快便撤出城墙二里之外,而后背对着城墙快速结阵 清军刚刚结好阵势,城外官道上便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紧接着三千余名身着红甲的骑卒便冲出官道,直直向着城下奔来 宝庆城下,清军结成两个巨大的方阵,清军攻城已半月有余,此时各项攻城器械皆是准备充足 清军军阵四面,军阵外侧的兵卒或是推着盾车,或是举着长牌,将两个军阵守卫的严严实实 清军军阵对面,则是三千余名骑兵,一众骑卒皆是身着红色布面铁甲,坐在辽马之上 娄山关一战,明军绞杀四千满兵,同时也从尼堪处缴获了五千余匹战马 龙骧腾骧两军在补满先前减员的骑军兵额后,两军骑兵也从原先的两千各自增长至三千人,剩余的一千战马则是被朱朗拨给了刚从滇省归来李定国 耿仲明虽然扩军至一万五千人,但这数月间所扩的几乎全是步卒,骑军则始终只有耿仲明从辽东带入关时,带来的一千老营骑兵 此时清军人数虽然远胜对面的明军,但再怎么多,耿仲明也不可能用步卒去冲明军骑兵 对面郝尚久所领的腾骧骑军,此时也同样不敢去冲守御严密的清军步阵,两边也就此僵持下来 两边对峙两刻钟,终于还是明军先忍耐不住,明军阵中忽然分出五百骑兵,向着对面的清军军阵行去 这五百明军骑兵头戴铁盔,身着半甲,赫然便是明军刚刚组建的燧发轻骑 龙骧军参将白玉领着五百名燧发骑兵,绕过清军正面,向着军阵侧面袭扰而去 对面的清军见得明军竟只派了五百骑军前来,也是不甘示弱,阵中同样是奔出五六百骑军,向着明军拦截而来 白玉见得一众全副武装的清军骑兵冲来,却也不闪不避,只是略微散开阵型,便迎着对面的清军骑兵而去 两边骑兵越来越近,到得两边相距百步左右时,明军阵中却是忽然齐齐举铳射击 明军阵中枪声大作,顷刻间便打过三轮,对面清军立时便倒下数十人 耿继茂死死盯着对面的明军骑兵,就要令人吹号冲锋,但此时原本对着他们冲来的明军却是忽然崩溃,直接化为三四个小队,朝着后方逃去 耿仲明看着还未接战,便忽然崩溃开来的明军骑军,脸上也是神色茫然 耿继茂领着一众骑兵本能的继续向前追去,但又哪里追得上只着半甲的明军轻骑,只能看着各支明军小队越逃越远 耿继茂看着逃回骑军后方的明军小队,脸上虽是神色恨恨,但亦是只能止住追击,以五百人冲三千准备齐全的披甲骑军,耿继茂可还没有昏了脑袋 耿继茂带着骑军奔回阵中,两方再次开始对峙起来,过得两刻钟,白玉领着阵中的五百燧发骑兵却是再次奔出,向着清军侧面袭扰而来 耿继茂见得那支轻骑竟然还敢再来,也是神色大怒,此次却是直接领着八百骑军再次出阵截杀,奔向对面的明军 清军骑军人数又增,但明军却是恍如未觉,同样是直接迎上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两军再次接近,明军打出三枪,清军此次却是被射杀近百人人,而后明军却是在接战以前,再次崩溃成三支小队,向着后方逃去 耿仲明见得那明军又开始遁逃,终于是怒不可遏,八百清军骤然分为两部,向着其中一支奔逃的明军小队拦截而去 耿继茂领着骑军全速追击,在另一支清军的围挡下,眼看便要堵住一支明军小队,但耿仲明只顾着追击拦截,却是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等人,已经接近明军骑军主阵 对面原本一直静立的明军,此时却是忽然一动,两千全甲铁骑骤然奔出,直接向着不远处的清军冲杀而来 耿继茂看着对面压盖而来的明军铁骑,也是瞬间清醒过来 耿继茂额头划过一滴冷汗,却是再也顾不上就要被追上的明军小队,二话不说直接拔马向着后方逃去 两千明军紧追不放,前方八百清军仓皇而逃,不断有人被箭雨射落马下 眼看明军骑军便要追上这股人马,但此时清军阵前却是响起一阵轰鸣之声,十余门火炮忽然开火,一枚枚炮弹在阵前呼啸而过 两千明军骑卒听得炮声,这才止住身形,冷冷看着对面的耿继茂等人逃回阵中 两千明军退回后阵,两方再次开始对峙,过得两刻钟后,明军阵中,那五百燧发骑兵却是再次出阵,向着清军侧翼慢悠悠行来 清军帅旗之下,耿继茂身上衣甲散乱,耿继茂看着那支又是奔行过来的古怪轻骑,脸上却是神色暴躁,对着身旁的耿仲明开口说道 “父王,让孩儿再冲一次,这次孩儿定然将这支该死的明军尽数擒杀” 耿仲明看着对面那支队列松散,再次接近的骑军,脸上神色凝重,待得耿继茂再次请战,这才收回目光,冷声说道 “你以为那支明军是自己崩溃的” “那支明军开枪的距离,后撤的路线拿捏的极为精准,必然是早就演训过的战法,再冲一次,你就是再冲十次,也摸不到那支轻骑的影子” 耿继茂听得耿仲明呵斥,也是一愣,而后回想着两次出击的情形,脸上神色也是阴沉下来,这两次接战明军击杀清军骑兵一百余人,而清军却是一矢未发 耿继茂为什么不令人发箭还击,因为当时两军所处的距离,在耿继茂的经验中根本就不应该发箭,而等到距离差不多合适时,明军那支骑军却早已后撤了 耿继茂先前还没有察觉,但此时听得耿仲明所言,却是立即反应过来,这支轻骑分明就是针对骑军特意训练过的 耿继茂看着不远处那支不断接近的古怪明军,脸上神色难看,开口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就看着这支骑军在咱们阵前随意游荡吗” 耿仲明虽是看出了这支骑军的特异之处,但一时间也是想不出好的破解方法,耿仲明皱眉思索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撤兵吧,明军援军赶至,宝庆是攻不下来了,尽快将明军来援的消息,通知恭顺王” 清军阵中令旗摇动,很快两个清军步阵便交替掩护,撤入宝庆城不远处的营盘之中 明军骑军一路监视尾随,却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出击时机,清军撤回大营后,明军骑军也是赶至宝庆城下 耿仲明领人撤回大营,当日下午便想全军撤走,但城下的明军却根本不给清军机会 明军骑卒日夜游荡在清军营盘之外,耿仲明军中的骑卒只剩不到八百骑,根本无法压制住明军的骑哨,在明军骑军的监视环绕下,清军根本就没有拔营撤离的机会 耿仲明也不是没有试过夜间撤离,但明军一到夜间便不断以小股骑兵抵近营盘骚扰,这般袭扰一夜之间多达数次,清军夜间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就更不用说撤离了 其实此时耿仲明若能狠下心来,以那近万绿营兵断后,那耿仲明的三千辽东老营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但耿仲明却不甘心连一战都没打,就凭白丢下这近万兵卒 耿仲明这一犹豫便是三日,三日之后,马宝所领的两万禁军主力终于赶至宝庆城下,此时耿仲明却连断尾逃生的机会也没有了 明军主力抵达宝庆以后,再也不是以骑军袭扰清军 明廷两万大军分成两部,在清军大营东西两面扎营,直接将清军堵在营中 明军主力抵达第三日,清军大营之中万余兵卒鱼贯而出,而明军也是出营聚兵,两边各自列阵 宝庆城外大军汇聚,旌旗招展,大战一触即发 明军主力抵达以后,清军兵力实际上已经陷入劣势,此时明军兵力几乎是清军的两倍,但耿仲明此时却是不得不战 明廷大军堵住营门,营中粮饷一日少过一日,营外大军围堵,一旦营中开始缺粮,那军中必然要大乱,到时候他们就是想战都没机会了 宝庆城外,清军列出一个一字横阵,耿仲明以三千辽东老营为中军,剩余的九千绿营兵则是分为两阵,作为左右两翼 而明军同样也是列出横阵,马宝所领腾骧军五千人为中军,左翼是刘起蛟所领的五千龙骧军,右翼则是李定国所领忠义营五千人 忠义营剩下的三千人则是与腾骧骑军立于中军后方,随时准备支援 清军帅旗之下,耿仲明穿着一身黑铁扎甲,周围则是徐得功,陈绍宗等军中众将 耿仲明看着神色沉默的众将,却是忽然开口 “怎么,怕了?” 清军众将看着远处旌旗招展的明军,眼中皆是闪过一丝惧色 他们亦是久在军中为将,一支兵卒强与不强,只是看上一眼,他们便能大致分出,对面那支明军阵型严整,旗号皆备,与先前遇上的明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陈绍宗等人甚至觉得对面的明军,与自家军中的辽东老营相比也丝毫不弱,但他们军中的辽东老卒只有三千,而对面的明军可是有足足两万 耿仲明见得众人不说话,却也不以为意,直接朗声说道 “明军此时固然比咱们多,但那又如何,长沙城下六万明军,不同样被咱们一鼓而破,有何可惧!” “明军素来孱弱,若是这些明军一意封锁断粮,本将还会有所顾虑,但此时这些明军竟敢与咱们列阵而战,那他们就是自寻死路” “我等军中火炮众多,明军如何能与咱们相比,明军人多又有何用,待得开战时,我等阵中火炮齐发,明军定然大溃” “本王此次将亲领骑军,待得明军阵形溃散,便会亲自领兵出击,彻底击溃这些贼军” 耿仲明看着场中略微放松下来的众将,又是朗声开口 “此次与明军大战,夺下首功者,本王将为向朝中为其保举封侯” “本王纵是丢了这个王爷不要,也定然为你等清下一个侯位来,你等谁想封侯” 众将闻言,无论心中是何想法,此时皆是大喝杀敌 耿仲明见得士气略微恢复,也是不再拖延,直接令各将返回军中指挥,只将徐得功等少数心腹,留在中军后阵 两边列阵完毕,明军也并不犹豫,主动向着对面的清军压去,两万明军推着盾车,按着鼓声缓缓行去,而清军阵中却是始终不动 两军相聚三百米时,明军却是忽然停住不动,扎下阵势,明军军中很快便推出一门门火炮 对面的清军见得明军火炮推出,后阵军旗也是急速摇动,清军火炮率先发射,六十余枚铁弹率先打向明军阵前 清军打出的炮弹大部分被明军盾车挡住,但仍有七八枚炮弹直轰碎盾车,直接砸入明军阵中,明军阵中传出一阵惨叫声,前排的枪兵瞬间便倒下近百人 但明军的反击很快便展开,而且明军的反击远比清军预想的更加激烈,耿仲明等人的三王军乃是清廷之中火器程度极高的部队,但明军此时所携带的火器,却比耿仲明军中还要更多 明军三处军阵中,两百多门火炮齐齐轰鸣,数百枚铁弹瞬间向着清军阵中打去,一下便打蒙了对面的清军 耿仲明军中虽然也有六十余门火炮,但清军中的火炮大多都是前装的大将军炮,而明军之中的则全是后发的佛郎机,清军打出一炮的时间,明军这边却足以打出两三炮 战场之上,两边军卒皆是躲在盾车之后,两边阵前一门门火炮不断轰鸣而出,但在火力优势之下,清军很快便被压制下来 一枚枚铁弹击毁清军阵前的盾车,又不断打入清军阵中,清军中间的辽东老营还能勉强还击,但左右两翼的绿营兵却是开始溃散起来 帅旗之下,耿继茂看着前阵已经溃散起来的清军军阵,脸上也是神色焦急,脸上神色一沉,便开口说道 “父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孩儿愿领骑军出击救援,冲溃明军步阵” 耿仲明看着远处中军不断倒下的辽东老卒,脸上却是神色阴沉,直接冷声喝道 “救援,你救得了谁” “你知不知道对面那两支明军是什么来历,莫说是你,现在就是吕布复生,到了阵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现在怎么办,明军的火力太盛,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军阵就要溃了” 耿继茂脸上神色焦急,耿仲明却是没在管耿继茂,而是看向一旁的徐得功,冷声说道 “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辽东营的老弟兄都提前召回来了” 耿仲明点了点头,而后直接开口 “发号,让前军冲锋” 清军后阵,令旗急速摇动,前阵的兵卒听得冲锋的号角声,皆是有些不知所措,一些兵卒藏在阵中不敢动弹,而一些兵卒却是下意识按着号声开始冲锋 清军后阵冲锋的号声不断,前阵的各军军将听得号令,也是开始驱赶着兵卒开始冲锋 后方的耿仲明见得前阵的兵卒冲向对面明军,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翻身上马,而后向着后方急速离去 耿仲明看着忽然向着后方奔逃的耿仲明,也是神色一愣 耿继茂看着前阵不断被炮火轰杀的军卒,一咬牙,也是直接翻身上马,向着前方的耿仲明追去 前阵的清军顶着炮火正在冲锋,耿仲明此时却已带着八百骑军迅速向着后方逃去,前阵的清军见得帅旗忽然倒下,瞬间一片惊乱 明军眼看清军阵中帅旗倒塌,也是立刻抓住机会出击 郝尚久领着三千骑军从侧面撞入清军阵中,明军步阵之中也是响起出击的号角声,两万明军在清军阵中肆意砍杀,前阵的万余清军终于彻底崩溃开来 (本章完) 第315章 决意 第315章 决意 衡州,入冬以后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清晨时分,城头之上寒风呼啸而过 清军攻城已经一月有余,衡州城墙此时早已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城墙过道之上到处皆是碎裂的砖石,临近城楼的几处更是被破开几个巨大的缺口,城中民夫正搭着架子,不断往缺口处堆堵着碎石 孔有德分兵以后,围攻衡州的只剩下孔有德本部三万余人,衡州城中守城的正经明军则有一万五千余人 宝庆城耿仲明是一万五千对五千,衡州则是三万对一万五,按理来说应是衡州守城的压力更小,但实际上,衡州此处的战况,却是比宝庆更加惨烈 衡州明清两军的人数差距虽然更小,但孔有德军中却有整整二十门红夷重炮,这二十门重炮从围城之日开始便不断轰击城墙 城中对清军的这些重炮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的重炮日夜轰击,靠着城墙硬撑 衡州正门上方的城楼此时早已被轰塌,城楼之下则是立着一口黑色的棺木 清军攻城第一日,何腾蛟便令人将这口棺木抬上城头,以示与城共存的决心 此时棺木之上,到处皆是密密麻麻的箭痕刀口,足可见过去这一个多月战况的激烈 冬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何腾蛟站在城墙边,身后则是马进忠郝永忠等守城兵将 何腾蛟穿着一身绯色官袍,只是此时何腾蛟身上的仙鹤官袍,却早布满缺口血污,再无原先的威严气派 何腾蛟左臂夹着木板垂在身侧,手臂上则是缠着厚厚的绷带,白色绷带已被灰尘血雾染成一片暗红之色,而何腾蛟身后的马进忠郝永忠王进才等军将,同样是各个带伤 何腾蛟站在城墙边,城外无数清军在寒风中走出大营,而后再次如往常一般,沉默的走向城下 城头之上冷风呼啸,何腾蛟等人身上的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此时所有人皆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城外沉默列阵的清军 城头上一片寂静,过了不知多久,后方的王进才却是忽然开口,打破场中的沉默 王进才看着城外的清军,沉声说道 “总督,咱们已经守了快两个月了,军中士卒死伤惨重,城墙亦是被轰塌近半,大人是否能给咱们一个准话,朝廷的援军到底何时能到” “又或者大人就是准备领着咱们守到城破为止,然后让咱们兄弟都战死城中” 何腾蛟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沉默的众将,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再守五日” 王进才闻言先是一愣,与马进忠等人相视一眼,而后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亮色,忍不住开口说道 “五日后朝廷援军会来?” “五日后城中便将断粮,所以只能再守五日” 王进才等人看着神色平静的何腾蛟,却尽皆是神色愕然 他们这些时日几乎天天都在守城,后勤粮饷一事皆是何腾蛟及湖广督府的文臣在管,他们却没想到城中此时竟然已经快要没粮了 王进才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难看,直接开口说道 “总督为何不早说,既然城中粮饷告急,那咱们就更应早做打算” “朝廷援军不来,咱们就是再守五日又有何用,衡州不能再守了,咱们必须立刻出城撤离” 马进忠等人神色沉默,此时皆是齐齐看向何腾蛟,众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何腾蛟听得王进才撤离之语,脸上却是依旧一片平静,王进才看着何腾蛟脸上的淡然之色,忍不住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总督,自守城以来,我等城中兵民奋战,死伤无数,但朝中却始终一兵未来,坐视我等苦战” “我等孤军守城两月,已经够对的起朝廷的了,难道总督非要让咱们战死城中,才甘心吗”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片沉默,过得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东虏南侵,湘省沦陷,一众官军逃的逃降的降,危难之际却是几位将军挺身而出,血战杀敌,护我衡州百姓” “诸位能随老夫守城至此,可谓忠矣,老夫代朝中谢过诸位将军忠义” 何腾蛟说完,便对着前方的马进忠等人躬身一拜,而马进忠等人见得何腾蛟行礼,也皆是纷纷避开 马进忠等人相视一眼,皆是眉头微皱,脸上不见半点喜色,何腾蛟这番做派,明显就是还想拖着他们继续死守 何腾蛟却也不管众人,起身以后却是从袖中取出几份文书,交给马进忠几人 “这是老夫昨夜以湖广督府的名义所写的揭帖文书,里面已写清你等力守衡州,竭力守城的情状” 何腾蛟说道此处,也是自嘲一笑 “老夫也不知道朝廷是否会采信这份奏疏,但这已是老夫唯一能为你等做的了” “你等说的不错,外无援兵,内无粮饷,多守几日少守几日,确实已无甚区别,你等随后若看得机会,便领人出城逃命吧” 马进忠等人看着手中的文书,却皆是神色愕然,马进忠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何腾蛟,沉声说道 “那总督大人呢” 何腾蛟轻笑一声,却并没有回应 何腾蛟转身看着城外的隐隐青青山,城头冷风呼啸,将何腾蛟鬓间的白发吹起,何腾蛟静静看了一会,却是忽然轻声叹道 “好山色,好山色” 何腾蛟说完,也不再去管身后的众人,便拄着一根短枪,一瘸一拐的向着城楼之上走去 马进忠等人看着坐在棺木边,神色平静的老者,脸上皆是神色沉默,他们知道何腾蛟恐怕已是心存死志了 马进忠等人昨晚便已商议好必须尽快离开,今日听得城中竟然已经快要断粮,马进忠等人就更坚定了撤离的决心 只是正如众将先前所商议的那般,此时就是撤也必须带着何腾蛟一起走 他们这些人虽然说是明将,但他们一直盘踞湖广,对此时的粤省朝廷根本就是两眼一摸黑,根本不识得朝中的任何一个大臣 他们此时只有跟着何腾蛟这个封疆大吏一起归朝,才可能真正在朝中站稳脚跟 此时乃是撤离衡州的最佳时机,他们已经守城将近两月,朝廷一兵未来,他们麾下兵卒至今已死伤四五千人 他们此时撤离任是谁来,也说不出什么话了,他们也好何腾蛟也好,都已经能对朝廷有所交代了 何腾蛟今日半推半就也好,激烈反对也罢,马进忠等人都已经准备强行撤离,但是何腾蛟现在这番表态,却还让他们如何去撤 众将沉默许久,郝永忠这才沉声开口 “咱们现在怎么办” 马进忠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何大人既想再守五日,那我马进忠便随他再守五日” “五日之后我再领军行撤离,如此也算全了我与何大人的这一番恩义” 马进忠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郝永忠等人见得马进忠离去,也皆是神色愕然,几人面面相觑,在原地站了一会,也是各自沉默离去,开始准备守城 衡州城下,炮声轰鸣,巨大的铁弹砸向城中,将砖墙砸的碎裂飞起 一众守城的明军皆是趴在地上不敢露头,火炮轰过数轮,城下便响起呜呜的号角声,紧接着便是潮水一般的兵卒,扛着飞梯盾牌,向着城下涌来 清军将飞梯搭在轰塌的城墙缺口处,很快便登上城墙,城墙之上两边的兵卒很快便再次厮杀起来 按往常的惯例,清军一般会攻城至中午,午间两边休战一个时辰准备饭食,到得午后清军又会继续攻城,直至日暮收兵 但今日清军只是攻了半个时辰,后方便忽然传来鸣金之声,攻城的士卒退下城头,而后清军竟直接就收兵撤回了营中 清军大帐,左侧乃是孔有德,孔廷训,线国安的等天佑军兵将,右侧则是刚刚从宝庆逃回的耿仲明,耿继茂等人 孔有德看着对面神色狼狈的耿仲明,脸色阴沉,开口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麾下亦有一两万人马,为何突然便败成这样” 耿仲明在宝庆以一万大军为诱饵,挡住明军,而后便领着八百骑军直接出逃 明军虽然主要还是优先围剿城下的一万清军,但亦派出千余骑军尝试追击,耿仲明等人仓皇逃窜,沿途兵卒不断掉队失散,到逃回衡州时竟只剩下不到五百余骑 “明廷两万禁军来援,末将被三千明军精骑吊住无法脱身,随后明军两万主力赶至,末将被明军包围在宝庆城下,我等力战不敌这才只得逃回军中” 孔有德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一怒,冷声说道 “区区两万明军,你竟就败成这样,云台兄,你到底怎么回事” 耿仲明闻言,也是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若是湖广这些明军,纵是三万四万,我亦有把握脱身,但此次来的乃是明廷禁军,我麾下就三千老营可用,如何能挡” 孔有德闻言,也是神色微变,立即开口说道 “明廷禁军?可是闽浙的那些明廷禁军” “就是闽浙那支禁军,我领军与那支明军列阵大战,对面明军张挂的旗帜,与闽浙情报传回的龙骧腾骧两军军旗一模一样” “而且先行吊住我的那三千骑卒,人人骑乘辽马披挂铁甲,极为精锐,明廷除了那支禁军,还有哪支军卒能有这么多辽马骑军” 孔有德闻言,眉头微皱,却仍是不信,开口说道 “这怎么可能,先前朝中不是还传信,说是明廷禁军大举入川,正与肃亲王对峙,怎么会突然又到了湖广” “你是不是看错了,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之间还有何可隐瞒的,宝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仲明见得孔有德还是不信,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绝不可能有错,宝庆城下的就是明廷的两支禁军,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湖广,那还用说,必是明军在川省击溃了肃亲王,所以明廷才班师回援湖广” “这怎么可能,川省可是足有两万满洲旗兵,怎么可能会被明廷……” 孔有德还未说完,便被耿仲明直接打断,耿仲明开口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闽浙之时,图赖博洛不同样领着数万大军,结果如何,不还是被明军斩了脑袋,闽浙能败,川省又有什么不能败的” “此时明廷禁军返回湖广,那就是说明明军纵是没有剿灭豪格,也定是在川省大胜稳住了局势,否则明廷禁军如何敢突然回师湖广”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瑞图兄,咱们三人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骗你有何用处,你若不信立刻便可派人往宝庆查探”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瑞图兄,现在必须立刻撤兵,明廷骑军足有三千余人,此时若是不赶紧撤,一旦再被明军骑军吊住,那咱们就如同在宝庆城时一般,想走都走不了了” 孔有德看着耿仲明脸上的严肃之色,心中也是再无怀疑,他们相交十数年,两人先是共同叛明,然后又一起降清,两家说是同气连枝也不为过 若此事乃是尚可喜所说,孔有德可能还会有所怀疑,但孔有德实在想不到耿仲明有何理由会拿此事来诓骗于他 孔有德确认了明廷禁军回援湖广,心中也是沉重起来,孔有德手下此时虽然拥兵三万,但他们自己最清楚这三万大军是怎么回事 耿仲明那一万多人在明廷禁军的进攻之下,只是一日便溃了,那换成他手下的这三万人,恐怕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孔有德听得耿仲明力劝退兵,但思索过后,脸上却是神色犹豫 “我等围攻衡州两月,此时眼看便可破城,此时怎能就这样离去,况且此时明军一来,咱们便直接撤兵,朝廷那边咱们如何交代” 耿仲明闻言,也是立即开口 “三日之内,瑞图兄可能攻破衡州?” 孔有德神色一滞,也是直接摇头,虽然衡州城墙已经摇摇欲坠,但再摇摇欲坠那也是城墙 况且城中明军抵抗之意颇坚,哪怕真轰塌了一段城墙,也绝不是顷刻便可攻入城中的 耿仲明见得孔有德神色,又是继续开口 “既是如此,那就必须立刻撤军” “明军骑军最多三日便会赶至城下,咱们若是此时不撤,等明军赶来,咱们立时便要腹背受敌” “至于朝廷问责,此时哪还管的了这许多” “闽浙那么多八旗满兵都败了,咱们这几千汉军旗暂时退避,朝中又能说什么,朝廷总不能真指望咱们领着几万湖广溃兵,就击败明廷禁军吧” 孔有德闻言,脸上却仍是犹豫,他乃是此次征讨湖广的主帅,耿仲明已经败了一阵,若是他就这样放弃攻了数月的衡州撤走,朝中必定会有人弹劾他庸碌怯战 别看他们现在头上各个顶着个王爵,但只有孔有德几人自己最清楚,他们这些汉人在朝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可言,朝中随便哪个稍有地位的满人勋贵,都能对他们动辄呵斥 耿仲明只是此行副将,对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清楚,多尔衮一月前不知为何,忽然频频催促,要他尽快拿下湘省 而他亦是已经向多尔衮夸下了海口,此时若是他骤然回撤,多尔衮一怒之下,当真可能直接削了他的爵位 耿仲明见得孔有德沉默不语,虽是不知道孔有德承诺夺取湘省之事,却也是立即明白了孔有德心中所想,沉声说道 “瑞图兄,此时不是想着什么功过爵位的时候了,赶紧撤离保住麾下的老卒才是要事,若是咱们没了这些辽东老卒,就是保住了头上的爵位又有何用” “咱们归附大清多年,满人什么习性你还不清楚,朝中这些满洲勋贵向来是弱肉强食,若是咱们手中没了可用的悍卒,谁还会多看咱们这些汉将一眼” “祖大寿如何,没了兵权以后,不同样被圈在京中伏低做小,咱们虽然归顺的早,但若真没了兵权,恐怕也不见得就比他好到哪去” 孔有德听到此处,也是终于下定决心,投入清廷这么多年,孔有德等人也是看清了朝中这些满人的习性 别看清廷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满汉一体,但实际上满人就是满人,汉人就是汉人,汉人在清廷中永远都低人一等 在清廷朝中只有有兵,满人才会对你正眼相待,若是你手中没有兵卒,任你是什么数朝老臣都没有用 孔有德等人决定撤兵,行动却也极为迅速,第二日孔有德麾下的五千辽东老营便携带着营中的各色火炮,开始撤往衡山,辽东老卒撤离以后,一众绿营兵这才开始分批撤离 衡州明军在城中见得清军一连两日未来攻城,也尝试过派遣军卒出城探查,但是明军骑哨往往刚一出城,便会被清军的骑卒击溃绞杀,根本探不得清军具体情况 何腾蛟等人虽然也是发现了城外清军的怪异举动,但因为探不得有用消息,同样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守城中,同时令人抓紧修补城墙 清军这番举动,却让城中的马进忠等人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清军忽然停止攻城,谁也不知道清军有什么阴谋诡计,此时清军动向不明,马进忠等人连要不要继续撤离都难以决定 到得第三日下午,三千红甲骑军却是忽然出现在衡州城下 腾骧军哨探虽然已经探得城头仍立着明军军旗,但却仍是没有靠近,而是在城外三里处停住 十余名骑卒赶至城下,确认过城中之人的身份以后,郝尚久这才领着军卒靠近城墙 此时前往查探清军大营的骑哨也已经赶回,清军大营之中火塘仍有余热,而营中却早已空无一兵 郝尚久听得骑哨回禀,亦是忍不住开口怒骂 “他娘的,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不是说衡州城下的鞑子有三万人吗,不是说是辽东悍将吗,手里有这么多人他们逃什么逃” 郝尚久怒骂一句,而后便直接对着城头之上的何腾蛟等人大喊 “城中湖广诸人听着,本将乃是腾骧军右营总兵郝尚久,特奉朝中之令追击鞑子,你等速速将城中米粮取出,我等要继续追击乱军” 城中何腾蛟等人一番犹豫,终究还是没敢拒绝,将城中大半的米粮尽皆送出城外,而郝尚久等人取了米粮,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向着北面追去 何腾蛟马进忠等人站在城头,看着消失在官道上的红甲骑军,皆是面面相觑,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城外的清军早已全数撤走 (本章完) 第316章 功过 第316章 功过 衡州,城门前的杂物已被清理一空,只有城墙上的弹坑血迹,还能看出先前攻城的惨烈 城头上下此时到处皆是着甲持刀的军卒,数千龙骧禁军将城门各处围得水泄不通 城门前,何腾蛟与马进忠等湖广诸臣,以及衡州城中的乡绅代表陶万里等人皆是站在城门前方 天气寒冻,城门前冷风穿城而过,但此时城门前何腾蛟等人皆是恍如未觉,只是静静等在城门之前 两刻钟以后,一辆张挂着龙旗的宽大马车在众多禁军的护卫下,终于出现在官道之上,向着城下驶来 马车很快在人群前方停住,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内走出,何腾蛟等人见得那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也是立时跪在地上,行礼参见 “起来吧” 何腾蛟等人听得前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而后又是谢恩行礼,这才从地上起身 何腾蛟马进忠等湖广诸臣低着头站在一侧,透过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前方的桂监国,领军亲征,闽浙大捷,兵入湘省,斩刘承胤,夺取永州,封锁湘桂 明廷湘省这一年以来的种种变动,几乎皆出自这位新任的桂监国之手, 马进忠等湖广诸将更是因此差点被逼得全数战死衡州,两边在湖广其实早已暗中斗过数轮,但实际上,直到今日何腾蛟等湖广诸臣,才与这位桂监国殿下第一次见面 湖广诸臣在查看朱朗,而朱朗此时亦是在打量着身前的湖广众臣 朱朗看着站在前方身着绯袍的老者,忽然轻声开口 “何总督,孤想见你一面,可当真是不易啊” 马进忠等人闻言,此时心中皆是一紧,桂监国此时语气虽然颇为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这定不是什么好话,臣子想见君王当然不易,但哪有君王想见臣子不易的道理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这是桂监国见过湖广众臣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绝对不会是无意之语 他知道监国殿下说的是去年湖广督府违背朝廷旨意,拒不入朝参见的事情,这也是后来湖广一系列事件的开端 何腾蛟嘴巴微张,正欲开口辩解,但何腾蛟看着前方那个神色平静的青年,心中不知为何却是闪过一丝惊惧 何腾蛟嘴巴微张,数次欲言,但每当对上对面青年的目光之时,先前已经准备好的种种借口,却皆是难以出口 何腾蛟沉默片刻,却是忽然再次跪在地上,颤声说道 “老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马进忠等人见得直接跪地请罪的何腾蛟,也是神色愕然,但对面的监国殿下却只是冷哼一声,而后便再无回应 此时监国殿下不说话,众臣也同样不敢言语,场中一时间变得一片寂静 城门前冷风呼啸,转眼间便是半刻钟过去,何腾蛟跪在地上,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何腾蛟守城之时本就有伤在身,此时在冷风中吹了一阵,身形却是开始摇晃起来 章旷看着地上几欲倒地的何腾蛟,心中却是闪过一丝不忍,章旷犹豫片刻,却是忽然出列行礼,恭声说道 “殿下容禀,何总督领着我等督府诸臣血战守城,两月以来总督尽心竭力,几无一日能得安寝” “守城危急之时,总督更是屡屡身先士卒,以致身受数创,至今未愈,总督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纵是殿下心中有怒,也可待总督伤势稍复,再行问责,如此亦可彰显殿下仁德” 朱朗看着下方的章旷,脸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冷,直接喝道 “功劳?苦劳?” “你等若真有功劳苦劳,此时便该在长沙,在岳州,在武昌,而不是缩回这衡州,等着朝廷来救” “你等湖广诸臣驻与湘省数载,滥征滥派,湘省赋税甚至已征收至十几年后” “湘省百姓民不聊生,朝中弹劾你等湖广督府武臣的奏疏成百上千,早已高过桌案,你等未得安寝,湘省百姓可得一夕安寝否” “自甲申以来,朝中形势一夕数变,无力支援湖广” “朝中也知你等难处,督府也好,湘中武臣也罢,你等向百姓肆意摊派征饷,朝廷也任你等施为,替你们担下了这苛虐的罪名,数年来朝中可曾向你等要过一毫湖广赋税” “但你等征夺湖广赋税以后,都做了些什么” “隆武朝时你等便上疏朝中,说要聚兵恢复,年年上疏,年年北伐,但这几年下来,你等恢复了哪一城哪一地” “先是岳州失陷,而后又是湘阴,长沙,最后一路败回衡州,几乎失陷全湘,这就是你等说的北伐,这就是你等说的恢复” “你等徒坐湘省数载,耗尽湖广财赋,文恬武嬉,拥兵自重,甚至公然聚兵,违抗朝中旨意” “此时你等竟还有脸提什么功劳苦劳,就凭你等在湘省所作所为,朝中就是将你等这些湖广督臣武臣尽皆处斩,你等也是死有余辜!” 章旷原本见得监国殿下如此苛待何腾蛟,心中原本还有些不忿,但此时听得监国殿下冷喝,心中却是忽然恐慌起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而身后的马进忠王进才等湖广诸臣,见得监国殿下动怒,脸上也是一慌,齐齐跪在了地上 郝永忠低头跪在地上,眼睛余光看着道旁佩刀持剑的禁军士卒,心中却是忍不住升起一阵恐慌 郝永忠亦是经年巨寇,自加入顺军以后,郝永忠跟着顺军杀人破城,死在他手中的兵卒百姓,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有多少 这么多年杀戮下来,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能让郝永忠感到恐惧了 但此时郝永忠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升起阵阵惶恐,这种恐惧与领军与人厮杀完全不同 领军交战时,哪怕敌方的兵力是自己这边的五倍十倍,郝永忠都不会有多少恐惧,兵力再悬殊,只要一心想走,战场上总是有机会逃生的 但此时却完全不同,郝永忠只觉自己如同落入蛛网的蚊虫一般,四面八方皆是天罗地网,根本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若是对面的桂监国要杀人立威,只要几个甲士上前,便立时能将他就地擒杀,自己此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郝尚久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死在这一刻,已经全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场中湖广诸臣跪了一地,而监国殿下在湖广众臣跪下以后,也再未言语 场中再次沉默下来,随着时间推移,马进忠郝永忠等人心中却是愈发恐惧起来过得不知多久,跪在地上的马进忠这才再次听到声音,朱朗忽然迈步向前,走到湖广众人后方,一个身着红色员外袍的中年男子身前 此人名为陶万里,在此次守城中倾家散财协助守城,此时乃是以城中义民代表的身份,得以出城迎接圣驾 朱朗看着身前的陶万里,开口说道 “陶卿危难之际立身城中,倾家散财,协助守城,此等义举孤亦有闻,陶卿与湖广督府之人不同,于朝廷有功无过,不需随他们来跪,起身吧” 陶万里闻言,也是神色紧张,待得一旁的内臣提醒了数次,这才啊的一声,赶紧起身谢恩 朱朗见得陶万里的惊惶模样,眉头却是微皱,朱朗沉默片刻,还是继续开口道 “陶卿乃乡中德望,既是湘省之民,又亲历此番守城,陶卿觉得,何腾蛟等湖广诸臣是否该杀” 陶万里闻言,额头却是立时滑落一滴冷汗 此时何腾蛟马进忠郝永忠等湖广诸臣虽然皆是低头跪在地上,但陶万里分明感觉何腾蛟等人,此时皆在注视着自己 陶万里下意识看了一眼监国殿下身后,身着红色飞鱼服的李承志,但李承志此时却只是恭敬站在监国殿下之后,脸上面无表情 陶万里脸上神色紧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开口说道 “小人虽只是乡中百姓,但亦是我大明子民,协助朝廷守城,乃是我等百姓应为之事,不敢当殿下夸赞” “小人乡野之人,见识亦是浅陋,如何敢妄议湖广朝中大事,何总督及诸位大人是否有罪小民实是不敢妄言” “只是自东虏寇湘以来,每至一地必然纵兵劫掠残杀,东虏夺长沙,长沙大掠,夺湘潭,湘潭大掠,两地百姓为清兵杀掠者不可胜数” “何总督自抵衡以来,殚精竭虑,席不暇暖,此番若非何总督及马将军郝将军等诸位大人拼死守城,衡州此时必已被东虏所破,城中万民亦将受戮于东虏” “我衡州百姓得何总督及诸位将军护持,这才得以保全,此时如何忍言诸位大人功过” 陶万里说完,便又是跪了下去,但此时监国殿下却并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迈步向前离去 陶万里见得监国殿下一言不发忽然离去,心中却是愈发慌乱,又是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李承志 但此时李承志却已经跟着殿下迈步离开,只留下仍是神色惊惶的陶万里跪在地上 马进忠等人听得陶万里所言,心中也是一松,这陶万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话里话外皆是为他们求情 而且这求情的角度还找的极好,连他们自己听完都觉得自己当真是临危舍命,扶救百姓的忠义之臣 马进忠等人低着脑袋跪在地上,脸上神色稍定,但过得许久,众人却迟迟没有听得监国殿下回应 马进忠等人低着脑袋对视一眼,心中此时忽然又是一紧 朱朗站在城门之前,此时城门虽已被清理了一遍,但仍可看出衡州守城的惨烈 城墙之上到处皆是碎裂的砖石弹坑,靠近城楼的地方更是被轰出几个一米多深的豁口 衡州诸臣发现朝廷援军赶至以后,这些原本已经被填上碎石的缺口,却是再次被清理出来,此时城墙上的几个豁口清晰可见,让这面城墙显得愈发残破 城门不远处还堆着一堆半人高的铅铁圆球,这些圆球有大有小,皆是此战之中清军打入城中的炮弹 城中战后搜捡,竟搜得炮弹近万枚,足可见清军攻城的惨烈 朱朗又是看了一眼城头上方的黑色棺木,而后这才转身向着后方走去 马进忠等人跪在地上,只见得一双明黄锦靴从身前行过,而后再次在众人前方停住 众人见得桂监国走回,心中也是再次提起,监国殿下此时却是忽然开口 “城头那副棺木是怎么回事” 何腾蛟闻言一语不发,只是沉默跪在地上,一旁的马进忠见状,却是忽然开口 “回禀殿下,东虏攻城第一日,何总督便亲自抬棺上城,以示决死守城之意” “东虏攻城期间,总督不避锋矢,亲自坐镇城头,自身更是身受数创,最危急时总督身受箭伤,数次扑跌于地,仍自嚎呼奋战,军中士卒感佩总督忠义,皆奋力效死击退东虏,这才等来朝廷援军” 此时马进忠等人与何腾蛟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与其为自己表功,不如为何腾蛟表功,何腾蛟乃是朝中大吏,若是他能脱身,才能更好的保住他们 监国殿下闻言,又是沉默许久,这才轻声开口 “听闻何总督手臂为贼箭所伤,如今伤势如何” 何腾蛟此时身上官袍残破,左臂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臂两侧更是被木板夹住,垂在身侧 而马进忠郝永忠等湖广众将与何腾蛟一样,此时皆是身着守城之时所穿的残破衣甲 何腾蛟闻言,却并没有多言,只是恭声回道 “半月前东虏攻城甚急,贼将欲折我军士气,忽然拼死突至城楼,臣一时不察,为贼将箭穿左臂” “但幸赖诸军用命,东虏终是未能得逞,此事已是半月前之事,箭伤已由医师处置,些许小伤,不敢劳烦殿下过问” 何腾蛟说完,便又是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朱朗看着地上的何腾蛟马进忠两人,也是微微点头 这两人果是机警之辈,只是稍微窥得空隙,便一左一右搭着梯子爬了上来 朱朗沉默片刻,这才继续开口 “清虏南攻,湘省沦陷,黄朝宣投敌降虏,曹志建张先壁望风而逃,你等虽是守湘不利,但危难之际仍能誓死守城,终归还是难得,与黄曹等不忠不义之辈,不可同日而语” “你等沦陷湘省本是罪不可恕,但危难处方见忠奸贤良,此时国事飘摇,正是用人之时” “何总督既为朝廷受虏一箭,那孤便也与你等一箭泯恩仇吧” 马进忠等人闻言,脸上立时闪过一丝喜色,但还没等他们开口谢恩,上方的监国殿下又是冷声喝道 “只是你等需得记住,此时救了你等的不是孤,而是这衡州的满城百姓” “你等血战拼杀替朝廷护下这满城百姓,所以朝廷才能对你等网开一面,你等可明白” “臣等得蒙殿下朝廷恩赦,今后必誓死报效朝廷,为国守疆,护卫我大明黎庶百姓” 何腾蛟恭声开口下拜,而后方的马进忠等人也是齐齐跟随,高呼谢恩 朱朗看着前方跪地俯首的湖广众臣,也是轻声说道 “李国用,将何卿扶起来吧” 何腾蛟听得这声何卿,心中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李国用上前扶起何腾蛟,而马进忠等人也是跟随起身 “天寒地冻,不需再迎了,何卿有伤在身,给他准备一辆马车,先入城吧” 朱朗唤起地上的湖广众臣,也不再多言,直接便迈步向着后方的马车走去 马进郝尚久等人看着缓缓驶入门洞的马车,心中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城门前冷风一吹,马进忠等人皆是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冷意,直到此时马进忠等人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冷汗 马进忠郝尚久等人相识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而后也是齐齐迈步,紧随着前方的马车走入城内 (本章完) 第317章 整军 第317章 整军 衡州府衙,此时已是明军入城第三日,大堂之上,朱朗坐在上方,左侧是何腾蛟章旷等督府各臣,右侧则是马进忠郝永忠等湖广各将 堂中左侧,何腾蛟坐在座椅上,脸上神色苍白 何腾蛟守城两月,身上本就有伤,明军抵达以后,何腾蛟精神忽然放松下来,明军入城当夜何腾蛟便染上了风寒 朱朗今日议事,原本打算令何腾蛟在府中休息不必前来 但何腾蛟知道以后,却是上疏坚持要来,说是湖广今年以来大事连连,担忧章旷等人禀明不清,朱朗知道以后也没有再做阻挡 只是何腾蛟这风寒却是颇重,连说话都声音嘶哑,堂中此时乃是章旷在禀报,何腾蛟则是在场边旁听,不时补充几句 朱朗听着章旷禀报,同时翻看着锦衣卫汇总过来的情况,两相比对之下,对衡州此时的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黄朝宣曹志建之流不提,清军围城前,何腾蛟共聚兵一万五千人,围城两月以后,马进忠王允成部仅剩三千,郝永忠部三千,王进才两千,再加上胡一青部千余 此次清军退兵以后,原本号称拥兵数十万的湖广督府,最终只剩下不到万人 说仅剩万人也并不准确,据章旷所禀,郝永忠在郴州还有大军万人 只是单看郝永忠自己来衡州拼命,都只带了五千人前来,却把这一万大军丢在郴州,便可知这些人的成色 章旷禀报完湖广各军的情况,而后又是开始禀报起此次守城的封赏事宜 清军围城以前,何腾蛟大肆开立饷官饷生,向衡州府内的士绅百姓出售名额,筹集粮饷 所谓饷官饷生,实际上就是让民间百姓钱买官,以及购买府州县等各级生员名额 这等法子何腾蛟在初入湘省的时候便已经用过,也早就是湖广督府筹粮的惯用手法 以往湖广督府售出职位后,湖广督府直接发出文书承认,再往朝中报备一份便算完成 但现在监国殿下亲临湖广,湖广督府自然不敢再自行其事,只能一一上报,由监国殿下决定这些已经售出的饷官饷生名额,以及此战中守城有功人员的封赏事宜 朱朗扫了一眼手中长长的名单,却是在这份名单里意外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但朱朗此时却也没有多问,直接便认下了这份名单 若是在承平之时,这些拿钱买官之人,恐怕大半都是些心思难测的奸邪之徒,但此时这些名单上的人却恰恰相反,很可能大半都是忠义之辈 何腾蛟败回衡州,以湘省众人的视角看来,当时明廷在湖广已是岌岌可危,说不得什么时候清军便要占据全湘 在这等时候还肯拿出家财来买官的,也当真能能称得上是大明的忠臣义民了 下方的何腾蛟等人见得监国殿下认下了这批饷官饷生名单,也是松了一口气,朱朗随后又是定下此次守城有功之人的封赏事宜,而后便看向右侧的一众湖广武臣 湖广督府这些封赏都是末节,今日议事真正的重点,乃是马进忠等湖广各军 章旷在禀报湘省情况之时,朱朗亦是在查看锦衣府收集来的湖广各军情报 锦衣府的情报里,不仅记载着马进忠等人的来历,还记录了各支人马在湘省的行事作风等各方面情况 朱朗放下手中的信纸,看了一眼下方右首正襟危坐的马进忠,开口说道 “听闻马将军乃是归降朝廷的义军,还曾是左良玉麾下的军将?” 马进忠闻言,心中也是一沉,所谓的义军实际上便是流贼,而左良玉在朝中同样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马进忠此时听得监国殿下提起这两事,心中也是感到一阵不妙,但也只得开口回道 “是,崇祯十一年,末将为朝廷招抚,之后便一直在左侯麾下为将” “据孤所知,左梦庚降清时,马将军当时也是跟着一起降了的,为何最终又选择叛出清廷,投归朝廷” 何腾蛟等人闻言,此时也皆是看向马进忠,马进忠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监国殿下,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臣虽尝为巨寇,但亦磊落行志,鞑子占我中原,圈我大明百姓为奴,更是强令我汉人剃发留辫,我汉家之人乃堂堂天朝上民,为何要遵这些鞑子的蛮夷之俗” “末将虽出身草莽,但亦知华夷大防,鞑子想要逼我汉人弃祖,乃是狼子野心,想要末将为这些鞑子卖命,却是万万不能” 湖广这几人朱朗都是有心要收到军中的,马进忠,郝永忠这两人都是早就记在朱朗小册子里的名字,这两人前世也至死都未降清廷 马进忠还算好,起码在南明未灭前便逝于军中,而郝永忠也即郝摇旗,最后的境况却惨烈的多 朱朗此次轻轻放过湖广之人,朝中各臣皆以为是为了收拢何腾蛟这个封疆重臣,但朱朗的真实目的,实际上却是马进忠这些武臣 明清两方未来必然大战不断,相比于何腾蛟这个文臣,显然是马进忠郝永忠这两个经过后世验证,足以独领一军的武臣更加重要 马进忠两人虽然立场坚定,但这两人流贼出身匪性难改,身上的问题同样不小,杀人抢掠拷饷对这两人来说,不过家常便饭的事情 朱朗看过几人情报后,原本是打算用这几人的出身,对这些湖广兵将打压一番,再收掉这些人的兵权,但朱朗却未想到马进忠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朱朗思索片刻,也是开口说道 “孤曾听人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官军反叛溃逃,义贼却誓死守城,由此亦可见得,这天下乡野之间,何处没有忠义之臣” “何卿能在湖广将你等招至麾下听用,也算为朝廷招揽了一些可用之人” 场中众人见得闻言,心中也皆是一松,下方的郝永忠王进才眼中目光微闪,心中也是急速转动,想着应对之词,准备等着监国殿下来问时,在殿下面前立一立形象 但朱朗只是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便直接掠过,朱朗问马进忠,那是心中真有些好奇,但郝永忠这两人的情况,却早就在锦衣府的情报中写的一清二楚 一个得位不正,一个趁乱火拼主将吞并部众,这两人当时除了投明根本别无选择 朱朗扫了下方几人一眼,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孤前日在城门前说过,湘省之事既往不咎,你等既能死守衡州,那今后便是正经的朝廷军将,也无须再顾虑你等的出身如何” “只是朝廷要北伐,要恢复,那军中就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一盘散沙” “孤给你等两个选择,第一你等解下军职,军中士卒重新解散整编,你等几人皆可封伯,之后随孤返回朝中,做个富贵勋臣” “第二你等仍任原职,统领麾下兵将,但朝中需派遣宣教使入军中监军” “你等自己选吧” 马进忠等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微变,朝中看似给了两个选择,但实际上无论选哪个,他们都会失去手中的兵权 只是此时他们也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了,禁军入城时他们亦是暗中观察过,两万禁军人人皆甲胄齐全,军中更是火炮无数,朝廷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强行夺了他们的兵权 朝中此时能给出这两个条件,已经是极有诚意了 “臣等愿继续领军,为殿下为朝廷效力” 马进忠几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军中 他们这些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些人若是无法继续掌兵,恐怕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稳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朱朗又是看向座位末端的胡一青,开口说道“胡将军之事,孤亦听得何卿禀报,千里来援,先战赣省,又战湘省,忠勤难得” “胡将军如今是准备继续返乡,还是想留下来继续为国征战,朝廷今后战事仍频,若是将军就此返乡,却是可惜了” “臣乃朝廷军将,自当为朝廷效力,臣愿追随殿下,继续为国征战” 胡一青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起身恭声回道,胡一青先前想要返乡,那是因为赣省湘省形势败坏,眼看便要不支了 但此时监国殿下亲征,东虏一战未接便闻风溃逃,朝廷局势显然是一片大好,而且殿下此时更是亲自挽留,是个人都知道现在要怎么选 朱朗闻言,也是微微点头,胡一青亦是朱朗早就已经定下的人物 前世除了李定国马宝这些贼将,明廷能够留下正经战绩的嫡系军将寥寥无几,当先一个是焦琏,而焦琏以后便是胡一青等滇营之人 朱朗此时的看似是给胡一青选择,但其实根本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监国殿下都赞你忠勤有加了,又哪容得你一个臣子再撂挑子回乡 朱朗摆了摆手,令胡一青坐下,又是看向马进忠等人,开口说道 “你等可知腾骧军马宝” “淮国公威名,我等早有耳闻” 马进忠闻言,也是立刻回道,自明廷闽浙大捷传开后,明廷三支禁军也开始落入各方的视野之中,此时明廷三支禁军主将的来历,对天下间的有心人来说早已没有什么秘密 明廷三支禁军主将,焦琏李明忠自不必说,这两人皆是正经出身的明将,又是首倡拥立的武臣,统领两支禁军也是理所当然 三人中最奇特的却是腾骧军马宝,此人乃是闯贼出身,其后降清,最后又投明 这等来历如此复杂的人物,却能在短时间内忽然成为明廷第三支禁军的主将,也让各方觉得颇为费解 实际上马进忠等人当初之所以决定死守衡州,也未尝没有马宝的原因在内 无论马宝成为腾骧禁军主将的过程有多机缘巧合,有多少时势助推,马宝终究还是以一介流贼的身份,成为了明廷之中排序前三的高阶武臣 明廷愿意去用马宝,那就证明马进忠他们这些流贼出身的贼将,未来也同样有机会在明廷之中出头,这才是马进忠等人,最终没有选择弃城自守的重要原因之一 朱朗此时又是继续开口 “既是知晓,那孤也不用多言了,孤说过朝中不看出身,只看忠义能力,淮国公出身与你等相似,你等亦应以淮国公自勉” “淮国公接下来便要领军收复湘省,你等下去以后便去寻淮国公,在其营下听命吧” “此次出征西南,朝中各支禁军皆有损伤,朝廷也正在物色合适兵将补充禁军,你等此次随军出征当尽心用事,若能选入禁军,日后前程终归还是要好些” “是,我等必尽心竭力,争取为朝廷再立新功” 马进忠等人闻言,心中也是一动,而后齐齐应命 此时湖广督府封赏一事已经定下,马进忠等湖广军卒也顺利整编,何腾蛟等人也就此行礼离去 郝尚久当日在衡州取了粮饷,而后便领骑军追赶,想要再次吊住清军主力 郝尚久一路疾行,在雷家埠终于赶上清军后阵,郝尚久见得清军后阵五千余人衣甲全无,队形散乱,于是直接便领人冲阵,一举击溃五千绿营清军 但这五千人实际上乃是孔有德所设诱饵,郝尚久领人追击残兵,却是在追击之中被引入山间遭遇伏击 郝尚久虽然察觉的极快,但已是踏入包围圈中,清军提前架在山间的营炮齐齐发射,瞬间便轰杀明军最前方的近百骑兵 耿仲明领着三千辽东老卒,从山间杀出想要堵住明军归路,但好在明军提前察觉伏击,此时还未完全踏入山中 郝尚久领着骑军一番冲杀,在死伤五六百人后,终于是突出重围 但孔有德却并不想放过这只明军精骑,郝尚久刚领人逃出山口,便遭遇线国安所领的两千辽东骑卒追击 此时明军刚经伏击,根本不敢回身交手,只能一路奔逃 线国安领人紧追不舍,逃散掉队的明军也越来越多,就在郝尚久决定返身拼命之时,李定国的三千骑军这才终于抵达,惊退了线国安所领的两千清军 忠贞营此时同样有三千骑军,其中一千人所乘的乃是朝廷拨付的辽马,而另外两千人乘的则全是滇马 此次从滇省返回的各军,除了带回缴获的金银玉石以外,也带回了不少滇省的土产 腾骧军同样也带回不少滇马,只是腾骧军只以这些滇马用作辅马,驮运辎重,而李定国则是将这些滇马编练成了骑军 郝尚久领军轻敌冒进,此次伏击,让好不容易才提升至三千人的腾骧骑军,再次跌回两千出头 马宝得知此事以后,也是大为恼怒,郝尚久独领一营数千人的总兵,直接被一撸到底,降成了只是统领区区百人的百总 明军虽然追击受挫,但却并未影响明军收复湘省的行动 马宝在永州粮饷运抵衡州以后,也是再次统领腾骧,忠义营,并新成立的湘营共三万人,开始向着长沙开去 明军抵达衡山城下时,清军早已弃城撤走,马宝留下数百兵卒驻守衡山,而后便继续领着大军进发 明军抵达湘潭城下时,城中同样已经无兵,清军此时显然已经收缩兵力,准备全力防御长沙 明军占领湘潭以后,很快便抵达长沙城下,在长沙城头,明军这才终于见得守御的清军士卒 明军抵达长沙城下以后却并未进攻,整整五日,明军只是在城外挖掘壕沟,同时向城中清军出城邀战,孔有德等人好不容易退入长沙城中,此时自不可能放弃城墙,出城与明军野战 清军虽然在衡山成功伏击了明军,但在此次伏击之中,孔有德亦是发现了这支明廷禁军的精锐 明廷骑军先是被火炮轰过一轮,而后又遭伏军杀出,在这等情况下竟依然能溃而不乱脱身而去,这等悍卒与清廷中的精锐相比,也已是不相上下 明军在城下整整五日,没有任何一兵攻城,到得第五日时,明军之中却是忽然推出五门三千斤重的红夷重炮,开始试炮发射 清军由于提前撤离,退至长沙城时还有两万五千余人,但不知为何,孔有德等人却是忽然分兵 孔有德耿仲明领着两千辽东老卒,一万绿营兵,以及十门重炮留守长沙,而剩下的人马则由孔廷训耿继茂两人所领,继续退往湘阴 明军第一日试炮时,城上的清军也是立刻以重炮进行反击,但只是过了一日,明军的重炮便多了五门,再过一日,又增五门 明军围住城池以后根本就不攻城,只是日夜不断以火炮轰击城墙 明军在轰击城墙之时,派出偏师攻占招降长沙左右两侧的宁乡浏阳,同时以骑军截断湘阴方向的清军粮道 明军围城第十日时,城下的火炮已经变成了三十门,而且数量还在以每日五门的速度稳定增加 长沙乃是湘省重城,城墙自是极厚,连日的轰击之下,长沙城墙也只是略微破损 但在明军日夜不停的火炮轰击之下,明军主攻的长沙南门,除了孔有德麾下的辽东老营,普通绿营兵已经不敢到城墙上防守了 孔有德两人到得此时也终于是再无侥幸,明军围城第十二日,孔有德搜夺城中所有马骡,黎明时分,孔有德等人炸毁城中的十门红夷重炮,而后便领着五千兵卒,从北门出逃 天明以后,城中剩余的七千绿营兵发现孔有德等人出逃,也是瞬间大乱,仅剩的七千绿营兵当即剪去鼠辫,直接开城请降 这些人在半年前都还是湖广明军,此时孔有德都已经逃了,他们不降,难道还真给鞑子卖命守城不成 马宝发现这些绿营兵皆是湖广明军以后,只留下千余人授官俘虏,而后丝毫不停,继续领着主力北上,紧追清军 长沙也好,湘阴也罢,这些地方清军刚刚攻占不到半年,清军虽然拿着刀子逼着城中的百姓剃了发,但城中的百姓怨气却是极大,此时眼看明军攻来,湘阴等地城中早已是人心浮动 孔有德等人此时连长沙这样的重城都弃了,自然也不奢望能在湘阴挡住明军 孔有德等人逃回湘阴以后,汇合了刚刚从常德撤回的尚可喜,三万清军以火药炸塌湘阴城墙,而后便再次弃城北撤,逃回岳州 明军抵达湘阴城下时,湘阴早已空无一兵,明军也就此占领湘阴 马宝令明军在湘阴城稍作修整,而后再次进兵,直驱岳州城下 岳州乃是湘鄂门户,鄂省得岳州可轻易攻伐湘省,而湘省得岳州,也同样可以攻入鄂省 明军包围岳州城后,同样没有攻城,而是如同在长沙时一般立营架炮,开始日夜不停的轰击城墙 岳州同样也是大城,明军火炮虽多,但短时间内同样无法轰开城墙,而孔有德等人退回岳州以后,也终于是不敢再退,只是一意固守岳州 明清两方在岳州城下各城对峙,而此时荆州战事也正到激烈之处 (本章完) 第318章 坚城 第318章 坚城 荆州城外,明军营帐相连,绵延数十里 大帐之中,堵胤锡坐于上方,下方左侧是鄂省巡抚文安之,监军道郑古爱以及督粮道毛寿登等人 右侧则是忠贞营总兵李过,副将马重禧,张能,以及前腾骧军参将,如今的鄂省标营总兵塔新策 文安之在崇祯朝时官至国子监祭酒,在士林之中声名极著,自崇祯朝时为薛国观弹劾罢官后,便愤而归乡,隐居乡里 隆武帝立朝闽省,朝中百官交荐,隆武帝召其为礼部尚书,但由于两地相隔太远,沿途又战乱四起,文安之最终并未前往隆武朝中任职 其实纵是文安之当时选择入朝也是无用,以隆武朝存续的时间,恐怕不等文安之赶至闽省,隆武朝便已然覆灭了 堵胤锡归来以后,鄂省开始获得朝中支援,但武冈离鄂省太远,虽然湘省已经竭力转运,但转运途中消耗太大 湘省运来的粮饷只够维持现状,却难以支撑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事 堵胤锡返回常德以后,便开始令人在鄂省散布消息,将朝廷闽浙大捷,兵入湖广等消息暗中通传各地,同时开设饷官饷生,筹措围攻荆州所需的钱粮 开设饷官饷生的法子,其实不只是何腾蛟在用,堵胤锡在鄂省也早已用过 隆武朝时鄂省大部便已为清军所占,鄂省各地收不上赋税,朝廷又没有支援,开设饷官饷生,已经是危害最小的筹粮方法了 自甲申以来,天下动荡不休,各地消息隔绝,连湘省何腾蛟等人在朱朗入湘以前,对粤省朝廷之事都知之不多,就更不用说早已被清廷占据的鄂省了 清廷在闽浙大败,自然是竭力封锁消息,隆武朝覆灭以后,鄂省一众士绅甚至连此时明廷是谁在监国都不知道,当粤省朝廷消息传入鄂省后,鄂省各地也是立时震动 文安之在夷陵发现堵胤锡等人发出的揭帖以后,当即便凭借自身威望,在夷陵之中号召士绅筹措出数千石米粮,供应督府 堵胤锡发现文安之在夷陵以后,也是大喜,立即上疏朝中启用文安之,在朝中批复以后,文安之此时已是鄂省巡抚,此次也是随军而来围攻荆州 大帐之中,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场中气氛沉重 孔有德九月兵出长沙,堵胤锡在鄂省收到消息以后,便立刻开始筹备围攻荆州 李过由宜都出兵攻占松滋,将荆州西面的最后一座城池夺下,至此荆州西面南面两边的城池,便尽数落入明军之手 李过由松滋继续进兵,堵胤锡也从公安出发,十月初两方人马正式抵达荆州城下,合兵一处 朝中此次已给了忠贞营许诺,只要忠贞营能攻下荆州,便将荆州划给忠贞营管辖,是以忠贞营此次也是倾巢而出,共出兵两万七千余人 堵胤锡原本领军五千,尚可喜领兵围攻常德以后,堵胤锡以杨国栋三千人返回增援,麾下只剩塔新策所领的两千腾骧禁军 清军围攻常德,虽然牵制住了堵胤锡近万人马,但此时明军仍有近三万人围攻荆州 荆州城中的清军,初时只有清廷荆州总兵郑四维所领五千人,但明军只是刚刚围城几日,清廷湖广提督孙定辽便领兵四千来援,荆州城中的守军也增长至万人 明军一边人数占优,但此番攻城却是极为艰难,明军此时已经攻城两月有余,但连攻上荆州城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忠贞营上次围攻荆州,荆州城中毫无准备,若非勒克德浑关键时刻领兵突袭后阵,荆州可能早已被忠贞营所夺 荆州乃鄂省重镇,忠贞营众人前次虽然被清廷击败,但仍有大量军卒盘踞在荆州以西的山中 忠贞营随时可顺江东出,再次进攻荆州,为防备李过等人,清廷也开始有意加强荆州防御 自上次荆州之役后,清廷除了令荆州加固城墙以外,还往荆州之中调入了大量火炮,此时荆州城中不仅有营炮百门,更有十门红夷重炮协助守城 忠贞营中也有一两百门火炮,但这些火炮却皆是数十斤或数百斤的小炮 顺军先前席卷天下,自然也有重炮,但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后,在清廷的追击下,各路顺军仓皇南逃,顺军的红夷重炮全都丢在了秦晋两省 红夷重炮自是攻城利器,但此时的火炮其实威力有限,哪怕是红夷重炮,也得数十上百门轰上一两个月,才有可能在城墙上轰出缺口 连红夷重炮都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的小炮了,忠贞营中的这些小型火炮就是数量再多上几倍,也根本不可能撼动荆州城墙 堵胤锡等人也试过顶着城中的火炮强冲,但却连城墙都难以摸到,军中兵卒也死伤惨重,李过等人尝试过两三次,也只能放弃强行攻城的想法 此时明军想出的办法是垒土堆山,希望能够在城外堆出一座与城墙等高的土山,再将军中小炮运至山头与清军对轰,希望能以此压制城中清军的火力 明军军中的小炮射程最多也不过三四百米,明军在城墙之下堆土聚山,城中的清军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清军在发现明军行动以后,也是频频派人出城袭扰,明军垒土堆山的计划此时同样进展缓慢 明军如今已经在城外垒了一个月的土,但城外的土山却只有三米多高 荆州城高足有七八米,想要将土山堆至与城墙等高,至少也还要一个月,而想要攻破荆州城墙,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堵胤锡看了一眼场中沉默的众人,开口说道 “荆门潜江方向的粮道,派人截断了吗” 下方的塔新策闻言,也是开口回道, “已按总督吩咐,派骑军拦住了这两面的官道,南面的江道也派人以木排铁索截住” “只是荆州城中早有准备,物资储备极为充足,咱们想靠着断粮让城中出降,恐是难行” 明军攻占夷陵枝江等荆州外围城镇时,郑四维便已经察觉到明军再攻荆州的意图,不断向清廷湖广总督罗绣锦求援 罗绣锦一面令人向湘省孔有德等人求援,一面则是从荆门潜江等地不断往荆州城中调入物资 在清军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想要靠着断粮逼迫荆州投降,恐怕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 但明军根本不可能将荆州围上这么久,且不说荆州城下的这三万大军粮饷如何解决,一旦孔有德等人大举回援,他们也只能立即撤退 堵胤锡又是看向右侧的李过,开口说道 “李将军,先前让你暗中招降那清虏守将郑四维,情况如何了” “末将遣人潜入城中,已按朝廷给出的条件,给他封官允爵,但这逆贼却是直接斩杀信使,将头颅送出城外,这逆贼恐怕已是铁了心,要给鞑子卖命了” 郑四维本是大顺荆州守将,李自成九宫山身死后,郑四维眼看大顺不支,于是在清军抵达以前,便斩杀大顺荆州防御使孟长庚,向阿济格投降 李过等人第一次围攻荆州,除了想夺取荆州作为驻地,也同样有着斩杀郑四维这个大顺叛徒的心思 堵胤锡眼看攻城不利,在得知郑四维与顺军等人的关系后,便想让李过等人出面招降,但显然招降之事并不顺利郑四维在顺军中原本只是一路偏将,但在连续领军守住荆州以后,郑四维在清廷中的官位也是水涨船高,一跃成了荆州总兵 郑四维斩杀上官反叛,已然难以回头,不到山穷水尽之时,郑四维必然不肯投降 场中众人此时也皆是眉头紧皱,断粮对方早有准备,策反对方又坚决不降,强攻荆州这等坚城,又几乎没有效果,众人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场中沉默半晌,堵胤锡又是看向下方的文安之,开口说道 “汝止兄,高象先那边有消息了吗” 堵胤锡所说之人名为高斗枢,取字象先 高斗枢在崇祯朝时乃是湖广按察使,张献忠等人在谷城降而复叛,高斗枢统领王光恩三兄弟防守郧阳数年,数次击退西营闯营的进攻,成功守住郧阳 崇祯十七年明廷改调高斗枢为汉中巡抚,但等任命抵达时,崇祯朝却已经为李自成所灭,而汉中也已落入顺军之手,高斗枢也只得留在郧阳 清军进入湖广以后,郧阳巡抚徐启元及王光恩三兄弟开城投清,高斗枢不肯降虏,便逃出城去,一直隐居在郧阳乡间 堵胤锡在联络上汉中兴安城的孙守法等人后,便按朝中之令,开始想办法往汉中运输粮饷 汉中鄂省群山阻隔,米粮好筹措,但将米粮从鄂省运入汉中却是极为困难,想粮饷运入汉中,唯一可行的路线便是从郧阳出发,经汉水直入汉中,抵达兴安 但问题是郧阳掌握在清廷手中,明廷在鄂省只掌握常德一府,距离郧阳地隔千里,根本无法影响到郧阳 堵胤锡与文安之商议运粮之法,在从文安之处发现高斗枢的情况后,便立刻派人联络高斗枢,而高斗枢知得朝廷用意以后,也是欣然应命 高斗枢接得鄂省督府之命,便立即赶往襄阳拜见王光恩,表达弃仕从商之意,希望能够获取王光恩三人庇护 王光恩,王光泰,王昌三人本是流贼出身,高斗枢当年亲自招降保举三人,这才让王光恩三人转贼为官 高斗枢对王光恩本有大恩,此时上门请求庇护为商,王光恩等人也是直接应下 王光恩等人在降清以前一直驻于郧阳,降清以后,清廷将王光恩三人改调至襄阳 虽然王光恩此时虽然已经不是郧阳总兵,但毕竟曾久驻郧阳,在郧阳城中仍有许多旧部 高斗枢在见过王光恩以后,便直接返回郧阳建立粮号,开始在郧阳等地筹集米粮 高斗枢成立的兴泰粮号打着王光恩的旗号,没有遭到一点怀疑,便成功将筹集到的米粮发往汉中 文安之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上方的堵胤锡,开口说道 “昨日收得象先兄来信,郧阳粮号运转正常,仍在往汉中供应米粮,至于招降王光恩兄弟之事却并不顺利” “据象先兄所言,王光恩一月前,便已经发现他往汉中运粮之事,象先兄当时直接表明了朝廷的招揽之意,王光恩三人却并未答应” “但王光恩同样也没有告发粮号之事,只是故作不知,这三人恐怕还是在观望形势” 高斗枢接到的任务不仅是筹粮,还有劝降王光恩三人 荆州是要地,襄阳更是天下闻名的重镇,而襄阳的城防比荆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他们攻一个荆州都尚且如此艰难,若日后要强攻襄阳,更是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士卒,是以最好的方法,便是能劝降王光恩等人反正 堵胤锡等人此时想要策反襄阳,实际上还是为了荆州 荆州久攻不下,襄阳乃是天下南北要冲之地,若是能够说得王光恩三人反正夺取襄阳,必能震动鄂省,令湖广形势为之大改 堵胤锡看过高斗枢信件,思索片刻,也是开口说道 “前番已接朝廷来信,朝廷在川省大败清虏,如今除保宁府外,川省全境已为朝廷所有” “汉中方向的粮饷,朝廷已令川省夔州府负责,湖广不需再往汉中运粮了” “象先兄身处敌域,太过危险,传书给象先兄,让其关停粮号,不要再往汉中运粮” “王光恩三人既然察觉粮号在给汉中官军运粮,却仍是故作不知,那便说明这三人投虏之意不坚” “如今荆州久攻不下,咱们必须在其他地方,想些法子将清虏调动起来,襄阳便是如今最好的突破之所,让象先兄务必想办法说降王光恩” 文安之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为难之色,他与高斗枢乃是好友,高斗枢身处敌域本就已经极为危险,此时若还要强令他劝降王光恩,却很可能会危及高斗枢的安全 况且劝降一事哪是能急的来的,反正一事说来简单,但真做起来这可是要命的事情,王光恩三兄弟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 若不是高斗枢对王光恩等人曾有大恩,换了其他人前去,恐怕早就被王光恩等人砍了 堵胤锡见得文安之神色,也是知道自己这般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只得轻叹一声 “本官也知此事不易,你告知象先兄,还是令其以自身安全为重,劝降之事也请他再多想办法” “如今荆州困顿不前,此次朝廷舍了湘省不要,这才引走了鄂省的清军,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等此次恐怕又得无功而返了” 荆州这等大城献出去容易,但若想再夺回来,不死上几千上万人,根本想都不要想 明军的军议在一片沉默中结束,荆州城下明军依旧垒土堆山尝试攻城,但在清军的袭扰炮击之下,进度仍旧极为缓慢,完全看不到攻破荆州的任何希望 (本章完) 第319章 抓捕 第319章 抓捕 郧阳府,竹山县,竹山位于郧阳城南面,距郧阳三百余里 若要从郧阳运粮入汉中,首选当然是在城中设立粮号筹粮,而后直接从城中渡口出发,运往汉中 但高斗枢曾守郧数年,郧阳城中认识高斗枢的人极多,是以高斗枢的粮号并未开在郧阳,而是选在了竹山 高斗枢等人在竹山收购米粮,再从竹山将米粮转运至郧阳,而后再从郧阳经汉水发往汉中 运粮的历程凭空多出数百里,这种做法自会令筹粮成本提高许多,但这种做法却胜在安全 郧阳毕竟乃是清军地盘,为防止郧阳城中的清军生疑,高斗枢也不敢大肆运粮,每月从郧阳发往汉中的米粮也不过数百石,湖广督府也并不缺这点转运银子 竹山县,兴泰粮号,高斗枢走入粮号仓场,高斗枢身着红色员外袍,头上也未戴网巾,而是戴着一顶皮帽,活脱脱一副商贾模样 今日又是将米粮发往郧阳的日子,高斗枢也如往常一般,进行最后的点验 只是今日高斗枢刚刚走入粮号,便有一批不速之客闯入仓场后院 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子忽然闯入院中,这三十人手中皆佩刀持剑,领头的矮壮男子一入院中,便直接锁定院中的高斗枢,径直向着前方走来 矮壮男子一把推开上前问话的小厮,看着身前一副商贾模样的高斗枢,轻声笑道 “高大人,你可是让在下一番好找啊” 高斗枢闻言,心中也是一沉,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手说道 “老朽高兴泰,乃是此家粮号掌柜,非是什么高大人,这位差爷怕是认错人了吧” 那矮壮男子见得高斗枢否认,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做不改姓,高大人好歹也曾是一省臬台,如今却为何连自家姓名都不敢认” 高斗枢见得对面男子脸上的笃定之色,心中也是再无侥幸,高斗枢沉默片刻,这才沉声说道 “你等寻老夫何事” “在下乃大清郧襄兵备道李之纲大人麾下标营把总李显,今日特奉李大人之命,请高大人前往一见” 高斗枢眉头微皱,心中思索一遍,却并未找到这所谓的郧襄兵备道李之纲的信息,也就是说此人并非自己旧识 高斗枢扫了一眼对面已经隐隐散开的十余名黑衣男子,已是察觉这些人恐是来者不善 高斗枢心中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此时脸上仍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老夫既已改名换姓,便已决心投身商贾,再不问朝事,老夫已无意仕途,你等回去吧” 李显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不问朝事,恐怕不是如此吧” “在下奉李大人之命前来相请,高大人还是随在下走一趟吧,高大人亦是前朝大吏,莫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李显说完也不待高斗枢回复,直接一挥手,便要令人上前架住高斗枢,但此时院中却是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众人听得铃声,也是一下看向后方的仓房 仓房门口之处,一个铜铃挂在檐角微微摇晃,铜铃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丢下手中粮袋,而后脸上便带着讨好的笑容,快步向着门口走来 中年男子边走,口中边开口喊道 “诸位差爷切莫动手,切莫动手” 刘隆穿着一身黑色麻衣走到院中,却并未直接走向高斗枢,而是走到一旁,给守在两侧的兵卒皆是塞了一锭银子 李显麾下的兵卒见得刘隆走来,原本神色警惕,但见得刘隆塞来的银两以后,脸上神色也是稍稍放松下来 刘隆散了一圈银子,而后这才躬着身子走向李显,刘隆插到李显与高斗枢之间,开口说道 “小的见过差爷,我家老爷向来遵纪守法,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刘隆说着话,一个沉甸甸的银袋便已经塞入李显手中 李显捏了捏那银袋,看了一眼身前满脸讨好的刘隆,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忽然开口说道 “诸将士听令,贼官高斗枢暗结伪明,图谋不轨,速速与本将查抄这处贼窝,起出贼赃” 刘隆闻言,脸上也是忽然闪过一丝笑容,下一刻,一柄银色短匕却是忽然从刘隆袖间转出,而后直接向着李显腹部捅去 匕首猛然捅入李显复间,红色的鲜血立即涌出,但这匕首只是捅入了半寸不到,便再难前进 李显腹间的黑衣划破,显露出一抹银色,这李显黑衣之下竟然还穿着一件锁甲 李显突然遭袭,也是愣了一瞬,而后忽然痛呼一声,直接将刘隆踹倒,而自己则是连连后退 李显看着腹间的鲜血,脸上神色惊怒,大声吼道 “给本将杀了他,除了高斗枢,院中所有人,格杀勿论” 院中的护卫闻言,铿的一声拔出长刀,就要围杀前方的刘隆,但没等他们动作,院中却是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只听噗噗几声闷响,五六名侍卫便忽然扑倒在地,红色的鲜血从士卒胸前颈间汩汩流出 院落两侧,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六名箭手,场中弓弦嗡鸣,转眼间十余名黑衣护卫便被月牙重箭钉在地上,发出阵阵惨叫 “动手,杀光他们” 刘隆护着高斗枢退至角落,忽然冷声大喝,刘隆话音落下,院中原本扛着粮袋的十几名民夫之中,却是忽然冲出八道人影 这八人左首持盾,右手持刀,两两一组瞬间便杀向院中的黑衣士卒 院中箭矢破空,又有持盾兵卒呼嚎砍杀,院中剩余的十几名清军士卒,很快便被绞杀殆尽 在院中出现箭手的那一刻,李显便已然察觉不妙,向着院外逃去 但刘隆却是早已盯住李显,此时见得李显要逃,刘隆捡起地上的长刀,便直接向着门外追去 两人一追一逃,很快便到了城中街市之上,此时李显神色惊惶,身前衣衫满是鲜血,而身后的刘隆则是提刀紧追 街道之上见得一路追逃的两人,顿时一片惊哗,所有人皆是纷纷退开,但街上的百姓却并没有逃散,反而是神色兴奋的看着追逐的两人 若是乱军入城,城中的百姓肯定早已一哄而散,但这种单人的械斗追杀,却无法吓退城中百姓,只能让围观的百姓愈发兴奋 在一众竹山百姓的惊呼叫喊声中,李显很快便被刘隆扑倒在地,李显看着刘隆手中的长刀,脸上神色惊恐,立时大声喊道 “兄弟且慢动手,且慢动手,我还有用,这竹山此时仍是鞑子地界,此处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县衙兵壮很快便会赶来” “我有郧阳府的官面身份,我能替你等解释,我能助你等逃出城去” 刘隆看着连连大喊的李显,脸上却是神色冰冷 “竹山乃我大明疆土,老子乃是大明官军,老子倒要看看这竹山县,到底有谁敢拦我大明军将” 刘隆眼中神色冷漠,手中长刀骤然插入李显颈间,赤红的鲜血瞬间从李显颈间喷涌而出 围观的百姓哪里想到,竟真有人敢当街杀人,街道上,一众百姓惊惶喊叫,瞬间大乱 而在一众百姓逃散之时,刘隆却早已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兴泰粮号,刘隆返回之时,院落中的清军士卒早已被斩杀殆尽,数十具尸体倒在地上,地面上一片血腥 两名腾骧军兵卒正持着木盾,查看着地上尸首的情况,若发现地上之人还有气息,便立时补刀砍杀 几名兵卒护卫着高斗枢,站在院中角落,高斗枢脸色微白,但此时脸上仍颇为平静 高斗枢虽是文官,但并不是那等清流词臣,高斗枢乃是兵备道起家,自入湖广以来,高斗枢亲手围剿杀灭的土寇流贼数以万计 高斗枢守郧之时,面对的更是李自成张献忠这等巨寇,乃是真正上马便能领兵杀贼的文臣 刘隆走到高斗枢身前,脸上神色严肃,开口说道 “鞑子已然发现高大人身份,竹山不能再呆了,此时必须立刻撤出城去”高斗枢闻言,脸上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本月送往汉中的米粮还未起运,若是现在走了,汉中的粮饷该如何处置” “此时管不得这么多了,堵军门吩咐过,必须优先保证高大人安全” “况且此时高大人身份已经泄露,再留在此处,也绝不可能再发运米粮,请高大人随我等立即撤回荆州” 高斗枢闻言,却并没有回应,高斗枢皱眉思索片刻,忽然摆手止住刘隆,开口说道 “此时不能回荆州,那李显不单是发现了老夫的身份,恐怕也发现了我等往汉中运粮的事情” 高斗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所谓的郧襄兵备道李之纲,若那李之纲当真是无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派人延揽自己出仕,必然会选择与自己熟悉的人前来劝说,而不是直接派兵捉拿 高斗枢守郧多年,郧阳与高斗枢有故交的人不在少数,但现在李之纲却是直接派了郧阳府的兵将过来,这番态度显然不是延揽的样子 高斗枢与李之纲素不相识,李之纲如此坚决,直接派人捉拿高斗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李之纲已然察觉高斗枢在暗中给汉中明军供粮 此番李显前来,乃是来捉拿高斗枢这通明逆贼的 高斗枢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愈发坚决,开口说道 “我等在郧阳行事一直打着王光恩的旗号,此时那李之纲既然察觉了我等在给汉中官军运粮,那他就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若是我等此时就这么骤然撤走,王光恩三人便必然会被清廷论罪处置,此时我等不能走” “老夫必须立刻前往襄阳,通知王家兄弟,让王光恩三人做好准备” 刘隆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此事与我等撤离并不冲突,我等撤回荆州,而后再令人往襄阳传信即可,只是传个消息,何需高大人亲自前往” 高斗枢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愈发镇定,开口说道 “不可,此事老夫必须亲自去,你等去只能传个信而已,但老夫去却不一样” “先前湘省传回朝廷闽浙大捷消息,王光恩等人态度已经有所松动,王光恩兄弟迟迟不应,只不过是这三人觉得自己还有退路罢了” “朝廷围攻荆州久久不下,此时若能说得襄阳反正,必可打乱清廷布置,给朝廷在荆州创造机会” “此次我等身份泄露,却正好可以顺势逼一逼这王家兄弟,看看能否令其下定决心彻底反正” “王光恩兄弟为人素来谨慎,只是只有老夫亲自前去,才有可能说动他们” “王光恩不仅是襄阳总兵,先前王家兄弟随老夫驻守郧阳,在郧阳城中同样有王光恩兄弟诸多旧部” “若王光恩此时反正,不仅能夺下襄阳这等重镇,连郧阳说不定也能传檄而定” “若我等能取下襄阳郧阳,堵军门再取下荆州,三处连成一片,那朝廷才算真正在鄂省站稳了脚跟” 高斗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刘隆看着身前忽然振奋起来的老者,也是神色愕然 此时明明是他们行踪泄露,遭遇清廷追杀,怎么听高斗枢所言,却好像此事乃是什么大好事一般 高斗枢脸上闪过一丝坚决之色,直接开口说道 “此事关乎鄂省大局,但有万一可能也不可错过,只是此事若想得成,恐怕还得看清虏朝中如何反应” “我等此时必须立刻潜回襄阳,弄清楚清虏的反应,如此老夫才好行事” 刘隆看着高斗枢神色,也是知道高斗枢心意已决,于是也不再多言 刘隆等人换下身上沾有血迹的衣衫,只待了些银两干粮,便从后门护送着高斗枢,快速朝着城门离去 高斗枢等人离去半个小时以后,一众竹山县衙役这才小心翼翼,向着兴泰粮号的院落行来 刘隆当街斩杀李显,城中百姓惊逃之下,衙役其实很快便抵达了现场 只是当竹山衙役从李显身上搜出郧阳府的军牌以后,一众竹山衙役却是立时开始惊惧起来 堂堂一个绿营把总,竟然当街被人砍杀在地,然后扬长而去,那这作案的凶徒该是何等凶顽 一众衙役询问过四周百姓以后,就更加确认了心中所想,李显等人前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会遭遇袭击,是以也根本就没有掩藏踪迹 据附近百姓所言,李显这伙人至少也有二三十人,而最后却只有李显一个逃到了街上,被人当街斩杀,那剩下的三十多人下场如何,也不问可知了 李显这伙正经的兵卒尚且被人杀尽,他们这些普通衙役找上门去那不是找死吗 一众竹山衙役磨磨蹭蹭,假装寻找线索,在拖延了半个时辰,觉得那伙凶贼应该已经撤离以后,这才胆战心惊的向着粮号院落接近而来 一众竹山衙役小心翼翼进了院门,但此时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院中地面上,数十具尸首神色惊恐的倒在院中,地面砖石上血迹横流,一股惊人的腥气扑面而来 一众衙役平日也就欺压一下乡里百姓,哪里见过这等惨烈景象,一些衙役脸上神色发白两股颤颤,而另一些则是干脆逃出院外,蹲在地上直接就吐了起来 一众衙役逃回县衙禀报以后,竹山县也立时是惊哗起来,竹山县令当即下令封锁城中缉拿凶贼 一众衙役领命以后也是立即拿着铜锣,在城中大肆宣告缉捕凶贼,令城中百姓勿得窝藏贼匪 一众衙役在城中巡游半日,确认全城百姓皆已得知县中要闭城抓贼以后,这才开始令人关闭城门 在竹山城城门紧闭之时,刘隆等腾骧军士卒,早已护着高斗枢向东撤往房县 高斗枢等人只在房县城外补充了些食水,而后又是马不停蹄,继续向东一路撤往保康南漳,向着襄阳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320章 弹劾 第320章 弹劾 湖广安陆,大堂之中,清廷郧襄巡抚潘士良坐于上方主座,下方左侧则是郧襄兵备道李之纲 襄阳总兵王光恩走入大堂,便对着上方的潘士良恭声开口 “末将襄阳总兵王光恩,参见潘抚台” 王光恩躬身行礼,但上方却久久没有传来起身之语,王光恩眉头微皱,正要向上去看,但此时一旁的李之纲却是喝道 “来人,卸了这贼将刀剑,勿要令其逞凶” 李之纲话音刚落,堂后便冲出五六名甲士,瞬间按住王光恩,几名亲卫在王光恩身上一番搜查,很快便从其腰间搜出一把短剑 于此同时,大堂门外亦是传来一阵惊哗之声,王光恩脸上神色微变,知道堂外自己带来的亲卫,恐怕也已然被人缴械了 李之纲见得王光恩身上搜出的短剑,也是立时开口喝道 “好啊,竟还敢携带利刃上堂,欲图行刺抚台,果是凶顽巨恶” 王光恩脸上神色阴沉,只是扫了一旁的李之纲便不再理会,而是直接看向上方的潘士良,开口说道 “末将自接得抚台议事之令,便日夜兼程赶至安陆,未敢有一日拖延,却不知末将到底犯了何事,竟要遭此辱” “潘抚台新任未久,却是不知这李之纲嫡底细,这李之纲贪婪成性,前次过襄阳时,便向末将大肆索贿” “末将自守襄以来,朝中饷银时断时续,仅剩的一点余银早已发给士卒,如何有银再孝敬给李之纲” “这李之刚索贿不成以后便一直对末将怀恨在心,抚台大人万万不可被这奸贼所骗啊” 潘士良看了一眼亲卫呈上来的短剑,王光恩身上搜出的短剑不过巴掌长 这等短剑也就用来护身,若在野外也能用来切割肉食,但若说要用这柄短匕行刺,那便是有些不切实际了 “一派胡言,本官何时向你……” 李之纲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惊怒,立时喝道,但没等他说完,一旁的潘士良便已抬手止住 潘士良扫了一眼堂中的甲士,忽然轻声开口 “谁让你等闯进来的,还不放开王总兵,速速退下” 堂中的亲卫闻言,也是立即放开王光恩,但几人却并未退下,而是退到一旁,仍是站在堂中两侧 王光恩此时虽是被放开,但看着堂中两侧的身着甲胄的亲卫,心中也是一沉,王光恩沉声开口 “敢问抚台大人,此次召末将前来,到底是为何事” 上方的潘士良闻言,却并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下方的李之纲 李之纲看向对面的王光恩,冷笑一声,忽然冷声开口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王光恩,你的事犯了!” 李之纲说完也不管王光恩神色,便直接对着上方的潘士良拱手行礼,沉声说道 “抚台大人,下官已查得这王光恩阴结伪明,心怀大逆,欲图犯上作乱” “下官前行时日巡视郧阳,却是发现郧阳府中一家粮号,每月不断给汉中兴安的伪明叛军输送粮饷” “下官查知情况后,便令人暗中探查,却是发现这家兴泰粮号幕后的东家,竟是伪明前任湖广按察使高斗枢” “这高斗枢打着王光恩的旗号,在郧阳大肆筹买粮饷,在王光恩的包庇下,半年以来,经这家粮号往叛军营中的粮饷,竟至数千石之巨” “王光恩在伪明朝中时,曾在高斗枢麾下为将,这两人狼狈为奸,暗中勾结,欲叛我大清朝廷,此事罪证确凿,请抚台大人速速令人拿下这叛逆贼将” 潘士良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看向下方的王光恩,开口说道 “李道员所言,王总兵有何解释” 王光恩在听得高斗枢的名字之时,心中便暗道一声不妙,半年以前高斗枢忽然找上门来,说是准备弃仕从商,再不问朝事,想要王光恩给其改换姓名户籍,落户襄阳 王光恩在崇祯朝时得高斗枢一力保举,这才由一介反贼一路升任郧阳总兵,王光恩降清以后,也正是凭着这个身份,才得以平调至襄阳出任总兵 高斗枢的要求王光恩也能理解,高斗枢毕竟乃是前明大臣 此时鄂省已为清廷所有,高斗枢若是不改换身份,不要说是从商,只要被人查出来历,恐怕立时便要被人送往官府 高斗枢对王光恩三兄弟皆有大恩,此时只是想要改个户籍而已,对王光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于是王光恩也直接应下 王光恩在得知高斗枢欲隐居郧阳以后,更是给其开立路引凭条,给了高斗枢一个襄阳绿营文书的身份,令其免去沿途的盘查之扰 此事本来只是一个小小插曲,高斗枢离开以后王光恩也就当此事已经过去 但没想到几个月后,王光恩却是忽然收得情报,说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在郧阳开设粮号,王光恩也就此发现了高斗枢暗中往汉中运粮之事 王光恩此时听得李之纲性所言,心中也是慌乱起来,但王光恩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异色 王光恩看向一旁的李之纲,忽然轻声说道 “李大人为了污蔑下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郧阳一直是李大人在管,李大人想说什么,也不过也就李大人一张嘴的事” “若李大人说这高斗枢的粮号开在襄阳,那本官也不知如何解释,但此时这家所谓的粮号却是开在郧阳” “本官自归附朝廷以来,便一直驻于襄阳,连郧阳都再未去过,此时你却说我在郧阳给明军运粮,当真是引人发笑” “李之纲你也是堂堂郧襄道,只是为了区区一点例银,何至于此啊,此事分明是李之纲欲携私报复,这才硬以此事栽赃在下,请抚台大人明察” 王光恩心中很清楚,高斗枢暗中给汉中明军运粮一事乃是事实,但就因为这是事实,他才更不能与此事染上任何关系 此时明清两方相争,清廷所占之地内拥明义军四起,清廷对通明之事极为忌讳,只要被查到几乎直接就是抄家斩首,没有任何转圜可能 李之纲听得王光恩倒打一耙,脸上却也不怒,只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果是冥顽不灵,但本官既然请抚台大人将你拿到城中,又岂会没有证据” “本官便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来人,把人带上来” 王光恩闻言,心中也是一沉,若是李之纲只是查到了兴泰粮号的事情,他还可以一推二五六,咬死不知此事,但若是李之纲抓住了高斗枢,那他就真的只能听凭治罪了 堂中亲卫走下堂去,很快便将一个身穿黑衣,遍体鳞伤的男子押到堂上 王光恩盯着那干瘦男子看了一阵,心中却是忽然一松,这人根本不是高斗枢,而是高斗枢身边的亲随 王光恩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急速转动起来,李之纲将高斗枢亲随抓到上堂来,也就是说李之纲并没有抓住高斗枢,而只要高斗枢没被抓,那就没人能证明他和粮号之事有关! 李之纲见得人犯带上,便对着上方的潘士良拱手行礼,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此人名为高直,乃是高斗枢家中亲随,此人运粮自汉中返回郧阳时,被下官在郧阳渡口亲手抓获,此人可证明王光恩高斗枢两人私下勾连,暗通伪明” “高直,将你所知情形速速说来,若敢有丝毫隐瞒,定斩不饶” 高直身形一颤,而后便将高斗枢在竹山如何筹买粮饷,又如何运至郧阳,沿汉水运入兴安,供应孙守法等明军之事一一说清 “那汉中伪明贼军孙守法等人被困于城中,确是得了郧阳之粮,方才得以坚守” “小人知道的已经全数说出,不敢有一丝隐瞒,小人亦只是听命行事,大人饶命啊” 高直说着说着便又开始喊冤,而一旁的李之纲却又是开口说道 “你可识得旁边此人” 高直看了一眼王光恩,便颤声说道 “识得,是王光恩总兵,昔年高老爷任职湖广之时,王总兵乃是老爷麾下军将,时常出入高府” 王光恩只是瞥了高直一眼,便径直移开目光,脸上面无表情,而李之纲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你可知高斗枢与王光恩私下勾连之事” “知道,老爷在竹山数次与王将军通信,信件皆是小人派人送出” “高老爷前往襄阳拜见王总兵时,便是小人陪同前往,郧阳运粮之时,我等亦是凭王总兵之名,方能避过城中官差查验” 李之纲看着对面一直沉默的王光恩,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快意 李之纲索贿之事自是王光恩编造而来,但李之纲王光恩两人却确有私怨李之纲乃是郧襄兵备道,王光恩乃是襄阳总兵,按朝廷规制,王光恩需受李之纲管辖监察 但如今天下动乱,王光恩三兄弟手握大军,又怎么可能真去乖乖听从李之纲这一介文臣的调遣 王光恩三人盘踞襄阳,对李之纲的命令视而不见,让李之纲在襄阳颜面尽失,两方的仇怨也就此结下 潘士良看着下方一直沉默不言的王光恩,开口说道 “王总兵为何一言不发,你有何解释” 王光恩听得潘士良发言,这才拱手行礼,开口说道 “既然李之纲说这运粮之事背后主使乃是高斗枢,那便请抚台大人令李之纲,将高斗枢带来,与末将当面对峙” “至于这所谓的高直,末将不屑言之” 李之纲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微变,李之纲先前派遣李显等人前往抓捕高斗枢,本以为十拿九稳,但谁想到这高斗枢身旁竟有如此强的防卫力量 李显等人被尽数斩杀在竹山。而高斗枢也是不知所踪,此时若是他拿得出高斗枢,又怎会把着这高直提上来 李之纲眼中目光微闪,开口说道 “高斗枢如今正在押运途中,王光恩,此事罪证确凿,既然那兴泰粮号已被查获,你便当知道你等阴谋已泄,本官劝你速速招认,如此还可减轻罪过” 王光恩盯着李之纲看了半晌,却是忽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既然高斗枢已在押运途中了,那就等高斗枢来了再说吧” “高斗枢在甲申年便已按伪明旨意,前往汉中出任巡抚,自那以后连本官都便再未听得高斗枢消息” “当时汉中已为闯贼所占,高斗枢孤身上任,沿途兵荒马乱,说不得高斗枢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你却说你忽然发现了高斗枢” “本官倒要看看你李之纲,到底能从何处,变出一个高斗枢来陷害于我” 潘士良看着下方神色微变的李之纲,也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李之纲,你是否当真已经擒获那高斗枢” 李之纲脸上神色沉默,过得半晌,这才沉声说道 “末将半月前便派麾下把总李显,领人前往竹山抓捕那你贼子高斗枢,只是昨日郧阳忽然来报,李显等人在竹山县被人所杀,高斗枢逃出竹山县不知去向” “抚台大人,李显所领之人俱是军中好手,必是这……” 王光恩听得李之纲所言,心中却是瞬间一定,高斗枢果然已经逃了,既然高斗枢已经逃脱,那他还有何可惧! 王光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直接打断李之纲,开口喝道 “还在这胡言乱语!” “先是说高斗枢已在押运途中,现在又说高斗枢拒捕逃离,李之纲,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为了陷害本将你竟编出这等谎言,你当真以为抚台大人会信你这等拙劣之言吗” 李之纲听得王光恩喝声,脸上也是神色愤怒,开口喝道 “兴泰粮号的往来账目,粮船船工俱已为本官查封,高斗枢贴身亲随,也被本官抓获,认证物证俱在,王光恩你私通明廷之事已是罪证确凿,王光恩你……” 李之纲话还没说完,便再次被打断,王光恩冷笑一声,直接开口说道 “本官乃是襄阳总兵,朝廷亲封的正二品武臣,李之纲你拿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仆役,竟就敢随意攀咬朝廷二品大臣,当真是丧心病狂!” “人证?” “若这等货色也能做人证,那老子一日之内就能找出十个所谓的人证,证明你李之纲私通顺贼,阴谋叛逆朝廷!” 李之纲脸上神色暴怒,忍不住厉声喝道 “莫要在这东拉西扯了,郧阳府中谁不知你王光泰曾是高斗枢麾下军将,兴泰粮号打着你王光恩的旗号,暗中给明军运粮半年之久,郧阳府中官吏粮商,人人皆可作证,岂容你来抵赖” 王光恩看着李之纲脸上的愤怒之色,心中却是愈发镇定,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本将曾在高斗枢麾下为将,所以本将就勾结高斗枢?那你李之纲还是顺贼出身,本将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李之纲私通李过,出卖朝廷朝廷情报,令得荆州被围” “至于所谓的郧阳官吏人人皆知,更是可笑,你是郧襄道,一直久驻郧阳,你李之纲想让府中官吏说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若你到襄阳,老子同样能让军中士卒,指认你李之纲私通顺贼” “且不说那所谓的兴泰粮号到底是不是高斗枢所立,就是当真是高斗枢所立,又与本将有何干系” “高斗枢执掌郧襄多年,门生故旧众多,如今郧襄两地官吏不知多少人,都曾是高斗枢下属,难道就因为这些人曾在高斗枢麾下为官,这些人就全都勾连高斗枢阴谋反叛,简直是可笑” 李之纲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愤怒,身形忍不住微微颤抖 李之纲却是不再去管王光恩,而是直接转身,对着上方的潘士良,开口说道 “兴泰粮号往兴安运粮的账册俱已查封,高直跟随高斗枢多年,郧阳诸多官吏皆可证实其身份,李显被杀一事竹山知县也已有具文呈奏,此事证据确凿,绝不容得王光恩狡辩” “王光恩与高斗枢私下通信多次,请抚台大人立即下令查抄王光恩府邸,必可查获两人叛逆罪证” “李之纲,你找死” 王光恩听得李之纲竟想直接抄家,也是神色暴怒,这天下间有几人能经得起此事,一旦抄家哪怕原本没事的人,也能立时要被抄出事来 王光恩广恩盯着对面的李之纲,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就要向着李之纲走去 但此时堂中两侧的甲士,此时却是微微上前一步,王光恩见得甲士动作,也只得停住动作 堂中两方剑拔弩张,已然是彻底撕破脸,但潘士良却是恍如未觉,只是查看着李之纲呈上的证据 潘士良扫了一眼高直的供词,而后又是仔细看起竹山县发来的奏报,潘士良放下手中文书,脸上却是眉头微皱 李之纲提交的证据极为充足,种种推测也极为合理,但却偏偏少了一个最关键的高斗枢,没了高斗枢,李之纲搜集的这些罪证便要大打折扣 正如王光恩所言,李之纲久驻郧阳,谁知道那些证言证词是怎么弄出来的 此时潘士良既可以以李之纲的罪证拿下王光恩,也可以证据不足为由,对王光恩轻轻放过 潘士良沉思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李道员所供证人证言虽然充足,但走了高斗枢,却难以就此论定王总兵与此时有关,只是此时毕竟关涉通明大罪,本官亦不敢轻易处置” “本官决定将此案呈交湖广督府,由督府来查定此案情由” 李之纲此时与王光恩已然撕破脸,王光恩手握襄阳大军不可轻动,但若是此时放过王光恩,李之纲事后必定不会擅罢干休 若是事后真查出王光恩私通明廷,那潘士良反而还要受牵连,与其如此不如将此事抛给上面,这样他便不用沾手此事 而且此事对潘士良还有另一个好处,李之纲因为兵卒之事与王光恩结怨,潘士良却同样也盯着王光恩手下的军卒 潘士良虽是巡抚,但上任以来,麾下也不过只有标营四五百人 整个郧襄大部分的兵卒都掌握在王光恩兄弟手中,此时趁着这两人相斗,他却正好想办法拿下王光恩麾下的兵卒 李之纲闻言,脸上神色大喜,他已然认定了王光恩必与明廷暗通,此事只要查下去,定然能够找到更多罪证 而王光恩此时却是神色骤变,且不说他当真与高斗枢有过联络,就算他真与高斗枢没有任何联系,也决不能让督府插手此事 此事一旦捅上督府,无论查不查得出证据,他都必然会被清廷猜忌,湖广督府极有可能会趁着这个机会,夺去王家三人的兵权 王光恩正欲抗言,但此时潘士良却已经不再去管二人,潘士良摆了摆手,堂中的亲卫便立时上前,将两人押出堂外 (本章完) 第321章 密信 第321章 密信 襄阳总兵府,大堂之中,王光泰看着手中的信件,脸上眉头微皱 半月前王光恩前往安陆议事,原本以为几日便能回来,但却未曾想王光恩这一去便是半月有余,直到昨日才寄回一封信来 王光恩寄回的信件中主要提了两件事,第一件乃是湖广督府决定派遣襄阳兵卒,前往救援荆州 此事倒是不稀奇,清廷自今年以来在湖广动作频频,先是年初孔有德三王攻伐湘省,其后明军也不甘示弱,再次进兵北上围攻荆州 孔有德等人入湖广之时,便大肆抽调了一波鄂省之中的绿营兵,令得鄂省兵力空虚 明廷围攻荆州至今已有两月,湖广督府除了初期派了孙定辽四千人前往荆州,便再也凑不出人手支援,此时督府把主意打到襄阳头上,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清廷也不是凭白支使襄阳兵将,据王光恩信中所言,督府已经决定给两人升官,王光泰将升任荆门总兵,而王昌也将出任潜江总兵 实际上湖广督府就是以升官,来换取王家兄弟出兵救援荆州,而王光恩也在信中言明,他已经应下此事 第二件事则是令王光泰二人交接襄阳防务,尽快赶往安陆府,商议出兵救援荆州一事 这一件事也是理所当然,大军出行不是一声令下便拔营而走的,其间要涉及沿途粮饷供给,行军路线等各种问题,自然要先协商交代清楚,方能开始出兵 王光泰看完手中信件,眉头微皱,却是并没有言语,而后便将信纸交给下方的王昌 而王昌看完信件以后,却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大哥怎的如此糊涂,据说此次围攻荆州的明军足有三四万人,领头的还是李过那群闯营老贼,这些人哪是这般好对付的 “咱们在襄阳待得好好地,任他们自己去打就是,大哥怎能为了几个空头官位,便掺和进这等事里来” 王昌说完,瞥了一眼门外,见得堂外兵卒已经退远,又是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况且咱们不是还和那边有着联系吗,如今咱们若是一去,那和那边到底打还是不打,若是真动了手,以后和那边可就没了余地了” 王光泰见得王昌脸上的不满之色,也是开口说道 “大哥也有大哥的难处,如今清廷势大,咱们当了清廷的官,便也要受制于人,很多事情也不是咱们想不做,便能不做的” 王光泰此时虽是在为王光恩开脱,但王光泰看着手中的信件,却仍是眉头紧皱 王光恩迫于湖广督府压力,只得同意出兵救援荆州,此事他能理解 但真正让他不解的却是信中的第二件事,王光恩此时竟让他们交接襄阳的防务军队,然后让他们二人一起前往安陆议事 兵权之事素来敏感,但王光恩偏偏在信中对如何交接襄阳之军的事情,说的语焉不详,只说是让王光泰两人尽快交接,然后赶往安陆议事 交接,怎么交接 襄阳之军乃是他们兄弟三人安身立命的本钱,但如今王家三人却都要离开军中 襄阳的军卒除非是交到他们三兄弟其中一人手中,否则无论交给谁,王光泰都无法放心 王光泰对王光恩极为了解,自家这大哥为人素来谨慎,对兵权更是历来看得极紧,此时怎会如此疏忽大意 王光泰又看了几次信件,却是发现信纸下方留的确是王光恩的印信,这也让王光泰愈发不解 王光恩三兄弟中,虽然王光恩是兄长,但其实最能拿主意的还是二哥王光泰 此时王昌见得连王光泰也同意领兵救援荆州一事,于是也不再多言 王昌看着凝眉不语的王光泰,开口说道 “大哥信中催促甚急,让咱们看了信就立刻交接防务,前往安陆议事,咱们现在要把军卒交给谁,李世英吗” 王光泰听得王昌所言,也是下意识点头,李世英亦是他们军中的老人 当年他们还是流贼的时候,李世英便已经跟在军中,他们三人不在,把兵卒交给李世英确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王光泰正欲开口答应,但此时王光泰心中却是不知为何,竟升起一丝心惊肉跳之感 王光泰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是止住,王光泰再次拿过信纸不断翻看,脸上眉头紧皱 一旁的王昌见得王光泰凝眉不语,以为王光泰是不满意李世英此人,于是又是说了几个军中部将的名字,但王光泰却是始终一语不发,只是来回翻看着手中信件, 这封信的内容条理清晰,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王光泰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感觉不对劲 王光泰翻看数次,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什么疑点,王光泰放下手中信件,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襄阳附近可还有什么土寇流匪,又或是起义拥明的士绅之类的反贼,不能太小,最好是要有些名号的” 王昌闻言也是一愣,虽是不知王光泰为何忽然问起匪寇的事情,但思索片刻后,还是开口回道 “倒还真有一股,襄阳东北唐子山有一伙匪寇盘踞,匪首名为陈蛟” “这陈蛟本是唐县人,崇祯朝时在唐县扯旗造反,被明廷击溃以后便躲入唐子山,清军入湖广以后,这陈蛟又开始打出明廷旗号,自称什么唐县总兵” “这伙人不时会跑到襄阳附近劫掠,但这伙人也算识趣,只是抢些野外的村落集镇,不敢到城下撒野,这唐子山又在枣阳县境,大哥也就懒得理他们了” 王光泰闻言,思索片刻,而后直接开口说道 “既然大哥已经答应此事,督府的诏令恐怕也会很快过来” “这样,你明日便点起两千兵马,以围剿匪寇的名义出城,之后随便找个地方驻下,等我前往安陆以后,你再回城领军” 王昌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惊愕,开口说道 “大哥不是说要咱们一起去吗,这……” 王昌还没说完,王光泰便直接摆手打断,开口说道 “督府既然要咱们两人一起救援荆州,那去一人去两人便没有什么分别,我一人前往督府议事即可” 王光泰见得王昌脸上的犹豫之色,又是继续开口 “你不必忧虑,陈蛟打出拥明的旗号,那你此去便是在替朝廷平叛,你领兵在外暂时无法联络上,救援荆州之事军情紧急所以我先行前往,这事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我到了督府以后,会替你向朝廷解释” “襄阳之军乃是我等家底,必须掌握在咱们兄弟手中,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三弟你可明白” 王昌闻言,思索片刻,也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好,我听二哥的” 王光恩见王昌答应下来,心中也是微微一松 王昌留在襄阳其实也是担了风险的,虽然他们现在找了个平叛的借口,但无论如何王昌终究是未按督府之令前往议事 此次督府要议的乃是救援荆州的大事,若督府真要追究起来,就是要定王昌一个延误军情的大罪也不为过 此时王光泰让王昌违背督府之令留在襄阳,看似是把风险推给王昌,但王光泰心中却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前往安陆反而更加危险 只是这些只是他心中无端的预想,根本无法和王昌说明 此时布置已定,但王光泰心中却是仍是无法安宁,王光泰又是拿起桌上的信纸,眉头紧皱,过得半晌,王光泰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不要等明日了,你现在就去营中点起兵马,五百也好一千也罢,立即领兵出城,粮饷的事出了城再想办法”“我现在就去找襄阳知府杨矿,将你领兵出城平叛的事情上报府衙,在府衙那边留个档,这样日后便可应付过督府的盘查” “你必须在督府公文抵达以前,离开襄阳城” 王昌见得王光泰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是点头应下,就要领兵出城,但没等王昌起身,一名亲卫便匆匆走入堂中,开口说道 “将军,高掌柜那边送来的急信,说是让总兵大人立刻拆看” 王光泰听得亲卫所言,心中却是立即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王光泰起身取过信封,直接撕开封口 王光泰展开信纸,快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而后脸色却是忽然变得一片煞白 王光泰拿着信纸,楞楞站在堂中,脸上神色木然,王昌见得王光泰模样,也是发现不对,立时沉声说道 “二哥,怎么回事” 王昌喊了几遍,王光泰这才回过神来,王光泰将信纸递给王昌,闷声说道 “高斗枢身份泄露,大哥那边恐怕已经出事了” 王昌闻言,也是神色大变,立时接过信件查看起来 高斗枢信中的内容并不多,主要就是交代了高斗枢等人八日前身份暴露,在竹山遭遇李之纲麾下兵卒捉拿,然后成功逃离一事 高斗枢此次来信便是要给王光恩示警,高斗枢在信件末尾还特别提醒王光恩,要小心李之纲的试探,但高斗枢却是不知,此时王光恩早已不在襄阳城中 王光泰走回桌前取过王光恩所寄的书信,脸上神色难阴沉 桌上的信件与先前并无差别,但王光泰看着这封书信,此时却是赫然发觉,这信中分明满纸都写着赶尽杀绝几字 清廷此时给两人升官是以利相诱,令两人前往安陆议事是调虎离山,一旦两人真按信中所说交接防务,离开襄阳,恐怕襄阳的兵卒立时就要被人夺取 而他们三人一旦失去了手中的兵权,那以后要杀要剐,就任凭清廷心意了 王光恩半月前便被潘士良以议事之名召往安陆,而高斗枢却是八日以前才被袭击,也就是说清廷早就已经盯上了王光恩,就等着在竹山抓住高斗枢,人赃并获了 此时王光恩必然已经被清廷逮捕 王昌看着手中的书信,脸上也是神色惊怒,王昌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必然是高斗枢身份暴露,这才牵连了王光恩 王昌沉默片刻,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冷色,忽然将那亲卫招来 “那送信的人可说了高斗枢现在何处” “说是在南漳” 王昌闻言,也是二话不说,直接转身便向着堂外走去,但没等他走出门口,便被王光泰拦住 “你要做什么” “自是去抓高斗枢!” 王昌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冷声说道 “高斗枢当日上门,说什么要弃仕从商,我等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他改了户籍,又给了他路引凭条” “但他做了什么,转眼就打着咱们的旗号在郧阳给明廷送粮,现在倒好,他自己身份暴露逃了出来,大哥却反被他连累,为清廷抓捕” “他不仁也莫怪咱们不义,我现在就去抓了那高斗枢,把他交给清廷,洗清大哥的嫌疑!” 王光泰闻言,也是神色一愣,但只是略一思索,便立即摇头,直接拦住王昌 “不可,此时就是抓住高斗枢也无用了” 清廷此时只是召他们前往安陆府,根本就没提高斗枢的任何事情,他们此时若是抓住高斗枢交了上去,那就不打自招 况且他们可是真与高斗枢有过往来的,此时把高斗枢交给清廷,那就真坐实了他们通明的罪行 王昌闻言,脸上也是神色烦躁,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现在要怎么办” 王光泰闻言,也是神色沉默,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一时间他又怎么知道要怎么办 王光泰两人坐在椅子上,凝眉思索着对策,场中气氛沉重,过得不久,一阵脚步声却是忽然打破堂中的宁静 刚刚才退下的亲卫,此时又是去而复返,恭声说道 “将军,府衙发来的请柬,说是请二位将军今晚往城中赴宴” “让他们滚,现在谁有心思和这群头巾吃饭” 王昌脸上神色烦躁,直接摆手令其退下,但堂下的亲卫却是神色为难,仍是站在堂中,一旁的王光泰见状,也是起身取过请柬, 王光泰打开请柬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却是骤然阴沉下来,王光泰盯着那请柬看了一阵,却是忽然冷笑起来 “好,好的很,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果是好手段” 那请柬确实是请二人前往赴宴,但这宴却是接风宴,郧阳知府潘士良任命杨文富,漆尚友为襄阳右营副将 杨文富两人今日刚刚领着五百人马赶至襄阳,今晚府衙的接风宴,也正是为迎接这两位新任的襄阳副将 王光泰王昌坐在堂中,桌上则是摆着三封书信,此时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王光恩在信中为什么对交接兵卒一事说的模糊不清,因为无论王光泰把这襄阳的军卒交给谁,对清廷来说都没有区别 这封留着王光恩印信的书信,必然不是王光恩所写,清廷督府弄不清楚襄阳军中各将的亲疏远近,又害怕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将交接一事写的模糊不清 清廷把杨文富两人派来,就是用来接收襄阳军卒的,王光泰敢肯定,只要他和王昌一离开襄阳,杨文富等人立刻就会闯入营中,接管兵权 襄阳军卒虽多,但那时王家三人都已经不再襄阳,此时一众军将皆有着清廷的官职,到时候有几人敢真的拼死反抗 王昌看着身旁神色阴冷的王光泰,沉声说道 “二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光泰扫了一眼桌上的三封信件,此时脸上却是彻底平静下来 “府衙让咱们去接风,那咱们就去给他们接风,他们不是想做襄阳副将吗,那老子就让他们做个够” 王光泰脸上闪过一丝凶厉,而后对着王昌低语一番,王昌听完王光泰吩咐,也是匆匆离去,开始在城中布置起来 (本章完) 第322章 夜宴 第322章 夜宴 襄阳城,十二月间,天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日暮时分,城中忽然下起雨来,冷风夹杂着微雨,让城中的街巷显得愈发冷清 城中冷雨飘摇,但天宝楼中此时却是暖意盎然 天宝楼雅间,桌上已经摆满菜肴,三镶盘,夹沙肉,清蒸湖鱼,油焖河虾,宜城的干笋板鸭,黄州的东坡肉,各色菜肴齐备,让人食指大动 雅间内,襄阳知府杨矿,推官李实发,襄阳左营副将王光泰,王昌,新任襄阳右营副将杨文富,漆尚友等人皆是围坐桌边 一众官吏觥筹交错,气氛热烈,酒过三巡以后,一众襄阳府官吏也是各自聚在一处 知府杨矿,李实发等文臣各自拥着歌女谈风弄月,武臣一边王光泰与杨文富也是聚在一处,低声闲谈 此时两边皆饮了酒,军中之人历来皆是海量,几名武臣脸上此时也是面色微红,杨文富看着身旁神色豪爽的王光泰,忽然开口说道 “在下初来襄阳,竟劳得王将军亲自接风,实在是受宠若惊,这一杯兄弟先自饮了,王兄弟且随意,今后在襄阳城中也请王兄弟能多多照顾” 杨文富端起桌上酒碗仰头饮尽,而后却是忽然从袖间掏出一个信封 “此次在下前来襄阳,抚台大人却是令在下,将王将军的调令也一起带了过来” “这公文本应明日升衙时再交给王兄弟,但今日幸得王兄弟前来接风,便一起将这公文交给王兄弟,也免去了这一番繁琐” “在下在安陆时可是已经听说了,王将军不久以后便要升任荆门总兵,王将军家一门三总兵,当真是羡煞旁人” 按王光恩信中传来的消息,此次出兵救援荆州,王光恩仍任襄阳总兵留镇襄阳,王光泰升调荆门总兵,王昌升调潜江总兵 若真如此安排,以王家兄弟三人三总兵的架势,在鄂省当真能称得上一句声威赫赫 王光泰闻言,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不敢,皆是朝廷隆恩,我等也只有尽心办事,以报朝廷大恩” 房中众人正自说着话,此时雅间房门却是忽然打开,房外寒风吹入房中,带入点点冷雨,房内沉闷的空气也瞬间一扫而空 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厮提着炭笼,躬着身子走入房中,炭笼之上盖着一方红布 一旁原本一直面色沉默的王昌,看着炭笼上的那一方红布,身子却是瞬间坐直,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一旁原本正与杨文富闲谈的王光泰,此时却是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昌,脸上神色冷漠 而王昌见得王光泰神色,又是沉默下来,再次面无表情的坐回椅上 小厮给炭炉添了火炭,很快也是退出房外,房门再次关闭起来 王光泰转过头,脸上面带微笑,接过杨文富手中的文书,却也没有去看,直接便放在了身旁的座椅上,而后开口说道 “却是有劳杨兄弟了,杨兄弟远道而来,今日却是已经太晚了” “这襄阳之地山水形胜,鹿门寺白马泉等地景致秀丽,皆有可观之处,明日在下便带杨兄游览一番,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杨文富闻言,眼中却是目光微闪,开口说道 “今日与王兄弟相谈甚欢,当真是一见如故,在下亦愿与王兄弟游览山水,一观襄阳景致” “只是荆州伪明攻城甚急,临行前潘抚台却是有过交代,说是要王兄弟尽快赶赴安陆,商议出兵援救一事” “在下今后便要在襄阳任职,今后来日方长,却是不急在这一时” 王光泰闻言,脸上也是面带微笑,开口回道 “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好勉强,今日虽是初见,但在下亦觉与杨兄弟一见如故,既是如此,在下此时也有件事,想请杨兄弟帮忙” “王兄弟有何事但管说来,只要在下能办,绝无推辞” 王光泰看着的对面神色豪爽的杨文富,忽然轻声开口 “敢问杨兄弟,我兄长王光恩如今是生是死” 杨文富脸上神色骤然一滞,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处,但杨文富很快也是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显出疑惑之色,开口说道 “王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却是糊涂了,王总兵如今正在安陆与潘巡抚商议援救荆州一事,怎会有什么生死之说” “看来杨将军是不想做在下的朋友了” 王光泰轻叹一声,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忽然将手中的酒碗掷向地面 酒碗摔入地面,啪的一声直接碎裂开来,紧接着房门处却是传来一阵轰响 十余名身着铁甲的兵卒却是忽然闯入房中,一众兵卒手持利刃,瞬间将酒桌边的众人团团围住 一旁一直神色沉默的王昌,此时却是神色一冷,直接起身走到窗边 王昌打开雅间木窗,接过兵卒递来的响箭,抬手便射向空中 黑色铁箭射入雨中,发出尖锐的鸣啸,紧接着楼下便传来一阵惊惶的喊杀声,喊杀声只是持续了片刻,很快便再次消失不见 “二哥,我先去了” 王昌丢下弓箭,也不看场中众人众人,对着王光泰说了一声,便带着两名甲士径直走向门外 雅间内门窗洞开,寒风冷雨从窗口灌入房中,将房内的烛火吹得明暗不定,襄阳知府杨矿瘫坐在地上,脸上神色惊惶,开口说道 “王将军,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何意啊” 王光泰看着岛上仍是神色茫然的的府衙文臣,脸上神色平静,今夜赴宴以前,他便知道襄阳府的一众文官应是不知郧阳之事 今日下午王光泰以杨文富为军中武臣为由,向杨矿等人提出由军中出面,为杨文富设宴接风 而杨矿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此事,若是杨矿知道郧阳之事,绝不可能轻易就改了宴席之地 杨矿不知此事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王光泰三兄弟久据襄阳,襄阳府中人多眼杂,一旦把诱捕王家兄弟之事告知襄阳,极有可能会泄露消息,让王光泰兄弟提前察觉 与其如此,不如就伪装成正常的人事调任,杨矿等人蒙在鼓里,反而能令王光泰兄弟放下戒心 此时堂中一众襄阳官吏皆已被绑缚在地,只剩王光泰一人坐在桌边,两名亲卫押着杨文富走到近前,王光泰看着身前衣袍散乱的杨文富,轻声说道“杨将军,王某再问一遍,在下兄长王光恩,如今是生是死” “王将军,杨某真不知你这是何意啊,王总兵如今就在安陆府与潘抚台筹划救援荆州之事,朝廷如今正等着襄阳之军解围荆州,又怎么会……” 王光泰看着身前神色惊惶的杨文富,却是轻叹一声 “看来杨将军还是不愿做王某的朋友” 王光泰话音落下,脸上却是变得一片冰冷,王光泰直接将杨文富手掌按到桌上,手中却是忽然转出一柄短匕 桌案前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一截手指立时被斩落,鲜红血液从掌间涌出,瞬间将桌案染成红色 杨文富惨叫起来,双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杨文富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断挣扎,但却被身旁的两名甲士牢牢按住 王光泰看着身前极力挣扎的杨文富,脸上神色狰狞,又是开口说道 “我问你,我兄长王光恩,如今到底是生是死” 杨文富额头之上冷汗涔涔,脸上的惊惶之色已经全然不见,杨文富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脸上却仍是神色凶狠,盯着身前的王光恩,冷声说道 “王光泰如今已被押入武昌,你若不想他死,便当尽快向朝廷俯首认罪” “朝廷既然已经发现你等逆谋,便早有布置,你如今聚兵顽抗不过是自寻死路” “王光泰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向朝廷请罪,此事最多便只牵连你兄弟三人,若是等朝廷大军攻入城中,你王家所有人都要被株连九族” 王光泰闻言,脸上神色也是瞬间阴沉下来 杨文富此时仍在不断恐吓,但王光泰此时却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他多言了,王光泰招来一旁的李世英,开口说道 “将他们带下去,不用留手,尽快问清楚安陆那边以及大哥的情况” 李世英应了一声,而后便带着兵卒,将堂中的襄阳官吏押走 襄阳知府杨矿等人见得兵卒要将他们带走,脸上也是神色惊恐,想要向王光泰求情 但此时王光泰哪还有心思去管他们,一众官吏被带出房门,房中很快便只剩王光泰一人 桌案之上此时一片血腥狼藉,王光泰坐在桌边,脸上神色阴沉 若是王光恩还在安陆,那他还可尝试率领精骑奇袭,看看能否出其不意攻入城中,救出王光恩 但现在王光恩却已经被押送前往武昌,那王光泰等人就连最后一丝救援的可能也没有了 雅间内此时门窗洞开,冷风灌入房中,将房中帘帐吹得飘飞而起,但王光泰却恍如未觉,只是坐在桌边凝眉思索 过的不知多久,一名黑衣亲卫却是匆匆走入房中,此人乃是王光泰派往南漳的亲卫 亲卫对着王光泰行了一礼,而后便低声禀报起来,而王光泰听完亲卫禀报,脸上神色却是变得极为难看 “那人是如何说的” “那亲随说,他会立刻将此事禀报给高大人,高大人将择机尽快前往襄阳,小的亦言及此时襄阳紧急,但那人却皆不为所动,只言会尽快告知高大人,小的多番请求皆不得见高大人,只得令人留在南漳,先行返回禀告” “混账” 王光泰怒喝一声,手掌猛然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一旁的亲卫看着神愤怒的王光泰,也是身形一颤,脸上神色惊惧 只是很快王光泰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王光泰对着亲卫挥了挥手,亲卫如蒙大赦,也是立即退出房外 王光泰挥退亲卫,又是默然坐在房中,此时房中冷风彻骨,王光泰看着房外黑沉的夜色,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无力感 但他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露出半点疲态,门外的兵卒,军中的军将都在看着他,若是他也慌乱起来,那王家就彻底完了 王光泰木然坐在房中,过得半晌,门外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世英走入房中,恭声说道 “将军,都已经问清楚了,这是从杨文富二贼身上搜到的札子” 王光泰脸上神色平静,听着李世英禀告审问的情况 桌上的文书摊开,这两封文书乃是杨文富两人的委任文书,而杨文富的那一份文书上,竟赫然写着襄阳总兵的字样 随着李世英的禀报,整个事件也开始清晰起来,审问的结果和王光恩的推测几乎一致 郧襄道李之纲发现高斗枢打着王光恩的旗号,暗中给明军运粮,潘士良发现此事后,便以议事为名,将王光恩招至安陆设局抓捕 其后高斗枢逃脱,为防止王家兄弟铤而走险,又是故技重施,想以升官为名引诱王家兄弟离开襄阳,再以杨文富彻底收编襄阳的军队 李世英这番审问,倒是也问出了一个好消息,杨文富先前所言的朝廷早有准备,完全是虚言恫吓 事发突然,督府也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是以此时并没有往襄阳方向调集兵卒 李世英刚禀报完,王昌也是再次返回堂中,王昌此时穿着一身扎甲,银色甲胄被雨水淋湿,仍可见得甲叶间的点点血迹 王昌脱下头上的铁盔,冷声说道 “二哥,杨文富带来的五百绿营兵已全数杀净了” 王光泰闻言,只是微微点头,而后又是看向房中的李世英,开口说道 “李兄弟辛苦,我已联系上高宪台,此时荆州堵总督已经知得我等反正消息,高宪台正在赶往襄阳,很快便会入城主持大局” “此时城中变乱未定,我仍需在城中坐镇,军中那边便请李兄弟多费心,务必要与营中兄弟说清我等反正归明之事,决不能让营中生乱” 李世英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开口说道 “将军放心,军中弟兄对剃发一事也早有不满,将军令我等反正归明,此时又是高宪台回来主持大局,军中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只是此事实在太过突然,将军抚定城中以后,还是得尽快与高宪台往军中一行才是,这样才能尽快安抚军中兵卒” “这是自然,处置好了城中的鞑子伪官,我便会请高宪台入营宣诏,带我等重归朝廷” “那末将这就去了” 李世英对着上方的王光泰拱手行礼,而后便匆匆退出房外,李世英走后,房中便又只剩下王光泰王昌两人 (本章完) 第323章 投名 第323章 投名 天宝楼,李世英领命离去,房中很快便只剩下王光泰王昌两人 王光泰看向身侧的王昌,开口说道 “你去把房门关起来,令门外的兵卒离远些” 王昌挥退门外兵卒,又将房门关好,这才走回房中 王昌走回桌边,却是发现原本坐于桌边,一直处变不惊的王光泰,此时却是双目微闭,整个人靠在椅背之上,脸上神色疲惫 但此时王昌哪还管的了这么多,眼下看似是他们成功掌握了襄阳城,但实际上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人已经杀了,事情也已经传开,清廷随时可能得知襄阳反叛的消息,调集大军前来围剿 襄阳地处鄂省腹地,西面郧阳,北面豫省,东面德安府,南面承天府,放眼望去几乎举目皆敌 一旦清军派遣大军前来围剿,他们连撤都不知道要往哪撤,眼下哪还有时间让他们休息 王昌看着靠在椅背上的王光泰,直接开口说道 “二哥,城中各门都已经被咱们的人掌控,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光泰闻言,这才睁开眼睛,又是开始坐直身体 但王光泰却并没有回应,只是坐在桌边凝眉沉思,王光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房中一时间一片寂静 王光泰沉默许久,目光扫过桌上的两份委任文书,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决断,开口说道 “你带人,把襄阳府衙内的各处堂官都给杀了” 王昌闻言,下意识应是就要起身,但在听清王光泰所言后,王昌脸上却是神色惊愕,开口说道 “这是为何,咱们如今已经掌控住了襄阳城,何必再这般杀人” “咱们投明也就罢了,若是此时还将襄阳的官吏杀尽,一旦消息传到清廷那边,那咱们与清廷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王光泰脸上神色平静,看了王昌一眼,开口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 “咱们既然已经反正,自然是赶紧让高斗枢入城稳定人心,咱们此时还捏着襄阳府的一众官吏以及杨文富等人,此时却正好用这些人,把大哥从清廷手里换出来” 王光泰看着神色严肃但的王昌,却是微微摇头,此时若是他们能抓住几个鞑子将军,他们还有可能从清廷手中换回王光恩 但单凭杨文富,杨矿这些汉人,却绝不可能从清廷手中换回王光恩 杨矿等人不过是一群汉官而已,死了就死了,对清廷来说,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做官的汉人,杨文富这些人,在清廷眼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 王光恩对清廷来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价值,但清廷却绝不会轻易去开这个口子 若是清廷此时同意了换人,那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以后只要能抓上一群清廷官吏,就都可以威胁清廷,从清廷手中换回人质 只要此例一开,那清廷必将颜面扫地,今后各处也必定是叛乱四起 王光泰脸上面无表情,开口说道 “且不说清廷会不会同意交换,你以为高斗枢是你想让他来,他便会来的吗” “刚刚军中派往南漳的骑哨返回禀报,南漳城中高斗枢留的地址根本就没人,只有一个亲随留在那宅中传递消息,高斗枢则是不见踪影” “我等在高斗枢麾下为将数年,高斗枢那等人物,岂会是听凭我等摆布之人” “高斗枢在南漳若是不见到我等反正的实据,定然不会轻易现身,咱们没有时间再拖了” “我等此时打着反正归明的旗号,这才勉强安抚住军中的情绪” “咱们如今已叛清廷,若是高斗枢再迟迟不至,军中恐怕立时就要大乱,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王昌听得王光泰所言,脸上也是神色难看,沉声说道 “但若是把这些官吏杀了,清廷必然要恼羞成怒,那大哥怎么办” 王光泰闻言,脸上也是神色痛苦,开口说道 “我当初便与大哥说过,要么彻底投明,要么就彻底断了和高斗枢的联系,但大哥就是不听,自以为能够左右逢源” “我等兄弟手中也不过七千兵马,在这襄阳城我等还算是个人物,但在清廷明廷面前,我等这区区数千兵马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清廷明廷争鼎天下,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岂容得我等左右摇摆” “如今我等已叛清廷,那现在就只有彻底投靠明廷,才能保得一条生路,我等若在起码还能照应大哥妻儿,若此时还想着坐观形势两不得罪,那最后咱们所有人都得死” 王光泰脸上神色惨然,先前他们降清还可以说是归顺新朝,但他们此时降而复叛,在明清两方眼中,他们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反复之人 此时他们想要尽快获得明廷的支援信任,就只有彻底断了投清的后路,这襄阳的一众官吏,便是王家给大明的投名状 王昌看着神色痛苦的王光泰,心中也是一片沉重,过得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二哥你说吧,要怎么做,我立刻就去” 王光泰看着窗外深沉的雨夜,沉声开口 “先杀了襄阳知府杨矿,然后你立刻拿着他的人头官印去南漳,去请高斗枢入城” “杨矿曾在高斗枢麾下为官,高斗枢定然认得此人,高斗枢见得杨矿人头,便会知道我等已下定决心反正” “你寻得了高斗枢,便立刻护送高斗枢返回襄阳,高斗枢入了城中,才能让军中士卒安心” 王昌低声应了一句,而后便取过桌上的铁盔,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很快门外便响起一阵惨叫声,惨叫声只是持续了片刻,便微弱下去,而后彻底消散在深冷的雨夜里 襄阳城,城中四门此时早已紧闭,雨幕之中,数十名身披蓑衣的骑卒,向着城下快速驰来 王昌护卫着高斗枢赶至城下,城头的兵卒验过王昌等人身份,这才缓缓打开城门 王昌等人入城以后,便直奔襄阳府衙,高斗枢入了府衙,便被王光泰引入后堂 后堂之中,此时却是摆着一颗颗首级,每一颗首级旁还放着一枚官印,这些皆是清廷所命的襄阳官吏 王光泰流贼出身,行事也极为狠辣,在决定彻底投向明廷以后,除了杨文富漆尚友两人,襄阳知府杨矿,推官李实发,襄阳知县潘朝佑等十余名襄阳府县官吏,皆被王光泰斩杀 王光泰留下杨文富两人,并不是因为杨文富如实交代了王光恩的情况,而是因为这两人还有用,这两人乃是督府派来的军将,掌握着许多湖广督府的最新情报 而且留着这两人,也能让高斗枢确认王光恩此时的情况,打消高斗枢对他们的疑心 高斗枢看着堂中的一颗颗首级官印,也是知道王光泰已是下定决心,彻底投归朝廷 大堂之中,高斗枢看着对面的王光泰,开口说道“老夫昔年与王将军共同守郧数载,素知将军忠义,今日将军毅然反正归朝,朝廷又得一大将矣,老夫稍后便上奏朝廷,以彰将军反正之功” “当日鞑子突至湖广,京中又传来种种耸人消息,当时郧阳各地一片大乱,我等不得朝廷声令,孤军无援,无奈这才只得降了鞑子” “岂知这鞑子竟是狼子野心,竟强行逼迫我等剃发,城中军民自剃发后,无一日不盼复归朝廷” “此次末将等人反正归义,亦是城中军民众望所在,末将等人如今只求朝中宽恕我等前罪,绝不敢再言功赏” 高斗枢闻言,又是称赞了几句,保证朝中绝不会追究旧事,而王光泰在听得高斗枢给出的保证后,神色也是略微安定下来 其实两边都很清楚,此时襄阳城为何要反正,但对鄂省督府与高斗枢来说,王光泰因为什么反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此时要借助襄阳反正一事,来撬动鄂省的局势 王光泰看着对面的高斗枢,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此时末将虽反正归朝,但除襄阳一地以外,其余各地却皆在鞑子手中,襄阳如今四面皆敌,形势危急” “末将以为,此时当趁清虏无备,立刻发兵攻占郧阳等地,以缓襄阳危局” 高斗枢闻言,却是立即摇头,开口说道 “不可,此时朝廷大军正围攻荆州,将军当速速发兵,协助朝廷夺取荆州” 王光泰听得高斗枢所言,脸上也是浮现为难之色,开口说道 “末将麾下也不过七千余人,真正可战精锐不过一两千人,此时纵是全发至荆州,恐怕也难以助朝廷破城” “末将与高大人先前共同守郧,郧阳等地多有末将旧部,此时只要末将领军前去,必可轻取其地,为朝廷收回郧阳” 高斗枢听得王光泰所言,却仍是摇头,开口说道 “攻取郧阳固是简单,但将军需知,此时纵是收回郧阳,也根本无用” 王光泰终究是流贼出身,虽是行事狠辣,但眼光仍是只局限于自家的一城一地,看不到鄂省全局 王光泰此时被逼反清,随时可能被清廷调集大军围剿,所以王光泰才迫切想要攻夺郧阳,为自己保住一条后路 但此时攻取郧阳根本无用,襄阳骤然反正,四面皆敌,此时已成清虏境内的一块飞地 此时纵是王光泰攻取了郧阳,也不过是将这块飞地变大了一些,依旧没有改变被清廷四面包围的形势 襄阳府往南是承天府,承天府再往南是荆州府 此时想要保住襄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夺下荆州 只要夺下荆州,荆州的大军便可大举北上,收复承天府,将荆州,承天,襄阳三府连成一片,也只有这样,朝廷才能真正在鄂省站稳脚跟 若是此时朝廷无法攻下荆州,不要说郧阳,王光泰就是趁机再攻占南阳也同样无用,依旧处在被清廷四面包围的状态之中 襄阳之军无论现在占多少,一旦清廷调集大军围剿,最终还是要全数丢掉,根本毫无意义 王光泰闻言,却是依旧沉默不语,其实王光泰也未必不知道,此时只有拿下荆州,才能真正守住襄阳 但王光泰的出发点与高斗枢却是全然不同,对高斗枢来说只有拿下荆州,将三府连成一片,才有可能真正守住襄阳,让朝廷在鄂省站稳 但对王光泰来说却并非如此,王光泰并不在乎襄阳是否能守住,此时王光泰攻取郧阳乃是为了拿到一条后路 只要拿下了郧阳,哪怕日后清廷大举围攻,他也大可以弃掉郧阳,退到汉中或者川省一带,保住麾下的兵卒 高斗枢看着王光泰神色,也是立即明白了王光泰心中所想,王光泰此时想去郧阳,无非就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高斗枢心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荆州得失关涉朝中大局,王将军此时反正固然是功,但若是将军能助朝廷夺下荆州,这才是真正的大功” “况且将军此时若是领军前往荆州,纵是攻取荆州不成,将军也大可跟着朝廷退回湘省,将军以为然否” 王光泰此时也是沉声说道 “此时确如高大人所说,只有攻取荆州方可真正守住襄阳” “但朝廷数万大军围攻荆州尚且不成,末将这区区千人,就是到了荆州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高斗枢听得王光泰松口,心中也是一松,高斗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老夫赶来襄阳途中,曾听王昌将军言及清廷欲以救援荆州为名,将你等调离襄阳” “既然清廷欲令你等救援荆州,那王将军就领军去救荆州” 王光泰闻言,微微一愣,而后也是立即明白了高斗枢的意思 王光泰沉默片刻,心中也终于是下定决心,此时确如高斗枢所言,不取荆州便不足以守襄阳 而且此时他们已然归明,高斗枢的意思,必然也是鄂省督府的意思 此时若是他强行不听号令,那以后他恐怕也很难得到明廷的支援 王光泰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若是末将领军前往荆州,那襄阳怎么办,又或者干脆现在便直接便弃了襄阳,全军撤往荆州?” “荆州一事宜速不宜迟,王将军当立即率领精锐,日夜兼程赶赴荆州,绝不可拖延,若是全军出城,我等最终纵是赶至荆州也无用了” “况且襄阳乃天下重镇,此时弃城容易,再想夺回来便难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弃襄阳” “王将军可令王昌将军留在城中统军,襄阳一城老夫替你来守!” 高斗枢与王光泰定下出兵荆州的计划,第二日王光泰便领着三百骑军出城,一路向南,朝着荆州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324章 夺城 第324章 夺城 荆州城南,一座六米高的土山拔地而起,土山顶端,一门门火炮对着荆州城头不断轰去,而城头之上亦是炮声大作,不断反击,隆隆的炮声响彻四野 明军耗时两月终于搭起土山,只是此时明军虽是垒起了土山,却依旧是落于下风 城中清军见得城外土山擂成,便将城中近半的火炮皆调往南城,与明军对轰,明军小炮虽多,但终究还是被城中重炮压制 在清军重炮的轰击之下,明军费尽心力方才垒起的土山,只是坚持了几日便被轰塌了一小截,一下便损失了二十余门小炮,而明军也由与清军平攻,变为了仰射 明军火力上被城中清军压制,但此时明军更严重的却是火药紧缺 堵胤锡虽然在半年前便开始筹备这场战事,但堵胤锡与李过两部所占的区域太过贫瘠,堵胤锡在出兵以前只有常德一府,李过一部更是缩在巴东秭归等鄂西山间 粮饷服被等物资还可靠着当地拥明士绅勉力筹措,但火药这等军用物资,堵胤锡却根本无处去寻 堵胤锡刚刚返回鄂省时,还可从湘省转运一些火药进行囤积,但在孔有德等人正式攻入湘省后,两地交通断绝,鄂省方面就再也没法获取火药供应 如今两军对轰已经十余日,明军军中的火药也已经快要用尽 只是虽是如此,堵胤锡等人仍旧每日攻城不辍,为了搭出这座土山,明军已经损失了两千余民夫与百余名精锐甲士 到了眼下这一刻,无论明军清军,谁也不可能就此罢手 城南两军火炮激烈对轰,而原本一直颇为平静的城北,此时却是异变突生 荆州城北道路被明军截断,城外已经许久不见人影,但此时一队人马却是忽然向着城下厮杀而来 百余名身着红甲的明军骑卒仓皇奔逃,而后方则是三百名身着青色布面铁甲的清军骑卒 后方的骑卒箭雨不断,前方的明军骑卒不断跌落在地,却根本不敢回击 明军骑卒仓皇逃至城下,便径直逃向西城,继续向着南面逃去,而清军骑卒到得城下以后,却是勒住马缰,没有再行追击 三百余名青甲骑卒立在北城下方,过得不久,三千余名身着青黑军服的步卒忽然出现在官道之上,而后快速向着城下行来 后阵的步卒赶至城下以后,城外军阵中也是驰出七八名骑卒,向着城下奔来 骑卒到得城下,便对着城头大喊 “我等乃是襄阳城守军,襄阳左营副将王光泰将军奉湖广督府之令,特领兵三千驰援荆州,城中速速开门” 城北的守军发现城外的异动以后,早已派人前往城中通禀,骑卒喊话不久,荆南兵备道李栖凤,提督孙定辽,荆州总兵郑四维等人也是尽皆赶至城头 李栖凤看着城下呈上的文书,眉头微皱,城下兵卒递上的文书印信俱全,确是湖广督府发出,但这文书的内容却是不太对 湖广督府若是要令人领兵来援,自是该给救援的文书,同时写明来援兵卒的数量,以备事后查验 但城外所给的文书,却是湖广督府召集襄阳副将王光泰王昌前往安陆,商议救援荆州一事的文书 李栖凤看着城外军阵中飘扬的绿色旗帜,眉头紧皱,对着身侧的孙定辽开口说道 “城外最近可有接获督府派来的信使” 孙定辽思索片刻,便开口回道 “最近未曾见得有信使入城,只是明军大举围城封锁四面,督府纵是派了信使过来,也极有可能被明军拦截,无法突入城中” “怎么,可是城外这支人马有问题” “你等自己看吧” 李栖凤将手中文书递给两人,而孙定辽两人看过以后,也同样是眉头微皱 郑四维看着立在城墙一里开外的襄阳军阵,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明军围城两月,始终不得寸进,此时需防备明军使诈,末将以为,我等此时还当谨慎才是” 李栖凤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很快城头上的兵卒便对着下方的骑卒大声喊道 “你等所递文书非为督府救援文书,城中暂时无法验证你等身份” “你等若要入城,当速速呈递督府救援公文,或令援军主将王光泰至城下,当面说清此事” 城下的骑卒闻言,也是奔回后阵,几名骑卒返回以后,只是片刻功夫,数十骑人马便立时奔出军阵,向着城下驰来 领头的一人身着铁甲,头戴红缨铁盔,一行人出了军阵,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赶至城墙下方 此时若是城头兵卒齐射,任是这些人身着甲胄,恐怕也立时要被射杀 领头的铁甲男子到得城下,便立时仰头,开口大骂 “你们荆州到底怎么回事,老子千里领兵来援,你等不速速开城,反而在这和老子扯什么文书” “你娘的,这么喜欢文书,让督府多发几封给你们不就好了吗,逼着老子来这作甚” “荆南道李栖凤在何在,孙定辽何在,让他们速速过来开城,老子没时间和伱们在这废话” 城头之上李栖凤等人看着城下破口大骂的军将,亦是神色愕然,只是李栖凤却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身侧的孙定辽,开口问道 “城下之人可是王光泰” 孙定辽侧耳听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 “确像是王光泰的声音” 李栖凤闻言神色也是微松,李栖凤思索片刻,而后便对着城下之人喊道 “王将军,本官乃是荆南道李栖凤,城中已收得你等所递文书,只是王将军为何只有议事救援的文书,却无领兵救援的正式公文” 城下的军将听得李栖凤所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是愈发愤怒,又是开口大骂 “我怎知为何没有救援的文书,老子接令往安陆议事,没到半路就收得督府来信,说是明军垒土攻城,荆州已经快要失陷,让老子立即领兵来援” “老子领兵千里奔行,一路上连口热饭都吃不得,老子巴不得去安陆议事议上个一年半载,你以为老子愿来!” 城上的李栖凤正要问话,但此时城外却又是传来一阵马蹄声,数十骑明军忽然从东城冲出,而后驰向城北,左右游荡在清军两侧,开始监视起城下的军阵 而清军阵中的骑卒也是立刻奔出,开始驱赶明军骑哨 城外一个清军哨探驰向城下的铁甲军将,而城头的李栖凤等人,此时也是接得城中禀报,说是城南的明军已经停止攻城,开始聚集兵卒,向着城北赶来 李栖凤听得禀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下方的军将便又是开口大喝 “李栖凤,你到底开不开门,城南明军已经要过来了,老子没时间和你在这废话” “老子只等你半刻钟,半刻钟不开城门,老子立马走人,若不是督府相逼,真以为老子想来救你荆州不成” 城下的军将说完便转身欲走,城上此时李栖凤见得王光泰欲走,也再顾不得许多,立即开口喊道“王将军且慢,公文不合,本官亦不敢妄开城门,督府既令将军来源,若将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去,事后必然要为朝廷责罚” “请将军脱下铁盔,让在下再验证一番” 城下的军将闻言,动作忽然停住,似是也在犹豫 片刻之后,城下军将却是再次开口大骂 “你娘的,湖广这么多军卒,为何偏偏要调老子来” “你等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王光泰脱下铁盔,而后便仰头朝城上看去,而此时城头之上孙定辽也是探出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王光泰见得城头上的孙定辽,脸上却是神色惊喜,开口说道 “原来孙将军也到了,这便好了,如今明廷大军来攻,兄弟不得入城,单凭着这区区几千兵马实在无法相抗,只能先走一步了” “孙将军放心,在下离去以后一定立即令人上报督府,请督府再调大军来援” “孙将军可是见到了,兄弟已经领军到过城下,是李栖凤不肯放我入城,此事可怪不得我,事后孙将军可要替兄弟作证啊” 王光泰说完,便立即拔马欲走,而城头的孙定辽见状也是神色微变,立时开口喊道 “王兄弟误会,都是误会,请王兄弟速速整顿兵马,我等这就开城” 孙定辽这边还在城头大喊,但城下的王光泰却已经一溜烟跑回军阵,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到 李栖凤听这城下王光泰所言,脸上也是一黑,此时分明是这王光泰自己想逃,但这贼将竟还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李栖凤甚至都怀疑,这王光泰是不是故意将督府的救援文书藏起,就等着自己不肯开城,好让他能借机逃离 李栖凤看向身侧的孙定辽,开口说道 “如何,可能确定此人是王光泰” “湖广督府议事时,我见过这王光泰两兄弟一面,此人确实便是王光泰” 李栖凤闻言,心中也是终于下定决心,此时城中清军仗着重炮,虽然仍然有着火力优势,但在明军垒起土山后,明军已经有了反击之力 这些时日以来,明军已经数次冲上城头,城中的清军亦是死伤颇重 以城南明军围城两月的架势,谁也不知道明军此次围城会持续多久,此时城中确是急需补充援军 李栖凤等人确认了王光泰身份,也不再拖延,荆州北门缓缓开启,王光泰也是领着军卒进入城中 一众军卒行至城下,王光泰与三百骑军率先进入城门,骑兵入城以后,步卒也是紧随而入 门洞之中,塔新策见得兵卒已经进入过半,却是忽然大喝一声 “动手” 门洞中的军卒闻言,却是立时将推着的粮车一横,堵住门洞 塔新策抬手朝着门洞之外射出一支响箭,而后也是拔出腰刀,领着兵卒向着门洞之外冲去 城门前方,王光泰听得门洞内的箭声,脸上也是神色骤然一冷 王光泰抽出长刀,将身旁一个清军兵卒砍倒在地,而王光泰身旁的亲卫也是向着城门两侧的清军砍杀而去 数十名骑卒则是直接奔向城中,将水囊中的装带的火油洒向城前的街巷房屋,开始放起火来 城头之上,李栖凤听得城下的喊杀声,也是立时神色大变,开口怒喝 “速速杀净这些叛贼,关上城门” 此时城门内明军清军已经厮杀在一起,但城头之上却是根本不管,一波箭雨直接从城头覆盖而下 城下的清军被城头箭雨射中,纷纷扑倒在地,而箭矢射中明军士卒,明军士卒身子只是微微一晃,便继续举刀向着前方砍杀而去 明军士卒身上的衣袍撕裂开来,内里却是露出一层寒光,这些明军兵卒身上竟人人都穿着铁甲 跟随王光泰入城的根本就不是襄阳守军,而是塔新策所领的腾骧军,以及马重禧所领的李过亲卫中军 这三千人身上人人皆着铁甲,荆州明军大半的甲胄,皆被聚到了此处 塔新策领着腾骧军向着左侧冲杀,王光泰马重禧则是从右侧进攻,两路人马很快便杀溃拦截的清军,沿着坡道杀上城头 城头之上,两军疯狂厮杀,此时冲上城头的明军也不过数百人,其余的明军还堵在门洞处,未来的及跟上 明军虽然人少,但此时却是城头上清军被不断斩杀 一众明军此时人人着甲,除了孙定辽,郑四维等人领着的亲兵,其余兵卒根本无法抵抗这些披甲的精锐明军 城头右侧,王光泰将长刀从一名清兵颈间拔出,清军兵卒扑倒在地,赤红的鲜血洒落在漆黑的火炮之上 王光泰不远处,孙定辽也在领着亲卫厮杀,孙定辽看着对面的王光泰,脸上神色狰狞,厉声喝道 “狗贼,你竟敢反叛朝廷!” “老子乃是堂堂正正的汉人,本就是大明军将,何来反叛” “这满城的守军不见一个鞑子全是汉人,你等卖祖求荣,为鞑子卖命,你等方是该杀” 两人怒喝一声,而后同时向着对方杀去,两人身旁的亲卫紧紧跟随,两方再次厮杀在一起 城头两军军将各自呼嚎搏杀,但此时城下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两千身着红甲的骑军忽然从城东冲出,急速向着城门之下奔来,而在骑军之后,大批的明军步卒也在快速向着城北疾行而来 城头之上,孙定辽看着轰然踏入城门的骑军,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绝望之色 随着明军主力冲入北城,荆州城中的守军也是彻底崩溃开来 傍晚时分,天空又是开始下起雨来,冷风夹杂着微雨,将悬在城楼下方的三個头颅吹得摇晃不休 昏暗的暮色中,一杆杆赤红的旗帜竖立在城头之上,恍如燃烧的火焰,随着城头明军旗帜升起,荆州也就此落入明廷之手 明军攻占荆州以后,却是没有丝毫停歇,堵胤锡以马重禧领军五千驻守荆州,剩余的两万五千明军则是立即开始大举北上 荆州攻破以后,后方的城池便再无大军守御,明军拿着李栖凤等人的人头一路招降纳叛,荆门,承天,宜城,沿途府县纷纷望风而降 明军几乎没有遭受任何抵抗,便赶至襄阳城下,堵胤锡等明军主力顺利进驻襄阳,荆州承天襄阳三府也就此连成一片 (本章完) 第325章 退路 第325章 退路 岳州城南,百门红夷重炮排列城下,粗大的炮口处红光喷涌,一枚枚铁弹如同雨点一般,不断轰击向岳州城墙 岳州城下的这些火炮,皆是三千斤重的红夷重炮,十余斤的炮弹轰击在城墙之上,立时便能砸开拳头大小的缺口 岳州身为湘鄂门户,城高墙厚,城墙足有五六米宽,此时城墙之上虽被打得砖石四溅,但一时之间仍是无法轰破城墙 城下火炮轰过一轮,明军中的炮手也是立时拿着浸湿的拖布,上前清膛降温,过得一刻钟后,城下的火炮又再次发射 在明军清膛装弹的过程中,城头之上却是始终不见半个兵卒,百门火炮日夜不停的轰城,城中的清军无论是绿营湘兵,还是孔有德等人麾下的辽东老卒,都已经无人敢上城驻守 城下明军炮声不断,但火炮阵地不远处的明军阵中,却是颇为悠闲 马进忠郝永忠等人领着五千兵卒守在炮营后方,此时城下白烟缭绕,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息 郝永忠虽然已经守着城外的炮阵半月有余,但此时看着烟雾中不断喷吐的红光,仍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想到攻城竟还有这样的攻法” 郝永忠等人编入马宝麾下以后,便随着两支禁军一路进军,郝永忠等人原本以为被编入明军后,纵是不死也必定要被驱赶攻城死伤惨重 但郝永忠等人自抵达岳州以后,不要说被逼攻城,连清兵都没见过几个 明军到了岳州城下后,只是略一试探,发现城中守御甚严以后,便直接摆开火炮,开始轰城 自摆开火炮以后,明军便再未组织过任何人手攻城 明军的这般攻城方法,也让马进忠等人颇为愕然,以火炮攻城自是不稀奇 但火炮攻城之事基本都发生在北方,南方承平依旧,郝永忠等人几乎从没有见过如此激烈的炮战 马进忠郝永忠等人还是流贼时,自也是攻过城,但他们攻城的方式却全然不是如此 马进忠等人流寇中原时,攻城的方式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提前派人潜入城中,然后趁机搅乱城中夺取城门,这也是李自成等流贼最常用的破城方法 第二种则是驱使百姓攻城,用源源不断的百姓,耗尽城中的守城物资,消耗掉城中守军的士气,然后再以少量精锐杀上城头夺城 若是这两种都不奏效,一众流贼夷军便会放弃攻城,选择在城厢附近大掠一番,然后绕城而走,流窜向其他地方 如明军这般,硬以数百门火炮硬攻,就是要把城墙轰塌的法子,郝永忠等人根本从未见过 郝永忠看着远处已被生生犁去一层的黑色城墙,眼中也是不由闪过一丝后怕,还好当日他们这些人选择了死守衡州,最终被收编入了朝廷 若是当日他们弃城而走,让何腾蛟死在衡州,一旦朝廷大怒用这些火炮来攻他们,那等场景单是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历来守城,除非是两方兵力悬殊,否则便不应死守 但城中的清军除了明军初来的几日还敢出城袭扰,到后面却连城门都未敢再开过 清军不敢出城,一方面是因为城外三万明军重兵堵截,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城中的清军已然被这百门火炮,轰散了士气 郝永忠想到此处,也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若是当年咱们军中也能有这么多火炮,这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得” 一旁的马进忠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却是轻声说道 “有了也没用,这些东西咱们用不起” 郝永忠闻言,神色一愣,而后也是忍不住微微点头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九,明军围城也已有小半个月 自围城开始,明军阵中的火炮几乎没有停过,每天打进城中的炮弹数以千计,每日所耗的火药更是不下七八千斤 郝永忠也看过营中搬运火药的样子,一袋袋火药如同面粉一样被搬到阵前,然后只是打出五六发炮弹,一袋数十斤的火药便会被彻底清空,而后一旦用完,后方又会源源不断的送上来,简直像不要钱一样 在郝永忠看来,明廷此时哪里是在火炮攻城,分明就是在往城中砸银子,明廷此时就是要用银子,生生把岳州城墙砸开 岳州城外郝永忠等人还在感叹着明廷的豪奢,但城中的清军此时却是极为煎熬 明军围城以后,除了夜间几个时辰会回营休息,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发炮 城中的三万清军,这些时日以来耳中除了炮声,几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早已接近崩溃 岳州府衙,孔有德等人在在府衙门前,岳州府衙位居城中,离南城已隔了数条街巷 但孔有德等人站在府衙门口,此时却仍能感受到地面上传来的轻微震动 孔有德三人看着远处的城墙,脸上神色阴沉,城墙虽然仍旧屹立不动,但上方的基础垛口已被轰出数個一米左右的缺口 城外的炮弹越过城头砸入城中,靠近城墙的街巷阁楼不时便会倒塌在地 明军如今虽然只在城头轰出几个小缺口,但城内靠近的城墙的地方,却早已被炮弹砸成一片废墟 孔有德收回目光,对着身后的耿仲明尚可喜开口说道 “岳州城坚,明军一时半刻还攻不进来,昨夜朝中有信递来,先回去议事吧” 孔有德三人转身正欲返回府衙,此时孔廷训却是捏着一张信纸,匆匆向着三人走来 “爹,城外传来的急报” 孔有德看着神色惊惶的孔廷训,脸上神色顿时一沉,开口喝道 “明军还没攻进来呢,慌什么慌,你这副样子若是让下面的人见了……” 但孔有德话没说完,孔廷训便直接打断,开口说道 “爹,莫要说这些了,先看吧” 孔有德眉头微皱,接过孔廷训手中的信纸,然而孔有德只是看了一眼,脸上便忽然神色大变,怒声喝道 “废物,全是废物,这些庸将全都该死” 尚可喜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也是顿时一紧,开口说道 “瑞图兄,到底是何事,可是明军又有援兵赶来了?” “你们自己看吧,湖广那群废物竟把荆襄全都丢了,这群混账” 尚可喜两人闻言神色骤变,两人看过信纸上的内容,脸色也是瞬间一沉 情报中记载的正是数日前荆州襄阳接连失陷的消息,荆襄一失,清廷在湖广便只剩下鄂东的武昌,黄州,德安等寥寥三府,已然陷入三面被围的境地 而且根据信中所言,此时的形势还要更糟,明军此时不仅夺了襄阳,还顺势夺取了枣阳,如今襄阳方向的明军,已然攻入德安府攻向随州了 进入鄂省的陆路通道有两条,一条是由豫省南阳,经邓州新野至襄阳,进入湖广 另一条则是由豫省信阳出发,穿过大别山脉,经信阳三关入湖广,而随州正好就挡在信阳三关之前 此时襄阳已失,想要从南阳入湖广已是不可能,若再让明军夺下随州,堵住信阳三关,那湖广仅剩的支援道路便只剩长江水路 但清廷此时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水师,只要明军在大江上以铁索一拦,这仅剩的一条水路通道也将被直接堵住 此时若是随州也被明军攻破,那孔有德他们也不用再想着守什么岳州武昌了,尽早想办法沿着长江水路撤离才是正理 而且这还得快,若是让明军提前堵住了江道,那孔有德等人在湖广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尚可喜放下手中的信纸,沉默片刻,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决断,沉声说道 “瑞图兄,咱们的考虑一下后路了,现在我等必须立刻撤回武昌,同时探清随州消息” “若是随州未失,我等便应立刻驰援保下随州,若是随州已失,我等便当立刻撤离湖广!” 孔有德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我也想退,但现在我等如何能退” “前番我等已被削爵为侯,如今若是再丢岳州,多尔衮岂会放过咱们” “昨日朝中的密信刚刚送入城中,说是朝中的援兵已经开往湖广,多尔衮让我等必须要守住岳州,绝不能退”尚可喜两人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难看,尚可喜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从哪里派来的援兵,何时能到” “朝廷发了两路援兵,一路是河南总兵张应祥,这路人马原定从南阳出发,经襄阳救援荆州,一路是吏部侍郎喀喀木,从南直隶领八旗精锐出发,沿水路入湖广” 尚可喜闻言,脸上也是一愣,开口说道 “去荆州,不是来救我们吗” 孔有德看着对面的尚可喜,脸上也是神色木然,开口说道 “朝中的意思是,让我们坚守岳州,将明军牵制在与岳州城下,为豫省一路援兵救援荆州争取时间,等喀喀木领军入湖广后,再合三方之力,寻机击溃岳州城下的明军” 尚可喜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暴怒,忽然开口怒骂 “击溃,朝中现在竟还想着击溃湖广的明军,援兵,我去你娘的援兵” 按照刚刚湖广督府的来信,明军夺取襄阳以后,此时不仅发兵进攻随州,同样也出兵向着豫省境内的新野邓州等地攻去 先不说明军能否攻入豫省,此时既然明军已攻入豫省,那豫省的张应祥等人就绝不可再来湖广救援 也就是说湖广如今的援兵仅剩喀喀木这一路,但以明军眼攻城的架势,等喀喀木抵达湖广,岳州城还在不在都是两说之事 尚可喜取过孔有德递来的文书,看完以后脸上也是神色难看,多尔衮在心中措辞极为严厉,严令他们必须守住岳州 先前尚可喜还抱着守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再立刻撤离的心思,但看过多尔衮寄来的密信以后,尚可喜却同样也不敢轻易去逃了 此时荆襄失陷,清廷在湖广一败涂地,颜面尽失,多尔衮此时必然正在找人,来为湖广失陷负责 此时若是他们违背多尔衮的命令擅自撤离,那他们就正好是把自己送到多尔衮的刀口之下 若是多尔衮要把湖广兵败的责任推到他们头上,那他们就不是像上次一样,削个爵就能过去的事情了 弃城撤离可能被多尔衮推出来顶罪,不撤孔有德三人却根本没有任何信心能守住岳州 此时城内看似有三万大军,但真正可用的,只有孔有德尚可喜两人的八千辽东老卒,剩余两万多从湘省收来的湘兵,辅助守城还行,若是出城列战,恐怕立时便要崩溃 明军如今已经是打定主意要轰破岳州城墙,一旦南城城墙崩塌,明军推着那百余门重炮攻入城中,到时候不要说什么辽东老卒,就是在城中放上一排铁人,也要被明军轰碎 孔有德等人明知守在岳州不过是在等死,但此时却偏偏还不能撤 孔有德三人凝眉思索着对策,场中气氛一阵凝重,但此时岳州被架在明清两方中间,又岂是仓促间,便能找出应对之法的 场中沉默良久,尚可喜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川省那边瑞图兄查清楚了吗,朝廷邸报中说的语焉不详,只说是尼堪被明军伏击,全军覆没,这才令得川省沦陷” “明廷禁军也就四五月间才入川省,豪格麾下足有两万八旗兵,这才区区半年不到,怎么就突然败的只剩一个保宁府” 孔有德闻言,也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尼堪确是全军覆没,但却不是明军杀得,而是豪格杀得!” “京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多尔衮欲以尼堪夺去豪格兵权,豪格一怒之下,直接便把尼堪送给了明军” “豪格随后公然反抗多尔衮回朝之令,领兵占据汉中保宁两地,已然拥兵自立了” “多尔衮此番可谓是颜面大失,自不敢在邸报中说清,但此事在京中早就已经传遍了,他又能瞒的过谁!” 孔有德说道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快意,尚可喜闻言也是神色愕然,但紧接着尚可喜眼中却是忽然一亮 孔有德此时仍在嘲讽着多尔衮失策之事,但尚可喜此时却已经全然不去管身旁的孔有德两人 尚可喜低头沉思半晌,脸上神色却是忽然振奋起来,开口说道 “好,反的好,既是如此我等也可安心撤离了” 尚可喜看着神异愕然的孔有德耿仲明,也不待两人询问,便继续说道 “豪格公然拥兵占据汉中,多尔衮必要调人入秦省防备豪格,多尔衮威信大失,为了掌控局面,京中的八旗兵必然也不敢轻动,豫省要防襄阳,赣州要防粤省,南直隶要防闽浙,朝廷如今已经无兵可用了!” “此时我等要做的就是尽快撤回武昌,然后出兵守住随州,只要随州不失,鄂东三府就还可能守住,而只要鄂东还在,清廷就只能靠咱们来守” 尚可喜说道此处,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如释重负,孔有德等人闻言,也是立时明白了尚可喜的意思 尚可喜看着仍是神色犹豫的孔有德,又是沉声开口 “瑞图兄,荆襄一失,岳州便已是孤城一座,此时多守一日,我等麾下老卒就多死伤一分,岳州决不能再守了” “若是我等为了去守这岳州,让麾下老卒死伤殆尽,那我就真要被朝廷治罪了” 耿仲明此时也是沉声说道 “元吉兄所言不错,只要鄂东还在,朝廷便只能靠我等来守湖广,只要我等麾下兵将仍在,朝廷就绝不会对我等怎样”,尚可喜取字便是元吉 孔有德见得耿仲明两人皆是赞同撤离,此时也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那就撤,但城中兵将众多,元吉兄准备怎么个撤法” 尚可喜闻言,也是直接开口 “湘兵全部不要,只带咱们八千辽东老营走,必须在明军察觉以前,全数撤离岳州” 孔有德几人决定弃城逃离,也迅速开始制定起撤兵计划,岳州城中船只不足,难以将八千辽兵全数撤走 孔有德等法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孔有德领三千人自城北水门出发,沿长江水路撤往武昌,耿仲明尚可喜两人则收集城中马骡,领着剩余五千人从东门骑马撤离 众人定下撤兵之法,尚可喜又是继续开口 “撤离岳州之前,我等还需将南城城墙给炸塌” 尚可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可不是弃城逃跑,而是明军火炮轰破了城墙 他们这些人拼死力战,损失两万人马,但朝廷援军却迟迟不至,他们不得已这才只得领着八千残兵撤回武昌 孔有德等人闻言,也是立即点头,三人定下撤离之事,而后便各自离去准备 两日后,黎明时分,耿仲明尚可喜领着五千辽卒率先出城逃离,而此时北面水门外,一艘艘沙船上也已经扬起船帆 孔有德等人领军撤离以后,城南却是忽然爆发出一声震天巨响,南面城墙承受明军百门火炮轰击半月,依旧岿然不动,但此时却是在巨响声中轰然倒塌下来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明军听得城中巨响,这才匆匆聚兵向着城中而来,待明军抵达城下时,岳州城中早已是一片大乱 岳州城中的一众绿营兵见得明军入城,也是直接弃械投降,而明军入城之日,却正是元月正旦之时 桂监国二年,鲁监国三年,清顺治五年,明军收复岳州,这座湘鄂门户重镇,也成为了大明一六四八年收获的第一份新年贺礼 (本章完) 第326章 赤心 第326章 赤心 襄阳城,新年过后城中便开始飘起小雪,襄阳城外如今已是一片银白,纷扬的雪中,数十名骑卒踏雪而来,很快便从北门入了城中 襄阳府衙大堂,此时堂中暖意熏人,大堂左侧是身着大红官袍的堵胤锡,右边则是刚刚从豫省赶回襄阳的高一功 高一功与白贵等人领兵逼退尚可喜后,便一直驻于常德,在堵胤锡等人攻破荆州城后,高一功等人也是奉令继续北上增援,扩大荆州一役的战果 高一功两人抵达荆州后,白贵留驻荆州,而高一功则是领着三千忠贞营继续北上,最终在襄阳与堵胤锡等人合兵 明军进驻襄阳以后,却并未停下兵锋,李过领忠贞营主力往东收复枣阳,入德安府进攻随州,而高一功则是领偏师北上收复新野,继而进攻邓州,试图将战线推至豫省境内 堵胤锡看着对面的高一功,开口说道 “豫省的战事如何了” 高一功闻言,也是立刻回道 “末将所领偏师人数不多,虽是出其不意攻占了新野,但末将领军赶至邓州时,城中清虏已有所防备,其后豫省总兵张应祥也从南阳来援邓州,末将眼看暂时难以破城,便领军撤回了新野” “末将回驻新野后,张应祥等人也入驻邓州,如今两边各自据城自守,邓州方向的清军也一意盘踞城中,并未再往新野攻来” 堵胤锡点了点头,又是继续说道 “新野乃是朝廷进入豫省的前哨,有了这一城挡在前面,襄阳便能从容许多,新野防务可布置好了” “末将已令贺兰驻守城中,贺兰亦是营中老将,应能处置妥当” 高一功略略交代了一番豫省的防务,而后便开口说道 “朝廷诏令湖广各营主将入朝参见,末将已接得旨意,总督大人准备何时起行,末将随时皆可动身” 夺取荆襄以后,又是半月过去,如今能够轻易拿下的城池,皆已被明军收复,剩下的城池都是难啃的骨头 随着湖广清军全力收缩,像随州嘉鱼等要地,清军皆已重新派重兵驻守,若想强取下这些仅剩的城池要地,恐怕只能像岳州城下一般,以重兵重炮围攻 朝中各个方向的攻势如今都已经开始停滞起来,是以朝中决定召集湖广各将前往朝中,商议朝廷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堵胤锡听得高一功所言,却是神色沉默,高一功见得堵胤锡神色,也是微微一愣,而后开口说道 “总督大人若是有要事处置,可先行去办,豫省防务末将已经交接完毕,随时都可配合总督起行” 堵胤锡看向对面的高一功,开口说道 “高将军可是已决定奉诏入朝了?” “殿下召集湖广各军主将议事,末将既然已接旨意,自当是要入朝的,总督大人这是何意” 堵胤锡看着对面高一功脸上的愕然之色,这才沉声说道 “前些时日湖广有人风传,说是朝中将派宣教使入忠贞营监军,老夫数日前便已传书给李将军,令其安排防务随老夫共同入朝,但至今李将军处却仍无回信” 高一功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变,他终于知道堵胤锡此时紧急将他召回襄阳的原因了 高一功此次随朝中征讨川省,朝中整编西军,高一功亦是亲历其事,如今川省之中,除了川中的孙可望部,其余诸如杨展,三谭等地的明军,朝中皆已派入宣教使监军 他敢肯定朝中所谓的风传,绝不只是风传而已,堵胤锡找他来,恐怕是想让他劝李过服从朝中的整编 李过数日不回书信,显然是不愿入朝接受整编,高一功对李过的反应也并不稀奇,半年前忠贞营窝在鄂西山间之时,李过尚且不愿接受朝廷整编 如今忠贞营攻破荆襄,从湖广一路打到了豫省,形势俨然一片大好,李过自然就更不愿接受整编了 只是高一功虽是明白了堵胤锡的用意,但此时却是沉默下来 忠贞营的主体乃是五大营中的后营,李过才是后营真正的主将,此事涉及营中兵权,高一功同样也不敢对此轻易出言 堵胤锡见得高一功沉默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自甲申以后,朝中一败再败,社稷几近倾颓,殿下自即位以来身赴戎行,不避锋矢,两年以来东征西讨,夙兴夜寐,这才令国事稍有振作,高将军跟随殿下入川平叛,此中艰辛不易,高将军应比旁人更知” “但哪怕如今朝中已连胜数场,也不过是暂时守得南方安稳,此时清虏仍旧窃据北方,天下仍是清虏势大” “正如殿下所言,此时非是王朝更替,改姓易号,而是华夷相战,若我等落败,我中原之人自此以后便皆要披发左衽,为虏奴矣,当此之时,朝中更应上下一心,若我等此时还囿于门户各自……” 高一功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肃,忽然开口说道 “总督大人不必说了,末将稍后便往枣阳一行,一定尽力劝说李将军归朝” “但末将亦不敢保证能劝回李将军,但无论如何,末将都将随总督返回朝中参见” 堵胤锡看着下方神色严肃的高一功,见得其脸上神色不似作伪,这才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朝中对忠贞营的初步安排,高将军看过以后,心中也能有些底,有些事终归是你等营中之人去说,才更合适” 堵胤锡将信封递给高一功,沉声说道 “若有万一可能,还是要尽力劝说李将军奉诏归朝,朝中如今财用紧缺,襄阳身为前线重地更是不容有失” “若忠贞营若一意游离在朝廷之外,那朝廷是绝不可能就这样去供养忠贞营这数万大军的,忠贞营数万虎贲,若是就此散养于后方,却是太可惜了” 高一功看过朝中信件,心中也是一沉,知道朝廷恐怕已是下定决心 朝中此时虽然只是放出了口风,但实际上早已经做好了忠贞营不肯接受整编的准备,若是李过坚持不肯让监军入营,那朝廷已做好将川省提督郑文雄部改调襄阳的准备 堵胤锡想让高一功向李过转告的也正是此事,忠贞营可以不接受整编,但若忠贞营不接受整编,那就必须撤出襄阳,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朝廷此次收归襄阳看似轻易,但任谁都能看出襄阳对此时明清两朝的重要性 先前襄阳在清廷手中之时,襄阳也不过是湖广之中的一处要地,但在明廷夺取襄阳以后,襄阳此时却已经有了左右天下局势的地位 朝廷今后必然会重兵驻扎襄阳,朝中湖广的各项物资也必然要源源不断的运往襄阳一线 若李过坚持不肯整编,那朝廷绝不会让忠贞营再留在襄阳,享受朝廷调入襄阳的巨量物资若单只是把忠贞营调离襄阳,那还不算什么,但若真按照朝中对忠贞营的布置安排下去,不出三五年,忠贞营恐怕就真的要彻底废了 高一功沉默半晌,心中也是彻底坚定下来,沉声说道 “听闻湘西袁宗第部,也已为总督招抚,敢问袁宗第此次可会入朝参见” “袁宗第已同意宣教使入军整编,此时袁宗第等人已奉令从湘西赶至襄阳,之后将随老夫一起入朝参见” 高一功又询问了一番如今忠贞营各部的动向,却是发现原本驻于荆州的马重禧,此时也被李过调到了襄阳,如今也领兵驻在城中 高一功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末将需先去见一见袁宗第与马重禧两人,若是谈得顺利,稍后末将需与这两人一起赶赴枣阳” “这两人皆在城中,高将军自去寻他们便是,如今襄阳城防乃是塔将军在管,马将军如今在襄阳城中,其实并无职司,若马将军愿意,高将军自可领其离去” “末将此次必尽全力,说服忠贞营入朝” 高一功见得堵胤锡答应下来,也是不再多言,对着上方的堵胤锡行了一礼,便匆匆退出堂外 枣阳城府衙,大堂之中,顺营诸将齐聚 堂中上方乃是后营制将军李过,下方左侧是高一功,马重禧,张能等后营各将,右侧首位是右营制将军袁宗第,中营武威将军党守素等人 除了远在汉中的右营刘体纯一部,湘省的左营郝永忠王进才一部,顺军残余的各营军将几乎皆在此处 大堂之中,各将分别落座,各将身前各自摆着一张桌案,桌上已经摆满各色酒食 李过坐在上方,看着下方齐聚的众将,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喜色 李过看了一眼下方的高一功,眼神中暗含警告,但高一功却只是神色平静的坐在桌前 李过见得众人皆已落座,脸上这才浮现一丝笑容,举起酒杯,开口说道 “今日高将军归营,绵侯与武威将军等诸位兄弟也同时入营,我等顺营诸将可是许久没有这般齐整过了” “我等顺营弟兄久别重聚,今日我等只谈旧谊,不论旁事,当不醉不归” 高一功与对面的袁宗第相视一眼,心中也是一沉,只是高一功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也随着李过共同举杯饮酒 众人席间觥筹交错,各自谈论着昔年旧事,高一功看着场中畅谈饮乐的众人,神色恍惚,一瞬间竟好似回到了当初先帝在西安立朝之时 当年先帝在西安称王以后,也是如今日一般大宴营中诸将,彼时他们攻洛阳,破潼关,据关中,建朝立制,一呼万应,营中所有人皆是豪情万丈,自以为将追随先帝开创一个万世不朽的基业 但此时四年倏忽而过,期间兵败逃亡,先帝崩逝,各营军将风流云散,一切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高一功看着坐在主座上的李过,却是瞬间清醒过来 高一功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高一功知道,如今已没有大顺了,这世间再也没有大顺了 酒过三巡,营中各将也已叙过各自近况,高一功看向上方面色微红的李过,开口说道 “今日诸营弟兄齐聚,当真是喜事,我等流离数载,幸得殿下隆恩朝廷庇佑,顺营各部这才得了安身之处,来日我等当更有欢聚之时” “末将临行前,总督却是托在下带了话来,朝廷如今招湖广各将入长沙议事,此事事关湖广战局,却是耽搁不得,将军准备何时率领我等入朝参见殿下” 李过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沉,看向下方的高一功,而高一功则是神色平静,也是看着上方的李过 堂中众将原本正在各自交谈,但此时听得高一功所言,场中的交谈声却是瞬间消失不见,所有人皆是看着上方的李过高一功两人 李过沉默片刻,眼中目光微闪,开口说道 “清虏不久前从武昌举兵来援,如今清虏大军屯驻随州,对枣阳等地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大举进犯” “前线如今形势复杂,仍需大将镇守,此时突然入朝却是不甚适宜” 高一功看着上方的李过,沉默片刻,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襄阳前线非止我等忠贞营一军,堵总督,督标营,王光泰兄弟如今俱在襄阳前线,前线战事如何能瞒的过朝廷” “清虏总督罗绣锦虽是领军入驻随州,但清虏在湘鄂接连大败,各面被围,连自保都尚且不及,如何敢出兵进犯” “将军若是心有疑虑可直接与堵总督商议,若是将军以这等托词搪塞朝廷,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李过见得高一功直接揭开此事,脸色也是难看起来,李过放下手中的酒杯,盯着下方的高一功,沉声说道 “高将军,你今日究竟想说什么” 李过在初知高一功赶来时,心中也是欣喜,但李过在发现早已与他们分营的袁宗第党守素,以及先前被他派驻在襄阳的马重禧也赶至城中以后,李过却是立即发现高一功此次恐怕是来者不善 李过脸上神色冰冷,此时任谁都能看出李过的不满,但高一功却是恍如未觉,又是开口说道 “半年前,末将领军往沅州参见殿下,殿下初次接见末将时,问了末将一个问题” “现在末将也想以殿下的这個问题,问一问将军” “将军如今到底是李过,还是李赤心” 李过闻言,脸色也是骤然一变,而袁宗第马重禧等人,此时也皆是看向上方的李过,场中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本章完) 第327章 众意 第327章 众意 大堂之中一片寂静,李过见得下方众人齐齐看来,脸上也是神色微变,李过沉默半晌,这才沉声说道 “李过乃我前身,李赤心乃朝廷所赐新名,入得营中我是李过,在朝中我自是李赤心,新名旧名俱是一体,又有何分别” 高一功看着上方的李过,脸上却是神色复杂,高一光功沉默半晌,却是没有再提姓名之事,反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事 “将军可还记得西军麾下的张可望,张定国等四人” “这几人是张献忠义子,亦是西军勇将,本将自是记得” 高一功继续开口说道 “将军可能还不知,西军张献忠年初已为虏王豪格所杀,此次末将随殿下入川征讨,张可望,张定国等西军余部,如今已全数归顺朝廷了” “豪格一战斩杀张献忠,但随后又被朝中禁军击败,播州一战,朝中龙骧禁军阵战四千真夷,豪格仓皇逃回保宁” “川省除保宁一府外,全境已为朝廷收复,也正是因为川省大捷,朝中才会班师返回湖广” “将军,此时形势已与先前截然不同了,朝廷之势绝非我等可挡,我等早已接受朝廷旗号,如今西军数万精锐都已经归顺朝廷,将军为何到此时,却反而又生他意” “此次我等忠贞营领军攻破荆州,为朝廷立下大功,此时乃是我忠贞营融入朝廷的最佳时机,将军此时万万不可犹豫” 李过看着下方神色郑重的高一功,脸上一冷,却是沉声说道 “我若是就不想入朝呢,你准备如何” “朝中欲以我忠贞营组建朝中第五支禁军,若是将军最终不肯入朝,那末将会领麾下兵卒,跟随殿下返回粤省” 且不说高一功有没有拥兵一方的想法,纵是高一功此时想要领军返回忠贞营,高一功麾下的兵卒也不会跟着他走了 自朝中宣教使入军以后,高一功麾下的三千兵卒人人衣甲齐备,吃穿不愁,每月还有一两月饷,军中部分兵卒更是已开始识文断字 先前在忠贞营中,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跟着朝廷过的是什么日子,一众兵卒心中自然心里有数 若是此时高一功想要违背朝廷之令,将兵卒强行带回忠贞营,恐怕高一功刚开口,便会被麾下的兵卒绑至朝中 李过听得高一功所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恍然,而后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原是朝廷要给高将军升官了,怪不得高将军如此心急火燎的跑回来,要替朝廷收编我忠贞营将士” 高一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大怒,突然开口喝道 “李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高一功在营中为将数十年,何曾为了自己的私利,出卖过营中弟兄” “朝中如今只是要建禁军,却并未定下主将人选,只要将军肯奉诏入朝,那末将愿解甲归田,向朝廷举荐将军出任禁军主将” “末将今日确是来替朝廷做说客不假,但末将今日所为,乃是一片公心,是为了我忠贞营数万将士的前程,绝非为了什么朝中禁军主将的位置” 李过脸上神色阴沉,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冷声说道 “当初我忠贞营出兵时,朝廷便已有过许诺,说是打下了荆州,朝廷便会将荆州等地封给我等作为饷地,此事乃是朝中明发的旨意,朝廷如今难道要出尔反尔不成” “襄阳可不是将军攻下的” 李过闻言,也是立即开口 “襄阳不是忠贞营攻下的,荆州,承天总是我忠贞营攻下的吧” “若是朝廷不欲我忠贞营在前线守御清虏,那不要说襄阳,就是这枣阳我也可全数还给朝廷,让朝廷自己去守,本将自领人返回荆州便是!” 李过脸上神色阴冷,下方的袁宗第,马重禧等人闻言,脸上皆是神色一变 李过此时说着是要交还襄阳,但实际上却是在威胁朝廷,若是此话传到朝廷耳中,那不仅是忠贞营要被朝廷记上一笔,他们这些今日在场的顺营军将,也同样要受牵连 袁宗第几人正欲劝说,但袁宗第等人还没开口,高一功就已经勃然大怒,猛然从桌前站起,开口喝道 “李过,你以为你手中有三万人就能威胁朝廷了吗,朝廷能在湘省杀了刘承胤曹志建,也同样能在鄂省剿了你李过!” “好,你自可领军返回荆州,但回去以后呢,你准备怎么办,像在巴东时一样,继续在荆州抢掠拷饷?” “如今荆州承天等地新附,你还有东西能抢,一年以后呢,两年以后呢,抢完了两府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妨直接告诉伱,忠贞营若是不接受朝廷整编,朝廷是绝不会耗费钱粮,去养忠贞营这三万人的” “西营数万精锐俱已接受朝廷整编,云贵川三省兵员更是不下十万,当真以为朝廷没了你李过,就守不了襄阳了吗” “朝廷并未准备毁约,荆州乃是湖广重地,朝廷不会交给忠贞营,但除了荆州一城,荆州,承天两府朝廷都会如约交给忠贞营,但你现在领军返回两府,就是死路一条” “此次攻取荆州的粮饷是怎么筹出来的,是鄂省各地士绅,倾家相助献出来的”“鄂省士绅是在为大明忠贞营兴国侯李赤心筹粮,而不是在为你大顺后营亳侯李过在筹粮!” “此时只要你领兵撤回两府,朝廷以后绝不会再多看忠贞营一眼,朝廷只会让忠贞营在这两府自生自灭” “等这两府如先前巴东秭归一般被抢尽以后,你准备怎么养活营中的三万将士” “到时候你是要领着营中的弟兄投靠清虏去做鞑子,还是准备再扯起反旗,造朝廷的反” 大堂之中,李过高一功两人怒目相视,而忠贞营诸将见得营中两名主将激烈争执,亦是噤若寒蝉 大堂之中一片寂静,场中沉默许久,此时右首上方的袁宗第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李兄,此次愚兄与党守素将军也将随堵总督入朝参见殿下,中营与右营已决定接受朝廷整编了” 李过闻言,也是立时看向右侧的袁宗第,脸上神色愤怒 但不等李过开口,袁宗第又是继续说道 “在下此次随高兄弟前来,非是来劝你听从朝廷整编的,后营的事情愚兄也没资格去管” “自去年初在荆州城下大败以后,愚兄与党守素将军便领军前往湘西就食” “初入湘西时我等两营还有一万余人,但此时不过一年,我等两营却只剩下不到七千人,其余兵卒全都逃散殆尽,随行家眷逃散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一年来我等虽已在湘西尽力拷饷取粮,但也不过是勉力维持罢了” “此时我等之所以决定归顺朝廷,实在是不想再让营中弟兄,跟着我等忍饥受饿了” 袁宗第虽然说自己不是说客,但实际上话里话外,还是在劝李过接受朝廷整编 袁宗第等人维持一万人马都尚且左支右绌,你李过当真有能力持续供养后营近三万兵卒并数万家眷? 若是没法做到,那还不如安安心心接受整编,把这个包袱交给朝廷 李过当然也听出袁宗第话中的意思,但此时面对高一功袁宗第两人的问题,李过却是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荆州两府地处平原,交给堵胤锡等文臣,足以安置下数万家眷养起大军,但若交到李过等人手中,荆州两府却和先前在山区中的巴东等地没什么区别,李过等人筹粮的方法,除了抢还是抢 李过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开口说道 “先是令我等改名易号,然后又是允诺饷地,令我等出兵协助,现在好不容易把地盘打下来,朝廷又准备整编我等,朝廷步步紧逼,得寸进尺,若是此时交出了兵权,谁知道以后朝廷还会对我等做些什么” “我此时不愿整编,亦是在为营中兄弟着想,你等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高一功看着上方李过脸上神色,也是知道李过心中此时已然开始动摇,高一功脸上神色平静下来,又是沉声开口说道 “将军苦心我等如何不明白,但此时确是我等顺营融入朝中的最佳时机” “末将去年领军入朝时,殿下便有意以我忠贞营组建禁军,但朝中大臣却皆以我忠贞营寸功未立,不可骤然立为禁军,此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但这些不过是托辞,实际上就是朝中大臣,依旧忌惮我等这些顺营出身的贼将” “将军此次领营中将士收复荆州,立下大功,朝中大臣被压得无话可说,以我忠贞营组建禁军之事,这才得以成行” “若是此次我忠贞营执意不肯接受整编,那我忠贞营在朝中必会非议大起,日后恐怕便再难融入朝廷了” “朝臣之中虽然也有敌视我等忠贞营之人,但殿下心志宏大,素来不以出身论人” “朝中腾骧军马宝将军,忠义营李定国将军,皆是义军出身,同样也做到了禁军主将,若是再加上我等忠贞营,此时朝中五支禁军,便有三支皆是义军出身,将军又何必如此疑虑” “如今只有接受朝廷整编,才是我忠贞营最好的出路” 李过闻言却仍是不答,他愿意为明廷效力,但同样也不想失去手中的兵权,李过看向下方的马重禧等人,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监军一旦入营,那营中的粮草饷银,便俱要被朝中监军把控,你等有何意见,可愿接受朝廷整编” 马重禧张能等忠贞营诸将相视一眼,而后却是齐齐沉默 自从得知朝中欲以忠贞营组建禁军,忠贞营中各将的态度,便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朝廷抽调忠贞营组建新禁军,那就证明朝廷已经准备真正接纳忠贞营,而营中诸将日后在朝中,也不再是没有根底的外来之人 李自成死后,他们跟着李过在鄂省连败数场,最后更是缩在巴东一地缺衣少食,营中众将对所谓的大顺,早就没有什么念想了 随着明廷在闽浙川省接连大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朝廷已然在南方站稳脚跟,朝廷今后最少也是如宋辽一般,与清廷两分天下的态势 朝廷既然已经立稳南方,那朝中的官爵的含金量也将直线上升,与先前的弘光隆武朝廷的官爵不可同日而语 马重禧等人跟随李过多年,对李过自然是忠心的,但他们此时也同样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 此时朝廷给出一条路来,让他们能顺利转贼为官,营中大部分的军将,其实都已经倾向于接受朝廷的整编 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若是朝廷真将他们这群人打发回荆州两府,他们跟着李过还能干什么,这个问题连李过自己都回答不了 正如高一功先前所言,一旦抢尽了两府的粮饷以后,李过究竟准备带着他们做什么 继承顺营旗号自立一朝,别开玩笑了,李过若当真有这份果决,当初袁宗第等人从湘省赶来合营时,他便已然称帝了 当时顺军之中群龙无首,李过尚且不敢自立,如今右营中营皆已准备投靠朝廷,李过就更不可能去称帝自立了 带着他们投降清廷去做鞑子,如今朝廷连连击败清虏,收复失地,已然有了振作之态,他们放着好好的大明军将不做,为什么非要跑去剃发,给鞑子做奴兵 又或者是再次扯旗造反劫掠湖广,但历来皆是逼不得已,方会有人造反,如今朝廷建立禁军,给官给爵,他们凭什么放着大明的官不做,陪着李过去造反 他们这些人已经做了半辈子的反贼,总不能以后就这样跟着李过,一直做个反贼吧 李过原以为下方众将也不愿让监军入营,失去兵权,但马重禧等人此时竟皆是沉默不语,李过哪里还不明白军中众将的态度 李过看着下方的众将,心中先是一阵大怒,但紧接着李过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无力感 李过站在上方沉默许久,而后这才开口说道 “若是接受整编,朝中准备如何处置于我” 高一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正,立时开口说道 “将军此次攻破荆州,为朝廷拓土千里,立下大功,只要将军肯入朝参见,将军不是出任禁军主将,便是继续统领忠贞营驻守襄阳,朝中绝不会处置将军” 李过闻言却是一片沉默,并没有回应,而枣阳城中的宴会,也在这种沉默之中散去 正月二十五日,高一功,王光泰,李过等鄂省诸将齐聚襄阳,而后便在堵胤锡的率领下向着长沙赶去,马宝李定国也从岳州出发,率领马进忠等湘省诸将,赶往朝中议事 (本章完) 第328章 战守 第328章 战守 长沙府,府衙大堂右侧的厢房,本是府中推官的办公之所,但朝廷入驻长沙以后,此处厢房却已被改为了朝中大臣候朝的暖房 暖房之中,此时满堂皆是身着绯袍的官员,湖广各方文武大吏皆齐聚堂中 堂中文武各自聚坐,低声相谈,左侧上首是瞿式耜,瞿式耜下方则是昨日方才刚刚赶至长沙的鄂省总督堵胤锡与文安之等人 瞿式耜看向身侧的堵胤锡,开口说道 “仲缄,鄂省可能再支撑一场战事” 堵胤锡闻言,脸上神色微变,立即拱手回道 “鄂省自崇祯朝以来便屡经兵乱,先是西贼寇乱,后有清虏侵夺,忠贞营自归附朝中以后,在鄂省亦多有战事” “去年孔有德等人入湖广,清虏大掠鄂省筹粮,五六月间我等奉朝廷之令攻夺荆州,荆州鄂西等地清虏,又大掠民间欲图顽抗死守,鄂西百姓不堪重负纷纷逃散” “如今荆州等地虽沃野千里,但田野之间却尽是荒草丛生,荆州等地如今民间米价几至斗米二两” “此次我等攻夺荆州,虽是收缴了一批米粮,但如今鄂省之中大军几至五六万人,收缴的米粮单是支应军中,也不过仅可支撑一两月,鄂省绅民实是再难支撑朝中大战了” 一旁的文安之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朝廷此次虽是一战收复荆襄,但如今亦是流民遍地,而且由于此次进兵太速,许多收复的府县,此时仍是由归降的伪清官吏在管” “朝中大兵过境,各地亦是人心慌乱,匪寇四起,下官与总督商议以后,皆认为此时鄂省急需重任干吏,令百姓休养生息” 堵胤锡看着眉头微皱的瞿式耜,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鄂省虽困,但我等亦不敢干扰朝廷大计,只是此次荆州一战已耗尽民力,若是朝廷还欲在鄂省用兵,恐怕只能靠湘省方面支应粮饷了” 瞿式耜听得要朝廷支应粮饷,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看来当真是不能再打了” “那群武臣虽是好战,但此次说的却不错,此时不能趁着清虏大溃,一举夺回武昌,当真是可惜了” 瞿式耜轻叹一声,而后也不再多言,瞿式耜看向身侧的堵胤锡,又是开口说道 “荆州襄阳的防务可安排好了” “已按朝廷的吩咐布置妥当,荆州已由龙骧军白贵负责城中防务,襄阳是腾骧军塔新策在守” 瞿式耜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这两城与别处不同,还是得交给朝廷军将来守才能放心,李过这些贼……这些义军终归是心性难定,在未接受朝中整编以前,还是需小心防范” 瞿式耜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对面的马宝等人,也是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说道 “殿下此次却当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先是西营,然后又是忠贞营,殿下竟接连抽调这些贼军充任禁军” “这些人锐是锐,但禁军拱卫禁中,岂是儿戏,怎可如此草率” 堵胤锡闻言,心中却是不以为意,但看着身前神色不满的老者,堵胤锡却也没有多言,只是恭声应了一句 瞿式耜等文臣商谈着战守之事,右侧的马宝等武臣也是各自聚在一处 右首上方,焦琏马宝身着大红蟒袍坐在椅上,低声交谈 暖房房门打开,高一功与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走入房中 马宝见得高一功两人走入房中,对着焦琏低语一句,而焦琏目光也是看向门边,穿着一身麒麟武服的陌生男子 “是那李过?” “是,后营一只虎,在顺营中极有名声,按秦省那边传回的消息,几年前此人领着后营三万人驻镇守延榆,挡住虏王阿济格七八万人,二十日间,此人领军与清虏连战七场,皆互有胜负,令阿济格不得寸进” “最终还是李自成兵败潼关,李过等人这才只得弃守延榆,李过领人撤离以后,清军竟也未敢再追,这路人马最终也全身而退,” 焦琏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以少御众,看来确是骁锐,高一功所领的那队人马也确是精悍,若这忠贞营中兵卒,皆如高一功麾下一般,那用这营人马组建禁军,倒也确是合适” 焦琏收回目光,又是开口说道 “只是听得朝中所言,此人似乎性子颇为桀骜,此事还是马兄去说更合适些,莫要让此人坏了殿下布置” 马宝闻言,也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他既入了朝中,那可就由不得他了,他是龙也好是虎也罢,入了朝中都得盘着” “我先过去了” 焦琏微微点头,而马宝也是起身,向着门边的高一功两人走去 马宝在两人身旁坐下,马宝看着身侧座位上,身着大红麒麟武服的男子,开口说道 “顺营一只虎,在下可是久闻大名了” 高一功在李过身旁低语一句,李过闻言也是立即看向身侧之人,对面的男子与他们两人一样皆是身着大红武服,但此人袍服胸前,绣的却是一只头角峥嵘的行蟒 李过看着身侧马宝,也是立即拱手答道 “不敢,淮国公闽浙一战斩杀真鞑数千,更是数月平定滇省叛军数十万,淮国公天下名将,在下亦是仰慕已久” 马宝闻言,也是轻声笑道 “都是一营的兄弟,我等便不需如此客套了” “李兄弟在荆州打得好,殿下此次知得李兄弟入朝,可是颇为欣喜” “不敢,此战皆赖堵总督运筹有方,忠贞营将士亦是拼死用命,这才得成大功,在下却是不敢居功” 马克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堵总督固是运筹有功,但我等武臣也不必自轻,若无我等武臣临阵拼杀,后方再是调度又有何用,该称功时还是得称功” “日后李兄弟入禁军为将,与朝中文臣打交道的时候也多,却需得记得,我等固然是朝廷的兵将,但我等更是殿下的兵将” “文臣拉拢也好弹劾也罢,咱们听听就罢了,最要紧的还是要遵从殿下之令,有殿下在,我等武臣在朝中便吃不了亏” 一旁的高一功闻言,脸上若有所思,而李过此时却是神色骤变,开口说道 “入禁军为将?” “朝中不是说可任由我来选吗,怎么此时又要入禁军为将了” 马宝闻言,脸上笑容却是瞬间消失不见,马宝皱着眉头,看着身侧的李过,过得半晌,这才轻声开口 “怎么,李兄觉得入禁军为将不好吗” 高一功听得李过所言,心中便暗叫一声不好,此时听得马宝所言,神色更是紧张起来,立时开口说道 “淮国公息怒,李将军并不是……” 高一功话还没说完便被马宝打断,马宝看着身侧的李过,开口说道 “李兄可知,朝中虽然决定了要设第五支禁军,但朝中这第五支禁军,可非是专门为你忠贞营而设的” “忠贞营虽然在荆州立下大功,但如今朝中各方军将,哪一支未曾为朝中立下大功” “桂省郑文雄以两千孤军抚定桂省,又接连出镇川贵,川省杨展一战攻破成都,收取川西剑阁,闽省施家临危归义,协助朝廷大破闽省清虏,哪一支身上没有大功” “殿下要新立禁军,朝中各方亦交相争荐,各支兵马之中,朝中对忠贞营的非议却是最多,至于原因为何,李兄应该心知肚明” “但正是因为朝中诸臣齐齐弹劾,这才让殿下下定决心,要以忠贞营做这第五支禁军” “殿下为何要如此来做,殿下正是因为担忧朝中众臣偏见太过,会寒了前线忠贞营数万将士之心,这才力排众议定下此事,李兄可能明白殿下的这一番苦心” 一旁的高一功神色微变,又要开口解释,但马宝却是伸手止住,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的李过,继续开口说道 “至于李将军所言由你自择官职一事,在下却是不敢妄言,在下也从未听过,有臣子可自择朝中官职之事” “我与李将军毕竟同出一营,我便也再对将军说上一句,李将军既然已经决定接受朝廷整编,那便说明已经决定融入朝廷,既是如此,那似乎便不应再心怀妄意” “在下言尽于此,至于李将军要如何行事,便由将军自决了,却非在下所能干涉” 马宝说完,脸上也是神色冷漠,直接起身离去 李过看着转身离去的马宝,脸上也是神色微变 一旁的高一功则是起身欲图追上解释,但没等他开口,宫中内臣却是走入房中,令众臣上朝参见,高一功见状也只得停下 暖房中,一众文武整理了衣冠,而后便各自分为两列,跟着内臣的引导,上朝参见 大堂之中,文武各自落座,此次朝议人数不多,但参议之人却皆是朝中重臣 左侧除了瞿式耜,刘湘客等几名随行的中枢之臣,便只有堵胤锡,文安之,张同敞等湖广督抚大臣 右侧除了焦琏,马宝,李定国等三营主将,便只有李过,高一功,王光泰三人,连马进忠袁宗第等人,都未能参与今日议事 朱朗令人给堂中众人赐了座,待众人坐定,一旁的李国用便开口说道 “今日所议之事,事涉军机,按军机府规制议事” “堂中所议只可由军机府行走记录封档,参议之人事后不许泄露一字,否则以泄露军情论处,诸臣可听明白” 下方众臣恭声应是,朱朗看了下方的李承志一眼,而后李承志也是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锦衣府按各方文武呈报,已汇总湖广各地情况,特向朝中通禀” 随着李承志通报,湖广如今的情况也开始清晰起来 岳州方面,孔有德等人弃城以后,一路沿江北撤,在武昌南面的嘉鱼县,再次布防,拦截江道 马宝令人以轻骑袭扰,却是发现城中守御甚严,并无可趁之机,于是明军也就此退回岳州临湘等地 清军严守嘉鱼也是应有之事,嘉鱼已是武昌城南面最后的一道防线,若是清军不守嘉鱼,明军便可顺江而下,直驱武昌城 除非孔有德等人准备直接在武昌城下与明军大战,否则绝不会轻易放弃嘉鱼 荆州方面,白贵领军进驻荆州以后,也是顺势向东拓土,荆州以东的京山,景陵,潜江等地,皆为明军收复 荆州城破后,这些荆州承天境内的府县,再无像样的守军 清廷一路往东撤离收缩,最终在武昌以东的应城,汉川两地重新布置防线,防御荆州方面的明军,而汉川距离武昌城仅剩一百余里 襄阳方面,李过往东攻占枣阳,而后领军围攻随州 罗绣锦遣中军总兵唐国臣领军五千及时赶至救援,李过围攻不下,如今已领军退回枣阳,明清两边各自据守枣阳随州 高一功部领军往北占据新野,高一功围攻邓州之时,却正好遭遇从南阳出发,正往荆州救援的清廷豫省总兵张应祥 明军攻占襄阳以后有两路用兵方向,一路是往北攻入豫省南阳,一路是往东继续收复湖广 豫省之内平原千里,攻入豫省看似收获极大,但对此时的明廷根本不现实 豫省田亩众多固然是富庶之地,但四处平原同时也意味着豫省之内,根本无险可守,是以明廷攻取襄阳后,重心还是放在东面随州一路,准备彻底收复湖广 高一功麾下偏师不过三千人,在发现张应祥援兵后,也直接撤回新野城内,同时监视邓州清军动向 王光泰一部则是与高斗枢领兵往西,收复郧阳,这一路人马更是势如破竹 高斗枢王光泰两人镇守郧阳多年,在郧阳府内威望极著,此时两人领着大军前来,郧阳府内各地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便直接开城请降 至此湖广全境除鄂东一地外,便已全数被明军收复 湖广清军如今已被压缩到鄂东三府之地,只要明军能攻下武昌,那湖广全境便可收复 如今明军想要攻夺武昌,北面随州,西面荆州,南面嘉鱼,三路皆可走,但无论哪一条路,清军都已经重新布置好防线 明廷如今若想再有所进展,便只能再次调集大军围攻,而朝中此时犹豫的就是要不要继续聚兵强攻武昌,收复湖广全境 (本章完) 第329章 归朝 第329章 归朝 大堂之中,李承志禀报完湖广情况,便退至一侧,朱朗看着下方的湖广众臣,也是开口说道 “如今武昌城这三路皆有重兵把守,已非轻易可取,朝中近日对湖广战事亦是争论不休,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这战守之事” “瞿阁老,你是首辅,你先说吧” 瞿式耜闻言,只是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 “朝中征战一年,虽连战连捷,但朝中府库亦已耗竭,武昌坚城,非是短日可下,朝中此时实在难以再支撑大战了” 瞿式耜说完,便将袖中的奏折递给一旁的李国用,而后便开始汇报起朝中此番出征的财用情况 此次明廷出征西南,虽然平定了西南三省,但所耗的军饷亦是极多 明廷此次出征的粮饷,皆由湘桂两省转运,年初明廷在桂省湘省斩杀陈邦傅,刘承胤两人,共抄得两人家财五十多万两 但此时为了买粮供应湖广西南,这五十万两却已全数用尽 明廷前年平定闽浙,桂粤两省去年环境安定,两省也迎来丰收,按理来说去年桂粤两省的粮价应该开始降低,但在明廷的采买之下,桂粤两省的粮价却是连连上涨 粤省还好些,桂省一些地方的粮价已由年初的石米一两五钱,一路涨到了现在的三两左右,几乎被明廷生生买涨了一倍,这还是严起恒严厉打击了几次不法粮商后的结果 除了粮饷耗费,军中发放的饷银也极为惊人,朝中各支禁军的月饷,战功赏赐,阵亡士卒抚恤这些自不必说 朝廷此次不仅要负责禁军的军饷,在川省同样也发了一批军饷 川省各军虽然今后肯定还是要以本省赋税来养军,但现在川省初定,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收得上钱粮来,朝廷此次也在川省给各军留了半年的饷银,以做过渡之用 朝廷此次出征,在川省湖广两地皆大量铸炮,铸炮要钱,从闽省购买转运火药同样也要钱 此次军中各项费用合计以后,费已近两百余万两 明廷此次出征在川省基本没有缴获,豪格虽然说是溃败,但实际上却是有序撤离,清军在川省劫掠的大部分财物,皆被豪格带回了汉中 明廷此次在滇省缴获现银一百六十余万两,在湘桂从刘承胤两人处抄得银五十万两 明廷在湖广的缴获同样不多,明军虽在宝庆城下击溃了耿仲明主力,但三王军掠夺的财物主要还是在孔有德军中 而孔有德又屡屡抢得先机,率先逃离,连带着孔有德三人在湘省抢掠的大部分资财,也被孔有德等人运回了武昌 明军在湘省这一番征讨,除了收回湘省城池,只在宝庆长沙两城缴获二十余万两银子,各省缴获合计以后,同样只得二百余万两 也就是说,此次明廷征战一年,基本上除了在滇省缴获的一堆玉石,其余银两一分不剩 朱朗放下手中的奏疏,脸上也是眉头微皱,但朱朗却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让瞿式耜先行落座,而后便看向下方的马宝 “马宝,你负责湘省战事,你觉得此时朝廷当不当再向武昌用兵” 马宝略一思索,便开口回道 “朝中若要继续用兵,腾骧军可继续征战” “嘉鱼县清虏虽是防守甚严,但毕竟只是小城,岳州火炮齐备,一个月内臣必可攻破嘉鱼,只是嘉鱼易取,武昌却难破” “武昌城防坚固,比之岳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想攻夺此城,恐怕还是得如岳州城一般,以重兵围堵,再以火炮日夜轰城,按先前攻取岳州情形来看,想轰破武昌城墙,恐怕至少得两三月时日,” “若欲以此法攻城,后勤便是关键,岳州河船皆已被孔有德等人焚毁开走,若要重兵围城,恐怕还得搜罗船只,借助水运保证后勤粮饷” 朱朗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若按马宝所说,起码还要再聚集大军,攻城半年以上,才可能彻底夺下武昌,粤省府库虽然还有些余财,但肯定也经不起这样耗用 朱朗思索片刻,又是看向下方的李过,开口说道 “兴国侯负责襄阳战事,觉得朝廷此时当战还是当守” 朱朗说完,下方却是一片寂静,待的场中众人皆是看向右侧后方的李过时,李过这才恍然惊觉桂监国问的竟是自己 李过反应过来,也是立时起身行礼,略一犹豫,也是开口说道 “战守之事乃朝廷大计,末将不敢妄言,扰乱朝中布置,无论朝中是战是守,末将皆愿听令行事” 李过话音刚落,上方的朱朗便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李将军初次入朝,可能对朝中还有些不熟悉,朝中战事,终归还是要听武臣意见” “你等武臣身处前线,对战事把握最是准确,不问你等问谁,李将军有何意见但管说来,不必顾虑” 李过闻言,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高一功,见得一旁的高一功微微点头,李过脸上的犹豫之色这才散去 李过神色一凝,却并没有立即回话,思索片刻后,这才开口说道 “随州乃是湖广清虏获取豫省支援的唯一通道,只要断掉此处,湖广清虏便再无法从陆路获取物资援军” “只要清虏不肯放弃湖广,就必然会死守随州,末将先前也尝试攻城数次,但皆被随州清虏打退” “若朝廷想在随州获取突破,恐怕还是当得调集大军重炮,方有可能攻夺此城” “而且如今豫省邓州方向,亦有清虏驻扎,若朝廷要围攻随州,除了要防备清虏从信阳方向派出援军,也同样要防范清虏从邓州方向发起进攻” 朱朗听得马宝两人所言,心中也终于是放下了全取湖广的打算 从嘉鱼一线强攻武昌耗时长久,朱朗并不愿意为了一个武昌,将内库中的银两全部耗尽 攻取随州同样也不可行,此时看似攻下随州一城,便极有可能困毙武昌 但此时明廷若大举围攻随州,豫省方向的清军却极有可能会大举来援,一个不慎,明清两边便有可能在鄂豫边界,引发一场大战,这是此时的明廷绝对不想看到的 朱朗想到此处,也终于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息兵吧,你等可有异议”下方瞿式耜堵胤锡等人闻言,也皆是松了一口气,场中众臣无人反对,此事也就此定下 朱朗看了眼下方仍站在堂中的李过,也是摆手令其坐下,而后又是开口说道 “李将军此次一战攻破荆州,为朝廷拓土千里,诚有大功,孤欲抽调忠贞营组建新禁军,李将军可愿入朝,出任此支禁军主将” 李过闻言,心中也是立时一沉,哪怕此时忠贞营整编已成定局,但相比于所谓入朝出任禁军主将,他却更愿意继续呆在鄂省营中 李过下意识便想开口拒绝,但看着身侧神色紧张,频频暗示的高一功,又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马宝,李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起身下拜,开口说道 “臣谨遵朝廷之令” “那李将军便出任忠贞营禁军主将,往后朝中战事仍频,李将军军中名将,入朝以后必可再建新功,封公拜爵” 朱朗见得李过应下,也是微微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朱朗虽然也看过堵胤锡传来的李过有所犹豫的陈奏,但在朱朗看来,李过既然选择入朝,那就说明他最终选择了归附朝廷 既然李过选择了归附朝廷,那接受朝中任命,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朱朗只以为是李过自己想通了此事,却并不知道高一功与马宝的那一番威逼,但朱朗就是知道了,此事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忠贞营整编以后,李过必须调离鄂省,这是朝中早就已经定下的事情,李过愿与不愿都不可能改变此事 朱朗令李过免礼回座,而后又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报,看向右侧末尾的王光泰,开口说道 “锦衣府昨日收到的消息,王光泰将军在武昌已被清虏所害了” 王光泰毅然反叛,不仅尽数斩杀襄阳府上下官吏,更是骗开城门,协助明廷夺取荆州,可以说清廷在湖广局势崩坏,大半皆是因为王光泰的缘故 罗绣锦原本打算将王光恩押送入京,由朝廷明正典刑,但清廷探得湖广的情况以后,却是恼羞成怒 多尔衮亲自下令不必押送回京,直接在武昌将王光恩凌迟处死 王光泰看着手中的奏报,脸上神色却是一片煞白,虽然王光泰在起事的那一刻,就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后果 但此时真听得消息,王光泰脑中却仍是瞬间一片空白,直欲晕厥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苍白的王光泰,也是轻声开口说道 “王光恩将军虽身处敌营,但仍心怀大义,不顾自身安危,协助朝廷督运粮饷,未曾想一时不慎,竟为清虏所害” “王将军一腔忠义,于朝廷实有大功,特追封王光恩襄阳侯,允其子袭爵,三代不减” “王光泰将军举义归朝,助朝廷攻破荆襄,其功甚大,特封宜城伯,王昌将军亦反正有功,封南漳伯” “臣代王氏一门,叩谢殿下隆恩” 王光泰闻言,也是强自起身行礼,而朱朗也是直接摆手,令其免礼 王光泰此时虽然已被赐爵,但王光泰坐回椅上以后,却仍是怔怔看着手中的奏报,眼中一片赤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家一门三人俱封侯伯,但堂中此时却并无人出言反对,谁都知道襄阳对朝廷的重要性 可以说朝廷夺下襄阳以后,与清廷便已然形成了南北分治的格局,武昌此时看似还在清廷手中,但实际上明廷收回武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要明廷下定决心,随时都可攻取武昌,这也是为什么朝中众臣此时肯息兵止战的原因 王家替朝廷夺下襄阳,此时不要说一侯两伯,纵是监国殿下再给王光泰封個侯位,朝中都不会多说什么 朱朗封赏完了王家三人,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既然湖广已决定息兵,那朝廷便将准备班师回朝,在此之前却须定下湖广的守御之事” 下方众臣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而在众臣的争执商议之下,湖广各处的守御布置也决定下来 鄂省之中,堵胤锡任鄂豫两省总督驻襄阳,总理鄂豫两省各项事宜 文安之任鄂省巡抚驻荆州,负责鄂省内的民正事务,安置流民,恢复生产 高一功任鄂省提督,统管忠贞营,负责驻守襄阳,枣阳,新野三地,王光泰任副提督,驻扎谷城,这两部人马将共同防御豫省方向的清军 马宝之子马自援调任鄂省宣教使,负责整编忠贞营及鄂省各军 塔新策任鄂省副提督,领原腾骧军两千人及原鄂省督标营杨国栋部三千人,驻扎荆州 袁宗第出任潜江总兵,由湘西领新附顺军七千人赶赴鄂省潜江,负责镇守京山,景陵,潜江一线,防备武昌方向的清军 袁宗第接受堵胤锡招抚后,便按朝廷之令攻入溆浦,斩杀了逃窜至此的张先壁等人,此时袁宗第等人虽是已归降鄂省督府,但却仍驻扎在湘西山间 鄂省各军兵额,忠贞营两万七千人,王光泰部七千,塔新策部五千,袁宗第部七千,共计四万六千人 湘省之中,以高斗枢为湘省总督,以张同敞为湘省巡抚,以白贵为湘省提督,以卢鼎为湘营宣教使,驻扎长沙 湘省从先前俘获降兵中挑选精壮,扩兵至两万 其中白贵领一万驻扎长沙,陈友龙任湘省副提督,领兵五千驻守茶陵,堵住由赣入湘的通道,郝永忠任岳州总兵,领兵五千驻扎岳州 湘省其余各将,胡一青一部编入龙骧军,马进忠王允成一部编入腾骧军 李过出任忠贞营禁军主将,抽调鄂省一万忠贞营兵卒,组建忠贞营禁军 李过抽调一万兵卒以后,原驻常德六千余忠贞营,及高一功麾下跟随出征川省的三千余人,补入鄂省忠贞营中,鄂省忠贞营兵额不变 此次龙骧,腾骧,忠义营,忠贞营四支禁军,以及驻于永州的施琅五千闽军,将跟随返回粤省 湖广各方布置完毕,聚于长沙的湖广各臣也是纷纷离去,各自返回驻地 忠贞营禁军兵卒抵达长沙后,二月十五日,各支禁军终于开出长沙,护卫着中央的御驾马车踏上归途,向着粤省一路行去 (本章完) 请假两天,后面会补,再汇报一下这几天的准备情况 请假两天,后面会补,再汇报一下这几天的准备情况先说重点,新一卷涉及的内容太多,还要再请两天假,这两天的更新会补,十二号恢复更新 再汇报一下这几天的准备情况,这几天查了明末各省的耕地兵饷数据,但没能查到此时一亩田地的实际税负 明朝各省田亩的正赋好查,但这些每亩几升几勺的正赋基本没有意义,想要查一条鞭摊入地丁银后的实际税负,但是没能查到,只查到了清朝摊丁入亩后的一个模糊数据 查了明末此时前往日本的洋流航线,看了本时期明朝与日本的商品海贸资料 查了本时期粤省内的九军,白旗贼,潮州五虎等敌方土贼的资料 在看中山世谱,但因为没找到简体版本,繁体看得有些头晕眼,对琉球本时期的官制军制还是没怎么弄清楚 下一卷的内容大致已经准备好了,但因为一开始就要写田政,涉及的方面比较多,所以有些地方没怎么想好,所以多请两天假 (本章完) 第330章 大捷 第330章 大捷 广州城,二月时分,城外山野间已是满目葱茏,春草初盛 清晨时分,广州城外的西关渡口已是人影汇聚,街面上车马往来,人声鼎沸,此处乃是广州陆路水运的枢纽之处,从水陆两处运输而来的货品物资,皆要从此处入城 自朝廷迁都广州之后,中枢大量官员搬迁入城,各地的商贾也不断向着广州聚集而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粤省的物资人员不断自发向着广州聚集,这也让这座南方重城变得愈发繁华 渡口外的官道之上,十几名身着甲胄的骑卒忽然向着渡口处驰骋而来,骑卒手中俱持旗帜,马上骑士一边纵马奔驰,一边高声大呼 “大捷,大捷,朝廷斩杀清虏五万,克服湖广,大捷,大捷……” 码头上先是静了一瞬,而后整个码头之上却是忽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如今广州已为广京,城中百姓俱已为帝京之民,朝廷越是强盛,那他们的生计也就越好 官道之上一众商旅纷纷让开道路,骑卒踏马而过,待得报捷骑卒驰入城中,整个广州城中也是沸腾起来 广州城南,德政坊何府,何吾驺李永茂两人坐在堂中 两人身前的桌案上摆着茶盏糕点,但两人却皆是没有取用,两人正自相谈,但此时府中管事却是忽然快步走入堂中 灰衣管事手中捏着纸张,脸上神色欣喜,入了堂中,便直接开口说道 “老爷,大喜,刚刚军中信使入城,殿下领军阵斩五万,湖广大捷” 何吾驺闻言,立刻取过管事手上的信纸,何吾驺快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脸上也是露出笑意,开口说道 “这堵仲缄果有边才,半月之内竟连下荆襄两城,打的好啊” 何吾驺将手中信纸递给身侧的李永茂,李永茂看过抄录的捷报,脸上也是神色振奋 “荆襄一定,这天下南北两分之势便已成了,今后只待朝中休养生息,积聚好了钱粮,便可再发大兵顺江而下,直取旧都了” “只可惜此时朝中兵食不济,竟未能一鼓作气克复全境,当真是可惜” 何吾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身侧神色振奋的李永茂,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按捷报所言,殿下领军班师,如今应是已入粤境,不日便将归朝了” “湖广大捷固是大喜,但孝源兄亦要抓紧了”,李永茂取字孝源 李永茂闻言,脸上的振奋之色也是散去,沉声说道 “托龙友兄所呈的奏疏,殿下处可有回复” “两月之前在下便以朝贺之名,将举荐孝源兄的奏疏递往行在,但殿下处却并无复疏” 何吾驺微微摇了摇头,又是开口说道 “孝源兄除了在下,可曾去寻过俨若兄?”,吕大器取字俨若 “已经寻过,俨若兄的奏本也已递往行在,但同样未见回复” 何吾驺看着神色难看的李永茂,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怜悯 李永茂其实在隆武朝时便已开始守制,到去年七八月间便已守制结束 按理来说,去年李永茂便可开始重新复官出仕,但显然李永茂的复官之事进展并不顺利 何吾驺一人举荐李永茂复出没有回复,还有可能是因为前线军务繁忙,殿下未及处理 但如今乃是何吾驺吕大器两名阁臣的交相推荐,两名阁臣齐齐上疏言事,绝不可能被前线行在忽略 如今距离何吾驺两人呈递奏疏已近两月,但行在却一直没有回复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事情,那就是殿下已然看过了奏疏,但却并不想批复此事,所以便干脆留中不报 李永茂当初怒斥阉宦,最终守制离朝,随着王坤等人的倒台,李永茂在士林之中也是声望大涨 在王坤倒台的那几個月间,李永茂甚至一度被士林之人视为清流领袖,为了斥退权奸阉党,甚至不惜舍弃相位,这不是清流领袖是什么 只是士林声望归士林声望,但在中枢却全然不是如此 李永茂当初在朝堂之上可不止是怒斥阉党,还连带着把监国殿下也给骂了,监国殿下当时即位没几日,就被李永茂指着鼻子骂成了无道昏君,此事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李永茂当日固是骂的痛快,但现在反噬却是来了 李永茂去年便开始不断发动门生故友上疏,想要再次出仕,但显然监国殿下并不想再让李永茂复相入阁 此时不仅是殿下不想李永茂复相,朝中吕大器乃至何吾驺等人也同样不想李永茂入阁,此时粤省的形势与当初已全然不同了 监国殿下初立之时,朝廷风雨飘摇,闽省清军眼看便要攻入粤省,谁也不知道这粤省朝廷能坚持多久 内阁阁臣的名字虽是听着好听,但若是这粤省朝廷也如隆武朝一般转瞬即灭,那这阁臣的权位又有何用处 当初隆武朝廷大封阁臣时,都有如此多的大臣拒不奉诏,换成当日的粤省朝廷就更是如此 当时陈子壮等一众大臣入阁辅政,是承受了绝大风险的,他们选择奉诏入朝以后,万一清军攻取粤省,那他们这些所谓的阁臣,立时便要成为清军廷眼中的重点目标 当初桂监国初立时的五位阁臣,哪一个不是跟着朝廷承受了巨大的风险 瞿式耜领着两千兵卒孤身前往桂省,收降陈邦傅一万叛军,苏观生领兵入朝,差点被丁魁楚攻杀在城下 吕大器跟着监国迁往广州孤军守城,几近城破身死,陈子壮亲自领兵,日夜兼程救援广州 连何吾驺当初也冒着风险看押唐王,若是当时广州出事唐王即位,那领兵看押唐王的何吾驺必定要被唐王嫉恨 粤省立朝以来,朝中的一众大臣也是连历艰险,但当一众大臣跟着殿下奔劳历险之时,李永茂在做什么,他在家中守制 此时朝廷的情况与当初已经决然不同了,朝中连战连捷,如今已然与清虏南北分治,定鼎南方 南方各省陆续扫灭归附,粤省朝廷真正成为各省中枢,朝中阁臣们的权力也是水涨船高,现在李永茂突然跳出来说要复相入阁,想什么好事呢 何吾驺吕大器两人虽是碍于旧日情面,也给朝中递了奏疏,但说实话心底也未必愿意让李永茂再次入阁辅政 只是何吾驺虽然不欲李永茂入阁,但却并不反对李永茂归朝 朝廷收归各省后,内阁的权力固然大涨,但相应的,随着各省接连出现封疆大吏,朝中的局势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何吾驺吕大器两人当初作为隆武旧臣入阁,本来关系极近,但在殿下出征,吕大器作为次辅留守广州以后,两方的关系也开始渐渐有些疏远起来 随着监国殿下归朝,瞿式耜这个首辅也将一同回归,朝中的形势也将变得更加复杂,若是能让李永茂归朝,何吾驺在朝中也能多出一方助力 何吾驺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孝源兄该下决心了,殿下归朝必然要论功行赏,朝中的人事调动必然也更加频繁,若等到朝中各方封赏一定,孝源兄再想归朝便更难了” 李永茂闻言,也是沉声说道 “殿下归朝,朝中百废待兴,正需聚养生息以图大计,我亦愿入朝辅佐殿下,兴复社稷,但殿下却迟迟不复,我又能如何” 何吾驺见得李永茂到了现在,竟还是不肯放弃入阁之念,也是摇了摇头,直接开口说道 “朝中论资历,论名望,论功绩,如今有资格入阁的人太多了,孝源兄先前立朝守制,此时想要一步到位直接复相入阁,已绝无可能” 李永茂听得何吾驺所言,脸色也是难看起来,但何吾驺却是全然不管,又是开口说道 “闽省张载宁资历人望俱佳,又有复闽大功,此时虽然还要出镇闽浙两省,但其已举荐那曾仲含出任刑部侍郎” “此事殿下已然允肯,只要时机合适,此人随时可归朝执掌刑部,正式入阁” “湖广堵仲缄,此次连夺荆襄两城,必是湖广首功,此人虽然出身差些,但殿下用人向来不看出身,连那苏观生都可入阁,又更遑论此人,只要殿下有意,此人也同样可能入阁” “川省樊一蘅,滇省杨畏知,湘省高斗枢,还有瞿阁老门下的张同敞,这些人资历虽然差些,但哪个身上没有大功,只要这些人再在各地熬炼一段资历,这些人今后同样有资格入阁” 李永茂听得何吾驺所言,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李永茂此时才赫然发觉,他离朝不过一载,但朝中的形势却早已是天翻地覆,朝中有资格辅政的人选,不知不觉间竟已如此之多 何吾驺所举的这些人不是资历名望俱佳,便是身据大功的少壮之臣,而李永茂除了一个拥立之臣的资历,对比起这些人竟然没有丝毫优势 李永茂想到此处,也是沉声说道 “那龙友兄觉得我此时该当如何” “孝源兄此时绝不可再苛求相位,当先行归朝出仕,然后再想办法立功” “孝源兄如今在士林声望斐然,又是元从之臣,只要孝源兄能够归朝再立新功,那再复相位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李永茂闻言,却是沉默不语,而一旁的何吾驺见得李永茂不言,也并不催促,只是端起茶杯品着茶水,等待李永茂的决断 他也明白李永茂为何会如此犹豫,李永茂是以阁臣身份离朝的,此时若是以一个低位出仕归朝,那往日如何吾驺这般的同僚,反而可能会成了他的上官,这种落差并不是轻易能够接受的 而且李永茂此时一旦选择低位出仕,那今后李永茂同样也只能积攒功劳,步步提升,绝无可能如现在这般,有着直接入阁的可能 李永茂沉默半晌,终于是开口说道 “请龙友兄向朝中举荐,助在下获取赣省总督一职” 何吾驺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愕然,他能料到李永茂最终必然会选择先行出仕,此时李永茂看似有机会一举入阁,但殿下不点头,这可能就真只是个可能而已 但他却没料到李永茂竟然会选择谋取一个外职,朝中的行情向来是京官难得,多少人宁愿降品也想升迁回朝中,而现在李永茂却是主动选择外放 只是何吾驺很快也是反应过来,明白了李永茂的心思 李永茂弘光朝时做过赣省巡抚,朝中的几位大臣皆以边事立功,恐怕李永茂也想去走这个路子 何吾驺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朝廷大战年许,朝中钱粮早已不支,朝廷此次没有一鼓作气全取湖广,也正是因此” “殿下归朝以后,只要清虏息兵,朝中恐怕二三年内都不会再动兵戈,此时赣省全境皆在清虏手中,孝源兄此时出镇赣省,恐怕并无意义” “我曾巡抚赣省,朝中如今没人比我更熟悉赣省情况,前些时日我已与赣省士人取得联系,得知了些赣省此时的情况,此时赣省之中却是大有可为” “赣省抵在粤省之前,朝廷下一步用兵之处必是赣省,两三年而已,我等得起,只要朝廷决定出兵,我必可为朝廷夺回赣省!” 李永茂脸上神色坚定,此时朝中各部皆已有主掌之人,他却是不愿再在别人麾下为吏,若是不能入阁,他宁愿选择外放 此时明清两方争夺天下,朝中最看重的是边才军功,他如今并不缺资历,只要他能替朝中拿下赣省,那他便可名正言顺的再次归朝辅政 而纵观天下各省,赣省便是他取得军功的最佳之处 李永茂想到从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请龙友兄助我一臂之力,令我复职赣省” 何吾驺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一眼身前的李永茂,这才开口答应下来 何吾驺原本计划是让李永茂归朝,再以其为臂助,壮大他在朝中的声势,李永茂在隆武朝时便已入阁,在奔粤的闽省大臣群体中仍有不小的声望 但这却不可强求,李永茂毕竟与何吾驺一样曾经同为阁臣,若是何吾驺强要李永茂投在他麾下,两边反倒可能反目成仇 此时李永茂想潜心经营赣省倒也无妨,若是日后他真能立下大功再次入朝辅政,那这才是对何吾驺有大作用的可靠盟友 李永茂久仕赣省,助朝廷收复赣省之事,还当真有可能让他做成,此时无论于公于私,何吾驺都没有理由去阻止此事 (本章完) 第331章 士绅 第331章 士绅 惠州府衙后堂,陈邦彦身着大红官袍,正坐在桌后处理府中公文 书房房门一下打开,陈上川手中捏着一张信纸,脸上神色欣喜,直接走入堂中,开口说道 “老师,广州传来捷报,殿下湖广大捷,斩杀清虏数万,如今湖广除了鄂东三府,已全数为朝廷收复了” 陈邦彦取过陈上川手中的捷报,快速扫了一眼,脸上也是神色欣喜 信纸上的情况写的清楚,但陈上川却仍是神色激动,不断复述着捷报上的内容 陈邦彦此时却也并没有阻止,只是听着陈上川复述,陈邦彦又看了两遍手中的捷报,思索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殿下亲赴戎行,争战年许,如今滇省叛贼已定,川省克复,湖广此时也是大捷,各省贼氛皆散,朝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战事了” “等殿下归朝以后,咱们此处之事应该也要开始了” 明廷在湖广用兵之时,江南各处的清军并没有坐视不动,去年夏秋之间,浙闽粤三省皆有清虏尝试入寇,只是这三路人马最终皆是无功而返 朝中禁军离朝之时,三省清军尚且无法建功,此时殿下率领大军归朝,三省的清虏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朝廷对外兵戈暂息,那接下来便该整饬内务了,潮惠两府之事已经拖延太久了 陈邦彦领着观政堂的一众官员进驻两府已经一年有余,对潮惠两府的情况早已摸清,早就可以配合殿下处置两府 按照先前的计划,其实去年年初朝中闽浙大捷,殿下返回粤省以后,便应该开始清理两府 但由于西南战事再起,殿下不得不再次领军离朝,这才让两府的事情拖延下来 潮惠两府这一年来虽然颇为平静,但陈邦彦却很清楚,殿下并未放弃清理两府之事 监国殿下这一年以来虽然皆不在粤省,但却时时有信来问,此次殿下大胜归朝,接下来必定便要开始对两府动手 陈邦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向下方的陈上川,开口说道 “如今两府情况如何,府中士绅可有异动” “老师放心,咱们初来之时,派往各处的县令们还有所惊疑,但这一年来两府风平浪静,不要说府中士绅,连派往各县的一众观政堂的官吏,都已经放下心来” 陈上川说到此处,脸上神色冰冷,又是继续开口 “此时两府士绅不仅不惧,更是已经故态萌发了,去年府中收取夏税之时,他们还有所忌惮,尽力完粮” “但见得府中并未严厉催课以后,去年秋税之时,两府士绅便以天时不济等为由,开始拖欠朝廷钱粮,去年秋季两府士绅足足拖欠了府中三成的税额” 朝廷此次处置两府,并不是简单的处罚附逆士绅,而是会涉及到两府士绅官吏手中的田亩 此时朝廷定都广州,潮惠两府紧邻帝京,一旦陈邦彦对两府动手,必然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此事不是苏观生或者陈邦彦等人能够压的下来的 朱朗领军出征以后,陈邦彦除了令两府官吏继续核实各县田亩,暗中搜集府中士绅关系以后,其余所有动作都是停了下来 陈邦彦为了稳住两府士绅,避免两府士绅看出端倪,去年潮惠士绅寻找借口拖欠钱粮之时,陈邦彦也是听之任之,并没有督促各县官吏足额收缴税粮 陈邦彦的这番势弱之举,也成功迷惑住了两府之中的士绅,在两府士绅看来,陈邦彦对他们让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邦彦虽是巡抚,但不过是个举人出身,若是这陈邦彦不识趣,他们随时可发动朝中将其弹劾而去 陈邦彦听得陈上川所言,脸上却也不见怒色,只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潮惠两府文风鼎盛,如今朝廷立于粤省,朝中潮惠两府官吏更是不知凡几” “朝中有人好办事,先朝时朝中江南出身的士绅最多,所以江南拖欠朝中的赋税也最多,此时朝廷到了粤省,也该轮到这两府士人开始拖欠钱粮了” 陈上川也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不仅如此,他们的消息可比府衙的消息要灵通,府衙还未接得朝中传讯,两府士绅却已经知得朝中大胜的消息,弟子的消息亦是从他们处得知” “他们对朝中动向可是关心的紧,两府士绅得知殿下即将班师回朝,如今却正准备为民请命” “两府士绅如今正在准备奏疏,准备以朝廷大胜为由,请求朝廷纾解民困,免去两府拖欠的钱粮” 陈邦彦闻言,脸色依旧平静,只是却再也不见笑容,陈邦彦放下手中信纸,又是轻声说道 “可曾理清了这两府士绅的关系” “已经梳理清楚了,惠州士绅领头之人名为姚敬,崇祯朝庚午科的举人” “潮州士绅之力更盛,府中主要领首之人有两人,一人名为陈衍俞,一人名为李士常” “陈衍俞崇祯壬午科的举人,复社出身,在粤省士林中颇有声名,李士常同样举人出身,此人声名不如陈衍俞,但李家在潮州的家势却是更厚,李家六世科甲,乃是实实在在的潮州乡望” 陈邦彦闻言,脸上也是闪过满意之色,对着下方的陈上川开口说道 “殿下还未归朝,此时切不可打草惊蛇,何时动手,如何动手皆要等殿下之令”“你归衙以后他们若要你呈递奏疏,你便替他们呈递奏疏,若要宴请饮乐,你也自可随他们宴请饮乐” “只是绝不可收他们的钱财,若他们非要给你送钱,实在推拒不过,你也可以先行收下,只是事后需立即到府中报备,明白了吗” 陈上川脸上神色一正,直接开口说道 “老师把弟子当成什么人了,这等劣绅贿赂一分,便要从朝中窃去十分,弟子如何会要他们这些脏钱!” “两府士绅世受皇恩,此时明知朝中与东虏征战,朝中财用紧张急需军饷,却仍千方百计拖欠朝中钱粮,当真是取死有道” “弟子虽是末吏,但戒石亭内警言却是不敢轻忘,这等脏污之银就是放到学生眼前,学生也决计不会去取” 陈邦彦看着神色冷肃的陈上川,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你可知我为何把翁山放到潮州,却令你留在惠州”,屈大均取字翁山 “翁山性子柔和,他在潮州我不担心,反倒是你,你这性子却是太过刚直,为人固应刚直,但应是刚于内柔于外,如此方可处事圆融” “你这般一味刚直,反倒可能会为人所趁,你可明白” 陈上川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正,立即开口说道 “老师放心,一群土豪劣绅罢了,弟子自可应付了他们,绝不会坏了殿下和老师的布置” 陈邦彦看着满脸严肃的陈上川,也是轻叹一声 陈邦彦此时虽是在劝说陈上川不可太过刚直,但他当初之所以将陈上川收至门下,也正是因为陈上川这份嫉恶如仇的性子 陈邦彦思索片刻,也没有再做劝说,又是开口说道 “若我所料不差,殿下回朝后,很快便会开始处置两府之人,现在开始你便安排人手看好府中士绅,无论他们有何异动,立即来报” “弟子明白” 陈上川应了一声,取过桌上的官帽,而后便大步向着堂外走去 赣省南昌府衙,大堂之中左侧是清廷赣州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等文臣,右侧则是赣省提督金声桓,九江总兵王得仁两人 大堂之中两方对坐,章于天看着对面的油盐不进的金声桓两人,脸上神色阴沉,此时场中气氛却是极为沉闷 明廷领军在西南大战,江南的清军也并没有无动于衷 去年明廷在川省大败清廷,多尔衮在确认明廷禁军倾巢出动以后,也是立即令江南清军出击,想要趁着明廷主力西征,攻入明廷腹地 去年十月秋收之时,浙赣两省的清军齐齐出动,浙省的续顺公沈志祥领兵大举进攻明廷衢州,金声桓也被迫领兵,向着闽赣边境的大庾县进攻 只是去年清廷在江南发起的这场进攻却并不顺利,浙省的续顺公沈志祥等人被明廷闽省提督李明忠以火炮轰溃阵型,狼狈逃离 而金声桓在发现浙省一路兵败以后,也是不顾章于天反对,直接撤兵返回南昌 去年腊月,明廷在湖广势如破竹,荆襄岳州等重镇接连失陷,湖广清军逃回鄂东苦苦支撑,清廷在湖广的形势瞬间崩坏 清廷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在南京接得清廷旨意以后,一方面紧急从南直隶调精兵驰援湖广,一方面却是令金声桓等人守好湘赣通道,同时进攻粤省,希望以此逼迫湖广的明军撤兵回援 明廷在闽浙的防线极为坚固,自沈志祥兵败以后,浙省的清军实力大为削弱,已经无力再发起反击 洪承畴也只得寄望于赣省的金声桓能够攻入粤省,牵制一下明军 南直隶的军令二月初便已经送至赣州,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金声桓却仍是迟迟不肯率领主力进攻粤省 金声桓等人当然不肯出兵,此时赣省处处皆敌,湘省,粤省,闽省三面皆被明军包围 先前明廷主力在川省之时还好说,此时明廷禁军可就在湘省 金声桓此时若是发兵进攻粤省,湘省明军主力知得消息以后,却是极有可能从湘省直接攻入赣省,那金声桓他们要怎么办 鄂东三府已经是清廷在大江上游唯一的据点,洪承畴当然想将明军从湖广引走,赣省离南直隶更近,清廷要调兵救援也更加方便,但到时候顶在前面的可就成了他金声桓 明廷此时不来进攻赣省,金声桓都要烧高香了,又怎么可能去主动挑衅明廷,将明军引入赣省之内 (本章完) 第332章 新生 第332章 新生 赣省提督府,大堂之中,章于天看着对面的金声桓,沉声说道 “武昌位居赣省上游,两地乃是唇亡齿寒之势,武昌得安赣省亦可得安,此时我等不仅是在救湖广,也是在救赣省” “粤省乃是伪明中枢所在,只要将军能领军攻入粤省边境,伪明朝中必会大乱,湖广的明军惊惧之下,也必然会撤兵回援” 金声桓闻言,心中却是嗤笑一声,根本无动于衷 金声桓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非是末将不愿出兵,只是抚台大人也知数月前进攻粤省的情况” “明廷在大庾梅关一线,布设了近百门重炮,上次攻城之时赣省之军便已死伤惨重,如今不过只隔几月,如何有能力再起大军强攻” “赣粤边境群山阻隔,若要进兵必须攻破大庾梅关,打开通道,赣省军中如今连一门重炮都无,如何能攻破大庾防线” “朝廷有令,末将亦不敢不从,但若朝廷欲进攻粤省,还请抚台大人往军中调来重炮,否则我等实在是无力攻城” 朝中的旨意传来以后,章于天已经多次要求金声桓率领主力进攻,但金声桓与王得仁两人却不断以各种理由拒绝出兵 章于天听得金声桓又在推脱,脸上也是神色大怒 清廷对重炮管束极严,别看孔有德等人进攻湘省时,随军带着重炮,但实际上清廷之中寻常的绿营汉兵,根本不许配发重炮 孔有德等人虽是汉人,但他们可不是绿营兵,孔有德三人麾下之兵皆名录旗籍,乃是正正经经的八旗兵 此时莫说是章于天,恐怕连洪承畴这个招抚大学士,都没有资格直接往赣省调动重炮 重炮运输艰难,纵是朝廷同意往赣省调炮,等火炮抵达时,谁知道鄂东还在不在 而且哪怕火炮运到了赣省,谁又知道这金声桓以后,又会找出什么其他借口 章于天盯着对面的金声桓,忽然冷声开口 “金将军,进攻粤省关涉湖广大局,朝中军令抵达已近半月,洪督师也是连连催促赣省发兵,但金将军这半月以来,却以种种理由百般推脱,迟迟不肯动身” “金将军若还不肯出兵,本官只得将赣省情形禀报朝廷,若是湖广因此失陷,金将军可想过自身的下场” 金声桓闻言,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南直隶的命令是令他守好湘省,同时进攻粤省牵制明军 如今金声桓已将主力放在了袁州吉安两处,守住了湘省入赣的通道,大庾方向金声桓同样也派了兵卒过去 金声桓派往赣粤边境的兵卒只有不到两千,明廷在大庾一线布设了近百火炮,想要凭着这点人攻破大庾,几乎是绝无可能 但攻不攻的破和派没派可是两回事,两千兵同样也是兵,谁能说他金声桓没有尝试进攻粤省 金声桓看着对面神色愤怒的章于天,正要再次推脱,但此时一名亲卫却是匆匆闯入堂中 那亲卫进了堂中,却是直接无视了上方的赣省巡抚章于天,而是直接走到金声桓身旁 亲卫对着金声桓轻声低语几句,金声桓听完亲卫所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讶色 金声桓扫了一眼手中的情报,而后脸上却是忽然浮现一丝喜色,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大喜啊” “粤省传来消息,明廷在湖广为我大清天兵阻击,不得寸进” “湖广明军如今已经撤兵,不日便将撤回粤省,鄂东三府已经转危为安了!” “末将以为此时既然鄂东已安,明军主力又返回粤省,那我等便不宜在赣省轻启战端,抚台大人以为如何” 章于天看完金声桓递来的情报,脸上也是神色微松,但看着对面满脸笑容的金声桓,章于天脸上却又是阴沉下来 章于天盯着金声桓,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金将军,赣省之事本官会如实向朝廷禀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章于天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董学成等府衙文臣见得章于天起身,也是起身跟随离去 金声桓坐在椅上静静看着章于天等人离去,脸上带着微笑,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相送 待得章于天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堂外,下方的王得仁也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攻入粤省?” “章于天手里也有兵,怎的不见他们自己去攻,赣州刘武元城中也有兵,怎的不见他调刘武元的人去攻粤省,当真以为我等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吗” 章于天与金声桓两人早有积怨,但因为金声桓二人掌握了赣省大部分的兵力,所以章于天也一直拿两人没有办法 章于天此次逼迫金声桓两人出兵,一方面是因为朝廷之令,但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借机削弱金声桓两人,而且后者才是章于天此次的真正目的 章于天也好,金声桓也罢,他们两人其实对鄂省失不失陷并不关心,他们是赣省的官,难道朝廷还能把湖广失陷的罪责怪到他们头上不成 王得仁想及章于天离去前的威胁,心中也是不由一沉,开口说道 “咱们此次毕竟没有出兵,若是这章于天真到朝中搬弄是非,我等该如何是好” “王兄弟不必忧虑,朝廷让咱们守赣省,咱们守了,让人派兵攻粤省,我等也派了,如何说是没有出兵” “他章于天能上疏,我等也同样可上疏,况且我等兄弟手握数万大军,这天下间哪里不可去得” “若是鞑子朝廷当真不识趣,要问我等的罪,老子管它什么巡抚朝廷” 金声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而后却是不再去管章于天之事金声桓看向下方的王得仁,沉声说道 “南康府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处置好了,那姓余的也是大胆,带着十几个家仆,鼓动起几个书生几百佃户竟就敢起来造反,此次若不是我去,这些人早就让人砍了脑袋去了” “府衙那边我已经上报平定了乱军,姓余的如今已被我暗中收在了军中” 金声桓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说起来当年我也算在这余先生麾下效力,而且那余先生是姜老先生亲自求上门来要保的,这些人身份不同寻常,往后对我等说不得还有大用” “可送那余先生与姜先生见面了吗” “已送去见过了” 王得仁说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又是继续开口道 “那姓余的被押回来以后,却是提了个要求,说是想要去赣粤边境” 金声桓闻言,脸上却也不见惊色,直接开口问道 “那余先生可说了要去边境做什么吗” “没说,但这还用问吗,此时去赣粤边境还能做什么” 王得仁见得金声桓陷入思索,又是开口问道 “如何,可要将那姓余的送过去吗” 金声桓思索片刻,而后这才开口 “既然人都救下来了,那咱们就好人做到底” “大庾那边离赣州太近,有刘武元的人盯着不合适,把他送到长宁,那里过去不远便可入粤境” 金声桓又是低声叮嘱几句,王得仁听完以后,脸上也是若有所思,而后便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湖广大捷的消息传回广州,广州城中自午后开始便一片欢腾,但城中皇宫后院,此时却是一片紧张 后院之中,宫女端着热水不断进出房中,院落之中太妃王淑玉,马玉英两人站在院落之中,神色忧虑 马玉英手中数着念珠,但没数几下,便忍不住抬头向着房中张望而去,显然已是心神不定 前方房中不断传出痛苦的喊声,马玉英听得声响,脸上却是愈发焦躁,马玉英直接喊来内臣马鸣图,开口说道 “这些人全都不堪用,你再去城中访请名医,最好是女子,还有再去找十名稳婆过来” “还有告诉房中这些人,若是王妃有事,他们所有人统统都要治罪” 马玉英脸上神色烦躁,一旁陪侍的宫人闻言心中皆是一颤 马鸣图应了一声,就要离去,但没等他动身,便被太妃王淑玉拦住 王淑玉看着身侧焦躁不安的马玉英,轻声开口 “广州城中最好的医师稳婆,皆已被召到宫中,此时临时换人,只会令得房中更乱” “妹妹且放宽心,有我大明列祖列宗庇佑,王妃定可平安无事” 马玉英看着房内不断进出的宫人,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放松,忍不住开口说道 “皇帝也是,王妃有孕之事数月前便已经传书与他,这都几个月了,他可回来过一趟” “王妃先前念了他多少次了,朝中那么多大臣,瞿阁老也在军中,他就非得亲自去领军,连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 “皇帝领军亲征,乃是朝中大事,岂是说回便能回的,况且皇帝纵是回来,此时也做不得什么,王妃吉人天相,定可无事的” 两名太妃守在院中,而朝中吕大器等阁臣此时接到消息,也已经赶至院外,随着时间推移,院中的气氛也愈发凝重 过得不知多久,房中却是忽然传来一声婴孩的哭喊声,很快房中的稳婆便满脸喜色,抱着一名婴孩从房内走出 “启禀两位太妃,王妃顺利诞下皇子,母子平安” 马玉英愣了一瞬,而后脸上神色大喜,立即开口说道 “好,有功,你等都有功,宫里所有人都有赏” 王淑玉看着襁褓内哭喊的婴孩,脸上也同样神色欣喜,一众宫人见得喜笑颜开的两名太妃,此时也终于是放松下来 王妃顺利诞下皇子的消息传开,院中也是瞬间响起一阵欢呼之声,随着消息传至前院,前院亦是响起欢呼恭贺之声 自甲申年来,明廷皇裔便不断死难流散,凋零殆尽,直到此时大明宗室之内,也终于是再次诞生出新的生机 (本章完) 第333章 财用 第333章 财用 广州皇宫,暖阁房中,朱朗正在逗着襁褓中的朱慈煊 婴孩面嫩,朱朗手指戳着朱慈煊的脸颊,手指一下便凹陷进去,而朱慈煊也是张牙舞爪的大叫起来 “都做了皇帝,怎的还是没个正形” 一旁的马玉英见得朱慈煊哭闹,瞪了朱朗一眼,也是立即上前将朱朗赶开,而后又是推着摇篮,哄起了摇床上的朱慈煊 朱朗去年出征之时,王妃王月才刚有身孕,待得今年返回之时,王月却已经诞下皇子,朱朗看着床上小手乱挥的朱慈煊,只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又紧密了一分 朱朗归来以后,原本准备给长子起名朱慈焕,希望大明朝也能如这名字一般焕然一新,但在问过瞿式耜等阁臣后,却是发现这名字早就被崇祯给用了 朱朗一番挑选后,这才定下了朱慈煊的名字,寄望大明朝能在他手中煊赫一方 朱朗陪着王月以及两位太妃逗了一会朱慈煊,李国用便推门走了进来 “殿下,前朝诸臣皆已入宫,该上朝了” 朱朗点了点头,对着两位太妃行了一礼,而后便向着门外走去 朱朗领军返回广州后,却是足足休息了五日,朝中群臣倒也知趣,这五日内皆无人前来打扰 今日却是朱朗返回以后,朝中的第一次大朝 粤省皇宫,太和殿,朱朗坐在上方御座 下方左侧首位是瞿式耜,后方是吕大器陈子壮等文臣,右侧首位则是焦琏,后方则是马宝,李定国,李过等朝中武勋 广州如今的皇宫乃是原先的粤省布政使司衙门,朝会之地虽然名为太和殿,但实际上就是布政使司府衙的大堂 朱朗令人将做了块牌匾挂在大堂上方,此处便也成了大明新的太和殿 自从迁都广州以后,朝中便不断有人上疏,要为宫中新建行宫,连瞿式耜等人对此也并不反对,但朱朗却是直接回绝了此事 在群臣眼中,这布政使司衙门实在太过拥挤,配不上皇宫的规制,但在朱朗看来,这布政使司衙门却已经是极大了 广州素来富庶,这布政使司衙门身处广州城中,自然也是建的极为气派,前院有各处大殿官寮,后院假山湖池也一样不缺,实在已经够用了 朱朗只是令人在布政使司衙门外新建了一圈围墙,加强宫中的防御,又对后院的居住之地整修了一番,除此以外就没有再过多改动 前朝的一众科道文臣见得朱朗拒绝新建行宫,也是立即上疏歌功颂德,而朱朗对这些颂扬之辞也早已有了免疫力,这些奏疏呈上来以后,自然也是直接留中不报,没有任何恩赏 殿中净鞭响过,堂下群臣肃立,苏观生也是立时出列 苏观生主管户部,朱朗回朝以后的第一场大朝要了解的,也正是朝中的钱粮之事 苏观生拱手行礼,而后便开口说道 “去岁殿下下令废除三饷,民间百姓知得消息,无不欢腾庆贺,百姓税负骤降,经得一年休养,民间已渐有安乐之态” “殿下一战平定闽粤,去岁又于川湖连败清虏,令其不敢南望,三省去年兵戈渐息,又加上天时得宜,去岁夏秋两季,朝中皆得丰收” “奉殿下之令,去岁朝中除田赋外,条编亦不再征银,而改为直征本色米粮,去年户部也因此得以收储大量米粮,如今三省各处官库,皆仓廪充实” 朱朗当初决定将一条鞭由征银改为征粮之时,朝中曾有人建议可令民间百姓自择交银或交粮 苏观生得知以后,却是立即上疏反对,要求朝中要么仍按旧例征银,要么全按新制征粮,绝不可两者混同 苏观生进奏以后,朱朗也是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若是允许民间自择征银征粮,那弄到最后,各地府县一定是全数征银,而且还会有人借着新制的由头,再额外从百姓手中多征一笔米粮 对底下的胥吏士绅来说,征粮哪有征银的油水封丰厚,若是任由百姓直接交粮,一旦让这些农户完了税,他们名下的粮号要去哪里收购低价米粮 朝廷既然说是征粮征银皆可,那就让底下的百姓统统自愿交银好了 朱朗将丁役银以银改粮的本意,是为了让百姓在交纳赋税时,免去将米粮换成银两过程中的盘剥 若是允许交粮交银皆可,那最后反而可能会变成,百姓要被胥吏们重复征收两次赋税 朱朗在听得苏观生建议以后,也是当即定下新规,严令三省去年的正赋丁银俱收米粮,不得再征白银 如今明廷虽然占据了南方六七个省份,但粤省中枢去年真正能收得上赋税的,其实只有闽桂粤三省,而且这种情况很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湖广西南三省虽然皆已被收回,但这几处皆有大军屯驻,这几省的钱粮供应完省内的大军以后,恐怕也不会有多少钱粮能运来中枢 去年三省之中,粤省收得田亩正赋一百万石,桂省三十七万石,闽省八十五万石 若按往年旧例,这些便是三省能够征得的所有米粮,但去年朝中推行新规,三省的丁役银也全数折粮征收,因此实际征得的米粮还要更多 经户部统计,闽桂粤三省计有丁口六百万,每丁征收丁役银三分,三省合计征收丁役银十八万两 这十八万两丁役银,按一两折粮一石转换,便又收得米粮十八万石 三省田亩正赋加上折粮后的丁役银,去年户部共收得米粮二百四十万石 苏观生禀报完去年征粮情况,又是继续禀报去年朝中的征银情况 “去年朝中裁撤三饷,又以银折粮,是以去年朝中征得的税银却是不多” 田赋丁役不再折银以后,朝中能够征银的项目便只剩盐税,商税,以及市舶司关税几项 大明最有名的当然是两淮盐场,粤省朝廷如今占据的三省中,闽省粤省也同样设有盐场,但这两地的盐场规模与效益,却远远不能与两淮盐场并论 去年闽省共征得盐课银三万五千两,粤省盐课银也只得三万两,全年共征得盐税六万五千两 盐税稀少,商税也同样少的可怜,去年两省商税合计共征得六万两,而且这六万的商税银,其中有一半皆是在广州税关处征得 至于为什么区区一个广州的税银,就能比得上三省其余之地的全部商税总和,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去年朝中真正的征银大项还是海贸,去年朝中彻底放开海禁,推行海贸船引,去年一年便有一百一十五艘民间海船,前来购买船引海旗 朝廷为了鼓励民间参与海贸,在参照郑家的收费标准后,下调了一部分认购船引的价格,民间船只按大小分为三等,大船船引一年千两,中船八百,小船六百去年单是贩卖海旗,市舶司便收得白银十万两 粤省朝廷的船引之制去年方才推行,民间听得朝廷突然放开海禁,一般皆会坐视观望朝中动向,绝不会轻易向朝中承认自己的海商身份 去年之所以刚一推出,民间便有如此多船主前来购买船引,主要原因还是郑氏在其中穿针引线 去年这些前往市舶司购买船引海旗的人,实际上几乎皆是先前向郑氏购买海旗的船主 朱朗在给予了郑氏皇商的身份以后,郑鸿逵等人也终于是将郑家掌握的海贸资源,导入了朝廷之中 其实对郑鸿逵等人来说,这也是不得已之事,郑氏分崩离析,一部分人成了朝廷军将,一部分则是投了鲁监国 郑家几乎失去了所有海面上的力量,再也无法维持海上的秩序,与其任由从前托庇在他们麾下的海商大乱,不如把这些人献给朝廷,在朝中换取一份功劳 而郑氏麾下的一众船主其实也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郑家虽然在海上失势,但郑家众人仍是朝中的高官 郑鸿逵对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若是他们敢不听令,只要郑鸿逵把名单提供给朝廷,他们这些人谁也跑不掉 民间船主购买船引,不仅为朝廷带来可观的收入,同时也为市舶司提供了大量的税收 民间船主购买海旗以后,这些海船便等于进入了朝廷的视线之中,在沈廷扬的主持下,粤省朝廷去年在福州,月港,广州等多地开港,设立市舶司 市舶司在各处港口按十税一的税率抽取关税,去年市舶司单是关税一项,便收得税银三十二万两 有人购买船引,那就必然有人私自出海,去年周鹤芝黄廷两人领着水师营游弋闽粤海境,共扣押无旗海船十五艘 市舶司对这些私自下海的海船处置也极为简单,十五艘船上的货品尽数拍卖,而扣押的船只,则是令一众持有船引的船主竞买 这十五艘私船及船货贩卖以后,市舶司共得银五十二万两 户部去年盐税,商税,市舶关税三项共计得银一百零六万两 苏观生禀报完税银收入情况,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去岁朝中户部收支大体如此,在发完朝中百官俸禄,及闽粤两省各军军饷后,如今户部有粮一百万石,银五十万两” 朱朗看着苏观生呈上的奏疏,也是眉头微皱,明廷如今实控三省,偌大一个朝廷辛苦一年以后,竟只余下这么点钱粮,肯定让人难以满意 朝中此时看似还能剩下五十万两,但在剔除拍卖走私船只这笔意外之财后,户部实际上却已经分文不剩 朝中今年方才推行海贸新制,所以才有人心存侥幸,想要私自出海 沈廷扬去年无视朝中私下的求情之人,顶着压力将收缴的海船全数拍卖,两省之人见得朝廷决心,明年再敢铤而走险的人必然大大减少 今年朝廷还能扣得十五只船,撑一撑户部的门面,明年却不可能再有这样的额外收入 以朱朗对朝中这些官吏的了解,到得明年户部若真的分文不剩,这些人肯定还会把主意打到宫中的内库上 朱朗不介意从内库拨钱,但却绝不能接受朝中如今这样的财赋状况 朱朗扫了一眼户部奏疏中的盐税数字,开口说道 “去年收得的盐课银,为何如此稀少” 苏观生闻言,也是立时回道 “朝中南方盐课重地素来便在两淮,闽粤虽有盐场,但也只是两淮盐场之补充” “按旧年之例,闽省盐课提举司岁入不过两万,粤省盐司每年所得也不过两万,两省盐银历来便少” 但朱朗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直接说道 “既是如此,那自今年以后,两省的盐课银便不可这么少了” 苏观生闻言,也是神色微愕,两省盐银在旧朝之时合计也不过四万两,如今户部能征得六万两,已经远超旧朝,但监国殿下此时显然并不满意 苏观生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心中也是忽然一凛,沉声回道 “是,臣下朝以后,便立即召集人手,制定整顿两省盐司的方略,必不让那些盐蠹再侵吞朝廷税银” 自收复闽浙以后,由于两方对峙,两淮之盐便再进不得南方,三省的食盐如今皆靠闽粤两省盐场供应 沙定洲叛乱,滇盐生产几近停止,张献忠盘踞川蜀,整个川省基本已被各方打废,川盐也同样出不得川去 单就去年而论,不仅是闽粤桂三省,连湖广的食盐也全靠粤省供应 闽粤桂三省丁口六百万,湖广四百万,四省加起来那就是近千万人 明廷食盐历来便是官营,两省去年承担了近千万人所需的食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收得这区区六万两的盐银 明廷去年收得的盐银如此之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趴在盐政上吸血的人太多了,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天下之人谁不知食盐暴利 食盐流转的各个环节里,盐场,盐引,转运司,无论哪个环节只要能过上一手,都足以让人吃的满嘴流油 想要让两省盐场的人吐出银子,肯定不是弄个方略就行的,但没有关系,朱朗在这两省正好都驻有大军,眼下不肯交,杀上一批,剩下的人自然便会交了 (本章完) 第334章 粮俸 第334章 粮俸 大殿之中,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平淡的监国殿下,心中皆是一凛 监国殿下与苏观生这番奏对,不过是寥寥数语,但今日以后,两省盐司衙门之中,恐怕便不知有多少官吏,要因此人头落地了 朱朗见得苏观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言,朱朗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奏疏,又是开口说道 “去年朝中不许折银,户部税银收入大减,除去闽粤两省军饷外,剩下的银两应不足以支应朝中百官官饷,为何户部还能余下银来,朝中百官的官俸如今是如何发的” 苏观生闻言,也是立时回道 “依我大明祖制,百官俸禄向来以米粮为本色,折绢折银皆为后行之法,去岁殿下为免百姓盘剥之苦,下令俱收米粮,朝中百官俸禄,自也该折粮发放” “臣与阁中诸位阁老商议以后,去岁百官官俸皆以二八之制下发,百官官俸二分折银,剩余八分俱给米粮,此亦是遵循朝中祖制,并无违例之处” 朱朗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朝中去年收得大量米粮,那支用之时自然也该以米粮为主,眼下这年月,朝中能够按时发俸,百官就该偷笑了,哪还容得他们那么多挑剔 朱朗心中虽然并不觉得发放米粮有什么不妥,但此时看向下方的众臣,也是轻声说道 “去年孤令朝中俱收米粮,孤在民间倒是得了些好名声,但却是累得诸卿陪孤受苦了” “殿下心念天下,为民纾困,我等身为朝中大臣,岂敢言苦” 下方众臣闻言,也是立时行礼回应,朱朗只是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众臣起身 待得众臣起身归位,苏观生又是开口说道 “殿下仁德,但却不需为此忧虑,百官如今俸禄虽以米粮为主,但去岁粤省米价颇高,朝中百官领得米粮至市面换成银两后,所得俸银反倒比往年更高” 朱朗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虽是如此,但百官领得如此多米粮,终归还是不便,朝中可有应对之策” 朝中去年虽然发够了俸粮,但此时已不是明初之时了 此时大明的市场早已完成货币化,银钱流通市面,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各项日用之物都需银钱采买,带着粮去可没人会给你换 朝中官吏领得十几石几十石的俸粮,终归还是要换成银两,才能维持日用所需 苏观生闻言,也是立刻回道 “殿下圣明,朝中官吏虽得俸粮,但若百官皆至市面售卖米粮,终归还是不便,也有失体统” “朝中商议以后,臣便召集了京中几家忠义粮商,专门负责收购百官俸粮” “朝中官吏从户部取得俸粮凭证,而后将凭证交予粮商,便可从粮商处得售粮之银,而粮商持户部所发凭证,便可至京仓提粮” “如此朝中既解了银荒,朝中百官又得了银两,得以维持日用生计,可谓两全其美” 朱朗听得苏观生所言,也是立即明白了户部的这番发俸之法 去年朝中以粮代银,朝廷征的多了,那市面上供应的粮便少了,再加上去年朝中大战,粤桂两省也是不断采买转运粮饷,进入西南湖广,双重作用之下,去年两省的粮价也是连连攀高 百官手中有粮无银,而粮商手中却是有银无粮,那要怎么办,自然是搭建一个平台去对接两方 如此既能让百官得了银两,又让粮商取了米粮,而朝廷在此过程中也免去了银荒的烦恼 朱朗脸上神色满意,这法子在后世极为常见,搭建平台,对接供需,这等方法只要是后世之人,几乎人人都能想到 但后世归后世,在这个时代能够跳出窠臼,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出来,却是极为难得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开口问道 “户部能找出这样的法子,可见苏阁老是用了心的” “朝中各部就应当如户部这般,只要各部官吏皆如苏阁老这般尽心用事,又有何事不能办成” “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苏观生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但听得监国殿下询问以后,苏观生脸上神色却是一滞 苏观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此法乃是海贸司主事郑泰所提,再经由户部完善而成” 朱朗闻言,也是神色一愣,朱朗思索片刻,这才终于想起这郑泰到底是谁 郑泰原前在郑氏中统管郑家商贸,朱朗与郑家联营海贸以后,为了完整接受郑家的商业渠道,于是也顺势将郑泰要了过来,放到了海贸司去做主事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郑泰久历商事,术业有专攻,这等钱粮之事,还是专业之人更有办法” 朱朗不知道的是,郑泰所提出的方法,其实也并非是郑泰原创,郑泰提出的以粮换银之法,实际上就是倭国江户幕府此时所用的米问屋制度 大明官俸早已完成货币化,朝廷此时之所以会出现以粮发俸的情况,那是朱朗为了减少胥吏们对百姓的盘剥,减轻百姓的税负 但对江户幕府来说却全然不是如此,江户幕府或者说倭国自古以来便施行石高制,与石高制相匹配的便是米本位制 江户幕府中的公家武士向来都是以米计俸,幕府除了赏赐以外,基本不会给幕下的武士们发放铜钱银两 江户幕府虽然以米发粮,但江户此时商贸发达,市场中也早已完成了货币化,一众武士们同样也需要银两来进行日常消费 幕府的武士们很早以前,便面临着与如今明廷大臣们一样的局面 武士们手中有粮,但江户市场早已完成货币化,武士们地位极高,也拉不下脸到市场上抛头露面卖粮,于是米问屋制度便应运而生 江户幕府此时施行的米问屋制度,与如今明廷户部采用的换粮制度几乎一模一样郑泰负责郑家商贸,郑家最大的贸易之处便是倭国,对倭国国内的情形自然也极为了解 因此郑泰在发现了户部面临的难题以后,也是直接将倭国的这套制度全数搬了过来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苏观生,又是开口说道 “当然方法是方法,终归还是得人去做,这法子能用得起来,苏阁老也是功不可没” 苏观生闻言也是一松,行礼以后这才返回朝班,朱朗放下手中奏疏,又是开口说道 “去年粤闽浙三省战事如何,各处清虏可有异动” 下方的陈子壮闻言,也是立时出列回禀 三省大体情况便如先前所言,李明忠去年秋在浙省衢州击溃沈志祥后,浙省方向的清军便再无异动,沈志祥兵败后,原本赣省正在进攻大庾的金声桓,也是直接撤军离去 今年一二月,金声桓倒是也派了小股人马到大庾城外袭扰,但在得知明廷禁军班师回朝后,这两千人也是连夜撤走,再不见踪影 朱朗听完禀报,又是看向右侧的焦琏,开口说道 “湖广那边可有情报传回” 焦琏闻言,也是出列行礼回禀 “昨日湘鄂两省提督府发来军报,湖广境内如今颇为平静” “清虏喀喀木所领援兵已于二月二十五日赶至武昌,据湘省提督府所报,这部清虏人数大致七千左右” “这部人马进驻武昌后,武昌城中便往随州嘉鱼等地,分别派出部分援兵,却并未见有聚兵之势” “依臣之见,清虏此时既分兵派出援军,便仍是为了加强鄂东防御,并无反攻之意” 朱朗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明廷这两年与清廷在南方各省连连大战,若是算上绿营兵,明军前后歼灭俘虏的清军几近十余万人,清廷在南方的兵力,此时也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明廷此时需要休养生息,清廷一边同样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无论清廷是要聚粮,还是要从北方调兵进入南方,都不是仓促可成 而且此时清廷内部问题同样也不少,旁的不说,单是身处汉中的豪格一部,便足以牵制住清军大量的精锐兵力 只要明廷息兵,短时间内,清廷那边大概率也不会主动掀起战端 粤省朝廷外部环境逐渐安定,接下来朝中便要想办法,解决钱粮问题了 户部此时所用的粮银互换之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朝廷暂时以粮发俸只是应急之法,朝中百官的官俸,终究还是得以银钱为主 而且朱朗也绝不可能将朝中百官的官俸,交到一群商贾手里 明廷此时面临的财政状况极为复杂,去年南方各省在米价的带动之下,百物腾贵 粤省之中一石米粮价至二三两白银,若单看前几年情况,此时大明似乎已经进入了通胀阶段 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甲申以来南方各省物贵银贱,那是因为南方各省战乱不断,极大破坏了各省的生产,市面上流通的物资急剧减少,这才出现了物价升高的假象 朱朗领军征战两年,如今南方诸省战乱已基本平定,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各省恢复生产,大明很快就会面临极为严重的通缩问题 对此时的大明诸臣来说,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词可以概括此时的情况,那就是银荒 清廷占据江南,连带着江南大量的白银也被清廷掠夺而去,此时南方各省流通的白银其实是远远不足的 一旦各省恢复生产,大量的货物供给到市面之上,那物价必然会急速下跌 这也是朱朗先前为何要更改征税之制,以粮代银的原因,若是此时大明仍然要用银法,那哪怕大明朝廷的胥吏们贪墨水平不变,百姓也将承受更大的盘剥 朱朗以粮代银也好,开通海贸也好,先前朝中的种种行动,其实都是在为大明即将到来的银荒做准备 只是朱朗虽然知道明廷此时的情况,但钱粮之事却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明廷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一个极简单的方法,那就大量向市面上提供银两,保证市面上流通货币的数量,这样便能稳定住市面上的物价 但银子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是凭空变不出来的 朱朗放下奏疏,也是暂时收回了思绪,大明的银荒,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迅速解决的事情,朱朗对此事也已经有了些准备 朱朗看向下方的李国用,开口说道 “转眼便是三月了,清明是什么时候” “再有五日是寒食,六日后便是清明” 朱朗点了点头,看向下方开口说道 “英烈碑建的如何了” 吕大器闻言,也是出列行礼,开口说道 “主体已经大致建成,此时正在铺建陵园地砖,再有两月便可彻底建成” 朱朗去年从闽省返回以后,便令朝中兴建英烈碑,英烈碑选址就在城外的白云山间 朝中为了兴建这座陵园,将城北山间的大量山地,以及山脚下一些无主之田尽皆囊括了进去 部分广州出身的官吏知得此事以后,也曾以扰民以及不合礼制等种种理由,欲图令朝中收回此令 只是这些官吏的奏疏递入朝中以后,根本没有递到宫中,就直接被内阁扣了下来 为了建造这座英烈被,朝中去年在广州附近征发了两千石匠近万民夫,监国殿下更是连户部的拨款都没要,而是直接从内库中拨出二十万两,专门用来建造这座陵园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监国殿下此举就是为了继续收拢军心,事涉军权,内阁的几名阁臣谁敢把这些奏疏递往宫里 内阁的几位阁臣对这位监国殿下的性子极为了解,朝中诸臣若是有人上奏指责殿下离经叛道,殿下可能也就一笑置之,但若有人想阻拦殿下收拢军权,那殿下当真会直接砍人 朱朗看向下方众臣,又是开口说道 “粤省立朝以来,朝中大小十余战,我等今日能安坐此处议事,除去朝中众臣用命,更赖军中将士与清虏拼死争杀” “吕阁老,你领的礼部,今日散朝以后便令礼部各员准备仪典,六日后,孤将领朝中百官及各军将士前往碑陵,祭祀军中忠烈英魂” “臣等遵旨” 前方吕大器等阁臣率先应命,其余朝臣也是齐齐躬身行礼,朝中定下大祭英烈碑陵之事,今日的朝会也就此散去 (本章完) 第335章 英烈 第335章 英烈 广州城北,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白云山间云雾隐隐,此时已是暮春时分,山间草长莺飞,在这满目的葱茏之中,一座高大的碑陵拔地而起 山间碑陵如宝塔,高达十米,整座碑陵皆依山而建,直接依着山体雕刻而成,碑陵表面以金漆涂字,刻着大明英烈碑五个大字 山体正中被挖空铸成石碑,而山体四周则是层层开凿,如梯田状,每层之间皆留有上山的阶梯过道 此时山间各层平台之上,已经立满了灰白色的石碑 朱朗去年闽浙大捷返回粤省后,便开始令人兴建此处陵园,如今一年过去,这处陵园也只是大致建成,并未完全完工 上山的阶梯过道已经铺好石板,但碑陵前的广场却只铺了小半的石砖,其余地方仍是一片泥地 此时碑陵广场前方已经站满了人影,最前方的平台上是朱朗以及瞿式耜焦琏等军机府诸臣,往后是曾樱刘远生等朝中大臣,更后方则是一队队身着朱红军服的禁军士卒 天空阴云飘动,山间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钟响,朝中的一众御史以及军中的宣教使听得钟声,也是立刻走入人群之中,场中的嘈杂之声很快消失不见,变得一片寂静 朱朗虽然令吕大器负责准备祭祀仪典,但这祭祀英烈陵园一事,却是根本无旧例可循 朝中祭祀有祭天地者,有祭宗庙社稷者,有祭文庙武庙者,但却根本没有过祭祀普通兵卒的仪典 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好男不当兵,连寻常人都看不起兵卒,更不用说正儿八经去祭祀了 吕大器与礼部一阵商议,却是拿不定主意,于是只得入宫请示,朱朗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筹备,于是便直接把前世祭祀陵园的流程给拿了出来 陵园广场两侧此时已经摆满了圈,皆是朝中各处衙门所献 当先正中一个乃是朱朗所献,圈绶带上写着大明桂监国谨献诸军英烈将士的字样 正中的圈硕大,两侧的圈则是小了几号 左首第一个写着大明中极殿大学士瞿式耜敬献诸军英烈,后方一个则是署名建极殿大学士吕大器,右侧则是宣国公焦琏,淮国公马宝等一众军机武臣署名的圈 第一层台阶上的圈乃是个人署名,第二层台阶的圈,则是朝中六部及各处衙门所献 第二层台阶上,左侧首位圈上,写着礼部左侍郎刘远生携吏部诸员敬献英烈的字样,其后则是朝中礼部兵部等六部及督察院等衙门的圈 右侧的圈则是龙骧武骧等朝中各军所献,字样与各部衙门的一样,只是把其中的英烈改成了袍泽两字 清越的钟声在山间回荡,钟声响过三轮,场中数千人皆肃立场中,平台最前方的朱朗则是领着瞿式耜焦琏等军机府臣,向着山上走去 陵园之中,朱朗从李承志手中接过一方石碑,而后将石碑放入地面上早已挖好的坑洞之中 朱朗身前的石碑不过一掌宽,正中刻着大明龙骧军武略将军梁胜之位几个小字,除了姓名以外,石碑上只刻有此人的籍贯与出生年月等基本信息,除此以外便再无他物 朱朗实际上并不认得梁立这名军将,武略将军不过是五品勋官,还是追封所得,朱朗根本不可能认得这些底层军将 今日这番大祭,除了是祭祀碑陵,还要将此次出征西南阵亡的军卒移入陵园之中,梁胜便是此次出征西南过程中阵亡的兵将之一 碑陵广场前,朝中百官及各军士卒皆是站在原地,上方的监国殿下拿着铁锨铲起泥土,立起石碑,而下方百官以及各军兵卒,也是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 朱朗身后的瞿式耜,焦琏,李定国等军机府诸臣,也同样拿着铁锨,各自将一方石碑移入陵园之内 立碑足足了一刻钟,而场下的众人也是静默了一刻钟,此时已经没有御史再来纠察风纪,但场中却是鸦雀无声,没有一点声音 朱朗领着军机府众臣立完石碑,便走回平台之前,而此时场中的礼官也是高声喊道 “殿下主祭,朝中百官,各军将士礼敬英烈” 朱朗取接过李承志手中的长香,将其插在广场前陈列的巨鼎之上,而身后的百官及各军士卒则是跟随着礼官的指引,开始下拜行礼 朱朗只是站在巨鼎之前,后方群臣则是下拜三次,众臣三拜过后,便算完成祭礼 下方百官归位,朱朗也是走到平台前方,大声开口,一众锦衣卫兵卒则是站立四方,将监国殿下的话语传至场中各处 “天下危亡,东虏南侵,自孤立朝粤省以来,朝中几乎无日不战,幸赖诸军将士用命,朝廷方才守得半片残垣,为我汉家生民留得一方净土” “自孤即位以来,三年间朝中百战,诸军前后共阵亡将士五千六百三十二人,如今皆已安眠于此” “古人有言,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何者为轻何者为重,匹夫之勇,争利而亡是谓轻于鸿毛,驱除鞑虏,护我汉家社稷,是谓重于泰山” “诸军将士振义而行,为护我汉家中原拼死争杀,血染疆场,此即是重于泰山!” “诸军英烈生前护我汉家万千黎庶,死后自当长享天下万民香火” “孤不但今日祭祀我大明英烈,待得重阳之时,孤同样还要领着朝中百官诸军,前来礼祭” “自今日起,朝中各军将士凡是阵前争杀,为国捐躯者,无论军将兵卒,皆刻录姓名,移入陵园之中,永享天下香火” “自今日起,英烈陵春秋两祭,皆由我朱明皇室亲自主祭,孤今日与诸军立誓,我大明但存一日,便必使我汉家英烈香火不绝!” 场中一片寂静,只有朱朗的声音在场中不断回荡,场中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先带头,场中忽然响起一声高呼 “为殿下效死” 紧接着,场中的各军将士忽然皆是大声高呼起来 “为殿下效死” “为殿下效死” 震天的呼喝声忽然响彻场中,下方一众军卒看着平台前方,身着明黄龙袍的模糊身影,脸上尽皆神色炙热 朝中的各支禁军,哪怕是龙骧与武骧两支嫡系禁军,军中的兵卒在从军以前,也不过是普通百姓 他们这等人从军以前,不过是乡绅士人眼中的蝼蚁草民,而现在皇帝,宰相,国公这些以前对他们来说高不可攀的存在,却都要对他们礼敬祭祀 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哪个皇帝,哪个朝中的青天大老爷,又或者是哪个公候将军给他们的,而是平台前方的那位殿下带给他们的 明廷的皇帝多矣,崇祯弘光隆武,这些哪个不是皇帝,但又有谁曾伏下身看过他们这些蝼蚁草民一眼 自今日以后,这天下只能有一个殿下,也只能有一个皇帝,其余之人都是也只能是乱臣贼子 数千兵卒齐齐呐喊,巨大的声浪响彻山间,将林间枝叶上的露水震的簌簌而落 李过站在平台之上,看着下方疯狂呐喊的兵卒,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震骇 李过向着身旁看去,却是见得身旁的军机府众臣,无论是瞿式耜这等文臣也好,李定国等武臣也罢,所有人皆是神色微变 李过此时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侧的马宝却是忽然高呼起来 “为殿下效死” 马宝一人的声音自然盖不过全场的呼声,甚至若不是离得近,李过甚至都听不见马宝的声音 但随着马宝开始呼喝,百官朝列中的马进忠,郝尚久等腾骧军将,也是忽然开始高声呼喊起来 焦琏等人见得马宝忽然高呼,脸上皆是一愕,但紧接着焦琏,李定国,李过,施琅等一众武臣,无论品级高低,所有人皆是齐齐高呼起来 下方刘远生顾元镜等各部文臣,看着身旁忽然呼喝起来的武官,脸上先是愕然,而后脸色却皆是一片苍白 朝列之中,刚刚才从闽省归朝的曾樱,看着场中神色狂热的诸军,脸上神色呆滞,嘴中不禁喃喃自语 “自此以后,朝中各军皆成殿下私军矣” 陵园广场前,巨大的呐喊声直冲云霄,将漫天的阴云震散广州城南,一处砖瓦小院中,朱朗正领着军机府一众文武,慰问军中的伤退兵卒 朱朗先前要求朝中安排慰问伤卒,朝中自也有诸多文臣以不合礼制为名,上疏劝阻此事 但朱朗却是根本不为所动,为阵亡兵卒祭祀立碑是保证士卒们的身后荣光,但对一众兵卒来说,更实际的却是自己此时能享受的待遇 朱朗不仅要慰问伤卒,事后还要将这些退役的伤卒再带回各军,令其在各军士卒面前,讲授征战的经验 这些老卒们能不能讲出有用的经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军中的兵卒,看到这些伤退老卒的境况 朱朗要让各军的兵卒们知道,哪怕作战受伤,无法再当兵作战,朝廷依旧不会放弃他们 从军有饷,伤退有养,死后入陵得享万民香火,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兵卒没有后顾之忧,死心塌地的为朝廷征战 院落之中,暮春时分,树上的海棠开的正盛 朱朗坐在石桌边,身后则是瞿式耜焦琏等军机府诸臣,朝臣对面则是十几名身着朱红军服的兵卒 这些兵卒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身上皆有伤残之处,这些兵卒要么是指掌有损无法握刀,要么就是拄着拐杖行走艰难 石桌不大,只坐得六人,朱朗身侧坐着瞿式耜与焦琏,剩余的三人则皆是伤退兵卒,吕大器李定国等人及其余兵卒则是坐在木椅上,环坐在石桌周围 石桌上的瓷盘里放着生,米粿条,芝麻等各色糕点,朱朗取过一把生推到对面的刘保等人身前 刘保乃是伤兵中的代表之人,此时见得监国殿下动作,本能就要起身行礼,却是被朱朗摆手止住 朱朗看着刘保空荡的左袖,开口说道 “是哪一营的将士” “回殿下的话,标下原先乃是龙骧军中总旗” 朱朗闻言,也是看向身侧的焦琏,开口笑道 “焦琏,这是你的兵” 刘保见得焦琏看来,脸上也是神色激动,开口说道 “总兵大人,标下乃是赵兴将军麾下家丁旗总,广州守城时被鞑子伤了手臂,这才退出了军中” 焦琏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感慨,自闽省大捷以后,已经许久没人叫过他总兵了,而焦琏入朝以前,所任职司正是桂林总兵 朱朗问过几名军卒的来历,场中各军主将皆在,场中气氛很快也是放松下来,朱朗与一众兵卒叙过军中情谊,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最近生计如何,可能得饱暖” “朝中每月皆有粮俸发来,我等已无法从军杀敌,却仍徒领朝中粮俸,当真是受之有愧” 朱朗闻言,却是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如何受之有愧,你等乃是为朝廷,为我大明百姓征战负伤,朝廷便理应照拂,你等但管放下心来,朝中再怎样,也绝不会短了你等的粮饷” 营兵不同于卫所兵,卫所兵无法征战以后,起码还有卫所可归,营兵受伤以后却无处可去 如今朝中的几支禁军全是募来的营兵,为了保证禁军士气,朝中自然也对负伤的兵卒有所安排 各军的营兵若是因为征战负伤,无法再随军征战,伤退以后除了可以领取一笔伤退银,还可按原先在军中的军俸领取八成军饷,这份饷银将持续发放十年 以禁军为例,禁军如今普通兵卒饷银为月银一两,若是有兵卒伤退离营,则每月仍可从朝中领取八钱月银 兵卒伤退以后,朝廷仍要供养十年,看似负担极大,但实际上朝中对伤兵的支出并没有多少 对这个时代的兵卒来说,基本没有退役的说法,军中的士卒只要还能拿得动刀握得住枪,基本都要继续留在军中从军 除非是像刘保等人这般,身躯受损,实在无法拿起武器,才会退出军伍 但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堪忧,战场之上如刘保等人这般身受重创的兵卒,哪怕当时未死,十成有九成也会死在后续的感染之中 明廷三年来战死兵卒五千余人,但此时能够幸存下来,退出军伍的伤兵却还不到千人 朱朗看着对面的刘保等人,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皆是军中的功臣,朝廷绝不会对你等坐视不理” “若有人敢克扣你等的粮饷,你等尽可往县衙告官,若是县衙不理,你等便至军中寻宣教使求告,孤自会替你等讨回公道” 一旁的瞿式耜等众臣闻言,脸色也是严肃起来 场中一片寂静,此时李承志却是端着一盘琵琶,放到石桌之上 桌边的刘保见得桌上的琵琶,立时便看向一旁的李承志,李承志见得刘保看来,也是微微点头 刘保沉默片刻,忽然一咬牙,而后便直接起身,跪在地上 对面的何吾驺见得刘保等人忽然跪地,脸上神色也是立时一变,何吾驺主管的可是督察院 殿下刚刚才说军饷,刘保几人就跪在地上,莫不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当真克扣了这些伤兵的军饷吧 桌边何吾驺等朝臣神色紧张,而刘保却是不管众人,直接开口说道 “朝中月饷每月皆按时发放,从无短缺,我等这些军卒得蒙殿下大恩,本不该再做奢求,但此时我等却有一事,想求殿下开恩” “我等残卒虽然已经无法再为殿下征战,但却也不愿一直这般徒受朝廷恩养” “当日我等追随殿下守城之时,殿下曾言击退鞑子以后,军中没人皆可赐田五十亩” “我等亦不敢奢求太多,十亩也好五亩也罢,殿下可能赐我等几亩薄田,令我等能自食其力” 对面的瞿式耜等人听得一众军卒粮饷未有短缺,心中也是略微放松下来,但此时听得刘保提起分田之事,众臣脸上神色也是立时一变 只是没等众臣说话,朱朗便直接开口说道 “何来奢求,这本就是你等应得的” “赐田去年便应发下,只是朝中战事不断,闽省刚定,西南又乱,这才耽搁了此事,此事乃孤之过也” “你等放心,此事当日已明告诸军,朝中绝不会食言,孤今日返回以后,便会着人开始办理” 朱朗令李承志将地上刘保等人扶起,一众伤兵听得朝中要赐田,脸上也是神色欣喜 军中兵卒欢喜,一旁的吕大器等阁臣却是神色凝重,只是朱朗却是不管身旁众臣,又是与兵卒们谈起了家常 在请求赐田一事过去后,一众军卒们再没提出什么要求,场中气氛也是缓和下来,朱朗与军卒们又是闲谈了一刻钟,而后这才摆驾回宫 军卒提出赐田之事后,瞿式耜等阁臣便数次想要进言,但看着与兵卒们谈笑正欢的监国殿下,几人却是硬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等监国殿下摆驾回宫,御驾车帘落下,瞿式耜等人就更是彻底失去了进言的机会 一众阁臣忧心忡忡跟随着御驾离去,而监国殿下返回宫中以后的行动,果然也证实了众臣心中的忧虑 (本章完) 第336章 士绅 第336章 士绅 广州何府,何吾驺坐在书房桌边,窗外的玉兰开的正盛,枝头上满目洁白 浙江道御史陈正匆匆走入房中,脸上神色严肃,陈正见得桌后的何吾驺,便立时开口说道 “老师,已经打探清楚了,殿下昨日回宫以后,便令人从户部取了潮惠两府的鱼鳞图册入宫” 何吾驺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朝中其他人不知,但何吾驺等阁臣心里却很清楚,监国殿下早就有了处置潮惠两府的打算 当初收复潮惠以后,监国殿下便直接将两府上下官吏,无论大小全数贬黜裁撤,潮惠两府立时便空出大量官位 潮惠两府可是粤省之中仅次于广州的大府,又紧邻此时的帝都广州,自然是难得的好缺,但最终朝中各方皆没有插手,反而是陈邦彦领着观政堂一系的杂流官吏,掌控了两府 何吾驺吕大器等阁臣当初为什么没往两府塞人,就是因为他们早已经知道,监国殿下要处置两府士绅,将两府田亩分发给军中兵卒 何吾驺等人当初也不是没想过阻止此事,潮惠两府士绅虽是该死,但再怎样这些人也是正经的士绅 朝中哪能就这样罚没两府的田产,若是此事成了惯例,那以后这还了得 但何吾驺等人的劝阻最终却没能成功,内阁没能阻止此事,一方面是监国殿下当时大胜清虏威望正盛,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朝中内部也并不团结 当日朱朗为了守城,逼着吕大器苏观生刘远生等一众文武,在赐田的文书上用印 也就是说此事不仅是殿下一人的旨意,朝中两位阁臣,十余名四品以上文官也同样参与到了此事中去 在这种情况下,赐田之事几乎绝不可能更改,当时朝中的文臣很快就面临一个问题 当初分田激励士气的时候用印用的痛快,现在打完了,他们要去哪找几十万亩土地,分给参与守城的军卒 朝中当时虽在广州刚刚大胜,但闽省赣省还有着大量的清军,随时可能打来,朝中正指着军中兵卒守土御敌,谁也不敢去拖军中的赏赐 当时朝廷手中就只有桂粤两省,不动潮惠那就要把刀砍在桂省或者广州各府之上 潮惠两府一矢不发便全数投贼,令得监国殿下大为愤怒,也正好给了朝中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内阁众臣一番商议以后,也顺水推舟同意了罚没两府田亩,分发诸军之事 既然赐田之事已经无法阻挡,那相比于砍在自己身上,这刀显然还是砍在别人身上更好些 朝中定下罚没两府田亩之事,紧接着朝中又面临一个问题,谁去罚没两府田亩 吕大器还好说一个外省之人,但何吾驺可就是粤省出身的士人 若是何吾驺把麾下之人插到潮惠两府之中,监国殿下一旦对两府士绅动手,那他到底是办还是不办 以监国殿下的性子,若是何吾驺敢抗命,那恐怕立时就要被罢官而去 但若是按朝中的旨意处置两府,那他也立时便要被扣上一顶镇压乡人的帽子,何吾驺在粤省士林之中的名声也将尽毁 朝中的几名阁臣正是考虑到这一层因素,所以才任由苏观生一系的人掌控两府 苏观生在隆武朝时以监生入阁辅政,朝野士林皆视其为佞幸之臣,苏观生不在乎名声,但吕大器何吾驺等人可在乎,既然两府的事情棘手,那便干脆不要去沾 其实给军中分田一事朝中之人根本没忘,但朝中所有人却都在下意识忽略此事 当日情况紧急,朝中阁臣不得已,这才同意处置两府士绅,来罚没田亩 但现在朝中形势却已经安定下来,不再像当时一般需要即刻收拢军心 既是如此那便不妨往下拖一拖,没准拖着拖着殿下就忘了此事呢,这样朝中便不用对两府士绅动手,大家也都能皆大欢喜 殿下去年领军出征以后,朝中众臣也是默契的不再去提此事 但昨日军中的伤卒当面将赐田之事提了出来,殿下显然也是没准备再拖 何吾驺正思索着潮惠之事对朝中的影响,此时房门却又是打开,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叶廷秀忽然闯入房内 叶廷秀手中捏着一张信纸,入了房中便直接开口说道 “宪台,刚刚从户部探到的消息,监国殿下调了潮惠两府的鱼鳞册入宫,殿下此次恐是要借着两府的名义动手了” 何吾驺看着神色焦急的叶廷秀,脸上却是眉头微皱,这叶廷秀好歹也是右副都御史,殿下处置两府之事虽是紧要,但怎的竟慌乱成这样,竟连陈正也不如 何吾驺伸手示意了一下,轻声说道 “谦斋且先坐吧,殿下要在两府分田之事,老夫已经知晓了” 叶廷秀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反应过来,立即开口说道 “宪台,不是分田的事,这是最新的消息,宪台还是先看吧” 叶廷秀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桌后的何吾驺,何吾驺取过信纸,看着纸上的内容,越看脸色便却越是阴沉 待看完纸上的内容以后,何吾驺却是忍不住站立而起,怒声说道 “朝廷向来体恤士人,是以天下之人方才无不心向朝廷,此亦是朝廷根基所在” “此时朝廷正与清虏相争,殿下如此苛待士人,必会使天下士人离心,此事绝不可行” 何吾驺看向下方的叶廷秀,沉声问道 “这是从何处传出的消息,你是何时得知的此事” “只知是从户部传出的消息,今日午时以后下官在衙署中知得此事,便立即前来禀告,此事不会有误,如今各部主官恐怕皆已知得此事了” 叶廷秀犹豫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下官听闻,今日午后户部有几名书吏,似是被锦衣府提走了” “宪台,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后日便是大朝,殿下恐怕在大朝之时,便要当廷处置此事了” 何吾驺闻言,却是只是摆了摆手,令叶廷秀坐下,而后又是坐回椅上,看着手中的信纸,眉头紧皱 叶廷秀坐下以后,端起桌上茶碗随意喝了一口,而后也是坐在椅上,凝眉思索 叶廷秀思索片刻,见得何吾驺久久不语,正要开口,但忽然却是看到房中的陈正,于是也开口说道 “廷表可还有事” 陈正直到此时也不知叶廷秀手中的情报究竟是何事,而何吾驺叶廷秀两人,也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陈正见得叶廷秀看来,先是一愣,而后也是立时明白过来,叶廷秀恐怕是有事要与何吾驺商议 陈正向着上方看去,见得何吾驺微微点头,于是对着两人拱手行了一礼,也就此退出房去叶廷秀见得房门关起,这才看向上方的何吾驺,开口说道 “宪台,宫中之意不明,此事忽然间便传遍各部,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但也正如宪台所言,此事大违我朝优待士绅的祖制,若是此事当真推行开来,必使天下士绅离心,大损朝廷根基” “昨日宫中取走两府的鱼鳞册后,下官却是得知,朝中吴志高,李廷柱等人已经串联起来” “我等亲自下场终究不便,这些人或许可以借用一二” 吴志高乃是惠州府人士,李廷柱则是潮州府望族出身,李廷柱与李士常两兄弟在粤省士林中颇有声名,粤省之人称为李氏双璧 何吾驺闻言,却是直接摇了摇头,但还没等何吾驺开口,门口处却又是响起一阵敲门声 房门打开,何府管事走入房中正要开口禀报,但见得椅上的叶廷秀,管事脸上又是神色犹豫 何吾驺眉头一皱,直接开口说道 “吞吞吐吐做什么,直接说” “是,刑部主事吴志高吴大人刚刚递帖过来,说是想求见老爷,还,还送了些贵重礼物” 一旁的叶廷秀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忽然开口说道 “吴志高这些人昨日也去见了陈阁老” 何吾驺听得叶廷秀所言,却是止住话语,看向叶廷秀,开口说道 “陈集生可见了他们” “据下官所知,应是没有” 何吾驺闻言,脸上却并不惊讶,也是开口说道 “陈集生向来清傲,他那等人若是要做什么事,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还是会做” “若是他不愿做,纵是把金山搬到他眼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吴志高他们拿着东西去找陈集生,却是走错了门路” 何吾驺只是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看向下方的管事 “你去告诉吴志高,就说我在督察院处置公务,有何事可令他至督察院寻老夫” “还有,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退回去” 管事见得何吾驺脸上的冷漠之色,也是神色一紧,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 何吾驺看着下方欲言又止的叶廷秀,开口说道 “你回去后告诉下面的人,绝不可与吴志高这伙人扯上半点干系,明白了吗” 叶廷秀闻言,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那咱们如今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如今只是潮惠,但下一个可就是粤省了” 何吾驺脸上神色平淡,开口说道 “自然不可坐视不理,你等下便去找瞿阁老,将信纸上的事情通报给他,就说我有要事要议,请瞿阁老召集内阁诸位阁老,共商此事” 叶廷秀闻言也是神色一松,但紧接着叶廷秀脸上又是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那要请苏阁老吗,苏阁老可是……” 何吾驺看了下方叶廷秀一眼,脸上却是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老夫请诸位阁老,乃是为了秉公论事,朝中公事无一毫需避讳之处,为何不请苏阁老” “此时不仅要请苏阁老,而且还要光明正大的请” 叶廷秀看着神色平淡的何吾驺,心中也是骤然一凛,立时反应过来,叶廷秀对着上方的何吾驺行了一礼,而后便匆匆向着房外走去 (本章完) 第337章 储贤 第337章 储贤 吴府,吴志高,李廷柱,李楩三人坐在堂中两侧 李楩与李廷柱一样,同样出身潮州府,只是李楩出身程乡,家世也不如潮州李家兴盛 李廷柱看向身侧的吴志高,开口说道 “程万兄,何阁老处可有回信” 吴志高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刚刚府中下人来回来禀告,礼物退了回来,与陈集生处一般,同样不肯相见” 吴志高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愤怒 “何龙友陈集生,这两人皆为我粤省乡望,如今乡里有难,这两人却是自顾前程,竟齐齐缩身不前,当真是庸懦” 吴志高愤声怒骂,但李廷柱两人却是并没有附和 李廷柱两人心中沉重,两名粤省出身的阁臣齐齐不见,足可见此事的棘手程度 但问题是他们如今根本就没得选,殿下要处置两府士绅,罚没两省田亩 他们如今如果还不想办法自救,那刀就要往他们身上砍了 场中气氛压抑,过得半晌,李廷柱又是开口 “程万兄素来多谋,如今两位阁老皆不肯为我两府士人发声,我等该如何是好” 吴志高思索片刻,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决断,沉声说道 “我等此时决不能坐以待毙,陈何两人不敢出头,那我等便自己来” “我潮惠两府士绅在朝中也非是无人,此时我等须齐心协力,保卫乡梓!” 吴志高脸上神色一沉,又是继续说道 “朝中何其不公也,去年一年我潮惠两府,便上缴了粤省三成的赋税,我两府士绅倾家助力朝廷,而朝廷此时竟要夺我两府田地” “我等两府士绅家中田产,亦是祖上数辈苦心经营方才积聚而来,殿下一味偏袒军中军卒,无视我等士绅文臣之功” “如今更是要夺我士绅田产分给士卒,殿下如今已失正道,若还不知改正,必将大失天下人心” “若论降敌,闽省浙省湖广哪一省之人未曾投敌,朝廷何故偏偏就盯着我潮惠两府之地” “此必是朝中有奸邪小人谗言惑主,我等决不能让殿下被这些奸邪所惑!” 李廷柱两人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依旧难看 其实几人心中都很清楚此事实情如何,若此事当真是朝中哪个小人的谗言所致,那他们现在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了 吴志高却是没管两人神色,脸上神色坚决,吴志高看向身侧的李楩,开口说道 “其础兄,此时乃是非常之时,你即刻传书乡里,让乡中士绅在地方发力,在两府中弄出些声势来,如此我等在朝中才好呼应” “朝廷当与我等士大夫治天下,而不是靠着一群武服兵卒治天下,若是一味逞凶蛮暴,朝廷与那些关外夷狄又有何异” “朝廷想要保得地方安稳,终归还是得靠我等士绅效力,此时我等需得让朝廷看到潮惠两府的人心民意所在” 吴志高脸上神色冰冷,而后又是看向一侧的李廷柱 “廷柱兄,李家乃两府人望,便请廷柱兄连结朝中两府出身的同僚,我等此次必需齐齐劝谏,绝不可让这等恶政施行,贻害乡里” 大堂之中,三人低声商议一阵,而后便即刻散去,各自开始联络起朝中乡宦 朝中各方各自串联,朱朗此时却正在宫中召见苏观生 “储贤馆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朱朗去年出征西南以前,便以招揽民间贤良为名,令苏观生开设储贤馆,同时在三府之中开科招揽士人 朝中文臣知得此事后当然也有人想要阻止,但却根本没用,监国殿下要招揽遗贤,开科选士,乃是堂皇正事,谁人敢拦 而且监国殿下也颇为识趣,只给储贤馆要了六个举人的功名,当时闽省初定,朝中在各省开科取士,也能稳定各地人心,朝中大臣也就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储贤馆的考核的科目与张煌言在滇省开恩科时基本相似,只考些简单的经义与数算,朱朗开设储贤馆,主要目的还是用来储备基层的办事官吏 除了这两科外,储贤馆还另试武科,考教勇力武略,这批人却是准备用来做监军使的,随着朝中军卒骤增,军中所需的宣教使也越来越多 苏观生躬身行礼,也是开口回道 “去年臣按殿下所定经义,数算,武略等诸条目,于三省开科取士,最终取士二百一十六人” “其中吏科一百二十六人,武科九十人,这二百余人如今皆在储贤馆中” “吏科诸员,正由一众老吏教导粮赋征收,账册簿记,方田之法等各项事务,部分优秀士人已被臣送至户部之中,暂且充作户部吏员,经手实务” 苏观生将袖中的奏疏呈上,这奏疏却是记载了储贤馆如今的情况,也罗列了各省优秀士人的名单 朱朗随意翻看了一下,桂省之中排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人名为何兆宁,另一人则是名为黄鹤鸣 朱朗看了一眼两人名字后的简介,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一个童生,一个贩马的商贾,看来咱们大明的士绅,并不认为孤这储贤馆真能储贤啊” 何兆宁两人已是桂省诸员中最出挑的两人,这两人的出身尚且如此,其余之人的出身也可想而知 由此也可看出朝中士人对朱朗这个储贤馆的态度,你监国殿下自可开科取士,但我大明的正经士绅自也不会去考 等这储贤馆中招来一批佞幸宵小,弄得洋相尽出,监国殿下自然便会知道这天下,终归还是得靠他们这些正经士人 朱朗又看向粤省一科的名单,粤省一科的头两名分别是张家珍与马应房,朱朗同样对这两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只是朱朗看过两人名字后的简介以后,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讶色,看向身前的苏观生 “这张家珍是张家玉之弟?” 苏观生闻言,也是开口回道 “是,张家珍正是张巡抚亲弟,也是此次粤省一科最为出众之人,马应房则是陈令斌的弟子”,陈邦彦取字令斌 朱朗开口笑道 “张家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之家,孤这储贤馆可是杂流之地,张家玉怎的竟把亲弟流放到了孤这储贤馆里来” 苏观生闻言,却是面色不变,直接开口说道 “储贤馆乃是殿下亲立,馆中之人皆是经过各省正经科考,选出的贤材” “储贤馆乃是为国育贤,为国储才,自也是朝廷正途,何来杂流一说” 朱朗轻笑一声,却也没有回应,对朱朗来说自然没有什么正途杂流的说法 但对此时的士人可不是如此,不要说是朱朗此时所设的这个储贤馆,纵是同为进士,他们也能弄出个三六九等来 张家玉将张家珍送入储贤馆的意思朱朗也明白,张家玉此番算是彻底投入朱朗麾下了 而陈邦彦更是不必说,此人早就已经上了朱朗的船,早就下不去了 朱朗又是翻过奏疏看向闽省一科,朱朗看着名单上的名字,此时却是忽然轻咦一声,这闽省两人中,朱朗竟认得其中一人 闽省头两人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的名为刘国轩,第二人则是林兴珠,朱朗对林兴珠没有研印象,但对刘国轩却是极为清楚 刘国轩前世乃是郑成功麾下部将,在郑经时期开始掌权,虽然此人最终降清,但却是明郑后期唯一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大将,战绩也颇为不俗 “这刘国轩是何情况” 苏观生听得询问,也是拱手回道 “储贤馆武科诸员中,此人最有将才,臣核实过其出身,此人只是十余岁时便已领着乡民击退过乡里盗匪” “林兴珠也同样称得上勇武过人,这两人走的皆是军中宣教使的路子,此时由军中所派宣教使进行军务教导” 朱朗点了点头,却也并没有再多问,前世归前世,前世刘国轩真正展露锋芒已是数十年后 此时刘国轩不过刚刚二十余岁,前世刘国轩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明郑与清廷在闽省沿海大战了数十年,有充足的机会让他能领兵作战 此时没了闽省这几十年的乱战,谁也不知道此世的刘国轩,还能不能成为前世那般的名将 朱朗放下手中的奏疏,也不再去问储贤馆之事,朱朗看向下方的苏观生,轻声说道 “消息传出去了吗” “已经传出去了,各部如今应该皆已知道两府的处置方案” 苏观生犹豫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据臣所知,此时朝中已有御史准备上疏弹劾此事了”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轻声说道 “不必管他们,此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孤此次恐怕又得做一回昏君了” “通知陈邦彦让他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让他带着观政堂一系的官吏回来,随时准备填充朝堂” “储贤馆中也选一批人出来,若是陈邦彦他们回来,就把这些人派到两府去” “两府的地要分,新制也必须要推行,此事绝不容任何人干扰” 苏观生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严肃,立即沉声开口 “臣下去就办” 朱朗对着下方摆了摆手,苏观生对着监国殿下行了一礼,而后便匆匆退出堂外 (本章完) 第338章 良策 第338章 良策 广州皇宫,太和殿,今日又是大朝之日 太和殿中,上方御座不见人影,此时朝会并未开始,但今日朝中众臣却皆是早早到了殿中 朝会未开始前管束一般并不严格,只要不影响他人,朝中各官也可各自低声商议 但今日朝中监察御史还未下场,场中众臣便已经按着班列排好,场中众臣肃立,竟无一人言语,气氛极为沉闷 过不多时,门口处传来通传之声,监国殿下在司礼监内臣的护拥下走入殿中,场中净鞭响过,朝中各官下拜行礼,今日的朝会也正式开始 李国用站在御阶前,开口说道 “朝中各官有奏出班,无事散朝” 下方众臣尽皆沉默,各部当然也有可奏之事,但众臣心中却皆知,今日的大朝只为一事,此时也没人会拿寻常部务,来搅乱今日的主题 朱朗看了眼下方群臣,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诸卿无事,孤此处却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前年孤领军守广州时,曾允诺诸军击退清虏后,给军中各卒赐田,孤前几日访见军中老卒,却是发现先前所允田亩,竟还一亩未发” “这田亩前年战后便该发下,但朝中这两年征战不断,赐田一事也是一拖再拖,如今朝中既然已经止战,那此事便不可再拖了” “当日访见老卒之时,诸位阁老也在场,赐田一事,内阁如今可有章程” 朝中众臣闻言,齐齐向着左首上方的几名阁臣看去,瞿式耜沉默片刻,也是出列回奏 “启禀殿下,臣当日返回后,便调取查阅朝中文书” “当日参与广州守城的民兵,卫所兵及禁军兵卒,前后共计一万零五百一十六人” “闽粤两省大捷以后,两省各官统计,共清得无主之田十五万亩” “这十五万亩田地皆是上好的熟地,臣以为此时可先给各军赐田十五亩以示功赏,剩余的三十五亩可折银赐下,又或者折算为粮,令各兵用以冲抵赋税”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瞿式耜,却是直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瞿阁老此议不妥,朝中折银为粮后,户部税银收入大减,如今已是入不敷出,如何能拿得出手这般多的银子,用以折买赐田” “孤去年方才下令减免了三饷,难道此时为了赏赐诸军又要去加派,此事绝不可行” “折粮之议也同样不可,民间田价虽然日渐低廉,但如今一亩中田仍价至六两,各将所缺三十五亩就算尽按中田折价,也有二百一十两,折算为粮便是二百一十石” “如此多的粮赋要冲减完毕,恐怕得二三十年,难道朝廷要把给诸军的赏赐,拖到二三十年后不成” 朱朗说完也不待瞿式耜回话,便直接开口说道 “瞿阁老能想出此法,也是用了心的,但此法却不可行,瞿阁老先行退下吧” 瞿式耜脸上神色疲惫,心中也是轻叹一声,其实在他提出此议之时,他便已经断定监国殿下肯定不会同意此策 瞿式耜站在原地却并未退下,瞿式耜沉默片刻,正欲再次进言,但没等他出声,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又是开口 “孤已经说了,瞿阁老此策不宜,瞿阁老且先退下,待归去以后思得良策,再来进言” 瞿式耜闻言也是神色微愕,下意识抬头看向着上方看去,但瞿式耜抬头之时却是赫然发现,监国殿下此时也正看着自己 瞿式耜看着监国殿下眼中的警告之色,脸上也是神色沉默,他知道此时已经是监国殿下在给他留情面了 瞿式耜在原地站了片刻,终归还是退回了班列,朱朗见得瞿式耜退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瞿式耜为了弥合朝廷与官吏士绅的分歧,能够想出此法,实际上也当真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若是按着这个方法去做,军中士卒能够得了赏赐,而朝中士绅的利益也能够不受损害,朱朗也仍旧能做朝中百官眼中的仁君圣主,可谓是皆大欢喜 若是朝廷此时准备将此事糊弄过去,那瞿式耜所提出的建议,当真便是最好的方法,但问题是朱朗现在并不准备糊弄 朱朗见得瞿式耜退下,又是看向下方众臣,开口说道 “内阁诸臣可还有方略呈奏” 场中沉默片刻,何吾驺忽然走出班列,开口说道 “朝中受封诸军共计万人,若按每人五十亩实发,便需五十万亩田地,朝中三省一时间实难凑出如此多田亩” “臣先前查看川省奏报,却是发现川省如今有大量无主之地” “川省履经兵乱,如今蜀中人口十不存一,正急需迁徙百姓入川,樊一蘅日前也上疏请调湖广贵省百姓入川” “臣以为此时可将诸军士卒封入蜀中,如此既可让军卒受封得赏,又能令蜀中恢复生机” 朱朗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讶色,他却是没想到何吾驺竟能把主意打到川省之上 但朱朗略一思索,便又是摇头,开口说道 “何阁老此议不妥,川蜀偏远如何能与粤省相比,督查院御史是七品,滇省县令也是七品,如今若是孤要将朝中一御史调至滇省做县令,何阁老以为这是恩赏还是处罚” “孤此时乃是要赏赐诸军,而不是流放诸军,况且各军兵卒多是粤省之人,难道此时要让他们背井离乡,弃土离家不成” “此法有失朝廷恩赏有功之意,不可行”何吾驺闻言也是沉默下来,他们内阁几人先前商议之时两法都已提出,为什么瞿式耜不先提此法,就是知道此法的漏洞太大,很容易被殿下否决 此时之人皆重乡土,正如殿下所言,若是将各军士卒迁到川蜀,那到底是在恩赏还是在流放 况且此时广州可是帝都,谁会放着好好的帝都不待,反而千里迢迢跑去什么川省 如今军中兵卒待遇不错,若真按这个法子去办,军中大部分人恐怕宁愿放弃赏赐不要,也不会迁徙数千里,去川蜀拿五十亩赐田 这方法好处极多,兵卒的赐田分出去了,那潮惠两府的田便不需动,朝中分了田,军卒自己不要也怪不到朝廷头上,朝廷也能对上下有所交代 这个方法千好完好,但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定然会令军中兵卒生出怨气,而现在监国殿下显然不愿苦一苦军卒,骂名监国殿下来担 朱朗看了一眼下方的何吾驺,又是开口说道 “而且何阁老却是算错了,此次诸军要赐的田不是五十万亩,而是三百万亩,朝中五支禁军共计六万余人,至少也要赐下三百万亩田地” 下方一众文臣闻言,却是尽皆哗然,先前五十万亩便已经压得朝中喘不过气来,现在殿下大口一张,竟然就要赐下三百万亩田地,监国殿下当真以为朝中能凭空变出田地不成 何吾驺神色一变,也是立即开口说道 “朝中此次赐田,乃是为了筹赏当日守城之功,为何现在连其余几支禁军也要一起封赏” 朱朗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当日广州之军守城固然有功当赏,但朝中各支禁军连年血战,亦是有大功于国,也自该一体封赏” “怎么,何阁老觉得朝中的几支禁军不该封赏吗” 朱朗话音落下,焦琏,马宝,李定国等各军主将也是齐齐向着何吾驺看来 何吾驺感受到一众武臣投来的目光,脸上神色也是骤然一变 军机府创设以后,实质上已经取代了内阁在朝中的地位,如今军机府才是真正能决定朝中军政大事的衙门 军机府设立以后,朝中武臣的地位极大提高,已经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此时何吾驺得罪了这些武臣,何吾驺日后在军机府议事中必然会寸步难行 “臣并无此意,诸军自有大功,该如何封赏也应由殿下朝廷定夺,臣不敢妄言” “殿下既认为改封川省一事不妥,那臣等当另思良策,以呈殿下” 何吾驺说完,便直接退回朝班之中,此时再去多言已经没有意义,五十万亩闽粤三省尽力筹划还可能凑齐,但三百万亩却绝无可能 何吾驺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焦琏等人,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朝中几支禁军主将必然已经提前知道此事,殿下早就用分田之事,拉拢住了朝中的各军 以监国殿下今日的态度来看,殿下恐怕已经决定要对潮惠两府动手了,也只有按照当初定下的计划,才可能在粤省凑出这么多田来 何吾驺轻呼出一口气,既然两府已经注定保不住,那就不必再费力气了,此时需得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朱朗见得何吾驺退下,又看向下方的苏观生,开口说道 “内阁诸臣可还有方略” 朝中一片沉默,苏观生看了一眼吕大器陈子壮两人,见得两人并无动作,这才迈步出列,开口说道 “赐田一事寻究根由,皆在于当日闽省清虏攻粤” “殿下当初领军亲征,固然已尽剿闽贼,但其余有罪之人朝中却并未惩处” “前年闽省清虏奇袭攻粤,潮惠两府士绅望风而降,令得粤东防线尽失,这才令清虏之军直驱广州城下,致使殿下身处险境” “入粤清虏不过偏师一部,但潮惠两府士绅却不思驱虏御敌,反而是尽皆剃发投贼,毫无气节,实有大罪” “两府小民势微力弱,为求活自保无奈屈贼,犹可体谅,但两府士绅世受皇恩,危难之际不思挺身报国,反倒剃发叛国,实是罪无可恕” “臣以为此时当惩戒两府士绅,以宣明朝廷法度,警慑朝野” “潮惠两府之中持田百亩以上富户,应尽皆罚没一半田产以做惩戒,而后再以两府所得田亩分赐诸军” “此事由潮惠两府而起,由两府解决亦是理所应当” 大殿之中,苏观生的声音在场中不断回荡,查抄两府士绅田亩之事,本应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但此时朝中众臣看着上方神色严肃的苏观生,脸上神色却是颇为平静 众人只觉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该来的还是来了 经过几天的渲染,朝中有资格上朝的大臣,基本上都已经知道监国殿下对两府的态度,此时虽然是苏观生在说,但朝中众人却知道,这就是监国殿下的意思 朱朗对着苏观生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但没等他出声,下方朝班中便立时跳出一道人影 (本章完) 第339章 乡情 第339章 乡情 大殿之中,吴志高走出朝班,对着上方略一行礼,便直接开口 “殿下,臣以为苏阁老此议大谬” “前年清虏攻粤之时,潮惠两府虽有一二劣绅屈敌投贼,但毕竟只是少数,如今苏阁老却以这少数人之罪,惩处全府士绅,如此处置何其不公” 朱朗看着下方义愤填膺的吴志高,脸上也是神色平静,直接开口说道 “吴主事说的有理,朝廷惩戒两府乃是为了宣明法度,令得朝野士绅知节守义,却不可因此寒了两府忠义士绅之心,苏阁老嫉恶如仇,欲全惩两府确是不妥” “这样,两府士绅之家,但凡曾起兵抗虏,斩过一级清虏首级者,皆可免受此罚” “不仅如此朝中还要重赏,两府士绅凡是查实杀虏有功者,皆可荐族中三人入国子监进学” 吴志高原本以为监国殿下必然会立即驳斥,但此时听得监国殿下竟是直接开口赞同,也是有些猝不及防 但紧接着,吴志高就立时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沉 两府士绅不肯剃发从贼者有之,但起兵抗敌的却几乎一个也无,至少吴志高是没听过两府有哪家士绅有过起兵的举动 清虏进攻粤省的前后不过一个多月,随后就在广州城下大败,被朝廷彻底剿灭 这么短的时间,就是两府士绅有意起兵抗虏,也根本没时间去准备,若按着殿下的这个标准,和全罚两府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朱朗的这番赞同却是打乱了吴志高的计划,一时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吴志高此时连反驳都不好反驳,在吴志高看来,凡是没有剃发的士绅,都该算是节义不亏,不应治罪 但现在显然有罪无罪的标准并不是他说了算,而是只能由殿下来定,此时也根本由不得他来争执 李廷柱见得吴志高停在原地,也是立时出列,开口说道 “臣通政司李廷柱启奏殿下,臣同样以为苏阁老此议不妥” “前些年东虏侵攻甚急,各地动荡不安,朝中各地有通敌之嫌者,又何止潮惠两府,闽省浙省同样有大批士绅无奈屈敌” “若是苏阁老要追究朝野士绅从贼之罪,那便应一体处罚,如今苏阁老却要独罚两府,实是不公” 朝中众臣闻言,脸上神色皆是一变,吕大器何吾驺等人看着下方的李廷柱,脸上也是顿时冰冷起来 这潮惠两府的士绅当真是大的胆子,此时竟想拖着其他人一起下水 李廷柱见得吕大器等人脸上的冰冷之色,也是神色微变,但李廷柱很快却又强自镇定下来 先前他们屡屡往几名阁老府中求告,但这些人却全都避而不见,何吾驺这些阁臣毫无担当,眼看桂监国要施此恶政,竟然皆是无动于衷 何吾驺这些人想要用他们两府士绅来迎逢上意,这世间哪有这般好事,他们不好过,朝中所有人也别想好过! 下方的吕大器曾樱等闽省之臣正要出言驳斥,但没等他们出声,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开口 “李参议此言却是谬矣,潮惠两府如何能与闽浙相比” “孤领军入闽省之时,定国公郑鸿逵,固国公施福等武臣,总督张肯堂,浙省巡抚刘中藻等忠义官绅,皆奋臂举义,长泰大捷便是闽省士绅军将血战所得” “潮惠两府望风而降,尽皆剃头屈敌,如何能与闽浙两省士绅相提并论,闽浙两省投虏之贼朝中早已除尽,如今便只差潮惠两府了” 吕大器与何吾驺等人相视一眼,心中也是顿时一松,殿下终归还是清醒的,没被李廷柱这混账所惑 吕大器等人转过头去面无表情,下方朝臣看着堂中的李廷柱两人,脸色也是冷了下来,李廷柱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敌意,心中也是闪过一丝慌乱 李楩看着堂中吴志高两人,一咬牙,也是直接出列,而众人目光也是齐齐落在李楩身上 “臣以为殿下之言却是太过偏苛刻,当日清虏突袭粤,粤东边境朝中无有一兵守御” “若是朝中当时有大军驻守,两府士绅如何会去投贼,清虏手执利刃弓刀,我两府士绅却手无寸铁” “清虏历来凶暴,动辄便要杀人屠城,我等士绅乃是迫不得已,这才只得暂时伪降于贼,以图后计” “殿下如今却偏要以此严惩我两府士绅,如何能令人心服” 李楩越说脸上神色越是悲愤,朱朗看着下方神色激愤的李楩,此时却是冷笑一声 “这么说,李大人的意思是孤这监国守土无方,这才逼得你等潮惠士绅不得不剃发投虏?” “那要不要孤和朝廷再给你两士绅登门道歉,朝廷竟未能及时保卫你等两府士绅,竟令得你等两府士绅受惊投贼,当真是孤与朝廷的罪过” 李楩闻言,脸上神色一慌,就要开口辩解,但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工部侍郎顾元镜便立时出列 “光禄少卿李楩口出逆言,詈骂君父诽谤朝廷,臣请立即将此獠锁拿问罪” 李楩看着场中神色冷漠的群臣,脸上也是慌乱起来,立时开口说道 “臣绝非此意,臣也绝不敢指责朝廷” “只是两府百姓皆赖田土耕作生息,朝廷此时罚没两府田地波及广泛,必会引得民间百姓恐慌,若是一个不慎,两府极有可能会生出乱子” “我两府士民历经兵乱,如今方才初定,若是此时府中乱起,百姓恐怕又将遭难” “请殿下垂怜我两府生民收回此命,令我两府百姓能得沐天恩,休养生息” 李楩说完以后,便直接躬身下拜久久不起 场中一片寂静,过得片刻,御阶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好个生出乱子” “你的意思是,孤若是要处置两府,你等两府士绅便要在两府作乱吗” 堂中众臣闻言,脸上神色皆是一变,而众人看着堂中躬身下拜的李楩三人,脸色也是冷漠起来 李楩闻言,额头上却是立时浮现一层冷汗,李楩直起身子就要辩解,但没等他出声,上方便又是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清虏来时你等两府士绅背宗弃祖,剃发作虏,将我大明两府千里沃土献于鞑子,那时你等两府士绅不知作乱,此时我大明朝廷要罚没你两府士绅田土,你两府士绅反倒敢来作乱了” “孤便坐在这广州城,孤倒要看看你等两府士绅准备如何来乱,你等敢乱,孤便敢杀!” 大殿之中,曾樱等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冷酷的监国殿下,心中皆是升起一丝寒意,下方的李楩神色苍白的站在殿中,身形微颤,额头之上布满冷汗 吴志高看着身旁已然乱了心神的李楩,一咬牙,也是直接开口 “殿下何必曲解李少卿之意,两府士民家中田产,皆是祖辈锱铢寸缕,辛苦积聚而得,如今朝廷骤然便要罚没,两府百姓怎能心服”“我等此番谏言,既是为朝廷稳定,亦是为殿下的圣德仁名,忠言逆耳,若殿下以为我等出言狂悖,那臣等请辞”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激愤的吴志高,此时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惠州,潮州,潮州,好个乡情紧密” 吴志高闻言,神色一变就要辩解,但此时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继续开口 “你等也不必再说什么忠言逆耳了,你等两府的官吏,今日也不必一个个在朝中做什么当面请辞的戏码,直接把你等的辞呈递上来就是,孤今日全给你们准了” “孤倒要看看,没了你两府士绅,孤是不是当真就治不得这天下了!”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清冷的声音在场中不断回荡,在满场的寂静之中,朝班之中却是接连走出六名潮惠出身的官吏 吴志高看着走出的六名官吏,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喜色,他们这几日串联的两府官吏足有十七名,但现在竟只出来了六人,剩下的一半竟齐齐退缩! 朱朗看着走出朝班的六名朝会官吏,脸上也是神色冰冷,未等他们说话,朱朗便直接开口 “这些官吏既已出列请辞,那便已不再是我大明朝廷之臣,更不应列身堂中,来人,去了这些人的乌纱,将他们清出殿外” 众臣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心中也是一颤,而李承志闻言也是立即领着锦衣卫上前,根本不给这几人出言请辞的机会 一众锦衣卫走到堂中,直接便将李楩等人头上的官帽取下 吴志高原本正瞪视着朝班中未曾出列的两府官吏,但此时却是忽然感觉头上一轻,吴志高看着锦衣卫手中的官帽,却是忽然觉得一空,心中没来由一阵心慌 但不等他再做反应,堂中的潮惠官吏便尽皆被锦衣卫兵卒押出堂外 九名潮惠官吏在百官注视之下,直接被取下官帽,连再次进言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直接被清出朝堂,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又是再次开口 “可还有要请辞的,孤今日全都成全了你们” 声音传遍殿中,殿中群臣尽皆沉默,过得半晌,上方又是继续传来声音 “既是无人,那便继续议事” “两府士绅望风投敌,不思报效朝廷,实有大罪,朝中欲罚没两府士绅田亩,诸臣可有意见” 朱朗话音落下,朝中又是一片沉默,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瞿式耜何吾驺等阁臣 监国殿下当廷直接罢黜九名朝官,可见殿下决心,这种时候内阁一众阁臣不带头,除了两府出身的官吏,谁敢再有意见 朱朗见得堂中各官久久不语,正欲令内阁众臣表态,强行通过此事 但此时何吾驺却是忽然出列,朝中众人的目光也是顿时聚集在何吾驺身上 “臣前几日曾见得一份户部奏议,说是朝中预备在潮惠两府,将里甲,均傜及杂泛摊派等项,尽皆条编折为七斗粮,敢问殿下可有此事” 何吾驺说完,朝中众臣目光也是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朱朗眼中目光微闪,便开口说道 “是有此议,朝廷罚没潮惠两府田亩后,潮惠两府田地将分赐各军,然得赐田亩军卒不是身有伤患,便是仍需在军中征战” “诸军分得田亩以后却是不便应役,为恩赏诸军,是以朝中决定将两府所需承担赋役,尽皆折算为粮,以免去军中兵卒后顾之忧” 何吾驺闻言,面色不变,又是继续开口 “太祖以布衣起家,深知民间疾苦,是以我大明赋税之轻也远胜历代诸朝” “我朝民田赋税轻者不过一亩数升,如苏湖等重赋之地,一亩亦不过一二斗,殿下既欲恩赏诸军,为何又忽然要定此重赋,臣以为此议不妥” 朱朗看着下方沉默的一众大臣,心中一沉,也是知道此事恐怕远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朱朗沉默片刻,也是直接开口 “何阁老是当真不知,还是觉得孤不通世情俗务,民田二三斗的粮税只是单纯的田赋,而两府的七斗粮则是赋役尽皆包含在,百姓交纳七斗粮后,便再不需承担任何正役杂役及各项加派” “江南闽粤之地租佃成风,南方田地亩产可至二三石,民间田主若征其一半以为租金,佃户便已称主家仁善” “而其中甚者佃租之重竟几至七八成,佃户辛苦耕作一年,每亩所得之粮不过数斗” “江南之地寻遍各处,恐怕都寻不得几个只收七斗的田主,与此相比,朝廷这七斗粮税又如何可称重赋” 吕大器陈子壮几人闻言,心中也是皆是一沉,何吾驺刚才这番询问,其实只是内阁各臣的试探 过去几日朝中只有两府改制的消息风传,宫中却一直没有任何表态回应 吕大器何吾驺等人也弄不清楚,这七斗粮制到底是户部所定,还是监国殿下所出 此时听得监国殿下这番回复,何吾驺等人心中却再无侥幸,此事必定乃是监国殿下在幕后推动 何吾驺沉默片刻,却是没有再在七斗粮到底是不是重赋上纠缠,又是开口说道 “我朝历来优待士绅,朝中各级官吏士绅按其出身官品,皆可减免丁役钱粮,若是两府推行七斗粮制,潮惠两府士绅是否仍可减免丁役” 朱朗脸色一沉,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两府士绅望风投敌,实有大罪,不可减免丁役钱粮” 朱朗所定的的七斗粮制,田亩正赋定的极低每亩只收五升,里甲正役折为一斗五升,均傜折为两斗,杂泛摊派折为两斗,粮耗折为一斗,共计七斗 立国之初,大明对士绅的优免还算合适,但随着大明历代皇帝对士绅们的拉拢让步,士绅们所能享受的丁役优免已经变得极为恐怖,动辄就是优免数千上万亩的均瑶杂役 若是允许士绅继续优免丁役,那朝廷从士绅手中能够征得的便只剩田亩正赋,里甲正役,以及粮耗这三斗粮,朝廷所能征得的赋税也将瞬间少去大半,若是这样,改制便根本没有意义 何吾驺看着上方神色冷硬的监国殿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失望,此时心中却是再无犹豫 (本章完) 第340章 众意 第340章 众意 大殿之中,何吾驺听得监国殿下所言,心中也是再无任何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两府士绅剃发投敌,有负圣恩,令清虏之军长驱直入,陷殿下于险地,实当严惩” “然我大明祖制历来优待士绅,朝中罚没两府士绅田产已显朝廷法度,请殿下优免两府士绅钱粮,以示我大明朝廷优待士绅之意” 何吾驺说完以后,便直接躬身下拜,紧接着吕大器也走出朝班,开口说道 “如今我大明正与清虏争夺天下人心,此时若是罢黜两府士绅优免之权,必使江南中原士人离心,亦不利于朝中今后恢复旧土,请殿下暂缓七斗粮制” 吕大器躬身下拜,而后陈子壮也是紧随出列 “殿下处罚两府士绅固是应当,但此时先是罚没两府田亩,后又夺去两府士人优免之权,两相叠加,极有可能引发两府动荡” “两府近在京畿,若是当真有乱,必引得诸省侧目,请殿下暂缓七斗粮制” 陈子壮神色严肃躬身下拜,而瞿式耜沉默片刻,竟也走出班列,躬身开口 “殿下心念苍生疾苦,我等臣子皆知殿下之仁,但事缓则圆,请殿下徐徐图进,暂缓七斗粮制” 瞿式耜说完以后,同样躬身下拜,而待瞿式耜出列以后,朝中左侧的文臣忽然尽皆出列,齐齐开口 “请殿下暂缓七斗粮制” 大殿之中,除了苏观生以及户部工部的少数几名大臣未曾出列,其余吏兵各部,督察院,通政司,大理寺,鸿胪寺,光禄寺,国子监,朝中所有各衙朝臣属官,尽皆躬身下拜请奏 朱朗见得殿中齐齐下拜的众臣,脸上神色也是微变,虽然他已经预料到此事有可能会在朝中引发波澜,但却怎么也没想到,朝中的文臣们在此事上竟然能团结到这等程度 刚刚罚没潮惠两府田地之时,只是罢了区区九名官吏就通过此事,朱朗还以为自己在朝中的威望已经足以压制各官 但现在看来,朝中各方分明是准备通过放弃潮惠两府,来全力阻止七斗粮制 朱朗虽然已经提前准备了观政堂与储贤馆的人手来填充官吏,但再怎样也不可能一口气将四名阁臣,以及朝中各部百官尽皆罢黜而去 此时朝中百官看似是在为两府士绅求情,但无论是朝中百官还是朱朗,其实心中都很清楚,此时百官在反对的,就是夺去士绅优免之权的七斗粮制 朱朗此时要推的七斗粮制,实际上就是摊丁入亩,摊丁入亩与官绅一体纳粮乃是一体两面,缺一不可 大明的田产大部分都集中在士绅手中,若是摊丁入亩后,若让士绅们享有巨量的优免,那朝中最终收上的赋税,说不得会比先前的还要更少 朱朗推行七斗粮制的主要目的,就是增加朝中的赋税,若是朝中收得的赋税反而比先前更少,那改制还有什么意义 此时大殿之中,左侧的文臣几乎尽皆俯首下拜,而右侧的武臣们也是神色微变,有些茫然无措 一些武臣也根本没想明白,为什么处置本就有罪的两府士绅,竟能引得朝中文臣集体抗命 只是朝中的武臣虽是心中茫然,但领首的焦琏马宝等各军主将不动,剩余的赵兴,郝尚久,靳统武,马重禧等武臣也皆跟随不动,定定站在原地 朱朗看着右侧静立的武臣,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粤省朝廷新立,朝中的几支禁军皆是朱朗一手组建而来 几支禁军主将焦琏也好,李明忠也罢皆是朝中新贵,并未在地方上形成稳固的产业利益 至于马宝,李定国,李过等人就更不必说了,这三支禁军皆是流贼出身,从上到下清一色皆是外省之人,更谈不上在三省有什么利益可言 此时朱朗推行改制之事朝中文臣集体反对,但若是等到几年十几年后,各军的一众武臣在各地置得了大量田产,那时候如果朱朗再要推行改制,恐怕连军中的武臣都要一起出来反对 若真到了那等时候,纵是皇帝又有什么用 大殿中群臣下拜,场中一片寂静,过得许久,上方终于传来声音 李国用站在台阶之上,大声开口 “七斗粮制非只为惩处两府士绅,更为纾解民困,富国强兵,朝中各臣不体实情,妄自奏对,大失圣意,各官返回后当好生思量反省,其后再来奏议” 朝中众臣闻言,也是抬头向上方看去,但众臣却是愕然发现,御座之上此时却早已空无一人 皇宫后院暖阁,朱朗坐在桌后,瞿式耜则是坐在下方 此时两人脸上神色都颇为平静,瞿式耜虽然与朝中百官一起出列反对新制,但朱朗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愤怒 瞿式耜乃是首辅,做的乃是协理阴阳调和上下的事情,瞿式耜不仅要遵从宫中之意,同时也要顾及下方百官群臣的意见 朝中百官的意志如今已经统一起来,瞿式耜也同样身不由己,今日朝堂之上若是瞿式耜同苏观生一般,就是要站在百官的对立面,那瞿式耜这个首辅,日后在朝中恐怕也将寸步难行 而且话说回来,瞿式耜心中恐怕也并不认同朱朗此时去推的七斗粮制 瞿式耜看着桌后神色平静的青年,脸上神色复杂,开口说道 “殿下纵是要改制,为何偏要将此事弄得满朝皆知,引得朝中动荡不休” 锦衣府前几日在户部抓了几名书吏,两府改制之事看似是户部无意间泄露而出,但瞿式耜却根本不信 军机府的秘议之制便是监国殿下亲手定下的,自军机府创立以后,朝中军机要务几乎再没有提前泄露过 从前那种朝中早晨议事,下午小报便传抄四方满朝皆知的情况,几乎再没有出现过 若是殿下当真准备隐匿消息,然后再以雷霆之势强行定下此事,两府改制的消息,朝中群臣根本不可能提前得知 以监国殿下的性子,若真是户部将消息泄露了出去,坏了殿下的布置 那李承志邓铭武等人早就领着锦衣卫围了户部,又怎么可能只是抓几个书吏便算了事 朱朗脸上神色不变,却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直接认下此事,开口说道“孤将此事提前传入朝中,正是为了避免朝中的动荡!” “此时消息传开,要杀的只是两府之人,若是等到以后,那要杀的就是一省之人” 瞿式耜见得监国殿下直接承认下来,脸上神色却是愈发复杂,瞿式耜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当日在贵省之时,殿下说过要等临安试出结果,才会开始推行新制” “如今滇省临安处尚未有结果返回,殿下此时为何又要匆匆在潮惠两府,推行新制” “顺势而为罢了,滇省对朝中来说终归还是太远了,粤省之中同样需要一个样板” 此时乃是试行新制最好的时机,朱朗此时刚刚从西南大胜归来,一举收复西南数省,个人的威望正在最高峰之处 朝中大军刚刚返京,各支禁军武臣也还未来的及与朝中各方形成联系 潮惠两府士绅被罚没田产以后,两府中的官绅势力必然大大缩减,陈邦彦等人在潮惠两府已经经营一年,分得田地的是禁军中的各军兵卒,也更能服从朝中指令 此时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时机,若是此时都不能在两府推开新制,那以后就更不可能在朝中推行新制 两人静坐堂中,房场中又是沉默良久,瞿式耜显然无法接受朱朗这番顺势而为的说法,如今朝中文官几乎举朝反对,这哪里是什么顺势而为 瞿式耜沉声说道 “殿下革除旧弊,纾解民困之心老臣固知,七斗粮制虽轻,但此制必触朝中士绅之利” “民间百姓虽是得利,但百姓无知,只知往年田赋为二三斗,如今却骤变为七斗,百姓听闻以后,只会以为朝廷又在加稅” “若是一众士绅再暗中搬弄是非,百姓恐怕反而要被这些士绅煽动而起,朝中战事方息,此时再经不得动乱了,请殿下暂息七斗粮制” 朱朗闻言,却是不为所动,也是沉声说道 “七斗粮制绝不可改,但也正如瞿阁老所说,骤然推开新制必然会引发动荡,所以孤才只在两府之中先行试用” “瞿阁老亦是久历地方,深体民间境况,我朝田赋远低历朝,此时为何我大明百姓却宁可佃耕于人,也不愿耕种自家田亩,百姓如今所苦非在田赋,而在丁役在加派” “张江陵之法好在一条鞭坏也坏在一条鞭,张江陵将各类杂泛条编,却又未能将其全编” “一众胥吏寻着由头,今日一征调明日一加派,统统要人交银,朝廷要他们征一分,他们能征十分,百姓如何能受得这般盘剥” “崇祯朝时我大明俱有中原四海,尚且征不出足够的赋税兵饷,如今朝廷连江南都已失,只剩这数省偏狭之地” “去年三省的赋税阁老也见到了,去年朝中各支禁军的军饷,几乎全靠内库缴获在支撑” “去年朝中有缴获,今年怎么办,是与清虏再开大战去抢,还是去削朝中百官俸禄,又或者让孤去减军中军饷” “若还是按着以前的法子,朝廷如今这点赋税,连支应朝中军卒的军饷都不够,又谈何北驱胡虏兴复社稷,朝廷若还欲恢中原,那此时就不得不改” “瞿阁老,此事你当支持于我” 瞿式耜闻言,脸色也是沉默下来,但仍是不肯回应,朱朗见得瞿式耜仍是不肯出声,又是开口说道 “瞿阁老,此事可有利于天下万民” “有利” “此事可有益于朝廷社稷,有益于恢复故土” “有益” “孤推行此事可是为了搜刮民间,聚敛享乐” “不是”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动摇的瞿式耜,沉声说道 “那瞿阁老便当支持此事” “臣愿辅佐殿下推行新制,兴复社稷” 瞿式耜沉默良久,终于恭声开口,对着上方行礼下拜 朱朗见得瞿式耜终于同意配合,脸上也是略微一松,但他却知道说服瞿式耜只是一个开始,此时还远未到能够压服朝中的时候 (本章完) 第341章 盟誓 第341章 盟誓 广州城中,朱朗虽是成功说服了瞿式耜,但却远远没到足以压服朝中的时候 朝廷之中,对七斗粮制反对最为坚决的,乃是以何吾驺为代表的一众粤省本土派官吏,七斗粮制推开以后,最先受损的便是他们这些粤省士绅 而吕大器等其余朝臣,或是因为不愿失去优免之权,或是认为此事将会令朝廷大失人心,也同样与何吾驺等粤省本土派站在了一起,一同抵制朱朗推出的新制 广州城中两方僵持不下,但随着朝会散去,朝堂之中的消息也迅速在粤省之中扩散开来 广州惠州两府毗邻,昨日吴志高等人才被罢黜,第二日一早,朝中的各项消息便已经传入惠州海丰城中 海丰城姚府,后堂之中,姚敬,苏炤,吕羽宸等五六名惠州士绅坐在房中,气氛沉闷 苏炤放下手中的书信,脸上神色愤愤,忍不住开口说道 “当日清虏大军猝然而至,城中一片大乱,城中可用之兵,不过县衙数十名胥吏衙役,我等不降又能如何” “我等当日暂且伪降于敌,亦是为了保留有用之身以图后继,当日朝中大军反攻惠州之时,我等城中士绅亦是举义反正,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难道这不算有功” “吴兄等人字字忠言,那桂监国竟一意逞凶施暴,妄黜贤臣,何其不公” 苏炤看向房中的神色凝重的几人,又是开口说道 “我等此时当立即连结各县士绅百姓,速速准备好万民血书护送入京,让朝中知得我两府乡情民意,绝不能让这般恶政为祸乡里” 左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姚敬,此时却是冷声开口 “没用的,此事根本无关公与不公” “朝中先前允诺了给军中分田,但现在又凑不出田来,所以才随意寻了一个由头来处置我等两府士绅” “朝廷说到底还是看上了我两府的田亩,要将我等祖产分给朝中那些丘八” “潮惠两府出了田地,粤省其余各府便不用再出” “何吾驺那些老贼正是看清了此事,所以才会放弃咱们两府,转而去反对那七斗粮制” “我等此时不能再指望朝中那些人了,若想保住我等族中的家业,此时必须自救” 姚敬脸色一沉,冷声开口 “血书已经没有用了,此时府中只有见一见血,才能朝廷知道,我惠州并非是可随意处置之地” 苏炤听得姚敬所言,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色,他们先前便已经商讨过多次,鼓动乡民暴动的计划他们也已经讨论过 姚敬苏炤等人皆是各县乡望,家中良田万亩,佃户也是数以百计 他们只要告诉乡中百姓朝廷要夺他们的田,分给朝中的丘八,轻易便能将他们鼓动起来,但这个计划最终却被众人放弃了 苏炤沉声说道 “广州有朝廷大军,潮惠边境的平远城也有朝廷大军” “咱们就是鼓动起百姓闹事,恐怕还没弄出声势,朝中的大军便赶到了,到时候咱们反倒可能会被朝中抓住把柄” 姚敬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何需鼓动乡人,朝中大军固是厉害,但咱们对付不了朝中大军,自有人能对付他们!” “在下此处却是有一万全之策,便看诸位敢不敢行了” 姚敬说完,便对着场中几人低声述说起来,而苏炤等人听完以后,脸上却皆是神色骤变 苏炤等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久久不语,姚敬见得沉默许久的众人,又是开口说道 “朝中此时已经对我惠州举起屠刀,我等我再不行动,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这是如今最为稳妥的方法,广州紧邻惠州,只要清虏攻入惠州,朝中必然一片大乱,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敢去提什么罚没田亩的事情了” 苏炤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此策虽好,但却需清虏配合,我等如何能让清虏配合我等行动” 姚敬看着场中齐齐看来的众人,也是知道几人心中恐怕已经有了取舍,于是也轻声说道 “此事却是不必忧虑,你等可能不知,清廷赣省那边的章巡抚早就有意粤省了,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我在那边倒是有些门路,只要诸位同意,此事可由我来办” 吕羽宸等惠州乡绅看着神色平静的姚敬,也是面面相觑,但此时众人皆是很默契的没有开口询问 各人皆有各人的路子,眼下重要的还是要如何阻止朝中夺去他们的田亩 场中沉默片刻,苏炤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坚决,开口说道 “我等族中产业乃是先人所留,朝廷如今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夺去我等祖业,既然朝廷不仁,那也莫要怪我等自救,我觉得姚兄此计可行” 一旁的几名惠州士绅闻言,也终于做出决定,纷纷开口附和 众人齐齐看向上方的姚敬,但姚敬见得开口的一众惠州士绅,脸上却是不为所动,开口说道 “诸位愿为乡里出力自是极好,但此时我等毕竟还在朝廷治下,此事需借助清虏之力,却是不可不慎” “若诸位愿行此计,请立下血书盟誓,令我等共同进退” 几名惠州士绅闻言,也是面色微变,但此时却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话已经说开了,他们也已经同意要用此计,若是他们此时不肯盟誓,场中其余之人恐怕立时便要杀人灭口 姚敬令人取来笔墨,很快便写好誓词,紧接着场中的士绅纷纷上前用印画押,誓书上很快便布满了一个个鲜红如血的指印 姚敬收起众人誓词,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而后这才开始说此中内情,而苏炤等人听完以后,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恍然之色 姚敬将此次行动的计划布置完毕,便沉声说道 “赣州那边由我去联系,定南城那边便由苏兄吕兄负责,只要清军攻入了惠州,咱们此番计划便算成了” “那昏君仰仗军卒,一意逞凶用暴,全然不顾我等惠州士绅死活” “既是如此,那我等便也让这昏君知道,我等惠州百姓,绝非他这得位不正的昏君可辱” 苏炤等人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快意,那昏君不是自恃武功吗,那他们就索性将惠州弄个天翻地覆,等清军攻入惠州,看他要如何收场 堂中几人又是商议了一番行动细节,便各自离去 而从始至终,场中的几人都没有一人在意过,清兵进兵以后,他们先前口中的惠州百姓该如何是好 惠州士绅们歃血为盟,潮州士绅们同样也没有坐以待毙 揭阳霖田寨,此处乃是潮州巨匪九军的老寨 崇祯末期,闽粤两省土地兼并严重,百姓生计日苦,随之而来的便是两省各地匪寇四起 粤省之中各处社奴聚众攻杀主家,夺家财,据田产,占妻子,转奴为主,无法忍受士绅盘剥的百姓,也纷纷入山下海各自为贼,骠掠一方 山贼,白旗贼,顺德社賊,红头军,粤省山海间盗寇四起,各府之中几乎无处不贼,几至数十上百股 而在这粤省近百股贼寇之中,声势最大的却是潮州揭阳的九军 弘光元年,刘公显召集马麟傅达等九支匪寇建立九军,各自皆封将军号彼时崇祯皇帝身死的消息刚刚传至粤省,粤省之中人心浮动,粤省各地府衙官吏皆茫然无措,除了收税照旧,县衙之中其余征务几近停摆 刘公显等人抓住时机,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大,麾下部众几至万人,一举成为闽粤知名的巨寇 粤省之中匪寇虽多,但这些匪寇最多也就劫掠一番城外的市镇村落,但九军却是直接攻杀县城 前年亦即朱朗继任监国之时,刘公显率领九军攻破揭阳,尽杀城中官吏,斩杀数十名举人生员,城中大户尽皆被杀掠一空,揭阳城内外百姓死伤更是不下万人 九军攻破揭阳后,便一直占据揭阳,而当时潮州府内的官军,竟无人敢来围剿 九军占据揭阳城大半年,直到佟养甲等清军入粤,刘公显等人这才弃城而去 大堂之中,刘公显身着锦袍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马麟傅达等九军部将,而右侧则是坐着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 刘公显看着下方的陈衍俞,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出兵攻打揭阳?” 陈衍俞闻言,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不错,只要刘将军领兵至揭阳,城内便会有人夺门,助将军攻入城中” 刘公显靠在椅上,却是不为所动,脸上神色随意 “前年本将军攻入揭阳,将你等揭阳狗官士绅杀得人头滚滚,那时你等还四处筹饷,想要去闽省请官军来杀本将” “此时你这书生竟主动来请我出兵进城去杀,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刘公显轻笑几声,却是全然不管下方神色难看的陈衍俞,又是开口说道 “说吧,你这书生究竟为何来请本将军攻城” 陈衍俞看着上方面容粗豪的刘公显,脸上闪过一丝羞怒,前年刘公显攻入揭阳以后,陈衍俞的诸多同窗旧友,亦是被这恶贼所杀,若是有可能陈衍俞恨不得手刃此贼 只是陈衍俞脸上很快便平静下来,潮州匪寇虽多,但真正有实力有胆子攻杀县城的也就寥寥数股 大事为重,此时却是不能意气用事 陈衍俞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揭阳县令黄麟游与我有仇,此人仗着县令之身,屡屡威凌我等揭阳士绅,想要夺我等族中田亩,是以我等想请将军出手解决此人” “自这黄麟游继任县令之位以来,此人便屡屡招募兵壮与将军为难,只要攻杀了此人,今后必然无人再敢犯将军之威,将军亦可除去这一心头大患,岂不是两全其美” 陈衍俞说完以后,便紧紧盯着刘公显,但刘公显此时却是神色戏谑,开口说道 “你等这些读书人果是心毒,为了自己的私仇,竟置满城百姓不顾,要请本将军去杀,当真是好生残忍” “不过见得你等这些读书人这般狗咬狗,本将军心中却是很欢喜” 陈衍俞脸上也是沉了下来,但没等他开口,刘公显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准备以何物来请本将军出手” “刘将军领军至城下,城中便会有人夺门接应,入了城中以后,满城财物皆由将军自取” 刘公显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若真攻入城去,这满城财物自是我九军的,与你等有何干系” “你若想我九军出动,便需另备报酬,空口白牙便想我九军替你等杀人,这世间可没这般好事” 陈衍俞闻言,脸上虽是神色阴沉,但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不怕九军提条件,就怕这九军不敢攻城 陈衍俞神色沉默,似是犹豫许久,这才开口说道 “只要将军肯出手,无论成与不成,我等皆愿给将军三千两白银以做酬金” “五千两” 刘公显直接开口,而陈衍俞却是神色惊怒,直接开口说道 “绝不可能,一个县令罢了,如何值五千两,此事乃是合则两利,若九军不愿做,那我等便去找碣石红头军” 刘公显看着神色坚决的陈衍俞,仔细打量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先送一千两与一千石粮来,见了东西,本将军便出兵替你除了那揭阳县令” 陈衍俞假意思索片刻,而后这才开口答应下来,两人又是定下交割米粮的地点,而后陈衍俞便被人送出山外 大堂之中,陈衍被送出山寨,堂中便只剩刘公显等九军之人,马麟看着上方的刘公显,沉声说道 “大哥,咱们攻破揭阳,城中士绅恨咱们入骨,此时这陈衍俞却是忽然找上门来,这其中是否有诈” 刘公显闻言,却是神色随意,开口说道 “管他有诈没诈,送上门的银子断没有不收的道理,什么时候出兵是咱们说了算” “咱们到时候只带寨中少量精锐前去,人人骑马,若是有诈咱们立时边走,若是城中当真开门,那咱们便杀尽城去,除了那黄麟游,再洗一次揭阳城” 刘公显说道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煞气,陈衍俞其实说的没错,九军与黄麟游同样有着仇怨,自那黄麟游出任揭阳县令以后,此人便开始招募乡兵,屡屡与他们作对 九军并不怕明廷来报复,刘公显等人攻破揭阳时掠杀满城官吏,在明廷眼中早已是反贼 况且就是明廷来报复又能怎样,他们又不是没受过明军但围剿,此时不一样是盘踞山中逍遥快活 若此次真能再次攻破揭阳,却正好让明廷知道他们九军不是好惹的 霖田山寨外,几名匪寇将陈衍俞头上的黑布摘下,而后便扬长而去 山脚下,翁如麟领着几名健仆等在树下,翁如麟见了陈衍俞身影,也是立时迎上前来 翁如麟看着神色有些苍白的陈衍俞,也是开口说道 “陈兄可还好” “无妨,下山时被蒙了眼睛,又有些颠簸” 陈衍俞摆了摆手,而后便开口问道 “府中准备的如何了,消息可曾散出去了” “已经令人将消息散出去了,如今各县百姓皆已知道,朝廷要夺我潮州百姓的田产” 翁如麟说道此处,又是开口问道 “那刘贼可答应出兵了吗” 陈衍俞转身看了一眼山头上隐约的山寨,也是冷笑一声 “已经答应了,终究是一群土贼罢了,目光短浅,这刘贼出兵之日,便是此人身死之时,此次就让这些人顶在前面送死吧” 陈衍俞与翁如麟翻身上马,而后便在几名家仆的护卫下,向着山外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342章 密信 第342章 密信 潮州饶平,三河坝山寨,此处乃是饶平土贼吴六奇老巢 吴六奇本是潮州府驿卒出身,崇祯末期潮州之中流贼四起,吴六奇亦是抓住机会,以保卫乡里为名,招募驿卒乡人组建团练 吴六奇在领人击退几次流贼以后,便开始盘踞饶平地界,迅速做大 清军前年攻入潮州,在辜朝荐等士绅的引领之下,兵不血刃便占据潮州全府 吴六奇认为大明气数已尽,于是也如当时潮州府内各方乡团流寇一般,向清廷投诚 吴六奇在潮州一地也颇有名气,号称拥兵数千,吴六奇投诚清廷以后,也直接拿到了一个绿营饶平守备的身份,吴六奇奋斗十余年,终于由一介驿卒得获官身 只是吴六奇拿到官身以后,还没高兴几天,广州城便传来清虏大败的消息,紧接着李明忠便领着武骧军赶来横扫两府,潮惠之地再次变为明廷疆土 吴六奇这所谓的大清饶平守备,连饶平城都没进去过,就又缩回了三河坝山寨之中,身上还凭白多了一个反贼的身份 吴六奇虽是投了清廷,但当时佟养甲等人为了稳定地方,在潮州发放的参游守备等官职多不胜数,当时潮惠之间局势一片混乱,也没有人能弄清,到底有哪些人已经投了清廷 明廷攻定潮州以后,紧接着便入闽与清军大战,也没工夫去管吴六奇这些疑似投虏的乡团土贼 山寨木楼中,吴标看着消失在堂外的儒袍身影,看向上方的吴六奇,开口说道 “大哥,这李士常突然寻上门来,其中是否有诈” 大堂中此时只剩吴六奇与吴标两人,堂中摆着一个木箱,此时木箱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个雪白的银锭 今日潮州城李家忽然寻上门来,以三千两银子为代价,要请吴六奇出手攻杀饶平县令,还允诺会有人协助打开城门,放其入城劫掠 吴六奇坐在上方,却是没有去看堂中的银两,脸上眉头紧皱 李士常刚刚虽然说是与饶平县令有仇,欲除去此人,但吴六奇却是半点也不信 潮州李家六世科甲,乃是潮州最顶尖的名门望族,他们这些人盘踞饶平山中,在普通人看来乃是豪强,但在李家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流匪 放到寻常时节,纵是吴六奇等人拿着银子要去和李家结交,李士常等人也绝不会和他们这些人染上半点关系 但此时李士常此时却是拿着银子,低声下气亲自入寨求助,显然极不正常 吴六奇神色一沉,直接开口说道 “这李士常前倨后恭,其中必然有诈!” “二弟,你带重礼,速速往饶平罗公家探听府内情况,弄清楚府内是否有大军调入,县中又是否有兵力调动” “这姓李的不怀好意,恐怕是想把咱们诱出山去” 吴六奇刚才虽是满口答应,但也只不过是为了稳住李士常 吴六奇在听得李士常所求以后,第一反应便是朝廷想要来围剿他们三河寨,而这三千两便是朝廷那边放出的诱饵,引诱他们弃寨离山 吴六奇所说的罗公名为罗万杰,乃是揭阳出身的进士,前年九军攻破揭阳,罗万杰一家仓皇出逃,却是无意间为吴六奇所救 只是他们虽是对罗万杰一家有恩,但罗家这等清贵之家,显然不愿与吴六奇这等人有过多联系 吴六奇也极为知趣,表面上并不与罗家来往,只是逢年过节时令人送上一份礼物,维持着两边的关系 罗万杰乃是吴六奇所能接触的,地位最高的官面人物,此次若非事情诡异,吴六奇绝不愿消耗他们在罗家那边的情分 吴标听得吴六奇所言,神色也是凝重起来,对着吴六奇应了一句,便匆匆向着堂外走去 吴标中午潜往饶平,到得夜间便已经驰回山寨,大堂之中,吴标满头大汗,端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这才开口说道 “大哥,罗公已经出面问过了,府中最近并无兵卒调动,饶平城内也没有兵卒聚集的消息” “你没将李士常来寻咱们的事情说出去吧” 吴六奇眉头紧皱,吴标听得吴六奇所言,也是立即明白了吴六奇的意思,直接摇头说道 “自是没有,大哥你实是多虑了,罗公为人正直,咱们又救过他们一家的命,罗公断不会勾连别人去害咱们” “对了,回来前罗公还叮嘱于我,说是朝廷最近要派兵收缴潮州士绅的田亩” “罗公说了,最近潮州可能会有乱子,让咱们万万不要参与此事” 吴六奇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愣,开口说道 “朝廷要派兵收田?” “是,我回来前到县中一打听,却是发现此事已经传遍城中了” “说是朝廷不满先前潮州毫无抵抗便投了鞑子,监国殿下大怒,认为潮州之人皆有罪,准备派兵抄了潮州百姓的田产,分给军中的兵卒” 吴六奇闻言,凝眉思索片刻,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恍然,瞬间将今日的一切串联起来 后院房中,李士常所带的银两仍摆在房中,昏黄的灯火下,箱中的白银泛着迷蒙的银光 吴六奇看着箱中的白银,脸上此时却是忽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忍不住开口说道 “分的好,分的好,李士常当真是给我送了一场大富贵来” “二弟,立即备马,随我出寨” 吴标看着神色欣喜的吴六奇,脸上却是神色愕然,下意识问道 “这么晚了,大哥要去哪” “先去饶平,再去潮州!” “我吴家能不能飞黄腾达,便看这一遭了” 吴六奇说完以后,也不解释,便直接转身,大步向着堂外走去 赣高官宁县,府衙后堂,长宁守将宋奎光与余应桂坐在堂中 赣省清军离粤省最近的据点有两处,一处是赣州下方的信丰,一处便是紧邻潮惠两府的长宁 宋奎光乃是金声桓中军参将,余应桂当日要求前往赣粤边境,于是金声桓便以加强长宁守备为由,令宋奎光出任长宁守将,实际上却是暗中将余应桂护送至长宁县中 宋奎光将一个信封递给余应桂,开口说道 “余先生,这是我等从粤省收到的一封密信,此中的消息或许对余先生有用” 余应桂看着封口已被切开的信封,目光一凝,却也没有多问,直接便取出其中信纸 余应桂扫过信纸上的内容,却是直接惊立而起,脸上神色大变 这封信正是姚敬写给赣省巡抚章于天的密信,信中姚敬令章于天从长宁发兵,走山间小路直驱长宁西侧的定南城 清军抵达定南城后,城中便会有人开门,协助清军攻占此城 明军如今在粤省北面的防线,主要便是大庾,龙南两处,大庾城与赣州相对,龙南城与信丰相对 清军掌握的信丰在赣州长宁中间,信丰往南依次是龙南,定南两城,明军为防备信丰方向的清军,军卒几乎都驻扎在龙南城中 若是清军此次突袭夺下了龙南后方的定南城,那就相当于直接绕过明朝重兵防守的大庾,龙南防线,可直接攻入惠州府内 余应桂看着手中的密信,脸上神色惊怒,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姚敬是何人,此信又是何时收到的” “这在下却是不知了,只知此人乃是惠州海丰的士绅,信乃是五日前收到的”姚敬虽与赣省巡抚章于天相识,但却并不清楚赣省之内的情况,也并不知道赣省之内巡抚提督两方之争 明清两边在赣粤边境对峙,赣省之中同样也是义军匪乱四起,想要从惠州跨越千里,直接将信送入南昌却非易事 与惠州最近的清军据点便是赣高官宁,姚敬写好信后,便令人拿着章于天的信物前往长宁,想通过长宁清军将信递往南昌 姚敬所派的心腹拿着信闯入长宁县衙,却正好撞在了宋奎光的手上 余应桂听得这心竟已收到五日,脸上神色更是难看,直接开口说道 “如此大事,既是五日前便收到,为何现在才通报老夫” 宋奎光脸上神色一滞,眼中目光一闪,便开口回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等自要先确认一番” “而且余先生也需知道,我等此时将此信交给你,也是担了风险的” 余应桂闻言,也是冷静下来,瞬间便明白了宋奎光的意思 宋奎光都拿到这封信后,必然是先将这封信传给了南昌的金声桓,此时宋奎光将信给自己,必然也是金声桓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这封信过了五日,这才到了自己手中 余应桂看着信封上的缺口,开口问道 “这封信上的内容如今有几人知道” “除了末将与提督大人,便只有余先生看过,但我等却不知惠州那个姚敬,是否还有其他信使” 余应桂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微变,若是那姚敬还派了其他信使,恐怕此时这章于天已经知道信中的内容了 余应桂看向一旁的宋奎光,沉声说道 “老夫需立刻将信送入粤省” “末将只负责将信交给先生,至于余先生要做什么如何做,末将却是一概不知,余先生自便即可” 宋奎光见得余应桂就要离去,犹豫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还有一事末将却需提醒先生,先生如今在赣省之中已是一个死人,行事还是需谨慎些,若是弄得人尽皆知,我等这边却不好交代” “宋将军放心,老夫在南康起兵那日,便没想过能活,若真为人所擒,必不会连累将军” 余应桂脸上神色不变,将信纸塞入信封,而后便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广州李府,李永茂李充茂两人坐在后堂之中 李充茂手中拿着一张小报正在阅看,这小报上记载的,却是当日朝会上监国殿下与群臣论治两府的情况 李充茂放下手中小报,开口说道 “朝中大军这两年屡破清虏确有大功,朝中日后要恢复故土,仍需朝中大军效力,这军中赏赐的确不可拖延” “两府士绅弃土之罪确实无误,殿下要惩治这两府士绅也说的过去” “只是殿下要推这七斗粮制却是太过鲁莽,连清虏入关后都尚且知道要优待士绅,殿下如今要剥去士绅优免之权,江南也好中原北方也罢,各地士绅知得消息以后,恐怕皆会离心” 李永茂闻言,却是轻声说道 “殿下非是鲁莽,而是在投石问路” 李充茂点了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兄长觉得,朝中的诸位大臣们可能拦住殿下” 李永茂眉头微皱,思索良久,这才轻声开口 “不知道” 崇祯朝时,若是百官合力不一定就能做成什么,但只要朝中上下一心,却一定能让一件事做不成 但此时朝中的情形与先前已经截然不同了,当日朝会的情形已经传出来了,文臣一边倒的反对,但朝中武臣却无一附和 殿下如今的威望在朝中已经无人能比,朝中军队也全在殿下手中,单凭着一干文臣,真能拦住监国殿下吗 李充茂看着凝眉不语的李永茂,又是开口说道 “刚刚何阁老遣人来信,说是请兄长一起上疏劝谏,瑞星也递信过来求问兄长意见” “兄长乃是前辅,此时虽已不在朝堂,但恐怕亦难脱身,兄长准备如何回复”,刘湘客取字瑞星 当日大朝朱朗直接散朝离去,何吾驺等人虽是知得监国殿下不喜,但同样也没准备让步 何吾驺等人散朝以后,也是开始发动在野士绅,准备齐齐上疏劝谏,令监国殿下放弃此制 李永茂沉默片刻,正要开口,但此时李府管事却是忽然神色凝重,直接闯入房中 “老爷,赣省那边递来的急信,说是让老爷即刻拆看” 李永茂接过管事手中的信封,先是查看了一圈封口,见得封口未有破损,而后这才取出其中信件 李永茂扫过信纸上的内容,脸上却是忽然神色惊怒,直接开口喝道 “混账,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李充茂见得神色大怒的李永茂,也是神色愕然 “兄长,发生了何事” 李永茂却是没管李充茂询问,又从信封取出第二张信纸,李永茂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后,脸上神色却是愈发冰冷 李永茂将两封信纸装入信封之中,这才看向身旁的李充茂,冷声说道 “告诉瑞星,两府情况有变,让他不要再掺与两府新制的事情,更不要上疏劝谏” “还有你,无论谁让你让书进奏新制之事,都不要去理” 李充茂见得态度大变的李永茂,也是神色惊愕,开口问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要多问了,惠州那群混账当真是自寻死路,我现在要立刻入宫面圣” 李永茂说完,也不待李充茂回话,取过桌上的信封,便直接起身,匆匆向着堂外走去 (本章完) 第343章 叛逆 第343章 叛逆 广州皇宫,保和殿,朱朗看着手中的密信,冷哼一声 惠州士绅的这番谋划,其实并不能对明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清军纵是出其不意夺下了定南,和平等惠州边境几县,后续也根本无力坚守 由赣入粤的主要通路都已经被明军堵住,如今各支禁军皆已归朝,单是广州之中的明军便不下五万 只要定南城消息传来,只需五六日时间,广州城的禁军就能赶至惠州,剿灭突入粤省境内的清军小队 清军虽然难以撕破粤省防线,但纵是不能攻占惠北,此事对赣省清军来说也大有好处 自闽省大战以后,清军这两年几乎连连失利,若是赣省清军此次真能突入惠州府境内,赣省清军不仅能够劫掠几县,章于天更是能向多尔衮等人报上一个大捷 惠州士绅的这番举动虽是难以撼动大局,但却极为恶劣 若是惠北几县被清军攻破,那朱朗这两年通过接连大胜,铸造出的威望必然将要受损,而朝中的一众大臣们,也定然会以此为由阻拦新制推行 对姚敬等人来说,更妙的是他们几乎不用承担太大风险,清军兵火掠过,纵是有什么痕迹那也定然被清理干净了 朱朗看着手中的密信,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杀机,但很快朱朗又是按下心中的杀意,凝眉沉思起来 姚敬等人这番策划之所以可能成功,便在一个出其不意,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朝廷大军归朝以后,还有人敢暗中勾连清军入寇 此时既然密信已被截获,那此事就已然算不得威胁了,最简单的只要朱朗往定南城派出一支禁军,接管城防,那这番所谓的奇袭就将彻底失效 但朱朗此时却并不准备如此去做,如今朝中正在为两府推行新制之事僵持不下 惠州这些人自寻死路把把柄送到自己手上,朱朗却正好可以借此,用以推动两府新制! 朱朗放下手中信纸,看向一侧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传信给南雄邓耀那边,让他以换防为名,从南雄调两千人入龙南城” “再派军中哨探监视定南方向,令邓耀做的隐蔽些,不要打草惊蛇” 龙南位于信丰与定南城中间,只要龙南不失,那定南城纵是被清军所夺,也无法得到信丰方向清军主力的增援 只要两边的清军无法联络,那一支冒进的孤军再怎样也成不了气候 朱朗扫了一眼桌上的密信,便将信纸递给李承志,又是开口说道 “查清这个姚敬的来历,看看这个人,是怎么和赣省章于天搭上关系的” “是,臣这就去办” 李承志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便拿着密信匆匆而去 朱朗吩咐完以后,这才看向沉默坐在下方的李永茂,开口说道 “李卿是如何拿到这封密信的” “臣曾巡抚赣省,清虏侵占赣省以后,肆意逼迫威凌,赣省士民皆不堪其苦,臣自去年终制以后,便与赣省士人暗中有所往来” 朱朗听得李永茂介绍赣省情况,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讶异,却是没想到这李永茂离朝以后,竟然还提前经营起了赣省 朱朗听完赣省情况,略一思索,便开口问道 “按李卿所说,如今赣省之中督抚不合,李卿可曾让人试探过那金声桓” “已令人试探过,但金声桓却并不肯表态,只是其也并未揭发劝降士绅,对赣省之内的旧朝士人也颇为维护” “依臣所见,此人恐怕还是蛇鼠两端,在留后路” 朱朗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以此人前世的行迹来看,此人也的确不像是什么清廷的忠臣义士 朱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李卿便不妨继续与这金声桓保持接触,像这次的事情就做的很好” “你私下可以你的名义告诉他,看他有什么需要,要钱也好要粮也罢,朝中这边都可以相助一二” 金声桓此人既然暗中与明廷保持联络,那就证明此人立场并不坚定 朱朗并不准备直接招降金声桓,此时朝廷并没有做好兵入赣省的准备 若是就这样凭空去与金声桓谈判,金声桓必然会狮子大开口,朱朗并不打算给金声桓开出太大的价码 而且朱朗此时要推新制,短时间内也并不想与清廷再掀起大战,若是此时金声桓突然反正投明,清廷那边就是想不打也不可能了 金声桓如今不肯有所表态,也不过是在待价而沽罢了,只要朝廷这边能够继续在南方保持对清廷的压制,一旦形势有变,此人恐怕便会倒向这边 而且把金声桓放在赣省还有一个好处,朱朗此时要在粤省推动新制,今后也定然还会有人想要借虏顽抗 此时离粤省最近的清军就只有赣省一处,留着金声桓,却正好能让朱朗将粤省这些内鬼一网打尽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放下了立即招降金声桓的心思,朱朗又是看着下方的李永茂,开口说道 “李卿对七斗粮制是何看法” 李永茂闻言,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李永茂却是并未立即回复,沉默片刻,这才开口回道 “殿下体恤百姓疾苦,欲以七斗粮制统总赋役,令民间少受胥吏侵扰,此制自是恩泽万民” “然其中有一事亦不可不查,天下士人寒窗十年方有功名,若此时朝廷士民一体,对士人全无优待,恐会令士人寒心” “殿下纵是要推七斗粮制,也应对天下士绅官吏有所优免,如此亦可令天下士人心服” 李永茂此时虽是说的隐晦,但实际上还是在劝谏反对,不过这也正常,李永茂同样也是士绅中的一员,怎么可能会赞同损害士绅利益的七斗粮制 朱朗自然知道推行新制以后,该另给士绅优待,但朱朗却并不准备一开始就把这些优待拿出来 此时只是在两府试行,若是一开始就让步,之后正式推行必然还要进行更大的让步,这是朱朗不想见到的 但这几日朝中群臣交谏,粤省各地的在野官吏士绅也是通过各种渠道,纷纷上疏进谏,再过一段时日,恐怕连外省的一众督臣们,都要上疏言事了 朱朗实际上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提前把准备好的优待之策给拿出来,来安抚朝中群臣了 但此时却是不必如此了,惠州那帮人竟胆大包天,竟敢私下勾连清军,这就相当于是把刀柄送到了自己手上 有这一条把柄在手,朱朗就是掀起大案,全数株连两府士绅都不在话下,就更不用说剥去两府士绅的的优免之权了 这实际就是砸墙开窗的区别,在两府试行之时寸步不让,强势压住群臣 这样在正式推行之时,再略作让步,朝中便觉得有所补偿,便更容易接受此事 朱朗想到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看向下方的李永茂,开口说道 “李卿既是不赞同新制,便当知道,孤拿到这份情报以后,就可顺理成章的处置两府,如何,李卿此时可有后悔?” “何来后悔,推行新制不过是利弊之辨,惠州士绅勾连清廷却是是非大义,两者如何能混为一谈” “臣身为朝中大臣,岂可为个人之见,枉顾朝廷大义!”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严肃的李永茂,也是轻声笑道 “李阁老不愧是天下名臣,果是忠直可赞” 李永茂听得监国殿下所言,心中也是猛然升起一丝振奋,他知道,自己回归朝堂之事已经再无阻碍了 朝廷新制推行以后,李永茂的利益当然也会受损,但如果能以这点利益让自己重新归朝入阁,那李永茂却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多交几斗粮和归朝辅政,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李永茂入宫后第三日,朝中的一众大臣便再次被召集起来,此次却非是大朝,而是军机府议事 瞿式耜等人步入太和殿中,却是发现堂中除了监国殿下,还多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李永茂身着大红仙鹤官袍,此时竟已然坐于堂中 李永茂虽然已经离朝,在朝中并无实职,但仍是一品的太子太保,自可身着官袍 此时监国殿下已在堂中,瞿式耜吕大器等人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对着李永茂微微点了点头,便各自在堂中坐下,待得焦琏,李定国等军机武臣也步入堂中,军机府议事也正式开始 朱朗看了眼下方文武,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李承志,把情报拿给诸位卿家” 李承志点了点头,便将桌上的密信取下,交给给左首的瞿式耜 瞿式耜扫了一眼纸上内容,脸上神色却是立时大变,猛然抬头看向上方,朱朗却是直接摆手,开口说道 “看完再说” 信纸在场中转过一圈,众臣看过信纸上的内容以后,场中气氛也是骤然凝重起来 朝廷刚刚才得胜班师回朝,而惠州那群混账竟然就想接引清虏攻入粤省,这已经不是在阻挠新制了,而是在损害朝廷,也是损害场中所有人的利益场中这些人与朝廷才是真正的休戚与共,此时大明越强他们的权势也越盛,而朝廷若是出现动荡,他们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何吾驺看着对面煞气腾腾的焦琏等一众武臣,心中也是一沉,何吾驺不待焦琏等人说话,便抢先开口 “敢问殿下,这封密信是从何处所得” “这封情报乃是李卿所获” 何吾驺闻言,立即看向身侧的李永茂,李永茂也是直接点头承认 “此封信乃是我安排在赣省的密探,在赣省亲手所获,这封密信当时已经递入赣省之中,绝不会有错” 何吾驺显然也是立刻意识到了这封密信,会造成的影响 何吾驺正要开口质疑,但此时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开口 “这姚敬不过是惠州一普通举人,但此人却有一兄名为姚恭” “这姚恭崇祯朝时乃是洪承畴麾下的监军道,松山以后,此人却是同洪贼一道降了鞑子” “锦衣府这两日已从南逃而来的官吏口中,弄清了此人的境况,此人如今乃是清虏所授鲁省按察司副使” 何吾驺嘴巴微张,此时终于是沉默下来,姚敬密信在赣省被截获,而姚恭又被查出此时正在清虏麾下任职,此事几乎已是确凿无疑 朱朗扫了下方群臣一眼,脸上却是忽然一冷,又是继续说道 “按察司副使,正四品的高官,内外勾连,引兵入寇,朝中究竟还有多少人如这姚敬一般借虏自重” “看来孤还是太过宽仁了,朝中看来得杀上一杀了” 何吾驺闻言,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丝惶恐,若是姚敬一人大逆不道那也就算了,但现在那姚恭竟然还出仕清虏 如今朝中有几人在清廷那边没有一二故旧亲友,若是殿下要借此掀起大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场中的瞿式耜吕大器等人显然也是想到了此节,皆是面色微变,但没等他们出声,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开口 “惠州逆绅勾连清虏,夺城献贼一事绝非姚敬一人可成” “吴志高,李廷柱等潮惠官吏先前竟齐齐阻碍朝廷新制,由此可见朝廷中已然潜伏起一群逆党,欲图颠覆我大明社稷,这些奸党尽皆该死” 瞿式耜等人看着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心中亦是暗叫一声不好,若是殿下真将这一刀砍下去,朝中左右攀扯之下,恐怕场中的所有人,都将被尽数牵连下去 瞿式耜立时起身,沉声说道 “殿下,此事不过是惠州一二逆绅癫狂附逆,与朝中绝对无关” “自殿下立朝以来,朝中群臣皆随殿下历尽艰险,岂会有逆党潜伏,此时万万不可于朝中兴起大狱” 朱朗看着下方神色凝重的瞿式耜,却是没有回应,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潮惠两府士绅附逆之事确凿无疑,两府士绅先是开城投虏,如今又私通清虏欲图谋逆,实是罪大恶极” “孤欲夺去两府士绅优免之权,诸位阁老可有意见” 瞿式耜脸上原本神色凝重,三此时闻听得监国殿下所言也是一愣,而后却是立刻反应过来,殿下此时用意恐怕还是在新制 瞿式耜知得监国殿下并未打算在朝中兴起大狱,心中也是一松,瞿式耜看了一眼下方的何吾驺等人,却是忽然退回班列之中 场中的一众阁臣此时也同样反应了过来,但何吾驺等人脸上却是神色阴沉,仍是不肯开口 场中沉默半晌,朱朗却是忽然再次开口 “此次附逆之事只限两府之内,两府之外的士绅一概不问” “两年之内新制只在两府之内推行,两府之外一切照旧” “朝廷以两年为期,观验新制之效,两年后再由朝中公议,决定是否推行新制,诸位阁老可有意见” 何吾驺闻言,下意识便想要反对,但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沉默下来 他知道这是监国殿下给朝中开出的条件,若是朝中答应推行新制,那此次的谋逆之事便只限于潮惠两府之内 若是他们不答应,那此时朝中就必有逆党,监国殿下也将兴起大狱,而一旦大狱一起,谁是逆党便只有殿下一人清楚了 瞿式耜看着沉默不语的何吾驺等人,心中也是轻叹一声,忽然直接出列 “两府士绅屡屡附逆,实当严惩,以儆效尤,臣附议” 瞿式耜出列以后,吕大器迟疑片刻,也是出列赞同 何吾驺见得见得收复次辅接连附议,神色亦是一变,只是此时也已经由不得他再反对了,陈子壮应命以后,何吾驺也只得出列应命 朱朗见得内阁众人终于低头,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朱朗也知道此时内阁几人除了瞿式耜,其余几人恐怕皆是慑于谋逆牵连一事,这才不得不暂时妥协 朱朗为了防止散朝以后又生波折,也是准备直接定下此事,朱朗看向右侧的一众武臣,开口说道 “惠州士绅附逆,两府如今动向不明,此时须有大军镇压” “东宁侯,兴国侯可愿领军出镇两府” 李定国李过两人相视一眼,神色却是略有犹豫,若是让他们去杀鞑子,李定国李过两人定然不会有什么犹豫,但出镇两府却是不同 此时的形势众人皆看得清楚,惠州士绅谋逆,此番前往两府定然杀戮甚重,而且杀的几乎肯定全是士绅 他们两支禁军皆是流贼出身,朝中众臣本就对他们有所偏见,此时他们若是再在两府对士绅们大开杀戒,以后他们在朝中的处境恐怕也将更加不堪 只是此时也由不得他们了,这不是什么领军决战,镇压两府之事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可言,监国殿下已经开口,此时他们若是拒绝,那后果将更加严重 李定国两人一咬牙,正要开口应命,但此时上方的焦琏却是忽然开口 “分田之事终归还是由我龙骧军而起,不然此次还是让龙骧军去吧” “东宁侯兴国侯两军刚刚入朝,若是他们去,恐怕有心之人会以两营出身,鼓动人心” 朱朗见得李定国两人犹豫,心中原本还有些不满,但此时听得焦琏所言,也是立即明白过来 朱朗略一思索,便直接开口说道 “宣国公此言有理,此时让两营单独前去却是不妥,赐田虽是起于龙骧军,但此次赐田乃是全体禁军之事” “此次仍由忠贞营忠义营两军出镇两府,但剩余三支禁军也派人一同前去” “龙骧腾骧皆派一千军卒随同前往两府,传信给闽省李明忠那边,让武骧军也派一千人前往潮州” “臣等遵命” 李定国两人听到此处,也是再无犹豫,直接起身应命 下方的群臣看着神色平静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却皆是微微一变 朝中的五支禁军齐齐前往潮惠,五支禁军一旦在潮惠沾了两府士绅的血,那朝中所有禁军,就都只能站在新制一边了 何吾驺等人虽然皆是明白监国殿下的用意,但此时他们也根本无法反对,军权向来只掌握在监国殿下手中 此时既然已经决定要对两府动手,那如何调遣军卒,便不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情了 朱朗却是没管下方众人反应,思索片刻,便又继续开口 “此事先不要透露给朝中,待禁军将一众附逆士绅抓获,再行通告,明白了吗” 瞿式耜等人心中一凛,也是齐齐应是 朝会散去以后,忠贞忠义两营人马也是开始调动起来,而在两营开始开拔之时,一千禁军精锐却已经悄然乘上海船,向着惠州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344章 抓捕 第344章 抓捕 惠州海丰,姚府后堂,姚敬苏炤两人坐在堂中 姚敬看向身侧的苏炤,开口问道 “定南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朝廷大军皆布置到了龙南城,定南城身处后方,守备颇为松懈” “吕兄几人已经在定南几县安排好了人手,只要清军一来,定南,和平,龙川几县便可直接开城,惠北各处必将一片大乱” 苏炤说到此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忧虑,开口问道 “吕兄等人如今皆颇为紧张,频频来信催问,赣省那边有消息了吗” 姚敬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章巡抚已有回信,赣省那边已经答允此事,只是那边调动兵卒还需些时日,你且去信给吕兄,让其稍安勿躁” “此时咱们皆在暗中,赣省那边若来,咱们便按计划行事,若是不来,咱们便当无事发生” “只要我等不动手,任谁也抓不到咱们把柄,何必忧虑” 苏炤听得赣省那边已然应允,脸上神色也是微松,姚敬此时脸上虽是神色平淡,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忧虑 章于天确实已经给了回复,也确实答允了出兵奇袭惠州,但真正让姚敬心神不宁的是,他派往赣省的一路信使却是消失无踪 姚敬为了防止意外,此次一共往赣省派了两路信使,一路往赣州一路往长宁,赣州的那一路顺利返回,往长宁的那一路出了惠州以后,便再无音信 姚敬也曾想派人探查,但却发现根本无从查起,此时赣粤边境乱兵四起,人一旦放出去,莫说是姚敬派出的普通家丁,就是军中专门派出的骑哨,也可能在途中遭遇截杀 往长宁的那一路信使,若是中途遭遇意外,那根本毫不稀奇 姚敬并不在乎那些家丁是死是活,他们姚家每年凭白养着这些健仆,就是拿来用的,他真正担心的是家丁手里的那封密信,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姚敬心中正思索着长宁那路信使的去向,此时堂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惊呼 姚府大门处,近百名身着甲胄的兵卒将姚府四面围住,姚府管事站在门口,看着门边的兵卒,厉声喝道 “我家老爷乃是当朝举人,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乱卒,敢如此无礼” 陈上川身着青色官袍,在几名兵卒的护卫下走到门前,正要说话,但没等他出声,一个身着扎甲的魁梧军将便已经走入大门,直接将那管事挥倒在地 靳统武伸手一挥,数十名手持弓刀的忠义营禁军便冲入大门之内,靳统武走入府邸,厉声喝道 “朝廷抓捕逆犯,府中所有人跪地待查” 府外的变化显然已经惊动府内,一众姚家仆役原本正聚集在门边探看情况,此时见得兵卒持刀走入,立时惊哗起来 人群之中,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小厮,见得闯入府中的兵卒,脸上神色骤变 那小厮眼中一转,而后便直接转身向着后院跑去,奔逃之时嘴中不断大喊 “这些皆是城外乱兵,乱兵入乡劫掠,大家速速逃……” 灰衣小厮嘴中大喊,但话还没喊完,一支铁箭便忽然破空而来,直接贯入那小厮后心,场中的声音也是戛然而止 灰衣小厮扑倒在地,鲜红的血水不断从身下涌出,将院中的石板地面染成一片红色 小厮倒在地面上,双眼圆睁,脸上神色茫然,直到身死之时,这人亦是没想到闯入的军卒,竟敢在姚家直接杀人 靳统武提着步弓,看着场中一片惊乱的仆役,脸上神色冷漠,又是厉声大喝 “本将再说一遍,所有人跪地待查,妄动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响彻场中,一众惊惶的仆役只是愣了一瞬,而后所有人皆是跪伏在地,而此时闯入府内的禁军兵卒,早已冲入后院 后堂之中,姚敬两人听得前院喧闹,正要出门查看,两人走出房门之时,却正好看到闯入后院的甲兵 姚敬两人浑身锦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物,禁军士卒也是直接将两人堵在了院中 后堂之中,陈上川靳统武在兵卒的护卫下,走入房中 陈上川看了一眼堂中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对着身旁的靳统武开口说道 “靳将军,此人便是姚敬” 靳统武闻言,也是立即向前看来,朝廷如今横扫南方各省,在靳统武想来,既然这姚敬敢反叛,那必然也是乡间大豪一类的悍勇人物 只是此时看着堂中神色苍白的富态男子,靳统武眼中却是大失所望,就眼前这样的人,靳统武让一只手也能杀上十个 他当真想不明白,就这等货色怎么会有胆子去勾连清虏,反叛朝廷 姚敬脸上神色煞白,此时见得陈上川走入堂中,脸上却是强做镇定,开口说道 “陈知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兵卒为何忽然闯入我姚家” 陈上川神色冰冷正要说话,但一旁的靳统武此时却已经对姚敬失去了兴趣,直接开口说道 “速速封锁姚府后堂书房等地,注意查找房中密室暗格等处,搜寻罪证” “途中若有人敢反抗逞凶,或是欲图消灭罪证,直接就地斩杀,不必来报” 姚敬听得书房二字,脸上也是神色骤变,姚敬脸上忽然神色大怒,盯着陈上川开口喝道 “陈县令,老夫乃是朝廷举人,你今日无端带着兵卒强闯民宅,如今更是枉顾法度,抄掠士绅府邸,已是犯下大错” “若还不停手,老夫必要发动全府士绅弹劾于你!”陈上川扫了一眼怒目而视的姚敬,却是直接冷声喝道 “你这逆贼,死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果是穷凶极恶!” “什么逆贼,陈上川,你莫要在这胡言乱语!” 姚敬听得可陈上川所言,脸上神色终于是慌乱起来,立时开口大喝,但此时陈上川却是已不再理会厉声大喝的姚敬,而走到靳统武身旁,通报起这姚家在县中的来往情况 过不多时,一名禁军兵卒忽然匆匆走入堂中,开口说道 “将军,已在书房暗格,搜得谋逆文书” 靳统武扫了一眼誓书上的内容,看着誓书下方一个个鲜红的指印,也是冷哼一声,直接将誓书递给身侧的陈上川 陈上川看过誓书,脸上也是神色愤怒,冷声喝道 “好个延请王师,好个血书盟誓,你等这些逆贼当真是罪该万死” “不” 姚敬看着陈上川手中的誓书,忽然怒吼一声,就向着陈上川冲来,想要夺取陈上川手中的誓书 这份誓书,足以让整个姚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陈上川见得姚敬发狂冲来,也是面色微变,就要向后退去 但此时后方一道身影却是忽然上前,靳统武一脚踹往姚敬腹部,姚敬整个人倒飞而出,砰的一声,直接撞翻身后的茶桌 檀木雕成的茶桌碎裂开来,姚敬倒在碎裂的木桌中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姚敬却全然不顾,仍是挣扎起来,想要去抢陈上川手中的誓书 “假的,都是假的,陈上川你陷害老夫,老夫绝不会放过你” 姚敬披头散发,癫狂大叫,但一旁的禁军却是已然上前,按住姚敬将其拖下堂去 而苏炤在见到靳统武等人进入堂中以后,早就已经瘫倒在椅子上,昏死过去 潮州李府,后堂之中,李士常坐在堂中,心中有些心神不定 房门处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人影便闯入堂中,李士常看着满头大汗的李士元,也是立刻起身,开口说道 “如何,揭阳那边可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陈兄刚刚派人回来传信,九军已经出兵围城了” 李士常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他们虽是做的隐秘,但潮州一旦乱起,朝廷事后必然会派人追究 但现在好了,九军在潮州乃是声名狼藉的巨寇,此时九军一出兵,那所有事情就都可以推到九军那些匪寇身上 李士常坐回椅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李士常摆手令李士元坐下,又是开口说道 “饶平那边怎样了,银子也送了,粮也给了,那吴六奇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出兵” “不知,前次送完粮,那吴六奇便已经答应出兵,按着时日来,前日吴六奇就该到饶平城下了,但饶平那边一直没见那贼子的踪影” 李士常闻言,也是眉头一皱,按着他们的计划,揭阳饶平南北两面会同时发动,也只有两地同时受攻,才能令潮州彻底大乱 如今揭阳那边已经发动,但吴六奇却迟迟不见踪影,如是少了饶平那一边,便不能形成全府皆反的效果,造成的声势也将大大减小 李士常思索片刻,便沉声说道 “揭阳一乱,朝廷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朝廷大军恐怕很快便会入潮,吴六奇那贼头若是见得大军赶来,恐怕更加不敢出兵” “此事不能拖,你再派人去催,无论他有什么条件,都可先答应下来,先骗得他出兵再说” “但要注意,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李士元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已经派了李标去催了,二哥,这吴六奇迟迟不动,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李士常眉头微皱,但随即便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不必管他,他出兵围攻饶平自是好,若是最终没有动手那也无妨,九军那边一动手,咱们便已经安全了” 李士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无论吴六奇出不出兵,此人都已经是死路一条 潮州自崇祯末年以来,便匪患四起,九军,吴六奇,红头军,一众土贼盘踞潮州乡里,横行劫掠,潮州士绅们对这些匪寇早已是恨之入骨 李士常等人此次的谋划不仅是要驱动九军等反贼搅乱潮州,更是要借此机会,利用朝廷将潮州这些匪寇尽皆扫除 潮州大乱分田之事必然受阻,朝廷知得潮州大乱以后必然震怒,到时候他们只要稍加牵引,便可招来朝廷禁军,替他们扫灭这些乡中巨匪 李士正在思索着如何借用朝廷之军剿匪,此时府中管事却是忽然走入堂中,开口说道 “二老爷,府衙屈县尊派人前来传信,说是要请二老爷今日中午前往府衙议事” 李士常闻言,神色微变,立刻沉声问道 “可说了是什么事” “没说,但那传信的衙役送了请帖以后,便往别家去了” “据其所说,此次城中各家士绅都将前往县衙议事” 李士常闻言,脸上神色也是放松下来,既是召集全县士绅,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李士常挥退管事,又是对着李士元叮嘱几句,而后便穿上圆领袍戴好儒巾,乘上马车向着县衙而去 (本章完) 第345章 围城 第345章 围城 潮州县衙,大堂之中,近百名士绅或着襕衫,或着青色圆领袍,皆是坐在堂中 潮州本就是粤省科举重地,潮州又是府城,城中身有功名的旧官士绅自也是极多 此时大堂上方空无一人,县令未到,场中的士绅们也是各自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李士常虽只是举人,但李家六世科甲,在潮州城中势力雄厚,因此此时座位也极为靠前 翁如麟看着身侧的李士常,低声说道 “李兄可知今日县衙突然召集我等前来,是为何事” 李士常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我亦是上午方才接得消息,但县衙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十有八九便是要宣布朝廷那分田恶政” 翁如麟摆头看了看左右,脸上神色紧张,又是低声说道 “会不会是县衙发现了咱们在揭……” 李士常闻言,脸色却是立时一变,没等翁如麟说完,便直接低声打断 “翁兄,慎言!” 翁如麟见得李士常脸上的严厉之色,也是如梦初醒,参与揭阳之事的士绅当然不止两三家,但此时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此时怎可轻易出言 翁如麟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也是立时反应过来,低声说道 “是,是” 李士常看着心神不定的翁如麟,正准备安抚几句,但此时堂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身着蓝色官袍的屈大均便已走入堂中 堂中一众士绅见得屈大均走入,也是迅速安静下来 一旁的典史走上前来,轻声禀报 “县尊,城中八十六家士绅,尽皆到齐了” 屈大均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严肃的潮州士绅,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诸位皆是潮州名望,与朝中也多有联系,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朝中最近的争议” “前年清虏入寇之时,潮州开门降敌,此事引得朝中大怒,是以朝廷此次准备罚没潮州富户一半田亩,以为处罚” 下方的潮州士绅闻言,脸色也是一沉,在潮州士绅们看来,他们实在是冤枉的紧 开门迎敌的是那辜朝荐,他们只不过被逼无奈削了削发而已,况且他们事后不是立刻就改回来了吗 朝廷若真要处置,自也该是去寻那开城投贼的辜朝荐,罚他们是哪来的道理 下方一众潮州士绅就要开口辩解,但没等他们开口,上方的屈大均便已经摆手止住,又是继续说道 “此事朝中还未有定论,但我潮州府中竟就已有逆绅勾连匪寇,欲图谋逆反叛朝廷,实是罪大恶极” “这些逆绅如今就在场中,本官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要抓出我潮州城中的这些逆贼!” 场中一众士绅原本以为屈大均今日召集众人前来,乃是为了正式通报朝廷分田之令的,但此时听得屈大均所言,下方皆是一片哗然 而下方的一众士绅之中,有十余人神色更是立时一变 场中众人惊哗,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堂两边便走出数十名身着甲胄军将,将堂中团团围住 数十名禁军士卒尽皆手持长刀,一众士绅看着那数十柄明晃晃的雪白刀刃,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惊惧,堂中忽然瞬间一静 屈大均脸上神色冰冷,直接看向下方的李士常,开口说道 “李士常,你勾连匪寇,欲图祸乱潮州,你等罪行已发,还不速速俯首认罪” 场中众人闻言,皆是神色惊骇,一些座位靠近李士常的士绅,更是直接惊立而起 李士常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李士常便强行定下心神 李士常看着上方的屈大均,脸上闪过惊愕之色,开口说道 “屈县尊,你这话是何意” “我李家数代科甲,世受皇恩,怎会和什么匪寇有勾结,县尊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屈大均看着下方的李士常,也是微微摇头,直接开口说道 “进来吧” 屈大均话音落下,而后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便走入堂中,吴六奇对着上方的屈大均拱手行了一礼,便开口说道 “在下饶平团练吴六奇,见过诸位贤达” “今日在下来此,便是要指认这李士常阴谋叛逆,对抗朝廷” 吴六奇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而后便看向左侧的李士常,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李先生,可还识得在下” 李士常见得吴六奇,心中却是慌乱起来,但脸上却仍是强自镇定,开口喝道 “谁识得你这贼寇,你这贼厮到底是谁,又受何人指使,竟敢污蔑我李家” 吴六奇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不久之前,李先生还亲临三河寨请吴某出兵,此时为何却又故作不识?” 吴六奇说完,便将李士常数次提供白银米粮,请其出兵攻打饶平,又答允协助夺门之事一一说出 而场中一众士绅闻言,脸上皆是神色惊骇,若真如吴六奇所说,这李士常便确是谋逆无疑 吴六奇正说着李家历次交付白银米粮的情况,但此时李士常却是厉喝一声,直接打断吴六奇李士常看向上方的屈大均,大声说道 “县尊容禀,吴六奇这贼子说是团练,但潮州府中谁人不知,此人就是实实在在的匪寇” “此人数年以前,趁着我潮州不靖,私自招募流亡组建匪军,得势以后更是盘踞饶平三河坝一带,截杀过往商旅” “前年清虏攻入潮州以后,这逆贼便赴潮投虏,得受清虏伪官,此事潮州士绅之家皆可作证” “清虏败亡后,这吴六奇却仍是潜伏三河坝寨中,招募流民,阴怀诡谋” “这吴六奇方是清虏安插在我大明之中的奸细,如今这贼子竟自投罗网妄自攀诬,请县尊立刻将此人拿下,就地正法,万万不可为此人所惑” 下方十几名潮州士绅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就要开口指认吴六奇,但此时吴六奇却又是轻叹一声 “我既在此处,你等的逆谋便已尽泄,李士常,你如今纵是再百般抵赖又有何用” 吴六奇话音落下,门外的甲士便押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走入堂中 李士常看着浑身皮开肉绽的李,脸上终于彻底慌乱起来,李士常只觉眼前一片空白,忽然直接软倒地上 揭阳城,城中四门紧闭,数千乱军将揭阳北门团团围住 北门之外,最前方乃是六百余名骑着马骡的骑兵,后方则是五六千身着麻衣的步卒乱军 一众乱军手中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拿着锄头草叉,有的的干脆就只是拿着根木棍 数千乱军堆挤在一起,一片混乱,但前方的那数百骑卒却根本不理,任由后方的乱军叫骂争抢 后方的步卒一片混乱,前方的骑军阵中,此时却是忽然驰出十余骑人马 马麟领着骑卒奔至城下,很快便在城墙上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麟勒住马缰,开口大喝 “陈衍俞,我等九军已经如约赶至城下,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开城” “我等入城以后,便立时助你斩杀那狗县令” 城头之上,一众协助守城的士绅闻言,皆是面色惊愕,看向城墙上的陈衍俞 一众士绅神色惊疑,但陈衍俞却是面不改色,直接对着城下大喝 “你等这些贼军莫要白费心机了,我揭阳城早已发现你等诡谋,黄县尊如今亲自坐镇城头,城中士民上下一心,你等这些贼匪,休想再害我揭阳百姓!” “朝廷大军如今已经正赶往揭阳,你等若是还想活命,就速速退去,否则待朝廷大军一到,你等立时便要化为齑粉” 城头上下,陈衍俞的喝声不断回荡,马麟看着城头之上义正言辞陈衍俞,一时间亦是神色惊愕 九军围城已经数日,期间他们已经按着事先约定的信号,向城中传讯了数次,但城中却始终不见动静 刘公显眼看坚城难破,这才不得不让马麟到阵前喊话 马麟又是劝了数次,但皆是被陈衍俞喝退,马麟眼看劝降无果,只得拔马返回阵中 骑军阵中,马麟看着身前的刘公显,脸上神色疑惑,开口说道 “大哥,你说这陈衍俞是不是疯了,先前上赶着给咱们送银送粮请咱们出兵,如今咱们到了城下了,他却又在城上守城,这陈衍俞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刘公显眉头紧皱,脸上亦是神色疑惑,刘公显思索半晌,却仍是弄不明白这陈衍俞到底有何用意 刘公显初时见得城中不开城,亦是怀疑那陈衍俞乃是想将他们诱出围杀 但他们一番探查以后,却是根本没有发现城外有任何伏兵,九军如今已经围城五六日,若是明廷真有什么伏兵,早就该到了 刘公显苦思无果,脸上也是神色烦躁,直接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不必管他,咱们此时虽是没能攻入城中,但已经连抢了数个大寨大乡,就是现在直接回山也够本了” 刘公显扫了一眼身后的乱糟糟的义军,又是开口问道 “弄清楚了吗,为何此次有这般多的百姓来投靠咱们” 刘公显其实并不信任陈衍俞,此次九军真正出动的人手,也不过是五六百精锐 这些人人人皆骑马骡,若是城中当真设有伏兵,他们随时可直接撤离 刘公显等人抵达城下时不过数百人,但围城几日,他们麾下的人马却已经膨胀至五六千人 刘公显等人抵达揭阳城下后,却是发现揭阳城附近早已一片大乱,到处是揭竿而起的百姓乱军 九军前年攻破揭阳,杀掠城外,自是罪行累累,但换一种说法那便是威名远播 这些乱军知得九军攻城以后,竟然齐齐来投,也正是有了这些本地乡民带路,九军这才轻易攻取洗掠了数处大乡 “问清楚了,据说是明廷要强征潮州的田地,这些百姓觉得没了活路,这才纷纷起事叛乱” “这些人杀了乡中富户,自觉已经没了退路,又听得我等正在攻城,所以这才纷纷来投” 刘公显脸上闪过一丝恍然,也是冷笑一声 “看来城中那姓黄的果是狗官,不过也好,若不是这狗官欺压百姓,我等此次岂能掠得这般多财物” 马麟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又是开口说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姓陈的临时反水,现在是继续围城,还是干脆直接回寨” “不急,好不容易聚得如此多人,就这样回去却是太可惜” “先驱这些乱民去攻城,看看有没有机会趁乱破城” 刘公显扫了一眼身后的乱军,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狠厉 这些乱民反正他们也带不走,无论死伤多少他们都不心疼,既然如此那却正好驱这些人去攻城 (本章完) 第346章 奋义 第346章 奋义 揭阳城外,前阵的九军精锐很快便移至后阵,百余名骑军分作两队,各自奔出,开始驱赶着一众乱民向着城墙涌去 城头之上,陈衍俞看着身侧一身蓝色官袍的黄麟游,沉声说道 “县尊,这九军贼匪眼看挑拨我城中不成,又是驱人来攻,恐怕还是贼心不死” 黄麟游看着城下涌来的乱民,脸上也是神色凝重,开口说道 “此次多亏陈公提前示警,这才让城中提前防备,否则一旦让这些恶匪突入城中,后果将不堪设想,事后本官定会向朝廷奏明陈公协守之功” 陈衍俞闻言,脸上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县尊言重了,揭阳亦是在下乡里,我等身为圣人子弟,自当奋义争先,守土卫民,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如何敢言请功” 陈衍俞看了一眼城外的乱民,眼中目光微闪,又是开口说道 “城外真正的九军贼匪不过数百,如今城外的这些乱民,其实大多是我揭阳百姓” “朝廷要在潮州夺田赐军,县中百姓皆人心惶惶,这才让九军这些贼寇抓住机会,将百姓煽动蛊惑而起,今日之乱也皆源于此事” “朝廷夺田一事实是骇人听闻,若是此事不止,一旦再有奸人煽动,我县中恐怕又会生乱,难有宁日” 黄麟游闻言,也是眉头紧皱,黄麟游生员出身,亦是广州当日应诏守城的一员 朝廷收复潮惠以后,黄麟游亦是跟随观政堂众人前往两府,出任揭阳县令 当日监国殿下在城中宣布赐田守城,黄麟游亦是亲历之人 观政堂乃是监国殿下嫡系,黄麟游身为观政堂一系出身的官吏,自然也支持朝中夺田分赐各军 但此时黄麟游见得城外涌动的乱民,心中亦是开始犹豫起来 黄麟游思索片刻,这才沉声说道 “朝廷方略非是在下这微末之官所能妄言,但事后在下会将揭阳情况如实呈奏朝廷,此时还是当以守城为先” “县尊所言有理,朝廷无论采用何等方略,都决不是这些刁民作乱的理由,此时还是当以守城为先” 陈衍俞恭声应是,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异色 朝廷要在潮州夺田的事情,连中枢都还在争论不休,揭阳城中的百姓,怎么可能如此快就收到朝廷的消息 揭阳城外的消息,其实皆是陈衍俞等人暗中散播而出 朝廷罚没百亩以上富户田产的规定,也在传播之中,变成了朝廷要收缴潮州所有百姓的田地,这才瞬间引发了城外百姓的恐慌 而且最初引领百姓生乱,截杀乡中富户的,也正是陈衍俞等人暗中派出的人手 揭阳城内外哪个富户为人悭吝,哪个民怨极大,没有人比陈衍俞等本地士绅更清楚 他们只需暗中悄悄一引,便立时能挑起乡民的怒火,而只要手中见了血,那这些人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陈衍俞之所以要出银请九军来攻潮州,就是为了将乡民生乱的事情,推到九军身上 而陈衍俞提前向揭阳城中示警,却正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一个是残害地方,破城杀官的巨寇,一个是提前向城中示警,救下满城百姓的朝中举人,朝廷会信谁根本想都不用想 潮州百姓因为夺田之策揭竿而起一片大乱,朝中的士绅官吏得了借口,必然交相争荐,朝廷的新制也定然再难推行 陈衍俞等人完全将自己隐于幕后,根本不用承担一丝风险,甚至说不得陈衍俞等人还能因为协助守城有功,得到朝廷的嘉奖 只要照着计划推行下去,陈衍俞等潮州士绅们最终便能稳坐岸上,尽收渔利 城墙之下,一众乱军被九军精锐驱赶到城墙前 此时城下乱军足有两三千人,从城头上看去,下方几乎满目皆是涌动的人影,极为惊人 乱军虽多,但实际上城墙间的战况并不激烈,这些人说是乱军,但在一个月前这些人几乎皆是城外的农夫百姓 此时城墙之间虽也架起飞梯,但除了少数悍勇乡民与混在乱民中的九军精锐,根本就无人去攀飞梯 城头之上的衙役乡兵与各家士绅健仆推倒飞梯,而后又是不断往城下砸着石头,城头上滚石一落,城下的乱军便立时哗的一下向后退去 城下一众乱军退至七八米外躲避落石,一众乱军挥舞着草叉锄头,对着城中叫骂开城,而城头上的士绅乡兵们,也对着城下的乱军大声喊话,令众人莫要再附逆从贼 城上城下叫骂喊话声不断,却是一片混乱 后方的刘公显等人眼看乡民止步不前,正要驱使精锐上前驱赶,但此时后方官道之上却是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城北官道上,三百名身着红甲的骑军忽然冲驰而来,最开始地面只是隐隐震动,到得最后马蹄声却是再也掩藏不住,在北城之外轰鸣作响 三百余名红甲骑卒下了官道,却是根本不管那剩余的两三千乱军步卒,而是直接朝着后阵的骑军冲来 九军对这些突然奔袭而来的甲骑,同样也毫无准备,九军阵中一阵骚乱,却迟迟没有能做出反应 待得红甲骑军已经奔至阵前,数百九军精锐这才仓促调转马头,对向来袭的骑军 马重禧看着扬着腰刀,不断呼喊怒吼冲来的九军骑卒,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屑 一众红甲骑卒跟在将旗之后,沉默冲刺,两百米,一百米,八十米,待得两方只剩六十米时,马重禧这才大喝出声 “举弓” 在马重禧举弓之时,身后的三百骑卒几乎也是瞬间张弓举箭 九军骑军的人数几乎是明军的两倍,但对面原本怒吼狂叫的九军骑卒见得齐刷刷抬起的弓矢,阵型却是开始溃乱起来 嗤嗤嗤 三百支铁箭破空而出,对面的九军骑军瞬间便被犁去一层,近百名九军骑卒瞬间跌落马下,惨叫声乍起乍落,很快便被隆隆的马蹄声盖过 马重禧举起长刀,高声大喝 “冲杀” “杀,杀,杀” 三百名身着布面铁甲的骑卒大声呼喝起来,而后直接撞向九军骑卒,对面的九军阵中瞬间便凹陷下去乱军阵中,两方骑卒不断挥刀砍杀,但厮杀半晌,明军骑卒却几乎是一个不伤,而对面的九军骑卒却不断被砍倒在地 马重禧全然不管挥砍而来的刀剑,只是不断冲驰砍杀,一个身着黑色皮甲的人影在阵中左冲右突,转眼便已砸倒两名禁军 马重禧见状却是二话不说,直接便向前冲杀而去 刘公显脸上神色狰狞,挥刀怒吼,但对面的马重禧却是毫无反应,十余名铁甲亲卫踏马而过 两边人马交错而过,一颗人头抛飞而起,怒吼之声瞬间也戛然而止,纵横粤省十余年的巨寇刘公显,就这样无声无息被斩杀阵中 马重禧甩去手中长刀鲜血,却是毫无所觉,又是继续杀向其余各处 马重禧只以为斩杀了一个贼军头目,却并没有发现九军首领已被自己斩杀 或者说马重禧就是知道了也根本不在意,若论巨寇,当今天下有谁敢在顺营面前自称巨寇 三百铁甲明军肆意冲杀,数百九军骑卒很快便被砍杀殆尽,骑军崩溃以后,明军骑卒却是忽然分出两队,冲至乱军步阵之前 两者骑卒环绕着步阵不断驱驰射箭,箭雨抛落而下,一层层的乱军如同麦子一般不断倒下,城下的步阵瞬间崩散开来 一众乱军神色惊惶的逃散开来,城下到处是惊人的惨叫之声 城下骑卒不断游猎骑射,一众忠贞营骑军射完半数箭矢以后,便开始拔刀冲入乱军之中 城下明军砍杀了一刻钟,而城头之上的守军们也是看了一刻钟,城头之上一众士绅看着纵横斩杀的明军骑卒,所有人皆是神色苍白 待得一刻钟后,场上终于是再也见不到一个站立的乱军,三百骑卒再次汇聚在一起,而后几名骑卒这才冲至城门之下,开口大喝 “我等乃朝中忠贞营禁军,特奉监国殿下之令前来揭阳平叛,如今叛贼已除,城中速速开城” 城头之上的一众士绅守军听得城下的喝声,这才入梦初醒,赶忙下城开门 至于验证身份,不用再验了,这些人无论是不是朝廷禁军,都绝不是此时的揭阳城所能抵挡的 城头之上,黄麟游带着了一众揭阳士绅迎上前来,马重禧看着身着蓝色官袍的黄麟游,却是直接开口 “我乃禁军忠义营左营总兵马重禧,你是揭阳县令” “是,揭阳县令黄麟游,见过马总兵” 马重禧确认过身份,却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口说道 “既是揭阳县令,可识得城中一名为陈衍俞的举人,速速发动城中,确定此人行踪” 场中众人闻言,皆是神色愕然,而后目光瞬间汇聚在黄麟游身后的陈衍俞身上 陈衍俞脸上神色微变,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陈衍俞亦是没有退路,只得强做镇定开口说道 “在下便是陈衍俞,敢问马将军寻在下何事” 马重禧看着忽然出列的中年男子,也是一愣,他却是没想到这反贼竟如此大胆 朝廷大军到来,这逆贼竟然不跑,敢明目张胆的凑上前来,当真是胆大包天 马重禧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喝道 “速速拿下这作乱逆贼” 几名兵将瞬间上前,直接便将陈衍俞拖出人群,黄麟游见得被拖拽出去的陈衍俞,也是神色惊愕,忍不住开口说道 “马总兵,这陈衍俞乃是揭阳举人,此次更是协助守城有功,马将军这到底是何意” “贼绅陈衍俞勾结九军匪寇,暗中煽动揭阳生乱,本将特奉朝廷之令,前来揭阳捉拿逆贼” 黄麟游闻言,脸上神色惊愕,而一旁的陈衍俞,此时却是大声开口说道 “在下提前侦得九军逆行,这才令九军贼子功亏一篑,未能奇袭夺城” “城外九军匪寇恼羞成怒,这才污蔑在下,将军万不可为这些匪寇的胡言所欺啊” “什么九军八军的,潮州李士常,翁如麟谋逆叛乱已被拿下,是这二人将你供出来的,要喊冤去和这两人喊吧” 马重禧脸上神色冷漠,陈衍俞听得李士常等人名字,也是一愣,而后脸上却是闪过绝望之色 李士常与陈衍俞二人乃是此次计划的核心人物,李士常既已被抓,那他便再难幸免 陈衍俞看着城边四周身着铁甲的兵卒,眼中忽然爬满血丝,大声吼道 “我潮州士绅向来奉公守法,朝廷却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夺我等田产,朝廷倒行逆施,我等两府士绅不服,我等不服!” 四周的乡绅看着大声怒吼的陈衍俞,脸上却皆是神色惊惧,哗的一下瞬间退开 而黄麟游看着披头散发,不断挣扎的陈衍俞,脸上亦是神色骇然 马重禧闻言,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直接开口喝道 “塞住他的嘴,将这贼子押下去看好” 一旁的兵卒闻言,立时将一团黑布塞入陈衍俞嘴中,直接将其拖下 马重禧此时却已经不再去管陈衍俞,又是冷声开口 “杨家,蔡家,黄家等八家,皆为附逆罪绅,依朝廷之令,立刻封锁四门,抓捕八家逆贼,不得放走一人” 马重禧话音落下,黄麟游身后人群中,五六名士绅脸上神色惊恐,却是瞬间便软倒在地上 马重禧摆了摆手,身后的兵卒立时上前,将地上的几名士绅拖出,一众忠贞营禁军分成八队,很快便封住城门,散入城中 城外乱军围城数日,城中始终一片安定,但朝廷禁军入城后,揭阳城中却是瞬间一片大乱 (本章完) 第347章 威慑 第347章 威慑 赣州府衙,赣省巡抚章于天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巡按董学成等三司文臣,右侧则是刚刚才被忽然招至衙中的金声桓,王得仁两人 章于天见得金声桓两人坐下,便直接开口说道 “赣州日前接得一封粤省密信,今日请两位将军前来,便是为商议此事” 章于天说完,便令仆役将密信递给下方的金声桓两人 金声桓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内容,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色,但下一刻,金声桓脸上便浮现震惊之色,赫然抬头,看向上方的章于天 章于天见得金声桓脸上的震惊之色,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却不待金声桓开口询问,便开口说道 “粤省士绅不堪伪明暴政,欲图反正归义,此事本官已经上报江南总督马国柱大人” “本官几日前已令赣州出兵,赣州之军如今应已快赶至长宁,此次出兵赣州出兵五百,长宁城出兵一千五百,并负责提供此行所需粮饷,金将军可有意见” 清廷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在不久前已经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原因,以丁忧为名被调回了北方京师,接替江南总督之位的便是马国柱 马国柱虽然也是汉人,但却是生于辽东的汉人,皇太极下令在辽东开设科举以后,此人便是最先中举的一批人 马国柱虽也是文臣,但身上所有的乃是彻彻底底的清朝功名,与明廷没有任何一点关联 在清廷之中,如马国柱这般由清廷一手培养出来的辽东汉人,乃是真正的嫡系,在多尔衮等人眼中,甚至一些满人都不如这些辽东汉人来的可靠好用 金声桓脸上神色一沉,开口说道 “大军出行乃是大事,为何不提前告知提督府,如今已临近出兵,抚台方才告知我等,军中兵卒恐怕调动不及” “将军过谦了,谁不知将军麾下乃是百战之军,况且此次突袭不过只调千余偏师,这点兵卒如何称得上什么大军” 章于天看着神色难看的金声桓,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笑意 提前告知?章于天调任赣省以后,便已经发现这金声桓与赣省那些旧明士绅不清不楚,今日告知金声桓,恐怕明日明廷那边就要收到消息 此事如此重要,不到万事已定,他怎么可能会提前将消息泄露给金声桓这等反复之人 金声桓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粤省境内虽有士绅接应,但龙南城不下,军卒纵是突入粤省,拿下定南和平几县,也不过是孤师一旅,恐怕也难改如今大局……” 章于天眼中笑意更甚,却是不等金声桓说完,便直接打断,开口说道 “何谈大局,不过是破一城是一城,得一地是一地罢了” “此次出兵,纵是不能攻灭粤省伪朝,也可令那伪明知得我大清兵威,令其不敢再来放肆” 章于天见得金声桓还欲推脱,脸上也是一沉,开口说道 “好了,将军不必再多言了,马总督已经同意此事,金将军难道是想违抗总督之令吗” 马国柱新任江南总督,正是急需功绩证明自己的时候,在接得章于天禀报以后,马国柱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便同意了此事 洪承畴在清廷名气极大,向来是清廷内的中原汉官魁首,但洪承畴坐镇江南以后却连失闽浙 若马国柱能够在上任之初便攻入粤省,那马国柱不仅能彻底坐稳江南总督的位置,顺带还能踩着洪承畴确立自己的地位 对马国柱来说,只要能将惠北搅得大乱,他立时便能向朝中报捷 这两千突入粤省的赣兵,纵是全被明廷剿灭他也毫不在意,左右不过是些绿营汉兵罢了,没了就再招便是 金声桓神色沉默,似是犹豫许久,这才终于开口说道 “末将不敢” “既然总督与抚台有令,那末将遵命便是” 章于天见得金声桓终于低头,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快意 章于天正要快刀斩乱麻彻底定下此事,但此时布政使司参议成大业,却是忽然匆匆闯入堂中 成大业脸上神色焦急,入得堂中便直接开口说道 “抚台,刚接得粤省急报,大批明廷禁军忽然进入潮惠两府,正在潮惠各县大肆抓捕士绅” “定南城也有大军赶至入驻,姚敬等人恐怕已被明廷察觉了” 章于天闻言,脸上神色惊愕,立时便起身夺过成大业手中的情报,章于天扫了一眼情报上的内容,脸色却是立时阴沉下来 他为了突袭惠州的事情,已经暗中筹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又是上报江南总督府,又是暗中调动赣州兵卒,但现在明军一动,他的这番筹划却尽皆成了无用功 堂中一片寂静,金声桓看着场中一众神色惊愕的赣省官吏,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敢问抚台大人,那我等如今是否还要继续突袭” 章于天闻言,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羞怒 突袭突袭,别人都已经重兵守御了,那还突袭什么,这金声桓此时看似是在询问,但分明就是在当众嘲讽于他 “本官要先探清粤省消息,再做计议” 章于天冷哼一声,便直接拂袖而去,章于天走后,场中的一众文官也是面面相觑,各自默默散去 今日章于天召集三司文官,本是想当着府中一众官吏的面,强压金声桓等提督武臣低头,但没想到人没压住,反而却是章于天等人洋相尽出 堂中一众三司文臣沉默散去,金声桓与王得仁相视一眼,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笑意 金声桓当初截获密信以后,之所以决定把消息泄露给明廷,也正是因为如此 长宁县中的守军是离粤省最近的一部,章于天一旦知道消息,定然会把主意打到金声桓等人身上 这事成了章于天便是总领之功,若是败了也能让金声桓损兵折将,对章于天来说,只要能迫得金声桓出兵,那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金声桓看着堂外章于天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只要他金声桓还在江西,章于天就休想在赣省立下半分功劳 惠州海丰,近百身着甲胄的兵卒,将菜市口四周团团围住 陈邦彦领着陈上川等府衙属官站在前方,陈邦彦等人身后,则是近百名惠州士绅 这些士绅皆是惠州各县的乡绅名望,此时皆被巡抚衙门招至海丰城中,观看行刑 一众士绅再往后,则是聚着一众城中百姓,此时不仅是菜市口周围,连街道两边的阁楼之上也已经站满了人影 一众围观的百姓皆是神色兴奋,这般大的场面,海丰城可是已经许久没能见过了 平日处决贼匪便已能引得城中围观,今天城中百姓听得要斩的皆是城中士绅,就更加兴奋了 城中那些老爷们往日高高在上,谁能想到他们也有今天,这等事情可万万不能错过 菜市口人群涌动,过不多时,一排排身着囚服的人影便被兵卒押入场中,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刚刚进得场中,便立时哭喊成一片 姚敬带着镣铐走在最前方,此时姚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灰白的头发乱糟糟一片,眼中更是布满血丝,一片赤红 姚敬入得场中,而后瞬间便死死盯着陈邦彦身后,身着蓝色官袍的陈上川 姚敬脸上闪过一股怨毒之色,忽然对着后方的一众士绅,开口大喊 “昏君无道,一意穷兵黩武,苛待士绅,今后必然众叛亲离,为天下之人所弃,大清朝廷必将诛无道,灭暴明,再复……” 姚敬话还没说完,一旁押送的禁军忽然大怒,直接一掌扇在姚敬脸上 这一掌力道却是极大,直接将姚敬整个人扇倒在地,姚敬脸颊更是瞬间高高肿起 “就你这私通鞑子的奸贼,也敢污蔑殿下,找死” 姚敬嘴角渗血,看着神色愤怒的兵卒,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快意 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姚敬作为私通清虏的主谋,朝廷已经给其定下谋逆之罪,整个姚家三代以内所有人皆已被捉拿收押,今日过后就再也没有姚家了 一旁的姚家众人见得姚敬被打倒在地,更是哭喊起来,但姚敬却是毫无所觉,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姚敬正要继续开口叱骂,但一旁的兵卒却是根本不再给他机会,直接冲上前来,将裹脚的绑腿塞入姚敬嘴巴 姚敬此时见得那脏布塞入嘴中,终于是神色暴怒起来,嘴里呜呜有声,不断挣扎,似是在怒骂着什么,但却根本无法让人听清 兵卒一把将姚敬拽起,一众囚犯很快被带至行刑之处 陈邦彦自是听得姚敬叫骂,但却没有任何回应,对这等凶顽大逆,陈邦彦根本懒的理会 至于是否会有士绅因此被蛊惑,等这些逆贼人头落地,一众惠州士绅自然便会认清形势,知道什么叫朝廷法度 陈邦彦见得一众逆犯已经就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将手中的令签扔下,冷声喝道 “行刑”令签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轻响,身后一众观刑的惠州士绅,心中也是骤然一颤 唰唰唰 雪白的刀刃不断斩落,一颗颗头颅也是瞬间抛飞而起,赤红的鲜血从颈间不断喷涌而出 第一批二十名逆犯被斩首之后,又是一批二十人被押送上来,斩首,押上,斩首,菜市口刑台前人头不断滚落,一众惠州士绅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陈邦彦看着场中士绅脸色,这才微微点头,而后开口说道 “两府士绅先是望风投贼,后又暗通清虏,欲图谋逆作乱,两府之人屡施逆行,实是有负圣恩” “朝廷为明正典刑,决定罚没两府富户半数田地,以为惩戒,你等可有意见” 一众惠州士绅闻言,尽皆沉默,四周兵卒遍布,皆是持刀拿剑的禁军甲士,前方一排排人头不断滚落 意见,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陈邦彦见得一众士绅沉默,却也不以为意,又是开口说道 “既无人反对,那此事便就此定下” “此事乃是朝中旨意,事后若又有人想要顽抗,便又是抗旨谋逆,诸位当好生思量,真到那时,可莫要怪本官不讲情面” “现在,继续观刑” 陈邦彦说完,便再次转过身去,后方的惠州士绅士绅嘴巴微张,但最终却是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一排排的逆犯被押上,而后又被斩首,场中腾起浓烈的血腥气 一众围观的百姓原本还在嬉笑吵闹,但此时看着不断滚落的人头,人群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刘承祐看着身旁一片寂静的百姓,眼中一转,忽然高喝大喝 “勾连鞑子,害我汉民,汉奸该死,杀得好” “杀得好,杀得好,杀得好” 场中静默了一瞬,而后人群各处忽然皆是响起呼应之声,一众百姓在带动之下,也是开始高声大呼起来 街道之上,震天的喊杀声忽然冲天而起,一众惠州士绅看着下方癫狂大喊的百姓,脸上皆是面无血色 海丰县衙,后堂之中,陈上川坐在上方,下方则是吏房司吏刘承祐等十余名县中胥吏 陈上川看着下方一众吏员,直接开口说道 “今日陈抚台的话你等也听到了,朝廷要罚没两府富户田地,朝廷旨意已至县中,明日开始,县中便要全力催办此事” “本官也不瞒你等,此次清田之时不仅关乎本官前程,更关乎你等县中吏员的前程” “朝中已有令来,此次清田之中表现优异的吏员,可直接入学储贤馆” 下方刘承祐等吏员闻言,脸上神色这才有所变化,当初储贤馆在县中开试时,乃是他们一手操办,他们自然也是知道这储贤馆的情况 入了储贤馆后,只要能够修满课业通过考核,便能直接被赐下国子监贡生的身份 若是有了这一层出身以后,他们便是正正经经的在籍士人,日后的前途也将大大不同了 明廷的胥吏虽也能做官,但胥吏转官的难度极大,而且纵是转成了官身,这些由胥吏考满升上来的官吏,终其一生也不过在八九品的微末杂官中打转,想要升上七品独掌一县,几乎绝无可能 若是他们能有一层贡生的出身,不仅不用再苦熬资历,日后升迁的空间也将大大拔高 贡生在正经士人看来自然是杂流,但在这些胥吏们眼中,那便是实实在在的正途 陈上川看着下方神色意动的一众胥吏,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你等胥吏不得科举,寻常而言终其一生,你等也难得官身,此次朝廷推行新制,便是你等转官的绝佳机会” “本官出仕之前也不过是县中一寻常生员,广州守城之时得蒙殿下大恩,招入思政堂中办事,这才得蒙恩荫为官,而储贤馆便是下一个思政堂,也是殿下为你等吏员开出的一条青云之路” “本官已将县中按着方位分成九份,你等六房三班各领一处,此次清田收缴田亩最多的的三人,便可得本县的储贤馆名额” “有奖必然也要有罚,本官为每区皆设了一个最低限额,若是哪一区收缴的田亩没能达到这最低之数,那你等便自己让贤吧” 下方一众胥吏闻言,神色也是紧张起来,场中几人皆是有着正式吏员身份的正吏,寻常县官自然无法随意罢免他们 但刘承祐等县中胥吏却很清楚,自家这陈县尊可非是寻常县官,陈县尊可是巡抚大人的门生,若陈县尊真要要夺他们的吏职,他们根本无法反抗 刘承祐与场中各房司吏相识一眼,便沉声开口说道 “县尊有令,我等不敢不从” “只是我等吏员身份低微,此次朝中查抄的又大多是县中士绅,这些士绅多有功名在身,若是这些人仗着身份顽抗,我等如何能挡” 陈上川闻言,脸上神色平静,却是轻声说道 “如今两府之中,只有罪绅,没有士绅” “你等但管施为,只要符合朝廷法度,有任何事本官都替你们担了” “可知县东入驻的禁军,朝中禁军最近一段时日皆会驻在县中,这些禁军便是为县中叛逆所设!” 为了确保清田顺利推进,此时潮惠两府每一县都驻扎了五百禁军,为的就是震慑那些贼心不死的两府士绅 一众吏员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既然朝廷有了这般大的决心,那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陈上川看着场中一众吏员脸上的神色,脸上却是忽然一沉,又是开口说道 “两府分田乃是朝中大事,如今朝中上上下下皆是看着此处” “此次朝中清田只清百亩以上的富户,百亩以下的小民百姓,你等决不可滋扰生事” “你等前往清田,若是士绅顽抗,那本官皆替你们接了,但若是你等欺压小民,惹出了乱子,到时候可就不是去职就能了事的了,你等明白了吗” “县尊有令,我等绝不敢妄为” 刘承祐等吏员看着上方神色冷酷的陈上川,心中也是一凛,立即应是 眼前这位县尊,可是亲手领着禁军抓捕了县中七八家士绅,这七八家士绅数百人可刚刚才被斩首,遇上这等上官,他们如何能不惧 潮惠两府附逆士绅近千人尽皆被斩首,两府之中被杀的人头滚滚,而随着一众士绅伏法,两府的吏员也是开始散入乡中 随着两府吏员进驻各乡,无论一众胥吏在这个过程中,勒索了多少乡绅,也无论一众胥吏为了争抢储贤馆名额,如何威逼利诱手段尽出 两府清田在拖延了一年以后,终于在这一片血色之中,开始正式推行 (本章完) 第348章 时报 第348章 时报 广州城,此时已是七月,盛夏时分,南方的天气酷热,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上短褂 此时已是正午,百姓们皆是走在街面两旁店铺的檐下,躲避着头顶炽烈的日光 忠贤坊,街头一处树荫之下,十余名十岁出头的少年聚在树下 领头的一个年长些的少年对着下方众人交代一番,而后一众少年便从树底下各自取过一叠报纸,散入坊市之中 一众少年入得街道,街上很快便响起卖报之声 “卖报,卖报” “兴明时报,独家头版” “朝廷破获谋逆大案,惠州贼绅私通鞑子,朝廷禁军一网成擒” “卖报,朝廷破获谋逆大案……” 自朝廷迁都广州以后,朝廷便以禁传谣言为名,开始管制市面上的小报 经过朝廷屡次严查,广州市面上的小报逐渐减少,到得此时广州城中只剩下寥寥几家报刊还在发售,而其中名声最盛的便是兴明时报 这家兴明时报背景极深,时常能探得朝中的独家消息进行刊发,探得消息倒也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这兴明时报能把消息给刊出来 别家小报能发的他能发,别家小报不能发的他也能发 兴兴明时报此时已是城中官绅之家必定的一家报纸,一些朝中的底层官吏,甚至都需要靠着这份报纸,了解朝中的最新动向 正午时分,南街茶楼内人声鼎沸,大堂正中台上,说书先生正讲着精忠记,舞台四面的桌上坐满了消遣茶客,不时便有人叫好打赏 随着广州变为帝京,四方商旅汇聚,广州街面之上也是愈发繁华起来,像茶楼这等消遣之所,在一两年间也渐渐开遍城中各处 茶楼窗边,海商赵扩与陈伯宗正自吃着早茶,早茶虽名为早,但对广府之人来说这早茶却是不拘早晚,随时都可吃得 茶桌边,赵扩见得报童闯入楼中,将一枚蚕豆抛入口中,也是顺势将其招来,随口问道 “今日可有副刊” “禀老爷的话,有副刊,衡湘散人最新一期笑傲江湖也有连载” 马扩闻言脸上先是一喜,但紧接着马扩却是忽然怒骂一声 “这混账东西,可算是更了” “老子漂在海上时就等着他更新,他娘的老子这都从倭国回来了,这混账竟然还一期未更” “快快快,将副刊取来” 那报童闻言,却是并无动作,又是开口说道 “正副两刊,单刊十文,双刊十五,老爷要单刊还是要双刊” “莫要废话,速速拿来” 赵扩直接扔出一串铜钱,看模样该有七八十文,但赵扩却是根本不管,直接抛出 那报童谢了声赏,而后便取出两份报刊,递给桌前的赵扩两人 赵扩接了报刊,却也没有直接去看,而是起身对着身后的一众茶客大喊 “衡湘散人那狗东西复刊了,最新一期笑傲江湖,速速来看” 身后的一众茶客原本正自听着评书闲聊,但此时听得赵扩所言,却皆是神色大喜,纷纷涌向报童 “快快快,取副刊来” “那混账东西,可知我等这些人等了多久吗” 一众茶客瞬间上前,将那报童围住,报童手中的报纸很快便被茶客们抢购一空 方桌之上摆满茶点,红的虾饺,白的汤包,绿的荷叶鸡,蒸排骨,炸春卷,凤爪,马蹄糕,桌上各色菜肴齐备,但赵扩陈伯宗两人却是根本不管,只是各自拿着报刊,埋头看了起来 一刻钟以后,赵扩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小报,但下一刻赵扩却是神色不满,直接开口怒骂 “那令狐冲当真是不像话,雪夜山洞,孤男寡女,这小师妹都送到嘴边了,这混账竟愣是白白守了一夜,什么也没干,当真大煞风景” “若是换了老子,老爷能让这小师妹连床都下不了,更不用说下山了,这令狐冲竟还有脸在那后悔岳小师妹移情别恋,我看他就是活该” “还有末尾那思过崖山洞到底是何来历,为何有这五岳剑派的剑招,又有这般多破解之法,他娘的,什么都没说清楚,他竟然就断了” “老爷等了他小半年,这混账东西竟就更了这点,这像话吗,像话吗!” 赵扩拿着小报,大声怒骂,一旁的陈伯宗此时也是抬起头来,开口叹道 “这衡湘散人向来如此,数月一更新,一更七八百,只是苦了我等这些等更的看客” 赵扩将小报放在放一旁,抓起一根凤爪便大嚼了起来,好似要把对这衡湘散人的怨气尽皆发泄到这凤爪之上 赵扩一边嚼着凤爪,一边嘟囔道 “这令狐冲在思过崖里得了这般多的武功,习练以后定是武艺大涨” “若我是那令狐冲,修成了武功以后,定然立时就冲下山去,将那什么岳不群拎出来暴打一顿,再夺了这华山掌门的位置” “这老儿当真是不明事理,那青城派的贼子趁人之危,令狐冲如何杀不得,去了趟青楼藏了两个女人,又算得什么大事,这都要他多管闲事” “他自己做个伪君子不许去青楼,竟还要管着别人也不去” “若按他这法子,这天下的青楼岂不都要关张了,那老爷今后要到哪潇洒去,这厮当真是心肠极坏,着实该打!” 陈伯宗夹了块蒸排骨,砸咂了咂嘴,却是开口说道 “那岳不群可是令狐冲师父,若真那般,可就是欺师灭祖了” “那就当众打他一顿,让他丢尽脸面,然后再叛出师门,反正令狐冲也得了这许多武功,谁还稀罕什么华山大弟子”“叛出了华山以后干脆自己开宗做祖,到时候再把那岳小师妹和那仪琳小师妹一起虏来,大被同眠,岂不快活” 赵扩脸上神色向往,而陈伯宗闻言,也是开口笑道 “若是如此倒也爽快,只是这般却与前面诸多前情都对不上,后续应是不会这般写” 两人又是兴致勃勃,又是猜测了一番后续走向,赵扩仰头将杯中酒水喝尽,却是忽然说道 “话说回来,这华山究竟在哪方地界” “我倒还真研究过一二,这书中五岳皆是取自现世名山,华山便在秦省” 赵扩闻言,脸上神色却是一变,开口说道 “秦省?那岂不是在鞑子手里,若是让那些鞑子寻上了华山,得了思过崖里的武功可如何是好” 陈伯宗闻言,却是摇头笑道 “演义小说而已,岂能当真,这天下间纵是真有什么高深武功,那也当是在朝廷手里” “就好像那闽省林家的辟邪剑谱,纵是真有这般奇功绝艺,也定然早被闽省郑家带人打上门去,收罗走了,又岂会留在一个打行镖局手中” 赵扩闻言,却犹自不服,开口说道 “谁知道如何,没准那思过崖就真有呢” “待殿下把那些鞑子赶出中原以后,我便去那华山思过崖走一趟,定要把那些秘籍找出来,也做个武林高手” 赵扩大吃一通,取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又是拿过那副刊小报看了起来,待又看过一遍,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莫要让老爷知道那衡湘散人是谁,否则老爷定然要将那混账东西抓到小黑屋里,让他一日写上三千字” “若是不够字数,老爷连茅房都不让他上!” 邻桌的食客此时也是已经看完更新,听得赵扩所言,也是开口笑道 “那还不得憋坏了” “就是得让他憋,小半年了就更了这点东西,这厮实是太过懒散” “若不憋,怎能让这厮知得我等这些等更之人的手段!” 此时说书之人的剧目,要么是说岳,要么就是三国水浒,这些剧目翻来覆去的演,纵是说书之人时有创新,众人也已经听腻了 去年兴明时报刊载的笑傲江湖一经面世,便立即引来了众多的拥趸 各种闻所未闻似真似幻的武功,一众江湖门派间的恩怨情仇,这些新颖的设定迅速便俘获了大量读者,如今这广州城中,不知多少人每日都在苦等更新 但这混账作者最初刊载之时也算勤快,每隔五六日便有一回面世,到得后面却是越拖越久,几乎两三个月才有一回更新,惹得城中的一众看客怨气极大 城中也有投机取巧之辈,想要假借名目,借用衡湘散人之名来续写取利,但却轻易便被城中的看客们识破 因为这衡湘散人向来只在兴明时报上刊载,从其他书肆小报处流出来的续写内容,几乎一眼就能认定为假 邻桌的几处茶客闻言,也是纷纷点头,开口说道 “老赵这主意好,若是抓得那衡湘散人,在下可提供房屋一间将他困住” “那我来提供笔墨” “我识得一锁匠,可提供一精细铁锁,定叫他逃不出屋来” 一众茶客兴致勃勃,很快便把小黑屋计划彻底完善,就差把那衡湘散人抓捕归案了 茶楼中众人笑闹一阵,而后又是散去,各自饮茶闲谈 赵扩抿了一口杯中的玉冰酒,又是拿起副刊看起其他内容,过得半晌,赵扩却是放下酒杯,忽然轻咦一声 “日升粮号在永丰坊又开新店了,前三日开业酬客,斗米只售百文,每人限购三斗” 兴明时报分为正副两刊,正刊刊载的乃是朝中动向,士林议论等正经内容,副刊上的内容则是五八门 城中哪一处出了飞贼,哪户人家为了争产打的头破血流,哪家的官宦公子进了青楼碰巧碰上自家老爹,被暴揍一顿,基本什么内容都有 对城中士绅官吏而言,自然是正刊更重要,但对城中百姓而言副刊显然更有意思 对赵扩陈伯宗这等随船的小海商而言,自然不会为了那几个铜钱就去粮店抢米,但此时陈伯宗闻言,却是不由感叹 “这日升粮号当真是是手眼通天,城中不知多少店家豪掷百金,想在兴明报上刊登一行消息都不可得,这日升号却连开家粮铺都能上报” 兴明副刊虽然什么消息都等发,但却有一条绝不轻易接广告,这兴明时报宁可留着版面去发城中八卦,也不肯给城中商户登报拿钱 有好事之人统计过,自兴明时报创刊以来,凡是登过报的店家事后无不生意大火,这也让城中店家对兴明时报愈发趋之若鹜 陈伯宗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去年出海前我往肇庆鼎湖山收茶,却是发现沿途各县,皆有这日升号的粮铺” “听闽省那边的海商说,闽省之中也遍地都是日升粮号的铺子,按着这般势头,这日升粮号怕不是要开遍我大明诸省” 陈伯宗脸上神色感慨,他们这些海商在普通百姓看来已是豪富,但在日升号这等庞然大物眼中,他们可能也就是一普通的货郎而已 (本章完) 第349章 奸贼 第349章 奸贼 茶楼桌边,赵扩听得陈伯宗所言,脸上也是神色羡慕 他们这些海商兴贩诸洋,往往行商一趟便有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暴利,单以利润而言,日升号的粮铺生意自然比不上他们这些海商 但哪怕此时最顶阶的海商,在日升号面前也要低声下气 日升号这等产业能够开遍诸省的巨商,早已经与他们这些营营求利的普通商贾,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赵扩想到此处,也是轻声叹道 “日升号海家,荣恒号汪家,如今广州城中最盛的商号便是这两家了” “听闻前些年鞑子围城时,这两家倾家相助,这才得了殿下赏识,而后便一飞冲天,” “这两家的粮号生意,都已经做到朝中户部去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商,据传两家家主在户部都有着官身,哪是寻常人能比的” 陈伯宗闻言,脸上亦是神色羡慕,海家汪家原先也不过广州城中不起眼的普通商号 但就因为海述祖,与汪季元两人,在前年守城中毅然压下重注,这才摇身一变成了朝中巨商 短短两年内,这两家的粮号店铺便已经开遍闽粤桂三省,无论走到哪一县,几乎都能见到这两家商号的身影 这才是真正的奇货可居,一本万利,与之相比,所谓的海贸巨利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当初他们却不在城中,生生错过了这般千载难逢的良机 陈伯宗晃了晃脑袋,夹了一块三鲜春卷,又是开口问道 “可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没了,剩下的都是些城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潮州那边倒是还有一条消息,朝廷禁军攻破九军山寨,九军各支贼首皆身死逃散,以后应是没有九军了” 陈伯宗闻言,也是一愣,开口说道 “这朝中的争战之事不是向来放在正刊吗,这九军怎么也算粤省闻名的巨寇了,怎的竟放在了副刊上” “可能是正刊版面不够,就移到了副刊上,在咱们眼中九军是巨匪,在朝廷眼里这九军可能也就是一小土寇,根本无甚紧要” 赵扩将副刊看完,随手放下,而后这才取过桌上的正刊看了起来 这一次赵扩脸上神色却是严肃许多,赵扩看了一刻多钟,而后这才放下手中报纸,冷声说道 “殿下征战数载,这才让我等粤省百姓得了几天安生日子,未想到惠州那些贼子竟真敢去勾结鞑子,这些人当真是死有余辜” 明末之时,明廷的海禁之策已然废弛,但这种废弛只是针对那些能够买通官绅,甚至自己就是官绅的大海商 如赵扩这等私自下海的民间海商,朝廷的海禁之令,依旧是能够随时将他们这些私商碾碎 赵扩这些人以前纵是从海上赚回了钱财,上岸以后依旧要百般掩藏自身,生怕被人发现了海商的身份,被官府捉拿 粤省朝廷去年彻底放开海禁,虽然一众小海商们也因此要开始交纳船税关税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赵扩这些原本平日里偷偷摸摸的小海商,也开始能堂而皇之的在城中展露身份,不用再去隐匿身份担惊受怕 在此时的粤省朝廷之中,除了中枢的一众朝臣,恐怕就是广州以及沿海各地的小海商们最为拥护粤省朝廷 陈伯宗此时也看完了正刊内容,抬起头来,忍不住轻声叹道 “殿下当真是大方,一名禁军便分田五十亩,这可是就是数百两银子,朝中禁军数万,这得是多少银子多少田亩,殿下竟就这样发了下去” 此次正刊的内容极少,上半部分是朝廷查获逆案的具体情况,而下半部分便是朝中将正式向军中分田的通报 赵扩闻言,却是直接开口说道 “分的好,就该收了这两府的田地,发给朝中军卒” “殿下领着朝中大军在前方与鞑子厮杀,这两府士绅却在后方暗通鞑子反叛朝廷,不罚他们罚谁,这两府的士绅乃是罪有应得!” 赵扩话音落下,邻桌一个青年却是忽然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却是大谬,冤有头债有主,有人叛逆朝廷,朝廷自该去处置那些叛逆贼子” “但此时朝中却是尽罚两府,连两府之中的无辜之人都不放过,何其不公” 赵扩看着那身着长衫的青年,也是毫不犹豫,直接开口回道 “何来不公,朝廷可从未说要全罚两府之人,报上说的明明白白,此次只罚百亩以上的富户,不涉两府小民百姓” 长衫青年闻言,脸上却更是愤怒 “这便是最大的不公!” “两府当初迫于清虏兵戈威迫,两府上下之人皆无奈屈敌,朝廷若真认为两府有罪,那便当一视同仁一律处罚”“但此时朝廷却独罚我惠州士绅,难道我惠州士绅连那些愚夫百姓都不如吗!” 赵扩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两府士绅就是连百姓都不如,朝廷处罚的是两府百亩以上的富户,说是富户,但民间除了两府那一众士绅,谁还能有如此多良田” “两府这些士绅自考得朝廷功名开始,便能领皇粮得优免,享尽朝廷恩荣,但鞑子来时,这些士绅不思报国,反倒各个剃头降贼” “朝廷要惩处的,就是这些毫无节义的两府士绅,以警示天下之人,这些报中都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你这人连报纸都没看完吗” 赵扩说到此处,忽然想起刚刚这青年的自称,也是瞬间反应过来 赵扩盯着对面的青年,脸上神色不善,冷声说道 “你这人莫不是惠州来的奸贼吧” 青年脸色涨红,忽然猛的一拍桌子,怒声喝道 “你骂谁是奸贼” “谁剃头做鞑老子骂谁,谁被罚田老子骂谁” 赵扩分毫不让,那青年看着满脸嘲讽的赵扩,身形微微颤抖,忽然怒喝一声 “刁民,你等这些刁民” 青年怒吼一声,忽然直接站立而起,取过桌上的茶杯便往赵扩脸上泼去 赵扩毫无防备,却是被淋了一个正着 赵扩神色愣住,下意识往脸上抹了一把,待见的手上茶水以后,赵扩这才回过神来 赵扩脸上神色暴怒,忽然厉声喝道 “好你个惠州奸贼,你等这些惠州贼子,迎风降鞑,害的监国殿下被困城中,更是害的我广州城外数万百姓惨死” “咱们广州之人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竟还敢来我广州撒野,乡亲们,速速动手,将这惠州来的奸贼打出楼去” 当日清军包围广州,虽是没能攻入城中,但却在广州城外大肆抓捕百姓,驱赶百姓攻城 广州一战,城外因此而死的百姓不下万数,广州城中的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认识的亲友死在当日的那场围城战中 在朝廷的宣传之下,广州民间对鞑子极为痛恨,广州府也是粤省之中最为敌视清虏的地方 这年头敢闯荡海上的人物,自然没几个是好相与的人物,赵扩脸上神色暴怒,怒吼一声便直接向着对面扑去 那惠州青年一行五六人,此时自然不可能看着青年被打,也是纷纷上前出手 茶楼中一干看客见得惠州之人以多欺少,也是顿时大怒 在陈伯宗的带领下,茶馆之中的一众茶客,也是向着几名惠州之人包围而去,两方瞬间便打成一团 茶楼之中,两方厮打在一起,杯盘的碎裂声,怒骂惨叫声响成一片,顿时一片大乱 茶楼老板原本还想劝架,但发现双方已经上头根本分不开以后,心中也是一慌,立时便令小二赶往县衙报官 广州此时毕竟乃是天子脚下,县衙的反应自也是极快,衙役很快便赶至茶楼 一众拿着水火棍的衙役赶至茶楼,立即便将两方强行分开,而后便将场中所有厮打之人,尽数锁拿押回县衙 两方之人在城中闹事,按着县衙的规矩,无论两边谁对谁错,县衙肯定都要大力惩处,让这些闹事刁民知道朝中法度 但城中县令听得这两边,竟是因为争执清田之事方才闹起来时,也是神色顿变 自两府谋逆之事在朝中传开以后,两府之事清田之事都已经成了朝中禁忌,城中百姓无知自可随意评论,但朝中官吏对此事谁不是噤若寒蝉 此事虽是惠州青年先行动手,但毕竟赵扩先行出言挑衅,县衙略略问了问事情缘由,令赵扩赔偿惠州几人一两银子汤药费,便算处置完毕 县衙对着两方警告一番,而后连案都未立,便将两方全数赶出了县衙,广州县衙此时根本就不想与这等事情沾上任何一点关系 县衙门口,两方人马皆是鼻青脸肿 赵扩看着对面惠州众人,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直接便扔向对面的惠州青年,银锭砸在青年身上,又是叮的一声滚落地上 赵扩神色凶狠,看着对面的惠州青年,大声喝道 “你等这些惠州贼子记好了,这里是广州,若以后还敢在我广州地界撒野,老子我见一次便打一次” 赵扩说完,一众原本正在围观的广州百姓,此时也是开始大声呼喝起来 “说的好,这些惠州贼子降贼,害了我广京多少百姓,就该把这些贼子尽数赶出城去” “不错,我广京不欢迎这些贼子” “把这些外乡贼子赶出城去” 惠州几人见得那赵扩态度恶劣,原本神色愤怒,但此时看着周围围聚过来,神色不善的广州百姓,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惠州青年见得人群越聚越多,也是不敢再久留,从地上捡了银子,便匆匆离去 府衙前,一众广州百姓见得惠州之人落荒而逃,也是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潮惠两府附逆士绅尽皆伏法以后,两府谋逆之事也终于正式在粤省传开 各地百姓对两府谋逆之事态度不一,有的叫好支持,有的愤恨反对,有的则是漠不关心 在朝中一片沉默,与民间的一片喧嚣中,两府各县的田亩也终于被清缴上来 (本章完) 第350章 佃户 第350章 佃户 广州皇宫,李国用领着一个身着红色云雁官袍的中年男子,向着后方御苑行去 宫内过道上,两名礼部给事中正往宫外走去,此时见得李国用身后的男子,却皆是面色微变 “陈砍头回来了” 陈邦彦脚下微微一顿,而后却像是毫无所觉,又是跟着李国用继续向前走去,很快陈邦彦的身影便消失在御苑之中 御书房,陈邦彦走入房中,却是发现堂中除了监国殿下,还坐着两名身着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 陈邦彦虽是不识得这两人,但见得两人身前官袍上所绣虎豹,也知道这两人应是军中的四品武臣 陈邦彦只是扫了两人一眼,便直接对着上方躬身行礼 “粤东巡抚陈邦彦,参见监国殿下” “陈卿辛苦,不必多礼,起来吧” 朱朗唤起陈邦彦,而后又让人赐座 堂中左侧是陈邦彦,右侧则是龙骧军宣教使邝鸿与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 陈邦彦听得监国殿下介绍,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恍然,他在潮惠时也见过忠贞营两军的宣教使,这两军的宣教使也皆如眼前的邝鸿两人一般,极为年轻 军中这些宣教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此时也只有这些殿下亲自所设的宣教使,才能无视资历,在如此年纪便得授四品高位 朱朗见得几人坐定,也是看向陈邦彦,开口说道 “潮惠两府清田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此次潮惠逆案,共斩逆犯一千一百三十二人,一干逆犯伏法后,两府士绅尽皆慑服,此时两府田亩已经大致清缴完毕” 陈邦彦神色一肃,而后便开始禀报起此次两府清田情况 此次朝廷在两府大开杀戒,惠州府共斩杀涉逆士绅十二家,潮州府二十三家,在滚滚人头之下,两府剩余的士绅终于是再也不敢顽抗,纷纷交出田亩 两府县官胥吏奋战三月,终于将各县田亩收缴上来,统计以后共收得田地两百九十三万亩 按照朝中户部所记的数字,潮惠两府登记在册的田亩也不过七百余万亩,此次潮惠两府几乎一半的田亩,皆是被收缴了上来,也难怪惠州的士绅们怨气会如此之大 明廷所缴获的这三百万亩田地,其中三分之一都是来自于被抄家的那三十余家士绅,剩余的才是收缴两府全体士绅所得 此次涉逆的数十家士绅,皆是两府之中最顶阶的士绅之家,这些人在两府兼并占有的田产也最多,此时却全都抄归了朝廷 朱朗听得陈邦彦所言,也是微微点头,将近三百万亩田地,差不多也够朝中的五支禁军分了,有了这些田地,却是不需再从粤省其他地方划归补充了 “抄了那么多田亩,两府那些士绅如今是何反应,民间百姓又是何态度” “此次清田不涉小民,各县人手布置得当,提前将消息通告乡里,两府百姓并无太大反应” “此次收缴的田亩中,大多数都已有佃户租种,已按殿下之令宣布给这些佃户减免佃租,一众佃户得知减租,皆极为欣悦 “两府士绅悔过甚诚,在清田之时也无士绅再敢阻扰” 陈邦彦恭声回道,朱朗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普通百姓事不关己应是真的,但两府士绅诚心悔过却是未必 只是朱朗却也并不在意他们是否真的心悦诚服,忠贞营忠义营两万禁军镇压两府,他们不服也得服 朱朗令陈邦彦坐下,而后便看向右侧的邝鸿两人,开口说道 “两府田地已经清出来了,接下来便要分赐各军,但清田之前却需做好动员” “你等回营以后便前往军中,要与军中士卒说清楚,此次分下的五十亩田地,有三十亩仍要租给原先的佃户,三年之内皆不可改动” 朝廷此次虽是靠着兵威,强行将两府田地收了上来,但这番收夺实际上只是产权的转换 朝中先把两府士绅名下的田亩转为官田,然后再以赐田的方式,将这些官田的所有权转给一众禁军士卒 田地的所有权好转,但人却没那么容易转,此次朝中清田,虽然也清出了部分荒田,但绝大多数田亩皆已有佃户在耕作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众士绅兼并田亩是为了收租,若不把占得的田亩租出去,难道这些士绅老爷们还真自己去耕种不成 士绅们占据百亩千亩的良田耕种不过来,但军卒可不一定 一旦把这些田地分给军中,这些军卒可不一定愿意继续把田地租给别人 若是兵卒领到田地后把这些佃户赶走,那两府之中立时又要出现大量无田可种的流民,到时候两府恐怕又要生乱 朝中此时已经定下规制,兵卒领取田亩后不得驱赶原先的佃户,仍要由这些佃户继续耕作,这样便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分田对两府普通百姓的影响 在清田过程中,如这般的安抚细节还有许多,如今不仅是观政堂,储贤馆中的一众人手也已派往两府 有数百名事先经过培训的储备官吏辅助,又有陈邦彦等人年许的经营,朝中耗时数月这才勉强完成了两府清田之事 邝鸿闻言,也是沉声说道 “臣等明白,我等回营以后,便召集军中宣教使下营,将此令下发各军” 朱朗看着神色严肃的两人,又是开口说道 “不仅是传令,更要把其中的原因给军中兵卒讲清楚,一味强令反倒会令军卒生出怨气” “你等要与各军说清楚,孤说了要给他们赐田五十亩,便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这三十亩田地三年之后便可全由他们自己处置,要继续佃租也好,要自己去种也罢,三年之后都随他们,朝中绝不会将这些田地收回来” 邝鸿闻言,也是若有所思,而后却是开口问道 “敢问殿下,这佃租出去的三十亩田地,佃租归谁” “自是归军卒所有” 邝鸿闻言,也是再无犹豫,直接说道 “殿下赐田诸军,乃是天大恩德,军中兵卒人人皆得产业,定然不会有人会有怨言” 朱朗闻言点了点头,又是看向左侧的陈邦彦,开口说道 “陈卿再辛苦一番,等将赐田之事办完,孤再为你在朝中请功” 陈邦彦也是拱手回道 “为朝廷效力不敢言功,臣必协助诸军,做好赐田之事” 朱朗点了点头,又与几人商议了一番赐田之中要注意的细节,而后陈邦彦几人便各自行礼离去 龙骧军营房,宣教使施炯然站在台上,下方则是坐着数十名兵卒 讲台之上,施炯然将黑板上的字迹擦去,今日的授课便也到此为止下方的兵卒有的仍在身前的木板之上写划,有的则是打着哈欠,起身准备离去 虽然军中已经三番五次强调,识字情况将与军中晋升挂钩,但军中的大部分兵卒,仍对营中每日的识字课程提不起兴趣 众人还未起身,上方的施炯然却已经按住众人,开口说道 “今日还有一事要宣布,军中的消息已经私下传了许久,想必你等应该也知道了” “朝中有令,半个月后,军中正式开始赐田,我等龙骧军士卒,每人皆赐田五十亩” “殿下万岁” 施炯然话音落下,营房之中立时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而此时军中其他各处营房,亦是不断传出震天的欢呼之声 在乡里之中,拥有五十亩地已经算得上是一方小地主,朝廷赐田之后,禁军的兵卒们便人人都是地主了 施炯然看着下方神色欣喜的一众兵卒,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意,有恒产者方有恒心,等朝中的田亩赐下,军心便可彻底稳固了 下方军卒兴高采烈,不断欢呼起哄,施炯然却也没有阻止众人,房中闹了一阵,待得一众兵卒情绪稍定,施炯然这才继续开口 “军中赐田乃是殿下恩德,但在正式赐田之前,有些事情却还需与诸位弟兄说清楚” “此次军中每人皆可分得五十亩田地,但你等到了潮惠,分得田地以后,其中三十亩却仍需租给原先的佃户,每亩佃租也只可收一石” 下方兵卒闻言也是微微一愣,坐在前方的兵卒王大严脸上神色不满,直接开口嚷道 “既是朝廷分给我等的田地,那我等想租便租,想收多少便该收多少,为何又只能收一石,这是哪来的道理” 小旗官高国柱见的王大严叫嚷起来,脸色亦是微变,直接开口喝道 “王大眼,朝廷如何说军中便如何做,哪由得你这厮在这胡嚷,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高国柱怒声呵斥就要起身,但施炯然却是摆手止住高国柱的动作 施炯然看向王大严,开口说道 “大严入军中以前是百姓,还是乡中士绅富户” “是百姓,乡绅富户谁来当兵” 王大严见得高国柱发怒,也是缩了缩脖子,王大严此时也是发觉自己失言,脸上变得极为老实 宣教先生们平日虽是好说话,但真论起来那也是军中上官,他刚刚那般直接出言打断,确是不该 施炯然点了点头,而后却是看向场中一众兵卒,开口说道 “我等禁军将士从军以前,几乎皆为乡中百姓” “我等做百姓时,皆厌恶乡中的那些地主老爷们重佃重租,如今我等禁军将士得了田地,难道也要学那些乡中劣绅一般,去盘剥乡中百姓吗” 施炯然扫视着下方的一众兵卒,而场中兵卒也尽皆是避开目光 王大严见得施炯然看来,脸上也是神色微变,立时开口说道 “施教官,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这田租之事乃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的朝廷连这也要管” 施炯然看着下方频频点头的士卒,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军中所赐之田,皆是从潮惠两府的附逆罪绅手中抄夺而来” “这些逆绅自是该死,但原先租种这些田亩的佃户百姓却是无辜” “若我禁军将士领了田亩以后,便将这些佃户尽数驱逐,这些佃户要以何为生,这便是朝廷要求仍由原先佃户耕作的原因” “我等军中将士许多亦是农家出身,既是如此,那你等便也该明白,田租一石已经不少” 下方一众兵卒微微点头,寻常中田一亩所产也不过两石有余,收一石田租其实已经是收了近半的产出 但知道归知道,他们在乡中时,别人都能收一石三四斗,凭什么到他们就只能收一石 施炯然见得一众兵卒沉默,又是继续开口 “监国殿下不仅是我禁军的殿下,更是天下万民的君父,两府罪绅谋乱,潮惠之地的百姓为这些恶贼波及民不聊生,殿下之所以要降低两府田租,便是为了纾解两府民困” “五十亩田地价值数百两银子,殿下说赐便赐给我等,难道此时我等禁军将士,还要揪着这一斗两斗的米粮,与殿下讨价还价吗” “此事乃是监国殿下亲自定下,如今监国殿下有令,你等可愿为监国殿下分忧” 王大严心中本就已经后悔,此时得了台阶,也是立刻开口应道 “此事既是监国殿下所定,那殿下说什么,我等便做什么,我等绝无怨言” 王大严出声以后,下方的一众兵卒也是纷纷出声应和,他们已经白得了五十亩田地,此时再揪着这点田租,好像确是不太像话 施炯然看着终于应声的一众兵卒,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原先接得军中之令,原本以为此事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毕竟一众兵卒都已经的得了这般多的田亩,让他们少收几斗田租又算得什么 但在真正通传之时,施炯然才发先此事的阻力,人心总是得了一分还是想再得一分的 但好在宣教司准备充分,此时靠着司中预先定下的劝说之法,总算是将此事通传了下去 此时不仅是龙骧军,腾骧军等其余各军的宣教使,也同样纷纷下到各营之中,向军卒们宣扬着朝中的分田新制 朝廷赐田并不止涉及军卒一人,军中动员完成以后,广州城中的禁军也是开始轮休 随着各营兵卒离营归家,军中赐田之事,也终于在整个广州城中彻底传开 (本章完) 第351章 归家 第351章 归家 广州仓前街,此时已近午时,巷口处一个身形微胖的妇人拿着菜刀,手里则是端着一个木盆,正将洗菜的脏水泼至门外 那妇人倒了脏水,正要走回屋内,但此时却是忽然发现巷口处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妇人见得那四处探看的男子,脚步也是一下停住 巷口大槐树,一个身着朱红军服的男子站在树下,男子左手提着几尾鲈鱼,右手则是提着两坛老酒,正向着坊巷之内张望 此时已近午时,天中阳光炽烈,青天白日之下,那妇人倒也不怕,提着手中的菜刀,便向着树下走去,开口喊道 “你是哪来生人,为何鬼鬼祟祟,在我永丰坊张望” 徐武听得声音,下意识便向前看去,待见得那微胖妇人时,也是神色一愣,而后开口道 “王婶,可不是什么生人,十几年的街坊了,这便认不得我了” 那妇人见得陌生男子叫出自己名字,也是神色惊疑,徐武见得妇人脸上神色,又是开口道 “北街巷口徐家,徐武” 那妇人闻言也是一愣,又是打量了一阵,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而后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街口徐家那徐大愣子吗 前年鞑子攻城,坊中数十名青壮皆被征走守城,再看眼前徐五身上这身窄袖红衣,正是兵壮军服的样式 妇人虽是认出了徐五,但此时却仍是啧啧称奇 这徐大愣子先前虽是高大,却瘦的跟麻杆一样,但现在眼前这人却是膀大腰圆,站在树下简直跟头狗熊一样 王婶看着徐武手中提着的那几尾鲈鱼,也是神色惊奇,开口说道 “竟真是徐大愣子,你这是发达了” 广州近海,鲜鱼自是算不得什么奇珍,但徐武手中这几尾鲈鱼足有半臂长,这等大鱼价钱可不低,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 徐武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什么发达了,就是军中放值,这才回家看看” 王婶看着身前神色憨厚的徐武,眼中一转,却是开口说道 “你这一走可就是两年,既是回来,站在这树下作甚,赶紧来王婶家里坐坐” 王婶瞟着徐武手里的大鱼,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明,这徐大愣子向来面薄,等入了他家,那几尾大鱼怎么不得留一尾下来 王婶提着菜刀便走上前来,就要伸手去拉徐武进屋,阳光从枝叶间落下,刀面之上反射出一阵白光 刀身白光照在徐武脸上,徐武脸色立时一变,身子几乎下意识便向后退去 徐五左手猛然一松,酒坛撞在地上咔的一声碎裂开来 但徐五却是全然不顾,左手下意识持盾护在胸前,右手却是猛然扫出,几条海鱼如同刀刃一般,向着前方横斩而去 王婶伸手抓了一个空,也是神色一愣,下意识向前看去 徐武此时身子微躬,左手护在胸前,右臂上青筋暴起,正狠狠盯着前方,好似择人而噬的猛兽 王婶见得神色狰狞的徐五,心中也是一颤,惊叫一声便向着后方退去,一下便摔倒在地上 徐五见得倒在地上的妇人,也是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四面,却见午后日光白净,微风拂过树影沙沙有声,四周一片宁静 徐武晃了晃脑袋,这才直起身子,徐武看着倒在地上的妇人,脸上神色冷漠,开口说道 “拿好你的刀,莫要在这乱挥” 地上的妇人听得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妇人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徐武,想起刚刚心中的惊惶,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恼怒,他王婶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王婶从地上爬起来,而后却是叉腰指着树下的徐武,开始大声喝骂起来 “街坊邻居们快来看啊,徐大愣子发达了,回来欺负咱们这些老街坊了” 王婶不断开口叫嚷,听得喊声的坊中百姓,此时也是探头来看,徐武见得坊中百姓越聚越多,也是眉头微皱 人群越聚越多,那王婶叫骂的也越发起劲,徐武却是不愿与其多做纠缠 徐五就欲离去,但此时巷口处却又是走来几道身影 巷口处,六名身着朱红军服的兵卒向着树下走来,其中两人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一条条猪腿,而另外两人则是抱着各色布匹 巷口围聚的百姓很快也是发现了巷口的军卒,众人一番辨认,人群之中很快却是传来一阵惊咦之声 “那是不是东街的张六子” “推板车那个,怎么看着像刘家的刘猴儿” 一众百姓正自惊疑,但一众兵卒却是已经走至树下,徐五看着前方的亲兵张焕,开口说道 “事情办得如何” 张焕拱手行礼,而后沉声说道 “秉将军,已经办妥了,永丰坊坊长赵甲已经接得消息,正领人前往梁家通报,香案等物也已在准备” 一旁围观的百姓听得张焕所言,顿时哗然,他们虽是不明白张焕在说什么,但却听得清楚张焕的称呼 这张焕竟称这徐五为将军,这徐大愣子莫不是真当了大官回来! 徐武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赵甲在坊中人事熟络,这些事让赵甲去做即可,既然已经有人准备,你们也先回家吧” 张焕闻言,却是神色犹豫开口道 “军中正事要紧,我等还是先跟着将军,办完了正事再回去吧” 徐武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一走便是两年,先回去报个平安吧” 徐武说完,也不待张焕等人回应,便取过车上的布,分发给几名兵卒 张焕等看着手中的布,脸上却是神色一愣,开口说道 “这都是将军出的银子,我等怎能……” 几名兵卒就要推拒,但几人话还没说完,徐武便摆手打断 “莫要多言,车上的腿肉你们也自己分了,回家报完平安便立时回来,等下还有正事要办” 徐武抱起车上的三匹锦缎,提起三尾鲈鱼,又随手取过一根猪腿,而后便向着前方走去 原本围在前方的百姓见得徐武走来,却是哗的一下直接散开,眼中神色惊疑,而那王婶此时却早已躲在人群之中,看着徐武远去的背影,脸上神色惊惶 徐家门口,徐武看着熟悉的小院,脸上神色恍惚,院边的菜畦,篱笆旁的竹笼鸡窝,屋边的丝瓜架子,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徐武站在门口,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广州之战后,按着当初的规定,朝廷本该放这些青壮归家,但广州之战后不久,闽省便传来郑氏众人举义归明的消息 朝中当时为了救援闽省,连刚刚收降的清军溃兵都重新编练成军,又怎么会放这些经过战阵的良家子回去 徐武等人当时还在营中等着朝廷赏赐,但朝中忽然便一纸调令,将他们划入了龙骧军中,徐武等人也稀里糊涂的再次拿起刀兵,跟着朝中出征闽省 这两年来徐武跟着龙骧军征闽浙,征湖广,又征川蜀,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南方 两年前徐武也不过是广州城码头上的一个力夫而已,在徐武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广州城外十里的西关渡口码头 若是两年前有人告诉徐五,他今后将去闽省,去湖广,去川蜀,徐武肯定会认为这个人疯了,在哪不是做力夫,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一切的转折皆出现在前年那支突然攻入粤省的清军之上 如果清虏没有入关,没有攻破南京,没有杀死隆武皇帝,没有突入粤省,没有将监国殿下困在广州城中,那徐武如今依旧还是那个在码头上,为了几文铜钱辛劳奔波的小小力夫 但世事的玄妙也正在于此,清虏就是攻入了山海关,占据了北都南都,攻灭了隆武朝廷,突入了粤省,又将突然迁都而来的监国殿下困在了城中,而徐武也因此被征入军中,再往后一切就都变了 时代的浪潮足以覆灭王侯将相,但也能让一个普通人乘风而起,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徐武站在门边正自愣神,此时一个半大少年却是忽然走出瓦房,那少年见得站在门边的大汉,神色立时警惕 徐虎看着门边的壮汉,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下一刻,徐虎却是拿过一根木棍向着门边走来,大声喝道 “你是何人,站在我家门口作甚,我告诉你,我徐虎可不是好惹的” 徐五看着那故作凶狠的少年,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不错,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了” 那少年听得徐武声音,也是一愣,徐武样貌虽是有些变化,但声音却是没变 徐虎听得声音以后,却是立刻抛下棍子,而后转身向着后方跑去,开口大喊 “娘,五叔回来了,五叔回来了”徐武见得向后跑去的少年,也是摇头失笑,提着鱼肉走入院中 徐武进了正房,此时徐母与徐刘氏也是从匆匆从后院走入房中 徐武看着满头白发的徐母,眼中一酸,却是忽然直接跪在地上 徐母见得儿子归来,也是眼眶微红,此时见得徐武跪在地上,也是一愣,而后赶忙走上前去 “回来了就好,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孩儿离家数载,未能在膝前侍奉,孩儿不孝” 徐武说完,便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徐母想要将徐武拉起来,但却哪里拉的动,只得任由徐武叩头行礼 徐母看着身前的徐五,一时间也是有些恍惚,徐五身形本就高大,军中常年征战操练,军中又不限伙食,两年间徐五也是愈发魁梧 此时徐武站起来,一个人的身形几乎要将徐母与徐刘氏两人尽皆罩在身下 徐武却是没有发现徐母的异常,从地上起身后便取过一旁的锦缎布匹,看向一旁的徐刘氏,开口说道 “回来路过布行买了几匹布,那掌柜说是松江府来的上好青缎,我也不懂这些,嫂嫂且拿了去做几身衣服” 徐刘氏向前伸了伸手,但看着前方那散着光泽的锦缎,却又是忽然缩了回来,终是没敢去摸,开口说道 “这太贵重了,咱家怎能穿的了这等衣裳,还是留着给娘做衣服吧” “几匹缎布而已,不值的什么,嫂嫂且管拿去用,自己做几身,给娘也做几身,不够再买便是” “这些酒肉也请嫂嫂整治了,若是平日里有关照过咱家的街坊,也可送些过去,不必留着” 徐武直接将锦缎塞到徐刘氏手中,徐武见得一旁看着此处的少年,也是开口说道 “也有你的” 徐武将桌上的纸包扔过去,徐虎拆开纸包,见得里面的酥糕点,却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怎的就是些糕,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徐虎嘴里虽是哼哼,但却不断把纸包里的桂糕往嘴里塞去 “既不是小孩子了,那你叔就给你个男子汉该有的东西” 徐武从身后取出一个黑色刀鞘,少年见得刀鞘也是眼中一亮 徐虎接过刀鞘,铿的一声便将鞘内的长刀拔了出来 这鞘内的竟是一把残刀,刀身前端已然被砍断,只剩三分之二的长度 这刀虽是残刀,但此时刀刃出鞘,却是泛着森森的寒光,显然极为锋锐 徐武看着那半柄长刀,开口说道 “这刀是我在川省播州,斩杀一鞑子拨什库所得,此人亦是我斩杀的第一个鞑子校官,如何,可喜欢这礼物” “喜欢,喜欢,谢谢五叔” 徐虎脸上神色兴奋,大声开口,而徐母见得那寒光闪闪的战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惊惧 “这等东西怎可给他这小孩子胡闹,小虎,还不快把东西还给你五叔” 徐五闻言却是哈哈一笑,开口说道 “娘,他既喜欢便让他玩” “他这年纪也该进学了,过两日我便将他送往学堂习字,再给他找个武艺师父,我徐家男儿若是不通刀剑武艺,怎继承我徐家家业” 徐母看着哈哈大笑的徐武,脸上却是神色惊愕,他虽是不知那拨什库是何等样的官,但却也知道那必是一条人命 听徐武所言,徐武似是杀了这人这才抢得了这刀,但徐武现在却好似浑不在意一般,这可是人命,这还是自家从前那个憨厚朴实的儿子吗 徐母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儿子,嘴巴微张,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徐武见得徐母神色沉默,以为是徐母对徐虎用刀之事不满,于是也开口说道 “不过娘说的也是,这兵刃终归是凶器,小虎心性未定,让他用刀确实不妥” “今日便且先让他玩上一日,明日便将此刀交给娘来保管,等小虎加冠以后,再将这刀给他吧” 徐母看着神色恭敬的徐武,眼中神色愈发复杂,其实从刚刚徐武下跪磕头开始,徐母便已经发现徐武与先前不同了 但此时听得徐武所言,徐母却是愈发确定了自家儿子的不同 徐武固然还如从前那般顺着她的心意,但换在从前,徐武却绝不会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 徐武见得徐母仍不说话,于是也直接令徐虎将战刀收起 徐武将战刀放在桌上,脸上神色一正,却是开口说道 “娘,此次孩儿回来,乃是有一正事要与家中商议” “监国殿下赐田诸军,孩儿是军中哨官,分得七十亩田地,孩儿此次回来,便是想与娘商议这赐田之事” 徐母听得徐武所言,却是再也顾不上心中的复杂心绪,脸上神色惊愕,开口说道 “监国殿下?皇帝老爷为何要给你赐田” “不是给我赐田,是监国殿下给军中所有人赐田,孩儿是哨官,所以就多分了二十亩,不过这确是监国殿下给我等禁军的恩典” 军中十人一小旗,五十人一总旗,百人则是一哨设哨官,再往上便是一司把总 徐五解释了一句,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此次军中所赐之田不在广州,皆在潮惠两府” “娘如今有何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广州,还是前往潮惠打理那些田产” 场中一片寂静,徐母坐在堂上一片沉默,徐五见得徐母不言,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娘,孩儿对此事却是有个想法,您看看这样成不成” “监国殿下迁都以后,广州便已是帝京,孩儿如今乃是哨官,日后若是时机合适,就是升任把总也不是不可能” “孩儿若能升任把总,那也算得上正经的朝中武臣了,孩儿以为我徐家还是留在广州好些” “至于此次朝廷所赐田亩,孩儿以为家中可先去潮惠,确定所分的田亩,待拿到地契后可寻一可信的亲戚人手,令其前往潮惠管理这些田地” “我徐家则还是居于广州,每年收些田租便可,娘亲以为如何” 徐五见得徐母仍是沉默不言,又是开口补了一句 “当然,若是娘想要去乡间养老,那搬去潮惠也并无不可” 徐母与下方的徐刘氏相识一眼,两人脸上却尽是茫然,潮惠他们倒是听过,但也只是隐约知道这两地似是在广州东边 除了知得这两地的隐约方位,其他的他们就再也不知道了,徐武先前没出过广州城,徐母与徐刘氏两个妇人,那就更没出过广州城了 至于徐五刚刚所说的事情,则更让他们一阵恍惚,监国,帝京,朝廷,禁军,哨官,武臣,他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和这些东西扯上联系了 (本章完) 第352章 楷模 第352章 楷模 徐家房中,徐母看着下方神色恭敬的徐武,心中却是升起一丝恐惧 此时徐武所言明明皆是好事,家中忽然便得了数十亩良田,自家儿子听起来也像是当了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她心中就是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徐武见得徐母久久不言,又是开口催问,徐母见得徐武看来,心中却是愈发慌乱,开口答道 “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五哥儿你看着办吧,我没有意见” 徐武见得徐母答应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是看向身侧的徐刘氏,开口说道 “嫂嫂呢,可有什么意见”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意见,叔叔做主便是,我皆听娘和叔叔的” 徐刘氏心中更是慌乱,连连摇头,生怕徐武要自己来决定 徐武见得家中两人点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徐武乃是龙骧军兵卒,其他几军还有可能外调,但龙骧军向来护卫殿下左右,今后只要殿下不出征,龙骧军大概率也会一直在广州 徐武如今功勋已经积够,在营中的识字课业成绩也极好,只要今后有空缺几乎便能优先升任把总 把总掌一司五百人,这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中层军将了,这一层级的军将朝中几乎必定会赐官身 广州乃是帝京,既然今后有机会为官,徐武自然更愿意徐家留在城中 徐武正要对家中交代一番赐田后要注意的事情,军中宣教使三令五申,必须留出部分田地租给原先的佃户,这些却是不能违反 徐武正要开口,但此时院外却是传来一阵喧闹声,徐武听得声音,也是眉头一皱,看向房门之外 徐家院外,此时却是已经围了一圈百姓,两名身着朱红军服的军卒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守在了徐家小院门口,众人探头看着徐家院落,却没有人敢往里迈步 坊中的消息传播的极快,只是短短片刻功夫,徐家徐大愣子成了将军的消息便已经传遍坊中 坊中众人原本不信,但此时看着守在门口的两名兵卒,众人却是开始惊疑起来,而围聚在徐家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坊长赵甲满头大汗,匆匆走向徐家院前,赵甲见得一众围聚在门前的坊中百姓,心中顿时一紧,开口喝道 “你等聚在此处作甚,赶紧散了” 一众百姓听得赵甲呵斥,却是根本不管,直接便开口喊道 “坊长,徐大愣子似是做了将军,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徐大愣子,那是徐五哥” “坊长这将军是几品的官啊,是你大还是这徐将军大” 一众坊中百姓纷纷出声,场中顿时一片嘈杂 赵甲擦了擦额头汗水,却是忍不住再次喝道 “赶紧回去,徐将军此次回来乃是有公务在身,你等这些人莫要在这搅扰,赶紧回去” 一众百姓听得赵甲之言,却是愈发惊哗起来,此时确认徐武当了大官,众人就更不肯离去了 赵甲此时也没时间再与这些人拉扯,直接排开众人走到小院门前,门边的兵卒见得赵甲也是直接放行 赵甲走入房中,眼睛却是立时看向右侧座位上的魁梧男子,直接拱手行礼 “永丰坊坊长赵甲,见过徐将军” 徐武也是起身拱手,开口回道 “见过赵坊长,在下只是军中哨官,却非是将军,赵坊长叫我徐哨官便是” 赵甲闻言,却是立即开口说道 “哨官是百人将,那便是将军,徐将军过谦了” 徐武看着满脸笑容的赵甲,也不欲为此再多做牵扯,徐武示意赵甲坐下,一旁的徐刘氏也是捧着茶水上前 赵甲接过茶水,面带微笑,开口说道 “有劳刘夫人了” 徐刘氏闻言,神色却是一怔,而后这才反应过来赵坊长说的是自己,这却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夫人 徐武对着徐刘氏示意了一下,徐刘氏退下以后,徐武也是沉声开口 “梁胜将军家中可通知过了吗” “在下接得通知,便已经领人往梁将军家中通报” “梁老夫人与梁夫人已经知得此事,香案蒲团等接旨之物,在下也已令人准备了” 徐武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梁将军乃是此次征讨西南的英烈功臣,更是得监国殿下亲自立碑祭祀,稍后军中监军大人便会奉旨前来封赏,此事万万不可马虎” 赵甲闻言心中亦是一惊,他知道朝中要追封梁胜,但却不知此人竟还得监国殿下亲自祭祀,这梁胜在西南到底立了多大的功 赵甲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严肃,开口说道 “徐将军放心,坊中出了梁将军这样的英雄,我永丰坊亦是有光” “在下已经调了家仆往梁将军家协助准备,定然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 明廷历来重文轻武,武臣向来地位低微,但这种低微乃是对文臣来说的,对寻常百姓来说,无论文臣武臣,都是他们难以招惹攀附的存在 赵甲虽是坊长,听起来像个官,但坊长只是个差遣,连县中胥吏都不如,赵甲实际上仍是普通百姓一个 赵甲知得自己坊中竟出了一名被追封的五品将军,也是存了与梁家结交的心思,这才会如此积极的忙前忙后 徐武正要再询问一番梁家的准备情况,但此时张焕却是忽然走入房中,行礼开口 “将军,施教官已到巷口了” 徐武点了点头,而后便对身旁的赵甲开口说道 “监军大人已到,赵坊长随我去迎接吧” 徐武见得赵甲应是,又是对着上方的徐母开口 “娘,军中还有公务要办,孩儿先去了” “家里没事,你快去忙你的” 徐母闻言,也是神色一紧立即开口,徐母先前并不理解那些哨官把总是什么样的职司但此时看着坊长脸上的恭敬之色,徐母却知道自家这儿子,恐怕当真与先前不一样了 徐武对着徐母点了点头,便向着房外走去,而赵甲也是对着上方的徐母告罪一声,紧跟着徐武向外走去 徐母与徐刘氏两人相视一眼,亦是面面相觑,他们在这永丰坊十余年,却是从未见过这赵坊长有如此客气的时候 徐武走出小院,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是立时发现了徐武的身影,顿时惊呼起来 “徐五哥出来了” “这是徐五?怎的这般大个,这胳膊都顶大腿粗了” “废话,不这样人家能做将军吗,像你这般的豆芽菜,风一吹便跑了” “你神气什么,跟徐武比你不也是豆芽菜” 院门之前一众百姓七嘴八舌,乱糟糟一片,徐武看着院门前围聚的人群,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诸位乡亲,我坊梁胜将军从征西南,挥戈讨虏,为国殉国” “今日朝中会有天使至梁将军家宣旨封赏,诸位乡亲若是得空,亦可前往梁家,瞻仰我坊中英杰” 院外众人闻言,却又是惊呼起来,此时不仅是这徐大愣子成了将军,那梁胜竟也成了将军 也就是说他们这小小的永丰坊中,此时竟一连出了两名将军! 场中众人七嘴八舌,众人很快也弄清了梁胜的身份,梁胜一家先前以卖豆腐为生,坊中之人谁没吃过梁家所卖的豆腐 众人确定了那梁胜的来历,却更是哗然,那卖豆腐的梁胜竟也成了将军,还能得朝廷亲自下旨册封 徐武也不管喧哗的众人,说完以后便直接领着张焕等兵卒向外走去 永丰坊,施炯然领着数十名锦衣卫等在巷口,施炯然见得徐武,便开口说道 “徐哨官,梁将军住处可曾确定,梁将军家准备好了吗” “禀大人,坊中已协助梁将军家眷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接旨,末将给大人引路” “那便带路吧” 册封队伍很快起行,前方一众兵卒分为两排,立起肃静回避的牌子,徐武与张焕等几名兵卒却是站在中间,抬着一方黑木牌匾,牌匾上写着忠烈之家几个大字 册封队伍沿着坊中主道前行,百姓也是越聚越多,跟在册封队伍身后 待册封队伍抵达梁家之时,梁家院外已是黑压压一片,皆是收得消息前来看热闹的坊中百姓 施炯然等人入了梁家小院,此时梁胜之母董氏,梁胜之妻范氏,以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皆已等在院中 朝中大军虽然已归朝半年,但归来不久朝中便大事不断,先是祭祀英烈陵,后来军中赐田导致潮惠士绅叛乱,朝廷大军又是出发镇压 诸事牵连之下,此次出征西南的战功封赏到了半月之前,这才彻底统计清楚,开始下发各军 梁胜作为此次牺牲将士的代表,虽然几个月以前便已经被移入陵中祭祀,但直到此时梁家众人这才得知梁胜战死的消息 梁声之母董氏眼眶泛红,此时却是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梁胜战死固然是悲,但此次归来终究不只是一蓬白灰,还有朝廷大张旗鼓的封赏 梁胜已被皇上封为将军,竟还要来家中宣旨,董氏等人直到此时依旧有些恍惚,他们这般的小民,竟然有一天也会和皇上有了联系 董氏范氏等人穿着一身素净的麻布衣服,这已经是梁家最好的衣服,但仍可见得衣裙上的补丁 施炯然走入院中,见得神色苍白的董氏,也是走上前来,轻声说道 “梁将军为国捐躯,实是我大明忠臣,英烈虽逝,但忠魂不散,老夫人当保重身体才是” 董氏看着眼前身着蓝色官袍的青年,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惧色,下意识就要跪下,但施炯然却好似未卜先知一般,竟提前伸手,直接拖住了董氏 “老夫人莫要多礼,如此却是折煞了在下” 施炯然这些天在城中宣旨封赏将士,已经遇到过许多次这种情况,这些军卒家眷接旨时会有什么反应,施炯然已经极为清楚 施炯然慰问几句,而后便令徐武等人将牌匾抬入院中,而后数十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也是走入院中,分成两排肃然站定 原本围聚在两家院外的百姓,看着院中那数十名身着大红锦衣的缇骑,脸上皆是闪过一丝惊惧,原本嘈杂的人群也是瞬间安静下来 施炯然站在香案之前,神色严肃,忽然朗声开口 “监国殿下有诏,梁家跪迎接旨” 施炯然话音落下,而后一众锦衣卫兵卒也是齐声大喝,威严的喝声不断响彻场中 董氏等人听得声音,立时跪在蒲团之上,而身后的数百乡民,见得院中那神色威严的锦衣卫兵卒,不知是在谁的带头之下,竟也是齐齐跪在了地上 施炯然见得众人跪地,这才神色一正,从香案上取下圣旨,开始宣读 “监国殿下圣喻” “今有龙骧军梁胜,心性纯诚,出奇先众,不避锋矢,擒斩虏首,播州一役,兹者奋勇先身,斩东虏牛录章京一员,真鞑五人,实有大功,今特赐银百两,田两百亩,追封五品武略将军,荫其子为锦衣卫百户,及长承职” “梁胜之母董氏,饬身整洁,内范穆然,育子以勤,教子以忠,淑德贤良,特封为太宜人,其妻范氏封为孺人” 施炯然见得楞楞跪在地上的董氏等人,又是开口喝道 “梁家众人,还不领旨谢恩” 董氏等人闻言这才入梦初醒,不断往蒲团上叩头谢恩 施炯然将圣旨交给梁家众人,而后又是走到前方,看着院外跪了一片的百姓,大声开口 “本坊梁胜将军,忠孝持身,尽忠疆场,实是乡中贤良楷模” “梁将军虽为国殉身,但朝廷赏罚分明,必使贤良忠烈恩荣不绝,坊中百姓亦当以梁将军为榜样,力行忠孝,报效朝廷” 下方百姓看着院中那三道明黄色的绢帛圣旨,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羡慕,武略将军是何官他们并不知道,但他们刚刚却是听得清楚,这乃是五品的高官 他们这些人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便是七品县令,但此时这梁胜所得之官,竟比县尊老爷还要高上两品 梁胜昔年也不过是一个卖豆腐的小贩,如今虽是战死,但此时不仅自己受封五品高官,家中亲眷更是各个得封,还留下了一个锦衣卫的官职,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梁家之人自今日以后,那便是官宦之家,与他们再也不同了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哪怕活上一辈子,恐怕也得在胥吏衙役面前卑躬屈膝,若此时当真有机会让他们能得如此封赏,纵是让他们去死,他们恐怕也心甘情愿了 场中的百姓只见得梁胜战死便换来了这般多的封赏,但他们却没想到,单凭战死沙场是绝不可能有如此厚赏的 梁胜能得厚赏,那是因为梁胜有战功在身,只是寻常一条性命,怎么可能换来如此丰厚的恩赏 施炯然号召完坊中百姓,对董氏等人又是安抚几句,便直接离去 施炯然今日要封赏的可不止梁胜一家,朝中已经有令,在正式赐田之前,必须将城中所有有功军卒封赏完毕 随着一众军卒归家,以及朝廷短时间内的密集封赏,朝廷赐田诸军的消息终于彻底传遍全城 城中百姓知得朝廷竟给军中分田百万亩以后,也是顿时一片哗然 随着城中各军封赏完毕,广州城中的一众禁军家眷,也开始离开广州,向着潮惠两府迁移 朝中各军家眷抵达潮惠以后,大量的田土也是不断被下发到各军兵卒手中,朝廷赐田之事顺利推开,朱朗也终于有时间把精力放回自家的钱袋子上 (本章完) 请假两天,会补,下一部分琉球的内容还要再准备一下 请假两天,会补,下一部分琉球的内容还要再准备一下 昨天请假其实就是在准备琉球的内容,但对琉球的情况实在太陌生了,这其中还涉及到萨摩与江户幕府的内容,触及了知识盲区,所以还要再准备一下,抱歉 (本章完) 第353章 新钱 第353章 新钱 广州城南,宝泉局铸钱坊,朱朗与苏观生站在工坊之内,场中的工匠正在演示铸造铜钱的流程 赤红的铜水从模板上方的孔洞浇灌而下,铜水注入模板以后,便会流入内部预先留好的铜钱模子里,待铜水冷却,便能浇筑出一版十余枚的铜钱 制出的铜钱再经火熏其背,又以旋车磨平棱角,便可铸成一枚新钱 此时工坊之内,随处可见一堆堆小山般的铜钱,皆是刚刚铸好还未经过磨制的铜钱粗胚 朱朗随手从钱山中取过一枚铜币,铜钱形制仍是常见的方孔钱,钱币色泽金黄,能够看出这枚铜钱含铜量应不会太低 朱朗看着手中的小平钱,铜钱正面铸着大明通宝四字,背面则只在顶端留着一个桂字,这便是粤省朝廷即将发行的新钱 朱朗去年虽是领军西征,但赚钱的事情却并没有拉下,在郑家的配合下,海贸司完整接收了郑家的海贸船队与舵工水手 虽是换了海贸司的名字,但实际上还是原先郑家的那一套班底,郑泰接手海贸司后,直接便往各省采买货品,开始粤省朝廷的第一次官方海贸 去年朱朗从内库中出资三十万两施行海贸,郑泰领得本金后,便从闽浙等地大量采生丝,锦缎,布,瓷器等商品运往倭国 郑家过去虽是势大,但终究还是缺了一层名分,海贸司此时打着朝廷的招牌,所购得的货品皆是各家丝场窑厂中的精品 朝廷此次采买的货品,比郑家过去所购直接上了一个档次,丝是最顶阶的湖丝,瓷器是闽粤名窑所出,至于布匹绸缎更是各家缎坊的精品 郑泰所领的船队在抵达长崎以后,立时便引得倭国震动,倭国内的商贾纷纷加价竞购,海贸司的第一次试贸也大获成功 去年内库拨给的海贸本金是三十万,但返航时海贸司各船带回的白银货物,总价却足有九十余万两,也就是说此次海贸利润足足有六十万两,几乎是两倍的利润 海贸司离开倭国时,除了购买硫磺鱼翅等当地特产以外,还按朱朗的要求大量采买铜料,去年粤省朝廷从倭国买回的铜料足有两百万斤 朱朗摩挲着手里的铜钱,看向身旁的苏观生,开口说道 “铸一贯铜钱需耗多少铜料” 苏观生闻言,也是直接开口回道 “按殿下的吩咐,在保证含铜量的同时,尽量将钱铸得的轻薄,以便能多铸铜钱” “宝泉局铸这批新钱,一贯千枚只耗铜五斤,百斤铜料可铸出二十贯铜钱” 去年朝廷从倭国运回两百万斤铜料,按着这个比例,宝泉局此时已经铸出了四十万贯铜钱 “既然钱已经铸好了,那便把瞿阁老他们叫来吧,朝中也该有些新气象了” 朱朗垫了垫手中的铜钱,脸上闪过满意之色,直接向着坊外走去,而苏观生李承志等人也是紧紧跟上 保和殿,一众军机府臣皆是坐在堂中,瞿式耜焦琏等人手中此时皆是拿着一枚崭新的铜钱 瞿式耜检视了一番手中的铜钱,脸上却并不惊奇,新朝再立,重铸新钱用以昭告天下,亦是常有之事 此时连所在舟山岛的鲁王等人,都已经铸出新钱,粤省朝廷占据天下半壁,铸些新钱又算得什么 朝中一众阁臣皆知去年宝泉局在铸新钱,只是宝泉局铸钱的耗费皆由宫中内库所出,没有经过朝中户部的账 殿下铸钱既然没拿朝廷的银子,朝中的一众大臣也并不好多加询问,堂中的众人也是直到今日,方才见得这新钱的模样 朱朗看着下方的瞿式耜吕大器等人,开口说道 “瞿阁老以为这新钱能值几何” “新钱色泽明亮,火漆旋边,自是品质上佳,只是这定价一事却还需看铜料多少,敢问殿下这新钱一枚含铜多少” 此时的铜钱其实没有什么汇率可言,民间通行的做法便是称重,先确定铜钱的成色,然后按重量折出铜钱的价值,所谓的当十当百钱,民间是根本不认的 朱朗看向下方的苏观生,苏观生也是立即起身禀报其铜钱的情况 朝中这批新钱乃是黄铜钱,每枚新钱用铜八分,用锌两分,对比此时天下流通的各种劣钱来说,新钱已经足以称得上好钱 新钱成色虽足,但为了能够实现监国殿下尽可能多铸铜钱的要求,这批新钱的重量却从寻常的一钱三四分变为了仅重一钱 瞿式耜听得苏观生所言,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新钱成色虽好,但毕竟轻薄,臣以为此批新钱两贯当可值银一两” 朱朗闻言,却是直接摇头,开口说道 “这批新钱定价,一贯当值一两” 朱朗千辛万苦从倭国运铜回来,又投入这般多的人力物力,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解决南方此时的钱荒问题,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获取铸币税 若是这铸出来的新钱两贯才能换一两银子,那他还怎么赚钱 倭国盛产铜矿,因此倭国的铜价也极为便宜,海贸司从倭国收铜百斤只要八两银子,再加上运费以及开铸所需的人工成本四两,宝泉局铸造百斤二十贯铜钱,平均要费十二两银子 朝廷去年两百万斤铜料,共铸得四十万贯铜钱,共耗银二十四万两 若按每贯一两的比例,四十万贯便是四十万两,朝廷可净赚十六万两 但若是按两贯一两的定价,那这四十万贯便只值二十万两,朝廷连铸钱的成本都不够,反而还要往里倒贴银子 瞿式耜闻言,也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殿下可是准备放开兑换,以朝廷库银维持新钱价格” 朱朗却又是摇头,开口说道 “朝廷库银尚且不足,如何可放开兑换” “这批银子虽是定价一贯一两,但朝廷只许民间以银换钱,却不会开通白银兑付的通道” “那此事便绝难成行” 瞿式耜也是神色干脆,直接开口说道 正如先前所言,此时的铜钱并不看面值,而是以重量来进行计价,朝廷当然可以强制规定新钱价值,但民间却根本不会买账 朝廷强制确定铜钱的价值,和先朝之时铸造当十当百钱没什么两样,都不过是一种搜刮民间的手段 一枚等重的铜钱,上面印上当百两个字,就说这枚铜钱价值一百枚铜钱,谁会去信 朝廷强定汇率,在初期固然可以快速敛聚起一批财赋,但必然会令民间怨气四起 瞿式耜想到此处,也是心中一沉,开口说道 “如今朝中内外安定,只要停战休养一两年,朝廷府库必可再次充盈,若是朝廷强定新钱汇率,必会使民间百姓商贾骚动,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吕大器和何吾驺等人相视一眼,也是纷纷开口附和,朝廷把新钱价值定高,民间百姓肯定不会认账,也绝不会有人主动来换 但朝廷又要推行新钱,那要怎么办,自然是把这些新钱按汇率折算成银两,然后当成官俸发给朝中百官 这实际上和先前把官俸折成宝钞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又是一种变相的折色罢了 这两者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新钱没有宝钞盘剥的那么狠,新钱起码还有一定的价值,但宝钞就当真是拿来擦屁股都嫌硬了 朝臣此时之所以齐齐反对,就是因为这新钱一旦强制发行,那第一个遭受损失的必然便是他们这些朝中官吏 瞿式耜陈子壮等一众阁臣皆是出言反对,而右侧的焦琏等人虽然也觉得此事不妥,但几名武臣略一犹豫,却皆是没有出声 朝廷发行新钱并不属于军事范畴,焦琏这些武臣对钱币财用之事并不了解,与其胡乱开口,不如还是先听从殿下之言 朱朗看着沉默不言的焦琏等人,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一味依从固然不对,但对军队来说,显然还是听话些更好 朱朗扫了眼下方齐齐反对的一众阁臣,脸上却是神色平静 朱朗推出新钱乃是为了解决大明此时的财政状况,并不是为了捞一笔就走,若是因此弄得民间大乱,那同样是得不偿失 “诸位卿家多虑了,朝中推出新钱并非是为了盘剥民间,新钱虽然定价一两一贯,但朝廷亦不可失信于民” “孤已另有筹划,可令百姓心甘情愿接受新钱,诸位阁老不妨也来参议一番” 朱朗说完,就将维持币值的计划说出,而瞿式耜等阁臣听完以后,亦是神色惊疑 监国殿下的方法听起来确是可行,但这方法先前却从无先例可以参照,众臣也不知这方法真正施行以后,到底会是何结果一众阁臣将信将疑,但朱朗却是不再给阁臣们犹豫的时间,直接决定先在粤省试行新钱 御苑书房,朱朗坐在桌后,两名身着蓝色官袍的男子神色紧张,入了房中便直接下拜行礼 “臣户部主事海述祖,汪季元,参见监国殿下” 广州守城之时,朱朗下令全城征粮,海述祖与汪季元两人率先响应,将自家粮库中的米粮尽数捐出 战后论功行赏,海述祖两人不仅得了个义商的牌匾,更是得赐户部官身,两人也因此搭上了户部的关系 去年苏观生在户部推行俸粮折银之制,朝中百官拿到俸禄粮票后,便是这两人所经营的商号负责将粮票折兑成银 海家经营的商号名为日升号,汪家的则是荣恒号,两家商号在短短两年内便开遍闽粤桂三省,两人也成了粤省之内人尽皆知的豪商巨贾 此时两名豪商低头站在堂中,脸上却是神色紧张,他们虽然有户部官身,但那当真就只是一个官身而已,并不负责具体事务 今日两人在家中却是突然收到旨意要入宫面圣,两人哪能不紧张 朱朗看着下方海述祖两人,开口说道 “你等两家的商号开的如何了” 海述祖与汪季元相视一眼,也是恭声开口 “臣等去年接得户部旨意,便往三省铺设粮号,日升号负责粤东闽省,荣恒号则负责粤西及桂省” “按朝廷布置,粤省乃是重点,如今粤省所有府县皆已设有粮号,闽省与桂省的粮号也大部开好,只剩少数偏僻县城还在加紧开设” 粤省之人皆以为日升号与荣恒号能将粮铺开遍两省,是因为两人献粮有功,当上了皇商 但只有户部之人才清楚,这两家粮号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铺满全省,皆是朝廷在背后一力推动 粮号生意与其他生意截然不同,粮铺生意最重要的便是收粮的渠道,能否在当地获得稳定低价的米粮供应,是决定粮号能否维持的关键 这等生意平日里只有出身当地,关系过硬的豪商才能经营,外地商贾根本不可能插手的了本地的粮食生意 两家商号可以凭着财力,在各县四处买地开设粮铺,但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各地建起收粮的渠道 这两家的粮号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开遍三省,而且还能成功站稳脚跟,是因为这两家粮号背后,皆有着户部的官仓在供粮,也只有户部遍布各府的官仓,才能支撑的起这两家如此快速的扩张 朱朗听完两人禀报,却是并没有再问这两家粮号的情况,而是指了指桌上的铜钱,开口说道 “这是朝中铸出的新钱,两位卿家皆是我大明豪商,也来掌掌眼吧” 海述祖两人闻言,额头却是立时流下一滴冷汗,跪在地上开口说道 “皆是殿下恩典,臣等惶恐” 朱朗轻笑一声,只是摆了摆手 “两位卿家皆是功臣,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吧,看看朝中铸出的新钱能值几何” 海述祖两人见得监国殿下似是并没有敲打之意,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取过桌上的铜钱 海述祖检视了一番手中的新钱,又与汪季元低声交流几句,这才开口回道 “如今市面上流通之钱,最好的乃是成祖爷所铸的铜钱,世宗皇帝所铸铜钱亦属好钱,七八百文便可值银一两,最劣的却是甲申前后外省所铸的铜钱” “这等劣钱铜量仅有一半,其余皆掺倭铅等物,其中劣者甚至一触即碎,民间称为皮钱,这等皮钱民间五六千文,方可换得一两银子” “殿下所铸新钱虽是稍轻,但质地甚佳,朝中如今大胜清虏,各省民心归服,若辅以回收旧朝铜钱等方法,朝中所铸新钱,应能维持在一千五百文换一两白银的水准上” 朱朗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讶色,却是没想到海述祖对这新钱的估价,竟比瞿式耜等人还要高 海述祖等人不愧是商贾出身,对这货币之事果然也是极为敏感,竟连朝廷信用对货币币值的稳定也能考虑到 朱朗脸上神色平静,看着下方两人,轻声说道 “朝中新钱要定在一贯兑一两的比率上” 海述祖两人闻言,神色皆是微变,他们刚刚那番评估,已经是把朝廷信誉都算上,尽量往上高估了,但监国殿下显然还是不满意 两人见到新钱之时,便已经猜到监国殿下今日召见他们的原因 监国殿下强要将新钱定在一比一千,但民间最多便能接受一比一千五,这其中的差价怎么办,显然就是要他们两家来承担,但此时他们显然也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朱朗却也没管下方神色苍白的两人,直接开口说道 “孤有一事要你们去办,你等两家粮号,以新钱一千比一的比率定价,向百姓出售米粮” 海述祖闻言神色一愣,而后也是立即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殿下是欲以米粮承托钱价” “不错,孤正是要以粮定钱” 朝廷此时为了尽可能多的铸钱,所铸出的新钱重量太轻,一贯值不得一两 但朝廷又不愿降低钱价,那怎么办,自是将钱币与实物绑定,来稳定钱价 朱朗手中此时最多的实物是什么,是粮食,朱朗去年令朝中将一条鞭尽皆折粮,此时朝廷掌握着百万石以上的米粮,足以承托住这批新钱 朱朗去年之所以要折粮,也同样是在为即将发行的新钱做准备 只要朝中米粮足够,朝廷哪怕是发行纸币,都能维持住价值,就更不用说本就有价值的铜钱了 “如今粤省粮价大致在一石一两五钱银子,你等两家粮店便以一千五百新钱一石的价格,向百姓出售米粮” 朱朗看着神色苍白的两人,又是开口说道 “放心,孤要发的新钱可不止这一点,你等的身家也经不起新钱推行所需的耗用” “你等在各县的粮店以新钱售粮,拿到新钱以后你等便可以一千五百新钱的价格,从各府官仓之中提出一石一斗米粮,明白了吗” “臣等明白,必定全力以赴,协助殿下推行新钱” 海述祖两人闻言,心中也是一松,而后立即行礼应是 监国殿下虽是多给了他们一斗米粮,但如果算上其中的人力运费等项,两家粮号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利润,甚至还会亏上一些 但此时他们亦是不敢在奢求太多了,殿下纵是让他们包销这些新钱,他们也只能乖乖领命 此时殿下没有将推行新钱的成本压在他们身上,他们便已经要高呼万岁了,哪还敢再去讨价还价 (本章完) 第354章 使团 第354章 使团 广州,腊月二十八,隆冬时分,天气寒冻 太和殿中,殿外冷风呼啸,而殿内却是一片温暖,朱朗虽是没有大修宫殿,但太和殿等各处常用的宫殿房舍,却皆按朱朗要求铺上了地暖 广州位处南方,虽然南方冬季气温极少低至零下,但由于空气湿度太大,每年最冷的一段日子里,南方的天气依旧是冰寒刺骨 哪怕是北地之人,也常常难以适应南方冬季的阴冷 大殿之中,众臣各自站在班列之中低声交谈,脸上神色颇为轻松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八,今天也是年前最后的一次大朝,朝中大事该处理的早已处理完毕,朝中公事清闲,众臣如今已经是等着官衙封印,回家过年了 大殿之内很快传来内臣的通传声,众臣见得监国殿下从殿后走出,也是各自息声肃立,众臣行礼过后,今日的朝会也正式开始 朱朗此时也是颇为放松,军中赐田之事耗时两三个月,终于是在年前将两府田亩尽皆发到军卒手中 禁军坐镇两府各县,又有数百储贤馆预备官吏协助,潮惠的一众士绅在谋一案中已被禁军杀服,再不敢鼓动百姓佃户闹事,没了这些士绅领头,赐田之事也是顺利推进 如今两府田亩已尽皆下发,只待来年开春便可开始重新耕作,恢复生产 朱朗看了眼桌上的简报,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便开口说道 “军中的年节钱都发下去了吗” “按殿下吩咐,军中年节费每名兵卒一钱银子,前日便已尽数下发禁军,其余各省军卒也照此例,已通知各省督府下发军中” 陈子壮出列回禀,朱朗闻言点了点头,又是说道 “如今朝廷虽在南方,但这几年天时有异,冬季亦是寒冻,军中服可发放到位了” “服在冬月前,兵部便已发至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俱已验收下发” 下方群臣闻言,心里却是泛起一阵酸意,监国殿下对军中当真是看顾的紧,推食食之,解衣衣之,硬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收拢军心的机会,当真是用心至极 再反观他们这些日夜奉公的朝臣,如今都快过年了,殿下竟然都没有任何表示 如今乃是乱世,众臣也知道乱世重军的道理,但监国殿下这也太偏心了吧 众臣心中一阵诽腹,决定回家以后在笔记日录里,给监国殿下狠狠记上一笔 众臣虽是不满,但此时却也没人这么不识趣,没人嚷着要向监国殿下讨赏 他们可是堂堂士大夫,圣人子弟,他们出山辅佐殿下,乃是为了天下社稷,苍生万民,岂是为了那点官位银钱! 朝廷今年虽是百般筹措,但好歹是把今年的俸银给发足了 朝廷官俸已经发了,若是他们再伸手要赏,那他们在别人眼里,岂不是都成了那些谋官求利的小人,谁丢的起这个人 朱朗却是没注意到下方众臣的诽腹,知得军中赏赐已经下发以后,也是神色满意 此时已近年关,朱朗也知朝中众臣已经心不在焉,连朱朗自己也是已经松懈下来 朱朗也不准备再拖着众臣,今日散朝以后,各衙便会封印,再开印便是来年正月初六了,众臣散衙归家,朱朗也乐得清闲 朱朗正准备宣布了赏赐便散朝,但此时吕大器却是忽然出列,开口说道 “臣此处还有一事,需在年前定下” “四方馆中琉球使团又上疏请奏,想要在正旦大朝参见监国殿下,今年是殿下第一次正旦大朝,是否要令琉球使团升朝拜贺” 朱朗虽然即位虽然也有三年,但由于种种原因,竟然一次正旦大朝都没有举行过 朱朗一六四六年即位监国,广州大捷以后紧接着便领军出征闽省,四七年正旦朱朗正领军与在闽省与清虏大战,四八年正旦朱朗则是刚刚从川省回师湖广,与湖广的清虏在大战,而再过几日便是四九年的正旦了 虽然过去两年正旦之时,随军的大臣也同样升朝拜贺,但严格说起来,今年才是朱朗第一次正经的正旦大朝 下方众臣心中也是颇为意动,朝中大战三年终于在南方站稳脚跟,若是正旦大朝之时能有属国上朝奉表朝拜,也正可显示出新朝气象 朱朗听得吕大器所言也是一愣,桂监国元年亦即一六四七年,明廷击溃闽省清军主力,攻破福州以后,便在城中俘虏了这批琉球使臣 这批琉球使臣被带回广州以后,已经在广州四方馆中被关了将近两年,若不是吕大器此时提起,朱朗都差点忘了这批人的存在 朱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可查实这批人的身份了吗” “已经查实了,这批琉球使臣有一副使名为金应元,此人在弘光朝时便已作为琉球正使入南京参拜” “臣已令南京鸿胪寺官员辨认过,这批人确是琉球使臣” 明军乃是在福州官衙之中俘虏的这批琉球使臣,根据官衙通译交代,这批琉球使臣竟然已经拜见过清廷闽省总督张存仁 按俘虏的福州官吏所言,若是明军再晚来半个月,这批人恐怕就要出发北上,前往京师拜见清廷皇帝了 自大明立国以来琉球便一直是大明藩属,数百年朝贡下来,琉球不知从明廷得了多少好处 但此时明廷只是失陷没两年,这些琉球使团竟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打算背明投清,这自是惹得瞿式耜吕大器等朝中一众大臣大怒 这批琉球使臣在被带回广州以后,便一直被关押在四方馆中,每月除了有限的几日这些人能被领着出去放风,其他时候皆被困在四方馆馆驿之中 这两年内这些琉球使臣不断上疏请求参见朱朗,但朝中这两年同样是大事连连,也没有谁有心思去管这些琉球使臣 明廷正旦大朝之时,除了百官恭贺,大明的一众属国使臣也会在此时上朝参拜,以示大明朝廷四夷来服的盛况 琉球这些使臣常年出使,自然知道明廷的这个规矩 琉球众人眼看正旦将至,这些时日又是开始不断上疏,要求参与正旦朝拜,琉球使臣之所以如此急切,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琉球按大明律例两年一贡,去年金应元等人被扣在广州无法传回消息,而琉球国内又有大事发生,所以去年并没有琉球的进贡船抵明 今年秋季琉球贡船携带着大量倭刀硫磺等物抵达福州,但却直接被明廷驱逐出境 琉球今年所来的贡船不仅没能完成朝贡贸易,连携带的货物都没能卖出,生生载着这些土产又返回了琉球 被困在四方馆的金应元等人知道此事后,终于是彻底惶恐起来,大明朝廷囚禁他们,金应元等人能忍,但大明禁绝与琉球的贸易却是万万不能 金应元等人乃是琉球朝中的高官,比谁都清楚琉球此时的情况,对琉球来说与明廷的朝贡贸易,早已经不是简单的为了利益 对此时的琉球来说,一旦明廷真的断绝与琉球的贸易关系,那琉球王朝能否继续存在都将是两说之事,是以金应元等人在得知琉球贡船被驱逐以后,才会如此惊惶失措 吕大器略一思索,又是开口说道 “自琉球使团得知琉球贡船被逐以后,琉球使臣便频频上疏辩白请罪,据四方馆吏员禀报,一众琉球之人皆颇为惊惧” 朱朗闻言,却是轻笑一声 “颇为惊惧?孤看他们辩白请罪是假,怕被断了闽省的海贸货源才是真吧” 吕大器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无奈,这琉球每年风雨无阻入朝进贡求的是什么,其实明廷众人都心知肚明但知道归知道,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说的如此直白 监国殿下什么都好,但就是太过直接,此事明明是大明威泽四海,令得四夷来朝,万国朝贡 但经得监国殿下这一说,却立时变了味,本来好好的朝贡之事,变成了营营以求的逐利之事,其中意趣也瞬间荡然无存 朱朗却是没管吕大器所想,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海贸乃是朝中如今一大财源,琉球乃是前往倭国的枢纽之处” “朝中对琉球还有一些布置,先不急着让他们朝见,再晾他们一段时日再说” 从大明往倭国的海路分为两条,北路由浙省宁波出发,顺洋流而下最快五六日便可行至日本平户港,这也是前往倭国最快捷的海路 南路则是由闽省出发,经台岛,赤尾屿,钓鱼屿,再经琉球至倭国长崎 这一条路好在沿途都有岛屿进行补给,哪怕在海上遇上风暴,也能尽快找到避风之处,但缺点便是此条海路过长,最快也要半月才能行至倭国 如今浙省之中,大明掌握浙南,而浙北宁波等地则仍掌握在清廷手中 明廷如今要往倭国海贸,便只剩闽省这一条海路,而作为枢纽的琉球也变得愈发重要起来 吕大器闻言也是直接退回班列,吕大器提出此事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对琉球实际上并没有多在意 大明如今虽然只剩南方半壁,但哪怕是此时的大明,也远不是琉球这等小国能够比拟的 “诸卿可还有事要议” 朱朗扫了一眼下方众人,众臣皆是恭敬站在班列之中,再无人出列奏事,朱朗见状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今年的朝会便到此处” “朝中诸位卿家辛劳用事,今年朝中各地也颇为平静,诸卿实是有功” “明日朝中各部便会封印,散朝以后京中所有官员,皆可至户部领一份年节银子,四品以上五两,四品以下三两,诸卿领了银子,便回家过年吧” “臣等谢殿下隆恩” 下方众臣闻言,心中却是泪流满面,殿下给军中只是发了一钱银子,却给他们发了三两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殿下还是那个好殿下,殿下心中还是有他们的 殿中一众官员在瞿式耜等人的带领下行礼谢恩,朝会便就此散去 一众官员散朝以后,便直接前往户部领赏,对朝中的绯袍大员们来说,三两银子自然不算什么,但对朝中的低品官吏而言,这三两银子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朝中一众官吏兴高采烈去领银子,但一众官员的好心情却只是维持了片刻 在一众官吏从户部领到赏银以后,朝中官吏们的兴奋便瞬间消失不见 户部清吏司堂中,主事梁朝钟坐在桌前,梁朝忠身侧则是堆着一个竹筐,筐内堆满一串串崭新的铜钱 “督察院御史陈正,该领三两银子,若是无误便签字吧” 陈正在簿册上签了名字,梁朝忠也从身下的竹筐中取出三吊铜钱,铜钱擂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陈正看着桌上的的一小堆铜钱,脸上却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不是说是三两银子吗,这发的怎是铜钱” “三贯铜钱便是三两,有何问题,铜钱不是钱吗” 陈正闻言,却并不买账,自甲申以来天下大乱,如今市面上唯一的硬通货只剩银子,铜钱虽也能使用,但现在市面上铜钱成色不一,早已经没了一个标准的汇率 而且由于市面上白银稀缺,铜钱更是急速贬值,这三贯铜钱说是三两,但放到市面上恐怕连一两银子都不一定能换得到 陈正看着身前的梁朝忠,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可能将这三贯钱折换成银子” “你说呢” 梁朝忠翻了个白眼,监国殿下发钱,就是为了给新钱发行进行预热,此时若是给这些官吏换成了银子,那还发什么新钱 户部本就财用紧缺,若不是为了推行新钱,怎么可能会给这些官员发银,真当户部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梁朝忠见得陈正还欲争执,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耐,直接开口说道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赶紧走” 梁朝忠说着便要收回桌上铜钱,陈正见状却是神色一急,直接抢过桌上铜钱,揣在袖中,开口说道 “这是朝廷给的赏银,凭什么不要,你这厮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想贪百官的赏银,小心本官到朝中参你一本!” 虽然预期中的三两银子变为了一两,但一两银子那也是银子啊,不要白不要 若是他此时不领,那这些银子定然会被眼前这厮贪了去,他身为御史,岂能看着朝中官员步入歧途 (本章完) 第355章 钱价 第355章 钱价 户部房中,梁朝钟看着神色愤愤的陈正,却也不以为意,梁朝钟摆了摆手,又是轻声开口 “陈御史可拿好了这些铜钱,莫要按着市价,随意到市面上兑换为银 “朝廷此次所发的乃是朝中所铸的桂字新钱,这三贯新钱可在城中日升,荣恒两处粮铺购买两石米粮” “明年朝廷便要发行新钱,新钱相关之事已经张贴在户部院中,陈御史可自行前往查看” 陈正闻言神色惊愕正要询问,却是发现房外此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群朝官此时正围聚在户部告示板前,大声议论 陈正也顾不上再去管梁朝钟,出了房门便直接挤入人群之中,陈正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告示文书,却是发现其上内容果然如梁朝钟所言 此次朝廷所发的赏银乃是桂字新钱,朝廷标定折换比率为一贯一两,朝中百官领钱以后,可以一千五百文一石的价格,往日升两处粮号买粮 此时城中粮价是一两五钱银子一石,若真按这告示所说,能买回两石米粮,那朝廷所发的这三贯铜钱确实便值三两 告示上的内容与梁朝钟所说大体一致,但最让人紧张的却是告示最后一行的公示,朝中明年开始就要正式推行新钱了 陈正等心思玲珑的朝臣,在见得这行公示的瞬间,神色瞬间就是一变,朝廷明年推行的这些新钱,恐怕第一个便要落在他们头上 官俸折宝钞,折苏木,折胡椒,朝廷的种种手段他们早已见识过 此时朝廷要强推这贵价铜钱,哪还有什么比官俸更好的渠道,用铜钱向民间采买物资,民间定然不肯轻易认账,但发给他们这些人当官俸,却是一发一个准 朝廷此时连已经变成纸的宝钞,都仍旧折成官饷照发不误,更何况是新钱了,难道他们这些官吏还敢跟朝中讨价还价不成 院中的朝官听得众人议论,也是纷纷反应过来,朝官们神色焦急,就欲入朝谏言,但一番思索后,所有人却皆是站在原地,脸上神色愕然 院中的一众朝臣却是赫然发现,他们此时连上疏谏言都做不到 上午大朝结束以后,各部衙门便已经封印关衙,连衙门都关了,他们找谁给他们呈递奏疏去 况且就是他们能上疏又有什么用,朝中此时只是说明年要推行新钱,但具体的推行之法却是一字未提 他们所担忧的官俸折钱,也不过是他们推测所得,他们此时纵是能上疏,也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道他们还能阻止朝廷发行新钱不成 众臣想到此处,也是一脸苦涩,他们就说以监国殿下那貔貅性子,怎会突然给他们发钱,原来竟是在这等着他们 若是有的选,他们宁愿不要这三两赏钱,也绝不愿明年自己的官俸折变为钱 腊月二十九,明日便是除夕,街上人流如织,到处皆是采买年货的行人 各色商贾沿街摆卖年货,街头摊子上摆着一幅幅红纸,一个老儒生正站在桌边代写春联,临近的摊子则是张挂着版画门神,再过去则是叫卖着腊肠腊肉 小贩推着板车从人群中行过,车上却是摆着一盆盆水仙腊梅,清淡的香飘荡市中 街道之上各色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让街道显得愈发热闹 城北日升粮号,身穿灰衣的小厮将一个一人高的木牌立在门口,木牌上却是写着几个大字,新年酬宾,斗米一百四十文 街道上的行人很快也是注意到了粮铺门口的广告,一些不识字的百姓还在询问,而一些识字的百姓见字样却是神色欣喜,匆忙向着家中赶去 广州市面的银铜比率如今已经高达一比三千,这日生号斗米竟只卖百钱,这和送钱有什么区别 街边行人众多,消息传开以后,一众百姓很快便涌入日升粮号之中 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冲在最前面,入了店内,便开口喊道 “掌柜的,速速拿三石粮来,我要买粮” 中年男子进了粮铺,直接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扔在桌上,布袋撞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粮铺掌柜却是不急不缓,只是扫了一眼袋中,便直接开口说道 “本店只收朝廷新铸的桂字新钱,其余铜钱一概不要,若无新钱便只收银两,你带的这些旧钱本店是不收的” 中年男子布袋里的铜钱色泽黯淡,铜钱表面更是有着大量黑色的点,这等铜钱正是此时市面上最劣的皮钱 这等皮钱在市面上五千文都不一定能换来一两银子,此时这男子却想拿着这等劣钱来买粮,当真以为他日升号是开善堂的不成 中年男子闻言,却是神色大怒 “什么新钱旧钱,你自己写的一百四十文一斗,如今咱们拿着钱来,你又不卖,莫不是在消遣咱们” “新钱旧钱不都是钱,有何区别,今日你不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咱们街坊乡亲今后便再也不来你日升号买粮” 跟随涌入的百姓见得日升号不肯买粮,也是顿时鼓噪起来,粮铺掌柜见得殿中百姓吵嚷起来,却是面色不变,直接厉声喝道 “嚷什么,嚷什么,知不知道日升号是谁家的产业,我看谁敢在我日升号闹事!” 粮铺掌柜喝住了众人,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而后又从桌上的布袋中取过一枚钱币,高声说道 “这枚是朝廷新铸的新钱,这一枚是这位兄台拿来的皮钱,你等自己看看,这两枚铜钱是同一种东西吗” 两枚铜钱被摆在桌上,一枚色泽金黄边缘光洁圆润,而另一枚则是色泽黯淡,钱身上布满黑点,铜钱边缘更只是草草磨制,凸一块凹一块,只能隐隐看出个圆形 一众百姓看着桌上的两枚铜钱,也是闭口不言,两枚铜钱放在桌上孰优孰劣,其实一眼便能看出 虽然两枚钱都是价值一文的小平钱,但真到用时,谁也不会认为这两枚是等值的铜钱, 店中的一众百姓眼中目光微闪,此时涌入店中的百姓,带来的几乎都是这等劣质的皮钱 这些劣钱平素连街边商贾都不怎么肯收,他们带着这些钱来,实际上就是想着来占便宜的 场中一众百姓沉默,但此时粮铺门口却又是走入一名身着黑色袄的老者 老者身上袄已有些老旧,但却洗的干净,头上头发灰白,但却梳理的整齐利落 老者入了殿门,见得殿店内一众沉默的百姓却也不惊,走到粮铺掌柜面前,便开口说道 “掌柜的,铺中可是能以铜钱购粮” “是能以钱买粮,但本店只收新铸的桂字新钱,其余旧钱本店是不收的” 老者闻言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这是二百八十文,掌柜的看看可能买得两斗粮” 老者从袖中取出两串铜钱放在桌上,粮铺掌柜取过桌上的两串铜钱看了一眼,却是发现这两串铜钱,铜色皆是极新 粮铺掌柜再打量了一番眼前老者模样,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神色却是恭敬了许多, 他们这些粮店掌柜早已接得东家通知,朝廷新钱并未公开发行,此时能够拿到新钱的,几乎肯定皆是朝中的官宦人家 粮店掌柜拱了拱手,也是开口说道“确是朝中新钱,请老先生稍待,在下这便给老先生取粮来” 粮铺掌柜很快便取了两斗粮来,但桌边老者却是并未去看斗中的米粮,而是开口问道 “以铜钱在贵号购粮可有限额,又或者是否有时间等限制” “并无限制,只要是新钱,无论老先生要买多少,本号都能照价供给,若是买的量大,本店还可协助运至家中” 老者点了点头,而后也根本不管那掌柜取来的米粮有多少,直接将米粮倒入布袋之中,便直接转身离去 那老者离去以后,又是不断有人走入粮店之中取出新钱买粮 这些人却也奇怪,到店以后皆只买一二斗粮,而后便不断向掌柜问着铜钱购粮的问题,有人还会当场拿出纸笔边问边记 这些人也皆如那老者一般,问完问题以后,也不管掌柜取来的粮有多少,取了粮便转身而走,绝不多做停留 粮店内的百姓见得络绎不绝,不断拿着新钱前来买粮的人手,也是面面相觑,最终也是默默散去 别人都在用好钱买粮,若是他们还是强要用那些劣钱去买,一旦粮店报官,那他们这些人定然会被当成闹事之人抓走 广州承德坊,瞿府 瞿式耜陈子壮两人此时已经换下朝服,皆是穿着道袍,头戴东坡巾坐在堂中 瞿式耜看着下方的身穿黑色袄的老仆,开口说道 “如何,可买到粮了吗” “回禀老爷,已经买到了” “据店铺掌柜所说,铜钱购粮并不限数额时间地点,只要是新钱,随时都可从日升号中买粮” 瞿家管事将在粮店问得的情况一一通禀完毕,而后将买来的米粮以及剩余的铜钱放在桌上,便行礼退下 陈子壮看着桌上的铜钱米粮,眼中也是一松,开口说道 “殿下明年要将百官俸禄折钱发放,新钱只要能一直有着米粮托底,应该便能稳住新钱价值,不会引发太大动荡” 朝中百官只是猜测明年朝中可能会将部分官俸折为铜钱,但陈子壮等阁臣却是知道,此事早已定下 按照殿下的定下的计划,明年朝中官俸会半数折银半数折铜,只要新钱推广顺利,后年朝中百官的官俸将尽皆折铜发放 这实际上就是从官方层面,将大明的主要流通货币由白银转变为铜钱 陈子壮看着手上的桂字新钱,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此时财用紧张,倭铜价贱,此时朝廷铸造新钱却是有利可得,亦是朝廷的一个新进项” “就是不知朝中此时铸钱能得利几何” 瞿式耜闻言,思索片刻,也是开口说道 “倭国购铜一事皆由海贸司负责,宝泉局铸钱也是宫中在管,铸钱的具体盈利多少,恐怕只有殿下清楚” “老夫听闻此次这批新钱,宫中是以每二十贯折银十六两卖给户部,若此次朝廷真能稳住新钱价格,那户部单是靠这批新钱,便可盈利八万两” 朱朗虽是把这批新钱调到了户部,但却不是凭白给出去,而是以二十贯十六两的价格卖给户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堂堂监国殿下忙前忙后,又是弄船又是出海,还要负责铸造新钱,稳定钱价,总不能白忙活一场吧 户部此时库中存银告急,没法拿出银子来采买新钱,但没关系,谁让桂监国殿下善解人意呢 户部在用印写下欠条以后,大明朝廷此时已经欠了宫中内库整整三十二万两银子 虽然理论上来说户部和内库的银子都是朱朗的银子,但两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若是可以,朱朗自然更愿意把银子都放在自家内库里面 陈子壮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却是忽然轻声叹道 “崇祯朝时,朝中多方筹措却仍是入不敷出,只得不断加征三饷,弄得天下怨气沸腾” “崇祯朝距今也不过数年,倭铜价格应不会有太大波动,倭铜价贱,只要海贸取来开铸便可得一大进项,朝中当时竟无一人能想到此节,当真是可惜” 瞿式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就是想到了又能如何,以当时朝中形势,纵是有人提出来,恐怕也立时要被朝中交相弹劾,最终同样不会有结果 “如今朝中这新钱法之所以能成行,是因为监国殿下一力推动赋役折粮,这才让朝中囤积了大量米粮,得以承托钱价” “放到崇祯朝时,单是这一条便绝无可能,赋役折粮断了下面多少人财路,当时若是有人敢提出此事,恐怕立时就要被群起而攻,身败名裂” “朝中昔年形势又岂是一二良策,一二贤臣所能改的了” 陈子壮沉默良久,也是轻叹一声,且不说赋役折粮之事,若是当年有人敢提出让朝中组织官船,前往倭国购铜,恐怕立时便要为朝中一众官绅扣上一顶有违祖制,祸乱海疆的帽子 虽然朝中的海禁之策当时早已废弛,江南闽浙也不知有多少士绅之家,亲自下场经营海贸 但他们能做是他们的事,朝廷却决不可去做,若真让朝廷开了海禁,那他们还怎么挣钱 监国殿下当初要组建海贸司之事,朝中也有不少士绅上疏,想要阻止朝中开海,但却根本没用 此时朝廷能够开海,一方面是朝中基本无人能阻挡监国殿下的行动,另一方面却是士绅们过去阻挡开海的最大理由已经没有了 过去士绅们阻拦朝中开海,除了祖制以外,最有力的借口便是开海以后,可能会再次导致倭乱 但这个理由在甲申以后便已经完全不成立了,当年倭乱爆发在江浙等地,但现在连江浙都已经没了,还说什么倭乱 如今朝廷的大义是北伐,是恢复故土,要北伐就要银钱粮饷,而海贸能替朝廷赚来银子,这便是此时最大的大义 朱朗在年前突袭,突然推出新钱,却是一下把朝中一众准备欢度佳节的大臣们,弄得心神不宁 朝中众臣议论纷纷,但朱朗此时却是已经将目光投在了琉球之上 (本章完) 第356章 使臣 第356章 使臣 广州四方馆,琉球副使金应元见得金思义走入堂中,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开口说道 “如何,朝廷可同意我等正旦上朝参见” “内阁吕阁老批复不许,临近年节,朝廷各处官衙皆已封印,鸿胪寺彭少卿只说让我等静守院中,不可再做搅扰” 金应元神色失望,但紧接着又是开口问道 “贡船之事呢,可打探到确切消息了吗” “已经确认了,今年所来的贡船连闽省都不得入,只在港口停了两天,然后便被朝廷直接驱走” “我从彭主事那边听得一些口风,监国殿下知得闽省之事后龙颜大怒,似是有意断绝琉球朝贡” 金应元看着脸色惨白的金思义,神色也终于是惊惶起来 隆武朝时,琉球新王尚贤即位,遣使入明请封 当时隆武帝正与鲁监国争夺正统名位,隆武帝见得琉球入朝请封自是大喜,直接便派人前往琉球,宣告隆武朝廷继统之事 琉球王尚贤在琉球接得旨意,知晓隆武新朝再立以后,便以王舅毛泰久为正使,长史金思义为副使,再次率领贡船前往大明请封 隆武帝第一次派遣使臣前往琉球,只是宣告隆武继统之事,并没有直接册封尚贤 隆武朝之所以令尚贤重新派人入朝请封,乃是为了确立自身的正统地位 隆武朝廷先至琉球宣诏,琉球王朝领旨以后,便会成为隆武朝廷藩国,此时琉球再派出使臣,便是在请隆武朝廷请封 经过这样一番操作,大明的法统便能由崇祯弘光,转移到隆武朝廷身上 但毛泰久一行人抵达闽省以后,却是发现隆武帝竟然已为清军所杀,而前来朝贡的琉球使团也陷入了混乱之中 毛泰久这一行人出使大明,一方面是为新王尚贤请封,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完成与大明的朝贡贸易 琉球使团携带了大量的倭国土产及银两,就等着从闽省采买各色丝绸货品运回琉球,对使团众人来说,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加重要 请封一次不成后面还能再请,但若他们不能成功完成海贸之事,他们返回琉球以后恐怕立时就要被拿至萨摩治罪 琉球出使惯例一般只有正副两使,尚贤派出的使团中,其实只有正使毛泰久,副使金思义两人 但此时使团之中,却是凭空多出了一名副使金应元 金应元虽然托名副使,但实际上却是琉球四年前所派的正使 金应元甲申年作为琉球正使出使大明,但金应元抵达闽省后,崇祯帝却已然被杀 金应元在闽省逗留数月,忽然收到弘光帝立朝南京的消息,于是立即前往南京朝贡 金应元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朝见弘光帝,并不是因为琉球对大明有多恭顺,同样也是为了能继续完成与明廷的朝贡贸易 弘光帝刚刚立朝,便有琉球使团前来朝拜,自是大喜 弘光帝直接批准了琉球使团解禁白丝贸易的请求,同时吩咐闽省官吏,务必妥善完成琉球朝贡贸易事宜 但金应元等人刚刚领得旨意,弘光朝廷便迅速被清廷所灭,连弘光帝都没了,先前答应的朝贡之事自然也没了后续 金应元在闽省逗留数月,却又是忽然听闻隆武帝立朝福州,于是金应元又是立即领人前往福州参拜新帝 隆武帝接见金应元以后,与弘光帝当初一般,同样也是大喜,令闽省官吏配合琉球使团完成朝贡贸易 金应元在明廷辗转两年,眼看朝贡之事终于成行,但他千算万算却是怎么也算不到,这新成立的大明隆武朝廷,竟只坚持了不到数月,便再次被清廷攻灭 清兵入闽以后,闽省一片大乱,闽省上下一众官吏逃的逃降的降,金应元这些所谓的琉球使臣,自然也再无人去理会 毛泰久等人也正是在此时抵达闽省,与金应元等人合流一处 隆武朝廷已没,请封之事自然也再无从说起,但毛泰久等人却同样不敢就此返回琉球 朝贡贸易一事已经不仅仅是琉球国内的事务,明琉之间的贸易已经中断数年,倭国那边已经失去了耐心 毛泰久等人此次前来大明,同样携带了大量的货品银两,若是不采购到足够的货物,他们根本不敢回去 自甲申以来,金应元眼看明廷竟在数年内连灭三帝,也是认定明廷恐怕再难存在 金应元与毛泰久一番商议以后,却是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琉球众人竟决定背明投清,前往京师拜见清廷皇帝,继续完成朝贡贸易 南京失陷以后,金应元并没有选择投靠清廷,而是直接领着琉球使团逃回了闽省 大明与琉球宗藩数百年,琉球亦以大明藩国的身份为荣,若是有的选金应元等人也不想去投靠北边的蛮夷鞑子 金应元等人态度改变的原因,便是因为清军攻入了闽省 闽省乃是琉球与中原朝贡贸易的关键之地,若是闽省失陷,那琉球与大明的朝贡贸易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是此时的琉球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金应元一行人打起旗号,便前往福州拜见清廷闽省总督张存仁 张存仁在知得金应元等人来意以后,自然也是极为重视,当即便决定遣人护送琉球使团进京 清廷虽已占据中原大半,但仍是世人眼中的关外蛮夷,相比于大明,清廷此时更需要琉球的朝贡,来确认自身的正统地位 金应元等人拜见张存仁以后便准备进京,但没等他们起行,明军却忽然在闽省大败清虏 明军攻破福州后,张存仁等清廷官吏仓惶北逃,金应元等人也在福州官衙之中被明军俘虏 金应元自甲申年出使大明,其间辗转数年历经战乱,最终却把自己从一个好好的琉球使臣变成了阶下之囚,此中经历也确实令人感叹 金应元看着看着神色苍白的金思义,沉声说道“封贡之事关乎我琉球存亡,我等绝不能让朝贡之事废止” 金思义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惨然,他如何不知道朝贡的重要性 琉球三大士族,首里士族乃是王支近裔,那霸士卒乃是本地豪族,剩下的便是久米士族 明初朱元璋将闽人三十六姓迁入琉球久米岛,这便是久米士族的起源,由于与大明的特殊关系,琉球朝中封贡事宜,向来由久米士族把持 金应元金思义便皆出自久米望族金氏,数十年前萨琉战争之中,久米士族由于拥明遭受重创,在朝中势力已经大为衰减 若是此时大明再断绝与琉球的朝贡事宜,那久米士族在琉球的地位恐怕将一落千丈,在朝中连最后一丝容身之地都不会再有 金应元两人之所以如此在意朝贡,不仅是为了琉球朝廷,更是为了自家的家势家业 金思义刚要说话,但此时房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一个身着锦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便脚步轻快,直接走入房中 毛泰久手中拿着一叠报纸,脸上神色欣喜,入了房中便开口说道 “我猜的果然没错,过年前果然还有一更,两位金兄,衡湘散人前日又有新刊连载了” 金应元见得满脸欣喜的毛泰久,脸上却是神色大怒,直接开口喝道 “毛大人,上国朝廷极有可能断绝琉球朝贡,若朝贡禁绝,那我琉球处境将不堪设想” “毛大人身为正使,肩负朝野重任,此时怎可如此玩物丧志” 毛泰久闻言,脸上神色一滞,脸上笑容也是消失不见 毛泰久看着怒视而来的两人,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断绝如何,不断绝又如何” “当日我等在福州城中为上国天兵所擒,自那时起我等就已经无能为力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若是上国愿意开恩,那我等便有一丝生机,若是殿下要治罪,我等便绝无生路” “我等如今皆是待罪之身,连这馆舍都出不得一步,两位大人如今再是挣扎又能如何” 金应元听得毛泰久这番丧气之言,脸上神色更是不满,毛泰久见得金应元又欲开口,却是直接摆手止住,开口说道 “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我也不愿与金兄再争执” “金兄若有什么手段尽可去做,就是金兄想要这正使之位,在下也尽可相让,绝无怨言” 毛泰久说完以后,脸上神色又是懒散起来,毛泰久从桌上抓了一块龙须酥塞到嘴里,忍不住轻声叹道 “这天朝的饮食当真是精细,以往在国内时,哪能吃的这般精美糕点” “就是这馆驿胥吏实在太过贪婪,几份邸报竟就敢要老爷半两银子,当真以为老爷不知这报纸行情吗” 金应元见得毛泰久脸上的惫懒之色,也是神色大怒,毛泰久见得金应元神色却是直接开口说道 “年节将至,金兄暂且息怒,就当是在下错了可好” “故国万里,乡音难闻,在下原本是想着买来新报,与两位兄台品诗饮酒,欢度佳节,但现在看来两位应是没有这般心情了” “既然两位兄台不看,那在下便回房去了” 毛泰久说着便拿起桌上报纸就要回房,但没等毛泰久起身,金应元却是一把夺过一份报纸,狠狠说道 “谁说我等不看,这兴明时报常常刊载上国朝中动向,其中或许便有我等转机存在,此等重要情报怎能不看!” 金应元夺过报纸,熟门熟路将报纸分成两份,金应元扫了一眼底下的副刊,发现最新一期的笑傲江湖果然已有刊载 金应元将正刊放到一边,又是取过一块糕点,而后便就着茶水糕点,看了起来 朝贡之事虽大,但他们都已经被关在广州两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况且如今已除夕,他享受享受又怎么了,反正他们对朝贡之事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那不如先看看仪琳小师妹后来怎么样了 馆驿之中,金应元等琉球使臣彻底躺平过年,但半个月后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却是彻底打破了琉球众人长达两年的平静生活 (本章完) 第357章 琉球 第357章 琉球 广州御苑书房,此时已是正月十六,朱朗坐在桌后,李承志站在下方,正在禀报琉球的相关情况 “锦衣府去年问询闽省多名赴日海商,又从鸿胪寺致仕旧官中,寻得万历年间数本旧档,两相映证之下,已经确认琉球此时已被倭国暗中掌控” 万历三十七年,亦即一六零九年,在德川幕府的同意下,萨摩藩正式发兵攻打琉球,这便是史上的萨琉战争 萨琉之战前夕,江湖幕府救助了一批遭遇海难的琉球商贾,并遣人将其送还琉球 德川家康以此为由,令琉球遣使前往江户参拜致谢,但琉球却拒绝派出使者 琉球在此之前与倭国一般,皆是中原王朝范藩国 江户幕府名义上说是要琉球遣使致谢,但实际上却是想要将琉球纳入自身的宗藩体系之中,令琉球俯首称臣,琉球怎么可能会同意此事 江户幕府得知琉球态度以后,便立刻下令萨摩藩出兵,萨琉战争也正式打响 万历三十七年,萨摩藩聚兵三千正式出兵 萨摩军三月份从九州岛出发,而后一路势如破竹,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攻入琉球国都首里城,将当时的琉球国王与一众大臣尽皆俘虏 萨琉战争的起因,明面上是因为琉球不肯遣使致谢,但江户幕府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获取与大明的海贸之权 万历朝鲜之战后,丰臣幕府元气大伤,丰臣幕府在统一倭国过程中积攒的精锐,在朝鲜战争中一朝尽丧 更严重的是丰臣秀吉在战败当年便直接逝世,丰臣幕府终于再也无法压制国内野心勃勃的各方大名 一六零三年,丰臣秀吉逝世四年后,德川家康发起叛乱,关原一战德川大胜,德川家康也成功推翻丰臣幕府,正式开幕江户 倭国在经历朝鲜战争与关原之战后,国内百业凋敝,除了粮食还能勉强自给,其余什么都缺 倭国百年乱战,损失了大量工匠,市面上商品稀缺,百物腾贵,甚至连武士阶层都不一定能买的起一身肩衣羽织 国内无法生产,倭国自然而然便将目光投向海外,海外商品最多的地方是哪里,自然便是大明 但在经历了嘉靖倭乱与朝鲜之战后,明廷对倭国的海禁愈发严厉,虽然也有海商冒着风险进行走私,但走私海商提供的这点商品,远远无法满足倭国国内的需求 而且私商们冒着杀头的风险将东西运来,那是要赚钱的,这些走私海商运来的货品同样也不便宜 江户幕府当时之所以放任萨摩藩攻占琉球,实际上就是为了获取琉球对大明的朝贡之权,想要通过琉球与大明间的朝贡贸易,大量获取中原的低价商品 江户幕府在攻占琉球之时,虽然极力遮掩,但实际上万历朝廷在萨摩出兵的当年,就已经通过闽省的海商渠道,得知了萨摩藩攻占琉球的事情 万历朝廷不仅知道萨摩出兵,更知道琉球王兵败以后,已被俘虏带回了倭国 琉球乃是与大明关系最近的几个藩国,大明朝廷知得倭国攻占琉球自然也是大怒,但万历一众朝臣在商议以后,却是决定故作不知 大明虽然在朝鲜之战中击败倭国,但这一战也彻底耗尽了朝廷府库中的财物 况且琉球与朝鲜不同,朝鲜与大明陆路相连,但琉球却是孤悬海外,明廷自试行海禁以后,早就已经没有能够远渡重洋的水师了 明廷虽然对倭国侵占琉球之事故作不知,但却并不是没有行动 江户幕府攻占琉球,为的是获取琉球的朝贡之权,因此江户幕府在与琉球签订条约以后,很快便将琉球王重新放回琉球,伪造出两国只是发生摩擦的假象 江户幕府要的是琉球朝贡之权,若是江户幕府明目张胆的占据琉球,那明廷定然会直接断绝琉球的朝贡之权,那幕府所做的这一番努力便全部白费了 琉球毕竟乃是大明的藩国,明廷虽然决定不管琉球之事,但江户幕府却并不知道大明会是何反应 当时朝鲜之战才过去不到十年,朝鲜之战倭国国内各藩的精锐,被明军打得死伤惨重,倭国各藩大名提起明军,几乎皆是闻之色变 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最直接的起因便是倭国攻占大明藩国朝鲜,江户幕府此时怎敢无视大明的态度 明廷判断出倭国目的以后,也是极为直接,琉球第二年前来进贡之时,大明朝廷直接以琉球刚刚经历战争,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将琉球的的贡期从两年一贡,改为了十年一贡 大明更改贡期以后,直接便堵住了倭国借琉球朝贡,低价获取中原货品的可能 江户幕府得知大明反应以后,同样也不敢重新出兵吞并琉球,只是不断催促琉球国内想办法尽快恢复朝贡 江户幕府虽然最终没有正式吞并琉球,但由于明廷的漠视,琉球此时明面上还是大明的藩国,但暗中却已经为倭国所掌控 朱朗听完李承志禀报,梳理了一番琉球此时的情况,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把琉球那些人带来吧,海贸司试航已成,那边也该做些布置了” 李承志恭声应是便退出堂外,过得不久,毛泰久金应元三人便被带入房中 毛泰久几人入了房中,直接跪地下拜,开口说道 “下国使臣毛泰久,见过天朝监国殿下” 毛泰久几人今日在馆驿中,突然接到鸿胪寺的通知,令他们即刻入宫觐见 三人没有任何准备,只来得及穿上官袍,便被人领入宫中 毛泰久三人跪拜在地,脸上神色紧张,三人下拜以后,上方却是始终没有声音 大殿内一片寂静,毛泰久等人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毛泰久三人额头上已是布满冷汗 过得不知多久,上方终于是传来一道声音 “抬起头来” 毛泰久听得声音,心中一颤,这才缓缓抬起头,毛泰久向着上方看去,却是赫然发现上方人影正冷冷盯着自己 毛泰久看着上方身着明黄龙袍的高大身影,心中顿时一慌,下意识就要偏过头去,不敢与上方之人对视,但此时上方却又是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便是你们这些逆贼,想要叛我大明投靠鞑子?” 毛泰久闻言,心中顿时一慌,立时俯首跪在地上,而金应元金思义两人,也同样是神色惊惶,跪在地上 监国殿下问话,按理来说若是没有特别询问,应是毛泰久这个正使来搭话,但毛泰久此时早已是汗出如浆,脸上惊惶无措 金应元见得毛泰久身形颤抖,忽然吐出一口气,沉声说道 “殿下容禀,我琉球与大明天朝宗藩数百载,三百年来我琉球跨海越洋,年年贡使不绝,早已是中原赤子,如何敢叛我大明天朝” “臣等前年按例请贡,但未曾想刚抵闽港,便被东虏鞑子擒住,鞑子欲逼我等朝见虏首,但臣等却是绝不肯从,这才被鞑子关在了福州城中” “我琉球对大明忠心耿耿,天日可证,请殿下明鉴啊” 金应元说完,一咬牙,忽然砰的一声直接叩在了地上 一旁的毛泰久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也是恍然大悟,也是砰砰两声,脑袋直接重重叩在地上 琉球使团三人早已经商议过,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咬死是清廷将他们抓至福州城中,绝不能承认他们曾准备改贡清朝 毛泰久等人不承认改贡清朝,并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当日他们前往福州府衙拜见张存仁,福州府衙中的许多官吏都知道,此事绝不可能瞒得过大明朝廷 大明朝廷可以对他们问罪,可以将他们处斩,但他们却绝不能认罪 明廷清廷如今征鼎天下,一旦他们承认琉球曾经有意改贡清廷,那大明与琉球之间便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毛泰久等人此时根本别无选择,不认他们是欺君死罪,认了他们便是通虏逆贼,同样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硬扛到底,为琉球留下一线余地 金应元等人跪在地上,心神紧绷,此时上方却是忽然传来厉喝之声 “还敢狡辩,我大明商民途经琉球,早已传回消息” “你琉球国中时有形迹可疑之人出没,这些人头顶皆剃去一块,与那鞑子一般无二,你琉球国分明早已与清虏有所勾连,还不从实招来!” 金应元等人闻言也是一愣,却是立即反应过来,别人不清楚,但他们却清楚的很,监国殿下所说的形迹可疑之人,必定是琉球岛上的那些倭国之人 倭国武士阶层皆剃月代头,这月代头却正是将头顶一片剃去,必是那些不明就里的漂海百姓,将这些倭国之人误认成了鞑子 金应元此时听得呵斥,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喜色,若是殿下将福州府中的官吏押来对峙,那他们也只能硬抗拒不承认 但现在监国殿下却是用海外之事来对他们责问,也就是说府中那些知情胥吏,极有可能已经逃散殆尽,朝廷并没有抓住他们投清的确实人证,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就还有生路 金应元想到此处,也是立即开口 “殿下容禀,上朝商民所见岛上剃头之人,应是倭国之人” “琉球身处海上,时常有倭国船只遇风漂至国中,那倭国之人不通中原冠裳礼仪,国中之人皆喜剃去顶发,倭人称其为月代头” “这月代头若是剃得多了,看起来便像鞑子发型,此必是上国商民,将那倭国之人误认成了鞑子” “我琉球对大明忠心耿耿,岂会与东虏鞑子有所牵连,若是殿下不信,自可遣人往国中探查,臣愿以性命担保,我琉球国中此时绝无一名鞑子” 金应元越说越是笃定,他们为了完成海贸任务,虽是迫于无奈入福州见了鞑子,但他们却很确信,琉球此时与清廷没有任何关联 金鹰心中忐忑,等着监国殿下回复,但金应元却是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上方便立时传来回应 “好,既然如此,那孤便派人往琉球查验此事,若当真只是漂海倭人,那孤就暂且饶过你等!” “还有一事,最近我大明商船行海之时,时常遭遇清虏商船袭击” “琉球乃是海上要冲,孤要派一部人马驻扎琉球,截杀海上清虏商船,你等返回琉球以后,令琉球朝中划出一块地来,给我大明水师驻扎” 金应元听得前面一段心中本已一片欣喜,觉得终于寻得了生机,但在听得驻军之言后,三人神色却是立时一变 琉球国中是没有鞑子,但却有大量的倭人 若是朝廷只是派人巡查,他们还可让岛上倭人退避出去,但若大明要在琉球驻军,那琉球与倭国的关系必然就再难瞒住 金应元神色惊愕,猛然抬头,立即开口说道 “殿下容禀,驻军之事事关重大,此事需回朝中由郡王决定,臣等不敢擅专” 金应元刚说完,上方监国殿下却又是出声 “有何可禀的,先前不是说你琉球乃我大明赤子吗,既是如此,我大明驻兵一部又有何可议” “朝廷驻军琉球,乃是为了围剿清虏海上战舰,此事事关我中原大局,决不可改,开春以后这部人马便会随册封船队一起前往琉球” “琉球驻军耗费皆由我大明承担,所需米粮日用也会照市价向琉球采购,你琉球只要拨出一块地来即可” 金应元三人听得朝廷竟如此心急,立时就要派遣兵卒,神色更是大变 他们比谁都清楚琉球的情况,他们说是要返回琉球请示尚贤,但实际上却是回去请示江户幕府 江户幕府如今已经暗中掌控琉球,他们怎么可能会允许大明再驻军岛上,明军一旦驻军琉球,两方一但起了冲突,那夹在中间的琉球朝廷恐怕立时就要覆灭 为了琉球朝廷的安危,此时决不能让大明派遣军卒前往琉球! 金应元一咬牙,便开口说道 “殿下,我琉球对大明历来忠顺,在下可以性命担保,我琉球绝不收容任何一名清虏商民” “琉球孤悬海外,国中之民平素皆未得瞻仰上国风采,朝廷此时若是骤然派遣大军进入,恐会引得国中骚动,此事似是有些不妥,请殿下……” 金应元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打断 “不妥,有何不妥” “福州之事究竟如何,你等自己心知肚明,孤给你们留了一份面子,你等也莫要以为朝廷可欺!” “回去告诉琉球郡王,若是不接受朝廷驻军,你琉球日后也不用再来朝贡了” 金应元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瞬间一片苍白 金应元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朝廷恐怕早就已经确认了他们投清的事情 监国殿下之所以故意不说,恐怕就是要以此为借口,来驻军琉球 监国殿下的意思很清楚,若是琉球同意驻军,那琉球众人便是被清虏擒至城中,琉球仍是大明的忠义藩国 若是琉球不答应,那琉球便是背明投清,从此以后两方不单是朝贡断绝,恐怕连琉球藩国的身份大明也不会再承认 “你等把话带回去给琉球郡王,朝廷驻军之事决不可改,是敌是友,皆由其自决” 金应元等人神色惊惶,正欲再次求请,但没等他们开口,一旁的锦衣卫却已经上前,将几人直接带出房去 (本章完) 第358章 铜料 第358章 铜料 广州皇宫,保和殿,瞿式耜焦琏等军机府臣坐于殿中,正听着李承志禀报驻兵琉球的计划 朱朗先前告知金应元等琉球使臣,驻兵是为了在海上截杀清虏一方发出的商船,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借口 清虏本是关外游牧民族出身,入关以后单是恢复中原的农耕之事,就已经让清廷一方焦头烂额,更不用说派出海船进行海贸了 鲁监国等人占据舟山以后,时常派遣兵船前往南直隶苏州等地突袭劫掠,鲁监国一方的船队自是无力攻破城池,但抢上一把就走,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清廷在陆上自然兵锋骁锐,但面对这种来自海上的突袭却是束手无策 清廷一方曾经在宁波等地勉强聚集了一些民船,想要拦截舟山岛上的这些劫掠船队 但清廷从民间征调而来的皆是沙船一类的近海河船,与郑彩率领的海船舰队根本无法抗衡 郑彩凭着船队的强大火力,轻而易举便撕碎了清廷好不容易征缴而来的水师船队 如今苏浙一带的海面上,清廷连海面都出不了,就更不用说组织船队前往日本进行贸易了 朱朗之所以要驻军琉球,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倭国的铜料 江户幕府在一六三九年彻底锁国,开始严格禁海,日本沿海的各处港口皆被关闭,连兴盛了数百年的平户港都被直接禁止贸易 如今日本所有对外贸易,皆被限制在长崎一地 海贸司去年从倭国购铜,所得铜料的价格不过百斤八两,已是极低,但实际上这个价格却还有继续压缩的空间 长崎之地交易的所有物项,价格都要受到幕府的干预,也就是说这八两的铜价,实际上是幕府干预以后的价格,日本本土的铜价只会更低 朱朗此次决定驻军琉球,当然还有一些别的考量,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获取日本本土低价的铜料 陈子壮听完李承志汇报的驻兵取铜计划,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驻兵海外一事非同小可,倭国如今给出的铜价已是极低,若只是为了些低价铜料,便贸然派兵海外,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朱朗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江南素为财赋重地,但如今江南却已为清廷所夺,朝廷这几年虽也努力兴治,但朝廷依旧是入不敷出,必须再另寻财源” 下方瞿式耜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朝中财赋状况不佳,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否则朝中也不用弄出以粮代银,又借用民间商贾,换银发俸的法子 朱朗见得下方众臣点头,继续开口说道 “开铸新钱便是朝廷未来的一大财源,去年铸币之利诸卿也都知道,去年朝中购铜两百万斤,户部单靠铸币便已得利八万两” “海贸司已经估算过,以如今朝廷船队的运力,再加上部分民间船力,朝廷每年从倭国运回六百万斤铜料应无问题” “若能将这些铜料全数铸钱,那户部每年便可凭空多出二三十万两收入” “朝廷要增加收入,无非便是加稅摊派,但无论是加田稅还是商稅,恐怕都会招致民间怨气,惟有这铸钱一项最是简单,只要铜料运来,即刻开铸,即刻便可得利,又无须疲敝民间” “朝廷去年刚刚开始大量购铜,所以倭国一边才定下了百斤八两的价格,若是朝中今后加大采购,倭国那边必然会趁机抬价,朝中此时却需未雨绸缪” 下方众臣闻言,也是眉头微皱,铸钱盈利之法如今已经初步走通,而且这法子也确实如监国殿下所说,几乎没有弊端 铸钱之法的核心便是倭国的低价铜料,今后朝中若是持续加大购铜,倭国一边窥得朝廷所需,必定会趁机抬价,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若是无法从倭国获取低价铜料,那朝中要从哪里另外找出一个如此干净,而且每年都能盈利数十万两的财源进项 朱朗见得众臣仍是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而且诸卿应该也知道,开铸新钱不仅仅是为得利,若是朝廷每年能够大量往民间投入新钱,新钱流通起来以后,朝廷今后征收赋税,便能简易许多” 瞿式耜等人闻言,也皆是点头,如今不仅是朝廷缺钱,民间同样也缺钱 宝钞已废纸,铜钱五八门,不同成色的铜钱价值最大能相差十余倍,银两当然最好,但民间现在又到处闹银荒,根本没有足够的银子可供流通 朝廷此时铸造新钱,并不只是为了获取铸币之利,同时还是为了稳定民间的货币经济 朝廷以官仓米粮稳定钱价以后,朝中一众阁臣也已经达成共识,都认为此时应当大量铸造新钱,以供民间流通 场中一众阁臣皆是凝眉不语,朱朗正准备直接通过此事,但陈子壮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据锦衣府所查情报,如今琉球已被倭国暗中掌控,朝中驻军琉球,若倭国发兵来攻,该如何应对” 这也是如今内阁诸臣最为忧虑之处,如今明廷大敌还是清虏,若是因为驻军一事与倭国挑起战争,那恐怕便得不偿失 万历年间的战争虽然最终以明廷得胜告终,但倭国的实力亦给明廷留下了深刻印象 倭国一朝能出动十数万大军,可不是琉球那等小国可比 朱朗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诸卿多虑了,倭国幕府承平数十年,马放南山,早已不复当年盛况了” 十年前倭国爆发岛原之乱,九州岛上数万农夫百姓揭竿而起,为了平定岛原之乱,江户幕府前后征调了全国各藩十余万大军,却硬是攻不下只有几万人起义军 在战争初期,聚集起来的幕府军甚至一度被起义军打得大败 江户幕府最终借助荷兰人的炮舰断绝海路,又以十数万大军围城数月,一直围到城中义军粮饷断绝,这才终于攻破城池,平定了这场起义 万历年间丰臣秀吉聚集十数万大军,便敢挑衅中原,数十年后德川幕府聚起十数万大军,却连一些农夫百姓组成的起义军都打不过,由此便可看出幕府实力的衰弱 江户幕府在岛原之乱后,便立即发布了锁国令,如今幕府只想锁国禁海,关起门来维持住自己的幕府权势,哪还有胆子出兵外域 “况且幕府如今虽是暗中掌控琉球,但琉球明面上仍是我大明藩国,我大明在藩国驻军,自是我大明与琉球的事情,与他倭国何干” 下方群臣闻言,却仍是神色犹豫,一众阁臣皆是文臣出身,本能的便不喜欢妄动武力 驻兵海外之事对他们来说从无先例可循,也不知道后续会引起什么变化,因此本能的便想要反对此事 朱朗见得下方瞿式耜等人仍是不肯开口,又是开口说道 “纵是退一万步,倭国当真出兵又如何” “若倭国当真出兵,大不了便把琉球这一部人马撤回便是,倭国当年出打的是朝鲜,难道倭国还敢出兵来攻闽省不成” 倭国当年窥伺大陆为什么选择从朝鲜进攻,因为朝鲜与倭国就隔着一个对马海峡,中间有对马岛可供中转,倭国想要出兵大陆,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朝鲜 朝鲜如今已经成了清廷属国,倭国纵是出兵朝鲜,朱朗也根本不在乎 以此时的航海水准,连明廷都做不到跨海运输大军,倭国若是想要跨海攻击闽省,那只能是自寻死路 此时明廷已经退至南方,无论倭国有什么反应,都根本影响不了大明朝廷 至于倭国是否有可能因此和清廷联手,那就更是天方夜谈弘光隆武时,明廷也有人前往倭国请求幕府出兵,但江户幕府却以各种理由拖延拒绝,明廷当年想要倭国出兵,不过是妄想罢了 江户幕府不帮大明,也绝不会去帮清廷,因为无论帮谁,对远隔一片大洋的幕府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众臣听到此处,也终于是同意了此事,既然倭国无论怎么折腾,都影响不到此时的大明,那便且由监国殿下去闹吧 琉球倭国隔海千里,他们现在也实在没心思去管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御苑书房,朱朗坐在桌后,正在查看锦衣府整理出的琉球情况 先前锦衣府呈报的乃是琉球的大体情况,明军攻破福州后,除了三位使臣没有妄动,其余随行的通译等人,却尽皆被抓到了锦衣府中 锦衣府在拷问过这些内部人员以后,终于获得了此时琉球内部的真实情况 朱朗看完锦衣府的情报后,也是眉头微皱,若按情报中所言,琉球如今除了明面上还是一个王国,在暗地里却早已经被萨摩藩彻底掌控了 萨琉战争以后,萨摩藩与琉球签订名为掂十五条的条约 根据条约规定,没有萨摩藩的允许,琉球王国不许前往明朝进行朝贡,除此以外,琉球国内的商船未经萨摩藩同意,也同样禁止出海 通过这份条约,萨摩藩彻底掌控了琉球的朝贡海贸之权 在萨琉战争后不久,萨摩藩又以管理琉球海贸为名,在琉球设立琉球在番奉行所,这实际上就是萨摩藩派驻琉球的统治机构 设立奉行所以后,萨摩又再进一步,在琉球先岛岛域的八重山岛及西表岛等地派遣驻军,至此琉球军政之权皆已为萨摩所夺 萨琉战争的起因是因为琉球不愿遣使参拜,但按照琉球通译供述,如今琉球连王位更替都要先上报萨摩藩,萨摩藩及江户幕府同意以后,琉球国王方可即位 在萨琉战争后,经过数十年步步蚕食,琉球王国方方面面都已经为萨摩藩掌控,只要萨摩藩愿意,随时都可以兵不血刃彻底吞并琉球 朱朗正查看着手中的情报,此时房外却是传来一声通报声,很快两道人影便进入房中 “臣朱之瑜,林察,参见监国殿下” 朱朗见得两人行礼,也是直接令其起身,这两人便是朱朗定下的出使琉球的大臣 朱朗向闽省要人,闽省总督张肯堂举荐了几名人选,朱朗在见得名单后便选了朱之瑜 张肯堂所给的几名人选,履历皆是不相上下,但不知为何,朱朗却觉得这朱之瑜似与倭国有缘 朱朗给两人赐了坐,便看向下方的朱之瑜,开口说道 “锦衣府的情报都看了吗” “臣已看过,倭国狼子野心,数十年来处心积虑,未曾想竟已暗中控制我大明藩国” “臣此番初始,必定联合琉球郡王,完成朝中驻军之事” 朱之瑜直到此时,也仍以为朝廷驻军琉球,乃是为了在海上截杀清虏派出的商船 朱朗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朱卿弄错了,你等此行的首要目的乃是铜料” “你等抵达琉球以后,要想办法和萨摩藩的人取得联系,至于琉球如何,对我大明并不重要” 朱之瑜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朱朗却是不管两人神色,直接告知朝廷从倭国获取低价铜料的计划 朱之瑜听完计划,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倭国如今已掌控琉球国政,朝中若驻军琉球,必然有损倭国利益” “朝廷若真驻军琉球,两方必势如水火,萨摩又岂会配合朝中行动” 朱朗闻言却是轻声说道 “左右不过是威逼利诱罢了” “倭国朝中形势复杂,幕府虽然一统倭国,但其国内政体与我中原不同” “倭国国内诸侯遍地,萨摩与幕府间可未必便是一条心,这便是你等可供利用之处” “朝中审问琉球使团,只得了些倭国内部的粗略信息,倭国国内的细情,只能由朱卿抵达琉球后再行探查” 朱朗看着神色严肃的朱之瑜,忽然轻声笑道 “不必如此凝重,当年一战终究是我大明胜了” “倭国弹丸之地,绝不敢再轻易出兵挑衅我大明,孤与军机诸臣已经商议过此事,朱卿但可放手去做,实在不行退回来便是” “这是锦衣府最新审出来的情报,自倭国掌控琉球朝政以后,琉球国中的久米士族便屡受打压,这些人祖上出身大明,也是可以借力之处” 朱朗令李国用将情报交给朱之瑜,又是看向下方林察 “林将军,此次便由你领兵前往琉球,朱卿的安全便交给你了” “万事以安全为先,必要的时候可直接领军撤离,不必硬拼” “臣此去必尽全力,保证朱大人安全” 朱朗对这林察点点头,而后又对着两人交代了一番此次出使的注意事项,两人这才行礼退出书房 朝中定下出使琉球之事,一众琉球使臣也被带至闽省,五月,随着季风吹拂而起,朱之瑜等人也终于踏上战船,向着琉球扬帆而去 (本章完) 第359章 航海 第359章 航海 海面之上,五艘帆船正在缓缓航行,几只黑白海鸥伴着船沿飞行,白色的船帆微微鼓胀而起 午后时分,阳光炽烈,天空蔚蓝如洗 蓝色的海面无边无际,向着视线尽头延伸开去,最终与远处的天空合在一处 朱之瑜站在船头,脸上神色苍白,五月初季风吹起,朱之瑜一行人在福州祭过天妃,便正式扬帆出航,向着琉球行去 此次出海的船只共有五艘,其中三艘乃是明廷所派的大鸟船,剩下两艘则是毛泰久一行的请贡船 这些请贡船被扣押在闽省两年,此次也是一并跟随册封使团,返回琉球 闽省一战,郑彩带着郑氏大半水师归降鲁监国,剩余的小半水师则在黄廷周鹤芝等人的率领下,归附粤省朝廷 明廷如今两只水师,一支由黄廷率领游弋在闽浙沿海,另一只则由周鹤芝率领在粤省海面巡航缉私,而这两只水师之中的主力战舰便是这些大鸟船 佛郎机人及荷兰人抵达大明以后,也带来了欧洲的新式战船 郑芝龙在海战中发现,中式海船难以抵挡欧洲战舰,其后便以福船为底,又参考荷兰人的盖伦帆船,建造出了新的战舰 这款新式的海上战舰,便是如今朱之瑜等人乘坐的大鸟船 郑芝龙所造的大鸟船,船身长达三十七米,最长的可达五十米,双桅双甲板,单艘战船装备红夷大炮三十门以上 这款新式的海船,虽然与荷兰人三层甲板的专业战舰还有差距,但凭着郑氏船队的庞大体量,却已经足以让郑氏在南海之上横行 这些大鸟船造价昂贵,大明水师如今所拥有的大鸟船,全都是从郑氏手中收编而来 大明两支水师如今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五艘大鸟船,而此次却是一次性派出了三艘,直接调走了五分之一的水师力量 大明此次出使琉球准备极为充分,除了三艘主力战船,随船前往琉球的还有三百名战兵 战船之上带着五十领全身铁甲,三百副甲,考虑到海战的可能性,船上还另外带着五百副皮甲 武器方面除了刀剑等冷兵器以外,朱朗还特地调拨了两百只燧发枪以及一千杆火绳枪 此次琉球使团多带火绳枪,还是出于作战环境的考虑 燧发枪虽然更加便捷,火力密度更大,但燧发枪的激发率还无法保证 在国内燧发枪若是出现故障,随时都可找到工匠维修更换,但琉球孤悬海外,却是没有这样的条件 火绳枪虽是装填繁琐,但却胜在性能稳定,对使团众人来说更加可靠 根据锦衣府整理出的情报,倭国当年也不过是派遣了三千人,便击溃琉球国俘虏了琉球王 此次明廷使团三艘大舰搭载近百门火炮,又有数千甲胄火枪,使团抵达琉球以后,只要在琉球适当招募人手,以三百战兵为骨干,立刻便可扩出一支三四千人的大军 以明廷使团此次所做的准备,只要倭国一方不全力来攻,这样的武力已经足以覆灭整个琉球国了 朱之瑜站在甲板上眺望前方,却是发现视线所及皆是茫茫的蓝色波涛,除此以外不见半点海岸踪影 朱之瑜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察与军中宣教使林日胜从船舱走出,向着甲板上的朱之瑜走来 林日胜出身闽省泉州,当年明清两方在闽省大战,林日胜趁势起兵,率领乡人攻占泉州永春,明军击溃清军之后,林日胜也被收编入明军之中 明军当时大肆扩军,军中人手紧缺,林日胜因为识字,便被调入宣教司中成了宣教使 林察看着围栏边脸色苍白的朱之瑜,开口说道 “抚台如何,可好些了” 朱之瑜此时不仅是册封琉球的正使,还是大明琉球镇抚司主官,加佥都御史衔,统管琉球一应政经事宜 “已经无碍了,在下出身水乡,亦乘过不少河船,但未曾想这海上的风浪竟如此之大,幸得苍天庇佑,总算是躲过了这场风暴” 朱之瑜说到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后怕 使团一行出海后一直颇为顺利,但昨晚海上却是忽然起风,船舱之内上下颠倒,连站立都难以维持 朱之瑜昨夜呆在船舱之中,一度以为要船只翻覆葬身大海,但未曾想到了今天,海上竟又变得风平浪静,昨夜那般恐怖的风浪,如同幻觉一般,再不见一丝踪影 林日胜闻言,也是开口笑道 “昨夜只是海上的一番小风浪罢了,可算不得风暴” “这般大的风浪竟也只是小风浪?” 林察与林日胜看着神色惊愕的朱之瑜,也是莞尔一笑 林察在从军前乃是郑芝龙麾下海寇,林日胜在起义以前也是小海商,跟船去倭国贩过生丝红,这也是军中此次选林日胜做随军宣教使的原因 两人都曾出没海上,自是知道海上真正的风暴是什么样子,船舵未碎,桅杆未折,可不就是小风浪吗 海贸为何能有如此巨利,便是因为海上太过凶险,一旦出海,风暴巨浪,海寇劫匪,任意一个都能取人性命 甚至哪怕平安归来到了近海,被人黑吃黑也是常事,若没有数倍数十倍的暴利,谁会选择出海 朱之瑜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昨夜的恐怖风暴,朱之瑜脸上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我等此次出使琉球,殿下虽然说了若事不可为,可领军撤回国中,但我等既领皇命,便当竭尽全力,完成朝中布置” “如今琉球已为倭国所掌控,倭人素来凶狡,畏威而不怀德,本官以为此次我等前往琉球,首要之事,还是得拉拢住琉球国中的久米一族” 林察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与林军使私下商议后,也是以为该当如此,我等只有三百兵卒随行,终归还是太少了” 明廷此次随行的兵卒虽是不多,但却携带了大量的甲兵,若是能在琉球募得可靠兵员,便能迅速扩军,若是他们能在琉球拉出数千大军,想来倭国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久米士族祖上乃是三十六姓闽人,天然便与明廷有着关系,这些人也是朱之瑜等人最合适拉拢的对象和潜在的兵员 朱之瑜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琉球使团那几人现在如何了” 林日胜闻言,开口回道 “毛泰久乃是琉球土人,又与前代琉球王尚贤有着姻亲,此人今后或许可以作为我等接触琉球王室的触手,但这人眼下却还派不上用场” 毛泰久出使之时乃是王舅,但在回程之时却成了前王舅,前代琉球王尚贤已于一六四八年病逝,如今的琉球王乃是尚贤之弟尚质 这也是一六四八年琉球为何没来朝贡的原因,琉球新王即位,却需先获得萨摩及幕府的批准,待确定了新王人选后,才能派人往大明请封 尚贤自崇祯年间开始便数次遣人入明,请求册封,但直到其逝世,还是没能等到大明朝廷的册封 “金思义金应元两人皆出身久米岛,这琉球使团三人中,金应元才是真正能拿主意的那一个” “根据朝中给出的情报,这金应元出身久米望族金氏,这金应元当日见得我大明战兵上船,此时心中已有动摇” “我等在琉球人生地不熟,若想能够尽快拉拢久米士族,此人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之瑜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将此人带来吧,已经快到琉球,此人也该有决断了” 朱之瑜与林察两人低声商议几句,林察两人便各自离去 船舷一侧,一名水手猛然一拉鱼线,一条银光闪闪的海鱼忽然破出海面,被抛到甲板之上,一旁的兵卒水手也是欢呼一声,立时涌上前去 船头甲板前,朱之瑜金应元站在围栏旁边,此时已近傍晚,晚霞将海面染成一片暗红颜色 朱之瑜看着身侧的金应元,开口说道 “金先生乃是海上行家,我等出海也有七八日了,不知还需多久才能至琉球” “禀大人,船队已过赤尾屿,若按当前船速,再过两日应该便能至琉球了” 朱之瑜看着神色小心翼翼的金应元,点了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金副使也曾入宫参见,应是知道本官此行目的,除了要给琉球郡王册封,还要与琉球商议驻军之事,如今琉球将近,本官有些问题却需请教金副使” “朱大人请问,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朱之瑜看着神色愈发紧张的金应元,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敢问金副使,倭国如今派驻琉球的在番奉行官姓甚名谁” 金应元闻言,心中骤然慌乱起来,金应元看着身前面色平静的朱之瑜,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开口说道 “朱,朱大人说笑了,我琉球国中怎么会有什么倭国的奉行官呢” “我琉球王国乃大明藩国,岂会与那些倭寇有所牵连” 朱之瑜静静注视着身前的男子,直到金应元脸上布满冷汗,这才轻声说道 “那霸东西村的假屋,今年应该已经修缮完了吧” 金应元闻言,脸上神色终于彻底慌乱起来,知道了,大明竟真知道倭国在琉球驻官了 倭国驻琉球的在番奉行馆并未设在国都首里城,而是设在了那霸港 那霸西村是琉球奉行的官衙,称为大假屋,东村则是与力,笔者等奉行所属官官邸,称为小假屋 朱之瑜能够一口说出奉行所官衙所在之地,必定是已经掌握了奉行所的确切情报,大明竟真知道倭国之事了 天色已暗,淡红的夕光将朱之瑜的面庞照得明暗不定 金应元看着船舷旁的朱之瑜,却觉得原本神色儒雅的朱之瑜,此时面容却是忽然狰狞起来,直欲将自己吞没 金应元站在窗边,脸上面色惨白,过得许久,这才涩声说道 “朱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欲请金副使说服久米士族,协助我大明朝廷驻军琉球” 朱之瑜看着身前男子,脸上神色平静,傍晚的海风吹来,将两人鬓间的发丝吹得飞扬而起 (本章完) 第360章 冠船 第360章 冠船 久米岛,正午时分,五艘海船破开蔚蓝的海面,向着港口缓缓接近而来 港口岸边此时人群涌动,久米村协理官蔡坚,领着久米村众人早已等在岸边 战船靠岸,船上先是走下百余名战兵,蔡坚看着兵卒身上打着铜钉的红色甲,目光也是微微一凝 蔡坚并不是第一次迎接大明封船,弘光隆武两朝,皆有大明封船前来宣诏,但先前两次所来船只,却与此次绝然不同 大明海禁以后,水师废弛,明廷册封琉球的封船即用即造,出于成本考虑,一般也只会建造一艘 这些封船往往形制高大华丽,用以宣扬上国威仪,但眼前这三艘封船可与先前的封船不一样 港口的这三艘封船更似那些红夷人的商船,船身上开着一个个炮窗,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从炮窗延伸到船体之外,让人望之生寒 而且这人员也不对,先前所来的封船虽也是人员众多,但却多是水手或是行人司的文臣官吏,又或者是册封正使所带的海商仆从 先前所来的封船之中,可从未带过如此多全副武装的兵卒 船上的甲兵走下战船以后,便列在港口两侧,岸边一众原本前来看热闹的久米村民,见得沉默不言的甲士,也是面面相觑,人群瞬间便安静下去 兵卒下船以后,几名身着青红官袍的男子,这才终于从舷梯上走下,蔡坚认了认领头男子身上的云雁官袍,神色也是郑重了几分,立时迎上前去 明大明负责册封事宜的一般是礼部行人司,而行人司司正也不过是九品的小官,前番隆武朝所来的使臣更只是军中武职 蔡坚却是未曾想到,此次大明派来的使臣竟是四品的绯袍大员 “久米协理官蔡坚,见过上国天使” 朱之瑜看岸边涌动的人群,也是点点头,数百年生息,久米岛上已是繁衍出众多人口 这对朱之瑜等人来说却是好事,久米岛上人口越多,那他们未来可用的兵员也就越多 “蔡先生多礼了,我等不过是在久米岛临时停靠,并非是正式册封,何必引得如此多人前来迎接” 蔡坚见得面色温和的朱之瑜,心中也是一松,此次前来的天使,却是不似前番所来的那个贪鄙武夫,看起来倒像是个谦谦君子 蔡坚心中念头转动,但脸上却是不露分毫,也是立刻回道 “海外遗民,久不见大明威仪,岛上百姓知得天使驾临,皆是自发而来,想要一睹故国风仪” 两人各自恭维一番,而后蔡坚便领着朱之瑜等人向着久米城中走去 朱之瑜前行,身后的近百兵卒也是跟随前行,数百兵卒沉默行进,围观的百姓脸上神色惊惧,瞬间散开 蔡坚见得这些披甲持刀的甲士,神色为难的看向朱之瑜,但朱之瑜却是恍若未觉,只是自顾自往前走去 蔡坚心中微微一沉,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未敢阻止 蔡坚快步向前,引着朱之瑜等人走向城中,只是刚刚脸上的放松之色已是全然消失不见 朱之瑜走在久米城中,看着街道两侧熟悉的民居祠堂,也是忍不住轻声说道 “未曾想在千里海外,竟还能见得中原风貌,若非在下刚刚历尽海波,当真以为仍身处国中” “我等小民虽是孤悬海外,但却不敢忘祖先来处,久米岛上风俗饮食俱与中原相似,此亦是祖先所传家风” 朱之瑜闻言,也是点头说道 “蔡先生说的不错,久米岛百姓虽然隔海远居,但我等同宗同源,久米百姓终归还是我大明赤子” 蔡坚看着面带微笑的朱之瑜,心中却是忽然一沉,他隐约察觉眼前的这朱天使,恐怕比先前所来的使臣更加难缠 先前弘光隆武两朝所来的天使,到了久米后便开始索银要钱,这才是蔡坚印象中大明天使的的模样 但眼前这朱天使,对久米岛却是热情的过分,刚才在港口边不仅亲自和迎接的百姓交谈致谢,更是连久米岛准备的使臣例银都没要 蔡坚脸色微沉,这朱天使若不是那等持身甚严的端方君子,便必然是另有所图 蔡坚心中虽然觉得这朱天使来者不善,但此时亦是不动声色,两方一路前行,很快便入了久米岛官署之中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久米城官署之中正在举行接风宴 大堂之中,几名头戴斗笠,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正在跳着舞蹈,一旁乐师手中的三弦乐声不断,堂中一片热闹 此时酒过三旬,久米岛上的蔡家金家林家等望姓士绅,皆坐在堂中陪着林察等使团之人宴饮 大堂前方,朱之瑜蔡坚坐在桌边正自闲谈,蔡坚恭声说道 “老朽已经遣人往首里禀告琉球郡王殿下,首里应该已经在准备接旨事宜,两三日后朱大人便可前往那霸宣旨册封”朱之瑜放下酒杯,也是开口说道 “此事却是不急,琉球国中尽可慢慢准备便是,在册封之前,在下却有一事想请蔡先生相助” 蔡坚闻言,心中也是一松,他不怕朱之瑜有要求,就怕这朱之瑜没要求 这些中原来的使臣,好不容易才得来一个出使下国的机会,夹带私货乃是理所当然,索贿要银亦是稀松平常,这些人哪个能是善茬 “在下此次出使琉球,随船带了一百担生丝,不知久米岛可有意接手这批丝货” 蔡坚闻言,眼中也是一亮,倭国之中最紧俏的便是生丝,根本不愁销路,若能买下这批生丝,那转手到倭国一卖,便能有数倍之利 但紧接着蔡坚眼中便是闪过一丝遗憾之色,开口说道 “朱大人有所不知,国中已有规定,封船所带货品皆由朝中统一负责收购” “我等国中之民不可擅自购买,朱大人若要出手生丝,到得首里以后自会有人前来处理” 朱之瑜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封船之中自有朝廷赏赐,这百担丝货却是在下自身所有,在下却不愿卖给琉球郡王” “这是为何?” 朱之瑜看着神色不解的蔡坚,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既然首里已接得我大明前来册封的消息,那倭国所派的冠船奉行,便该已经等在首里城中” “在下此次所带的皆是江南上好的湖丝,便是在大明亦是上等珍品” “若是卖给了琉球郡王,那转头这些丝货,便要落在倭国冠船奉行手中” “在下出海前,却是问过了国中海商,在下这批苏州产的湖丝乃是朝中贡丝,若是转运至倭国之中,轻易便可卖出十倍之价” “这般珍品,在下却是不愿凭白便宜了倭人,相比于让倭人得利,在下还是更愿意让蔡先生这般的自家人挣钱” 蔡坚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却是脸色大变,冠船奉行,这朱之瑜怎会知道冠船奉行! 大明管前往琉球等外国册封的船只叫封舟,而琉球国内则管大明所来的船只叫冠船 这些前来册封的船只,会带着大明赐给新王的冠裳袍服,所以便称为冠船 大明册封新王一般十数年才有一次,而大明为了宣示上国威仪,往往会在册封之时携带大量物品,赏赐给新王 这些随船而来的赏赐之物,一般皆是价格不菲的精品,其中甚至不乏宫中御用之物,特别是大明皇室的御物,这些御物只要能确认来历,每一件都能在倭国之中卖出天价 除了大明皇室赐予的礼品,随船的册封使臣等人,也会趁机携带大量中原货品,运至琉球贩卖取利 萨摩藩控制琉球以后,不仅控制琉球国中的贡船,同样也盯上了这些价值不菲的大明冠船 萨摩藩为了防止琉球王室私下藏匿这些价格高昂的赐礼,每次大明封船抵达前,萨摩都会派遣冠船奉行前往首里 这些冠船奉行抵达首里后,会负责监察记录随船而来的珍稀货品,同时也会指派特定人手,以琉球朝廷的名义,收购随行使臣们带来的中原货品 为了防止出使的明廷使臣发现行踪,这些冠船奉行还会留起发髻,穿上琉球服饰,伪装成琉球朝中官吏 久米一族世代负责琉球封贡事宜,所以蔡坚才能知道冠船奉行之事 甚至许多琉球国内的官吏都不知道冠船奉行,朱之瑜一个外来的使臣,怎么会知道冠船奉行之事 蔡坚整个人从桌边站立而起,神色惊骇的看着身侧面带微笑的男子,而场中的久米士人见得面色大变的蔡坚,亦是神色愕然 (本章完) 第361章 士族 第361章 士族 久米岛蔡府,书房之中昏黄的烛火摇动,将房中几人面色照得明暗不定 蔡坚与金家族长金正春坐在左侧,右边则是刚刚归岛的金应元,金思义两人 蔡坚看着对面的金应元两人,脸上神色愤怒,厉声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国天使为何会知道岛上倭国之事” 自萨琉之战以来,国中已经将琉球被占的事情瞒了数十年 倭国统治琉球数十年,国中之人也早已习以为常 崇祯年间,经过琉球的不断努力,琉球十年一贡的贡期,也改回了两年一贡,一切都已经恢复到了正常轨道 但现在大明朝廷却是发现了此事,再想及今日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兵,蔡坚心中也是愈发恐惧起来 数十年前那一战,久米村因为拥明死伤惨重,直到今日久米村都还未能恢复元气,如今的久米村再也经不起一场萨琉战争了 不,这不是萨琉战争,若事情真按他所想,那未来在琉球爆发的将是大明与幕府之战 琉球将变成大明与幕府的战场,到时候整个琉球王国都将会因为这场战争被撕碎 蔡坚对朱之瑜自称久米协理官,但蔡坚在正式官职乃是总里唐荣司,更是琉球朝中二品的紫金大夫,金正春则是金家族长,官授琉球正三品正议大夫 这两人便是久米岛中官阶最高的两人,也是久米士族在琉球朝中的代表 金思义看着神色愤怒的两名族老,也是神色慌乱,就要开口辩解,但没等他开口,一旁的金应元就已经伸手,止住了金思义的话语 金应元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前年国中使团抵达闽省后,中原北方清虏忽然攻入闽省,先前曾至琉球宣诏的大明隆武皇帝,竟被东虏蛮夷所杀” “我等使臣一番商议以后,便决定前往福州,朝拜清虏皇帝,继续完成朝贡之事” “隆武皇帝身死后,神宗皇帝之孙桂监国殿下在粤省再次承继大统,桂监国殿下英武勇锐,即位后领军亲征挥师入闽,一战击杀十万清虏” “我等刚刚拜见完清虏总督,大明天兵便攻入福州,我等也被王师俘虏” “使团被王师俘虏后,只有我等正副使臣三人被关在管舍之中,其余随行都通事,通译等人皆不见踪影” “我猜测大明朝廷应是审问了使团随行之人,这才发现了倭国掌控琉球之事” 蔡坚金正春两人闻言,脸上先是神色惊愕,但紧接着两人脸上却皆是浮现恐惧之色 蔡坚心中此时也是瞬间反应过来,为何此次大明使团之中为何会有如此多兵卒 蔡坚原本以为今日船上的那些天兵乃是为倭国而来,但现在却是赫然发现,船上的天兵极有可能是冲着琉球而来的 金正春此时也是再也坐不住,脸上神色暴怒,直接起身怒喝 “金应元,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权力,谁允许你擅自更改朝贡” “你这混账竟敢私自破坏我明琉帮教,令我琉球失信中原,你罪该万死” 愤怒的咆哮声响彻院中,金应元看着神色暴怒的金正春,脸上却是一片冷漠,该与不该反正都已经做了,如今再去追论又有何意义 他只知道如今若是无法说服族中投靠大明,那无论国中形势如何,他都是死路一条 金应元脸上面无表情,轻声说道 “叔父所言固是在理,但我等当时又能如何,叔父不知道本次使船上带了多少渡唐银吗” “若是我等无法完成朝贡,我等回来以后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金正春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滞,所谓渡唐银,便是萨摩藩拨给琉球使团带往中原,采买大明货品的银子 萨摩占领琉球以后,完全禁绝琉球商船下海,琉球国弹丸之地,失去海贸收入以后国中收入也是每况日下 前年隆武使臣前来宣诏之时,琉球国中甚至连给宣诏使臣例行赏银都拿不出,只能将先岛岛域的八重山,西表等诸岛抵押给萨摩藩,这才换来了银子,完成了上一次的册封 其实这番抵押亦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萨摩藩早已经派兵驻扎在八重山等岛屿,事实上占领了先岛岛域 先岛岛域的米粮税收早已被收归萨摩,萨摩给琉球的银子,本来就是琉球国该有的赋税银子 萨摩藩通过禁止琉球海贸,同时通过条约割占先岛岛域及奄美岛域,让琉球国收入锐减 琉球国如今连接待册封使臣的仪式费用都出不起,就更不用说拿钱进行海贸了 如今琉球使往大明的贡船上,所带的几乎全是萨摩藩给出的渡唐银 而使船返回琉球后贡船采买的货品,也全归萨摩所有,琉球一分银子都沾不了手 经过数十年的渗透掌控,如今琉球已经完全成了萨摩藩与中原进行海贸的傀儡 萨摩藩如今上下都在等着这批海货救急,若是他们无法完成朝贡,把货品带回琉球,使团所有人都要被萨摩治罪 蔡坚两人闻言,也是沉默下来,他们如何不知国中情况,那些萨摩倭人在国中横行霸道,采买不来货品要治罪,采买回来的货品太次同样也要治罪 这朝贡的差事从前乃是琉球人人争抢的要职,但如今琉球国中谁不是避如蛇蝎 久米士族由于历史原因,一直掌管着朝中的朝贡礼仪之事,若不是逃无可逃,久米士族也早就不想去做这朝贡之事了 房中沉默良久,蔡坚终于是再次开口说道 “大明上国此次到底为何要驻兵琉球,是要与倭国开战,还是要向国中治罪” “如今中原之地,大明上国与东虏鞑子争鼎天下,大明朝廷此次驻兵琉球,乃是为了在海上截杀清虏所派的商船,朱大人没有与叔父说吗” 蔡坚闻言,却是直接摇头 “说了,但老夫不信” 蔡坚等人久在国中,若是有清人商船靠岸,蔡坚等人不可能不知,但实际上琉球岛这些年却是从未见过清廷一方的商船 明廷水师把控浙闽沿海,清廷一方纵是出海,也根本不会走琉球一线的海路,既是如此,那大明驻军琉球以后,又要去哪里截杀清虏派出的商船 金应元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叔父判断不错,侄儿也同样以为此乃大明借口” “侄儿返航以前,却是在闽省之中探得了一个消息,如今明清大战,大明财用紧缺,大明朝中此时已经彻底放开了海禁” “大明此时虽仍是严管外邦前来船只,但对国内的海商却已彻底放开,允许民间自由前往各洋海贸,听闻连朝中都组建了海贸船队,获取海贸之利” “侄儿在闽省听得消息,说是去年大明海商在海上屡遭袭击,琉球乃是海上要冲,大明此时驻军琉球,恐怕是为了维护琉球商路的稳定”蔡坚闻言,心中也是一动,去年遭遇海难袭击,漂至国中的明人确实多了许多,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遭遇荷兰倭人袭击后,落水逃难的水手 这年代出海海贸,不仅要小心海浪风暴,更要小心同行,若是时机合适,海商也未必不能立即转变为海寇,这已是海上的惯例 海商们前往倭国贸易,在长崎港中幕府自然会严厉打击海盗,但一旦商船出了港,那可就不关幕府的事了 江户幕府自不会亲自下场去做海寇,但幕府不做,却拦不住其他各藩大名去做,只要做成一票,立时便是数万十数万两的收入,这般暴利谁能忍得住 在蔡坚看来,与截杀清虏商船相比,大明驻军琉球震慑海寇,经营商路获取海贸之利这个理由,显然更加合理 蔡坚此时虽是猜得了些大明朝廷驻军的原因,但却根本于事无补,只要大明朝廷还要驻军,那琉球国中就必然要掀起狂风骤雨 蔡坚看向下方的金应元,又是冷声说道 “你等既是投靠了清虏被王师俘虏,为何大明朝廷还会把你等这些叛逆放回琉球” 金应元见得蔡坚两人看来,脸上却是神色平静,直接开口说道 “上国朝廷欲令我归国,劝降久米一族,协助朝廷达成驻军之事” 蔡坚闻言,却是神色一冷,也是直接开口 “绝无可能!” “大明朝廷要驻军,那自让大明与倭国去争,我久米岛人绝不会参与此事” 久米岛孤悬海外,朱之瑜那些明人自可随意胡闹,这些上国使臣乘坐大舰而来,万一事有不谐,他们大可一走了之 但久米士族已移居琉球数百年,各家如今皆在岛上繁衍生息,他们却根本无处可逃 当年萨琉一战,久米村因为拥明已经死伤惨重,若此次他们还去掺和这等事情,一旦此事不成,那久米岛必然会被倭人夷为平地 当年他们已经错了一次,此次决不能再错 金应元看着神色坚决的蔡坚,却是沉声说道 “当年琉球战败以后,倭国禁绝我久米岛出海行商,派人检地时我久米岛又凭空被多检出近万亩田地,久米岛每年因此要多交近千石粮赋” “这些年来,我久米岛人口日稀,多少人因为倭国盘剥而死” “自郑法司就义以后,我久米村数十年间,竟再未出过一名法司官” “我久米士族因为明裔身份,处处为倭人歧视打压,除了这朝贡世职,朝中其余实职我等皆不得受” “叔父,我久米士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琉球国中自国王以下,最高的官职名为摄政,摄政乃琉球国相总管全局,此职只能由出身尚氏的王裔担任 摄政以下便是三法司,三处法司分别掌管人事俸禄,税赋府库,以及琉球朝廷遍布各岛的山川田产,这乃是琉球朝中真正行使实权的要职 三名法司官由琉球国中士族选拔而出,那霸士族,首里士族,久米士族,琉球国内各支士族出身之人,皆有机会担任法司官 金应元所说的的郑法司名为郑迥,萨琉战争之时,郑迥担任琉球法司官 在倭国领军攻打那霸时,郑迥率领琉球军队驻守那霸,与倭国军队激战,在那霸港击沉倭国战船七艘 但琉球兵卒孱弱,终究还是为倭国击败,琉球战败后,琉球王与郑迥被俘虏带至萨摩,郑迥坚决不肯签署萨摩提出的条约,最终被萨摩所杀 久米岛上的领头之人原本乃是郑家,但如今久米岛上郑家早已不存,只剩少数几名郑氏嫡裔逃到了荒岛之上,隐姓埋名隐居而活 也正是自萨琉战争之后,久米士族在朝中日渐衰落,再未出过任何一名法司官 金应元看着上方的蔡坚与金正春,沉声说道 “倭人先在朝中打压我久米士族,而后又刻意盘剥我久米岛人,这些倭人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倭人势大,若是大明朝廷无意海外,那我久米士族也无可奈何,但如今大明上国既有意插手琉球,那我等就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书房之内,昏黄的灯火摇晃,在几人身后拖出扭曲的阴影,但房中却是无人言语,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里 久米岛官衙,清晨时分,朱之瑜头戴东坡巾,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坐在桌边,茶桌上则是放着茶盏,以及金楚糕,芋粉饼等茶食 蔡坚看着对面神色仍有些苍白的朱之瑜,开口说道 “朱大人昨夜歇息的如何,可还有何所需之物,朱大人若有所需尽可说出,我等必当尽力筹备” 朱之瑜闻言,也是开口回道 “承蒙蔡先生招待,房中各物皆备,并无所缺” “连日海上行船,昨夜睡时仍以为身处舟楫,只觉身形摇晃不休,今日起身踏得地面,方觉已至陆地之上” 蔡坚见得神色感慨的朱之瑜,也是开口笑道 “初乘海船之人皆是如此,朱大人多坐几次应就习惯了” 两人随后又是各自闲聊,朱之瑜看着欲言又止,始终不入正题的蔡坚,心中也是一阵无奈 蔡坚今日一早便寻了过来,显然是有事要谈,朱之瑜也大概知道蔡坚想问什么 琉球朝廷已知册封使团抵达久米岛的消息,等琉球朝中准备好接旨事宜,使团便要正式前往那霸宣旨,朱之瑜此时为却是不准备再与蔡坚这般凭白浪费时间 (本章完) 第362章 洞明 第362章 洞明 官衙房中,朱之瑜却是不准备再与蔡坚兜圈子,直接开口说道 “蔡先生清晨来访,应是有事要谈吧,蔡先生若有事尽可直说,不必遮掩” 蔡坚闻言,脸色也是一滞,蔡坚沉默片刻,而后忽然沉声说道 “朱大人既是开门见山,那老夫也不再做遮掩了” “老朽清晨便来打扰,乃是有一要事相询,敢问朱大人,上国朝廷到底为何要驻军琉球” 蔡坚未等朱之瑜开口,便又是说道 “还望朱大人据实相告,老朽等人久居琉球,国中若真有清虏商船行过,我等绝不可能不知” 朱之瑜闻言,神色也是一滞,但很快朱之瑜脸上又是恢复平静 蔡坚紧紧盯着身前的朱赐予,朱之瑜眼中目光微闪,而后便开口说道 “承蒙蔡先生热情相待,既然长者有问,在下也不好再相瞒” “大明朝廷已经放开海禁,单是去年,我大明前往琉球倭国的商船便不下七八十艘” “但去年海禁初开只是小试,今年才是正式开海,按朝中预估,今年我大明前往倭国的海船恐怕将不下百艘,往后两年还会更多” “但去年朝中接得禀报,我大明发往倭国的商船却是屡屡遭遇荷兰夷人及倭寇船只袭击,所以朝中这才决定驻兵琉球” “这其中有一事乃是隐秘,本不该多言,但蔡先生却不是外人,去年遭遇袭击的海船中,有几艘与宫中有些关系,这些外海匪寇实在是无法无天,这才惹得朝中震怒” 蔡坚闻言,也是闪过一丝恍然,朱之瑜的说法却是比金应元的猜测,更能让蔡坚信服 中原正在大战,桂监国为了筹措银钱不得不放开海贸,同时自己亲自下场 但桂监国却未曾想到,他这堂堂皇帝老爷派出的船竟都被海寇给劫了,此时必是桂监国龙颜大怒,这才决定驻军海外进行护航 蔡坚想到此处,也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朱大人,哪些海船是宫中的产业” “此事在下不知,这似也不是先生该问的,而且在下也从未说过宫中有海船” 蔡坚见得眉头微皱的朱之瑜,也是明白自己失了分寸 宫中海船除了海贸盈利以外,定然还会肩负一些不为人知的任务,朝中岂会轻易把船号告知给外人 皇帝的名号是镇不住海寇的,在海上只要时机合适,能做的干净,就是天王老子的船,海寇们也敢给他劫了 朱之瑜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朝中决定驻军琉球,一番了解后,这才发现这倭国竟是狼子野心,趁我大明不备,竟已暗中掌控琉球” “驻军之事乃是监国殿下亲自所定,琉球朝中如今形势复杂,蔡先生乃琉球名望,蔡先生可愿协助朝廷完成驻军一事” 蔡坚闻言,却是沉默不语,朱之瑜见得蔡坚久久不肯言语,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房中沉默片刻,朱之瑜眼中一转,忽然又是开口说道 “在下听金副使所言,久米士族已数十年未出三司官,久米士族出身中原,皆为冠带之家,若论辅国治政之能,恐怕琉球国中其余士族,未必能与久米士族相比” “久米士族如今为何在朝中权势旁落,最核心的原因便是久米士族身后无兵” “如今琉球国中倭人把持朝政,久米士族纵是再有治事之能,倭人刀剑一横,朝中也同样无人敢用” “但现在却是不同,若蔡先生能协助我等成功驻军,那我等大明驻军便可支持蔡先生与久米士族重归朝堂,甚至重掌朝政” “久米士族出身中原,与我等同根同源,在这海外异域,我等也只会支持你久米一族” “大明朝中对驻兵海外一事,亦颇有争论,此事乃是监国殿下力排众议,这才得以成行” “蔡先生当知道,大明朝廷可不是每一位殿下,都能对海外之事如此热心” “海外驻兵一事,不仅是在下所负皇命,亦是你等久米士族千载难逢的良机” “此事若成,不仅有利于在下,亦有利于你久米士族,蔡先生以为然否” 蔡坚看着神色平静的朱之瑜,心中也是动摇起来,久米士族自郑迥之后,在朝中权势便一落千丈,久米士人虽是不说,但心中怎会甘心 如今琉球朝堂之中,那霸士族一家独大,三名法司几乎都出身那霸士族,那霸士族为何能掌控朝堂,还不是那霸士人身后站着倭人 久米士人先前哪怕再是不甘也无可奈何,但现在却是不同了 大明朝廷为了攫取海贸之利改制开海,此时竟有驻兵琉球的打算 若是朱之瑜等人真能顺利驻兵琉球,那久米士族背后也将拥有一支武力支持 大明朝宗藩琉球数百年,在琉球国中的威势远不是倭人幕府可比的,若有明军支持,久米士族必然能重新回归朝堂,再复昔日盛况 蔡坚心中虽然已是动摇,但此时却是仍是一片沉默 朱之瑜见得蔡坚仍是不肯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又是轻声说道 “还有一事蔡先生也需思量清楚,久米士族虽久居琉球,但毕竟乃是明人后裔” “倭人性子凶厉,此次我等提出驻军以后,无论成与不成,久米士人恐怕都要为倭人猜忌” 蔡坚看着神色平静的朱之瑜,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怒色,他如何听不出朱之瑜这是在威胁 只是蔡坚一阵思量后,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无力感,蔡坚此时纵是知道朱之瑜在威胁,也根本毫无办法 久米士族虽然远离中原,但与大明早就已经绑定在了一起 只要朱之瑜向琉球国中提出驻军一事,那久米士人就必然会被倭人嫉恨,说不得倭人还会认为此事乃是久米村人暗中策划而来 想要阻止此事唯一的办法,便是让朱之瑜等人不要向国中提出驻兵之事 但这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此时不要说蔡坚就是朱之瑜对此事都无能为力 监国殿下谕旨已下,驻兵之事无论能不能实现,朱之瑜都必定是要宣旨的,而只要旨意一旦宣读,那久米士族便立时要陷入漩涡之中 蔡坚想到此处,也终于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我久米岛人虽独居海外,但亦不敢忘祖宗来处,如今母国有令,我等岂敢不从” “朱大人想要我久米士族如何行事,请尽管吩咐”朱之瑜见得蔡坚终于同意,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使团掌握的武力虽是不弱,但毕竟是外来之人 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也不单是有兵便能做成的,有了久米士族这些本地之人协助,很多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朱之瑜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倭国暗中操控琉球国事固是可恨,但蔡先生也当知道,此时我大明正与东虏鞑子征战,若是可能还是不宜两面开战” “在下想知道琉球倭国奉行官情况,同时想请蔡先生将那倭国奉行官找来,在下想与这倭国奉行见上一面” 蔡坚心中虽然也有所预料,但此时听得朱之瑜所言,心中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大明虽是要驻军琉球,但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海上商路,保证宫中船队的安全,并不是来推翻倭国,协助琉球王室重新掌权的 大明此时显然不会为了琉球,轻易与倭国爆发冲突 蔡坚思索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萨摩藩琉球奉行一般两年一换,现任奉行官名为镰田左京,出身萨摩名门镰田家,几个月前才刚刚抵达琉球任职” “此时想寻此人却是不易,上国朝廷前来册封的消息传入城中后,此人必然已经避出城去” 萨摩藩虽然已经在琉球设立奉行所,但为了避免被大明朝廷发现倭国已暗中统治琉球,却早已开发出了一套完善的隐蔽之法 大明自海禁以后,除了册封琉球新王,基本便不会再有官船抵达琉球 为了瞒住这些大明使臣,每当有册封船队要来册封之时,驻在那霸的倭国官吏及随行倭人,便会集体退避到琉球乡间,避免大明使团发现琉球国中存在倭人 琉球朝中已经接得消息,知道大明册封使团将临,此时那霸东西村的一众倭国官吏,必然已经撤离藏入乡间 朱之瑜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蔡先生世居琉球,熟悉国中内情,可能寻到这些倭人的踪迹,若是可以,本官还是想先与这倭国奉行先见上一面” “倭人在那霸首里势力极盛,我久米一族如今在朝中地位尴尬,在这两地也并无什么势力” “此时倭人必然已经撤离那霸,短时间内恐怕只有摄政国相尚盛,能够联系到那些倭人” “尚盛虽是国中王裔,但乃是倭国一力扶植而起,此人不可信” 蔡坚见得朱之瑜坚持要见萨摩奉行官,心中对大明的态度也是有了几分了解,朱之瑜此时显然是想绕开琉球,与倭国私下谈判 蔡坚虽是猜到了对此点,但心中却毫不在意,无论大明准备怎么做,对久米士族来说都并无分别 只要大明军队能够驻军琉球,那久米士族就必然能归朝掌权 蔡坚先前虽然极力反对参与驻军一事,但在发现久米士族别无选择以后,蔡坚也是开始积极谋划起来 大明倭国两方最终若是没有开战,那琉球国中今后的形势,便极有可能变为明倭两国隐于幕后,再由各自支持的代理人在朝中相争 这也是蔡坚等人最想看到的结果,久米士族如今已经投入明军麾下,两方一旦开战,久米岛人必定要被卷入战争死伤惨重 因此对蔡坚等人来说,当务之急便是要在两方不开战的前提下,促成明军驻军之事 而蔡坚对如何和平驻军,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蔡坚见得朱之瑜还是想要联络倭国,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朱大人,在下以为此时决不能与倭国奉行先行联络” “若是提前让倭国知道了朝中来意,有了防备,那倭人必定会发动朝中奸佞,横加阻拦” “在下以为,此时当务之急乃是要想办法令琉球郡王,尽快同意驻军之事” “只要琉球郡王点头同意,那我等便拿到了大义名分,倭国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萨摩藩虽是暗中掌控了琉球朝廷,但琉球毕竟名义上还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只要琉球王同意了大明的驻军要求,那驻军之事便是大明与琉球间你情我愿的事情,倭国根本找不到理由来插手反对 只要能抢先一步把驻军之事做成事实,那倭国一方后续能够采取的应对方式就会被大大压缩 到那时倭国要么是默认此事,要么就只能聚兵来攻 以蔡坚对倭国国内形势的了解,倭国最大的可能还是会默认此事 倭国战国年间的枭雄如今皆已纷纷逝世,虽然他们的子嗣还各自承继着昔日的家名,但骤然聚兵与大明宣战,可不是谁都能下得了决心的 朱之瑜听得蔡坚所言,也是明白了蔡坚的用意,但朱之瑜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蔡先生所言固然有理,但琉球已被倭国控制数十年” “按蔡先生所说,如今琉球朝中尽是倭国扶持之臣,琉球王当真敢违背倭国之意吗” 大明虽然是天朝上国,名声在外,但倭国可是早就驻军琉球 大明的名声纵是再大,恐怕也抵不过倭人手中的刀剑,在这种情况下,琉球王当真敢自己做主同意驻军之事吗 蔡坚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朱大人识见洞明,倭人暗中掌朝数十年,琉球郡王如今已如傀儡,必然不敢擅自做主,但在下却又一法可令琉球郡王同意此事” 蔡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声说道 “朱大人可以断绝朝贡,令琉球郡王答应驻军之事” 朱朗先前虽然也以断绝朝贡,威胁毛泰久金应元等人,但朱朗却并没有意识到此事对琉球国或者说琉球王室的严重性 对如今的琉球而言,朝贡已经不是简单的为了取利,而是已经关乎到琉球王国的存续 倭国如今之所以还让琉球保持独立地位,便是为了琉球手中的朝贡之权 琉球一旦失去了朝贡中原的权力,那对幕府来说,琉球王国的存在便再无意义 倭国之所以一直未吞并琉球,一方面是因为忌惮大明的反应,另一方便是为了朝贡 大明此次前来驻军,已然挑破倭国控制琉球之事,朱之瑜等人此时又要断绝琉球的朝贡之权,倭国至此便已再无任何顾忌 大明倭国两方无论最后到底会不会交战,但只要朱之瑜等人率领的明军撤离琉球,那倭国下一步必然会正式吞并琉球 这对琉球王室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大明此时虽无力驱逐倭国,但却有能力推翻琉球王位,对琉球王尚质来说,大明也好倭国也罢,两边都有能力将其置于死地 琉球王如今谁也得罪不起,待朱之瑜等人提出驻军一事以后,琉球王室很快便会发现,他们只能同意大明驻军 只有让大明与倭国两方相争,让两方相互制衡,琉球王室才能继续存在下去,这也是琉球王室如今唯一的生机 朱之瑜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叹,这蔡坚不愧是世居琉球的士族,对琉球国中的形势果是洞若观火,一下便抓住了琉球国中的要害 蔡坚却是没有发现朱之瑜脸上的神色,此时神色一肃,又是开口说道 “倭国自掌控朝政以后,便以法令禁制琉球购买铸造一切刀兵火器,琉球国中已无可用军卒,如今岛上真正能战的,只有倭国奉行所麾下的百名足轻” “朱大人前往册封时,可将上国天兵一起带往朝中宣旨,朝中见得我大明天兵,想必能更快认清此时形势” 朱之瑜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他并不认同有兵者王的说法,但他昔年跟在张肯堂身边,亲历郑芝龙跋扈乱权之事,却也深知武力的重要性 在这等时代,空有道义而无刀兵,是办不成事的 蔡坚等久米士人数十年来一步步被排挤出琉球朝堂,自然更清楚其中道理 朱之瑜略一思索,却是发现蔡坚的建议与自己的计划并不冲突,于是也直接开口说道 “蔡先生国中耆老,思虑万全,既是如此,便按蔡先生所言行事” 三日后,琉球朝中传来消息,首里城中已做好接旨准备,三艘封船也是驶离久米岛,向着那霸港一路行去 (本章完) 第363章 册封 第363章 册封 那霸港,正午时分,阳光炽烈,港口岸边人群涌动,一片喧闹 三艘封船从海面上缓缓驶来,很快便被小船牵引进入港口 封船之上皆悬挂着蓝底日月旗,而正中的封船上则是张挂着两面巨大的龙旗,海风吹拂,金色的龙旗在船头猎猎飘扬 港口前方是一条蛎石铸造的长堤,白色的长堤从港口延伸入海中 长堤尽头的海面上,数十艘木船以铁链相连,船上一块块木板相连,铺成一处飘在海上的浮台 封船临近浮台,海边的人群中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琉球孤悬岛上,大明天朝册封乃是十数年方有一次的盛事,许多琉球百姓终其一生,也不过能见一两次册封之礼 此时那霸港外不仅是岸上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连港口外的海面上也布满小船,岸上海中青红旗帜招展,皆是前来看热闹的琉球百姓 封船在小船的牵引下,在浮台边缘停稳,而后一队队身着红色甲的兵卒,便从封船之上走下 两百名身着红甲的兵卒踏过浮台,很快便沿着石阶走上堤岸,一众兵卒上了堤岸,便扶刀持枪,在堤岸两侧排成两列 “不愧是天朝上国,此等天兵威仪,我等下国何尝得见” 正午阳光照耀,一众兵卒甲上的铜钉反射出一阵金光,一众围观百姓看着堤岸上肃穆而立的兵卒,皆是神色感叹 岸边的百姓挤向前去,想要一观天兵风采,有人甚至直接跳上小船,驾船驶向海中围观 堤岸之上,琉球国中的一众官吏已经等在岸边 领头的一个乃是琉球摄政尚盛,其后则是向国器,马逢熙,马加美三名法司官,紫金大夫蔡坚,中议大夫金正春两人也同样身着大红官袍,站在人群前方 岸边一众百姓神色兴奋,但等在岸边的摄政尚盛,见得堤岸上一众持枪佩刀的兵卒,脸上却是神色微变 先前久米岛虽也向朝中汇报,说是海路不靖,大明使团之中携带了一些兵卒,但奏报里可没说使团里的兵竟这么多 此时堤上的兵卒已不下两百人,一众兵卒持枪站在长堤两侧,精铁枪尖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光,令人望之生寒 向国器等琉球官吏此时也已发现不对,纵是要宣示上国威仪,大明使团所来的兵卒也太多了,两百身着全甲的精锐甲士,这已经足以纵横琉球国中了 尚盛招来身旁的侍者,低声说道 “速往请龙亭,将使团情况告知世子,大明使团此次颇为异常,让世子最好多准备些礼金” 尚盛看吩咐完侍从,又是看向后方的蔡坚 尚盛脸色一沉正要询问,但此时船上的兵卒下完,一群身着青红官袍的人影终于走下封船 尚盛见得浮台上的大明使臣,也只得暂时作罢,令身旁的官吏整肃队伍,准备迎接使臣 两百名身着红甲的兵卒分开站立,在长堤上围成一条数百米长的红色通道 朱之瑜身着大红仙鹤官袍走上长堤,一众琉球官吏看着在刀枪拱卫之下,缓缓走来的朱之瑜,脸上也是神色敬畏 朱之瑜乃是四品,但朝中惯例,为显上国威仪,出使之臣皆赐高品朝服 只要是使团正使,哪怕本官只是九品,亦可穿戴一品乃至超品的官袍,朱之瑜此时所穿的便是一品的仙鹤朝服 尚盛见得朱之瑜等人走来,也是立时迎上前去,恭声说道 “琉球国相尚盛,见过上国天使” 尚盛说完便躬身下拜行礼,而其后的三司官向国器等人,也是跟随尚盛齐齐下拜行礼 “诸位大人起来吧,不必多礼” 朱之瑜令得一众琉球官吏起身,便看向身前的尚盛,开口说道 “数日前便已传消息至岛上,琉球国中可已准备好册封事宜” “朝中已准备好接旨事宜,世子已在请龙亭迎接朱天使” 朱之瑜点了点头,便要向前走去,身后海堤上,两百名甲士此时也是排成两队,手中擎起龙旗差牌,紧跟而上 尚盛看着一众全副武装的兵卒,却是开口说道 “朱天使,这些,这些天兵也要一起入城吗” “国中已经准备好仪仗,天气炎热,不如且让上国天兵暂且寻地歇息,仪仗之事由国中代劳即可” 尚盛虽是不通兵事,无法判断这些人到底是样子货还是真正堪战的精锐,但他却本能的不想让这些披甲兵卒进入城中 在倭国的控制下,琉球国中虽然名义上还有一支军卒编制,但这些人却根本不堪使用,这两百甲士入城以后,一旦在城中与人发生争执,国中根本无力应对 朱之瑜闻言,也是直接说道 “这些人皆是朝中所赐仪卫,需要随行完成各项册封仪典,怎么,国中可是有什么问题?” “绝无问题,上国仪卫随行自是应当,自是应当” 尚盛看着面无表情的的朱之瑜,心中也是一紧,立时开口应是 “既是如此,那便起行吧,莫要让世子久等了” 朱之瑜说完,便直接向前走去,林日胜等使团之臣也是紧随而去 尚盛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不敢再去阻止,尚盛对着身后的琉球众臣示意了一下,也是快步跟上,给前方的使团众人引路 这些上国使臣向来行事蛮横,而且大明以甲士充作仪卫以彰声势,尚盛也确实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拦,此时还是不宜招惹这些大明使臣 尚盛在前方一路引导,一行人很快便抵达港口外的请龙亭,此时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已经身着朝服等在亭中,此人便是如今的琉球世子尚质 琉球新王未得中原册封之前不可称王,尚质之兄乃是前代琉球王尚贤 尚贤在位六年期间,中原天下大乱,由于一直未能等来大明朝廷的册封,尚贤直到逝世以前都只是世子未能称王 请龙亭中,尚质见得朱之瑜身上的仙鹤官袍,也是立即跪地行礼 “琉球世子尚质,拜见上国天使” “大明册封正使,佥都御史朱之瑜,见过世子殿下” 朱之瑜也是躬身行礼,这便是此时大明在周边诸国的地位,此次事出有因,所以正使才是朱之瑜这等四品大吏 若按惯例,大明册封诸国的正使一般只是七品的给事中或翰林院编修,但无论使臣原本是何身份,只要入了国中,琉球新王都要跪地迎接 请龙亭中,两方各自行礼过后,朱之瑜尚质等人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出发 此时驿道上的迎接队伍愈发庞大,朱之瑜尚宁两人在前,其后是琉球众臣,再后方则是两百着甲明军 道路前方还有琉球安排的近千名人手沿途清理开路,后方更是聚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驿道之上,迎使队伍绵延出五六里,道路两侧彩旗连天,金鼓不绝,极为热闹 一行人出了请龙亭,往前行出一段,很快便抵达迎恩亭 迎恩亭外,此时已经站满仪仗乐师,亭内则是已经摆起香案 朱之瑜走入亭中,从身旁的侍从手中请出圣旨,将圣旨贡在桌案之上 此时尚质及琉球诸臣则是在迎恩亭外整理朝班,尚质在前,其后则是摄政尚盛统领琉球百官,待琉球众臣站定,尚质便单独走入迎恩亭内 迎恩亭中,朱之瑜站在香案前,尚质则是跪在蒲团之上,对着上方供奉的明黄圣旨,恭声开口 “皇上圣躬万安” 尚质在亭内三跪九叩,亭外的尚盛则是领着向国器等琉球百官,同样高呼请安,然后跪地行礼 迎恩亭内外,尚质及琉球众臣尽皆跪地行礼,待众臣三跪九叩行礼完毕,香案前的朱之瑜也是开口答道 “圣躬万安”朱之瑜开口代答以后,迎接天使的流程便告一段落,朱之瑜双手请下圣旨,令人装好,而尚质等人也是从地上起身 尚质起身以后这才有时间查看四周,尚质向着身后看去,脸上却是微微一凛 一众朝臣之后,两百身着甲胄的明军擎着旗帜,一动不动站在后方 此时大礼已毕,四周的朝官百姓,以及正在维持着秩序的琉球首里军,皆是神色兴奋,交头接耳 迎恩亭外乱糟糟一片,但这数百明军却好像恍若未闻一般,只是肃立场中,与周围格格不入 此时阳光正烈,尚质甚至能看到前方兵卒脸上流下的汗水,但这两百兵卒却硬是无人动弹,只是如同礁石一般站在原地 尚质看着烈日之下的一众持枪而立的甲士,心中也是紧张起来 虽然久米岛已经验过这些使臣的身份,但这次大明派出的使团行事作风却迥异于前 大明册封使臣每次前来册封时,不仅会携带新王的册封诏书,同时也会带来给先王的追祭圣旨 按照先朝惯例,使臣抵达后,国中会先举行先王祭礼,然后再册封新王,祭先于封,此之谓尊,以此劝天下孝也 但此次使团抵达久米后,却是传令入国中,告知要更改册封流程 使团以尚贤未有奏疏入朝,朝中并未颁给追祭尚贤旨意为由,要求入城后直接举行新王册封之礼 实际上尚贤也确实没有呈递奏疏入朝,尚贤所递的请封奏疏乃是给隆武帝的,不是给粤省朝廷桂监国的,既无所请,朝廷自然也不会去封 而且尚贤的那份奏疏,在毛泰久等人参见张存仁时,竟被清廷收走了,朝廷就更不可能去承认尚贤请封一事了 不过毛泰久等人私自投清一事,此时却已经被朱之瑜等人按了下来,琉球国中此时还并不知道此事 琉球虽孤悬海外,但亦已知道中原乱战的消息,短短数年内,单是琉球所知,大明就已经换了数个朝廷 此时中原形势复杂,大明派出的使团先是更改册封流程,然后又忽然带着如此多的甲士前来册封,尚质哪能不紧张 尚质轻轻吐了口气,对着身旁的王舅马宗毅使了一个眼色,而后便走到朱之瑜身前,开口说道 “朱大人远渡重洋,为国中请来旨意,实是辛苦,国中略备程仪,还请天使笑纳” 尚质话音落下,一旁的的马宗毅便已经捧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却是二十锭小金元宝 明廷使臣无论抵达还是离去,琉球国中都会奉上程仪,这是朝廷都知道的事情,朝廷也并不会阻止使臣收取这些奉银 按以往惯例,初迎使臣的奉银该是一百两,尚质在见得使团中的甲兵以后,也是果断将例银提高了一倍 朱之瑜看着托盘里的金锭,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吾奉朝廷之令,越渡重洋,万里衔命,乃是为播君德于无疆,守臣节于不辱” “在下此来乃是为增重天朝,岂可冒领非义,世子好意在下心领,这金银之物还请世子收回” 尚质看着神色严肃的朱之瑜,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犹疑,历代前来琉球的使臣也不是没有不取一金的端方君子,但这般人物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二人罢了 其余使臣或明或暗,都乃是求利之徒,至少据尚质所知,前几年所来的弘光隆武两朝使臣便是如此 尚质见得朱之瑜推拒,一时间也是神色犹豫,不知道朱之瑜此言到底是真是假 一旁的王舅马宗毅见得尚质愣在原地,也是立时上前,开口说道 “朱大人见利不动,果是上国君子,但显先贤亦云,君子之财可取之有道” “圣天子德被海外,我等下国小民亦仰赖君恩得活,敬君之心,华夷无二,此番程仪非只为天使辛劳,亦是我琉球百姓对上国的一片心意,请天使定要收下” 马宗毅脸上神色诚恳,世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使臣奉银固是惯例,但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使臣岂会轻易手下 这些册封正使皆是朝中文官,若是就这样收了银子,等他们回去以后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过这些上国使臣也确是让人无奈,琉球国中不仅要备好银子,甚至还得替这些想好收钱理由,才能把这银子送出去 但这银子不送还不行,若是此时当真就把这银子收了回来,那后面册封之时这些使臣指定会百般刁难 一旁的尚质闻言,此时也是反应过来连连应是,请朱之瑜定要收下奉银 朱之瑜看了一眼马宗毅,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讶色,但朱之瑜只是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既是琉球百姓心意,那在下却也不好在推拒” “既是如此,便请世子代我等使臣,将这些礼金散于国中孤寡之人” “这些金银虽不可兼济黎庶,但亦是我等大明使臣对琉球百姓的一片心意” 马宗毅此时脸上亦是神色愕然,但没等他再开口,朱之瑜便开口说道 “此事便到此为止,王宫之中可准备好册封仪典了” “已经准备好了” “既是如此便请世子即刻起行,册封大事要紧,莫要勿了吉时” 尚质见得朱之瑜当真不要礼金,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敬意 但没等他再开口恭维,朱之瑜便已然向着亭外走去,此时明明是尚质在封王,但看起来朱之瑜反倒比尚质这将要即位的人还要着急 尚质与马宗毅相识一眼,心中也是不由感叹,看来此次确是来了一个正人君子 朱之瑜看着亭外屈居的琉球众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册封大典之时琉球诸臣齐聚,那时便是将驻军之事告知给那些倭人的最好时机,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在这耗时间 (本章完) 第364章 抗旨 第364章 抗旨 那霸港,使团众人出了港口一路向东,很快便抵达城外的守礼之邦牌坊下,过了牌坊便是首里城 首里城虽名为城,但实际上乃是琉球王室的王宫,其中并无百姓居住 朱之瑜等人入了首里城,很快便被引至北殿休息,半个时辰后,朱之瑜等人接得通报,便再次摆起仪驾,向着中山正殿而去 王宫正殿,此时尚质已经换好世子礼服等在殿中,下方的琉球群臣也已按着班列各自排好 大殿之中摆着五张香案,正中桌案上放着使团符节,左侧桌案供着册封诏旨,右案则是放着赐给新王的王印,再往外的左右两处边案上,则是放着赐给新王尚质及王妃的彩缎金币 大殿中一片肃然,朱之瑜走到香案之前,旁边的乐师忽然奏起礼乐,殿中一侧的礼官则是高声唱喝 “跪” 尚质及琉球百官立时跪地,尚质领着琉球众臣三跪九叩,尚质等人行礼完毕,朱之瑜也是走到香案正中,一旁的礼官此时又是高声呼喝 “开读” 礼官话音落下,殿中的礼乐之声立时停住,副使林日胜从香案上取过圣旨,双手捧过头顶,呈至正使朱之瑜身前,整个过程中,殿中除了礼乐之声,便再无任何杂音 朱之瑜双手接过圣旨,而后便朗声宣诏 “琉球世子尚质,先琉球郡王尚丰嫡脉,尔为世子,理宜承袭,今特遣督察院佥都御史朱之瑜,封尔为琉球国中山王,嗣理国政” “尔父尚丰绍膺国统,坐镇海邦,率职输诚,慎终如始,尔以原胤,国人归心,嗣服之初,当倍宜兢惕,恪守王章” “今特赐尔乌纱帽一顶,大红罗织金胸背麒麟圆领一件,深青搭护一件,金镶犀角带一条,并赐尔及尔妃冠服彩币等物” “望尔褆身以率励臣民,饬政以辑宁城邦,应无忝尔前人,用副予之显命,钦哉” “臣尚质领旨谢恩” 尚质跪拜行礼,身后一众琉球众臣同样三跪九叩行礼,众人行礼完毕,便在礼官的指引下起身 待众臣起身以后,上方的朱之瑜却又再次朗声开口 “篆文告成,另铸新印,皇帝敕使赐尔国王领受” 尚质高呼谢恩,行至受印之位再次跪下,而刚刚起身的琉球百官,又是再次跪地 一旁的捧印官取过香案上的金印,朱之瑜接过新铸王印,尚质则是双手高举承印 尚质接印以后,法司官向国器步行上前,跪于地下,再从尚质手中接过王印 至此尚质便名位已立,领受王印,在法理上便已变为新一代的琉球中山王 尚质承印以后,殿中各官再次三跪九叩行礼,琉球三法司官上前各捧王印,缎币,礼服等入内殿,尚质亦礼拜天使退入后殿 尚盛再次走入殿中时,已换上大明所赐冠服,尚盛身着朝服坐于上方王座,朱之瑜等使臣则是站于殿中观礼 大殿之中,摄政尚盛领着琉球众臣,再次三跪九叩行礼,这次众臣拜的却不再是上国圣旨天使,而是新一代的琉球王尚质 众臣行礼过后,尚质便正式继任琉球王位,册封仪式也就此完成 尚质领受完众臣朝拜,也是松了一口气,尚质看向下方的朱之瑜林日胜等使臣,开口说道 “册封大礼已毕,请诸位天使移步北殿,国中已备好酒宴,以谢诸位上使辛劳” 册封使臣自至琉球开始便会酒宴不断,明廷的册封使团一般会在五六月抵达琉球,使团抵达以后,会在琉球待上半年之久,直到秋冬季风转向,使团才会再次登船踏上归程 在这半年时间里,琉球朝中会一连举办七场大宴,册封完成后有册封宴,其后还有中秋宴,重阳宴等各色名目大宴,而琉球国王以私人名义进行的小宴,更是多不胜数 下方朱之瑜等人听得尚质所言,却是并无动作,朱之瑜未等尚质起身,便再次走到殿中,开口说道 “中山王新嗣王统自是喜事,但在庆贺以前,本使却还有一事需通报琉球国中” “朝廷有旨,自今年起我大明将在琉球国中驻军,请中山王在国中划一港口,为我大明水师驻地” 尚盛以及向国器等琉球国中官吏闻言,脸上俱是神色惊愕 班列中的蔡坚此时却是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骤然抬头,看向上方的中山王尚质 尚质此时仍沉浸在新登王位的喜悦中,此时闻言脸上却是神色茫然,下意识开口问道 “驻军,大明为何要在我琉球驻军” 朱之瑜直接开口说道 “琉球位处海上,商旅不绝,诸位应也知此时中原情况” “如今我大明正与东虏鞑子相战,我大明桂监国殿下提师讨虏,数年间于闽省西南等地擒杀清虏数十万众,如今清虏已顿步北方不得寸进” “但鞑子奸狡,眼看陆路不成又生邪计” “去年清虏派出舰船,于海上屡屡袭击我大明商船,劫掠我大明百姓资财,是以朝廷决定驻军琉球,截杀海上虏船” 尚质此时也是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惊惶起来,尚质出生之时萨摩便已统治琉球 尚质很清楚国中情况,他如今虽然名为琉球王,但实际上已经根本决定不了国中大事,而且大明驻军以后,必然会发现倭国之事 大明朝廷连倭人都严厉禁绝,又岂会接受琉球为倭国掌控,一旦事情败露,他这中山王位恐怕立时便要被褫夺而去 尚质心中一片惊惶,朱之瑜见得尚质久久没有回应,又是冷声说道 “中山王为何不言,难道中山王不愿协助我大明清剿清虏鞑子吗” 尚质下意识想要回绝,但尚质看着下方林日胜几人身上的熊罴武服,脸色却是骤然一变 他此时赫然惊觉,那两百名仪卫刚刚同样跟随朱之瑜等人入了宫中,如今那些甲士就在王宫正殿之外! 尚质想到此处也是彻底慌乱起来,下意识看向下方的尚盛 尚盛此时同样也是神色阴沉,他同样也没想到,明廷竟然会有驻军琉球的打算 国中如今已有萨摩驻军,无论是为了琉球还是为了他自己,此时绝不能让大明驻军琉球! 殿中群臣惊惶,尚盛看着上方王座上愈发惊惶的尚质,一咬牙,也是直接出列,沉声说道 “朱大人何必咄咄相逼,朱大人虽是上国使臣,但王上亦是我琉球国主,朱大人如此当廷逼问,甚是无礼”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我琉球与大明虽为宗藩,但亦是独立一国,岂可让人随意驻兵国中” “朝廷诏令实是不合礼制,请朱大人代我琉球回禀朝廷,我琉球实难奉命” 尚质听得尚盛所言,脸色微变就要开口否认,但看着下方神色坚决的尚盛,尚质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惧意,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尚盛此时却根本没管上方尚质神色,说完以后便紧紧盯着对面的朱之瑜 朱之瑜转过头扫了一眼对面的尚盛,脸上却是神色冷漠,骤然开口 “你是何人,谁许你在此随意发言”尚盛闻言脸上神色愕然,他上午才刚在那霸给朱之瑜接风,但如今还不到半日,这朱之瑜竟就翻脸不认人 尚盛还未来的及回话,朱之瑜又是冷声开口 “本官现在乃是代我大明朝廷,与中山王商议驻军平叛之事” “此等朝政大事如何能容你这王府下臣妄言,你等琉球下臣若还敢妄议朝事,蛊惑中山王,本官定惩不饶” 朱之瑜说完,也不管尚盛脸上的铁青之色,又是看向上方的中山王尚质,开口说道 “中山王,本官现在代我大明朝廷宣诏问话,你琉球国是否准备违抗我大明旨意!” 殿内一片寂静,清冷的喝声响彻场中,尚质脸上虽然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但心中却早已一片慌乱 下方的尚盛脸上神色惊怒,尚盛看着身着大红官袍的朱之瑜刚要出声 但尚盛脑海中却是忽然闪过今日堤岸上,那一群沉默不言的红衣甲士,尚盛脸上神色数变,最终竟未敢出声 殿中的向国器马加美等琉球法司众官,此时更是低着脑袋不敢言语 他们此时也是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大明此次派遣来的封船乃是三艘大舰,为何随行之人中会有如此多的兵卒,原来大明竟要驻军琉球! 他们知道琉球背后站着倭国,但倭国能挡住大明,却并不意味着会保他们 此时若是妄自出言,一旦出言顶撞这些上国使臣,谁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变成国中用来平息大明怒火的牺牲品 大殿中一片静默,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却是忽然走出朝班,众人的目光也瞬间汇聚到那人影身上 蔡坚对着尚质行了一礼,而后便看向朱之瑜,沉声说道 “今日乃是中山王册封大典,朝命虽急,但今日朱大人如此紧紧催逼,恐怕亦有失圣天子宽仁本意” “我琉球乃大明属国,自不敢违背上国谕令,但纵是我琉球奉诏,亦需时间筹划” “朱大人初来琉球,对国中各地状况并不了解,驻军非是小事,若是仓促定下驻地,恐怕也难合大人心意” “今日使团辛劳一日,不如请朱大人暂且前往管舍休息,我琉球国中定会尽快商议此事,待我琉球国中选出合适驻地,再请朱大人入朝商议可好” 朱之瑜闻言,这才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这才像些样子,我大明诸多藩国之中,数百年来惟有琉球一国能两年一贡,这是何等厚恩” “此时我大明需驻军平虏,你等国中有些人竟还在这说什么不宜让外人驻兵” “什么叫外人,你等年年入朝请贡,得赐我大明诸多宝货兴贩诸洋之时,怎的不记得自己是外人” 尚盛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难看,朱之瑜这分明就是指着鼻子在骂他 只是没等尚盛说话,蔡坚此时又是再次开口 “既是如此,便请朱天使及使团诸位大人先往北殿赴宴,我琉球国中商议好驻军之事后,必将尽快禀报朱大人” “对,对,册封宴已经准备妥当,请朱大人先往殿中暂做歇息” 尚质见得朱之瑜松口,此时也是神色微松连连开口,但朱之瑜却是不为所动,直接开口说道 “中山王好意下官心领,但驻军之事乃是我大明桂监国殿下亲付皇命,此时朝中旨意未定,在下却是无心饮宴” “下官会在那霸馆舍中等待三日,三日之内请中山王给我等一个答复,下官先行告辞” 朱之瑜对着上方的尚质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便直接转身向着殿外走去,林日胜等人也是齐齐跟上 “镇抚军,立即集合,撤回那霸” 大殿之外,很快便传来一声厉喝,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而后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远 大殿之中,琉球君臣看着突然撤走的大明使臣,脸上尽皆神色愕然 中山殿,半夜时分,殿中灯火通明 今日乃是琉球新王尚质的即位之日,王宫之中本已备好美酒珍馐,今夜本应尽兴饮宴,但此时殿中气氛却是极为沉重 尚质坐在王座之上,看向下方的那霸官向象贤,开口问道 “使团如何了” “大明使团退回那霸之后,拒不入住天使馆,而是另银钱,在港口附近包下了两座馆舍,馆舍之外尽是大明兵卒巡逻,一应外人皆不得入内” “朝中送往馆舍的酒水肉菜,皆被大明使团退了回来,使团如今所用食水皆从船上运入馆舍” 尚质闻言,脸上神色苍白,大明使团一行的强烈反应,完全超乎了琉球君臣的预料 使团的不满或者说敌意已经展现的非常清楚了,使团为什么不要国中提供的食水,因为使团已然认为琉球国中送来的食物已经不安全了 尚质在王座上坐了一阵,脸上神色疲惫,尚质沉默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诸卿都议一议吧,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尚质话音刚落,摄政尚盛便神色愤怒,看向下方的蔡坚,厉声喝道 “蔡坚,你身为紫金大夫总管朝中朝贡迎使事宜,大明要驻军国中,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提前禀报” “下官只负责接待使团,驻军之事乃是上国要事,如何会告知下官这等外人,下官事先并不知……” 蔡坚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怒喝打断 “还敢狡辩” “大明使团在久米岛逗留数日,直到昨日你才从久米岛赶至朝中,你与朱之瑜这些使臣皆为明人,历来亲近,他们怎么可能会瞒你” “今日朝中你与那朱之瑜一唱一喝,当真以为国中诸臣看不出来,你久米岛竟敢联合使团欺瞒朝廷,蔡坚你罪该万死” 大殿之中,清冷的喝声不断回荡,尚质与向国器等琉球众官,此时亦是冷冷注视着下方的蔡坚等久米士人 (本章完) 第365章 奸贼 第365章 奸贼 大殿之中,尚质与琉球众臣皆是神色冰冷,看向蔡坚与金正春等人 经过琉球国中数十年有意无意的打压,久米士族在朝中早已衰落下去 别看蔡坚此时还有一个二品紫金大夫的官职,但这官职实际上却是久米岛人祖传的,也就是说这是久米士人的专属官职,这个官职主管的也正是琉球与大明间的朝贡迎使事宜 朝中真正有实权的乃是三法司官,是司刑,管泊耳目管,是那霸官及各地实权按司 蔡坚等久米士人除了这祖传的朝贡之事,在朝中已经没有任何实权了 蔡坚看着朝中神色愤怒的众臣,沉默片刻,而后却是忽然直起身,看向上方的摄政尚盛,开口说道 “下官却是不明白摄政此言之意,我久米士族移入国中已有数百载,早已是琉球百姓,下官却不知摄政这明人之言从何而来” “若论亲近,摄政与萨摩藩中也向来亲近,下官却为何也从未见摄政能探得萨摩家中的隐秘,来禀报朝廷” 琉球众臣闻言,脸上皆是神色惊愕,尚盛不仅擅长摄政国相,背后更是站着萨摩藩,平素在朝中向来是说一不二,这蔡坚今日竟敢当廷顶撞尚盛 尚盛心中怒火升腾,但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蔡坚,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阴狠,眼下不是与这蔡坚纠缠的时候,现在的关键是要阻止明军驻军 只要明军离去,这些久米人根本就不值一提,到那时候,他有的是手段处置蔡坚这些吃里扒外的奸贼 尚盛忽然转过身去,直接对着上方的尚质拱手行礼,开口说道 “王上,萨摩藩已经在国中数十年,若是大明驻军琉球,萨摩藩与幕府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为我国中稳定计,决不能答应大明驻军之事” 尚质闻言,也是忍不住微微点头,以倭人那般的蛮横性子,若是知道明军要驻军,必定不会擅罢干休,到时候战火一起,那怎么得了 尚质刚要回应,但此时蔡坚也是开口说道 “朱天使刚刚已经明言,驻军乃是上国圣天子之令,若是我琉球抗旨,恐怕我琉球与大明的朝贡将立时断绝” 上方尚质还未来的及说话,一旁的王舅马宗毅,却已然出列 马宗毅看了一眼正欲驳斥的尚盛,沉声说道 “朝贡乃我琉球根基,琉球朝贡之权绝不容有失” 尚质闻言,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王舅所言不错,朝贡之权绝不容有失” 朝贡之权是不是琉球根基马宗毅不知道,但他却知道朝贡之权必是琉球王位根基 自奉行所设立以后,朝中按司官吏任免,税收粮赋之事都已经为萨摩或者萨摩扶持的大臣把控 如今琉球王室已然失去国中大部分实权,若是再失去朝贡之权,对倭国来说琉球王室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尚盛看着神色坚决的尚质,心中也是微微一沉,他虽是摄政,但毕竟尚质才是国王 朝贡之权涉及到尚质王位安危,尚质是绝不可能妥协的 尚盛还在思考着如何劝说尚质,但此时下方班列中,那霸官向象贤却是忽然出列,开口说道 “王上如今所虑不过是倭人会借机吞并我琉球,但在下可保证,哪怕朝中失去朝贡之权,萨摩藩也必不敢吞并琉球” “如今真正危及我琉球安危的,乃是这大明驻军之事” “王上莫要忘了,萨摩已经在我国中驻兵多年,一旦大明驻军,大明必然会发现倭国留驻国中之事” “大明素来敌视倭人,两方若是一旦动手,局面就再难收拾,我琉球立时便要生灵涂炭” “为我琉球安定,王上绝不可答应大明驻军一事” 向姓其实同样也是王姓,王室中的嫡脉姓尚,而支脉则姓向 向象贤十余岁起,便被派遣至萨摩藩中学习 向象贤在萨摩藩中居住十余年,在学成归来以后,直接便在萨摩奉行所的扶持下升任那霸官,乃是琉球朝中最为坚定的亲倭派 堂中众人闻言,也是神色微变,如今琉球根本没有任何自保之力,若是两方在琉球交战,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向象贤话音刚刚落下,朝班之中金应元却是立时走出,开口说道 “向大人此言差矣,倭国我等招惹不起,大明上国我等更加招惹不起” “今日上国之兵诸位也见到了,旁的不说,若是我等抗旨拒绝,港口那数百之兵杀入城中,我等到时该如何应对” “诸位不要忘了港口处还停着三艘大舰,这些大舰上尽是火炮,一旦大明开炮轰击港口,我等如何能挡” “倭国军卒驻于国中,那我等就更应同意驻军之事” “萨摩藩狼子野心把控我琉球朝政数十年,此时上国既有意驻兵,国中却正可借上国之兵制衡倭国,令王上夺回朝政” 尚质闻言,眼中却是骤然一亮,向象贤见得尚质脸上的意动之色,此时却是神色愤怒,骤然看向对面的金应元,怒声喝道 “金应元,你等这些久米人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引入明廷,搅乱我琉球,你等尽皆该死” 金应元看着向象贤,同样也是神色冰冷,开口喝道 “向象贤,你等这些奸贼数十年来,将我琉球大半疆土割让转送倭国,先是奄美诸岛,然后又是八重山西表诸岛,再往下你等又要割送我琉球哪方土地” “你等这些琉奸但知阿谀倭贼,操控朝政,朝中多少忠臣义士被你等害死,你等现在竟还想鼓动王上对抗天朝上国,我看你等才是罪该万死” 下方琉球诸臣,看着殿中大声怒斥的久米士人,先是神色惊愕,而后一众朝臣忽然却皆是沉默不言 他们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过来,久米士人在朝中一向低调,今日为何突然如此强硬,再联想到今日明军的驻军之议,他们已然断定,这些久米人必是已经得到了明军的授意支持 琉球众臣想到此处,却愈发不敢出言,萨摩掌控琉球朝政以后,便禁绝一切武器输入制造,经过数十年的削弱,琉球国中从朝廷王室到地方士族,早已被彻底削去武力 尚盛向象贤等亲倭一派身后有倭国之兵,蔡坚等久米人身后此时同有大明之兵,无论是哪一方,他们现在都惹不起,众人为了自保,此时只能沉默旁观 大殿之中,两方针锋相对,不断争论叱骂 中山王尚质与下方琉球众臣却是始终一言不发,而今夜的议事,亦是在这一片争论与沉默中不欢而散 那霸城,尚盛府邸,此时已是深夜,但尚府之中却仍是灯火通明 大堂之中,尚盛坐在上方,下方左侧是向国器,马加美,马逢熙三名法司官,右侧则是那霸官向象贤等几名中层官吏,这些人便是琉球朝中最核心的亲倭派 尚盛脸上神色疲惫,见得众人坐定,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大明驻军一事,诸位有何看法” 堂中沉默片刻,法司官向国器沉声说道 “使团中的那些兵卒甲胄齐全,必是精锐” “我听得那朱使臣说,这些兵卒似是大明国中的禁军,是不是大明已在中原战败,那大明皇帝想要逃到海外,所以才派了朱之瑜等人先来琉球驻军”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但很快法司官马加美也是开口说道 “但那朱使臣不是说大明桂监国即位以后,已斩杀北虏数十万,稳住南方了吗” 右侧的向象贤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这些明人向来喜做大言,前次所派的使团只有三人归朝,他们想说什么不行,其中两人还是久米之人” “这可是整整两百全甲精锐,若是以这些人为番头,瞬间便可扩出三四千大军,这等兵力哪怕在幕府之中都已称的上雄壮了” “依我看大明在中原必定是局势堪忧,若明廷真如他们所言已经稳住阵脚,那明廷此时便该尽力筹备北伐,怎会突然将这般多的精锐兵卒派到琉球来” 尚盛见得场中几人争执不休,也是眉头微皱,尚盛放下茶杯,直接止住众人争论,冷声说道 “无论大明是何原因,我等都绝不可让明军驻军琉球” 下方几人闻言,也皆是齐齐点头,场中这些人皆是靠着萨摩藩支持,这才得以走上高位 若是明廷驻军琉球,那萨摩在琉球的影响力必然被削弱,到时候朝中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们 下方的向国器眉头微皱,也是沉声开口 “明廷威胁要断绝朝贡,王上恐怕同样不敢轻易拒绝,我等恐怕很难说动王上” “王上初登王位,却是不明国中形势,明廷驻军琉球危及的是国中所有百姓的安危,我等乃国中大臣,此时不能再让王上随意妄为了” 尚盛脸上神色冷漠,丧失朝贡之权固然会令王上威信受损,甚至可能会危及尚质的王位 但若是任由明廷驻军,他们不仅会失去对朝堂的掌控,更可能被朝中清算,两害相权此时只能取其轻了 尚盛看向下方的向象贤,开口说道 “大明使团如今是何状况” “刚接得回报,傍晚时分大明兵卒闯入屋森良座城与三重城,强行占据了两城” 尚盛闻言,也是神色阴沉,忍不住怒声喝道 “这些明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两城乃是我琉球国土,他们竟直接派兵抢占,这些明人如此狂悖无道,难怪会被清廷打的节节败退” “还有那蔡坚,这些久米人竟敢里通外人,陷我国中要地,这些人统统该杀” 屋森良座与三重虽名为城,但实际上却是两座炮台,这两处炮台立在那霸港南北两端,只要在炮台上架上火炮,立时便能封锁住整个港口海面 当年郑迥便是靠着这两处炮台,在海面上一连击沉萨摩七艘战船,这才迫使萨摩藩不得不绕开港口,改换登陆地点 这两座炮台的重要性国中之人自然皆知,但朱之瑜等人这些外来之人,抵达琉球不过数日,如何会知道这些要地,必是蔡坚那群久米人将这两处炮台的信息,泄露给了明廷使团 向象贤此时又是沉声说道 “萨摩上藩守护国中已久,王上虽想保住朝贡之权,但同样也不敢轻易答应驻军之事,如今最可虑的,还是明廷手中的那数百甲兵” “今日当真是惊险,幸亏那朱之瑜终是不够果断,今日若是那朱之瑜驱使兵卒入殿威吓,恐怕当真能逼得王上同意驻军” 尚盛闻言也是神色阴沉,思索片刻,便沉声说道 “这些明人倚仗兵威,肆意逞凶,实是可恨” “此时国中无兵,我等已经难以掌控局势了,象贤你即刻领人往浦添城,将此事通报给镰田大人,让他立刻回城主持大局!” 册封大典第二日,明军依旧固守馆舍炮台,拒绝琉球所送食水,而首里王城中,尚盛与蔡坚等人争论一日,同样是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傍晚时分,夜色之中一支数十人的商队忽然停在尚府后院,数十人皆是戴着斗笠 商队中三辆板车上,则用黑色的防水布盖住,看不出车上装的是何种货物 尚府后门打开,商队一众人影便鱼贯走入尚府之中 尚府之中几名小厮走出府邸,很快便将门外的板车也一起推入府中,板车推入府中之后,尚府后门也是立刻紧闭 但尚府众人却是并没有发现,在大门关闭以后,街角处几名商贩也是迅速离去,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那霸馆舍,朱之瑜坐在房中,正在查看蔡坚等人送来的倭国资料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林日胜便神色严肃走入房中,沉声说道 “朱抚台,金应元传来消息,倭国奉行官镰田左京傍晚潜入城中,如今已经入了尚盛府邸” 朱之瑜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问道 “入城的倭人有多少,确认是那奉行官镰田左京本人了吗,” “那些倭人虽是伪装成商队,但却颇为自大,只是带着个斗笠便入城,连腰间佩刀都未掩饰” “久米村的人已经辨认过,领头的便是那什么镰田奉行官,入城的倭寇应是七十二人” 朱之瑜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通知林察将军,准备动手吧” “我等在那霸人生地不熟,若是这镰田出了尚府,反而麻烦” 林日胜恭声应是,但紧接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开口说道 “蔡坚等人如今还在首里城中劝谏中山王,当真不用先通知久米那边一声吗” 朱之瑜扫了一眼手中的情报,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萨摩统治琉球数十年,琉球国中之人早已畏倭国之人入骨,蔡坚他们也同样如此” “蔡坚到现在还想着能够不动刀兵就完成驻军之事,此时告知久米,他们必会阻拦,不过是节外生枝罢了” “倭人向来畏威不怀德,我等所带兵卒太少,此时想要压住倭人气焰,只能将琉球绑上我等战船了” 朱之瑜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沉声说道 “告知林察将军,必须活捉那个镰田,决不能让他跑了” “末将明白” 林日胜神色严肃,对着朱之瑜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向着房外走去 此次明廷共有五艘海船,船上虽然专职战兵只有三百,但除此以外船上还有七百名舵手桨手 这些人皆出身水师,同样经过基本的军中操练,这些水兵虽然专职操船,但必要时候也同样可披甲上阵 夜色之中,三百名兵卒从海船上鱼贯而下,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尚盛府邸迅速包围而去 (本章完) 第366章 出兵 第366章 出兵 尚府书房,房中昏黄的灯火摇晃,镰田左京摘下头顶斗笠,看着下方的尚盛,脸上神色阴沉,冷声说道 “尚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廷为何忽然要在琉球驻军” “在下也不知啊,今日册封大典结束,那明廷正使忽然便提出要驻军琉球,明廷那边的说法是要截杀海上的清廷战船” “我等私下商议,皆以为此必为借口,明廷不过欲以战事大义,逼迫朝中同意驻军,至于真正原因,我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镰田左京脸上神色难看,萨摩琉球奉行三年一换,琉球经过萨摩数十年的削弱控制后,基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在萨摩藩中,出任琉球奉行,那基本就等于外放琉球当土皇帝,乃是不可多得的肥差 但谁想到几十年琉球皆来平安无事,自己刚一到任还没开始捞钱,明军竟就要来驻军 尚盛见得镰田左京沉默不语,也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镰田大人,那些明军咄咄逼人,要国中三日内给出答复” “如今蔡坚那些久米人在朝中不断蛊惑,王上心中颇为动摇,明日便是第三日了,请奉行大人赶快进宫,稳住王上” 镰田左京闻言,却是神色大怒,开口喝道 “蠢货,把你的脑子拿出来用用,现在本奉行如何能在琉球现身” 倭国虽然控制了琉球,但幕府却并未将琉球变为幕府直领,而是将琉球放在了萨摩名下 现在要驻军的可是大明,而不是什么其他猫猫狗狗,他现在如果在琉球暴露身份,必然会和明军爆发冲突 到时候事情就会由大明与琉球之间的冲突,变为大明与幕府之间的冲突 如今幕府已元和偃武数十年,连国中各藩大名的争斗都被幕府严厉禁止,就更不用说挑起外战了 擅自挑起大明与幕府冲突,这等罪名谁能担的起来 此时若是他出面与明军产生了冲突,未来一旦事情闹大,幕府层层追究下来,第一个要被处罚的是萨摩藩,下一个就是他镰田左京 到时候他镰田左京就是切腹自尽,都不一定能够抵罪 尚盛这蠢货竟还想让他出面,他出面做什么,出面找死吗 镰田左京此时绝不能出面,但镰田左京却同样也不能置之不理 琉球如今在事实上已经是萨摩藩属地,琉球国中大部分的税收,每年都要转运至萨摩藩中,已经是藩中重要的财源 明军驻扎琉球以后,必定会削弱甚至颠覆萨摩对琉球的控制 镰田左京这个琉球奉行,此时若是无法阻止明军驻军,那等他返回萨摩以后,同样也得切腹谢罪 镰田左京想到此处,又是看向下方的尚盛,开口问道 “此次明廷派了多少军卒来” “共有大舰三艘,皆是双桅的大海船,下船的兵卒有两百人,人人皆着红甲,头盔铁臂一应俱全,明军对海船防备甚严,船上是否还有兵卒,我等暂时探测不得” “这些明人甚是狂妄,昨日竟公然在王宫中聚兵整队,恐吓我琉球朝廷,实是可恨” 镰田左京闻言,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竟然带了两百全甲兵卒,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使团了,必须重拳出击!” 镰田左京看向下方的尚盛,冷声说道 “尚盛,你去把这些明军都干掉” 尚盛闻言,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呆滞的指了指自己 “我?” 明军可是有整整两百甲士,尚盛虽为琉球国相,但琉球国中根本空无一兵 琉球首里亲军的编制还保持着,今日迎使的时候,这千余首里军也一起出动,维持了秩序 但这些人全是国中临时征召来的百姓,当真就只能拿来撑一下场面而已 大明使团踏上归程以后,这些所谓的首里亲军就会直接解散,回家继续耕种田地 倭国连琉球国中的士人佩刀都要登记在册,琉球国中又怎么可能真的组建起军队 若是尚盛拥有能够击败两百甲士的武力,他早就在琉球国中割地为王了,又岂会留在国中给这些倭人挥来喝去 镰田左京此时代表萨摩藩,代表幕府,绝不能出面与明军爆发冲突,但又不能让明军驻军琉球,那怎么办 自然是让琉球自己出面拒绝驻军,这样事情便会变成琉球与大明的冲突,萨摩藩也能安全隐于幕后 镰田左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是现在唯一能够保全自己的方法,琉球朝中不敢得罪明廷,那他就让琉球朝中无路可退 镰田看向神色惊愕的的尚盛,脸上神色一沉,开口说道 “新王尚质年纪太轻,尚君作为摄政此时需要做好觉悟,断然承担起责任来” “明军武士虽然众多,但这琉球乃是我等的地盘,你在这些明人的食物中下药,等这些人服了药物,我便会伪装成琉球国中军队,将这些明人尽皆拿下!” 镰田左京见得神色惊惧的尚盛,又是开口宽慰道 “尚君不要害怕,你为我萨摩藩做事,我萨摩藩必不会亏待忠臣” “日后若事情有变,你尽可随我回萨摩藩,我萨摩藩自会庇护于你” 尚盛看着神色诚恳的镰田左京,心中却是半个字也不信,这倭贼当真以为他是傻子吗 大明威震诸洋数百年,哪怕当年明倭两国在朝鲜大战之时,倭国都没敢杀过明使 擒杀大明使臣,这等大罪恐怕连萨摩藩自己都抗不下,萨摩藩又拿什么来庇护自己 这镰田左京,此时分明就是想拿自己去当替罪羊罢了 尚盛现在抓了大明使臣,自是可以阻止明廷驻军,等镰田左京汇报萨摩家以后,镰田自己便能抽身而出,但事后若是明廷发怒前来问罪,那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 尚盛连连摇头,脸上浮现为难之色,开口说道 “镰田大人不知,那些明人极为谨慎,自退回那霸以后,根本就不取朝中送去的食水,一应物资皆从明人船上运来,根本无处下毒” 镰田左京织自然看出尚盛在推脱,但镰田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他们萨摩家扶持起尚盛这些人,就是要拿来用的,此时尚盛这些人,也该到报答他们萨摩家恩情的时候了 “这有何难,几艘大船能有多少东西”“尚君只要想办法在国中拖延几日,等船上的物资耗尽,这些明人自然只能向琉球国中讨要食水,那时便是尚君的机会” 镰田左京见得尚盛又欲退却,此时脸上也是一沉,厉声喝道 “尚君,此事不仅事关琉球未来,更关乎你我安危” “一旦让明人正式驻军,萨摩藩中必会大怒,到时候我要被处置,尚君这琉球摄政同样要切腹谢罪” “尚君,难道你想要违背我萨摩家之令吗,我萨摩家绝不容许叛逆” 镰田右手忽然按在腰间的打刀之上,尚盛看着神色冰冷的镰田,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镰田左京正欲开口再次逼迫,但没等他出声,此时房门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道轰鸣声 尚府正门,墙头之上,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炸开,枪口处弹丸喷涌而出,向着门外的甲士打去,冲在最前方的一名明军兵卒立时扑倒在地 “倭人有枪,各自隐蔽,不要硬攻” 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呼,墙头之上枪声却是愈发密集,尚府门外抬着原木,准备撞门的明军兵卒,此时也是立即散开躲避 一众明军藏入街道院墙之下,很快也是发起反击,一支支铁箭穿破黑夜,不断向着墙内泼洒而去,府内府外不时响起惨叫声,很快又消失不见 此时已是半夜,天色一片漆黑,墙头之上的倭人也好,府外的明军也好,其实根本看不清目标,只是在随意射击,保持着对对方的压制 林察接得朱之瑜命令后,便悄悄领着两百人下船潜入城中 但谁想到尚府这些倭人却颇为警觉,这些人傍晚才抵达城中,但这些人入府以后,竟立刻在府外布设了望哨 林察等人刚在向导的引领下潜至尚府便被倭人发现,一场突袭战也就此变为强攻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黑夜之中,枪弹箭雨飘飞,爆裂的枪鸣声在那霸城中不断回荡,尚盛府邸在城中最繁华的若狭町,此时枪鸣四野,城中的百姓自然能听得枪声 但琉球和平依旧,城中已经数十年未听过枪声,城中百姓皆是神色惊惧的藏在家中,根本无人敢出门查看 林日胜快步走到院落墙角,脸上神色凝重,对着林察低声说道 “将军,府中倭寇火枪不下数十,正门有枪,后门也有” “倭寇火力极为密集,若是强攻,军中将士恐会损伤不小,我已让后门兵卒放弃强攻,让向导另寻地点,准备翻墙入府” 林察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没那个时间了,我等对那霸地形不熟,一旦让镰田逃出府去,就很难再抓到此人,拉佛郎机过来,用炮轰开大门” 林日胜闻言,却是神色犹豫 “这尚盛乃是琉球摄政,咱们抓人也就罢了,用火炮是不是……” 林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直接打断林日胜的话语,开口说道 “那霸港已经被咱们控住,这些倭人匆匆回来,定然还未来的及将消息传出去” “此时决不能让镰田走脱,现在关键的是镰田,管它什么尚盛尚下” 林察对着身旁的亲兵,冷声喝道 “传我军令,把佛郎机推上来,给我轰碎他们!” 亲兵领命匆匆离去,很快一辆炮车便被推到尚府正门前方,黑夜之中引线闪过一溜火光,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火焰,忽然在黑暗中喷涌而出 轰隆 铁弹带着巨大的动能轰击而下,尚府大门瞬间四分五裂 尖锐的木刺如同箭矢一般,飞射而出,原本守在木门之后的萨摩足轻双眼圆睁,瞬间倒在地上,身前颈间鲜血汩汩流出 墙头之上静了一瞬,而后却是忽然响起惊恐的喊声 “是大铁炮,明人在用铁炮进攻,快去禀告……” 墙上的声音只喊了一半便被打断,黑暗之中雷鸣般的炮声再次响起 一枚铁弹从府门打入院中,一个倭国武士躲闪不及,被铁弹洞穿而过,黑夜中半截人影抛飞,一阵血雾骤然在院中升腾而起 尚府之内此时已是一片大乱,原本正在坐镇指挥的萨摩番头松元三郎,听得门外的轰鸣之声,神色大变,立刻对着身边武士喝道 “速去通知镰田奉行,明人用了大铁炮进攻,正门已破,让奉行大人速速撤走” 此时门外的炮声停息,前院静了一阵,而后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轰破大门以后,林察已然带着兵卒冲入府中 “萨摩武士,随我斩杀来敌” 松元三郎见得身着明军冲入府门,大喝一声,领着身旁的武士冲向前院 庭院之中,到处皆是喊杀声,其余兵卒皆穿红甲,唯独林察一身黑色铁甲,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 两名萨摩武士一前一后向着林察包围而来,林察前方雪亮的刀光披头斩落,但林察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侧了下身子避开脑袋,便同样挥刀向前砍去 铿咔 萨摩兵卒脸上神色狰狞,眼前之人必是明人大将,只要砍杀此人,他必可晋升藩中武士,享有苗字家名 长刀重重砍在扎甲上,但下一刻足轻手中的长刀却是咔的一声,直接断为两截 萨摩士卒看着手中断裂的刀刃,脸上也是神色呆滞,但没等他再做反应,便只觉胸前一阵剧痛,长刀竟直接斩破萨摩兵卒身前的腹当甲,斩入体内 林察看着倭兵身前被一刀斩开的铠甲,也是愣了一瞬,但下一刻尖锐的刀锋却是再次砍劈砍而下,萨摩兵卒浑身是血,瞬间被砍倒在地 林察斩杀前敌之时,后方包围而来的萨摩兵卒也并没有停手 林察砍杀身前兵卒之时,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巨力,林察向前踉跄两步,而后却是根本不管,直接屈膝扭身,手中长刀骤然向着身后斩去 身后倭兵嘴中怒吼,打刀高高举起猛然斩落林察右肩,但林察肩上的甲片却只是被砍的微微凹陷,刀刃便再难寸进 黑夜之中,一道雪亮刀光划过,倭兵脖颈上鲜血飞溅而出,倭兵握着手中的长刀神色不甘,向前扑倒在地 此时院中的萨摩倭兵足有三十余人,明军为了封锁宅院,进入府中的兵卒也不过三四十人,但此时前院之中萨摩兵卒,却是不断被明军砍倒在地 镰田左京此次率人赶回那霸,本就存着抓捕明军的心思,因此准备的也极为充分 府中的这些萨摩兵卒大部分身上皆穿着腹当甲,腰间围着皮制战裙,但这些人身上甲胄太薄了 倭国足轻所穿的这些制式腹当甲,全重不过八斤,看起来前胸后背皆有防御,但实际上只是一层铁皮而已,轻易便能被战刀砍开 而明军所穿的布面铁甲,内嵌大块甲片,最轻的都有二十斤往上,而林察所穿的铁扎甲就更不用说了,整件扎甲将近五十斤,双方铠甲的防护能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萨摩兵卒拿着打刀不断围攻劈砍,但却只能将明军兵卒打得倒退,根本砍不开铁甲,最后反而被明军寻机砍杀 前院之中,明军自攻入庭院以后几乎一个未伤,而萨摩兵卒却已被砍倒近半,地上到处是狰狞倒地的萨摩兵卒,此时林日胜也是用日语开口大喊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庭院之中,一众萨摩兵卒的士气早已崩溃,随着第一个兵卒弃刀跪地,庭院中剩余的萨摩兵卒也皆是丢下打刀胁差,锤头丧气跪在地上 尚府之中喊杀声乍起乍落,很快便平息下去,尚府各处很快便被涌入的明军围住 后院书房之中,林察推门走入房中,尚盛看着林察身上暗红色的铁甲,脸上神色惊惧,瘫倒在椅子上 林察扫了尚盛一眼,而后便看向桌边身披羽织的男子,林察看着镰田左京衣袍上的十字家纹,轻声笑道 “镰田奉行,我等可是在那霸等了你许久了” 镰田左京看着身前微笑的男子,脸上神色惊怒,神色凶狠瞪向前方,但对面男子却是始终面带微笑 镰田左京看着林察手中淌血的红色长刀,沉默半晌,脸上终于还是闪过一丝惧意,松开了按在胁差上的右手,颓然坐在椅上 明军攻入尚府,成功抓获琉球奉行镰田左京,而在明军羁押倭国俘虏之时,一道人影却是趁着月色奔出那霸,向着首里王宫仓惶逃去 (本章完) 感冒,向各位大佬请假一天,明天补上 感冒,向各位大佬请假一天,明天补上 向各位大佬请假一天,明天会补 (本章完) 第367章 基业 第367章 基业 首里城,在林察带着兵卒强攻尚盛府邸时,首里王宫中却仍在争执不休 尚盛知得镰田左京潜回那霸,随意寻了一个理由返回那霸 但为了防止蔡坚等人趁机说动尚质,却是将向国器等三名法司官留在宫中,继续与蔡坚等人争执 内殿之中,向国器等亲倭一派与蔡坚金正春等亲明一派不断争执,但此时中山王尚质却是蓦然坐在王座上,脸上一片麻木 朝中两方争论两日,倭人凶厉,上国武威,该说的利弊都已经说清楚了,但此事又岂是单靠所谓的利弊便能做下决断的 两边所说的利弊,或利于倭,或利于明,但无论哪方的主张,最大的风险都要琉球王室承担,而尚质却根本无法承受这些风险 大殿之中两方两方正自争执,但此时殿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却是忽然闯入殿中 向象贤奔入殿中,脸上神色焦急,直接大声说道 “王上,明军动用火炮攻打摄政府邸,城中火炮枪鸣不断,一片大乱,明军出兵攻占那霸了” 堂中众臣闻言皆是神色大变,而尚质更是从王座上惊立而起,蔡坚脸上神色惊愕,下意识开口说道 “不可能,明军怎会出兵” 向象贤看着神色震惊的蔡坚,脸上却是神色仇恨,怒声喝道 “蔡坚,你还在这装模作样!” “久米士人移居国中数百年,朝中对你等恩荣不断,何曾亏欠过你等半分,你等这些奸贼竟敢勾结明军,入侵我琉球国土,你等该死” 向象贤双目赤红,怒喝之声响彻殿中,但此时众人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尚质神色惊惶,直接开口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军为何要攻打摄政府邸” “是啊,今天下午不还好好的吗,明军为何要突然攻打摄政,摄政如今情况到底如何” 一旁的法司向国器此时也是神色惊惶,连连附和 尚盛乃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若是尚盛被明军所杀,那他们该怎么办 向象贤听得尚质与向国器追问,脸上也是神色一滞,向象贤沉默片刻,只得开口说道 “今日傍晚萨摩镰田奉行潜回城中,与摄政商议明人驻军之事,明军应是发现了镰田奉行踪迹,所以才攻打摄政府邸” 尚质闻言,只觉眼前一阵摇晃,整个人直接跌坐到王位上 明军抓住了镰田左京,萨摩掌控琉球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尚质此时也明白了过来,明军此次所谓的驻军根本就是幌子,明军此次带兵前来,就是来问罪报复的 明军如今抓住了镰田左京,拿到了证据,那下一步恐怕就要来宫中问罪了 但连镰田那些倭人都被明军杀了,首里王宫又如何能挡住明军的兵卒 尚质此时已经彻底慌乱起来,一旁的王舅马宗毅也是神色阴沉,马宗毅看向下方蔡坚,沉声说道 “蔡大人,明军如今究竟想要做什么” 蔡坚脸上神色难看,沉声说道 “此事下官当真不知,明军先前也从未显露过动武……” 蔡坚说到一半,却是忽然被打断,向象贤盯着蔡坚,大声喝道 “你这奸贼,还在狡辩,不是你久米暗通明人,明军怎会一下便占了南北炮台,不是你久米暗通明人,明军怎能发现镰田大人行踪,你们这些吃里扒外……” 蔡坚脸上神色烦躁,此时也是彻底失去了耐心,直接喝道 “若是本官当真勾连明军入侵,此时老夫便该在那霸组织兵员,攻掠各城,而不是留在这首里城中与你等这些琉奸争论,你这蠢货” 殿中众臣看着神色阴沉的蔡坚,神色一愣,也是反应过来 此事蔡坚恐怕当真不知情,蔡坚乃是久米领袖又熟知国中形势,明军若要攻打琉球,绝不会放任蔡坚陷于险地 向象贤脸上神色阴沉,此时却是不再去管蔡坚,又是看向上方的尚质,沉声说道 “王上,大明如今已然出兵,镰田奉行已然战败,国中已无可用之兵” “王上千金之躯绝不可历险,请王上立刻出海前往萨摩,请求上藩发兵来援” 尚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没等他开口,下方的蔡坚便怒喝出声 “一派胡言,向象贤,你虽曾在萨摩进学,但你不要忘了,你首先乃是琉球之臣” “如今你竟想蛊惑王上弃国而逃,你想要覆我琉球王业吗” 蔡坚说完,也不去管就要反驳的向象贤,看向上方的尚质,沉声说道 “王上,大明上国在遣使入国以前,便已知国中为倭人掌控之事” “明廷此次之所以驻军朝中,乃是因为大明天子所派的船队,在海上遭遇海寇袭击,所以明军这才决定驻军护航,上国此来绝非为向我琉球问罪而来” “我琉球势微力弱,数十年前败于萨摩,这才无奈屈膝萨摩麾下” “但若是王上此时弃城逃往萨摩,那便是自绝于中原,亦是自绝王业” “若是上国朝廷褫夺中山王位,我琉球王业何依,失去大明上国庇佑以后,倭人到时将再无顾忌,我琉球社稷那时必将为倭人所灭”“此时王上决不能逃往萨摩!” “王上亦不需过分惊惧,明军若真有意危及国中,先前又何必多此一举,册封王上继承王位” 尚质闻言神色微变,也是立即明白了蔡坚的意思,琉球王室先前投身倭国,还可以说是迫不得已 但如今明廷已然发兵抓捕倭国之人,如果尚质还逃往萨摩,那便是变节反叛,大明今后也绝不可能再承认琉球的藩国身份 尚质听得最后一句,心中也是略微安定几分,尚质看向下方的蔡坚,沉声说道 “那蔡先生以为,国中此时当如何应对” “臣与明廷正使朱之瑜来往数次,此人绝非鲁莽之人,朱之瑜乃是奉皇命而来,此人既敢抓捕倭人,必有上国授意” “我琉球实力太弱,无论大明倭国都非我等所能抵抗,此时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大明与倭国幕府交涉,在此之前我等绝不可擅自行动” 殿中琉球众人闻言,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愤懑,此时明明大明幕府在琉球国土上相争,但他们却连逃都不能逃,只能等待这两国的争斗决定自己的未来 向象贤见得尚质沉默,心中却是焦急起来,逃往萨摩会不会让琉球覆灭他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如果尚质不走,那没命的就会是他 明军悍然突袭击败幕府驻兵,一旦明军掌控朝政,那他们这些亲倭之人,必定会被蔡坚等亲明一系彻底清算 向象贤正要继续开口劝谏,但此时殿外又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王宫守卫神色惊惶闯入殿中,开口说道 “王上,城外来了一队上国天兵,说是那霸有倭人作乱,上国使团特派兵卒前来保卫王宫” 向象贤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绝望,明军既然能派出人手赶来,那明军在那霸必然已经取胜 明军行动太过迅速了,明军如今已经赶至王宫之外,向象贤等人就是想挟持尚质出逃都做不到了 蔡坚此时心中亦是轻叹一声,此时他亦是反应过来,自己被朱之瑜等人利用了 朱之瑜等人先是以自己这些久米之人挑起朝中争斗,逼迫尚盛等人招回镰田 镰田傍晚才潜回城中,夜间便已被明军突袭,而明军抓捕镰田以后,又立刻派人前来王宫,显然便是要防止尚质出逃,这一连串的行动显然是早有预谋 那霸,清晨时分,街道之上依旧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但街道上却是静悄悄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昨夜匪寇作乱,国中出兵剿灭,城中戒严三日,诸百姓居家静守,不得外出” 街道之上,几队明军兵卒在街道上巡游而过,士卒中临时征召来的久米村之人,则是拿着铜锣不断敲响,大声通报 城中的百姓透过窗户缝隙,见得街道之上着甲持刀的明军兵卒,俱是神色惊惧 那霸已经不闻刀兵数十年,昨夜枪声炮声响了半夜,街上此时又忽然出现甲兵,不用明军宣扬,城中的百姓也不会轻易出门 那霸馆舍之中,朱之瑜坐在堂中,林日胜正在禀告昨夜的审问结果 “经捕获倭人供述,萨摩藩在琉球所驻兵卒应有六百余人” 琉球奉行所乃是萨摩在琉球设立的最高机构,不仅管辖琉球国中海贸事宜,萨摩派驻琉球的各地驻军,也皆由奉行所管辖 明军捕获镰田左京以后,也彻底弄清了此时琉球国中的情况 萨摩藩在琉球驻军共有六百余人,其中奄美大岛驻兵百人,琉球本岛驻兵两百,先岛岛域的八重山岛则驻兵三百余人 萨摩的驻兵人数,基本与这几处岛域与萨摩本土的距离成正比,距离萨摩越远,所驻的兵卒就越多 朱之瑜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琉球大致便是先岛,琉球,奄美三处岛域,其他两处岛域萨摩驻军不过数百,以明军此时兵力,两岛的萨摩兵卒就算得了消息,也无力反攻 林察脸上神色犹豫,忽然开口说道 “琉球海陆此时已被我等封锁,倭国短时间内应无法知得岛上消息” “但若今后倭国倾力来攻,我等恐怕还是无法守住,我等是否趁着这段时间,再向朝中请调一些兵员” 朱之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清虏那边虽有传言要来议和,但直至我等出发以前,都始终未见实据” “如今朝中大敌还是清虏,朝中水师本就不多,不可再分散朝中力量” 林日胜见得朱之瑜拒绝,也是不再多言,又是再次禀报起岛上倭人情况 “如今琉球本岛还剩两处存有倭人,浦添城中还剩二三十名残余的奉行所文官,另一处便是今归仁城” 此时林察也是接口说道说道 “如今最值得注意的便是这今归仁城,今归仁城为琉球北部重镇,地形奇绝难攻,城中此时驻有百名倭人” “末将以为此时当迅速出兵,趁城中倭人不备,夺回此城” 朱之瑜看过手中情报正要说话,但此时千总郑世雄却是走入房中,低声说道 “抚台大人,蔡坚在府外求见,说是要立即参见大人” 朱之瑜与林察两人相视一眼,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先去首里城吧,中山王等人恐怕已经等急了” 那霸城中昨夜枪炮声响了一夜,这等声势是瞒不住人的,普通百姓虽然不敢出门,但城中的琉球官吏,昨夜必然有人逃往首里禀告 琉球君臣等人能忍到天明再来询问,已是定力出众,如今萨摩众人皆已被擒获,也是时候与尚质等人摊牌了 (本章完) 第368章 王权 第368章 王权 那霸城,数百名兵卒红甲兵卒行过街道,在城中百姓惊惧的目光中开出城外 明廷使团此时共有九百兵卒可用,其中三百人乃是专职战兵,其余六百人则是船上的桨手舵手 朱之瑜令林察领着三百人留守那霸看押俘虏,剩余五百人则在朱之瑜的带领下,向着首里王宫行去 首里城,守礼之邦坊门,五百名兵卒身着甲胄排成两列,从坊前开入城中 尚质与一众琉球大臣站在王宫城墙之上,看着下方行进的红甲士卒,皆是神色沉默 王宫内殿,此时殿中只剩尚质,朱之瑜,蔡坚等寥寥几人,向国器马加美等琉球法司官以及向象贤等人,此时已全然不见踪影 尚质看着下方的身着大红官袍的朱之瑜,沉声问道 “敢问朱大人,尚盛与镰田左京如今情况如何” “尚盛与镰田具皆无事,皆被关押在那霸城中,昨夜只是杀了些顽抗的倭人兵卒,中山王不必担心” 尚质闻言脸上微微一松,又是开口问道 “上国此来到底所为何事” “为驻兵琉球” 尚质看着神色平静的朱之瑜,正要再次追问,但此时一旁的马宗毅却是伸手止住 人已经抓了,兵也已经开进王宫了,此时再去追问什么原因也已经无意义了,马宗毅沉声说道 “朱大人如今到底准备做什么” “我等此来只为驻军,不为与倭人开战,稍后本官便会将镰田放回萨摩,申明此意 “”但倭人凶狡,萨摩等倭人未必肯善罢甘休,请中山王立刻发出王令,在国中征兵御虏” 马宗毅等人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大明这些人从没指望过倭人会接受驻兵之事 萨摩藩已经控制琉球数十年,已经吞下去的肉,谁会轻易吐出来 朱之瑜等人截杀镰田等人,就是要断掉琉球退路,将琉球逼上大明的战船,拉着琉球一起对抗萨摩 这件事对大明来说自然是好,但对琉球来说却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两方一旦在琉球开战,那无论谁胜谁负,琉球必然都要遭受重创 朱之瑜见得尚质两人沉默,此时却是忽然开口 “琉球毕竟乃是中山王土,中山王难道就甘愿这般一直做个倭人傀儡吗” “此次若当真开战,战事自有我大明军将指挥,王上只要征来兵卒,国中军队所需甲胄兵刃亦皆由我大明负责” 尚质闻言,却是一愣,开口说道 “朱大人能给国中提供兵刃武备” 朱之瑜闻言,却是轻笑一声 “这又有何不可,我大明非是萨摩,萨摩控制琉球,是贪图琉球所产米粮,但对我大明来说,琉球所产的这点米粮又算的了什么” “我大明此来只为驻军护航,琉球乃是你尚家王王业,终归还是得靠你们自己来守,中山王以为如何” 尚质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渴望,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去做个傀儡 萨摩掌控琉球以来,扶持摄政三司掌控朝政,国中每年所得赋税更是大半转运至萨摩,尚氏名为国主,却事事仰人鼻息 王室权势衰落,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没有武力自保,只能任人宰割 明廷此时武装琉球固然是为了与萨摩相争,但中山王室亦可趁机再次掌握武力 朱之瑜看着神色渴望的尚质,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又是开口说道 “中山王当知,我大明并非每一位殿下,都如桂监国殿下这般愿意涉足海外,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琉球恐怕将永世为倭人之奴” 一旁的蔡坚看着面带微笑的朱之瑜,脸上却是嘴角微抽,他隐约间记得不久之前,似乎某人对他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也正是因为这番话,这才诱得他久米士族上了贼船 王座之上,尚质听得那为奴二字,眼中终于是闪过一丝坚决,以倭人的性情,此次纵是琉球袖手旁观,事后也绝不会有好结果 萨摩击退了明人以后,只会愈发变本加厉的防范压榨琉球,而绝不会宽仁相待,既然如此,那不如便防守一搏 尚质此时也是沉声开口说道 “倭人无道,侵我国土,小王愿在国中聚兵,交予上国天兵,协助上国擒斩倭贼”一旁的马宗毅脸上神色微变,但马宗毅见得尚质脸上的坚定之色,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琉球毕竟是尚家基业,而且此时琉球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朱之瑜见得尚质终于应下,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朱之瑜略一思索,又是开口说道 “聚兵一事虽重,但还有一事,此时却需立刻处置” “此时琉球岛上还有两处存有倭寇,浦添城有倭寇二三十人,今归仁城有倭寇近百人,为防止消息泄露,这些人必须即刻抓捕” “兵马之事琉球不必担心,但如今那霸城中诸事未定,本官却是暂时无法抽身” “本官想请金大人领兵抓捕浦添倭贼,请马大人领兵抓捕今归仁城倭贼,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场中琉球诸臣闻言,也是神色微变,朱之瑜实际上还是对他们不放心 金正春乃是久米士族中,仅次于蔡坚的大臣,而马宗毅则是中山王尚质的姻亲心腹,只要这两人亲手抓了倭人,那他们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金正春与蔡坚相视一眼,也是直接开口应下,久米士族与明廷使团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自然也没有什么可犹豫 而尚质见得金正春应下,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便按朱大人所说,先抓倭贼,再在国中聚兵” 大殿之中,两方商议已定,城中的兵卒很快也是调动起来 金正春领五十名兵卒前往浦添,浦添城中的能战的足轻,皆已经被镰田带回那霸,剩余的都是想文官,派出五十人已经绰绰有余 马宗毅则是被任命为北山监守,由千总郑世雄率领百名战兵,两百名士卒前往今归仁城,在抓捕城中倭人以后,这些人也将直接驻守今归仁城 两人当日午后出发,第二日浦添城便传来消息,城中倭人尽数被擒,第五日今归仁城同样传来捷报 马宗毅本来便是琉球朝中大臣,今归仁城按司对马宗毅没有任何怀疑,直接便将马宗毅与伪装成随从的三百人放入城中 马宗毅等人入城以后,突袭萨摩兵卒驻地,直接将毫无准备的萨摩兵卒尽皆擒获 随着这两处倭人落网,琉球岛上便再无任何一名倭人,自被萨摩入侵数十年后,琉球本岛的权力,终于再次收归琉球朝廷 在肃清倭人以后,尚质便以中山王名义宣谕岛中各城按司,要求琉球国聚兵 在王室命令与随行而来的大明兵卒威慑下,琉球国中很快便征召起五千兵壮,那霸首里聚兵三千,今归仁城聚兵两千 新军聚集以后,使团携带的刀剑长枪很快被下发至军中,明军兵卒派入军中充任军将,而久米士人则被派入军中充任宣教使,负责文书粮饷事宜 琉球国中的米粮源源不断地运往两城兵营,而琉球青壮们也在明军的带领下,即刻开始操练备战 那霸港,朱之瑜与镰田左京站在堤岸边,两人前方的港口上,则是停着一艘倭国海船 镰田左京看着岸边身着红色甲胄,不断登上船只的兵卒,脸上神色凝重, 镰田左京被关押的这一段时日,也从麾下足轻口中得知了这些明军甲胄的恐怖 这些明人铁甲重达二三十斤,防护能力几乎堪比藩中一众大将所穿的铠甲,而眼下单是他在港口所见,便已有不下五百红甲甲士 镰田左京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朱之瑜,用有些古怪的汉话,开口说道 “大明朝廷若真如朱大人所言,只是为商贸而来,当初直说便是,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若是当初直接相告,你等能如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吗” 镰田左京闻言,脸色也是一滞,若是当初明廷当初真就这样寻上门来,镰田左京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合作 镰田左京会先将这些明人尽数擒下,吞掉这些明人的财货,再仔细拷问这些人的来历 朱之瑜见得镰田脸色,却是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我大明来意已经尽数告知与你,你返回萨摩以后,当如实告知你家藩主” “此事合则两利,若你当真想要两方化干戈为玉帛,便当尽力劝谏你家藩主” “船只已经备好,去吧” 镰田左京对着朱之瑜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便登上船只,海船驶出那霸港口,而后便向着萨摩藩鹿儿岛一路行去 (本章完) 第369章 窃贼 第369章 窃贼 琉球北域,运天港,十余只海船组成船队,横列在港外的海面上 船队正中是五艘关船,两侧后方则是十艘稍小的小早船,船上皆是张挂萨摩十字家纹旗帜,海风吹拂,船头旗帜猎猎作响 运天港位处琉球北部,距今归仁城仅有十余里,从此处登岸以后只需片刻功夫便可直驱今归仁城下 运天港中,一艘小艇驶出港口向着船队行去,小艇靠近船队以后,船上身着单衣的兵卒便立时开口大喊 “大明琉球镇抚司有令,萨摩藩船只径往那霸,不得停靠其余港口滋扰地方,尔等萨摩船队,速速离去” 艇上的兵卒刚喊了两遍,临近的一只关船上忽然射下一蓬箭雨,一支支铁箭插在小艇船身上,尾羽震颤不休 船上的兵卒却似是早有准备,见得箭雨射来,却是二话不说,直接便跳入海中,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岸边游去 船队中央,主舰上令旗摇动,后方五艘十米长的小早船很快便脱离船队,向着运天港口驶去 甲板之上,一众萨摩兵卒身着腹当甲,有的手中拿着打刀,有的则是手持火绳枪,枪上火绳已经点燃,只待船只临近便可立即射击 运天港口炮台,八门红夷大炮已然被架在岸边 千总郑世雄站在火炮边,脸上神色冷漠,待得三艘倭船抵近三里,郑世雄手中的令旗却是猛然麾下 轰隆 岸边火炮轰鸣,硝烟之中五枚十余斤铁弹骤然轰出 三枚铁弹落空打在海面之上,激起一阵高高的水,剩余两枚则是直接打入最前方的一艘倭船之内,船身上木板碎裂,立时被破开两个大洞 倭国此时的造船技术极为落后,关船也好小早船也罢,这些倭国船只皆无龙骨,构造也极为简单 这些倭国船只,基本就是在一块舢板之上堆积箱体,如同堆积木一般,在甲板之上堆积出船舱 这些倭国所造的战船由于没有龙骨,船身强度极差,箱型的船体更是让船只上重下轻,极易繁翻覆,远远无法和大明此时的福船相比,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造价便宜 明廷炮弹只是轰碎了上方的箱体船舱,倭船只水下的舰体并未受损 若是换成中式福船,此时仍可继续航行反击,但此时被击中的小早船却是一阵摇晃,而后竟直接向着右侧倾覆在水面上 船只翻覆,船上的萨摩兵卒也是一片大乱,一众兵卒皆是惊惶失措脱下铠甲,海面上到处皆是落水挣扎的萨摩兵卒 运天港口此时却是再次传出巨响,又是三枚炮弹打向前方,落入海水之中 萨摩船队根本没有预料到会遭遇炮击,剩余四艘小早船见得呼啸而来的炮弹,停顿片刻,竟直接向着后方逃去 外海萨摩主舰之上,镰田左京看着身旁的身着肩衣的伊势贞昭,沉声说道 “家老,前方船队回报岸边火炮起码有五门,威力绝伦,船体上的加厚护板,竟被火炮直接轰碎” “属下在那霸时曾收得情报,明人使团的三艘海船上皆炮窗林立,这些火炮必是明人船上的舰炮” 伊势贞昭看着岸边腾起的硝烟,脸上也是神色难看 萨摩藩中虽是听得明人的通商之议,但一番商议之后却仍是调出藩中大半船只,又动员出千名武士兵卒,由家老伊势贞昭率领,向着琉球杀来 要不要与明军通商暂且不说,但纵是要通商,那也要在他萨摩藩的规矩下通商 况且如今琉球岛上,还有数百萨摩武士扣押在明军手中,萨摩藩岂能坐视不理 根据镰田左京所禀,那霸已为明军掌控,那霸紧邻王城首里,又是琉球知名大港,明军必会重兵守御那霸港口 伊势贞昭领人出海以后,便决定先行登陆北域,先进入今归仁城获取补给,再出其不意从陆路领军直攻首里城 只是伊势贞昭的计划还没开始,便已经破灭,明军连火炮都已运至港口,那就说明今归仁城驻扎的萨摩兵卒,已然被明军擒杀 港口外的海面上,萨摩船队扔下小船,正在搜救着落水的兵卒,海面上则是飘满了桌椅,蔬果,木桶等杂物 港口处炮声停歇,而后又有两艘小船驶出港口,船上的兵卒临近萨摩船队以后,同样是大声叫喊,令萨摩船队速速离去 只是此次船上的兵卒却是谨慎了许多,船上箭矢却是再难射到 镰田左京看着身前神色阴沉的伊势贞昭,开口说道 “琉球海岸狭长,明军守得住一处运天港,却守不住其他地方,咱们大可避开此处,另寻海岸登陆” “令下面尽快救起落水足轻,直接去那霸港” 伊势贞昭看着海岸边涌动的人影,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此时当然可以另觅一处登岸,但这却根本没有意义 他来时也查看过藩中对琉球的记录,今归仁城原先乃是琉球北山王国国都,是琉球国中与那霸齐名的重城 今归仁城主体建在百米高的断崖之上,经过历代的加固,城墙高耸坚固,乃是易守难攻的要地 他们此时纵是登岸,也没有任何意义,明军在运天港都架设了火炮,今归仁城必定也会有炮 萨摩藩此次派来的兵卒也就千余人,靠着这点人手,根本不可能攻破有着火炮防备的坚城 若是伊势贞昭强行进攻,最后反而可能会被明人两地夹击 海面之上,萨摩船队救起落水兵卒,而后便扬帆转向,向着那霸港行去 那霸港海面之上,萨摩船队各自排开,以五艘关船为前锋列成一个圆弧阵型 对面海面上三艘明军帆船则是一字排开,将船身侧面的炮窗对准海上的萨摩船队,三艘战船之后,则是三艘较小的琉球商船,船头甲板之上已是以炮车架着数门火炮 两方船队此时相隔十五里,但此时对面明军正中一艘海船,却是忽然发炮 雷鸣般的炮声响彻海面,十余枚炮弹轰入海中,两只船队中间的海面上,立时溅起高高的水 一轮炮响之后,几乎片刻不停,正中船只却是再次发炮,又是十余枚炮弹打入海中 萨摩船队最大的关船也不过二十多米,而明军的三艘鸟船却是将近四十米 伊势贞昭站在关船上,看着对面高大的双桅帆船,脸上也是神色难看 两边相隔十余里,哪怕再是不通军事之人也知道,这个距离发炮绝不可能击中目标,但对面明军还是开炮了 伊势贞昭知道明军这是在示威,但他此时却根本不敢动手,从明军海船刚才这一轮射击便能看出,对面的随船火炮起码在三十门以上 萨摩此整个船队次带来的火炮也就三十余门,而这却只是对面一条船的火力 萨摩战船看似是明军的数倍,但若真是开战,明军战船只要靠近齐射几轮,他们这只船队就要全军覆没 伊势贞昭正在思索着还击之法,对面的明军此时却终于是派出小船,令萨摩船队进入那霸港 伊势贞昭令随船大将新纳忠清统领船队,而后便单独领着一艘小早船,驶向那霸港 伊势贞昭决定前往那霸港时,其实便已经放弃动武的打算,连没有战船掩护的运天港他们尚且攻不动,又更何况此时的那霸 伊势贞昭小船驶入港中,而三艘明军大舰却仍在海上,与萨摩船队对峙 萨摩船只驶入港口,伊势贞昭观察着岸边,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 屋良座森城与三重城两座炮台之上,十门火炮探出城垣,粗大的黑色炮管此时正对向海面,而炮台后方的堤岸上,此时却皆是站满兵卒 当先的是数百名身着红色铁甲的明军,明军往后则是数千名身着布衣,手持长枪长刀的兵卒 此时所有人皆是立在岸边,冷冷看着驶入港中的萨摩船只 “这些吃里扒外的琉球人,该死” 伊势贞昭脸上神色阴沉,前方那些着甲的必定是明军,而后方那些拿着刀枪的却全是琉球人 他们萨摩藩庇护琉球数十年,明人只不过来了几日,这些该死的琉球人竟就通通反叛,当初就该统统把这些外邦逆贼统统杀净! 伊势贞昭心中虽是大怒,但此时心头亦是沉重,数十门火炮,数百明军甲士,再加上这数千被武装起来的琉球人,萨摩藩基本已经不可能靠自己武力收回琉球了萨摩船只驶入那霸港,但却并未靠岸,而是被小船牵引,驶入了江心中间的奥武岛 伊势贞昭走下船只,扫了一眼岸边数十名身着黑色铁甲的兵卒,而后目光便落在前方身着大红官袍的中年男子身上 伊势贞昭知道,眼前之人必定就是此次琉球惊变的罪魁祸首,明廷琉球镇抚使朱之瑜 奥武岛凉亭,朱之瑜与伊势贞昭坐在亭中,亭外则是两人所带的兵卒护卫 萨摩随行的武士虽然皆穿着腹当甲,但看着对面全身包在黑色铁甲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恍如铁人一般大明军兵卒,脸上却是神色紧张 伊势贞昭刚刚坐定,便立时看向对面的朱之瑜,厉声喝道 “你大明国为何无故入侵我萨摩领地” 朱之瑜看着对面怒目而视的伊势贞昭,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你萨摩藩领地在鹿儿岛,此处乃是我大明藩国琉球,本官在我大明属国行事,与你萨摩何干” 伊势贞昭却是丝毫不让,又是开口说道 “琉球王室对我幕府俯首称臣,年年参勤进贡,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琉球了,我萨摩已统治此地数十年,此处如何不是我萨摩领土” 朱之瑜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小贼趁着主家不备,入室窃走了东西,便当真以为是自己的了?” “琉球不存?数十年前那场大败这么快就忘了,谁给你等倭人这般胆子,竟敢窃取我大明藩国” “琉球乃我大明属国,我大明说在,琉球就在!” 伊势贞昭看着态度强硬的朱之瑜,也是神色微变,但很快伊势贞昭又是开口说道 “数十年前那一仗是你们明人胜了,但如今你大明却是自身难保了,辽东金人已经打入中原,你等竟还敢来挑衅我倭国” “此事我萨摩藩还未禀告国中,你等明人若是现在退去,我萨摩藩还可既往不咎” “若是我萨摩藩禀告幕府,待幕府大军前来,你等便只有死路一条,你等明人如今社稷不保,还能派出多少人来” 朱之瑜闻言点了点头,直接开口说道 “不错,如今我明廷大敌还是清虏,此时确是抽不出多少人前来” “若倭国当真倾巢出动派兵前来,我等便只能立刻撤走” 伊势贞昭闻言也是一愣,但下一刻,朱之瑜却又是冷声说道 “但我等撤离以后,便会立刻杀入八重山,杀尽岛上萨摩驻军,占据先岛岛域” “而且今后你萨摩藩也休想再通过琉球,从我中原拿得一担丝货” 琉球本岛离萨摩更近,萨摩藩与幕府更容易往琉球本岛运兵,但先岛岛域却是离大明更近 先岛岛域距离萨摩藩本土足有两三千里,而台岛过去不远就是先岛 若是明军今后当真发兵攻打先岛岛域,萨摩藩根本无力支援 但对萨摩藩来说,更严重的却是断绝海贸,藩中如今可就靠琉球海贸这一条财源在撑着 伊势贞昭看着身前神色自若的朱之瑜,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等既自知无力对我倭国,为何还要在琉球生事” “什么叫生事,琉球本来便是我大明藩国,我大明在琉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伊势贞昭看着神色霸道的朱之瑜,也是心头大怒,但伊势贞昭很快却是沉默下来 他此时也是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威胁这些明人的办法 这些明人已经直说,若有大军前来,他们将直接撤退,这些人早就已经做好逃离的准备,根本没法威胁 单凭萨摩一家根本无法驱走明军,若是请求幕府出兵,先不说幕府会不会同意此事,德川家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幕府聚兵以后,大军所需的粮饷必然要落在萨摩家头上,单是各藩军队所需的钱粮,便足以将萨摩压垮 对萨摩藩来说,为了一个琉球本岛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伊势贞昭此时只觉对面之人愈发可恶,这些明人不是素来自诩礼仪之邦,天朝上国吗,怎的此时竟连弃地逃跑都说的这般理所当然,这大明怎成了这副样子 (本章完) 第370章 两利 第370章 两利 奥武岛上,伊势贞昭也是发现,此时萨摩藩拿这些扬言要逃跑的明人没有任何办法 伊势贞昭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我萨摩藩派驻琉球的武士,现在是何情况” “除去抓捕时顽抗拒捕之人,剩余一百六十二名萨摩兵将皆被关在城中” “城中食水不绝,只要我等谈成,你等随时可将人提走” 伊势贞昭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这些派驻琉球的武士可不单单是一人,每一名武士背后都有着大量的亲旧家眷 明军此时还好没有大开杀戒,不然萨摩藩纵是想要压下此事,藩中的武士们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外派的武士足轻至死伤三四十人,藩中随意找个理由,给点补偿便能轻易弹压下去 伊势贞昭想到此处,也是微微点头,单从这一点也能从侧面看出,此次的这些明人官吏,似乎并不是冲着开战来的 伊势贞昭确认过人质安全,终于看向对面的朱之瑜,沉声说道 “你等明人到底为何要在琉球驻军” “本官先前不是已遣人给你等传过信了吗,我大明驻军乃是为了铜料,你们藩中那镰田怎么回事,怎的连句话都传不清楚” 伊势贞昭看着眉头紧皱的朱之瑜,此时却又是开口 “镰田已将此事禀告藩中,但你等这般大动干戈,当真就为了买些低价铜料” 朱之瑜看着伊势贞昭脸上的狐疑神色,也是反应过来,萨摩藩显然对明军的来意还是有所怀疑 朱之瑜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你萨摩藩可知,我大明去年从倭国买了多少铜料吗” “应不下五十万斤” 朱之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去年我大明共从长崎买了两百余万斤铜料,我大明购买如此多铜料,但幕府方面却硬是不肯让价半分,还不许长崎中其他商贾降价” “我大明诚心前来交易,但倭国幕府却趁机囤积居,哄抬物价,这公平吗,这不公平,所以我们就自己来了” 伊势贞昭闻言,也是神色惊愕,他为什么知道明军所需铜料不下五十万斤,因为去年萨摩藩向幕府卖出了五十万斤铜,而据他所知,这些铜大部分都被运到了长崎 只是他却没想到明廷去年一年,竟在长崎买了数百万斤的铜料,而且看样子对方今年竟准备还买 朱之瑜此时眼中一转,也是开口说道 “幕府强行关闭倭国港口,把唯一一处港口捏在手中,低买高卖实是可恨,这长崎港中的物产,大部分可皆是你等各藩之物” “萨摩有铜,我大明收铜,我等两家自己便能把事情办了,何必凭白给这幕府过上一手” “你等萨摩藩如今铜料能报价几何” 伊势贞昭听得朱之瑜所言,既觉得朱之瑜所言有理,又隐约觉得此言不对,但此时伊势贞昭在却仍是下意识开口说道 “我萨摩藩可以百斤七两银子,出售铜料” 朱之瑜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不可能,长崎铜价也不过百斤八两,若你们这般没有诚意,那本官大不了去寻别家,岛上可不止你萨摩一家有铜” 大明此时之所以要驻军琉球,便是为了走私铜料 幕府自锁国以后,严禁各藩制造大型海船,倭国如今除了德川幕府一家,其余各藩基本已经失去航海能力 从倭国将铜料运至大明很困难,但运至琉球却很简单 倭国各藩只要将船只开至海上,双方随便在近海处寻一处荒岛,便能交割货物,完成交易 这般交易隐蔽,各藩完成交易返回藩中,幕府恐怕都不知道各藩的船只曾经出过海 明军在倭国近海附近接得铜料以后,同样不用远跨大洋,只需沿着一众群岛将铜料运回琉球,储存在琉球本岛即可 待来年季风合适,大明的官船也同样不需至倭国,直接到琉球运铜回国即可 这条线路一旦成形,那大明就可以全年无休,从倭国之中源源不断的走私铜料 伊势贞昭听得朱之瑜威胁要与其他大名接触,却也并不焦急,生意哪有一次便谈成的 伊势贞昭思索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大明每年能买多少铜料” “一百万斤不嫌少,一千万斤不嫌多,或者说只要价格合适,你萨摩有多少,我大明就要多少” 伊势贞昭闻言,心中也是忍不住狠狠一颤,若是按七两银子百斤,一千万斤那就是七十万两银子 只要萨摩能做成一单,那困扰藩中多年的财政问题立刻就能解决,甚至还能扭亏为赢 伊势贞昭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千万斤?你等能有这么多银子”朱之瑜闻言,却是神色平静 “这便不是你等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 “如何,你等能给出何等价格” 伊势贞昭沉默片刻,这才继续说道 “我萨摩可再让一两,百斤六两银子如何” “还是太贵,百斤五两,我大明可承诺,每年至少从萨摩藩中收购五十万斤铜料” 伊势贞昭闻言,却是并没有拒绝,反而是开口说道 “交易时我萨摩不要银两,要中原货品” 大明所来的货品在倭国之中利润极高,若能拿到现货,只要一转手便是几倍的暴利,远比直接拿银子划算得多 朱之瑜思索片刻,却是开口说道 “火炮枪铳等武器,我大明不会交易” 伊势贞昭闻言,却是神色古怪,开口说道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我萨摩要火炮枪铳做什么,我等要白丝,砂,绸缎,布,茶器,越多越好” 朱之瑜闻言微微一愣,也是开口说道 “如果是这些东西,本官可以答允” 双方谈成了条件,场中的气氛也是骤然一松,双方各自喝过一盏茶,伊势贞昭眸光微闪,又是开口说道 “大明既是为海贸而来,那便不当过多干预本地之事” “我萨摩已治理琉球数十年,国中百姓尽皆归心,琉球本岛我等可暂时借与大明驻军,但事后大明需将琉球归还我萨摩” 朱之瑜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绝 “绝无可能,我大明不追究你萨摩暗中操控琉球之事,便已是极限” “要说是萨摩藩,纵是你幕府倾国而来,我等最多也不过暂时撤走罢了” “琉球乃大明藩国,我大明绝不可能让你倭国侵占琉球” 伊势贞昭闻言,脸上却也并无怒色,又是开口说道 “那琉球要如何处置” “琉球地域贫瘠,先岛等地距你萨摩更是动辄千里,其实在本官看来,你等占着这些地方根本毫无收益,还不如干脆撤回” “但若要你萨摩放弃这些岛域,你等恐怕也不会甘心” “既是如此便保持原状,琉球本岛归我大明,先岛奄美等地,则暂时由你萨摩继续驻军,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伊势贞昭闻言,也是微微点头,萨摩不肯轻易让出两处群岛,明军如今已经武力占据琉球本岛,自然就更不可能轻易让出 维持现状是现在两方都能接受的处置方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完成走私,出海搞钱 萨摩数十年来用尽办法,皆未能正式打通大明商路 但萨摩藩却未曾想到,大明如今竟自己就开到了家门口,要与萨摩展开贸易 若是当初大明能如此通情达理,他们又何必入侵琉球 朱之瑜见得伊势贞昭点头,也是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我等两方现在是否已经算达成协议” 伊势贞昭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非是在下可以决定,在下还需返回藩中禀告,由我萨摩藩主做出决定” “但依在下来看,我家藩主对此事应是乐见其成” 那霸港边,中山王尚质与蔡坚等琉球群臣皆是神色紧张,等在岸边 尚质等琉球君臣此时虽然无法看到岛上情况,但却仍是不停眺望着江心处的奥武岛 上国天使正与倭人谈判,而此次谈判亦将决定着琉球与倭人是战是和,也同样关系到琉球王室,能否正式摆脱倭人控制,再次执掌琉球 尚质蔡坚等人在岸边焦急等待着结果,但却全然不知谈判的双方,对琉球之事根本就没提几句 朱之瑜与伊势贞昭两人谈妥后,江边的萨摩海船也是再次驶出港口 伊势贞昭返回以后,海上的萨摩船队很快也是调转船头,向着萨摩藩扬帆行去 (本章完) 第371章 渠道 第371章 渠道 萨摩藩,鹤丸城,此处乃是萨摩宗家主城 评定间中,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坐在上方,三名家老岛津久通,新纳久诠,伊势贞昭则是跪坐在下方两侧 伊势贞昭此时正在向房中几人,禀报此次出行情况 “琉球岛上明人带甲精锐武士至少五百人以上,这些人皆着明国铜钉布面甲” “这些明人甲胄表面看似布匹,但实际上内嵌大块铁甲片,据镰田禀报,这些铠甲重达数十斤刀剑难伤,若是用力劈砍,甚至可折刀剑” “琉球王已反叛我萨摩藩,下官入港时,岸边除了明人甲士,还有一千以上的琉球土人兵卒,这些人虽无甲,但皆手持明式长枪腰刀,应是明人所发” “最可虑的便是明人战船,明人此次携带大舰三艘,每艘大舰布设大铁炮三十门以上,单是三艘大舰,便有近百门火炮” “除此以外明人更在琉球各处港口架设火炮防守,这些明人火炮射程足有四五里,与南蛮商船上的巨炮一般,一炮便可轰破战船护板” “此次损失的小早船便是在运天港外,被明人两发铁弹击毁,明人军势雄厚,必须慎重以待” 下方主管兵事的家老新纳久诠听得所言,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明人竟敢击毁我萨摩战船,这便是在向我萨摩宣战!” “藩主,这些明人明知琉球乃我藩中领土,竟还敢占夺,实是可恨” “明人三艘大船,左右不过能运七八百人过海,我萨摩家却有武士两万,请藩主下令聚兵,臣下立刻便领军讨灭明贼,夺回琉球!” 上方岛津光久身着肩衣,却是沉默不语,而此时首席家老岛津久通却是沉声开口 “藩中财政连年亏损,如今已举债五十余万两,幕府严令今年天下普请所需石料人工,必须按时送到,绝不可延误” “藩中这几年在江户借贷太多,我萨摩藩在江户城中已无法再从商贾处借得银两,单凭本藩,已经无力再支撑一场远征了” 江户幕府定都江户,江户城先前只是一片沼泽地,此时骤然变成幕府都城,自然要大兴建造 德川家的御城天守阁,守卫御城的护城河,幕府各处官衙,都要重新建造 大兴土木必然劳民伤财,若是整座江户城全由德川一家来建,那恐怕没建到一半,幕府府库中的钱财便要耗尽 那怎么办,自然是让天下各藩出钱来建 所谓天下普请,便是由幕府制定建造计划,然后由天下各藩按照各自所领石高,出钱出人出物,替幕府建造江户城的各项工程,这实际上就是幕府摊派给各藩的强制劳役 各藩大名不仅要出钱出工匠,还要从自家领地将工程所需的木料石料运至江户城,再在幕府的监督下,按时按量完成工程 萨摩藩位处倭国最南方,从萨摩将建城所需物料运至江户城,几乎要跨越大半个日本 相比于临近江户城的各藩,萨摩藩将同一块石料运抵江户,几乎要付出数倍的成本 幕府将天下普请之事看得极紧,一旦有大名拖延工程,便立刻会被江户幕府以不敬的罪名削去封地 萨摩藩这些年为了不让幕府抓到把柄,只能不断借债,完成幕府摊派的建设任务,萨摩藩也因此变得负债累累 新纳久诠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明人所夺的,可非止是我萨摩领地,同样也是倭国领地” “德川家不是号称天下人吗,此时明人打过来,他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吧,咱们此时何不借用幕府之力” 新纳久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又是开口说道 “我萨摩虽已控制琉球数十年,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此次明人自己挑开此事,我等便再无顾忌,待幕府驱走那些明人后,我等便可正式将琉球之地,全数纳入我萨摩家领土” 岛津光久闻言,脸上也是闪过意动之色,萨摩在上次对琉球的战争中,真正通过条约割占的只有奄美岛域 琉球本岛及先岛岛域此时虽是萨摩在管,但实际上却并非萨摩领土 岛津光久思索片刻,但很快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莫要妄想了,幕府是不可能让我萨摩彻底吞并琉球的” 幕府当年之所以同意萨摩藩控制琉球,乃是为了借助琉球获取中原货品 但随着明廷海禁废弛,越来越多的明廷私商携带货物抵达倭国,琉球对幕府的作用也越来越小 萨摩藩本就是石高排名第二的外藩,幕府在获取了中原货品的供应渠道后,对占有琉球的萨摩家也愈发忌惮 幕府碍于先前的约定,不好让萨摩藩再吐出琉球 但如果此次幕府当真出兵赶走了明人,那幕府纵是正式移除琉球一国,也绝不会再让萨摩领有琉球 在德川家之人眼中,他们这些外藩大名可是实实在在的反贼,只要一有机会便减封移藩,又怎么可能再让岛津家继续做大此时开战对岛津家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明人虽占了琉球本岛,但萨摩还领有奄美先岛等地 而一旦令幕府介入此事,萨摩藩反而可能会彻底失去对琉球的掌控 岛津光久想到此处,也是彻底放下了开战的想法,岛津光久看向下方的伊势贞昭,开口说道 “那些明人当真准备大量采购铜料吗” “臣下已遣人往长崎探查,去年明人确实从长崎购买了百万斤以上的铜料” “那明廷正使朱之瑜已允诺,若我萨摩能以百斤五两的价格出售铜料,那明人今年便可从藩中采购五十万斤以上的铜料” “这是那朱之瑜送给臣下的绸缎生丝,虽名为礼物但却是明廷一方提供的样品,那朱之瑜已经答允,今后皆可以这些中原货品,向藩中换买铜料” 伊势贞昭对着房外的武士吩咐一声,很快几名武士也是将几匹丝绸布,几件青茶盅瓷碗,以及一盆生丝送入房中 岛津光久看着桌上的翠色四季团锦缎,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艳,哪怕是在江户,他也许久没见过这般精致的布料了 与这些大明锦缎相比,国中所产的锦缎简直上不得台面 岛津久光又从盆中取过一蓬生丝,丝料纤细绵长根根分明,颜色更是洁白如雪 岛津久光也是忍不住开口叹道 “不愧是明人使团所带,这才是称得上是中原好丝,以前藩中买回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萨摩藩虽然通过控制琉球,获取了与大明贸易的机会,但历年琉球采买回来的中原货品却皆是一言难尽 琉球使团带回的生丝,要么被水浸过或混入异物,要么就是品质低劣发黄发暗,这也让萨摩藩每年在海贸上的收入不尽人意 琉球使团采买回的生生丝品质低劣,一方面是因为琉球使臣消极抵抗,反正这些买回去的货品琉球也沾不得手,琉球使臣自不会对这些萨摩藩的货品上心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此时的行情就是如此,哪怕是倭国自己派人采买,也大概率只能买到一些劣等货 大明所产的生丝可不止倭国这一个买家,吕宋,巴达维亚,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南洋海面上的所有海商,此时都在抢购中原的丝货 上好的丝货在大明内部都极为抢手,就更不用说拿去出口了 在满足了大明国内的需求以后,可不就只剩一些劣质的生丝,这才拿来卖给各方夷商吗 在大明眼中,琉球人同样也是夷人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伊势贞昭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臣下已寻唐人商贾看过,这些皆是明国江南所产的湖丝,哪怕是在明国国内,亦是上等货” “这等生丝在江户一担便可卖出五六百两的高价,我等往年买回之丝三四担方能抵得上这湖丝一担” “那朱之瑜乃是大明朝中官吏,想要购得中原的上好货品,终归还是得靠这些明人” “如今长崎所得中原货品尽皆低劣,若是藩中能够与明廷建立起联系,打通这条商路,那我萨摩藩今后便能源源不断……” 伊势贞昭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激动,上方的萨摩光久此时却是忽然打断,开口说道 “藩中如今已举债数十万两,藩中士民疲敝,我萨摩藩不能再举债度日了” “明人带了三艘船来,那些明人手中起码还有一两千担的生丝,立刻组织人手调集藩中铜料,必须要将明人手中这批丝货全部拿下!” 幕府十年前在岛原之乱后便宣布锁国,强行封禁国中各处港口,只留下长崎一处通商口岸 幕府每年靠着长崎港海贸特权,在国中低买高卖,赚取了大量财富 若是萨摩藩能够暗中建立起这条海贸渠道,那萨摩藩便能如幕府一般,暗中攫取大量的海贸之利 而且萨摩藩做这事连掩护都是现成的,萨摩由于掌控着琉球,乃是少有的可以合理合法持有大明货品的藩国 从明国手中走私得到货品以后,只要宣称这些是通过琉球,从大明贸易得来的货品,瞬间便能得将这些东西洗白 若是这条走私渠道建立起来,萨摩藩不仅能解决藩中如今的困境,更可在暗中靠着海贸积蓄起庞大的财力 琉球土地贫瘠,唯一能产的便是稻米,而这些琉球稻米经海路运往萨摩,往往还要折损近半 对萨摩藩来说,若能因此搭建起一条直通大明官方的贸易渠道,那纵是放弃琉球也根本不算什么 下方几名家老闻言也皆是沉默,三人皆是萨摩家老,自是知道藩中情况 为了完成幕府所派的工役,藩中年年皆是入不敷出,藩中这五十余万两的外债,单是每年产生的利息,都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数字 再这样下去,萨摩藩不要说归还本金,恐怕连每年的利息都付不出了 房中沉默半晌,新纳久诠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明人现在公然在琉球驻军,这消息必然是瞒不住的,我等自是可以不打,但幕府那边要如何交代” 岛津久通几人也是眉头微皱,他们萨摩藩自可以让出琉球,但他们却无法控制幕府的行动,若是幕府强行要打,那他们也无法阻止 岛津光久扫了场中几人一眼,却是轻声说道 “传书给幕府,就说我萨摩已召集武士,请幕府即刻出兵与明人决战” 岛津久通几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很快也是反应过来,几名家老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岛津光久,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赞叹 (本章完) 第372章 安内 第372章 安内 倭国关东,烈日之下,几名武士驿道上疾驰而过,一众武士皆腰挎胁差,身背萨摩十字家纹旗 东海道上,沿途倭国百姓见得武士团踏马而来,纷纷退让 江户幕府为方便各方大名入京参勤交代,以江户为中心,修建了奥州道,日光道,中山道,甲州道,东海道五条主干道,连通倭国天下各藩 这五条驿道被称为五街道,东海道紧邻南方沿海,贯通京都江户,乃是这五条驿道中最为繁华的一条驿道 萨摩藩武士行过品川宿,在品川宿换了战马,又是毫不停歇,直接踏过江户桥进入城下町,向着御苑疾驰而去 御苑天守阁,江户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坐在上方,下方则是幕府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太田资宗等幕府重臣 德川家光脸色苍白,身子靠在上方御座之上,身侧则是放着一叠厚厚的纸张,纸张上密密麻麻全是汉字,最上面的一张纸张上,赫然印着兴明时报几个大字 德川家光翻看着手中报刊,几名老中则是神色凝肃的跪坐在下方,房中极为安静,只有翻阅纸张时发出的哗哗声 房中众人无言,过了不知多久,上方的德川家光终于是放下手中的报刊,轻叹一声 “琴箫合奏,高山流水,何等风雅之事,却为这世间虚仁假义之辈所毁,当真可惜” “祇园精舍钟声响,人间世事本无常,人生匆匆五十载,如梦亦如幻,若老夫能得此知音,亦愿退隐归政,从此寄情山水,又何必再问什么是非正邪” 下方的大老酒井忠胜闻言,却是沉声开口 “下臣不敢苟同,正便是正,邪便是邪,两者泾渭分明,岂容混淆” 德川家光看着下方不苟言笑的酒井忠胜,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酒井大老还是这般严肃,当真是无趣啊” “吾但知舍身奉公,效忠主上” 德川家光看着沉声应和的酒井忠胜,却是开口笑道 “那大老说说,我幕府之中到底何人是正,何人是邪” 下方松平信纲等几名老中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紧,但酒井忠胜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遵行我武家法度者便为正,悖逆我武家法度便为邪,一应狂悖乱上之藩臣邪魔,当尽皆剿平处分,绝不容赦,以示我幕府法度威严” 德川家光闻言,也是神色赞许,轻声叹道 “大老方正忠直,真乃我德川家肱骨,有大老及诸位老中辅佐竹千代,老夫此时纵是魂归神国前往朝见东照大权现,亦可放心了” 原本一直神色平静的酒井忠胜,此时脸上神色终于微变,沉声说道 “将军乃是我德川雄主,是生来便要号令诸方的天下人,必可得天神护佑,我幕府还需将军引领兴治,将军何故言此丧气之言” “天下人亦是人,浮生若梦,青史留名,功败湮灭,于天而言皆刹那也” “老夫痴长年岁,如今思之方才明白,信长公当真是堪破虚妄的世间豪杰” 酒井忠胜看着神色感慨的德川家光,心中却是愈发沉重,但没等他开口再劝,德川家光却已经坐直身体,轻声说道 “开始议事吧” “中原的情况如何,明人当真守住南方了吗” 酒井忠胜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一正,开口说道 “是,明廷在被清人连灭弘光隆武两帝后,由宗室桂王接任明廷监国之位” “这桂监国乃是明廷神宗皇帝亲孙,据明人报刊所载,这桂监国即位后,亲自领军连败清人,数年以来明军斩杀清人近十万军众,接连收复失地” “如今明人已据云贵川湖,桂粤闽浙等南方八省之地,与北方清人已成南北分立之势” “臣已召见长崎多位明人商贾,验证过报刊所载情报,明人朝廷此时确实已在南方站稳脚跟” 德川家光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前几年明人使者还来我幕府哭求请兵,但现在不过数年,竟就已斩杀清人十万众,朱明皇室执掌天下数百年,果然不是轻易可灭的” “如今明人占据的那八省是何情况,这八省之地与我倭国相比如何,能有多少石高” 酒井忠胜神色一滞,与下方松平信纲等人相视一眼,这才开口说道 “按国中收集所得资料,明人所占八省之地,无论哪一省都可比我倭国一国全境” 江户幕府号称天下三百藩,动不动就天领八百万石,听起来极为唬人,但实际上倭国全境面积相加,也不过就是滇省一省大小 倭国在这个时代并未控制北海道,大明此时掌握的八省中,随意拿出一个都足以碾压此时的幕府 “中原之地何等富庶,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任一一省竟都可抵我一国之地,明人一国竟独占如此多好地,何其不公” “太阁当年未能占有朝鲜,挥师明国,当真可惜” 德川家光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很快便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明人此次派往琉球的军卒有多少” “据萨摩家禀报,明人此次派遣四十米大舰三艘,这些明人大舰形制皆如荷兰红夷商船,但火力更猛,单是一艘大舰,便配千斤重炮五十位以上” “随船而来的兵卒虽只有千余人,但皆是身着全身重铁甲的精锐明国武士” “除此以外琉球新王尚质也已投靠明人,在国中大肆征召百姓,据萨摩所说,琉球王尚质已征召出近万军卒,在明人的率领下日夜防备岛上各处” 松平信纲等几名幕府老中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凝重,一百五十门大铁炮,一千精锐铁甲明兵,一万琉球军势 幕府若想剿灭岛上的明军,恐怕得出动三万人,三四百只战船,才有可能真正在琉球占据优势 “尚质这该死的混账,当初若非我德川家恩义,琉球尚氏早已被岛津家覆灭,此时明人一来,他竟就敢倾国叛我,这些叛……” 德川家光脸上神色愤怒,但说到一半,德川家光却是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德川家光身子躬下,手掌撑在地上的榻榻米上,一旁的侍者神色惊惶,连忙上前抚背,又给德川家光服下一颗药丸,这才止住咳嗽 德川家光此时虽是止住咳嗽,但却是再也维持不住跪坐的姿势,额头上满是冷汗,靠坐在后方的软塌靠背上 “将军……” 酒井忠胜看着神色苍白的德川家光,但没等他说完,德川家光便伸手止住 “无事,老毛病了,老夫歇歇便好了” 德川家光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息,酒井忠胜与松平信纲几名家老相视一眼,脸上神色却是愈发忧虑 德川家纲身体从前几年开始便已不好,这些事虽然在幕府之中乃是绝密,但却并没有去瞒酒井忠胜这些家老或者说正因为德川家光将此事明明白白的告知给了几名家老,才让他们更加忧虑 德川家光靠在椅背上休息了片刻,这才冷声说道 “明人派了区区一千兵卒,竟就想夺取琉球,若非是竹千代年幼,老夫定要征召天下武士,杀灭这些狂妄明人,将琉球彻底收归我德川家所有” 德川家光脸上神色冰冷,竹千代是幕府将军继承者特有的乳名,德川家光的乳名是竹千代,德川家康的乳名也是竹千代 德川家中凡是能够获得这个乳名之人,基本就是德川家指定的下一代继承人,德川家光此时所说的竹千代,便是其长子德川家纲 德川家光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江户城中如今看似一片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德川家光却已经开始在暗中安排交接将军之位的事情了 德川家光虽然自诩手腕出众,但问题是德川家纲如今还不到十岁,实在是太过年幼了 十年前的岛原之乱虽然被幕府平定,但这一战幕府足足征召了十二万兵员,却只是勉强打赢了岛原之地的一群农夫叛军 岛原之战虽胜,但却也让国中的各方大名看出了幕府的衰弱 岛原之战后,德川家光立马发布锁国令,锁国令明面上是为了禁止洋教,但实际上却是为了垄断海贸,断掉九州岛西南各藩的海贸财源 在颁布锁国令以后,德川家光紧接着又开始令天下各藩,严格执行参勤交代制度 所谓参勤交代,便是幕府以辅佐政务为名,令天下所有藩国的大名,定期前往江户参拜幕府 参勤交代并不是各藩大名轻装简,纵马前往江户报道就行的 根据参勤制度,不同石高的大名前往江户时,必须携带规定数量的随从仪仗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一旦大名所带的人数少于规定,便立刻会被幕府以不敬之名严加惩罚,严重的甚至会被削减封地 以加贺藩为例,加贺藩一次参勤便需带三四千人,沿途食宿出行人手工资全需大名自己负担,完成一次参勤交代便需要耗费两三万两银子 在这一制度下哪些人最吃亏,自然便是石数高但又离江户远的大名,所领的石数高意味着要带的随从多,离江户远便意味着沿途要的钱更多 谁最符合这个标准,自然便是幕府各藩中所领石高排行第二,又身处九州西南边境的萨摩藩 幕府的参勤交代不是几年,十几年一次,而是几乎每年一次,寻常大名完成一次参勤,基本就要耗空藩中一年所得的钱粮,有的甚至还要举债完成参勤之事 幕府真正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参勤交代之制,耗空天下各藩的财政,来保证幕府统治的稳定 各藩的钱全都在参勤的过程中消耗完了,自然便没人能招兵买马反叛德川幕府 虽然幕府通过种种手段,在这些年已经不断削弱国中各藩,但德川家光却仍是无法放心 如今各藩,还有许多当年参加过大阪之阵的大名,德川家纲太过年幼,谁也不知道幕府的威名,能否压住国中这些桀骜不逊的外藩大名 德川家光想到此处,也是沉声说道 “萨摩藩那边如今是什么说法” “萨摩藩所派琉球奉行镰田左京,提前接得琉球朝中亲萨摩一派的大臣通报,在明人抵达以前便领军撤至奄美大岛,未与明人照面” “岛津光久呈书幕府,说是萨摩藩已经开始征召藩中武士,只要幕府大军汇聚,萨摩家愿为主公先锋,率先发兵征讨明军” 德川家光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嘿,给老夫做先锋,老夫怎不知这萨摩何时变得如此忠义” “岛津家此时恐怕已经迫不及待,就等着驱走明人,彻底吞下琉球了吧” 下方的松平信纲,也是开口说道 “十年前岛原之乱时,这岛津光久所领的萨摩军就引兵观望,窥伺幕府军力,萨摩藩绝不可信” “萨摩如今石高七十余万石,已是国中第二大藩,本代藩主岛津光久也是精明隐忍之辈,幕府决不能再让萨摩藩扩张势力” 德川家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德川家光虽是神色苍白靠坐在榻上,但此时却愈发像是一只盘据在王座上的猛兽,脸上神色阴冷凶厉 德川三代将军推行起来的政策,锁国禁海令是为了断绝九州岛上萨摩,平户等西南各藩的海贸财源,参勤交代与天下普请是为了彻底耗干这些边远强藩的财力 倭国本岛经过关原之战,大阪之战,本岛上的各藩大名基本都已经被德川家打服 但九州等西南各藩却因为种种原因,在当初并没有被清算,这也是德川家此时最大的心腹之患 幕府对萨摩等西南强藩的防范并没有出错,因为后世就是萨长土肥这几家西南强藩率先起兵倒幕,最终终结了德川家的统治 德川家光眼睛微眯,冷声说道 “传令给岛津家,让岛津家立刻将琉球本岛及先岛八重山等地的萨摩足轻,全数撤回藩中,严令警告萨摩藩,绝不可与明人发生冲突!” “还有,令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即刻入京参勤,令其亲自前往江户向幕府禀告琉球情况” 酒井忠胜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主公处置精当,岛津家如今一心想着借机吞并琉球,为防止岛津家擅自挑起与明人战端,此时绝不可再让岛津光久留在萨摩藩中” 评定间中,德川家光与几名打开老中一番商议,却皆是决定放弃琉球,同时严令萨摩家撤兵琉球 对如今的德川家来说,最终要的是保持对内部的压制与稳定,保证德川家的将军之位能够顺利交接 德川家康当年极为狡猾,幕府虽令萨摩攻占了琉球,但却留下了一个活扣,仍然让琉球王室继续向中原称臣,此时琉球明面上仍旧是大明属国 此时幕府放弃琉球,最多便算少了一个朝贡国,算不上丢弃倭国国土,对内便能交代过去 萨摩藩,鹤丸城中,岛津久光看着幕府发来的书信,却是冷笑一声 “嘿,德川家” 德川家光对内虽然表现的极为蛮横霸道,但幕府这些年的收缩之策,国中大名却皆能看出 若德川家光当真如他在人前表现的那般野心勃勃,又怎么会下令封海锁国 岛津光久对德川家光很了解,此人性情极为多疑 若是萨摩藩此时极力劝阻幕府出兵,那幕府可能还会犹豫不决,但若是萨摩藩积极请战,那幕府便绝不会出兵开战 岛津光久看向身旁的岛津久通,开口说道 “参勤的队伍准备好了吗” “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藩中武士随时可随主公起行” “那便启程前往江户,去参见咱们的将军大人吧” 岛津久光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书信随意丢在桌上,而后便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萨摩藩中,千余名萨摩藩士很快便组成队伍,浩浩荡荡开出萨摩领地,而在岛津光久等人启程之时,一艘装满铜料的海船也从萨摩藩中悄然驶出,向着琉球扬帆而去 (本章完) 第373章 踏粮 第373章 踏粮 浙省天台县,十月,此时已是深秋,秋日阳光和煦,天空一片蔚蓝,向着远方延伸开去 天台县外,百姓正在田间劳作,田间放眼望去一片青绿之色 此时已是灌浆期,田地间的稻子已经开始结穗,再过十余日待灌浆结束,今年的秋粮便可收割 驿道之上,此时忽然传出一阵马蹄声,两百余名骑卒忽浮现在官道尽头,而后向着此处疾驰而来 一众骑卒皆身着红色里衣,穿戴黑色皮甲,田地间百姓见得远处手持马刀的兵卒,脸上皆是神色惊惧 “官军,官军又来踏粮了” 田地间的百姓瞬间惊惶大乱,抓着手中的农具便奔出田地,向着西边的山间逃去 明军骑卒下了驿道,很快便赶至山下,一众百姓刚刚逃出田埂,但赶至的明军却并没有去管逃散的百姓,而是直接策马踏入田间 水田中,马蹄践踏而过,一株株即将成熟的稻苗直接折断,被踩入水中 原本正自奔逃的百姓见得稻田被毁,一些人仍是惊惶的向着山中逃去,一些人却是停住脚步,楞楞看着被踩倒在地的庄稼 一百余名骑卒在水田间不断践踏,而另一些明军则是驰入了一旁的旱地豆田中,取出火油开始泼洒 豆田田埂间,一个农夫忽然狂奔而回,扑通一声,直接在一名骑卒身前跪下 “稻田还未灌浆,军爷踏了也就踏了,但这豆田已经可收了,这点豆子已经是小人来年唯一的口粮,烧不得啊” “求军爷开恩,求军爷开恩,给小人留一条活路吧” 那骑卒却是根本不为所动,直接厉声喝道 “你这愚夫,此处乃是鞑子的贼田,鞑子残狠如狼,纵是将这豆田留下,最后这豆子也要被鞑子搜去” “朝廷有令,天台县分毫之粮皆不可留给鞑子!” 地上的农夫不断叩首,又要求饶,但明军兵卒却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厉声喝道 “速速让开,若是再敢阻扰军令,一律杀无赦” 明军兵卒手中长刀斩落,地上的农夫见得刀光,仓皇向着后方逃去 兵卒手中长刀斩在空处,但兵卒却也并没有再去追砍逃离的百姓 一袋袋火油倒入豆田之中,一蓬火星坠入,田间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 田埂边,临海参将王兴坐在战马上,看着田野中的漫天火光,脸上神色平静 王兴乃是粤省土寇出身,年少杀人后,便逃亡恩平落草为寇 王兴自身勇力非凡,又性情豪爽,在恩平落草以后便迅速做大,因为时有劫富济贫之举,很快便成为恩平境内远近闻名的义匪 朱朗被佟养甲等人围在广州时,信使四处求援,恩平县令接得救援之令后手中同样无兵,于是只能尝试联络王兴,欲图让王兴出兵勤王救驾 王兴知得消息以后,竟也没有丝毫犹豫,点起千余人马便驰向广州,只是等王兴赶到广州之时,李成栋等清军却已被禁军击败 广州之战后,明廷很快便决定入闽救援郑氏 明廷在验过王兴等人身份以后,也是来者不拒,直接将这些各地前来救驾的义军尽数收编 王兴稀里糊涂就被编入武骧军中,也就此从一个好好的山大王,摇身一变成了禁军军将 浙省之中明清两边各自割据,明廷占据衢州,处州,温州等浙南三府 而台州府中,明清两边则是各占一半,明军占据台州南部靠海的临海,海门等县,而清军则占据台州北部的天台,宁海等地 台州府此时乃是明清在浙省对抗的最前线,而王兴等人此时正是奉台州总兵易知之命,前往天台县踏毁清廷稻田 朱朗一年前领军从湖广班师回朝后,明清两边便再未有过大的战事,但前线这等小规模的袭扰却一日也没有停过 在两军对峙前线,明清两边此时几乎都在派出人手踏粮,浙省这边山地众多,还只是小打小闹,真正激烈的是在鄂省一边 鄂省前线,如今明清两边正在襄阳南阳一线对峙 明军每到夏收秋收之时,皆会组织千余骑军深入清军一边的南阳盆地踏粮,而清军的骑军队伍,也同样会闯入明军一边的襄阳等地踏田毁粮 襄阳南阳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每年两边因为踏粮被毁的田地不下数十万亩,鄂省一边踏粮的力度,远不是浙省这边能比的 天台县东此时一片混乱,稻田水面映出漫天火光,骑卒纵横驰骋的呼喝声,田间百姓的哭嚎声交织在一起,瞬间打破秋日的宁静 千总萧国龙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便立时翻身下马,对着王兴拱手开口 “三叔,天台县东大横,洋头等村镇水田俱已踏毁,旱地豆麦田也以火油焚烧,今年天台县鞑子休想再从本地收得一粒米粮” “既已踏完,那便准备回营吧” 萧国龙闻言,却是神色一滞,开口说道 “就这么回去了吗,三叔,天台这些绿营兵太过无备,我等一击便直接得受” “我等才刚刚出来,何不前往宁海再踏一县” 王兴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不要多生事端,易将军有令,踏完天台便回,不许我等往宁海” “这是为何” 萧国龙脸上神色不解,清军距离明军最近的两城便是天台宁海 此时不踏宁海,那宁海城的粮饷便可迅速调至天台城中,那明军踏粮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王兴等人六月夏收前来踏粮时,也同样是连踏两城,甚至差点直接杀入宁海城中, 王兴也是眉头微皱,但很快也是开口说道 “此次出营前,易总兵亲自嘱咐过,不许我等几路人马前往宁海” “我等也不是第一次踏粮,前次我等几路人马合攻宁海,闹得太大,清虏此次必有防备” “依我看那些鞑子此时极有可能在宁海设了伏兵,总兵大人很可能是收得了什么消息,这才不许我等前往宁海” 萧国龙闻言,脸上也是若有所思,此时远处又是一骑奔行而来,负责监视天台县城的百总刘伯龙跳下马匹,沉声说道 “天台县里的鞑子出来了,粗略看得出城清虏应有骑军五百,步卒人数上千,是否混有真鞑无法辨别” 王兴闻言,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吹号聚兵,撤回临海” 萧国龙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田野间响起聚兵的号声,原本分散各处踏粮的明军骑卒很快聚集起来,在王兴的带领下迅速离去 待清廷天台守将领抵达东城山下时,明军骑卒却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哭嚎的百姓与一片狼藉的田野 京师,十一月,昨夜城中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城中到处覆盖着薄薄的积雪,气温也变得愈发寒冷 午后时分,天空阴云堆积,冷风呼啸而过,街道上行人稀少,但此时礼亲王府门前却是停满了马车 礼亲王府门前,一个个脑后留着细辫,身披狐裘的男子踩在包衣身上,走下马车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些人大部分身上的袍服皆穿着黑金色的蟒袍 若是有熟悉清廷官场之人在此,便能看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贝子以上的八旗勋贵礼亲王府门之前,多罗郡王瓦克达,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正红旗汉军都统吴守进等正红旗旗人皆等在门边 各旗勋贵下了马车,贝子以上的勋贵由瓦克达亲自迎接,其余人等则各按身份由一众正红旗旗人接待 礼亲王府中不断有勋贵抵达离去,王府们放出山参灵芝等礼物堆积如山,但府中气氛却是极为沉闷 府中的包衣侍女皆是低着脑袋,连走路都垫着脚尖,唯恐发出一丝声音,惹怒了府中的主子 礼亲王府,济尔哈朗从后院走出,院门外,贝子尚善见得济尔哈朗身影,也是快走几步迎上前来 尚善看着神色凝重的济尔哈朗,心中也是不由一沉,忍不住开口问道 “叔父,礼亲王如何了” 济尔哈朗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神志还算清醒,但说话已经含混不清,恐怕坚持不了几日了” 尚善闻言,脸上也是神色难看 三日前夜间礼亲王代善忽然病重,甚至一度传言礼亲王已经逝世,只是经过一夜的惊乱过后,代善终归是靠着府中的秘药老参抢回了性命 只是代善虽是最终被秘药救了回来,但也就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谁都知道代善恐怕就要不行了 代善乃是努尔哈赤次子,甚至一度身居太子之位,差点便接了努尔哈赤的皇位 代善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三朝皇帝,几乎见证了清廷从无到有的建立过程,乃是实实在在的三朝元老,清廷朝中此时甚至都找不出一个比代善资历更老的人 尚善脸上神色阴沉,代善如今已六十余岁,相比于皇太极等一众早逝的满人勋贵来说,代善已是长寿, 代善此时纵是逝世也不足为奇,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镶红旗旗主,衍禧郡王罗洛浑数年前随军出征四川,但罗洛浑还没入川便已在途中病逝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去年朝中一番争论商议,终于决定由罗洛浑嫡子罗科铎继任镶红旗主之位 但此事还未定下多久,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便又逝世,在多尔衮的推动之下,最终竟由镶红旗喀尔楚浑,接任了正红旗的固山之位 喀尔楚浑乃是镶红旗中骁将,在镶红旗中地位极高,罗科铎虽然在济尔哈朗代善等人的的努力下,最终接任了镶红旗旗主,但问题是罗科铎实在太过年幼了 罗科铎今年不过九岁,一个九岁的孩童纵是继承了旗主之位,又怎么可能压的住镶红旗中的一众悍将勋贵 喀尔楚浑乃是多尔衮一手提拔上来的,等喀尔楚浑掌控住了旗中的兵卒,恐怕镶红旗也会落入多尔衮手中 尚善正要说话,但此时正红旗汉军都统吴守进,此时却是匆匆而来,对着院中的两人沉声说道 “陛下亲至府中,瓦克达郡王令在下通知府中众臣前往迎接,请郑亲王与贝子即刻前往前院迎接圣驾” 济尔哈朗与尚善两人相视一眼,脸上皆是神色惊愕,只是两人此时也没有多说,直接就随着吴守进前往迎驾 顺治皇帝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少年皇帝在代善房中只是待了一刻钟便走了出来,在赐下了一批宫中的人参灵芝等老药后,便又摆驾回宫 郑亲王府邸,济尔哈朗坐在上方,下方左右两边是贝子尚善与贝子务达海,两人皆是镶蓝旗中的中坚人物 务达海看向上方的济尔哈朗,忽然轻声说道 “陛下怎会突然前来探视礼亲王” 皇帝出行非是小事,哪怕福临只是离开皇宫,仍留在京师,也绝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他们今日上朝时,可从未听闻福临有出宫探视的行程,此次顺治皇帝前往礼亲王府显然乃是临时决定,并非是提前计划好的 济尔哈朗眼中若有所思,沉默半晌,这才轻声开口 “过了今年,陛下便该十二岁了” 尚善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立刻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叔父是说,陛下有意亲政了” 尚善越想越觉得此言有理,顺治皇帝此时擅自出宫,显然是对朝中或者说对多尔衮的一种试探 若是多尔衮没有反应,那顺治帝日后便可开始接触朝中的一众大臣,若是多尔衮严厉斥责,那顺治帝也可以用抚慰老臣的名义遮掩过去 尚善想到看此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振奋,开口说道 “若皇上真有意亲政,对咱们可是好事,正黄旗索尼等人向来唯宫中马首是瞻,若是皇上开始插手政事,那咱们在朝中的压力便能大大减轻” “不仅是镶黄旗,还有后宫之中也是” “皇上若真欲亲政,太后布木布泰等人也会站出来,两黄旗大臣与后宫对多尔衮实在太软弱了,侄儿甚至听闻太后与摄政往时常在后宫……” 尚善话还没说完,济尔哈朗脸上也是神色一冷,盯向下方的尚善 “若想寻死,你就继续说” 尚善见得上方的神色冰冷的济尔哈朗,脸上也是神色骤变,瞬间明白自己刚才已是失言了 太后与摄政王多尔衮的事情虽然早就在京师中流传,但流传是一回事,去说又是另一回事,这些事情岂是能随意开口的 此时还好是在郑亲王府中,若是在外面,恐怕不到第二天,他就要被多尔衮抓来赐死了 济尔哈朗看着额头上冷汗涔涔的尚善,此时终于开口说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让满达海进京,承爵袭职,这才是要事” 豪格公然占据关中以后,鳌拜等两黄旗以及满达海所领的正红旗,皆是退至了西安城中,与豪格划清了界限 去年满达海等人便该回朝,但豪格率领正蓝旗据汉中自立,拒不回朝以后,清廷朝中的气氛便一日比一日紧张 代善为了避免正红旗过多卷入朝中争斗,所以便令满达海这个未来的正红旗旗主留在西安,避免满达海卷入多尔衮与济尔哈朗等人的争斗中 只是代善突然病重却是让这个安排出现了巨大的隐患,代善眼看便要支撑不住,但选定的袭爵之人却远在千里之外 代善如今这般竭力支撑,就是想等到满达海赶回,亲手将爵位与正红旗旗主之位传给满达海 济尔哈朗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沉声说道 “多尔衮势大,正红旗绝不容有失” “尚善,再遣人传信满达海,让他不要去管正红旗兵卒,先行赶回京师,越快越好” “侄儿这就去” 尚善脸上神色严肃,应了一声,便起身匆匆向着堂外走去 济尔哈朗等人预计代善还能坚持几日,但形势的变化却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代善连一日也没撑过,只是到了夜间就已离世,而多尔衮一方的行动,也远比济尔哈朗等人所想的还要迅速 (本章完) 第374章 旗主 第374章 旗主 京师紫禁城,殿外寒风呼啸,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顺治帝福临坐在上方,头戴红顶东珠朝冠,身着明黄龙袍冕服,过去宽大的龙袍,此时穿在顺治身上已经颇为合身 少年皇帝端坐御座之上,俯视着下方众臣,脸上竟也显出数分威严 下方朝班中,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辅政王多铎,济尔哈朗三人站在前方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多尔衮,多尔衮单独站在最前方,多尔衮往后才是站在朝班左右两侧的多铎与济尔哈朗 三人再往下,方是朝中百官 左侧是清廷朝中文臣,领首者乃是弘文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刚林,刚林不仅是旗人,更是多尔衮最为信任的心腹 洪承畴此时同样站在文臣班列之中,洪承畴先前被江南八旗军将告发私通海上鲁监国,而后便被清廷以丁忧之名召回朝中 清廷彻查之下,虽然洗清了洪承畴的嫌疑,但洪承畴却同样未能复职,而是被留在了朝中出任左都御史,掌管督查院 左侧是文臣,右侧则是谭泰索尼等八旗勋贵武臣 今日乃是大朝,朝中各旗满汉大臣齐聚,但此时殿中气氛却颇为凝重 礼亲王代善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六四九年的冬天,在昨夜溘然离世 代善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寻常,但实际上朝中众臣对此事已早有准备 朝廷在数日前问过宫中御医以后,其实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代善的身后事宜 大殿之中,礼部官吏正式向朝中通报代善离世消息,而后礼部满尚书刚林也是走出朝班,开读追封谕旨 “和硕礼亲王代善,太祖高皇帝次子,太宗文皇帝兄也,忠纯天挺,端格性生,秉志精诚,夙怀英毅” “礼亲王身历三朝,佐定基业,披坚执锐,劳苦功高,今竟薨逝,诚可痛哉,今特追谥为烈,破例给丧银万两,入祀盛京贤王祠” 下方群臣听完追赠谕旨,也并没有人跳出提出什么异议,代善已死,再给怎样的厚封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代善自努尔哈赤时代便已登上高位,数十年来清廷之中风吹雨打,朝中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惟有代善始终屹立不倒 但在这一封圣旨过后,代善在朝中便将被彻底被抹去 刚林宣读完谕旨刚刚退回班列,下方朝班中,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便立时出列,开口说道 “礼亲王乃我正红旗主,亲王离世以后,旗中便无人主理,旗主之位绝不可久缺” “亲王生前已留下遗命,向朝中举荐七子固山贝子满达海袭爵接任旗主,此乃亲王所留遗命,请皇上及摄政王决断” 御座之上,顺治皇帝福临打开遗表看了一眼,而后便令人送给下方的多尔衮,福临看向下方众臣,开口说道 “昨日朕往礼亲王府探视,礼亲王亦当面向朕举荐” “贝子满达海忠直仁孝,堪当大任,以满达海袭爵主旗,诸卿可有异议” 下方众臣闻言却并不惊奇,满达海自身战功不俗,乃是代善早就定好的袭爵之人 各旗勋贵前几日往王府探视之时,代善亦当着众人之面申明过此事 福临看向阶下的多尔衮,见得多尔衮并无发言之意,心中也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福临正要批准袭爵之事,但没等他开口,下方左侧朝班中,一道人影却是忽然出列 “臣兵部尚书汉岱有本启奏” “兵部日前查实,川省擒斩西贼张献忠一战,正黄旗护军统领希尔根坐视友军被困,惧敌不前” “战后西征主帅豪格及贝子满达海等人徇私枉法,协助希尔根冒领他人战功,此事证据确凿,请圣上裁决” 清军攻入川省后,曾与西军于西充一带对峙 清军攻入川蜀之时,入川各处关口的西军望风而降,清军入川后也变得狂妄自大 镶白旗护军统领哈宁阿在发现西军主力后轻敌冒进,最终被西军困在西充县城 清军发现哈宁阿被围后,便令正黄旗护军统领希尔根等各旗军将领兵救援 希尔根在救援途中,连连遭遇西军阻击损失惨重,最后竟不敢再领兵与西军交战,选择退兵避战,坐视哈宁阿被围 好在清军所派援军非止希尔根一路,随后尼堪等其余诸路援军成功突破西军封锁,这才最终将哈宁阿救出 但在事后西征大军向朝中报功时,西充解围一战却变成了希尔根力战西贼,将友军救出重围 多尔衮在豪格大军中安插的内线,其实早就已经将此事内情传回朝中,但却被多尔衮悄悄按了下来 多尔衮原本是等着用这件事来给豪格治罪的,但谁知豪格胆大包天,竟敢擅自攻占汉中,抗旨自立,拒不归朝 朝臣之中,尚善与务达海等人闻言,脸色皆是一沉 这汉岱此时看似是在禀报西征大军冒功之事,但谁都明白,汉岱此时就是冲着满达海来的 不,不是满达海,多尔衮是冲着正红旗来的 杜雷闻言,脸上神色大怒,忽然厉声喝道 “汉岱,你一个外旗之人,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干涉我正红旗内部旗务” 汉岱见得怒目相视的杜雷,脸上却是不为所动,轻声开口说道 “杜雷都统说的是哪里话,本官此时乃是在禀报兵部事务,如何是在干涉正红旗旗务” 杜雷闻言却是愈发愤怒,冷声喝道 “满达海乃是礼亲王生前亲自指定的袭爵之人,你早不提晚不提,却偏偏在贝子即将袭爵之时,弹劾我正红旗未来旗主,你到底有何居心” 汉岱此时脸色也是冷了下来,冷声说道 “正是因为满达海即将袭爵,所以本官才必须将此事通报朝中,八旗乃我大清立朝根本,旗主之位岂容儿戏” “本官主理兵部事务,满达海欺瞒朝廷,触犯军律,若本官不提前禀告朝廷,这才是真的失职” 杜雷正要再辩,但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清咳 多铎身着五爪团龙朝服,扫了下方众臣一眼,脸上却是神色随意,开口说道 “汉岱说的有理,我大清以军功立国,满达海替人谎报军功,若不严惩,今后各旗军将谁还会卖命厮杀” “杜雷,你想护着你家主子固是忠心,但你别忘了,你正红旗乃是我大清朝廷的正红旗,莫说满达海还不是正红旗主,纵是他成了正红旗主,他犯了事朝廷也一样要治罪” “怎么,你不服气?” 杜雷闻言,脸色亦是骤变,其实在汉岱出言的时候,杜雷便已经感觉不妙 汉岱不仅是兵部尚书,更是镶白旗固山额真,汉岱之言,基本就代表了多铎的意思 汉岱还只是弹劾满达海,而多铎此时就已经是在直接反对满达海袭爵了,一个身有重罪的人,如何能袭爵执掌正红旗 杜雷数次欲图开口反驳,但看着上方漫不经心的多铎,最终竟是不敢开口 清廷朝中,多尔衮威严狠厉,而多铎则是喜怒无常,这人做事完全不计后果,一旦被此人记恨上,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报复 而且多铎也绝不是杜雷有资格去反驳的,多铎不仅是辅政王,更是清廷如今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人 清廷入关以后几乎所有硬仗都是多铎打下来的,单论军功,朝中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而在清廷朝中,军功有时候便意味着一切,你能打那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济尔哈朗见得下方沉默的群臣,也是知道在多铎开口后,此时朝臣已经无人能与多铎争论 济尔哈朗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豫亲王所言有理,朝廷法度威严,纵是旗主犯法,一旦确认以后,亦需接受朝廷公议处置” “但八旗旗主尊贵,亦非是常人能比” “兵部所说冒功一事,事主镶白护军哈宁阿及尼堪等人皆已战死” “前线战事混乱,连当事之人都已不在,又如何可说证据确凿” “本王以为满达海乃是礼亲王亲自指定的袭爵之人,此时若无实据,绝不可轻言弹劾定罪”下方的汉岱看着神色严肃的济尔哈朗,眼中思却是闪过一丝笑意 汉岱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又是开口说道 “郑亲王所言有理,但正是因为旗主位份尊贵,所以本官才不得不据实奏告朝廷” “哈宁阿与尼堪贝勒乃是力战而没,为国捐躯,镶白诸军为国战死,此时竟有人欲夺其战功,此事实是恶劣” “兵部已掌握相关人证物证,满达海包庇冒功一事确凿无疑” 汉岱说完,目光便看向右侧,一道人影也是直接出列开口 “臣噶达浑参见皇上,参见摄政王,末将当日随军出征川蜀,可证明希尔根冒功确有其事” “噶达浑,你这混账,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杜雷神色惊怒,噶达浑可是正红旗的护军统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正红旗内部的人竟会出来举报满达海 噶达浑见得杜雷怒视而来,却是下意识避开目光,开口说道 “杜雷将军,末将虽是正红旗旗人,但首先却是朝廷军将,兵部已查得此事,末将亦不敢欺瞒皇上朝廷” 噶达浑看着朝中众人投来的一样目光,此时却是一咬牙,又是大声说道 “当日我等镶白,正红,正蓝三旗军将血战数场,这才击溃西贼围城之军,直到西贼退兵以后,希尔根这才姗姗迟来” “当日救援西充,非止末将一人,正蓝旗阿尔津亦是援军之一,只是此人乃是肃亲王麾下部将,恐怕不肯轻易作证” “但当日救援之事,军中所知之人众多,轻易便可在军中寻出人证,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 济尔哈朗闻言,心中也是顿时沉了下来,代善昨日才离世,但今日兵部就立马弹劾满达海,显然是筹备已久 济尔哈朗先前虽然并不知道满达海替人冒功一事,但此时多尔衮等人既然敢将此事在朝中公诸于众,那此事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下方杜雷神色哀求的看向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沉默片刻,最终却是移开了目光 此事他已经不能再沾手了,若单只是协助希尔根冒领一下功绩,那也不算什么大罪,按朝中惯例,降个一两级罚点银子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希尔根冒领的乃是镶白旗一众战死军将的战功,这个事情的性质却是一下就变了 军将在前方战死,却连生前立下的战功都被人冒占而去,这事已经犯了忌讳 若是济尔哈朗还要为满达海辩解,那连他自己恐怕都要被牵连进去 大殿之中一片沉默,过了不知多久,上方的多尔衮终于轻声开口 “贝子满达海协助罪将,占夺死难将士战功,着令有司逮拿审问” “满达海身犯大罪,不宜再为正红旗袭爵之人” “礼亲王四子多罗郡王瓦克达,战功卓著,品行仁孝,可堪大任,本王以为当以瓦克达袭礼亲王爵,执掌正红旗,尔等可有意见” 堂中连济尔哈朗都已经不敢再插手此事,群臣更是不敢再言 多尔衮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对着上方的福临开口说道 “贝子满达海狂悖乱法,实有大罪,不宜执掌正红旗,朝中诸臣皆以为礼亲王四子瓦克达贤明可用,请陛下裁决” “那便按皇叔父摄政王的意见办吧” 福临声音虽然还勉力保持着平静,但眼底却已是怒火中烧 只是福临眼中的愤怒却很快便熄灭下去,又是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坐在鱼座之上,再不言语 多尔衮扫了一眼上方少年皇帝,脸上却是神色平静,似是完全没有发现福临眼中的愤怒,或者说哪怕是发现了,多尔衮也并不在意 多尔衮定下了正红旗旗主后,却并没有停下,又是开口说道 “朝中最近接得前线禀报,我大清与明廷于浙省,赣省,豫省等多处,出动骑军踏粮” “我大清前线各省被毁田地数十万亩,明廷一方损失亦大致接近” “前线田地大量被毁,江南大军囤聚亦耗粮众多,去年运入京师的漕粮已显不足” “明廷桂王执掌朝政后,兴兵治政,实力渐复,如今已站稳南方,朝廷短时间内已无法全灭明廷,本王以为此时当与明廷议和” 多尔衮此言一出,场中众臣却尽皆哗然,先前朝廷在闽浙川蜀等地连遭败绩,众臣心中便已经知道,短时间内清廷矿怕已经没有能力覆灭明廷 但此时当真从多尔衮口中听到议和之事,场中之臣无论满汉,却皆是心绪复杂 下方众臣还未来得及思索此事利弊,但此时尚善却是忽然直接出列,沉声说道 “我大清入关以来,数年间便占有中原大半,此乃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明失其鹿,这天下便合该为我大清所有” “明廷先前不过是趁着我大清无备,这才小胜几场,只要我大清重新调集兵力,必可轻易覆灭残明,令我大清一统中原” “摄政王此时何故要对明人屈膝,若是与明廷议和,便是凭白葬送朝廷大业,皇上,此时决不能议和!” 尚善见得上方投来的冰冷目光,心中虽是微微慌乱,但脸上却仍是一片坚定 多尔衮与多铎两人本就掌控两白旗,通过拉拢谭泰巩阿岱等人,又掌控了大半的两黄旗,此时两红旗也已被多尔衮扶持之人掌控 多尔衮顶着与明廷四处开战的压力,尚且能谋夺正红旗与镶红旗 若是此时清廷与明人议和,没了明军的压力以后,那多尔衮下一个要解决的就必然是仅剩的两蓝旗 多尔衮眼中一片冰冷,但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好志气” “既然尚善你觉得不可议和,那便由你领镶蓝旗之兵,即刻出发前往浙省,攻灭明廷” “只要你能攻占闽省,那本王便立刻替你请封亲王,郑亲王,你觉得本王此议如何” 尚善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微变,博洛被杀,图赖被杀,尼堪被杀,这些朝中声名赫赫的大将,在这几年间皆被明廷击败斩杀 尚善虽然自大,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些朝中宿将尚且折戟明军,他又能好到哪去 此时若真让他领军去攻灭明廷,那根本就是去送死罢了 济尔哈朗沉默片刻,也是沉声说道 “尚善年轻气盛,摄政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战和乃朝中大事,自当由摄政王决断” 多尔衮见得济尔哈朗服软,这才扫了一眼下方的尚善,冷声说道 “朝中诸多大将与明廷征战数十年,尚且不敢说覆灭明廷” “一个受祖辈隐蔽的小辈,却来这大言不惭,说什么轻灭明廷,简直是不知所谓” “这次看在郑亲王的面上,本王不与你计较,但下次说话以前先想清楚自己的身份,莫要再在这丢人现眼” “下官失言,请摄政王赎罪” 尚善脸色青红一片,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拱手告罪,默默退回班列之中 今日大朝,济尔哈朗等人虽然已竭力抵挡,但最终还是多尔衮等人大获全胜 随着正红旗旗主改易,朝中的好不容易才维持了两年的平衡,再次被打破,在失去代善以后,朝中已经再无人能阻拦多尔衮一系的决定了 代善离世不过一日,但所遗留的布置却已被一扫而空 瓦克达袭礼亲王爵,出任正红旗旗主,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被废,远在南京的勒克德浑升任正红旗固山额真 满达海接得京中消息,原本正星夜赶回京师,但在赶至真定府时,却是忽然接得济尔哈朗所派秘使,知道了京中的变故 满达海接得密信后放弃进京,直接连夜领军撤回西安,多尔衮派往真定府的人手扑空,未能抓住满达海 满达海领军返回西安之时,清廷的议和使团却已经迅速组建完毕,一路向着闽省而去 (本章完) 第375章 潜入 第375章 潜入 潮州府晋宁县,桑田村,刘旺睁开眼睛,看着些陌生的卧房,仍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正是正月,拂晓时分,窗外冷风呼啸,刘旺身旁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从被窝中爬起身,窸窸窣窣穿着衣裳 “当家的,我去准备早饭了” 女子在窗边穿了衣衫,对着刘旺低声说了句,又将刘旺身侧的被子盖好压实,这才下床走出了卧房 刘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双手枕在头下,看着头顶的泥瓦房梁 刘旺乃是腾骧军兵卒,两年前朝廷给军中下发田亩,刘旺因为乃是哨官,在桑田村中共分得八十亩上好的水田 房中的女子名为杨翠,乃是刘旺买来的老婆 潮惠两府士绅勾结乱匪,欲图对抗朝廷,各家士绅主犯自然是被抓起来砍了脑袋,但一众士绅家中的奴仆侍女,却并没有过多牵连 这些被抓捕的士绅家奴中,男的被朝廷赐给了军中兵卒做佃户,女的则是被发至军中,解决军中兵卒的单身问题 刘旺在桑田村分得田地之后,正巧碰上县衙发卖士绅侍女,于是便用三十两银子给自己买了一个老婆 刘旺买了老婆,胡天胡地了几次以后,便又返回军中服役,直到今年轮休,刘旺这才再次返回家中 虽然说是家,但对刘旺来说,桑田村是新的,眼前的泥瓦房是新的,连这所谓妻子杨翠,也不过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 刘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昔年做闯贼时的杀人盈野,做了禁军以后又在闽省与鞑子争杀,而后又是湖广滇省土司蛮贼 他这么多年杀了这般多的人,也早就已经做好死在战场上的准备,没想到他这样的杀胚,最后竟也能有个家 黑暗之中,刘旺嘴角咧开,似是在笑又似是在自嘲 他不过是个有点勇力的莽汉罢了,如今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像他这样的厮杀汉,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拥有的这一切,都是谁给的 过了不知多久,房外传来杨翠的喊声,刘旺这才起身穿衣洗漱 刘旺坐到桌边时,早饭已经端到了桌上,瓷盆里是一大盆肉粥,几个碗碟里放着昨夜吃剩的烧鸡,两条煎鱼,以及一碟韭菜炒鸡蛋 刘旺坐到桌边舀了肉粥,两人便就这样坐在桌边,沉默的吃了起来 杨翠跟着吃了一阵,犹豫了片刻,忽然放下碗筷,开口说道 “当家的,我家一个远房叔叔前些时日托人捎信过来,说是闽省那边赋重,想要投奔过来” “家中还有二十亩田地未租出去,能否匀出十亩租给他们” 刘旺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杨翠,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开口说道 “你自己看着办,但莫管是什么叔叔也好舅舅也罢,该收的粮不能少,交给朝廷的七斗粮,更是半点也不能少,记着了吗” “是是,他们就是来求个活路,决计不能让他们短了咱家的佃租” 杨翠见得刘旺应下,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喜色,刘旺看着神色雀跃的女子,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早饭过后,杨翠便在房外忙碌起来,刘旺躺在房中听着院中的鸡鸭叫声,却是有些百无聊赖 若是在军中,此时他应该在操练兵卒,又或者是学习马术习用火绳枪,此时忽然闲下来,他却是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刘旺在房中呆的无聊,杨翠却是忽然走入房中,开口说道 “刘里长与王里书听说当家的放值回来,请当家的过去聚一聚,当家的要去吗” “自是要去!” “午饭晚饭你且自己吃,不必等我了” 刘旺眼中一亮,取过房中的袄,直接便向着房外走去 潮惠两府仍行里甲制,甲有甲长,里有里长,杨翠所说的两人便是本里的里长刘保,以及本里文书王兴祖,这两人皆是军中受伤退役的老卒 此时已是正月十七,天气仍然寒冻,春耕要在二月份才开始,但此时村边的田野间已有百姓在寒风中翻耕着田土 刘保家中,正房当中已经架起火盆,火盆中火炭烧的赤红,灰白色的柴灰中煨着红薯生板栗等物,火盆中不时便响起一阵轻微的爆裂声 火塘边,刘旺,刘保等七八人皆是围坐在火盆边烤火,一旁的桌上放着酒坛生干果等物 刘旺端起酒碗,将碗中米酒一饮而尽,而后这才轻叹一声 “军中虽也有酒肉,但终归不如此处喝的自在,几位老哥天天能享如此清福,当真是羡煞我等” 里长刘保左袖空荡,此时将右手中米酒仰头喝尽,也是开口说道 “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刘老弟轮休结束,便能继续回归军中,为殿下继续效力,这才是真的羡煞我等,我等这些人却是想回也回不去喽” 屋中的刘保与王兴祖,皆是军中伤退的老卒,这些人不是肢体有缺,便是需拄拐走路,这些伤退的老卒如今皆在潮惠各地,充任里长甲长 屋中几人无论是伤退还是轮休,皆有朝中禁军的身份,几人天南地北聊了一通,最终却还是落回了军中之事上 刘保等人退出军中已久,平日里也根本得不到军中的消息,也只有趁着村中兵将轮休归来,才能知道些军中的消息 其实刘保这些人与军中基本已经没有关系,他们就是知道军中消息也根本无用,但他们却就是想知道 刘旺见得刘保等老卒追问,也是挑了些军中的近况说了起来 “自前年殿下班师以后,朝中已经数年不见战事,腾骧军中每日除了操练便是操练,忒没意思” “还是武骧忠贞两军好,这两支禁军驻在闽粤边境,听闻每年春耕秋收之时,军中都能杀入赣浙边境踏粮” “我腾骧军日日就在广京驻训,连刀子都要锈了” 王兴祖看着神色不满的刘旺,也是开口说道 “没有战事也是好事,战场上刀枪无眼,可非是儿戏,看看咱们这些人就是下场” “这话老弟却觉得不对,咱们这些兵将生来便是要厮杀的,我等禁军若不上战场,那得熬到何时才能积功得官” 场中几人听得刘旺所言,也皆是微微点头,战场虽然危险,但对他们这些军卒来说却也是最大的机遇 有的人生怕战事爆发要上阵厮杀,但有的人却偏偏就愿意以性命来搏一场富贵 里书王兴祖此时像是想到什么,却是忽然笑道 “刘兄弟上次回来便说已经要升哨官了,如今如何了” “升倒是升了,不过是个代的” “宣教使说了,什么时候识字考核过了,什么时候就把那个代字去掉,这不是为难我老刘吗” 刘保王兴祖看着神色郁闷的刘旺,也是哈哈大笑,王新祖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若说刀枪武艺,里中恐怕无人能胜过刘老弟” “但这识字一事,在下却可帮上忙,若是刘兄弟有意,在下却可帮刘兄弟把这识字的课业补上”“多谢王老哥好意,天天在军中听宣教使念经,想不听都不行,好不容易得了这几日休假,老哥且让兄弟逍遥几日吧” 众人看着连连摇头的刘保,又是纷纷大笑 王兴祖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惋惜,桑田村落户的诸多兵卒中,就属刘旺的军职最高,如今不过三十出头,便已经是哨官 别人都是军功不足,但到刘旺这却是军功远远超出,反而是识字的课业拖累了授官的进度 王兴祖正欲劝说,但此时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惊惶的喊声 桑田村口,一个身穿麻衣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惊惶,闯入村中便大声喊道 “鞑子来了,鞑子杀过来了,大家快逃啊” 房中几人听得喊叫,先是微微一愣,几人脸上却是骤然一变,尽皆起身冲向门外 刘旺几人出了房门,很快便将叫喊的村民抓到院中,刘保看着神色惊惶的男子,开口喝道 “陈五,造谣生乱乃是大罪,谁让你在这胡言乱语” 陈五见得院中的几名壮汉皆是盯着自己,也是立刻喊道 “里长,不敢撒谎,当真有鞑子潜入,小的亲眼所见啊” 在陈五的禀报之下,几人也是弄清了情况 这陈五今日正往城中贩卖腊肉,但未想刚到半路,却是忽然冒出一个口音古怪的男子,将他所带的腊肉尽皆买下,而且出手极为大方 本来这该是好事,但是这卖肉之人离去时头顶皮帽掉落,陈五却是赫然发现此人头顶竟然光秃秃一片,脑后更是留着一条细辫 陈五心中生疑悄然尾随此人,却是在一处林边发现竟还有十余人,而且这些人脱下帽子后,竟皆留有细辫 陈五在窥得异状,想起村中所传的鞑子暴行,却是再也不敢细看,直接抄小路狂奔赶回示警 里长刘保听完所言,沉声说道 “桑田村临近海滨,已是朝廷腹地,怎会有鞑子,你可看清了,到底是秃头,还是当真留有细辫” “就是鼠辫,小人绝不会看错” 刘保见得陈五语气坚定,却仍是眉头紧皱,此时刘旺却是沉声说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在军中听宣教使所言,当年鞑子未入关前,便最喜以骑兵入寇劫掠” “此时已近春耕,又是踏粮之时,依陈五所言,这十余人伪作商贾,极有可能是清军潜入境内侦查的骑哨!” 里长刘保几人闻言,一番思索以后,也觉得刘旺此言有理 按陈五所言,这些人以皮帽遮头伪作商贾,又人人骑马,可不就是军中哨探常用的潜入方式吗 刘旺此时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兴奋,靠背说道 “在军中闲了两年,未想到休假之时反倒是碰上了鞑子” “刘里长立刻鸣锣聚兵,这可是送上门的战功,决不能让这些鞑子跑了!” 刘保等几名老卒脸上也是神色兴奋,他们这些伤卒自被分配到潮州以后,便以为今后都不再有机会上阵杀贼,未想到这些鞑子竟自己撞了上来 桑田村中,铜锣很快敲响,一众轮休归家的禁军兵卒很快被聚集起来 一众兵卒听得竟有鞑子潜入,也是神色大喜,人人皆是跃跃欲试 桑田村此时轮休的禁军兵卒便有近三十人,除此以外村落附近的青壮佃户更是不下两百,十几名孤身潜入的鞑子,对他们来说那就是送上门的战功 一众青壮听闻要去伏杀鞑子,自是惊惧不愿,但他们反对却根本没用 桑田村中如今真正能做主的,乃是刘旺等数十户禁军兵卒,其余两百余户百姓几乎皆是村中兵卒的佃户 在归家的禁军兵卒的统领下,村中青壮很快也是被组织起来,里书王兴祖率领百名青壮留守村中防御 刘旺与里长刘保则领着村中的禁军,以及剩余的青壮出村,袭杀潜入的鞑子 兵卒休假归家,不能携带甲胄归家,一众兵卒虽然没有甲胄,但却有袄 禁军兵卒各自归家穿起两层袄,带上腰刀与村中猎弓,便领着百名胆勇青壮,向着鞑子扑去 桑田村外驿道上,百余名桑田村青壮手持长棍刀叉,将一行人马堵在驿道之上,刘旺等人预想的搏杀此时却并没有发生 驿道之上,三十余名身着红甲的明军兵卒站在前方,将桑田村民兵与后方十余名商贾模样的男子隔离开来 刘旺看着对面身着皮甲的兵卒,此时也是惊疑不定,刘旺本来带着人手伏在路边,准备出其不意偷袭鞑子 但刘旺却是没想到陈五所说的鞑子确实来了,但这些鞑子身旁,竟还跟着一群明军兵卒随行护卫 对面军卒之中,一个身着皮甲的军将策马驰到前方,沉声喝道 “你等是哪里的兵卒,为何要拦住道路” “我乃腾骧军哨官刘旺,你等又是哪里的兵卒,为何窝藏鞑子,潜入县境” 对面的军将还未说话,此时桑田村人群中,陈五探头看着后方人影,忽然高声喊道 “刘将军,就是那个鹰钩鼻的,就是此人买了腊肉,此人就是鞑子” 管灿闻言,回头狠狠忘了一眼后方的使团侍卫罗什 管灿此时也是反应过来,这些兵卒定然是不知如何,发现了后方那些清廷使团的鞑子身份,以为是鞑子潜入,这才领人在路边伏杀 “我乃武骧军参将管灿,如今正奉军令护送鞑子朝廷使团入京” “这些人乃是鞑子派来议和的使臣,非是潜入域中的敌骑” “议和?” 刘旺与刘保等人闻言,皆是神色惊愕,但紧接着刘旺便神色大怒,大声喝道 “议和,我腾骧军日夜操练,就是在等着杀鞑,谁要与这些狗鞑子议和,到底是哪个狗贼敢蛊惑殿下” 管灿看着神色愤怒的刘旺等人,脸上也是神色无奈 清廷使团一月初抵达浙省,朝中决定令清廷使团入京以后,管灿便开始护送这批使团前往广州 只是这一路上却是颇不平静,清军占领闽省虽然不过半年,但在清军代替屠杀下,依旧有大量闽省百姓死于清军之手 闽省百姓本就与清廷有着大仇,在兴明时报等报刊的引导下,闽省民间对清廷之人更是愈发仇恨 管灿护送清廷使团进入闽省后,沿途百姓见得使团中的这些鞑子,不是惊惶逃窜,便是民情激愤,想要冲击队伍,击杀这些胆敢闯入闽省的鞑子 管灿在闹出几次乱子之后,为了避免骚动,只得令清廷使团之人戴上帽子遮掩身份 但管灿却是没想到,这才刚安稳了一段,竟又是遇上了把遮掩身份的清廷使臣,当成潜入鞑子骑哨的刘旺等人 (本章完) 第376章 清凉 第376章 清凉 桑田村,刘旺等人验明管灿等人身份以后,也是将使团一行带回村内 村中百姓知得有鞑子使团到来,却是根本不愿让鞑子入住村内 管灿在了解过村民意愿后,也没有强求,直接将清廷使团放到了村外的破庙之中 破庙门口,天色渐暗,刘旺对着管灿拱手说道 “乡野之地,比不得城中繁华,但是鸡鸭鱼肉倒是不缺” “村中已经备好酒肉,为管将军与一众弟兄接风压惊” 管灿刚要说话,后方破庙之中,侍卫罗什却是神色不满,大声说道 “管灿,你安排这破庙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灿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冷 管灿却是未管大声嚷嚷的罗什,直接看向后方正中的冷僧机,沉声喝道 “冷僧机,因为你等擅自离队,一路上已经闹出了数次乱子,本将的耐心是有极限的” “这庙你们爱住不住,本将今晚也没工夫再派人看着你们,若是你们有胆,大可去村中搅扰,看看老子到底敢不敢斩了你们这些鞑子!” 管灿说完,也不理神色难看的冷僧机等人,只留了两名兵卒在破庙门口传信,而后便领着剩余武骧军兵卒,前往村中赴宴 傍晚时分,里长刘保领着几个青壮往破庙中送饭,几名青壮捧着几盆白粥送入庙中 使团护卫罗什看着地上的白粥咸菜,脸上神色愤怒,忍不住开口喝道 “我等乃是堂堂大清朝廷使团,你们送的这些是什么东西” “管灿呢,叫他过来,老子有的是钱,速速把酒肉送来” 罗什看着身前的独臂男子,直接将几个银锭扔到中年男子脚下,庙中火光照耀,银锭滚落地上,散发出迷蒙的银光 跟随而来的几名青壮看着地上银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而刘保却是看也不看,冷声说道 “爱吃不吃” “若非管将军有令,老子拿去喂狗,也不给你等这些鞑子” “好好的白米粥,给你等这些鞑子吃了,当真是糟践了东西!” 明廷之中如今最敌视清廷的,不是闽粤湖广这些曾经遭受清虏残杀的百姓,而是朝中的几支禁军 军中将官有意放纵,再加上军中宣教使日复一日的宣教,朝中禁军兵卒从上到下都对清廷极为仇视 送到庙里的白粥其实是刚刚做好的,但刘保等人却硬是放在凉水中彻底晾凉了,这才将这些米粥送入庙中 刘保也不管神色铁青的使团之人,又是转身将两个竹篮交给门边的两名兵卒 竹篮上的白布打开,一个篮子里是一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另一个篮子之中则是烧肉,煎鱼以及一只肥鸡,篮子里还有两瓶刚刚烫过的米酒 “两位弟兄且先吃着,若是不够尽管往村中去拿” “鞑子素来奸狡,若是这些鞑子有异,两位尽可往村中求援,我等村人立刻便会来援” 门边一个高壮兵卒兵卒扫了后方的使团一眼,却是开口说道 “刘里长但管放心便是,这些鞑子可没胆子乱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真想这些鞑子动手,一旦这些鞑子动了手,将军便能名正言顺,将这些鞑子杀个一干二净!” 清廷使团众人闻言,皆是神色微变,但高壮兵卒却是面无表情,又是冷声说道 “议和,议他娘的和!” “这些狗鞑子杀了我中原多少汉人,我看咱们朝中就是出了秦桧,咱们大明和鞑子有什么可议的” 刘保闻言先是一愕,而后也是欣然点头 刘保送完饭便领着青壮返回村中,而两名守门的兵卒竟直接走入后边厢房,自顾自吃喝起来,丝毫不担心这些使团会外出作乱 破庙之中,使团护卫首领罗什见得空荡荡的大门,脸上神色愤怒 “正使大人,这些明狗一路上百般刁难,根本就没存着议和的心思,咱们何必再去广州受这鸟气” “这些明人不过小胜一场便如此嚣张,待来日大清铁骑杀入闽粤,将这些明狗杀个人头滚滚,我看这些贱民包衣还敢不敢如此狂妄!” 冷僧机见得神色愤怒的一干使臣,却是沉声说道 “入明廷议和乃是摄政王亲自交代的差事,明人不议和是明人的事情,但却决不能在我等这里出了岔子” 冷僧机乃是多尔衮心腹,自然知道多尔衮议和的真正用意 明廷这几年的大胜,不仅仅是让清廷丢了南方的几座省份 明廷在南方大胜的消息传开后,大大激励了北方中原的汉民,如今江南冀省等地各路义军蜂起,已经弄得清廷有些焦头烂额 多尔衮此时提出议和,一方面是为了解决国内的匪患,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解决豪格 济尔哈朗等人猜的不错,多尔衮此时之所以要与明廷议和,正是为了解决豪格这个叛逆 当初湖广之战,清军的援军为什么迟迟不至又如此稀少,便是因为多尔衮相当一部分嫡系兵力,被调去了秦省防备汉中,这才让清军的援军变得捉襟见肘 多尔衮若还要与明廷保持战争状态,各自陈兵边境,那多尔衮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兵力来解决豪格 清廷此次议和是相当有诚意的,也真的是想促成议和之事 只是使团进入闽浙以后的遭遇,却是让冷僧机察觉,这议和之事恐怕很难成行了 明廷虽然同意冷僧机等人前往广州,但却严令各地官府不得接待清人使团,使团沿途的住宿食水更需使团自己负责 冷僧机等人虽然不满,但对此也勉强能接受,因为当年弘光朝使团前往清廷求和之时,也同样是这般待遇 如今既是清廷主动开口求和,那这些明人便定然不会放过这般机会,肯定要在他们这些人身上找回当年的面子 明廷官方的态度还能用对等报复来解释,但民间百姓对他们的态度,才让冷僧机真正觉得此次的议和之事,恐怕根本毫无希望 明廷严令沿途府衙不许接待,冷僧机等人也只能自己解决食宿问题 他们这一路行来,沿途的百姓知道他们清人的身份后,或是惊惧或是愤怒,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对他们极为敌视 冷僧机等人手中空有银子,却住不得旅店,买不得食物,使团之人甚至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只烧鸡 在闽省时也有商贩贪图银两,偷偷给他们贩卖食水,但此人被城中之人发现以后,却立即被百姓揪出暴打,几次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卖东西给使团众人 清廷使团从进入闽省开始,便一直靠着护送军卒提供的干饼度日,这也是为什么罗什当日会悄悄离队,隐匿身份在路上购买腊肉的原因 使团这些人在京师皆是各旗勋贵,入京这几年山珍海味已经吃惯了,如何能受得这等清苦生活 今日发生的事情则让冷僧机心头愈发沉重,罗什隐匿身份外出购买食物,当时并无明廷禁军跟随 但只是因为不小心露出了脑后的细辫,这村中的百姓竟就自发组织起来,欲图猎杀他们 由此可见明人对清廷的敌视几乎是自发的,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在乡野,都有着大批敌视清廷的百姓 冷僧机所得出的结论虽然不错,但过程却是出了一点偏差 潮惠两府乃是明廷之中极为特殊的存在,在两府分田以后,两府之中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禁军兵卒及其家眷 普通百姓可能对鞑子还有所恐惧,但这些禁军之人,对鞑子可没有任何恐惧之心 冷僧机已然发现,此时明廷上下,不仅是民间百姓对议和之事不满,连明廷军卒对议和之事也同样不满 刚刚那两个明军兵卒喊打喊杀,看似是在吓唬使团,但冷僧机等人却是很清楚,这并不是单纯的恫吓 这些明人兵将在护送的过程中多次挑衅,这些兵将不是说说而已,是当真准备逼使团动手 只要使团这边忍不住先行动手,那管灿等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斩杀使团,彻底破坏议和之事冷僧机想及一路之上的种种遭遇,心中愈发沉重,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明廷中枢的那些大臣了 明廷中枢既然愿意让使团入京,那就说明明廷高层心中对议和还有着想法 若是明廷高层当真不想议和,直接将他们驱走便是,还让他们进京做什么,总不能就是为了在路上羞辱他们吧 破庙之中,冷粥放在地上,却并没有人去取,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忽然起身,向着粥盆走去 中年男子取过一旁的破碗,舀了一碗冷粥,却是连一旁的腌菜也没取,就端着粥碗坐在角落喝了起来 正月夜间,天气极为寒冻,粥盆里的粥早已凉透,白粥入口便如饮冰咽雪一般,中年男子喝着白粥,身子却是不住颤抖起来 罗什看着脸色被冻得发白的长衫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李大人,这些明人使坏,把这粥热了再喝吧” 长衫男子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颤着声音说道 “不妨事,罗什统领请自便,这粥喝起来却是清凉” 中年男子说着,又是端着粥碗,继续喝了起来,一边喝身子一边不断的颤抖 罗什见得身前不停打着摆子的男子,也是一阵无语,而后也不再去管眼前之人 这些文人脑子向来不太正常,他愿意喝冷粥就随他喝去好了 今日弄清了桑田村拦截的原委后,罗什偷偷购买的腊肉,也被管灿等人收缴而去 此时使团众人除了眼前这些冷粥,却是什么能吃的也没有了 冷僧机等人自中午被围以后,便滴水未进 使团众人此时饿的发慌,也管不得许多,将粥盆架在火上煮热,而后便就着咸菜,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使团众人围在火边喝着热粥,而长衫男子此时却是背对着众人,蜷着身子躺在角落 男子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两行清泪忽然从脸上滑落 广州,锦衣府,邓铭武坐在书桌之后,看着手中密卫司汇总起来的情报 书桌下方,锦衣卫千户杨秉忠,正在禀告着清廷使团情况 “清虏使团正使名为冷僧机,正黄旗人,为清虏朝中侍卫处内大臣” 6=9+ “密卫司安插在京中的暗探皆为汉人,无法探查到八旗高层旗人的动向情报,只知此人乃是多尔衮心腹” “清虏使团副使名为李雯,为清虏朝中内阁中书舍人,深得多尔衮器重” “清虏使团从此处共有五名汉官,此人乃是汉官之中地位最高,也最有可能策反之人” 李雯,苏省松江府人士,前几社成员,精通诗赋,年纪轻轻便在江南文坛享有盛名 李雯虽是年少成名,但科举之路却并不顺利,直到崇祯朝覆灭前两年,李雯才考中举人 清廷攻占京师之时李雯正在城中,随后便因为在文坛的名气,被人举荐入清廷之中,充任中书舍人 此人最出名的成就,便是替多尔衮写了给史可法的致史阁部劝降书,因为这篇劝降檄文,李雯由此深得多尔衮信重,但也同样让李雯变得声名狼藉 李雯在原本的轨迹中,本应在三年前归乡之时于途中染病而亡,但三年前明军大肆反攻闽浙,连带着江南一带的清虏也风声鹤唳 清廷为了防止士人归乡借机倡乱,所以严禁在京各官离职归乡 李雯也就这般一直留寓京师,直到去年被多尔衮点为使团副使,出使明廷 邓铭武看着李雯履历,也是眉头微皱,按情报所说,这李雯在清虏入京当年,便已出仕清廷 此人入仕清廷以后,亲写檄文招降史可法,后面清廷诸多檄文谕旨,也皆出自此人之手,单看这份履历,这李雯可谓是明奸中的明奸 邓铭武看向下方的杨秉忠,开口说道 “此人既深得虏王多尔衮器重,如何能策反此人” 杨秉忠闻言,也是恭声回道 “同知大人容禀,此人虽然出仕清廷甚早,但以密卫所得情报,此人似是无意清虏仕途” “此人乃是最早一批出仕清廷的江南士人,深得虏王多尔衮信重,期间不仅为清廷书写诸多檄文奏表,更曾充任清虏顺天府乡试首任考官” “以此人资历,若是其有意仕途,此时应该早已是清虏廷中大吏,但如今五六年过去,此人如今仍是中书舍人” “密卫司整理此人履历后判定,此人应是有意蹉跎仕途” “此人在出仕清虏期间,不顾自身安危,多次在清虏朝中奔走,庇护江南反清英烈遗孤家眷,平日所做诗文辞赋中,亦多流露悔意” “因此属下判断此人最有可能被策反,为朝廷所用” 邓铭武取过底下的详细资料,翻看起来,一刻钟后,邓铭武这才放下手中情报 邓铭武看着桌上密卫司收集而来的诗文,却是冷哼一声 “闻君誓天,余愧无颜,愿复善保南山南?” “这天南半壁乃是殿下与诸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厮杀,斩虏十万,这才夺回来的,不是他在那写几首歪诗,发几句誓词就能保下来的” “思归思归日月深,两年积泪凝霜襟?” “日哭夜哭,能哭死鞑子否,若是哭有用,那还要刀兵何用,要禁军何用” “嘴上说着思归思归,如今还不是在清虏廷中做着鞑子伪官,享着清廷的荣华富贵,欺世盗名之辈尔” 邓铭武冷声开口,而下方的杨秉忠却是恍若不闻,只是低头站在下方,等待着邓铭武决断 邓铭武又是翻了了几遍桌上的情报,邓铭武虽是不喜欢此人,但不得不说此人确实非常有价值,单是此人能得多尔衮信重,便已经值得一试了 邓铭武思索片刻,这才开口道 “也罢,便以此人做为此次目标吧” 杨秉忠闻言,脸上也是一松,而后又是立即开口说道 “属下选定此人作为目标,除了此人有所悔悟以外,另一原因便是此人交游广阔” “朝中如今有数位官吏,皆是此人昔年旧友,若朝廷要策反此人,恐怕还需借用朝中几位大人出面” 邓铭武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把计划做好,写个条陈递上来,我会与朝中之人沟通,令他们出面”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杨秉忠闻言应了一声,便退出房外 锦衣府紧锣密鼓的策划着策反行动,而冷僧机等清虏使团历尽艰辛,也终于在武骧军的护送下抵达广州城 (本章完) 第377章 追封 第377章 追封 广州,清廷使团一行人历尽艰辛,终于在二月初抵达广州 广州东城,正午时分,东濠涌外行人如织,到处皆是等着进城的商贾百姓 李雯看着城外一众身着直襟,头戴网巾的行人,频频探头观望,脸上神色激动 清廷入关以后,为了颠覆中原礼制,强推剃发令,所过之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京师作为清廷帝都,剃发之令执行的尤为严格 清廷初入京师之时还有所收敛,但随着清廷击溃李自成,覆灭弘光朝夺取江南以后,清廷的剃发之令便变得愈发狠厉,一旦发现有人私自留发着冠,便直接以悖逆之罪斩杀 如今京师之中,入目所及皆已是髡头辨发 李雯身处虏境多年,这般冠裳俱全百姓升平的景象,平素只能在午夜梦中得见,他已久不见故国风貌了 李雯随着使团一路南行,在途中也路过福州,潮州这般的大城,虽然这些城池之中的百姓也是网巾博带,但都远远没有此时广州给他的触动大 广州迁为帝京已经五六年,粤省之中的人口不断流入广州,加上驻守京师的数万禁军,如今广州城人口已经突破五十万,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南方第一大城 广州本就是南方大港,随着大量人口的聚集,同样也带动城中的百工商贸兴盛 朝廷今年终于宣布恢复科举,春闱将至,各方士子年节之后,也开始纷纷入京待考,让此时的广州城变得愈发热闹 李雯看着广州城外的风貌正自激动,却全然没有发现,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已然引发城中的骚动 清廷使团在管灿等人的护送下行过正东门,而过了正东门,便正式进入了广州城中 使团入得城中以后,护卫的人手却是陡增至数百人,说是护卫也并不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维持秩序的兵壮增至了数百人 东门大街上,使团踏入城中以后,沿街围观的百姓也越聚越多 街道之上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此时皆是直勾勾盯着道路中央的鞑子使团 一众百姓盯着冷僧机等人脑后的细辫,却是不断传出惊哗骂声 “这些便是鞑子使团?果是如报上所言,皆是髡头鼠辫,望之非人” 人群中一个头戴网巾的中年儒生,脸上神色厌恶,怒声喝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毁伤,这些鞑子剃头左衽,果是夷狄禽兽,当真是斯文扫地” 人群中围观的儒生纷纷应和怒骂,而普通的百姓的认知却更为朴素 “听闻北地之人,在鞑子逼迫下人人剃头,若非监国殿下击退鞑子,我等岂不是也要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若是留了这一条鼠辫,以后如何有脸去见祖宗” 道路两旁,一众百姓指摘叫骂,喧哗一片,冷僧机等人面无表情,但李雯等使团中的几名汉官,却皆是低着脑袋,脸上神色苍白 李雯低着脑袋,不想被人看到,但人群之中一个身着襕衫的男子,此时却偏偏高声喊道 “鞑子使团里那人,怎的像是松江李雯?” 李雯听得喊声,却是神色惊愕,下意识抬头看向人群,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位故人将他认了出来 但李雯放眼望去,前方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根本看不出刚才是谁在出声 而李雯抬头之时,一旁又是一道声音紧接着响起 “当真是李雯,此人可是复社名士,云间才子,这等人物怎会在清虏使团之中” 李雯神色惊惶,又是转头去看,但同样只能看到街道旁涌动的人群,而人群中的声音此时又是继续响起 “什么狗屁才子,我大明怎会有髡头鼠辫的才子,江南被占,他剃发求活,做个难民也就罢了,但此时这人竟在鞑子使团之中” “这奸贼定是卖祖求荣给鞑子做了狗,这个汉奸” “汉奸,汉奸!” 街道两旁各处,忽然齐齐爆发出阵阵怒骂之声,紧接着各色腐烂的菜叶果蔬等物,忽然齐齐向着李雯打去 李雯神色惊惶,不断扭头想要找出人群中的出声之人,但入目所及的却皆是一张张愤怒的面孔 李雯只觉天地间忽然千夫所指,四面八方一声声汉奸之声,不断向着自己打来 此时街上的百姓已经完全被引动起来,所有人皆在大吼着汉奸,各色秽物不断向这道路中间清虏使团砸去 而在现场一片大乱之时,刚刚引发这一场骚乱的襕衫男子,却早已在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冷僧机等人原本正昂着脑袋走在路上,但忽然间各色菜叶烂果如雨点般砸落,紧接着街道两侧更是有一盆盆污水泼来 冷僧机等人根本无处可逃,从头到脚瞬间被淋了个正着,冷僧机闻着身上的恶臭气息,脸上神色大怒 “你等这些包衣贱……” 冷僧机只是说到一半,便立时被管灿拉下马去,冷僧机看着管灿,神色大怒,正要质问,但没等他开口,管灿便怒声喝道 “想死你就继续废话” 街道两旁,此时到处皆是怒吼喊声 冷僧机看着四周神色狰狞,开始冲破护卫人墙的百姓,心中一个激灵,也是瞬间清醒过来,再也不敢多嘴 一众护卫明军行动迅捷,如同有着预案一般,在人群冲破封锁以前,便将一个个使团成员拉下马去,护卫着使团迅速逃离街道 四方馆院落,清廷使团众人神色狼狈的站在院中,一众使团成员尽皆衣衫凌乱,身上挂满菜叶污物 冷僧机不知被什么泼中,白色的狐裘上一片泥黄,原本价值百金的锦裘此时散发出阵阵恶臭 冷僧机脸上神色愤怒,大声喝道 “管灿,此事明廷必须要给我等一个交代,我等乃是大清使团,绝不容人如此……” 冷僧机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一道愤怒的声音打断 “交代,交你娘的代” “入城之前本将是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走正门入城,你等自己找死,还害的老子一身骚,干你娘” 冷僧机看着神色暴怒的管灿,脸上也是神色一滞,入城之前,管灿确实建议过他们不要走正门,最好悄悄入城 但冷僧机认为他们乃是代表大清朝廷出使而来,坚持要从正门入城,这才闹出了刚才的这场乱子 若真论起来,此事好像确实是他们问题 但此时冷僧机却决不能认错,冷僧机正要与管灿争论,但此时管灿却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开口说道 “四方馆已到,从此以后你们这些鞑子便与本将再无关系,你等以后自求多福吧” 管灿说完,竟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兵卒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众神色愕然的清廷使团 四方馆后院,冷僧机坐在上方,左侧是罗什等旗人,右侧则是李雯等随行汉官 使团众人此时皆已沐浴更衣,冷僧机看着下方惊魂未定的众人,开口说道 “罗什,前院情况如何”“馆外有五六名兵卒守卫,明人并未禁制我等进出” 冷僧机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明廷有何打算,他们未被禁制出入总归是一个好消息,使团今后开展行动时也能便利许多 冷僧机看了一眼下方众人,又是开口说道 “明人虽然未禁止我等行动,但此处乃是明人帝都,这四方馆中内外之人,必定皆是明廷安插的眼线” “你等众人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要事商议,需屏退馆中杂役侍从,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 下方使团众人脸色也是严肃起来,立时沉声应是 冷僧机此时虽是叮嘱,但实际上也就是随口提醒 使团之中真正重要的事情只有冷僧机一人知道,哪怕是李雯这个副使,对议和的各项底线价码也根本全然不知 李雯再得多尔衮信重,终归还是一个汉人,而冷僧机才是真正可靠的旗人 冷僧机见得众人警醒起来,也不再多言,继续开口说道 “此次我等出使明廷,当先要务便是要想办法,尽可能促成议和之事,此事本官会亲自来办” “除此以外,我等还需尽力收集明廷国内信息” “广州乃是明廷帝都,此次我等深入明廷腹地机会难得,明廷国内政务,经济,军事等各类情报,你等都要想办法尽可能打探清楚” “广州城中有一报刊,名为兴明时报,其中多载明人朝中大事,摄政王点名要将这份报刊收集齐全,李副使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下官定然尽力” 李雯只是轻声应了一句,而后便又神色沉默的坐在下方 兴明时报如今已经代替过去的邸报,成为了解明廷动向的一手资料,清廷自然也盯上了这份报刊 兴明时报在广州公开发行,清廷要拿到一期或几期并不困难,但真正困难的是将其一期不落的收集齐全 使团此次出世明廷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将时报尽可能的收集齐全,带回清廷供朝中研究 清廷使团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沿途风餐露宿,入城以后更是惊险连连,差点被百姓抓住泄愤 冷僧机看着神色疲惫的众人,也不再多言,直接令众人散去休息 隔日清晨,四方馆卧房中,李雯叫来负责管理馆舍的鸿胪寺胥吏陈兴,开口说道 “在下想购买些书籍,想向陈兄请教一番城中书肆情况” “不敢当,自朝中迁都广州以后,城中文教之风大盛,城中如今却是书肆众多” “陈副使若是想买经史大部可往集贤阁,阁内诸史经义无不备极,若欲买房选时文则可往大雅堂,堂中历代应制文选也颇为齐备” 李雯眼眶暗沉,眼中血丝分明,显然昨夜并没有休息好,陈兴看着神色苍白的李雯,眼中眸光微闪,忽然又是开口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城中真正称的上大书肆的,还得是扫叶山房” “此家书坊虽是开设不久,但经史子集,诸部类书,应制文选,诗词元曲,各类书目皆是齐全,更是时有孤本精品翻刻而出” 李雯闻言却是一愣,开口说道 “此处竟也有扫叶山房?扫叶山房中可有兴明时报售卖” 陈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笑道 “自是有的,如今城中哪家书肆不卖时报” 李雯听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在下初到广京,对城中道路不熟,陈兄可能领在下往书肆一行” 陈兴眼中一亮,刚想开口应下,但此时却是忽然见得门外的一抹阴影 陈兴思索片刻,脸上忽然浮现一丝为难之色,开口说道 “李副使就莫要为难在下了,你等如今这般身份,我如何敢与你们同行” “莫说是出行,只要出了这馆舍,在下却是连话也不好与李副使多说的” “这样吧,我将这几处书肆地址写下,李副使若是要去,到时自行去找便是” 李雯见得连连摇头的陈兴,眼中也是一暗,他如今虽然终于得见故国衣冠,但他自己却已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避之不及了 陈兴留下几家书肆地址,便直接告辞离去 陈兴走出房门,此时庭院之中却是空无一人,陈兴脸上神色平静,也似毫无所觉一般,直接向着院外走去 广州东北,贡院街,李雯身着道袍,头戴逍遥巾,向着扫叶山房走去 若不摘下头顶帽子,李雯便与书坊外进出的寻常士子一般,实际上两者也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李雯本就是出身大明士绅之家的士人子弟 李雯看着书房头顶熟悉的扫叶山房牌匾,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而后便与身后同行而来的使团之人踏入书坊楼内 街边角落,锦衣府密探见得李雯踏入扫叶山房之中,脸上神色也是一松,很快身着襕衫的锦衣卫密探,也行入书舍之中 李雯终归还是去了扫叶山房,扫叶山房乃是江南之地极有名的一家书铺 江南之地的大城中,几乎皆开设有扫叶山房,而据锦衣府调查,李雯家乡松江昔年便开有扫叶山房分号 李雯骤然来到广州,人生地不熟,此时骤然听得一处熟悉之地,锦衣府几乎有八成把握,此人会选择前往扫叶山房 (本章完) 第378章 易地 第378章 易地 扫叶山房中,士子文人穿行其中,书架上摆满线装书册 经史区放着旧唐书,五代史,宋元两朝学案等大部书册,诗词区放着千家诗,元诗选,唐人诗选等精编诗选 时文区则是放着皇明历朝四书同文录,皇明乡试二三场程文选等房选应制书籍 李雯逛了一圈,便走到柜台之前,开口说道 “书坊之中可有兴明时报售卖” 杨秉忠穿着一身长衫,抬头看着身前的李雯,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笑容,轻声开口 “瞧兄台说的,如今城中书坊,哪家不卖兴明时报,我家书坊自是有卖的” 李雯点了点头,又是继续说道 “在下新来广京,对朝中情况不甚熟悉,此处可能买到往期的时报?” “兄台这可就是问对人了,我家书坊多名书匠,皆为兴明时报翻印报刊” “这广京之中若论最全,我家山房说第二,恐怕便没人敢论第一” 杨秉忠说着便从柜台下取出一份报刊,开口说道 “兴明时报公开发行,能拿的到每旬的例刊不算本事” “朝中一旦有大事发生,兴明时报便会临时增刊,能够将这些临时所发的增刊都备齐,这方算得上本事” “兄台且看这份报刊,这便是兴明时报五日前所发的最新增刊” “再过一月便是我大明烈皇帝殉国六载之日,监国殿下及朝廷决定举行大祭,这便是时报因此所发的新刊” 李雯闻言,却是神色怔怔,过得半晌这才闷声开口 “竟已六年了吗” 李雯看着报上的祭文,神色哀伤 “先帝英断天挺,忧勤万方,宵衣旰食,孜孜求治,未想却被一干肉食鄙夫所误,竟至殉烈国家” “先帝京师崩逝之时,仍惓惓于我大明苍生百姓,真乃我大明万世仁君,苍天何以丧我英主,此恨何其有极” 杨秉忠看着神色悲戚的李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杨秉忠脸上很快也是浮现出沉重之色,轻声叹道 “自先帝逝后,我大明社稷倾覆,百姓惨遭东虏屠戮,国家飘零,中原分裂,大江南北生民尽皆泣血哀嚎” “幸得桂监国殿下即位,挥戈讨虏,安定社稷,这才存我中原神器,保得天南半壁” “此必是我大明列祖列宗护佑,这才使我大明复得明君” 杨秉忠说道此处,看着频频点头的李雯,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先帝崩逝自是勇烈,但随先帝殉国而去之臣亦是忠烈” “朝廷此番大祭,不仅要祭先帝,也同样要祭甲申殉难之臣” “闯贼攻入京师以后,京师二十二名大臣俱随先帝殉义,二十二贤臣气节凛然,当真可为百代楷模” “如今殿下将殉义诸公昭示天下,更要移入英烈碑中举朝祭祀,如此当可抚慰诸公英烈忠魂” 李雯闻言,也是看向报刊之上的祭祀名单,当先一个乃是崇祯朝东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范景文,其后则是户部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等人 李雯看着名单上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脸上愈发悲戚,这些人有的他只是听过名字,但有的却就是他的师友长辈 李雯看着纸上字迹,脸上神色却是忽然呆住,李雯目光落在末尾的一个名字上 “李逢申,工部郎中,守节尽义,特追工部侍郎,谥忠节” 李雯眼眶蓦然泛红,心中直欲哭嚎,工部侍郎李逢申,正是李雯之父,李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能在大明之境,再得见其父之名 李雯前往扫叶山房之时,冷僧机却同样也在城中行动起来,开始推动议和之事 广州城吕府,冷僧机领着罗什几人等在府门之外 吕府管事走出府门,看着门边带着巾帽的冷僧机几人,眼中神色厌恶,冷声喝道 “我家老爷不认得什么蔡韫仙,一个无耻老贼竟也想攀诬我家老爷名声,赶紧滚” 吕府管事将一封信笺扔出府门之外,而后砰的一声直接将大门关上 信笺缓缓飘落地上,封面的字迹也显露出来 “愚弟蔡韫仙谨拜吕大宗伯青鉴” 冷僧机看了看跌落地上的信件,又看向前方紧闭的大门,脸上却也不怒 冷僧机轻笑一声,却也不管地上的信封,竟直接领着罗什等人转身离去 陈子壮府邸,冷僧机拿着一封信件,束手站在门外 过不多时,陈府管家走出府门,脸上同样神色厌恶 陈府老管事看着门边的冷僧机等人,冷声说道 “王觉斯负天下名望,屈膝变节,开城降贼,祸国蠹民,我家老爷早已与此贼割袍断义” “我家老爷与这贼子再无任何关联,你等这些鞑子速速离去,若是再敢搅扰生事,我家老爷绝不轻饶!” 陈府老管事说完,又是砰的一声,直接将府门关上,冷僧机等人此次不仅未能入府,却连手中的信件也未能递入府去 护卫统领罗什看着轰然关闭的府门,脸上也是神色难看,开口说道 “大人,这些明廷大臣皆是无胆鼠辈,恐怕无人敢见我等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冷僧机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什么怎么办,明人有一句话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等既替人家带了信件,总归得把这信件送到” “这明人断情绝义,我等清人可不能失信于人,走吧,去下一家” 冷僧机将手中的信件放在地上,而后又是领着罗什等人径直离去,前往下一个明廷大学士何吾驺府邸 冷僧机等人一连数天,持着信件不断拜访粤省朝廷的阁臣及各部重臣,但却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冷僧机等人准备的确实充分,明廷朝中五名阁臣,加上六部九卿十余名大臣,冷僧机竟都能拿出这些大臣故交旧友的信件,上门拜见 给吕大器写信的蔡韫仙本名蔡奕琛,乃是弘光朝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给陈子壮写信的王觉斯本名王铎,在降清以前同样是弘光朝东阁大学士 弘光朝时,陈子壮乃是礼部尚书,吕大器则是礼部左侍郎,皆与这王铎二人同殿为臣,双方自然是旧识 在这两人中,王铎的声名最大王铎精擅书画,乃是此时闻名天下的书家,与董其昌并称南董北王,乃是明清书画史上绕不过去的人物 弘光帝即位以后,王铎因为在士林中的名声,被弘光帝召入朝中封拜入阁 但王铎根本就是一介词臣,王铎在崇祯朝时做过的,几乎都是南京礼部尚书这样的清贵官职,根本没有过经略一地的督掌实务的经历 让王铎书画丹青自不在话下,但让他治事理政却是根本不可能 清廷攻至南京城下后,弘光帝仓皇出逃,而王铎这所谓的文渊阁大学士,也与钱谦益等人直接开城降清 明廷崇祯朝所留的这些大臣,清廷占据京师时起用了一批,攻占南京时降了一批,攻占鲁王浙东时降了一批,攻占闽省后又降了一批,而且还皆是身居高位的中枢大吏 此时明清两边的高阶官吏,大部分其实皆是旧识,清廷想找人写信,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粤省明廷一众阁臣中,昔年地位最低的是苏观生 在隆武朝以前,苏观生最高的官位也不过是一地知府,直到拥立隆武帝成功,这才青云直上,骤然入阁拜相 但就是连苏观生这般骤然而起的阁臣,清廷都能在鲁省找到昔年与苏观生共事过的推官,给苏观生写信联络旧谊 其实冷僧机等人最想联络的,还是明廷军中的一众禁军主将 只是清廷一番搜索后,却是发现清廷朝中,竟找不出多少与这些武臣有关系的故旧 明廷五支禁军的主将情报,对清廷来说早已不是秘密,但问题是明廷之中的这些高阶武臣,在粤省立朝以前地位实在太低了 最得明廷监国皇帝信任的龙骧军主将焦琏,在隆武朝时不过一介偏远省份的副总兵,还是平叛以后才升上来的 在未平定靖江王之乱前,焦琏不过是不过是一参将,勉强算得上一个中层军将,在焦琏出任龙骧军主将以前,根本就没人识得此人 腾骧军马宝更不必说,闯营麾下的一名无名兵将罢了,连闯营内部的高一功等人当初都不识得马宝,就更不用说清廷一边了 忠义营李定国等西军就更是如此,西营众将如今一股脑投了明廷,清廷之中除了豪格麾下,基本便没有西军降将 清廷唯一有可能策反联络的只剩武骧军李明忠与李过 李明忠曾与孔有德等人在东江为将,李过则可靠投降清廷的闯营军将扯上联系,但这两人如今皆领兵在外,并不在广州城中 工部侍郎曾樱府邸门前,大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 罗什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脸上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大人,明廷一众阁臣及六部高官都已走遍了,只剩一个瞿式耜,还要送吗” “回去吧,瞿式耜乃是明廷首辅,是真正能做谈事的人,送了这几天的信,也该谈些正事了” 冷僧机眼睛向着后方看了一眼,而后却是轻笑一声,丢下手中的信件后,便转身返回四方馆 冷僧机等人身后的人群中,却是站了七八个商贾模样的男子 这几人虽也挑着担子拿着招幌,像是在极力售卖货品的样子,但这几人目光皆是有意无意的盯着府门前的冷僧机等人 冷僧机转身离去,锦衣府密探留下一人监视府门前的信件,而剩余之人则是紧随其后,继续监视冷僧机等人行动 冷僧机返回四方馆后,却是并没有选择再前往瞿式耜府邸 冷僧机返回不久,便通过鸿胪寺的渠道,正式提出要与瞿式耜会面 冷僧机等人这几日虽也戴上帽子遮住了发辫,但却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京师之中的官吏如今皆已知道,鞑子使团正以递送故旧书信的名义,接连拜访朝中大臣 冷僧机第一日前往吕大器等人府邸时,朝中便已有大臣上疏,要求就地看押鞑子使团,不许鞑子使团在城中挑拨离间,祸乱人心 但奏疏递到宫中,却是石沉大海根本毫无回音,清廷使团每日依旧行动自由,而宫中的这般沉默放纵,也让城中的一众大臣开始惊疑起来 广州城中,收到清廷信件的大臣纷纷怒斥拒见,而还未收到的信件的大臣则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冷僧机这些鞑子寻上门来 城中百姓一片安稳,但朝中的官吏们却是开始有些风声鹤唳起来 冷僧机等人正式提出会面请求以后,也终于在鸿胪寺中见到了瞿式耜 鸿胪寺官衙,堂中房门大开,瞿式耜身着大红仙鹤官袍坐在左侧,对面则是留着细辫身穿黑袍的冷僧机 瞿式耜脸上面无表情,冷僧机却是率先开口说道 “今日请瞿先生一见,既为公事也为私事,此是牧斋先生托在下带给瞿阁老的信,请瞿先生收下” 冷僧机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到瞿式耜桌前 瞿式耜只是扫了一眼桌上的信封,便冷声说道 “老夫与你等东虏只有公事没有私事” 冷僧机看着神色冷漠的瞿式耜,却也不已为意,轻声笑道 “瞿先生乃是明廷首辅,海内名臣,此时竟连封信也不敢看吗” “况且牧斋先生信中所言,亦是在下今日欲与瞿先生商谈之事” 瞿式耜也没管冷僧机言语中的激将之言,瞿式耜思索片刻,便取来小刀割开信封,取出其中信件 “稼轩今为国家首魁,身负天下之重,望稼轩以天下苍生百姓为念,促成议和之事,停戈止战,使两朝结兄弟之盟,修两国之好……” 瞿式耜看完手中信件,却是冷哼一声,直接开口说道 “一封伪信而已” 冷僧机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此信乃是牧斋先生亲手交给在下,瞿先生乃牧斋先生高足,此信真假,难道还能瞒得过瞿先生不成” 瞿式耜此时却已经不想再与冷僧机绕圈子,直接开口说道 “冷正使,你今日寻老夫有何事直说吧,若你今日寻老夫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就不要浪费老夫的时间了” 冷僧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正,开口说道 “今日在下寻瞿先生,就是为了议和之事” “我等两朝自甲申年来,连年大战,互有胜负,今日在下所来正为开诚布公而来” “瞿先生乃明廷首辅,必然深知形势,如今你我两方陈兵边境数年,都已难有所进,再这般需耗下去已无意义” 瞿式耜正要开口反驳,但冷僧机却是没有给瞿式耜机会,又是继续开口 “我大清朝廷此次出使,便是为与大明划界休兵,易地议和!” 冷僧机神色严肃,盯着对面的瞿式耜,清朗的声音在房中不断回荡 (本章完) 第379章 诚意 第379章 诚意 大堂之中,瞿式耜看着对面神色肃穆的冷僧机,眉头一皱,轻声说道 “易地?” “不错,正是易地” 冷僧机脸上神色一正,沉声说道 “湖广中原之地旷野千里难有分野,但东南西南之地却天然可分” “如今我大清占据汉中保宁突入川省之中,而大明所占浙南三府亦突入浙省之中” “我大清愿与大明相互易地!” “我大清将汉中保宁移交给明廷,尔大明亦将浙南三府移交我大清,如此在西南之地我等两方便能以秦岭为界,在东南之地则可以仙霞岭为界,各自据地相隔” “有此两道山岭分野隔绝,我等两方在两处边境便可减少驻军,降低两方冲突” “这几年来我等两方在几处边境摩擦不断,百姓亦不堪其苦,若我等两朝能就此止战,亦是边境数省百姓之福,瞿先生以为如何” 瞿式耜看着神色诚恳的冷僧机,只是思索片刻,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些鞑子的打算 瞿式耜心中冷笑一声,这些鞑子在中原烧杀掳掠,更是将中原数百万百姓充发为奴 一群蛮暴夷狄,此时为了施展奸计,竟还有脸在这说什么百姓之福 瞿式耜虽然已经发现鞑子的用意,但此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皱着眉头,似是在思索着此事利弊 冷僧机见得瞿式耜久久不言,也不以为意,又是开口说道 “我大清此次前来乃是诚心议和,大明水师雄厚,瞿先生当知这般易地以后,对大明一边其实更为有利” “请瞿先生及桂监国殿下认真考虑此议” 清廷朝中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水师,如今闽浙沿海几乎都是明廷水师的天下 两方换地以后,清廷虽然占据浙省全省,但若日后一旦重新开战,明廷水师立时便能靠着海上优势,迅速投送兵力,截断浙省沿海 而反观西南一边,两方换地以后,清廷一方却基本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秦省汉中之间秦岭横绝,清廷一方擅长的骑军,在这等千里群山之中反而是劣势,若是清军退出秦省,以后再想攻入汉中绝非易事 若单看这两处易地以后的形势,换地以后确实是明廷更占优势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单看这两处明廷确是占优,但若将其放在整体之中那可就未必了 冷僧机当然也明白明廷一边,不会轻易答应交换,但没有关系,他现在只是在正式议和之前,先行提出易地之事而已 谈判总归是要你来我往,互相出价的,只要明廷动了心思,那无非就是价码多少的问题而已 冷僧机知道瞿式耜虽是明廷首辅,但易地之事,却绝非是瞿式耜能够决定的 冷僧机提出易地之事以后,便直接告辞离去,而瞿式耜也同样没有多做挽留 冷僧机走后,堂中很快便安静下来,只剩瞿式耜一人坐在堂中 瞿式耜看着消失在堂外的人影,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漏洞百出,一群蛮夷竟也想学我中原纵横之士,徒惹人发笑尔” 瞿式耜取过桌上的信封,而后便直接起身,出府向着皇宫行去 广州皇宫,书房之中,朱朗坐在书桌后方,李承志则是站在堂下,禀报着清廷使团这几日的动向 “清虏使团正使冷僧机自抵京后,便以交送书信为由,不断前往朝中诸多大臣宅院” “此时朝中除首辅瞿阁老外,其余四名阁老及六部九卿共计十七位朝中当职大臣,皆收得冷僧机所投书信” “冷僧机所携带书信,皆为一众降虏逆臣所写,清虏所送一十七封书信,如今皆已收至锦衣府中” 朱朗听到此处,将手中批好的奏疏放置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说道 “锦衣府去拿的,还是他们自己送来的” “锦衣府并未上门索要,所有书信皆是诸位大臣亲自送至锦衣府中,十七封书信封存完好,皆未曾拆封” 朱朗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朝中这些大臣还是识趣的 当然识趣,冷僧机送出的的这些信件皆是了心思的,寄信之人不是朝中大臣的门生师长,就是同年故旧 甲申以来,天下大乱,南北分离,说实话朝中的大臣们,虽然对寄信之人极为不齿,但也想从信中知道些北面旧人的消息 但冷僧机拜访送信之事早已传开,而且这些写信件中,甚至还有冯铨金之俊这等奸佞阉党之辈所写的信件,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去拆看那些信件 不要说拆看了,这些信件就是送的不够及时,恐怕朝中的一众御史们都要立刻上疏弹劾这些收到信件的众臣 朱朗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却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又是开口说道 “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锦衣府只拆看十四封,今日刚刚送到的三封还未查看” “根据已拆看信件,信中并未提及什么特殊内容,皆是劝朝中官吏尽力促成议和一事” “锦衣府还在检查信件内容,查看其中是否藏有隐语暗记” 朱朗扫了一眼李承志递来的汇总情报,又是开口说道 “朝中如今是何情况” “自冷僧机往城中送信以后,朝中各部大臣对议和之事皆讳莫如深,如今已无人再上疏奏言议和之事” 朱朗放纵冷僧机等人在城中自由行动,一方面是想看看能否钓到大鱼,另一方面却是要用清虏使团,来让朝中这些大臣闭嘴 清廷派遣使团前来议和的消息传入朝中以后,朝中当真有相当一部分大臣上疏讨论议和之事,而这些大臣之中,又尤以闽粤两省出身之人居多 朝中大臣虽然有人支持议和,但倒也也没人敢说按照眼前战线,划分国境议和 这等事情是谁也不敢说的,北都南都,如今皆在清廷手中 这等情况下谁敢劝说朝廷放弃两都不要,即行议和,恐怕第二日就要被人打成国贼 朝中支持议和的大臣,大多意见都是在清廷归还南都的情况下,才可与清廷议和 但实际上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清廷此时虽然主动前来,但清廷朝中形势并未有根本变化,清廷八旗主力仍在 清廷此来最多便能接受以当前战线议和,绝不可能把南京凭白吐出来,归还明廷 但现在的问题并不在此次议和到底能不能成,而是此事根本就不该有人去提 若是此时承认归还南京便可开始议和,那今后朝廷一旦收复南京,清廷再派人来,朝廷是不是就可以开始与清廷议和了 是不是只要拿回了南京,朝廷就可以开始休兵止战,与清廷划江而治,坐在南方安享世界了 朱朗也没心思再与朝中这些人争论,于是便决定用清廷使团让朝中这些人闭嘴 清廷使团行动以后,效果果然也是极好,冷僧机送信以后,朝中几乎已经没有大臣,再敢去谈什么议和之事 鞑子正使正在城中大肆送信,鼓吹议和若现在还有大臣要上疏劝谏议和,那你这贼子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已经被鞑子使团暗中策反,想要替鞑子做事 冷僧机给朝中各部重臣送信,目的是为了促成议和声势,但结果却是朝中此时反而无人再敢言议和 朝中各部重臣此时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开始大力压制部中官员,严禁麾下官吏再去上疏讨论议和之事 朱朗听完朝中情况,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那些信拆看完以后,放回信封之中重新密封装好,然后找个时间,当着朝中众臣的面直接烧了吧” “是,臣明白” 李承志恭声应是,李承志正要继续禀报策反清人使团之事,但此时李国用却是走入房中,开口说道 “殿下,瞿阁老领着内阁一众阁老求见” 李承志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鞑子正使冷僧机通过鸿胪寺求见瞿阁老,此时瞿阁老应是与冷僧机谈完了” 朱朗闻言,也是直接回道 “让他们进来吧” 书房之中,瞿式耜吕大器等五名阁臣皆是坐在房中,朱朗看完瞿式耜所呈的信件,脸上神色也是一冷 朱朗令李国用将信件传给下方几名阁臣,而后看向下方的瞿式耜 “确认是钱牧斋所写的了吗” “臣认得笔迹,此信确是钱师……牧斋先生所写” 瞿式耜犹豫片刻,这才开口回道,果然下一刻,上方便传来一声冷哼 “好个钱谦益,好个头皮痒” 此时房中的几名阁臣也是看完了钱谦益书信,脸上也是神色莫名 钱谦益在此时名气极大,在崇祯朝时,钱谦益简直堪称天下士人领袖 也正是因为钱谦益的名气,在钱谦益选择降清以后,关于钱谦益的各种传言,也是在士林之中疯传 钱谦益最出名的两件事,一个是水太凉一个是头皮痒,水太凉因为有柳如是的参与更加出名 但实际上经过考据,水太凉基本可以认定为假,而头皮痒却是基本为真 清廷占领江南后下令剃发,彼时南京城中百姓士人议论纷纷,钱谦益听得清廷之令后,对家中之人说头皮甚痒,便出门而去 钱府之人以为钱谦益是出门买梳子,但等钱谦益回家以后,家中之人却赫然发现钱谦益竟然已经剃发,留起了辫子 清军攻至南京城下时,钱谦益与王铎领着城中百官开城请降,投降之后钱谦益写信招降江南各地士人,随后又入京师出任清廷礼部侍郎 钱谦益在京师之中只待了一年,便告老归乡,从钱谦益后期暗中协助明廷义军的行动来看,钱谦益此次出仕应是为清廷所迫 钱谦益前期屈膝降虏,后期又散尽家财暗中资助江南义军,单从这一点来看,钱谦益也不过是一个还算良心未泯,但贪生怕死的文人罢了 若钱谦益只是明廷之中的一介普通官吏,单从钱谦益的行动来说,谁也无可指摘,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其情可悯,但这个评价对钱谦益来说却是不行 钱谦益是什么身份,钱谦益在降清以前乃是大明东林领袖,士人魁首,文坛宗主,声名遍及天下 钱谦益身负天下名望,怎么可能去用一个普通小官的标准,来对他进行评价 你不能在享受天下赞誉之时,才记得自己是士人领袖 钱谦益降清带来的影响极其恶劣,钱谦益在南京城外的这一跪一剃,几乎摧毁了江南大半的抵抗士气 清军打到南京城下之时,当时城中所有人皆在传钱谦益将要殉国尽节,甚至连钱谦益自己都向外宣扬他将守节殉义,但最后他偏偏却是跪了降了 江南之地的一众士绅,原本囿于士人节义,哪怕投了清廷也遮遮掩掩,觉得羞于见人 但在钱谦益降清以后,江南一众士人在降清之时都再无顾忌,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连天下士人领袖钱谦益都降清了,那他们降清又算的了什么 若只是因为钱谦益后期暗中复明,便认为此人可敬可叹,那在北地毅然殉国的倪元璐李邦华算什么,在南方誓死守城的史可法张国维又算什么 书房之中,吕大器何吾驺等人看向瞿式耜,脸上皆是神色诡异,钱谦益可不仅仅是东林领袖,更是如今明廷首辅瞿式耜的老师 瞿式耜十六岁时便从学与钱谦益,乃是实实在在授业弟子,不是科举之时那种名义上的座师门生关系 朱朗正准备再骂几句,但看着下方神色沉默的瞿式耜,最终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好了,不说此人了” 朱朗虽是不喜钱谦益,但此人终归还是瞿式耜的老师 朱朗此时纵是再骂,钱谦益也根本不知道,瞿式耜乃是首辅,此时终归还是要给瞿式耜留些面子的 瞿式耜见得监国殿下主动揭过钱谦益之事,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在这个时代师徒关系乃是极为紧密的关系,哪怕此时钱谦益屈膝降虏为人不齿,但作为弟子门生的瞿式耜,都是不能轻易辱骂的 瞿式耜与钱谦益的这层师徒关系,已经成了瞿式耜身上的一个弱点,若是朝中真要深究下去,瞿式耜就是因此罢相也不是不可能 朱朗将钱谦益书信丢到一边,开口说道 “那冷僧机在城中闹了这几日,到底想做什么” 瞿式耜闻言,也是立刻回道 “清虏奸狡,今日会面之时,竟然提出要以汉中保宁换易浙南之地,实是包藏祸心” 朱朗听得瞿式耜禀告,略一思索,也是立时明白了清廷的用意 朱朗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看来鞑子也并没有什么诚意,不过也好,孤本来也没打算和这些鞑子议什么和” 清廷此时信誓旦旦要换易两地,划地隔绝,看似极有诚意,但实际上清廷一方却根本就没打算议和 清廷自以为自己藏得隐秘,但实际上明廷中枢众臣,其实早就掌握了清廷内部的情况 清廷提出要换易的保宁汉中,乃是豪格占据之地,两方纵是议和定下了换地之事,清廷一方也根本拿不出汉中之地与明廷交换 清廷此次派出使团前来,根本不是为了和大明议和,而是为了借议和之事铲除豪格 在济尔哈朗与顺治一系的力保下,豪格如今仍是征西大将军,仍然名正言顺的占据汉中保宁等地 明清议和以后,多尔衮便拿到了大义,豪格若是遵令撤出汉中,那便成了无源之水,必然要被多尔衮吞并 而若是豪格拒不撤出汉中,那多尔衮便能以破坏议和为名,直接将豪格打为叛逆,出兵征讨 多尔衮此次派人前来,不过是想利用明廷,给豪格打上一个破坏议和的罪名,再名正言顺的逼迫清廷各旗,出兵征讨豪格 只要能诱得明廷同意易地议和,多尔衮甚至能与明军联手,南北两面夹击,彻底绞杀豪格 至于除掉豪格后,是否真要与明廷易地,那就到时候再说,就算未来真的毁约,清廷也不过就是丢了点名声罢了,而清廷最不在意的,就是所谓的名声 (本章完) 第380章 明臣 第380章 明臣 广州皇宫太和殿,大殿之中瞿式耜焦琏领着朝中文武站在殿中,净鞭响过,今日的大朝也正式开始 大殿之中众臣行礼参拜,众臣起身以后,却并没有人出言奏事 众人皆是神色肃穆站在班列之中,所有人皆知,今日大朝要处理的只有一事 大殿门口,冷僧机身着仙鹤黑色朝服,领着五名清廷使团成员走入殿中 殿内一众大臣看着冷僧机身上,那身似是而非的黑色朝服,眼中皆是闪过一丝厌恶 冷僧机脸上神色如常,走入殿中便领着使团几人躬身行礼 “大清国使臣正使冷僧机,副使李雯,罗什参见明国桂监国殿下” 冷僧机等人身子微躬,等了片刻,见上方并无声响传来,竟未等上方传令,便径自直起身子 冷僧机罗什等人神色自若,而李雯看着堂中神色愤怒的一众大臣,脸上却是神色紧张 李雯低着脑袋,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但此时清廷使团上殿五人,其中四人单听名字,便知道定非中原之人,惟有李雯一看便是汉人,殿中众臣又怎么可能不注意到李雯 冷僧机扫了一眼堂中神色冰冷的明廷诸臣,正要说话,但此时左侧朝班中一个身穿青色獬豸官袍的男子,却是率先走出 御史陈嘉谟出列后,冷冷扫了一眼身侧的清虏使团,便冷声说道 “臣督察院御史彭耀,弹劾礼部行事昏寐,所谏非人” “上月朝中定下陪祀甲申诸臣名单,其中前工部郎中李逢申,竟是清虏副使李雯之父” “先帝殉国,诸公守节,朝廷亲祀诸臣,昭示天下,何等荣耀,其中岂可混入一贼子之父” 清冷的声音在殿中不断回荡,李雯脸上骤然一片苍白 冷僧机扫了一眼神色凛然的陈嘉谟,心中却是嗤笑一声,也是立时明白了明廷的用意 他们使团抵达广州也有七八日了,这明廷之臣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挑着使团正使入见的时候提出此事,不过是想借机给他们个下马威罢了 冷僧机正要出声,但此时上方一直沉默不语的桂监国,却是忽然开口 “陈嘉谟所言,可有此事?” 下方朝班中,吕大器神色严肃走出班列,沉声说道 “礼部定诸臣名单时,清人尚未提请议和” “礼部知得清人使团名单,令人重新核对,已查实前工部郎中李逢申,确系清虏副使李雯之父” “臣执掌礼部,行事不谨,未能提前核定陪祀诸臣详情,请殿下责罚” 吕大器躬身告罪,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开口说道 “李逢申是谁所荐” 下方班列中,诸臣低头各自相视,殿中沉默片刻,而后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却是忽然走出班列 使团之中,李雯看着眼前面容熟悉的男子,脸上神色却是惊惶失措,直欲逃离殿中 “臣礼部郎中方以智,参见监国殿下,前工部郎中李逢申乃臣所荐” “臣昔年与李雯相识,数年前曾从亲旧处得知李家情况” “李闯入京后,前工部郎中李逢申为乱军逮拿拷问,李逢申四肢尽折,犹自不肯屈贼,最终伤重殉节” “臣知得此事,一觉李郎中气节壮烈,二欲为故友师长求得忠烈英名,是以方向朝中举荐其人” “只是臣却未曾想到李雯此贼,竟屈膝投虏,叛国投敌,臣识人不明,几至有辱甲申诸公,臣甘愿受罚” 李雯看着神色冷肃的方以智,脸上却是愈发惶然 李雯少时便以诗赋名著江南,李雯与松江府出身的陈子龙等人并称云间六子,乃是当年复社之中最为出彩的一批年轻士人 方以智昔年与侯方域等人并称复社四公子,同样是复社翘楚,两人在少年时便已相识,乃是十数年的旧友 自甲申之变以后,一众复社士人风流云散,殉国者有之,隐居者有之,避入空门者有之,如李雯一般投清偷生者亦有之 李雯已经许久不闻故人消息,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方以智 李雯神色苍白,看着跪在地上的方以智,正欲开口求情,但一旁的御史陈嘉谟,此时却又是冷声开口 “李雯丧节投虏,恬不知耻,李逢申虽有义行,却已不再适合追祀,方以智与李贼旧识相交,暗怀私心,举荐非人,更是大罪” “请殿下褫夺李逢申追赠,罢免方以智官职,并着有司审问方以智与李贼交通情形” 殿中众臣闻言,皆是神色愕然,陈嘉谟的意思已经不止是要追责此事,更是在怀疑方以智私通李雯,勾连清廷 众臣看着陈嘉谟,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忌惮,这些御史仗着风闻奏事之权,只要抓到一点缝隙就死命攀咬,欲图闹事扬名,当真是令人生厌 只是众臣虽是不喜,但此时却无人敢出言反对,如今清虏使团可就在堂中站着,谁敢保证方以智当真和这李雯没有联系 众臣具皆沉默,皆是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殿中一片寂静,过得片刻,上方这才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太过了,李逢申持节死义在先,虎父犬子,李逢申亦是无法” “不过既有此事,李逢申确是不宜厚封,李逢申仍追工部侍郎,但将其移出贤良祠,不许陪祭思宗皇帝” “至于方以智,为师友彰义虽不为错,但所荐非人,降二品为礼部主事,可有意见” 李雯听到此处,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跪在地上,悲声说道 “一切过错皆是罪臣之过,罪臣有辱家门,自是百死莫赎,但密之兄事前并不知罪臣情况,与此事无关请……” 李雯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方以智却是神色愤怒,忽然厉声喝道 “李舒章,莫要在这惺惺作态了” “我举荐李侍郎,乃是因为感佩李侍郎义行,而非是为你这厚颜无耻之辈,我方以智有眼无珠,竟与你这恶贼结交,自是罪有应得” 方以智说完,也不管神色呆滞的李雯,忽然对着上方朗声说道 “臣交友不慎,未能识得奸贼真面目,以致所荐非人有辱诸公,臣甘愿受罚” 方以智说完以后,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叩首认罪 冷僧机看着地上面色仓惶的李雯,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满 虽然他也很爱看这些汉人狗咬狗,但现在李雯可是他大清朝的副使,此时李雯去跪明人皇帝像什么话 冷僧机对着罗什示意一下,罗什等人也是立时上前,将李雯从地上强行拽了起来 李雯被罗什等两名满人使臣强行架住,而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也终于看向李雯 “李雯,你乃是东虏之臣,纵是要请罪也不当向孤来请,而是该去寻清廷虏首福临,你不必跪了,且站着吧” 李雯闻言,脸上却是忽然面如死灰,哪怕刚刚方以智怒声叱骂,李雯心中也不过是痛苦羞愧而已 但李雯听得监国殿下这句极为客气的话语,心中反而升起深深的惊惶绝望 桂监国殿下乃是大明君王,君王如何会对臣子客气,若皇帝对某人客气,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人再也不是大明的臣民了 李雯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朱朗瞥了下方的李雯一眼,心中却是微微点头 看来密卫司那边的判断还算准确,此人确实还有可能为朝廷所用 李雯惊惶失措,说明此人心中还有廉耻之心,心中仍有悔意 若这李雯当真一派平静,只当清风拂面,那才说明此人已全然反叛,绝不可能再去策反 朱朗心中虽是觉得李雯可用,但脸上却是神色冷漠,并没有去管下方的李雯 朱朗看向下方的冷僧机,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清人使团,谁能做主” “在下为使团正使,全权负责两朝议和之事” “既是如此,那便让这李雯下去吧” 冷僧机闻言,神色却是一沉,开口说道 “李副使乃我大清使团副使,必须在场参与议和之事” 朱朗扫了一眼下方的冷僧机,开口说道“此人碍眼,孤不想在殿中见到此人” “若你等强要此人在场,那你等也不用议什么和了,直接带着此人回去吧” 冷僧机神色一沉,开口说道 “桂监国殿下以一人之喜怒,而碍两国议和大事,如此行事恐怕难称贤明吧” “那是你清人朝中的大事,与我大明何干,我大明可从未说过要与你清人议和” “孤也没心思与你等废话,要留要走你等自行决定,莫要浪费孤的时间” 冷僧机脸上神色难看,这便是主动议和的坏处了,谁先开口,谁在无形之中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冷僧机看着上方神色冷漠的桂监国,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不敢去赌,只得同意先让李雯离去 殿中几名锦衣卫上前,很快便将李雯带出大殿 偏殿厢房之中,李雯失魂落魄坐在桌边,脑海之中却是不断浮现刚刚殿上发生的事情,父亲追封因为自己被毁,昔年好友亦与自己反目成仇 李雯脸上神色痛苦,怔怔坐在桌边,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人影忽然踏入房中 李雯看着门边身着云雁绯袍的中年男子,脸上却是神色惊愕,赫然从椅边站起身 徐孚远看着桌边神色苍白的李雯,轻声说道 “舒章兄,可还识得故人” 李雯,徐孚远,陈子龙等人昔年创建几社,日夜切磋学问,李雯与徐孚远等人在复社之中并称几社六子,声名遍及江南 徐孚远与李雯不仅共创几社,还同是松江府华庭县人 如果说李雯与方以智乃是旧友,李雯与徐孚远就是世交知己,乃是真正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关系 徐孚远看着神色呆滞的李雯,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徐孚远坐到李雯身旁,将头上官帽摘下放到桌边,这才开口说道 “若我没记错,我等应有七载未见了吧” “是,昔年闇公兄在乡中为小弟饯行,未曾想这一别,竟就是七载风霜” 李雯一六四二年得中举人,一六四三年随父进京,入京第二年京师便为李自成攻破 其后李逢申身死,清廷入关,李雯也因为自身才名,被投降清廷的汉官举荐出仕清廷,自那以后李雯便再未回过江南 李雯心中五味杂陈,昔年离别之时,两人襕衫网巾各自劝勉,立志要兴复国家 如今七载后再度重逢,却已是物是人非,徐孚远仍是高冠博带,而他自己却已经剃发留辫,成了清虏之臣 徐孚远今日接连见得方以智与徐孚远,正要询问昔年一众旧友情况,但此时徐孚远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我等少年相交,我却从未想过有一日,我等竟会这般相见” “披发左衽,衣冠尽毁,舒章,鞑子的官就当真这般好吗” 李雯与徐孚远乃是数十年的故交,李雯见得刚刚徐孚远态度亲近,还以为徐孚远与他人不同 但此时听得徐孚远所言,李雯脸上神色却是再度苍白起来 李雯看着神色平静的徐孚远,脸上神色痛苦,悲声说道 “闯贼入京,拷饷百官,先父不屈殉义客死异乡,清人不久又复占京师” “彼时先父棺木曝于城中,家中亲眷亦在清人刀口之下,我为家中长子,清人刀逼斧吓,强要我出仕,我当时又能如何” 徐孚远看着神色愤懑的李雯,脸上却是不为所动 徐孚远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 “清虏兵逼江南,侯豫瞻黄金耀明知不可为,却仍毅然起兵嘉定,城破之后,两人自缢殉国” “夏允彝陈子龙起兵松江,松江被破,夏允彝拜别亲眷,面水而死” “陈子龙匿身江南,其后数度起兵,又数度兵败,清虏日夜搜捕,如今生死不知” “石斋先生明知当时天倾难挽,却仍毅然领军北伐,九死不悔,最终兵败殉国” “更前者如倪元璐,李邦华诸公持节殉义,自是声震世间,连我等昔年不耻的朱大典,亦在金华引燃火库,与清虏同归于尽殉国而去” “舒章,石斋先生等一众师友诸公可有家眷否” 李雯听着这一个个殉国死义的名字,神色仓惶的偏过头去,却是再也不敢去看徐孚远 李雯明白徐孚远的意思,家眷固然是理由,但却并不能成为他的借口,若说家眷,一众殉节诸公谁人没有家眷 徐孚远看着神色羞愧的李雯,却是忽然沉声说道 “舒章,你自幼聪明过人,朝廷用意应不必愚兄再说”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愿在为明臣,洗去身上之耻” 李雯怎么可能不知道朝廷用意,先是方以智,然后被单独带离,其后又是徐孚远现身 李雯在见到徐孚远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明白朝廷的打算,朝廷显然是想让他反正归明,为朝廷所用 只是此事哪是这般容易便能下决心的,如今松江已被清廷所占,他的妻儿家眷亦在清廷境内 以鞑子的狠辣,一旦事情败露那就是灭族的大罪,李雯如何敢开口答应 房中陷入一阵沉默,徐孚远没有开口催促,李雯脸上则是神色挣扎,同样久久没有回应 房中沉默许久,徐孚远却是忽然轻声说道 “舒章,当年我等创立几社,希望圣贤绝学能有再兴之机” “如今山河破碎,东虏入关,苍生哀嚎,绝学再兴,何如社稷再兴!” “这是监国殿下托我带给你的手谕,忠奸贤愚,皆在一念之间,往你能认真思量” 徐孚远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而后也不管仓惶起身的李雯,取过桌上的官帽,便向着房外走去 李雯看着消失在房外的徐孚远,怔怔站了许久,这才拿起桌上的信封 李雯颤抖着双手拆开信封,信纸打开,里面的字迹也显露出来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李雯看着信纸上的八个大字,忽然嚎啕大哭,空旷的大殿内哭声不断回荡,而大殿之外却是始终一片寂静 (本章完) 第381章 法统 第381章 法统 大殿之中,李雯被带下堂后,众臣也是各归班列,殿中再次变得一片肃静 冷僧机上殿以后,还未来得及提出正事,便被明廷借机强压一头,此时冷僧机也是不准备再横生枝节,直接开口说道 “在下此来乃为两国议和而来,我明清两国虽战数年,但实际上实无大怨” “昔年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荼毒君亲,大明思宗皇帝身殉国家,二十二贤臣亦殉义报国,然中国臣民,竟不闻加遗一矢,放任逆贼倡乱,诚可叹也” “我大清有感京师诸贤节义,念我两朝累世夙好,这才兴兵平叛,为大明朝廷驱除闯逆” “大明思宗皇帝殉国之后,又有福王,唐王等藩,无诏而立,僭越称帝,实是大坏伦常,狂悖无礼” “我大清朝廷入关,实为替大明报君父之仇,替尔臣民雪耻倡义,此处情由却是不可不查” “思宗皇帝子嗣俱没,桂监国殿下嗣出神宗,帝裔嫡血,又得大明诸臣拥立,实当承继明统” “我大清朝廷乃为维护纲常礼教而来,如今大明既已拨乱反正,我大清亦不需再兴兵向叛” “我大清顺治皇帝已致书殿下,只要两国议和,那我大清便会昭示天下,承认桂监国殿下为大明唯一继统之人,更可派兵助桂监国殿下,扫平各方僭越宗室叛逆” “我大清朝廷愿效昔年宋金旧事,与大明结为叔侄之国,从此各治天下,永休干戈” 冷僧机刚说到一半,陈子壮等朝中大臣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此时听得冷僧机竟敢颠倒黑白,妄做大言,更是怒不可遏 冷僧机说完以后,吕大器陈子壮等数名朝臣,立时就要出列驳斥,但没等他们开口,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摆手止住 朱朗看着下方的冷僧机,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叔侄?” “那你且说说,我大明和你清廷谁是叔谁是侄” 冷僧机看着上方桂监国脸上的笑容,却是面不改色,开口说道 “自然是我大清是叔,大明是侄!” 此时陈子壮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怒声喝道 “一个十岁小儿竟也敢在我中原之地妄自称尊,当真贻笑大方” 冷僧机扫了一眼殿中神色愤怒的明臣,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我大清如今占据关外北国,中原江南,疆土万里,国力是尔明国十倍不止” “我大清皇帝,如何做不得你明国之叔!” 冷僧机话音刚落,陈子壮便直接开口喝道 “夷狄有君,不如诸夏之无,我大明朝威服四海之时,你们这些女真人还不知道在那哪座深山老林里当野人呢” “一群关外夷狄竟也不知尊卑,想来攀附我中原正统,恬不知耻!” 冷僧机闻言,脸上也是沉了下来,冷僧机却也不管陈子壮等人,直接看向上方的桂监国,冷声说道 “国小不处卑,力少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国可亡也,此乃你等汉人之语” “桂监国殿下,如今现实便是我大清为大,你明国为小,这便是你明国对我大清朝廷的态度吗” 下殿中陈子壮等人正欲开口辩驳,但此时上方的朱朗却是摆手止住 朱朗看向下方的冷僧机,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大国?孤怎不知你等这些东虏何时成了大国” “冷僧机,你等满人有多少人口,十万,百万,还是千万” 冷僧机闻言,也是神色微变,但没等冷僧机出声,朱朗又是冷声说道 “我中原百姓人口亿兆,满人男女老幼满打满算,可有百万?”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如何易,一个微末小国,竟也敢在我大明面前夸口大国,不自量力” “你等东虏不过是仗着我中原汉人内乱,这才侥幸入关,若我中原不乱,就凭你等这百十万人,也想入我中原?” “至于什么承认不承认之言,更是不必再说,我中原纵是一白丁百姓称帝,亦是我中原正统” “你等这些满人也是有趣,穿上一身袍子,学我中原喊上几声皇帝,就当真以为自己也是皇帝了” “一群未开化的关外蛮夷,竟也来与我大明说什么中原正统,简直引人发笑” 冷僧机看着殿中神色轻蔑的群臣,脸上也是神色阴沉,这些汉人开口闭口就是夷狄蛮夷,竟丝毫不把大清放在眼中,冷僧机如何不怒 蛮夷,蛮夷又怎样,明国自称天朝上国,不一样被他们这群蛮夷夺了北国中原吗 冷僧机扫视了一眼殿中君臣,忽然冷声说道 “你等明人果然还是这般狂妄,看来先前几场小胜,已经让你们这些明人,忘了我大清铁骑之威!” “你等明国先前能够小胜,不过是因为我大清被蒙古叛逆牵扯住了手脚,如今我大清已扫平蒙古,草原诸部尽皆来降” “我大清铁骑十万,若你等明国还是这般狂妄无礼,那我大清豫亲王多铎殿下,将立刻领兵来攻,真到那时,恐怕你明国纵是求饶也迟了!” 殿中群臣闻言,也是神色微变,多铎自入关以来,擒斩李自成,攻灭江南十余万大军,覆灭弘光朝,哪怕是陈子壮等明廷大臣,亦不得不承认虏王多铎凶悍难制 朱朗闻言,脸上却是不为所动,直接冷声喝道 “那便让他来,博洛,尼堪,孤已经斩了你清人数个贝勒都统,却还没斩过你清廷的亲王郡王” “回去告诉多尔衮,从现在开始,只要北方之军跨过大江一步,我等两朝立时开战,不死不休” 大殿之中,冰冷的声音不断回荡,冷僧机看着上方神色冷酷的青年,神色也是难看起来 冷僧机很清楚朝中此时的情况,清廷此时根本无法与明廷开战,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 清廷八旗主力仍在,这些人皆是从皇太极时代开始,便征战了数十年的女真老卒 此时清廷纵是与明廷开战,凭着这些怒真老卒,清廷也依旧有把握能够压制明廷之军 但以现在朝中的形势,清廷根本就不能打 经过先前闽粤湖广几战大败,清廷也意识到粤省明廷的军卒,已经不是旧时那支明军了 南方明廷在吸收了闯贼,西贼等骨干精锐以后,在人数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已经可以与八旗主力一战 明廷朝中兵员数十万,若要攻灭明廷,单靠一两旗人马是绝不可能的,必须要尽起国中之军 多尔衮此时的敌人可不止明廷一家,多尔衮此时若是尽发朝中大军与明廷决战,一旦多尔衮手中之军出现折损,豪格济尔哈朗等人必定会趁机夺权 以多尔衮与豪格等人的仇怨,一旦让豪格等人夺权,那多尔衮会是什么下场,根本想都不用想 这也是多尔衮为什么要顶着满朝的压力,强行推动与明廷议和的原因,不除掉豪格与正蓝旗,那多尔衮身后便始终扎着一根刺,连睡觉都不能安稳 冷僧机脸上神色数变,最终还是压住心中怒火,开口说道 “我大清此来,乃是诚心与大明议和,我等两朝数年来摩擦不断,边境府县百姓亦不堪其苦” “若我两方能够议和修好,两国百姓便可免受战乱之苦,得以安居耕种” “此乃合则两利之事,桂监国殿下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大殿中沉默许久,上方这才传来一道声音 “这才像些议和的样子” 冷僧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但此时看着堂中一言不发的众臣,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他先前已给明廷朝中诸多重臣送信,就是为了在粤省朝中形成议和的舆论风向 但今日在这桂监国发言以后,殿中竟然没有一个大臣敢出来支持议和,这桂监国对粤省朝堂的掌控能力,大大超出了冷僧机的预计冷僧机虽然服软让步,但却仍是没能与明廷达成议和 冷僧及为了能够达成易地之事,甚至允诺可将鄂东武昌等地也一起交换给明廷 但明廷一边却是始终不同意议和,两方最终只达成了一个停战三年的协议 明廷从西南班师回朝已经两年,但各省也只是勉强恢复了生产秩序 明廷如今储备的粮饷,远远不足以再次发动大战,与其与清廷这般不断毁苗踏粮,还不如暂时停战,积聚物力 多尔衮要停战处理豪格等人,朱朗此时同样有事要做,七斗粮制已经在两府试行两年了 明廷与清廷停战,朱朗同样能够获取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正式在境内推行七斗粮制 而且两方停战还有一个好处,清廷的换地之议乃是秘密进行的 换地之事极为敏感,在没有与明廷谈成以前,多尔衮显然并不准备公诸于众 明廷一边不同意换地,清廷使团归朝以后,也定然不会再提,多尔衮不想提,但大明却可以提 朱朗已经令人将此事暗中通报给汉中的豪格等人,豪格知道消息以后,与多尔衮的矛盾只会愈发难以弥合 朱朗此时同意休战,同样是要留出时间,让多尔衮与豪格相争 多尔衮没了明廷一边的压力,必然会抓紧时间全力解决豪格这个心腹大患,只要两人一旦动手,那明廷便可趁机取利 广州南城状元楼,上午时分,酒楼中却是坐满了入京春闱的士子 此时已是二月下旬,会试已经考完,一众士子正在城中等待着礼部放榜 今年乃是粤省立朝后的第一届会试,粤省朝廷接连大胜清虏,南方各省人心皆定 朝廷宣布恢复科举以后,各省历年积压的大量举人士子,也是纷纷赶往广州应试 此时会试已经考完,一众举人没了压力,整日便聚集在城中各处酒楼茶馆,结交同道谈论时事 一众举人作为朝中的预备官员,最关注的当然还是政事,而最近最值得关注的,自然便是清虏使团入京议和一事 酒楼大堂,三名士子坐在靠窗桌边,三人虽然皆是身着襕衫,但三人年龄却是相差极大 三人中最年长的已近中年名为顾炎武,青年模样的名为李颙,剩下的一个少年则是陈永华 桌上菜肴简单,只有一碟豆腐丝,一盘油炸生,一碟酱肉,以及一壶女儿红 堂中一众士子食客喧闹,但三人此时皆是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时报 酒桌旁,顾炎武忽然放下手中报刊,愤声说道 “东虏蛮夷,竟也想与我大明论叔侄,法统名位,大义所在,绝不可轻易与人!” 一旁的李颙也是冷声开口 “不错,这些鞑子所谓的议和,不过是想窃我中原法统,实是狼子野心” 清廷虽然占据京师,又招揽一众反叛明臣在各省建立统治,一副新朝模样,但实际上中原百姓,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清朝之人 清朝自努尔哈赤兴起,至今不过数十年,在此之前谁知道什么清朝 而在清廷强推剃发之令,想要压服汉人传统以后,这种华夷之别也愈发清晰起来 明廷在南方接连大胜,极大鼓舞了北方中原等地的汉民,清廷境内不止南方,北方同样也是处处烽烟 清廷此次与大明议和,除了是为解决豪格以外,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取得明廷的法统承认 只要清廷与明国郑氏议和,结成了叔侄或者兄弟之国,那清廷便能明争言顺的从明廷手中获得中原法统 明廷是中原正统,而清廷又与明廷议和结盟,那清廷自然也是中原正统 清廷若是有了这一层中原正统的身份,便能名正言顺的收拢境内汉人的民心 清廷境内的诸多义军,也会失去起义的正当性,瞬间沦为欲图叛乱的乱臣贼子 这也是朱朗为什么绝不肯议和的原因,大义名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看起来无用,但却能实实在在的影响天下人心 顾炎武又是冷声说道 “依我看此时朝廷不仅不当议和,更应直接攻入江南,救我江南之民于水火” 陈永华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东虏固然可恨,但小弟以为,此时朝廷选择休战,乃是务实之举” “闽浙湖广川蜀虽然为殿下收复,但这数省皆经大乱,在下出身闽省,却是最知闽省情况” “闽省位处边境,数万大军屯驻,军需所耗极重,省中百姓辛勤一年,也不过能勉强果腹” “朝中此时还需积蓄实力,若是贸然再战,反而是弄险” 顾炎武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却仍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复甫所言有理,只是此时确是反攻江南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兴兵恢复江南,当真是太可惜了” 顾炎武出身江南,数年前更是亲自参加义军守城,很了解此时江南的情况 清廷占领江南以后,为了供应京师与前线的八旗绿营大军,极力盘剥江南士绅百姓 此时江南各地,同样是义军蜂起,只要朝廷能够击溃浙省前线的守军打入江南,那江南各地士绅,必然揭竿而起云集响应 朝廷此时与清人停战,那江南之中的诸多义师,恐怕很快便会遭受清廷围剿,而这江南义师之中,有许多都是顾炎武的师长旧友 陈永华看着神色不甘的顾炎武,也是开口安慰道 “宁人兄何必焦急,监国殿下贤明英锐,此时只是暂时停战,日后朝廷定然会打回江南,恢复我大明社稷” “军国大事,唯在钱粮,监国殿下改收实物粮税,一众贪墨胥吏再难上下其手” “如今闽省各府粮仓日渐丰盈,我大明每过一日便愈强一分,待朝中继续好钱粮以后,又何愁不可尽灭清虏夺回旧都” 李颙听得陈永华所言,却是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钱粮只是其表,根本还是在人” “何代无才,只是不得其用而已,殿下即位以来开设储贤馆,破除前朝出身陋规,内阁苏阁老,朝中各支禁军主将皆治世良臣,一朝拔擢便尽展才干,声震天下” “这才是朝中兴盛根本,只要朝中能够不论出身,唯才是举,待朝中群贤必至,恢复社稷又有何难” 顾炎武看着桌边意气风发的两人,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羡慕 昔年他亦与陈永华两人一般,如此意气风发壮志满怀,只是时隔经年,中原大乱,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顾炎武想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忽然开口说道 “此次礼部试若是不中,愚兄便立即出仕,不再蹉跎科场” 陈永华两人闻言,却是神色愕然,开口劝道 “宁人兄学识渊博,义理精熟,未来必是辅世名臣,何必如此心急” 顾炎武却是摇了摇头 “两位贤弟如此年纪,便已有如此才学,未来必可科场连捷,但愚兄却是不能在需耗光阴了” “国家危亡,若是能为朝廷做得一分事实,纵是为一下吏僚佐,我亦心甘情愿” 顾炎武如今已经三十七岁,已近不惑之年,他却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陈永华两人正欲再劝,此时楼外街道上,数名黑衣小厮却是向着酒楼狂奔而来 一个干瘦小厮率先抢入楼中,入得大堂便高声大喊 “小的给诸位老爷报喜” “恭喜南直隶籍顾炎武老爷,高中礼部试头名会元,小的给老爷报喜” 顾炎武闻言,也是神色愣住,但没等他探影过来,门外又是冲入数名小厮,同样开口大喊 “恭喜秦省籍李颙老爷高中礼部试十五名,小的给老爷报喜” “恭喜粤省籍施永义老爷高中礼部试五十六名,小的给老爷报喜” “恭喜闽省籍陈永华老爷高中礼部试一百一十七名,小的给老爷报喜” “恭喜湖广籍刘明道老爷高中礼部试二百五十二名,小的给老爷报喜……” 酒楼之中,不断有小厮闯入楼中,每当小厮们喊出一个名字,楼中便会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一些家资豪富的士子,更是当堂令长随取来铜钱银两,大肆在楼中发放泼洒 酒桌边,顾炎武三人取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三人扔下酒杯相视一眼,而后忽然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本章完) 第382章 取士 第382章 取士 广州皇宫,三月十五日,天刚蒙蒙亮,朝中诸臣便已举着灯火,各自赶往皇宫 太和殿,大殿之中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各自站在殿中左右 太和殿外的广场空地上,则站着六百余名身着襕衫的士子,这些人便是大明庚寅年取中的新科贡士 殿内殿外诸臣站定,在监察御史的纠察下,场中很快便安静下来,今日的殿试也正式开始 大殿之外,鸿胪寺官员鸣放鞭炮,炮声落下以后,朱朗身穿明黄龙袍,在李国用等内臣的簇拥下升殿 朱朗坐在御座之上,殿中百官叩首行礼后,鸿胪寺礼官便出列奏言 “朝廷开科取贤,请殿下赐下策题” 朱朗取出早已写好的试题,递给身旁的李国用,鸿胪寺官吏接得李国用试题叩拜行礼,而后便双手捧着试题走出大殿之外 殿门之外此时早已摆上香案,鸿胪寺礼官将试题放在殿外的供桌之上,一众身着襕衫的士子在礼官的指引下,对着上方供桌上的试题三跪九叩 一众士子行礼完毕,鸿胪寺再次鸣放鞭炮,朱朗率先离去,而后殿中文武百官也是各自退出大殿,将场地空给一众等待应试的士子 众官退离以后,鸿胪寺官员便开始指挥宫中禁军布设桌案,引导一众贡士进入考场 待这一番仪典完成,却已经是天光大亮 朱朗及群臣散朝后,自可以回去享用早饭,而一众新科贡士则要在殿中再考上半日,完成决定他们今后人生的殿试 一众考生坐定,礼部官吏也终于散卷,一众新科贡士拿到题目,却是立时凝神看了起来 “昔我思宗皇帝,宵衣旰食,既勤且仁,历代以来未有勤俭英敏如先帝者,然先帝一夕山崩,竟至身殉社稷,天下饮泣” “先帝英勤如此,缘何竟致社稷倾覆,前朝之弊,其在兵者欤,在钱粮欤,在吏治欤,在有贤不可用欤” “东虏入关,天下动荡,孤自肇立东南以来孜孜求治,朝中诸臣军将亦忠勤用事,然朝中仍左支右绌” “孤终日惕惕,中原腥膻,万民待拯,东虏据中原大半,朝廷仅据南国八省偏狭之地,如何方能扫除积弊,兴复国家,复我汉家社稷” “尔等诸贤留心世务,胸中成说久著,此其倾忠之日也,望尔等慷慨直陈,孤将亲览” 殿试只考一道策论,但一道策论却并不意味着只有一题 崇祯朝时殿试策问动辄五六题,而且题目之间跨度极大,包含经济战争等各个方面 想要在短短半日之内,回答这诸多题目,还要兼顾文理经义,其实非常考验新科贡士的能力 相比崇祯于朝的策论,此次粤省庚寅科的殿试却是简单许多 策论题目虽长,但归结起来其实就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崇祯皇帝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又如此勤勉聪睿,在群臣口中简直直追尧舜,堪为万代明君,为什么反而把大明给亡了 第二个则是,现在天下的好地都给鞑子占了,朝廷就占着些南方偏狭山地,怎样才能恢复国力,杀回中原 殿中一众贡士见得考题,先是心中一松,然后很快心中又是凝重起来 一众贡士殿试前自然都各有准备,殿试题目乃是在靠前方才由宫中亲自定下,殿试题目现定现答,基本没有泄题可能 一众士子虽无法提前拿到题目,但却可以去猜 一众士子在等待会试放榜期间,研究兴明时报中刊载的朝廷动向,各自押题准备 今年会试期间,恰逢清廷使团前来议和,有人认为今年殿试考题必为华夷之辨,有的则认为朝廷会考北伐之策 一众士子们虽然没能精准押中题目,但先前准备的内容,此时或多或少都能用上一部分 但问题是今年策论题目,覆盖面实在太过广泛,朝廷此次策论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让众人提出兴国之策 针对这个题目,教化,兵事,钱粮,吏治,用人选材,几乎什么都能往上答 一众考生所准备的策论内容固然可以用上,但别人准备的策论内容,此时同样也能往上答 也就是说场中考生几乎谁都没有了优势,人人都猜中,便等于谁都没有猜中,谁也没法投机取巧,占得先机 无论一众考生是何想法,半日时间倏忽而过 午后殿中忽然响起一阵铜锣声,紧接着宫中的一众内臣便走到考场之中收卷,贡士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便也就此完成 殿试考完以后,紧接着便是阅卷,会试考试一般在二月中旬,放榜则是在二月末,中间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 殿试则不然,殿试从考试到揭榜只有三日时间,阅卷时间极为紧促 殿试的考官们,几乎在贡士们的考卷被收上来的那一刻,便立刻开始了阅卷工作 三日后,中和殿,瞿式耜与焦琏等军机府臣皆坐在殿中 此次是粤省朝廷第一次开科取士,朝中也颇为重视,军机府一众文武重臣皆在殿中听卷 大殿之中,读卷官正在诵读着此次选出的一甲三人考卷,若无意外,此次诵读以后,这三人便是此次庚寅科的状元榜眼探 下方读卷官正读着此次的状元考卷,但朱朗翻看了一下礼部呈上的三篇文章,脸上却是眉头微皱 “停一下,先不要念了” 读卷官神色错愕停在原地,脸上有些茫然,朱朗看向下方吕大器等人,开口说道 “只有这三份的卷子吗” “这三份考卷经朝中审阅,诸位阅卷官皆认为此三篇策论义理娴熟,识见深入,是以呈为三鼎甲,敢问殿下可是有何处不妥” 吕大器神色疑惑,朱朗闻言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对着下方的李国用,开口说道 “去把此次殿试的考卷都取来” 李国用很快便领着内臣,将殿试考卷取来 瞿式耜吕大器等人看着上方不断翻阅着卷子的朱朗,亦是面面相觑,显然监国殿下对此次定下的三甲并不满意 朱朗埋头阅卷,说是阅卷,但实际上用扫卷更为合适,朱朗阅卷速度极快,基本只是扫上一两眼,便立即放在一边 这种速度肯定是没法把握住考卷要义的,下方的瞿式耜等人,亦是不知监国殿下到底是在以什么标准来阅卷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监国殿下翻阅考卷的哗哗声,二甲两百一十七名考卷很快便翻阅而过,其后监国殿下竟又去翻看三甲考卷 吕大器此时脸上也是凝重起来,吕大器兼管礼部,殿试事务亦是礼部在主持 殿下此时去翻看三甲试卷,岂不是阅卷官定下的二甲二百余份考卷,竟没有一份能合监国殿下的心意 上方朱朗飞速翻阅着考卷,此时朱朗手中却是忽然一停朱朗将手中的考卷仔细看了两眼,而后便微微点头,将这一份考卷取出 朱朗继续翻阅考卷,在三甲考卷几乎翻到底部之时,这才又终于抽出一份答卷 朱朗看着手中考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再看试卷旁的考生姓名,上面赫然写着陈永华三字 朱朗觉得此人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略一思索后,朱朗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他却是没想到此次会试,竟将此人也揽到了朝中 陈永华这个名字可能比较陌生,但若是说起此人的另一个化名,那就很熟悉了 陈永华亦名陈近南,正是某部武侠小说中闻名天下的天地会舵主,为人不识陈近南,阅尽英雄也枉然,朱朗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此人名字 陈永华在现实中可不是什么天地会舵主,而是明郑后期郑氏麾下的重臣,乃是开台三杰之一 朱朗又看了一眼先前取出的那份考卷,这份考卷考生的名字名为李颙,朱朗思索一番却是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 朱朗也没有多想,将陈永华两人的卷子取出,而后又从礼部呈上来的三份试卷中取了一份,递给一旁的李国用 “孤以为此三份考卷文实兼备,可为三鼎甲,诸卿也一起看看” 李国用将三份考卷递给下方瞿式耜等人传阅,众臣很快也明白了监国殿下,刚才到底在寻找什么 陈永华策论的核心只有一条,那便是钱粮 陈永华出身闽省同安,与粤省潮惠相距不远,潮惠两府分田之事,当初在闽粤之地弄出极大的声势 陈永华亲自游历两府,见过两府改制的新风貌后,却是坚定认为朝廷若欲富国强兵,必须全面推动七斗粮制 李颙策论的核心却是选贤用人,这一个主题并不稀奇,廓清吏治,选贤用能,这是策论考题中的万能模板 二甲诸多考卷中,亦有许多人由此入手破题,但李颙的考卷却比旁人更为激进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李颙认为先前朝中之所以弊端丛生,便是因为朝中太过注重出身,而不重实务能力 只要能精于八股文章,无论有无治事之能,皆可得任高官,而若无科举功名,无论有才无才,皆只能永远沉沦下僚 李颙认为朝廷当打破旧规,唯才是举 胥吏也好百姓也罢,只要真有能力真能做出成绩,都应放开上升途径让人为官 只有这样朝廷才能广罗贤才,凝聚一批精于实务的贤才官吏 吕大器等人看完两人考卷,也终于知道这两人的考卷,为何被塞到了第三甲之中 陈永华主张的七斗粮制,损害了士绅群体的钱粮,而李颙要求在科举之外,开放胥吏百姓为官,则是危及了士人群体的上升渠道 这样两份大逆不道的考卷若不放到第三甲,那还要将谁的考卷放到三甲 若是在会试之中这两人敢如此写,恐怕这两人直接就会被黜落 朱朗却是不管下方众臣所想,见得众臣看完考卷,便直接开口说道 “孤以为陈永华此卷可为状元,李颙此卷可为榜眼,礼部所呈头名顾炎武可为探,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吕大器等人看着上方神色坚决的监国殿下,此时也皆是沉默下来,他们此时也明白了监国殿下刚刚阅卷时,为什么能看的这么快了 监国殿下刚才根本就不是在找什么精妙文章,而是在按图索骥 陈永华之所以能点状元,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写的有多好,而是因为陈永华在鼓吹七斗粮制,李颙能排第二,则是因为他鼓吹放开胥吏白身为官 只要有人能够切中这两个主题,无论他是陈永华还是刘永华,是李颙还是李禹,都能被选为前二 吕大器何吾驺等人相视一眼,脸上也是神色凝重,他们知道监国殿下此时如此大费功夫将两人提出来,必然不止是因为对礼部所呈的考卷不满 潮惠新制已经施行了两年,以他们对这位监国殿下的了解,殿下此时把鼓吹七斗粮制的考卷点为状元,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与监国殿下透露出的用意相比,什么状元榜眼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而且吕大器何吾驺等人此时也根本没法反驳,与乡试会试不同,殿试的主考官乃是皇帝本人,所以一众进士才能自称天子门生 殿试名次本就该由宫中钦点,策论考试没有标准答案,礼部认为他们所呈的的试卷经义出众,但只要朱朗不觉得,那他就可以自己任意点选 苏观生看着场中沉默的众臣,扫了一眼手中的考卷,眼中一转,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殿下慧眼识英,臣等叹服,此次殿下点中状元陈永华年仅十六,竟就已有如此才具见识,与古之甘罗相比,亦不遑多让” “臣闻尧舜在位,必有贤臣出世辅政,殿下初次开科取士,便有如此神童出世,此正是社稷再兴之兆” “殿下钦点此人,日后必可传为佳话” 吕大器等人闻言也是一愣,看向陈永华答卷,这才发现这陈永华竟真只有十六岁 这陈永华今年第一次参与乡试,竟就一路杀入殿试,当真能称得上神童了 众臣此时也终于明白,这陈永华为何敢在殿试之时,去写这七斗粮制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未经世务的愣头青,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牵涉的厉害,这才敢在殿试中随意妄言 此时上方的朱朗也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社稷危急,是以有贤才出世,此乃是我大明列祖列宗护佑,与孤何干,不得妄言” 一众阁臣看着上方面带微笑的监国殿下,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无奈,这都列祖列宗保佑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瞿式耜等人相视一眼,于是也齐齐起身应命,粤省朝廷首次开科取士的三鼎甲也就此选定 (本章完) 第383章 舆论 第383章 舆论 广州皇宫,清晨时分,六百名新科进士各自肃立,站在太和殿广场之前 殿试一般并无落榜之说,除非考生在答卷之时违逆犯上,否则一般不会有人黜落 此时六百余名贡士经过殿试以后,已经成功变为朝廷的新科进士 一众新科进士身着蓝罗袍站在阶下,而朱朗则是领着朝中百官,站在太和殿门前 “自甲申以来,社稷动荡,礼仪沦丧,至今日朝廷终于再次开科取士,延揽贤才” “你等既是甲申年后朝廷的第一批进士,也是孤在粤省立朝以后,亲手所取的第一批士人” “东虏威逼,国事艰难,朝廷此时取士非为辞章之臣,而为得实干之才” “古语云宰相必发于州部,猛将必起于行伍,你等这批进士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今次朝廷所取进士,无论一甲二甲三甲,一年以后都要外放州县历事磨炼” 朱朗身后,瞿式耜等人脸上却是神色平静,此事监国殿下早已与内阁众臣商议过,而一众阁臣也并无人反对 瞿式耜也好吕大器也罢,这些历经过甲申之变的大臣,大多都有经略一方的经历,他们也比旁人更清楚,拥有实务经历的重要性 大明进士的培养过程其实很不合理,第三甲的进士因为名次靠后会外放 但一甲以及二甲之中最精英的一批进士,在经过馆选后,却都会留在京中培养 许多馆选进士自考中进士以后,便一直在京中做官,大批尚书侍郎一级的官员在升任之时,甚至都没有过治理地方的经历 这些一直在京中流转的官吏,谈文章道德拉帮结派自是一把好手,但一旦要处理实际事务,便会漏洞百出 大明承平之时还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在眼下这等乱世,这些只会袖手空谈的官吏根本毫无用处 明末为什么这么多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士绅官吏,因为这些清流词臣出身的大臣,根本就没有能力组织人力守城御敌 在乱匪鞑子进抵城下之时,这些人可不就只能临危一死报君王了吗 朱朗与内阁众臣商议以后,粤省朝廷对新科进士的培养路线也发生了改动,第三甲的进士在培训三月后,仍要直接外放 一二甲的进士则先在六部观政历事半年,半年以后,朝廷将派出的资深官吏对这些新科士人进行培训 一众新晋进士在被教导过刑名,粮赋等基本政务以后,这些人同样全部要外放州县,出任基层官吏 至于这些人之后能不能再从地方杀回中枢,便要看这些人自己的能力造化了 朱朗此时是要人去劝课农桑,收取赋税,安定百姓,而不是要一群翰林院的文士在朝中大谈道德,毕竟朝廷总不可能靠着道德节气,把清廷赶出中原吧 朱朗也不管下方一众进士反应,说完以后便对着身侧的官吏示意一下,鸿胪寺的官吏也是立即上前,高声诵读 “庚寅年三月十五日,朝廷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监国殿下钦点一甲状元陈永华,榜眼李颙,探顾炎武” 下方一众新科进士此时终于也是开始骚动起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陈永华三人被内臣带上上方台阶 三年一科,一科三人,朝廷虽然有了进士外放的新规,但名次是做不得假的 二甲三甲出身可能还没有太大区别,但一甲和二甲的不同却会极为明显 无论朝廷每年取多少进士,但一甲永远只有三人,一甲之人只要踏入仕途,无论是谁都会对他们青眼有加,在出仕时也必定会享有优待 陈永华三人被领到台阶之上,陈永华李颙两人脸色涨红,顾炎武毕竟已是中年还能保持情绪稳定,但脸上同样神色激动 顾炎武本是礼部所呈的头名,只是朱朗取了陈永华李颙两人,所以便将顾炎武排在了第三 眼前三人中,有两人皆是朱朗知道的名传后世之人,朱朗更是曾经取用过顾炎武后世所提出的一些观点 朱朗看着眼前三人,神色却是颇为平静,他已不是初来此世之人,见过的名传后世之人亦是多不胜数,真要算起来,清廷使团中的正使冷僧机,同样也是个名传后世之人 朱朗轻声开口说道 “你等三人乃是孤亲自点中的三鼎甲,尔等策论孤已亲览,皆为一时之选,才出众人” “如今天下纷乱,正是你等大展才华之际,望尔等实心用事,早日为我大明栋梁” “臣等必鞠躬尽瘁,以报殿下朝廷知遇之恩”陈永华三人跪地叩首,朱朗对着身侧示意一下,李国用很快便捧着三顶金丝乌纱帽上前 朱朗取过纱帽以后,竟亲自为三人着冠 下方一众进士看着跪在地上,被监国殿下亲自授冠的三人,脸上皆是神色羡慕 莫说是进士,纵是朝中阁臣,恐怕也没有人有过被殿下亲自着冠的礼遇,此后这三人只要不犯大错,仕途必然会青云直上 “你等三人得中一甲,本该独立鳌头,但此处简陋,孤便替你们戴上这进士冠吧” “宫中虽无鳌头可立,但夸官游街却还是有的,今日乃是你等金榜题名之日,出街看榜去吧” 朱朗面带微笑,对着三人挥了挥手,一旁鸿胪寺礼官高呼,一众新科进士三跪九叩,而后便在陈永华三人的带领下向着宫外行去 皇宫外,街道之上张灯结彩,陈永华三人身着进士吉服,头戴金丝乌纱帽,跨坐在朱鬃马上 陈永华前方一众差役旗鼓开路,后方则是跟着其余数百名同样登科的进士 人群之中,道旁百姓看着最前方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捧明黄圣旨的陈永华,不禁轻声叹道 “听闻这陈状元今年不过十六岁,这般年纪竟就已高中状元,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陈永华领着一众进士行来,道路之上顿时一片欢声雷动,更远处更有鞭炮鸣响 道路两旁酒楼之上无数百姓探头观看,欢呼恭贺之声响彻街道,热闹非凡 一众进士头簪春,在众人的欢呼喝彩中昂首挺胸,行过街道 天下士子寒窗十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 他们这些人日后的际遇可能各有不同,但无论如何,今日的情境都将永远镌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朝廷开科取士自是大事,朝廷放榜以后,兴明时报也是加班加点 朝中放榜第二日,兴明时报的科举增刊便已经发了出来 兴明时报此次所发的增刊,头版报道了监国殿下,在太和殿前会见一众新科进士的情况,剩余三处版面,则是全文刊发了陈永华等一甲三人的文章 兴明报刊增刊一经发行,立刻便引发了城中士子的抢购,所有人皆是想看看这状元文章,到底是何等模样 状元楼二楼,一众士子满座堂中,但此时场中却是一片寂静,所有士子皆是埋头看着手中的报刊 过得不知多久,窗边一个身形瘦削的士子放下手中报刊,开口说道 “这状元文章,通篇皆在讲钱粮税赋,实是俗气的紧,反倒是这顾探的文章,当真是经义精深,才华横溢”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要我说这顾探,方才称得上状元之名” 对面一个身形高大的士子此时却是抬起头,开口说道 “状元也好探也罢,与咱们何干,关键的是我等能从中学到什么” “今年庚寅科的状元榜眼两篇文章,皆是立论于朝廷实务,这才得了殿下钦点” “此三篇考卷发布以后,下一届乡试会试的考题,必然皆会考经济实务” “咱们今后三年便该少做经义文章,多在实务策论上下功夫,这才是正理” 桌边的瘦削士子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是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殿下今年钦点了两篇实务策论,更是明发天下,下一届各省出题的考官不可能不受影响 朝中的士子们关注的是科举命题的改变,而一众士绅却更关注朝中的风向变化 陈永华所主张的七斗粮制不用说,潮惠两府推行的新制,各方皆在暗中关注 这七斗粮制下,他们这些士绅竟要与一众百姓一体纳粮,这成何体统! 七斗粮制令一众士绅不满,而李颙的唯才是举,开放胥吏为官,同样也引得一众士人骂声一片 李颙认为当唯才是举,选贤用能,但同样有人认为为官先养德 他们这些士人寒窗十年,学得圣人经义,礼义廉耻,这才能够为官一任,教化一方 一众胥吏白身不通圣人教诲,每日但汲汲琐事私利,若是让这等不通礼义的小人也能得官,那必定要世风日下,人心大坏 民间士林各方对状元榜眼文章争论不休,但朝中却是始终一片平静,朝廷众臣对民间的争论一言不发,好像全然不知此事一般 朝廷管理,殿试完成后所有进士考卷都必须封存礼部,朱朗将陈永华三人的考卷公布出来,实际上是不符合旧例的 朱朗大费功夫将庚寅科三人的考卷发出来,就是要借着科举这个热点,在朝中与民间掀起舆论声势,他又怎么可能真让内阁众臣就此揭过此事 (本章完) 第384章 称帝 第384章 称帝 皇宫中和殿,朱朗坐在上方,瞿式耜焦琏等军机府臣皆坐在殿中 苏观生刚刚禀报完各省传回的春耕情况,下方瞿式耜吕大器等一众阁臣,却是忽然齐齐出列,开口说道 “殿下监国四载,扫灭东虏,安定八省,天下归服,臣等请殿下早日登基即位,定我大明法统” 一旁的焦琏马宝等武臣闻言,皆是一愣,一众武臣相视一眼,也是齐齐起身行礼劝进 朱朗见得众臣劝进,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这便是礼部当日,把那三篇策论呈上来的原因吗” 当日礼部呈上来的顾炎武以及其他两人的考卷,其主题只有一个,那就劝朱朗尽早即位 下方的吕大器脸上神色一肃,开口说道 “东虏不过关外蛮夷,其虏首福临尚且伪称帝号,殿下乃我大明神宗帝裔,自该即位明我中原法统所在” “此事关乎天下人心向背,请殿下早日即位,以安天下人心” 自清廷使团抵达以后,朝中众人也发现朱朗再自称监国已是不妥 朱朗如今只是监国,而清虏那边却已经称帝,凭空便矮了对方一头 因此在清虏使团离去以后,朝中劝进之声也越来越强烈 朱朗对称帝并不心急但也并不排斥,只是今日他召众臣前来,可不是为了此事 吕大器等人选在此时劝进,朱朗也多多少少能够明白他们的用意,但他可不会让吕大器他们就此蒙混过关 朱朗令众人起身,而后便开口说道 “此事不急,孤今日召诸卿前来,乃是另有一事要议” “这是户部统计的滇省及潮惠两府情况,你等先看” 朱朗对着李国用示意了一下,李国用也是将几份奏疏下发到众臣手中 这几份文书中记载的乃是去年秋季,两地的秋收情况 滇省乃是最早开始试行七斗粮制的地方,如今滇省军屯田亩近百万亩,去年滇省单是这些军屯之地,便收粮六十余万石 滇省在发放完军屯各级官吏所需的钱粮后,转运了整整三十万石米粮出滇,供应川省军需 滇省军屯初见成效,而潮惠两府的新制效果更加惊人,去年秋季潮惠两府官仓竟收得米粮近三百万石 众臣见得这个数字之后也尽皆沉默,崇祯朝时南直隶为天下税赋重地,而南直隶每年所得的税赋也不过六百万石 也就是说潮惠这名不见经传的两府,在施行新制以后,几乎赶上了半个南直隶的税收 朱朗见得众臣看完奏疏,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新制在滇省潮惠皆初见成效,孤欲在粤省正式推行新制,诸卿以为如何” 下方沉默一阵,何吾驺却是出列,沉声说道 “潮惠两府成果自是喜人,但潮惠两府情形特殊,却非是其余之地能比” “其余暂且不论,若是朝廷要如两府一般,令粤省官吏士绅尽皆一体纳粮,恐会引得粤省人心动荡,请殿下三思” 潮惠两府自然与别处不同,潮惠两府施行新制以后,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此时两府之中的大部分田地,几乎全掌握在禁军兵卒手中 在朱朗的一力支持下,朝中几支禁军地位水涨船高,潮惠两府的胥吏根本不敢招惹勒索这些在役的禁军兵卒 一众禁军刚刚得到田土,军中宣教使三令五申之下,他们也同样不敢仗着自身身份,拖欠赋税,一众兵卒此时皆严令家中按时上交粮税 正是在这种制衡与主动之下,两府去年秋季的粮税,才能达到如此恐怖的规模 如果说明廷此时要在境内评选清廉之地,那潮惠两府必定榜上有名,而且还要高居榜首 两府粮税激增的另一个重要因此,便是士绅一体纳粮 潮惠两府一众士绅因为先前的谋逆之事,被朝中尽数削去优免特权,两府残余的士绅,此时皆和普通百姓一般俱交七斗粮税 潮惠两府士绅因为附逆,失去了优免特权,但粤省其余各府的士绅可没有附逆 若是朝廷为了推行新制,就这么不明不白削去了粤省士绅的优免之权,这些粤省士绅必定要闹起来 朱朗既然准备全面推开新制,对此自然也早有准备 士绅们敢喊出朝廷当与士大夫治天下,当然是有所倚仗的 此时的现实情况就是,士绅们垄断了知识渠道,朝廷还真得靠官吏士绅阶层,来维持朝廷的运转 而且北方中原还在清廷手中,此时明廷若当真完全废除士绅群体的优免之权,也不利于将来打回北方 在朱朗看来,对士绅群体优免是合理的,一众士人寒窗十年考得功名,若无法得到相应的特权待遇,那今后谁还会给朝廷效力 嘉靖朝时朝中对士人的优免还算合理,但到万历朝时,朝廷对士绅的优免就开始变得极为夸张 自万历朝开始,明廷一众官吏士绅,动辄便优免数千上万亩田地,如今明廷只剩这点残山剩水,如何能够维持这般庞大的优免额度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优待士绅乃我大明祖制,朝廷纵是推行新制,士绅亦当有优免之权,此亦彰显朝廷优待士人之意” “但此时朝中官吏士绅的优免之权却是太过,孤准备另定新制,将优免之法由免田改回免粮” 朱朗看向下方众臣,而后便将制定好的优免新则告知众臣 根据拟定的新规,朝中一品官员可优免粮赋三百石,二品免粮二百五十石,三品免粮二百石,四品免粮一百五十石 五品开始减退额度开始变小,五品免粮一百石,六品免粮八十石,七品免粮六十石 从八品开始减免额度更小,八品免粮三十石,九品仅免粮十石 进士功名视同八品,而拥有举人生员功名却无官身的士人,则视同九品,一律免粮十石 朝廷的优免新制虽说将免田改为了免粮,但这些优免的粮赋,朝廷也并不会发放 以一品为例,一品官吏可免粮三百石,按一亩七斗的税率,一个一品大员名下便能有四百三十亩田地不必缴税 但如果这位一品大员名下田地不足四百三十亩,那朝廷同样也不会另补钱粮 按万历朝的标准,一品官吏足可免田一万亩,在新制之下却只能免田四百三十亩,优免额度自然是大大减少 但相比于嘉靖朝时的情况,这个优免额度又有所超出,嘉靖朝时一品京官免粮的额度也不过是优免役粮三十石,加三十个免役名额 优免额度相较从前缩水十几倍,肯定不能让朝中士绅满意 但那又怎样,民间如今大部分田产皆在士绅手中,朝廷改制就是为了从士绅手中把钱粮收上来 若改制以后,士绅们的优免力度还和从前一样,那朝廷去哪弄出钱粮来 这已经是朱朗能想到的影响最小的方案了,若是按滇省当初的做法,强行限制士绅持有田亩额度,收缴士绅家中的超额田亩,那要引发的动荡恐怕还要更大 何吾驺等阁臣看着手中的优免新规,也是知道监国殿下恐怕已是筹备多时 这份大幅缩减优免额度的新规,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但场中的阁臣却同样也不敢去争 他们要优免,殿下已经给了,监国殿下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降低士绅的优免额度,是为了积聚钱粮出兵恢复中原 有这一道大义压在这,一众阁臣皆不好开口争取 但何吾驺等人却并不准备放弃,他们可没忘了此时的目的,他们要阻止的不是什么优免新规,而是要阻止七斗粮制推行 何吾驺等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瞿式耜 潮惠推行七斗粮制以后,内阁众臣也多次商议过此制,他们反对七斗粮制,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会损害士绅群体的利益瞿式耜见得众臣看来,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出列 瞿式耜是首辅,哪怕他当初已经同意支持新制,此时他也必须代表内阁众臣,提出对新制的合理质疑 “殿下将正役杂赋统征,乃是为了避免地方县衙肆意摊派害民” “殿下之心自是仁圣,但地方加征摊派,有时亦是迫不得已,若一律严禁摊派以后,地方县衙恐将难以维持运转” 瞿式耜所言的确不错,明廷地方县衙之所以大肆加派,有时候的确不止是因为县官胥吏们想要敛财,而是确有必要 明廷此时的财政体制极为混乱,各地收得的赋税,起运留存并无明确规定 上级衙门一道命令下来,有时候县中全部的赋税都要被运走 这种做法极不合理,一个地方若无留存赋税,如何能维持县衙的运转 一个县衙之中有正式编制的官员吏员不过十余人,这些人自然有朝廷发俸,但其余编外的帮闲书手,三班衙役等人怎么办 虽然明廷县衙的作用基本上就是收取赋税,处理少量的民间诉讼,但事务再怎么简单,也不可能单靠十几个人,便支撑起一县的运转 各色衙役的俸银不提,县衙中的日常用度也同样要钱 官吏吃饭要钱,笔墨柴薪要钱,接待上官也要钱,上级衙门把收上来的赋税都拿走了,县衙哪来的银子去应付这些日常开销 弄到最后地方县衙只能巧立名目,以杂役的形式向民间摊派,获取维持县衙运转的经费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合理的借口,一众胥吏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他们捞上来的钱并不是自己全部拿走的,其中相当一部分确实是交到了县衙之中,用来维持县衙的日常运转 朱朗对这种情况自然也早有了解,此时听得瞿式耜所言,又是从桌上取出一份奏疏,令李国用发给下方众臣 “朝廷既然统征钱粮,地方官衙的开支耗费也自当由朝廷负责” “这是两府各地县衙施行新制的情况,按滇省及潮惠两府报上来的结果,朝中将明确各地起运留存比例” “今后各地所得粮赋,朝廷与地方将按四六比例划分”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按新的起运留存规则,县衙收取本地粮赋以后,四成留存本地,用来支付县衙的差役俸银及日常开销,一成归府衙,一成归省中三司,剩余四成则归朝廷 何吾驺等人闻言,心中也是一沉,他们却是没想到监国殿下竟准备的如此充分 何吾驺看着手中潮惠两府的各县开支情况,又是沉声说道 “各地情况不一,各县能收得的粮赋亦是不同,若存留钱粮无法支应县衙开销,那又该如何” 朱朗脸上神色平静,轻声说道 “潮惠两府近十县,皆能以四成粮赋,维持县衙运转,为何别处便不行” “有多大胃口吃多大碗饭,钱粮朝廷已经留给他们了,若是做不好,那便换个能做的来” 朱朗看着下方沉默的瞿式耜等人,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优免新规与起运留存细则,将随七斗粮制一体推行” “此制在潮惠及滇省已经试行两年,皆未见弊端,新制先在粤省推行,边试边改” “孤已将潮惠两府禁军调回,此次朝中各支禁军亦将派往各府,保证新制顺利推行” 下方吕大器何吾驺等人皆是面色微变,但没等他们再做反应,朱朗却又是开口 “新朝当有新气象,新制在粤省推开以后,孤便登基即位,你等以为如何” “臣等谨遵圣谕” 朱朗话音落下,下方一直沉默的焦琏便立时起身应命,而马宝郑鸿逵等列席武臣也是尽皆起身行礼 何吾驺等文臣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无奈,监国殿下准备的极为充分,两年时间,两地试行,基本已将新制的明显漏洞尽皆补上 此时又有一众武臣支持,他们也没法再继续反对了 瞿式耜沉默片刻,率先起身应命,而其余阁臣也只得跟随行礼 在监国殿下的强立推动下,推行新制已是大势所趋,此时再强行反对,那便是在对抗朝廷的决意 如今朝廷实力蒸蒸日上,盯着内阁位置的人不知凡几,他们可还没想要告老还乡 要在粤省推行新制,当先一步便是要清田,只有将粤省各府田地重新清丈,将田地所有权明确到户,朝中才好按户征收 陈邦彦从潮惠两府被调回京师,由粤东巡抚升任粤省巡抚 如今粤省地位非同寻常,等粤省新制推开以后,陈邦彦凭着这份资历,便可顺势入京出任一部侍郎 陈邦彦升任粤省巡抚以后,很快便调出潮惠两府官吏,分别派驻各府,监察当地清田事宜 这些官吏除了重新清丈田亩以外,另一个重要任务,便是要将朝廷的亩收七斗,永免摊派的新制宣传至民间 若民间百姓不了解新制细则,各地官员胥吏在收上朝中的七斗粮以后,几乎必定会继续按照旧规,加收摊派 如此一来朝廷施行的新制非但不能杜绝摊派,反而还会变成另类的加税 陈邦彦派驻各县的官吏,同时还会兼上督查院的宪衔,负责监察新制推行情况 新制推开以后,若是官员胥吏仍巧借名目,摊派杂役杂捐,那派驻各县的监察官员便可直接将这些胥吏捕拿处置 朝廷宣布在粤省推行新制以后,粤省各府自然一片哗然 但在一众着甲持刀的禁军兵卒,跟随一众监察特使进驻各县后,各县也是开始平静下来 潮惠两府两年前的那场杀戮也不过刚刚过去,潮惠两府士绅的下场,也让粤省士绅们明白,朝廷为了推行新制是当真敢动刀子的 粤省士绅寄往朝廷的无数奏疏尽皆石沉大海,朝廷中枢却始终一片平静 哪怕粤省出身的何吾驺陈子壮等阁臣,也同样对新制缄默不语 在各县禁军的威慑之下,各府的清田工作开始推进,七斗粮制也正式在粤省推开 从四月开始直到八月,粤省的清田工作终于初步完成,十月秋收之时,朝廷将正式开始转行七斗粮制 闽桂湖广诸省皆在默默观察着朝廷新制的推行效果,而此时另一件事,却是忽然将天下的目光尽皆转移开来 八月初一大朝,以瞿式耜焦琏为首,朝中文武百官忽然齐齐劝进 监国殿下却是勃然大怒,以中原未复,大仇未雪为由,严辞拒绝,拂袖而去 五日后,大宗伯唐王朱聿鐭,携邓王,惠王,郑王等二十四位宗室藩王齐齐伏阙劝进,监国殿下再次拒绝 又五日,闽省总督张肯堂并闽省提督李明忠,鄂省总督堵胤锡并鄂省提督高一功,川省总督樊一蘅并川省提督郑文雄等八省总督提督,具皆上表劝进 同时瞿式耜焦琏等朝中文武,大宗伯朱聿鐭等一干宗室藩王,再次在保和殿外奉表劝进,监国殿下辞拒半日,终于勉为其难,同意即位称帝 监国殿下同意即位以后,登基的各项准备工作却是迅速推进 新朝的备选年号也是被递入宫中,礼部所呈的备选年号有三个,一名兴武,一名兴明,最后一个则是永历 这个原有轨迹的年号,在推迟了三年以后,终于还是被呈进了宫中 永历年号并不是随意选取的,朱朗接任桂王以前封号为永明王,而桂藩一支则出自万历皇帝 永历实际上就是从朱朗的王号与万历的年号中各取一字,组成的年号 永历这个年号,实际上是在向天下昭示朱朗的法统所在 九月初一,朱朗身着帝冠冕服,祭祀天地社稷坛,而后在百官的朝拜下改元登极 大明在弘光隆武以后,终于正式迎来了他的第三位皇帝 (本章完) 第385章 新朝 第385章 新朝 广州城,街道之上人流如织,街边店面阁楼上彩旗招展,城中到处皆是一派喜庆气氛 街道之中,十几名少年在人群中穿行,一众少年手中扬着报刊,口中不断呼喊叫卖 “特报,特报,监国殿下登基继统,改元永历” “特保,特报,监国殿下登基即位,发布登基诏书……” 街道边,两名身着襕衫的男子正往城中走去,此时其中一人听得报童的叫卖声,却是忽然停住脚步,将报童招来 “这位小兄弟,买一份时报” “先生客气,普通报刊十五文一份,典藏版需银一钱,先生要哪一种” 王夫之闻言,脸上也是一愣,开口问道 “这典藏版是何物,与普通报刊有何区别?” 报童闻言也是直接开口 “监国殿下即位,乃是我大明重开天地的大事,监国殿下即位了,咱们汉家百姓的好日子就来了” “我兴明时报此次特出增刊,普通版便如寻常报刊一般,这典藏版则是用上好宣纸印刷,其上更有名家画师所绘的登基御宇图,尽绘当日殿下登基之盛景” “这珍藏版我兴明时报翻刻不多,得之一副便可存于家中珍藏传世,今后定然会升值,先生万万不可错过” 王夫之看着滔滔不绝的报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掏出银子,买下了两份报刊 王夫之将画轴一般的典藏版放到一边,而后这才取过正常版报刊看了起来 报刊正面醒目之处印着几个黑色大字,赫然便是殿下登基诏书的标题,汉虏不两立,枕戈待中原 街边人流如织,但王夫之却是毫无所觉,只是凝神看着手中报刊,过得半晌,王夫之这才放下手中报刊,脸上神色振奋,开口说道 “汉虏不两立,枕戈待中原,全我汉家之瓯越,复我大明之社稷” “殿下登基继统,声震天下,我汉家生民,我大明江山,再得明君矣” 一旁的夏汝弼见得神色激动的王夫之,也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当日殿下登基之时,城中彩灯招展,夜间烟火彻夜不绝,百姓人人奔走相告,热闹至极,几如昔年盛世之景” “而农兄晚来了几日,却是未能赶上殿下的登基大典,当真是可惜了” 王夫之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肃,开口说道 “只要身履我大明之土,何处不可尽忠朝廷,何处不可恭贺圣上,忠君之心为一,又何分城内城外,南国北地” 夏汝弼闻言一愣,而后也是欣然点头 王夫之在崇祯十五年便已获得举人功名,但他却没有参加年初的庚寅科举 王夫之之父数年前病逝,朝廷重开科举的消息传来后,王家虽然力劝王夫之应试,但王夫之却仍是坚持守孝三年 王夫之如今已经守孝完毕,此次进京既是为了游历京师,也是为了在京准备下一科的会试 夏汝弼乃是王夫之好友,两人同样出身衡州,昔年更是同中乡试,夏汝弼去年便已进京参加了庚寅科会试,只是没能得中 会试结束后,夏汝弼却也并没有回乡,而是继续留在京师,准备下一届的会试 此时广州城中,和夏汝弼一样的举人还有很多 今科会试以后,一众士子皆断定下一科会试,必然会以朝廷实务为主 广州乃朝廷中枢所在,朝廷无论有什么新的风向动作,在广州都能立即得知 而朝廷今后几年的这些新举动,便极有可能会是下一届会试的考题,他们留在京中却是可以比外省举人更加占得先机 王夫之也是在夏汝弼的一力邀请之下,这才决定赶往京师备考 王夫之收起手中的报刊,正要赶往客栈,但此时王夫之却是发现街上百姓,竟有许多人拿着一朵秋菊,往城外走去 夏汝弼见得王夫之脸上的疑惑之色,也是开口说道 “如今已近重阳,这些皆是出城去祭祀城外英烈碑的百姓” 朱朗当日即位之时,除了祭祀天地社稷坛,同样也领着朝中百官祭祀了英烈碑 朝中虽然规定英烈碑春秋两祭,但朱朗九月初一登基之时刚刚才祭拜过,所以今年重阳朝中便不再另外设祭 但朱朗携带秋菊,祭祀英烈碑的事情被兴明时报刊载以后,广州城中的百姓却是纷纷效仿 如今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士子自发前往城外,祭祀碑陵 王夫之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肃,看向一旁的夏汝弼,开口说道 “叔直兄可去过英烈碑所在” “自是去过” “请叔直引路,我欲往英烈碑祭扫一番,瞻仰我大明忠烈英魂” 王夫之今日刚刚入城,夏汝弼原本欲先带着王夫之入城安顿,但见得王夫之坚持,却也没有拒绝 两人在城中各自买了一束秋菊,而后便向着城外走去 越秀山西峰,山路之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这些皆是上山祭扫的城中百姓 朱朗在广州城外建立英烈碑,在朝中定下祭祀仪典以后,如今大明各省也是纷纷效仿,都在兴建碑陵 只是各地虽有仿建,但最出名的还是广州城外的这处英烈碑,此处已成了外地百姓士子入京以后,必去的一处景点 一些城中商贩见得商机,更是在山脚下卖起了凉饮糕点等各色小吃,山脚下人群的交谈声,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却是极为热闹 王夫之与夏汝弼跟随着人群,了两刻钟,这才终于登上山腰,只是山腰上此时却同样是人群拥挤 陵园外的空地上百姓拥挤在一处,几名身着朱红军服的老卒正在维持秩序 朱朗刚刚即位不过两日,热度还未过去,上山祭扫的人群却是极多上山的百姓哪怕到了陵园之外,也必须排队等待,前方的一批人出来下山,下一批人才能入园祭扫 王夫之在人群中排着队伍,几名身着素服的妇女到得陵园门外,却是越过排队的众人,直接向着陵园之内走去 几名妇人牵着孩童,门外维持秩序的老卒见得身前佩着铜章的妇人,却也并不阻拦,任由这些妇人进入园中 夏汝弼见得王夫之看来,也是开口说道 “这些皆是葬在陵园中的将士家眷,殿下登基以前奖赐诸军,凡是葬入陵园的牺牲将士,皆会配发英烈铜章以示褒奖” 王夫之此时也是反应过来,这些妇人身前皆戴着一枚圆形铜章,铜章表面正中刻着日月图案,底下则两柄交叉的长剑 他们这些城中的百姓只是带着一束秋菊,而这些妇人手中却还提着竹篮香纸,显然是来祭扫墓碑的 百姓进入陵园以后,一般只在广场前的巨大塔碑前上香献,而几名妇人入得陵园以后,却是登上石阶,没入后山层层的碑陵之中 广场正中,高大的碑陵竖立,巨大的青铜香炉上密密麻麻插满灵香,一股白色的烟气在碑前升腾而起 塔碑前则是摆满秋菊,金色的秋菊环绕着碑陵,足有一人高 王夫之看着碑陵前祭祀行礼的人群,却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生为朝廷尽忠,死享万民香火,大丈夫当如是也” 王夫之将一柱长香插入青铜鼎内,将秋菊放在碑陵之前,低头躬身行礼 而后方的山路之上,仍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向着陵园赶来 广州城南,张家宅院,院落正堂,供桌上摆着五六个青瓷贡盘,盘上则是盛着苹果橘子,核桃糕点等物 堂中两侧站着几名身着素服的妇人及孩童,堂中一片肃静,所有人皆是没有说话 张世鹏从木盒中取出两副画轴,将两张画像小心的张挂在正堂之上 左侧画卷上绘着一个身穿仙鹤绯袍容貌威严的中年男子,右侧画卷上则是一个身着襕衫的青年 张世鹏乃是张国维次子,画卷上身着仙鹤官袍的,正是前武英殿大学士张国维,而右侧的青年则是张国维长子张世凤 鲁监国元年,亦即一六四六年,清军攻破钱塘江防线,浙省诸军俱溃 鲁监国仓惶逃亡舟山,临行前却是下令让张国维退守四府,以图后举 彼时鲁监国朝中主力俱溃,连朝中的大军都已溃败,让张国伟一个空有虚名的文臣去抵御清军根本不切实际 而张国维领命以后,竟真的依令退回东阳欲图继续募兵据守,只是此时局势难挽,张国维刚退回乡中不久,清军便已攻破义乌,直逼东阳城下 清军入城前,张国维招二子入书房询问生死态度,长子张世凤毫不犹豫,表示绝不负国偷生 张世鹏因为忧虑家中祖母妇孺安危,应答稍缓,却当即便被大怒的张国维以石砚掷击 当时浙省之地,方国安领军降于清廷,鲁监国仓惶逃亡海上,张国维要兵无兵要饷无饷,纵是再募兵据守,也不过只能换来一场屠杀 清兵兵临东阳前一日,张国维赋绝命词三章,又留遗书言称忠孝不能两全,身为大臣,国家倾覆,宜在必死,令二子各自尽忠尽孝 张国维留下遗书,而后便穿戴衣冠朝服,从容拜别家人,在东阳沦陷以前投入园池中,在明土之上自尽殉国 张国维死后二子果然也如当日所择,张世凤为清军捕拿,在狱中不屈而死,而张世鹏则是侥幸得活 明军攻入浙省以后,浙省各地大乱,张世鹏亦是冒险护持家中老幼,成功逃归明廷 张世鹏张挂好两人画像,又是起身一副画轴,画轴摊开,其上却是写着汉虏不两立,枕戈待中原几个大字 这画轴便是兴明报社所出的特版增刊,在正楷小字印刷的登基诏书之后,紧跟着的便是一串长长的名单 登基诏书后的名单,皆是甲申以来的殉难之臣,这些殉国大臣按殉国地点分作四部 依次为甲申殉难诸臣,江南殉难诸臣,江上殉难诸臣,及闽省殉难诸臣 甲申殉难诸臣便是在京师殉国的大臣,当先者便是崇祯朝大学士范景文及李邦华等人 江南殉难诸臣则以史可法黄得功为首,闽省殉难诸臣则为傅冠曹学佺等人,而江上殉难诸臣的前二人,赫然便是张国维与朱大典 四份殉难诸臣名录,加起来足足有上百人,能够上的名录的,生前最低也是七品以上的官吏 而七品以下未能刊载记录的殉难百姓官吏,更是数不胜数难以统计,历代王朝倾覆殉烈之臣,未有一朝能如大明之众 香案上的灵香已经点燃,一缕青烟缥缈而起,张世鹏领着张家一众妇孺跪在蒲团上 张世鹏看着上方张国维两人画像,只觉在这缕缕青烟中,父兄仍如昔年一般,坐在堂上看着自己,张世鹏轻声说道 “父亲,张家如今已迁入广京,孩儿不孝,未能在乡中为父亲祭扫” “如今乡里已为清虏蛮夷之地,父亲持节一生,若是在世应当也会奔还明土,父亲应能谅我” “家中一切安好,祖母身子仍算康健,母亲嫂嫂在家中操持家务,侄儿已经重新进学,用功甚勤,明年便可下科场一试” “孩儿得父兄荫蔽,在朝中得授中书舍人,家中如今一切安好” “圣上监国以来,北击东虏,破贼十万,收复八省,如今朝廷已于南国再立,圣上亦已于数日前登基继统” “我大明国祚赓续,圣上亦英明勇睿,父亲可安心矣” 徐家妇孺听着张世鹏话语,跪在蒲团上却是眼眶微红 张世鹏跪在蒲团上禀报完家中朝廷的近况,又从老仆手中取过一份兴明时报,将载有登基诏书的时报投入火盆之中 火盆中烈焰卷动,报刊很快便被烧去,化为一律青烟升腾而起,融入上方的香火烟气之中 张世鹏领着张家妇孺跪地叩首,众人行礼以后正要起身,此时门外的老仆却是匆匆走入堂中,脸上带着喜色,开口说道 “老爷,宫中天使到了府外,说是带来了朝廷给老大人的追封旨意” 张世鹏先前虽是哀伤但仍能保持平静,但此时听得老仆禀告,张世鹏眼中却是忽然一红 张世鹏看着上方两人的画像,哀声说道 “圣上昭示天下,追封殉难诸臣,父亲名列江上诸臣之首得入贤良祠,如今天下之人已皆知父亲忠节之义” “圣上英武仁厚,乃是我大明万世难有的明君,若父兄在天有灵,请定要护佑圣上,护佑我大明社稷长远兴盛” 张世鹏对着上方父兄的画像,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这才起身,指挥着家中仆役在庭院中摆放香案,准备迎接圣旨 广州城中,一众内臣前往城中宣诏,为甲申以来殉难诸臣追谥定论,这既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新朝的起始 张世鹏等人迎接圣旨之时,皇宫之中,朱朗登基以后的第一场军机府会议,也正在进行 (本章完) 第386章 江南 第386章 江南 广州皇宫,瞿式耜焦琏等一众军机府臣齐聚殿中 朱朗身着明黄龙袍,坐在御座之上,朱朗虽然称帝,但实际上朝中却颇为平静 朱朗在领军连续大胜清虏以后,早就是天下人眼中的明廷正统,此时所缺的不过是一道手续而已 如果硬要说朱朗登基以后,与先前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朱朗身上的龙袍,团龙数量增加到了九条 朱朗扫了一眼下方众臣,直接开口说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朕既已登基继统,那朝中便该筹备北伐之事了” 下方瞿式耜等人闻言,脸上却也颇为平静,粤省朝廷承继大明法统,只要接过了这面旗帜,无论朝中能与不能,愿与不愿,都必须要打出北伐恢复的名号 这乃是大义所在,谁若是敢弃掉这个名号,那立时就要被打为乱臣贼子 当初弘光继统之时,哪怕早就打着送币议和,偏安南方的心思,但却同样要告知天下之人,朝廷暂时议和乃是为了先平定流寇,再图北伐恢复社稷 清廷此次前来议和停战,是因为多尔衮要抽出兵力重新掌控朝堂,解决豪格这个叛逆 而朱朗同意停战,则是因为大明此时同样需要一段安稳的时间,来积蓄实力 多尔衮也好朱朗也罢,其实两边都很清楚两朝绝不可能和平共处,双方迟早要有一场大战 两边之所以同意议和,不过是两人都坚信自己能比对方,更快的完成自己要做的准备 朱朗此时议和一方面是为了获得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推行七斗粮制,另一个原因便是为了筹备北伐 明廷如今已经掌控住大江以南的大部分区域,大江上游的川蜀荆襄已为明廷彻底占据,大江中游清廷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武昌与赣省,清廷如今唯一占有优势的便是大江下游的南直隶等地 两朝若是再次开战,明廷必定要打到长江边上,南直隶也将直接变为战场 明廷若想将战线推至大江一线,无论从那个方向进攻,都必须要增强水师打造战船 明廷水师如今真正可用的大型福船战舰不过十条,每艘战船最多不过能运两百人 若是算上战马铠甲兵械,明廷水师此时的投送能力,恐怕连两千人都不到,因此此时必须开始兴建战船 陈子壮主管兵部,此时听得朱朗所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据兵部禀报,水师如今的主力福船,单艘造价最低也需万两银子,稍小一些的近海战船也需四五千两银子一艘,朝中如今财用紧张,恐怕一时间难以扩大水师” “南船北马,清虏所利在骑兵,而我大明所利则在水师大舰,朝廷要攻江南必要倚仗水师,战船再贵也必须要造” 明廷想要攻取南直隶,无非便是两个方向,一个是从大江上游出发,顺江而下经武昌赣州安庆等地,一路南下南京 另一个便是从浙省出发,水陆并进,步骑陆师攻入浙省苏松等地,水师则从海上运兵,沿长江口逆流而上,直抵南京城下 明廷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水师都必不可少 朱朗如今的计划是在鄂省洞庭湖打造内陆江船,然后在福州打造海船 待真正开战时,明廷便可东西两线齐齐用兵,让清廷首尾受敌 不过陈子壮说的也的确不错,建造战船确实成本太高,明廷如今确实拿不出太多银两用来造船 朱朗先前为了减轻官吏盘剥,已经在田稅一项上施行以粮代银 明廷休战两年,如今各地米粮倒还算充裕,但在税银一项上却仍是入不敷出 建造战舰是必须用银子的,造船所需的木料,大漆等材料只能用银两从民间购买 明廷民间的大额交易已经完成了货币化,朝廷很难直接拿着米粮,去买来造船所需的材料 但朱朗却并没有打算放弃造船的计划,朝廷短时间内很难从民间获取大量税银,那这些造船的银两,便只能落在海贸铸钱这一项上 朱朗想到此处,也是令李国用将海贸司大使郑泰唤来,李国用下去不久,郑泰便被领入殿中 朱朗看着低头站在殿中的郑泰,也是直接开口问道 “去年朝廷购铜情况如何” 郑泰闻言,也是立时恭声答道 “朝廷打通琉球以后,朝廷不仅购铜成本大减,购回的铜料也大幅增长,去年从倭国运回的铜料相比前年大大增加” 江户幕府为了保证倭国国内的稳定,最终决定放弃千里之外的琉球,勒令萨摩藩退兵回国 倭国退兵以后,朱之瑜等海外明军也正式掌握琉球 在朱之瑜等人的努力之下,如今朱之瑜已经与萨摩,平户两藩建立起了隐秘的走私渠道 朱之瑜等人日夜不停从两藩购铜,然后贮存在琉球国中,大明官船只需航行至琉球,便可将铜料装船运走,路程比先前足足少了一半 朱之瑜等人前年刚刚抵达琉球时,明廷运回的铜料只有二百万斤,而朱之瑜等人正式掌握琉球以后,去年运回朝廷的铜料便飙升至三百万斤 在建立起铜料走私渠道以后,大明购铜成本也大大降低 先前明廷官船从长崎购铜,铸钱成本是百斤十二两,而现在明廷用走私铜料铸成铜钱以后,总成本却只有九两 大明铸钱百斤铜钱可铸钱二十贯,明廷在将新钱与米粮绑定以后,新钱币值已经稳定在一贯一两的比率上 明廷如今每用铜百斤铸钱,便可盈利十一两银子,明廷去年单从铸钱一项,便凭空盈利三十三万两 如今铸钱已经成了明廷收入的一大支柱,几乎已经要赶超朝廷去年所收得的商税朱朗听到此处,又是开口问道 “朝廷欲扩大铸钱规模,海贸司今年可能提高购铜量” 郑泰闻言却是没有立即回应,思索片刻,这才开口回道 “朝廷官船数量有限,三百万斤铜料基本已是运力极限,但除官船外,朝廷却可动员民间商船,在返程时经停琉球,协助朝廷运铜” “若是加上民间运力,朝廷每年运回六百万斤铜料应不成问题” “但铜料好运,丝货却是不足,倭国资质丝货紧俏,萨摩平户两藩如今卖铜只要丝货绸缎,其余瓷器生漆等物一概不要” “若是将丝货用于购铜,那今年海贸司的盈利恐会大幅下降” 明廷获取走私渠道以后,已经大幅减少在长崎的购铜量,只是象征性的采购一些,用以掩人耳目 但海贸司与长崎的贸易并没有中断,明廷每年仍旧将大量的中原货品运至长崎倾销,赚取暴利 明廷如今掌控的地域之中,只有闽粤两省有丝货产出,海贸司每年所能购得的丝货都有大致的定额 丝货乃是此时跨洋贸易的核心货品,无论倭国还是南洋,都对丝货存在着旺盛的需求,海贸司不可能把丝货全部买走,还要留下一部分供给民间海商,运往南洋贩卖 明廷若将两省丝货尽皆抽走,民间海贸产业必将遭受极大影响 明廷真正的丝货生产中心,其实是太湖沿岸的苏松常嘉湖等地,但如今这些地方皆被清廷占据,郑家虽然在江南也有些渠道,但能够走私过来的数量仍然极为有限 若是海贸司将本用于长崎交易的丝货用来购铜,就相当于把倭国境内丝货贸易的利润,转移给了萨摩两藩,海贸司今年的盈利恐怕也不会太好看 海贸司的盈利直接归入内库,这可是朱朗的钱,虽然换成铜料以后,朱朗令人铸钱同样也能盈利,但少赚不就等于亏了吗,这如何能忍 朱朗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今年购铜数量要提升,但海贸之利也不能少,既是闽粤的丝货不足,那就从江南拿货” 生丝织出来的是绫罗绸缎,而清廷那群鞑子出身关外,喜欢穿的是狐裘貂裘,他们要这么多丝货做什么 既然他们用不了这些丝货,还不如交给大明,这些丝货在中原内部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在赚自家的钱,能赚外国人的钱这才叫本事 而且明廷既然已经开始筹备北伐,那对赣省江南之地也该开始做些布置了 赣省暂且不提,财帛动人心,丝货贸易利润极大,明廷此时正好借着丝货贸易,来撬开江南的缝隙 朱朗思索半晌,将对江南的计划梳理一遍,便看向下方的李永茂,开口说道 “朝廷既欲北伐,那各方面便需早作准备,李卿昔年巡抚赣省,对赣省形势最为了解,可愿前往粤北,替朝廷提前经营赣省” “臣愿往赣省,为圣上朝廷经略赣省” 李永茂脸上闪过一丝振奋,却是立时起身,恭声应命 李永茂两年前送来惠州士绅暗通清朝的书信,立下大功 惠州士绅被处置以后,李永茂便已经正式归朝,在朝中掌管太常寺,出任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位居三品,掌管朝中宗庙祭祀,号称小九卿 对旁人来说太常寺卿自然已是难得的清贵官职,但对李永茂显然不是如此 李永茂曾经乃是内阁阁臣,区区一个太常寺卿自然不能让他满意 只是李永茂归朝太晚,朝中再往上的位置早就已经被内阁众臣,以及阁臣们麾下的心腹干将瓜分完毕了,李永茂也无法再做强求 李永茂其实早就已经多次上疏,请求外出经略的赣省了,只是朱朗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推行新制上,并不打算在赣省闹出太大的动静,这才一直没将李永茂派往赣省 李永茂此次受命经略赣省,只要朝廷北伐之时李永茂能协助朝廷收回赣省,那李永茂凭着这份功绩,必可重回内阁 李永茂在担任太常寺卿期间,并没有放松对赣省的联络,以李永茂对此时赣省的了解,明廷就是此时立刻就要收回赣省,也根本不是难事 朱朗见得李永茂起身应命,也是微微点头,开始调整起朝中任命 李永茂出任赣省总督并粤北巡抚,负责联络经略赣省,同时负责守御南雄,梅关一带的赣粤防线 张家玉卸任粤北巡抚,改任南直隶巡抚,徐孚远改任苏松巡抚,施琅则出任苏松总兵 这三人将调往浙省,负责打通江南的丝货商路,同时提前经略江南之地 殿中一众军机府臣听得布置,却也并没有人反对 南直隶乃是大明南都,南直隶巡抚自是位高权重,但那是以前 南直隶如今全境皆在清虏手中,大明根本管不到此处 张家玉出任的这个南直隶巡抚,不过是个好听点的虚职罢了 张家玉等人受命以后,能否真的化虚为实,只能看他们几人自己的本事 朱朗的这番任命,对张家玉而言既是挑战也是机会,若张家玉真能协助朝廷收回南直隶,那张家玉便能直接一跃而起,成为朝廷重臣 (本章完) 第387章 士绅 第387章 士绅 嘉定紫堤村侯家,小楼之中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堂中,男子手中拿着书卷,但目光却是频频看向门口,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两名青年忽然踏入门中,中年男子见得门边两人,脸上神色一松,也是立即抛下书册,起身迎上 堂中三人,中年男子名为侯岐曾,出身松嘉定望族紫堤侯氏 刚刚踏入门中的两名青年,一人名为侯玄汸,乃是侯岐曾之子,另一人名为顾天逵,乃是侯岐曾之婿 侯岐曾在后世名声不显,但其兄侯峒曾在此时却是声名极著 清廷攻占江南以后,便开始严令江南剃发,剃发之令传开以后,嘉定城中百姓尽皆沸腾 弘光朝左通政侯峒曾与进士黄淳耀率领百姓起义,城中士绅百姓纷纷响应,迅速占领嘉定县城 侯峒曾等人起义后,清廷也是大为震怒,立时调遣大军围剿 侯峒曾等人虽然竭力守城,但在清军的进攻下却只守了三日,便被清军以火药炸塌城墙,攻入城中 嘉定城破后,侯峒曾本有机会逃生,但侯峒曾却拒绝出城 清军攻入城中后,侯峒曾告知一众义军,与城存亡义也,随后便身着衣冠,与二子俱皆投水殉国 另一义军领袖黄淳耀原本已逃至城外寺庙之中,但听得侯峒曾投水殉国,亦是喟然哀叹,吾与侯公共事,义不独存 黄淳耀在寺院壁上留下绝命词,而后亦面南叩首,与其弟黄渊耀一东一西,自缢于僧舍之中,殉国而去 而在侯峒曾与黄淳耀殉国以后,嘉定的三屠的第一屠开始了 侯家堂中,此时三人尽皆身着道袍襕衫,一副士人模样,但三人头顶却尽皆剃去,只在脑后留着如钱大的寸许毛发,垂下一条细长尾辫 三人脑后尽皆留辫,但侯岐曾三人却已经习以为常 清廷攻占江南后,多铎下令剃发,清发五等定罪,一寸免罪,二寸打罪,三寸戍罪,留鬓不留耳,留发不留头,又有顶大者与留发者同罪 清廷在江南之地的剃发之令极为残酷,江南之地有进士为留发三年不出门,但却因为外出访友时不慎露出发髻,便被清廷逮拿捕杀 嘉定身处江南腹地,清军颁行剃发令以后,侯岐曾亦藏于家中两年,期间不出家门一步,欲图留发持节 明廷在闽浙大败清廷以后,清廷在江南之地的剃发之令却愈发严厉 清廷为分辨明国奸细,再次严令各地剃发 清廷以剃发者为顺民,而留发者则一律视为心怀明廷的逆民奸细,一旦发现便立即捕杀,侯岐曾迫于形势,最终只得剃发留辫 此时虽已是十月,但江南之地天气却仍然酷热 侯玄汸两人从县城返回,赶了半日的路,此时已是口干舌燥,二人进得房中,端起桌上茶碗便咕噜噜灌了起来 侯岐曾看着满头大汗的两人,却是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说道 “府城如今情况如何,可探得有用消息” 侯岐曾脸上神色急切,不久前大批浙省清军忽然经杭州北返,其中单是真鞑便不止千数,撤离清军总数更是不下万人 清军虽然未经嘉定撤回,但如此大军行动行迹根本无法遮掩,杭州诸多士人百姓皆亲眼得见撤归清军 侯岐曾已经多方验证,此事绝对无法作假,清虏此时大举调动兵卒,必是发生了大事 杭州距嘉定并不算太远,消息传入嘉定后,嘉定县内亦是流言纷传 有人说是江南有义军起事,义军在江南攻城略地,大破清虏,所以清廷这才不得不从前线调兵返回镇压 也有人说自己刚往江南一行,江南如今一派平静,根本没有什么动乱,清军此次调动,不过是北兵不耐南方湿热,这才北返避暑 更有人暗中谣传,说是清虏顺治帝年纪渐长,而摄政王多尔衮为把持朝政,欲行废立之时,京师之中清廷已经开始自相残杀起来了,所以浙省的军队才会被匆匆调回 城中阁中流言不断,但对侯岐曾而言,他显然更愿意相信第一种 这些年来江南各地频频有义师起义,虽然最终皆没能形成声势,但此次清虏竟大举调兵返回,这江南义师举义的说法,自然更让侯岐曾信服 只是此时府中虽然流言风传,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见实据 侯岐曾亦无法确定清虏朝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所以才让侯玄汸二人入嘉定县城,去寻城中夏家打探消息 夏家如今居于嘉定城中,乃是侯家亲眷故旧,亦是心向明廷的拥明士绅,侯家许多消息如今都是从夏家探得 侯玄汸放下茶碗,脸上却是神色振奋,开口说道 “孩儿入城见得平南兄,已经探得江南消息,城中士绅皆言史阁部与瑞昌王在南直隶大举义师,义军已连破庐州,合州,太平诸府” “史阁部义麾下五万大军势如破竹,如今已直逼南京城下,所以清虏这才不得不从前线调兵北返” 侯岐曾闻言却是神色惊愕,当即便觉不对,如今江南之地能称史阁部的,只有史可法一人 但早在四五年前,江南便已传来史可法守城殉国的消息,史可法都已经被杀几年了,此时又怎么领军攻打南京 侯岐曾打断神色兴奋的侯玄汸,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史阁部不是已经在扬州殉国了吗” 侯玄汸闻言,却是直接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史阁部被杀的消息,便是从清虏口中传出,清虏向来喜欢粉饰太平,这些鞑子如何能信!” “此事断然无错,据平南兄所言,城中曾有人在江南亲见史阁部身着绯袍,坐镇军中,指挥义军攻城” “清虏谣传史阁部被杀,不过是欲以弥天大谎,恫吓我江南士人而已” “但这些清虏也不想想,史阁部何等贤臣,其人必有神明庇佑,又岂会如此轻易被这些贼虏所伤” 侯岐曾听得侯玄汸所言,竟没有任何怀疑,直接开口说道 “玄汸所言不错,此必是清虏谣言,这些鞑子当真阴险恶毒” 侯岐曾骂了一句,但紧接着又是神色兴奋,开口说道 “江南战况如今如何,史阁部可曾攻破南京,何时能挥师南下光复嘉定” 侯玄汸看着自家父亲脸上的兴奋之色,神色却是一滞,犹豫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史阁部围城以后,义军炮矢齐发,义军将士更是数度攻上城头,几乎便要攻入城中” “只是清虏援军忽然北返,史阁部与清虏在南京城外大战数日,终究是清虏凶悍难制,义军只得暂且退兵” “据城中所言,史阁部与瑞昌王如今已撤回巢县山间,以图后举” 侯岐曾闻言却是一愣,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过得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可惜,当真可惜,若史阁部能攻破南京,便可与浙省朝廷大军南北夹击,江南便可再归大明,我嘉定士民亦可脱离清虏贼手” 一旁的顾天逵看着神色低落的侯岐曾,开口说道 “岳丈何必丧气,史阁部既能攻城一次,便能再攻两次三次” “史阁部如今不过是暂时退回巢湖,积蓄势力,只要时机合适,史阁部必可再次领军东出,光复南都” 顾天逵安慰一句,脸上神色却又是一振,开口说道 “南都虽然遭受小挫,但北地亦有吉讯传来” “城中日前接得北地消息,据传韩王在晋省大兴义师,京师之中虏帝虏王相争,韩王义军已攻占晋省全境,已从井陉东出,直攻清虏腹地了!” 晋省传来的消息显然比江南之地的消息更为重大,若韩王当真占领晋省从井陉东出,那河北之地立时便要大乱 南有闽浙明军,北地又陷大乱,若真能形成这样的态势,清廷在中原的统治立时便要崩溃 但侯岐曾听得北地消息,神色却是颇为冷淡“远音诚佳,然清虏威逼日甚,吾家形势直若燃眉之不可待,北地远水却难济近火” 顾天逵看着侯岐曾脸上的冷淡之色,神色也是一滞,但侯岐曾却是根本不管,又是继续开口追问 “你等可曾探得南方消息,浙闽可有吉讯传来” 侯玄汸闻言,脸上又是一振,开口说道 “南方确有吉讯,而且是天大的喜报” “据平南兄所言,浙闽之地朝廷大举进兵,朝廷大军日前在浙省大败清虏,浙省之中如今各地士绅义军蜂起响应,清虏在浙北已近崩溃” “据传朝廷武骧禁军已攻破绍兴,一战斩虏三万,实是江南之地前所未有之大捷” 侯玄汸还欲再说,但侯岐曾脸上此时却是闪过狂喜之色,直接开口说道 “朝廷当真出兵了?” “是了,朝廷已经息兵两年,桂监国殿下何等英武,此次朝廷必是要犁庭扫穴,出兵北伐了!” “我大明禁军天下强兵,先前便已屡克清虏,清虏此时内忧外患昏招迭出,竟将前线之军调回平叛,此真乃天赐良机” “绍兴之后便是杭州,杭州之后,朝廷大军便可进抵松江嘉定” 侯岐曾说道此处,却是神色责备,开口说到了 “玄汸如此重要消息,你为何此时才说,当真是不知轻重” “不行,我侯家历受朝恩,此时怎可坐避家中,此时我侯家必须连结县中义绅,只要朝廷大军一至,我等便可立即……” 侯岐曾脸上神色激动,在堂中不断来回走动 对侯岐曾来说,史可法与瑞昌王攻掠江南之事,他还会本能的有所疑虑,但对粤省朝廷攻破浙省之事,侯岐曾却根本没有丝毫怀疑 粤省朝廷接连大败清虏,南方的消息传至江南后,哪怕清廷竭力压制,但一众江南士绅却仍在暗中奔走相告,皆是欣喜若狂 在侯岐曾等一众拥明士绅眼中,桂监国殿下即位以后,大明复兴已是必然之事 桂监国殿下能在闽粤西南大败清虏,那自然也能在浙省南直隶大败清虏,江南光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监国殿下从西南班师回朝后,已经休养了两年,朝中积蓄两年,此时兵精粮足出兵北伐更是合情合理 侯岐曾想到此处,脸上却是愈发激动,侯玄汸与顾天逵看着神色涨红的侯岐曾,脸上却是神色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侯岐曾说着就向着门外走去,侯玄汸见得侯岐曾竟真要出门联络士绅,也再顾不得许多,直接拦住侯岐曾,开口说道 “父亲且慢,朝廷虽是在浙省大胜攻取绍兴,但孩儿探得消息,浙省王师此时却已经撤走了” 侯岐曾闻言,却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道 “撤了,撤去哪里” “孩儿听闻,说是清虏遣人往广州议和,欲与朝廷结为兄弟之国” “据传,据传监国殿下已经同意议和,所以浙省之军又撤出绍兴,返回了浙南境内” 侯岐曾愣了半晌,而后脸上却是忽然神色大怒,厉声喝道 “谣言,都是谣言,什么兄弟之国” “监国殿下何等英明神武,华夷大防,大义所在,我大明怎会和这些蛮夷做什么兄弟之国” “定是朝中出了奸臣,到底是那个奸贼竟敢蛊惑殿下议和” 清廷占领江南以后,很快便开始了对江南士绅的处置,主动投靠的自然是给官赐爵,但拒不合作甚至是胆敢顽抗的,则遭受到清廷严厉的处罚 清廷处置江南拥明士绅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籍没,一种则是追索 籍没便是清点一众拥明士绅的家财田亩,而后查抄归官,追索则是按照各县簿册记载,令江南士绅上缴先前拖欠的粮赋 是的,江南一众士绅在明朝拖欠的粮赋,如今统统都要如数上缴给清朝,一个子也不能少 清廷对江南士绅的处置,一方面是为了再次搜刮江南士绅的财富,充实府库 另一方面却是要通过这一拉一打,在江南之地建立起清廷的统治秩序 在清廷制定的规矩中,逆行最为严重的士绅便会被籍没家产,而侯家却正是极有可能被列入籍没名单的士绅之家 侯峒曾聚兵据守嘉定,在明廷眼中自是忠义贤臣,但在清廷眼中这便是不折不扣的逆贼,必须严厉惩处 侯家这些年为了摆脱籍没的可能,频频贿赂府中官吏,几乎已经耗尽家财,连侯家所有的田亩也典卖近半,却仍然没能解决此事 如今侯家整日皆是身处恐惧之中,生怕那一日便被划入籍没名单之中,失去所有家财 清廷在江南各地皆有大军镇压,侯岐曾心中纵是再愤恨,也根本无力抵抗,如今侯岐曾已经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南方朝廷之上 侯玄汸等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其实漏洞百出,侯玄汸先说史可法在江南大举义师,打到了南京城下,所以清廷匆匆调兵北返 后又说浙省明军大举北伐已经攻破绍兴,这两条消息根本不合常理 若是江南之地史可法当真已经拥兵数万,打得江南大乱,那明廷根本不可能同意议和 若是明军大举当真大举北伐攻破绍兴,那浙省清军在此时,就更不可能撤军返回江南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便能发现侯玄汸探得的这些消息根本就自相矛盾,侯岐曾不是看不出这些漏洞,而是他根本就不愿相信这些是假消息 他要怎么去相信这些消息,难道要他相信朝廷就是与清廷议和了,从此以后朝廷偏安南方,而江南嘉定以后便永归清廷治下,若是如此侯家怎么办,侯岐曾如何能接受这种情况 侯岐曾为何频频打探南方消息,就是希望监国殿下能够早日北伐夺回江南,只要朝廷光复江南,那侯家如今的面临的所有困境,都会一朝尽解 只要朝廷能够打回江南,那侯家便能再次恢复昔日的荣光,甚至因为侯峒曾守城殉国,侯家还能在朝中再进一步 甚至哪怕朝廷无法夺回江南也好,只要朝廷大军能够打到苏州,侯家至少能够跟着朝廷大军安全撤回南方 虽然侯家会因此失去所有田产,但至少不用再在清廷治下担惊受怕 房中一片寂静,侯玄汸两人看着神色愤怒的侯岐曾皆是不敢言语,房中沉默半晌,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侯家老仆管科匆匆走入房中,却根本顾不上房中几人的脸色,直接沉声说道 “老爷,户房的张胥吏又来了,要老爷立刻出府相见” 侯岐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之色,却是再也顾不得北伐之事,而侯玄汸两人脸上神色也是立时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388章 人参 第388章 人参 侯府,一个中年男子束手站在门外,正观赏着白墙青瓦的侯家宅院,男子身后则是跟着七八名帮闲差役 中年男子身着皂袍,颌下留着短须,此人便是嘉定户房司吏张洪 侯府府门大开,但张洪等人却并未闯入府中 张洪身后的一众帮闲歪歪斜斜站在门外空地上说笑,街上百姓见得一众门前众人,皆是神色惊惧,匆匆退避而走 过不多时,侯岐曾便领着侯玄汸顾天逵等人走向门外,侯岐曾看着府门外的张洪,还未踏出门口,脸上便已带出笑容,躬身行礼 “原是张司吏来了,家中已备好茶水糕点,还请张司吏入府一叙” 张洪看着满脸笑容的侯岐曾,脸上也是浮现笑容,露出森森白牙,开口说道 “侯先生多礼了,只是在下此次乃是为公务而来,入府便不必了” 侯岐曾闻言,脸上虽是笑容不变,但心中却是立时一沉 这张洪乃是县中户房司吏,县中籍没催收之事,便由其负责执行,侯家先前与此人已经打过多次交道 这张洪平日但凡来侯家,无不吃拿卡要,甚至公然索要贿赂,此时这张洪却是一反常态不肯入府,显然是来者不善 张洪也不管侯家众人神色,直接开口说道 “今秋朝廷往府中拨下一批辽参,要府中发卖筹措军饷,用以供应前线军需” “前线将士日日与明贼相战,这才保得我江南一地安宁,这军饷之事却是耽搁不得” “朝廷催促甚急,县衙一时间难以将辽参卖出,只得请县中大族相助” “侯家乃我县中义绅,县衙欲请侯家购参五斤以助军资,请侯老爷万勿推辞” 侯岐曾等侯家众人闻言,脸上神色却是立时大变 粤省朝廷攻入浙省以后,为了防备明军攻入江南,浙省与南直隶各地的军队数量与日俱增 江南浙省两地如今兵员不下十万,这些人大部分皆是清军攻占江南浙省过程中,投降的明军以及各地趁乱而起的匪兵 本来对清廷来说,最好的方法便是收编骨干精锐,然后将大部分的乌合之众尽皆遣散为民 如此既可减轻朝中负担,又能多出民力恢复生产 但明军攻入浙省以后,明廷对江南之地虎视眈眈,清廷此时却根本不敢裁撤军卒 清廷留着这些兵卒并不是为了对抗明军,这十万人中只有江南四镇,以及浙省方国安等三四万原先的南明主力,还算可堪一用 剩余的五六万人,全是在大乱中收降来的乱匪弱兵,清廷就是将其尽数裁撤,也根本不会影响江南的战力,但清此时廷却根本不敢这么做 清廷若是保留着这些弱兵的编制,还能暂时稳住这些人,但清廷如果开始大肆裁军,那这数万失去生计的兵卒,必然要在江南生事 江南的八旗主力自有能力镇压这些弱兵,但此时清廷真正的大敌可不是这些乱军 若是这些乱兵在江南作乱,而浙省明军又趁乱进攻,那江南恐怕会直接沦陷 江南之地富庶,按说养十万军应也勉强够用,但江南的粮赋大部分都要运往京师,根本不可能留在本地 清廷此时根本就拿不出钱粮,来给这一大批裁又不敢裁,用又不可用的绿营兵发饷 军卒不能裁撤,清廷又无钱发饷,那怎么办,那就只能苦一苦江南的士绅,骂名汉官来担了 清廷为了筹措军饷,想出的第一个方法便是在江南加征重赋,同时严厉追索逋赋 清廷在刚刚入关之时为了收买人心,刚一迁入京师,便宣布废除三饷,彼时一众士绅百姓尽皆高呼大清圣明 但好景不长,在清廷扫灭弘光朝廷以后,清廷认为南明已难成气候,于是便重新开征辽饷 彼时距离清廷刚刚宣布废除三饷还不到一年,短短一年时间就要出尔反尔,纵是清廷也觉得脸上抹不开面子 但抹不开面归抹不开面子,银子还是得收的,那怎么办,自然是将这加征的辽饷给换一个名字 大明的辽饷在万历年间被称为九厘银,于是大清便把加征辽饷,变为恢复大明旧制,重征九厘银 我大清说要废除三饷便要废除三饷,但我大清可没说过不收九厘银 万历年间,大明为剿灭辽东女真人加收的九厘银,此时再次被清廷重新征收起来 这件事其实极为荒诞,大明收九厘银是为了灭辽东女真,也就是说清廷此时在加收一项用来剿灭自己的税银 而且这份原本用来剿灭女真人的税银,清廷一加就是数百年,一直到清廷覆灭这才停止 这便是清廷所谓废除三饷的实质,清廷在后世诸多宣扬的所谓仁政,其底色大多如此 清廷除了重新加征辽饷以及追缴前朝欠赋,另一个筹措军饷的方式便是卖货 此时中原的大部分人参几乎都来自辽东,而辽东的人参产业又几乎全被清廷垄断,清廷手中此时掌握着海量的人参 朝廷没钱发饷怎么办,那就把人参发到各省,令各地府县卖参筹饷 人参在此时颇为名贵,清廷没有明抢还愿卖参换钱,看起来还颇讲规矩,但若是细究这卖参之制,便能发现其中的荒谬之处 明朝初中期,人参虽然也算名贵药材,但价格并不算太贵 万历十二年,中原一斤人参不过一两银子,但到万历三十九年,大明境内的人参价格却涨到了十两一斤,到崇祯末期参价又继续抬高,到了一斤十五两的高价 从大明开国至万历十二年,数百年间明朝的参价都在低位徘徊,而在万历以后,短短数十年间,人参价格却飞涨十几倍 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在这几十年间清廷开始崛起 万历年间参价飞涨,不是因为人参产量减少,而是因为清廷彻底垄断了人参产业,所以人参价格才会迎来暴涨 在清廷的垄断干预下,中原之地的参价此时已经高达十五两,但江南各县拿到的辽参,定价却还要更高 以嘉定为例,嘉定县衙售卖的人参价格高达三十七两,民间参价不过十五两,县衙所卖的人参价格几乎翻倍,根本不会有人去买 清廷朝中已经定好了价格,人参发下去了,最后收银子时少一两,县衙主官都要遭到严惩 县衙为了完成任务,这些人参自然便落在了侯岐曾这些县中义绅的头上 且不说县衙售卖的人参价格,本就极不合理,县衙强行令县中士绅购买人参,而且一买就是数斤 这是人参又不是粮食,士绅们高价买一堆人参回家有什么用,拿来当饭吃吗 如今嘉定县衙之中,一众富户士绅几乎是闻参色变,对卖参之事避之唯恐不及 这所谓的发卖辽参,不过是清廷对江南士绅百姓的另一种搜刮而已 侯岐曾闻言,脸上却是立时露出为难之色,开口说道“张司吏也知我侯家情况,年初之时,我侯家刚刚才摊购辽参三斤,如今在下家中已存人参十余斤,实是用不了这么多人参” “且今年夏税朝廷又追逋赋,如今秋粮未入,请张司吏通融一二,我家实在已无银购参” 张洪闻言,脸色却是立时沉了下来,冷声说道 “侯老爷,侯家可是我嘉定望族,士绅表率,侯家当真不愿襄助朝廷,购参助饷吗” 侯岐曾见得张洪脸上的不善之色,心中虽是慌乱,但一咬牙,仍是满脸无奈,开口说道 “张司吏容禀,不是在下不愿相助县衙,实是我家已无余财再去购参” “张司吏看这样如何,我侯家想办法再购一斤人参,以尽朝廷筹饷之义” 张洪看着满脸苦涩,不断推脱的侯岐曾,脸上闪过一丝阴冷 张洪扫了身前的侯岐曾一眼,脸上却是忽然浮现笑容,开口说道 “侯家既不愿相助,那在下也不好再做勉强,这五斤辽参也不需侯家再费心思了” 侯岐曾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愕然,张洪为人贪婪成性,侯岐曾甚至已经做好另行贿赂的准备 对侯家来说,哪怕是私下再出一斤参钱,也比被摊派上五斤人参来的划算 侯岐曾却是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一推脱,张洪竟就真的免去了这份摊派,甚至连他已经应下的一斤人参都一起免去 但侯岐曾此时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心头却是立时警惕起来 果然,下一刻,张洪身后一个身着身形干瘦的男子忽然跳出人群,开口说道 “张老爷,小的徐香,要检举侯家私心怀不轨,隐匿私财,逃避朝廷籍没” “嘉定西城惠宁庄乃是侯家产业,今年侯家更是大兴土木,在庄中挖凿水道,侯家明明家中财用丰厚,却不愿购参助饷,定是怨恨朝廷,请张老爷明察” 徐香乃是嘉定县中有名的泼皮无赖,时常勾结县衙胥吏,诬告城中富户,然后再行敲诈勒索,此人在县中早已是臭名昭著 侯岐曾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大变,立时怒声喝道 “徐香,你这泼皮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张洪看着神色骤变的侯岐曾,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清廷令嘉定限期售卖二百斤辽参,知县领受朝廷任务后,又将这些辽参摊派到县衙各房 若是两月之内嘉定卖不出这些辽参,筹不够银子,上到知县下到他们这些胥吏,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放过侯家?若放过侯家谁来放过他张洪,难道要他自己掏钱买那些烂参吗,开什么玩笑 嘉定怎么把这些辽参卖出去清廷并不会去管,县衙拿到人参后卖五十两可以,卖一百两也无妨 只要两个月后,县衙能以二十五两一斤的价格把钱交给清廷,就算完成任务 嘉定县衙定下的价格是三十七两一斤,只要卖出一斤,县衙就能吞下十二两银子 此时这售卖辽参之事已不仅是朝廷公务,更是关系到他们这些吏员今年的收成,张胜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侯家 这些人参价格太高,若是摊派到一众百姓头上,恐怕数百人都不一定能消化一斤人参,想要尽快卖出人参,还得看县中的士绅富户 这侯家在前朝之时乃是嘉定望族,若是早几年如侯家这等的士绅之家,张洪这等胥吏,恐怕连侯家的门都进不了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侯峒曾大逆不道,竟敢起兵顽抗朝廷 侯家在此时早已被打成逆绅之家,如今这侯家就是块肥肉,乃是县衙最好的目标 张洪此次不仅要让侯家买下这五斤辽参,更要让侯家好好出上一次血,据他所知侯家城郊的那处惠宁庄就很不错,正好可以拿来做他的别院 涨红想到此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张洪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开口喝道 “侯家百般诡诈,隐匿私财,逃避籍没,欺瞒朝廷,实是罪大恶极” “来人,与我进府查抄这侯府私财,今日必要令侯府将所欠赋税尽皆完纳,收归朝廷” 张洪身后的一众帮闲衙役闻言,当即高声应命 张洪此时已经下了令,那纵是事后有什么事,那也是张洪顶着,与他们无关 侯家可是嘉定有名的望族,嘉定县谁不知侯家豪富,只要让他们入了侯府,就是地皮他们也能给刮出一层油来! 一旁的徐香闻言,眼中也是立时一亮,开口说道 “小的昔年曾经入过侯府为役,最是清楚侯府情况,小的愿为老爷带路,定要查出这些侯家逆贼的私财!” “谁敢,我侯家乃嘉定望族,府中诸多大人皆是我侯家故识,谁敢在我侯家放肆” 张洪闻言却是根本不为所动,侯家固然是士绅望族,但那又怎样 侯家已被打为逆绅,他如今抓住了侯家故意偷逃欠赋的把柄,只要把柄在手,谁敢替侯家这逆绅之家求情 门边徐香与一众帮闲衙役就要向着侯府闯去,而侯岐曾,侯玄汸,侯玄涵等侯家之人亦是挡在门边,与一众差役推攘在一起 只是侯家众人几乎皆是文人,哪里能挡得住一众泼皮差役,侯玄汸顾天逵等侯家之人很快便被推倒在地 徐香领着一众帮闲正要闯入府中,但此时集镇街道之上,却是忽然传来一声冷喝 “好一个狗仗人势的贼厮!” 街道之上,一个脑后留着细辫的高大青年,领着十几名身着黑色军服的大汉迅速接近 一众持刀拿剑的黑衣兵卒很快便抵达侯府,将门前的张洪徐香等胥吏衙役团团围住 (本章完) 第389章 大恩 第389章 大恩 侯家门前,十余名身着黑衣的军卒迅速接近,将场中众人包围起来 领头的高大青年,脑后垂着细辫,扫了场中的张洪等人一眼,便冷声开口 “好个仗势欺人狗贼” 侯家门前,徐香冲的最快,此时已经踏入侯府之中 但没等他再有动作,便直接被一个黑衣大汉提着领子扯了出来 徐香被扯出府门,立时便被踹倒在地,黑衣大汉却是毫不留情,几个耳光啪啪便抽了上去 徐香连连惨叫,两面脸颊立时便肿了起来 侯岐曾等侯家众人及张洪等县衙胥吏,皆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黑衣大汉,打了个措手不及 众人一时间皆是神色惊愕,直到徐香的惨叫声响起,张洪这才反应过来 地上黑衣大汉压着徐香不断抽着耳光,徐香脸颊此时已经肿的如馒头一般,嘴角更是已经渗出血迹 张洪扫了地上的徐香一眼,便立时转开目光,看向前方脑后留着细辫高大青年,他知道这个青年,才是这伙人的领头之人 张洪脸上神色阴沉,冷声说道 “本吏奉嘉定县令唐瑾唐大人之令,前来处置附逆士绅” “你等是哪来的凶徒,竟敢在此逞凶阻碍朝廷公务,当真不怕人头落地吗” 张洪说完,又是看向侯岐曾,厉声喝道 “侯岐曾,你侯家好大的胆子,竟敢阴蓄死士” “你侯家想要做什么,造反吗” 在张洪看来,这些黑衣人定是侯家豢养的悍匪死士,此时必是见得他们要闯侯府,所以才逞凶来救 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佩刀拿剑,定是亡命巨凶 这等凶人一旦发起狂来,管你大清大明,县令胥吏,定要逞凶斗狠,此时却绝不能与这些人争执 这些人既是侯府帮手,那最好的方法便是拿捏住侯家,这侯岐曾向来胆小,只要吓住了这侯岐曾,便能令侯家之人制住这伙凶徒 张洪以为这伙人乃是侯家豢养的死士,但侯岐曾等人此时却同样是一脸茫然,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伙突然闯出的黑衣大汉 张洪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衣青年,原本抱着手臂的黑衣青年,听得张洪话语,这才抬头看向前方 黑衣青年扫了张洪一眼,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想拿朝廷来压我?什么狗屁公务,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吗” “听好了,老子乃是宁海总兵陈天宠将军麾下,亲兵把总刘国轩” “想要报复尽管来,老子全接着,老子倒要看看,你等这些狗吏有几分成色” 刘国轩说完,也不管张洪等人神色,又是看向地上的徐香,开口喝道 “侯老爷对我家总兵大人有大恩,就你这等泼皮,竟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徐香脸上神色惊惧,此时见得身前的黑衣大汉又要来打,却是身子一颤,忽然高声大喊道 “张老爷,宁海身处浙省前线,这些宁海兵将竟敢与候家这些拥明逆绅结交,定是准备反叛朝廷,请老爷速速擒下这些逆贼啊” 徐香神色惊恐不断大喊,张洪听得徐香所言,脸上神色却是骤变,暗叫一声要糟 果然,下一刻对面的黑衣青年却是忽然大笑起来 紧接着对面黑衣青年脸上的笑容,却是忽然消失不见,变得一片冰冷 黑衣青年挥了挥手,前方原本压住徐香的黑衣大汉见得指令,腰间长刀却是忽然出鞘 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徐香耳朵立时便被割下 黑衣大汉脸上神色冷漠,将一片淌血的耳朵丢在地上,直到此时徐香这才反应过来,大声惨叫起来 黑衣青年神色冷酷,看着地上的徐香,冷声说道 “你刚才在说什么,老子没有听清,再说一遍” 徐香此时脸颊上鲜血淋漓,见得黑衣青年看来,脸上爬满一片恐惧 徐香此时却是连惨叫也不敢,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响头 张洪带来的七八名帮闲手中拿着水火棍,原本还能保持着气势 但在见得地上的血迹以后,几名帮闲差役脸色却是唰得一下变得惨白,其中几个更是神色惊惶,发起抖来 这些差役虽是拿着水火棍,但平时最多也就是跟着张洪,恫吓一下县中百姓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血,殴打刁民之时他们甚至还打死过人,但他们哪见过这般一言不合,就抽刀割耳的阵仗 如果说这些帮闲衙役是为祸乡里的恶棍,那在他们眼中,此时眼前这些大汉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凶人巨寇,这等无法无天之辈,哪是他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 涨红看着地上那片淌血的耳朵,却是立时便信了刘国轩所言,如今江南之地,除了这些兵痞丘八,谁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张洪脸上神色阴沉,但此时他亦是不愿丢了声势 张洪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以后,心中就已经安定了几分 这些人既然有着朝廷身份,那纵是再怎么胆大包天,也决不敢在南直隶公然袭杀官吏 而且领头的这青年一上来便紧抓着徐香,余事绝口不提,显然也不是那等无法无天的鲁莽之辈 张洪沉默片刻,便沉声说道 “刘把总,此处乃是南直隶嘉定,不是你浙省宁海,本吏此次确是奉县衙及巡抚衙门之令,前来追索侯家欠赋” “侯家可是朝中认定的拥明逆绅,宁海当真要强为侯家出头吗” 张洪紧紧盯着对面青年,见得对方沉默不语,张洪心中也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张洪正要开口继续劝说,但此时对面的黑衣青年却又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张司吏是吧,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老子不过路见不平,打了个泼皮罢了,这侯家与我宁海有何关系,我家总兵大人可不识得什么侯家!” 张洪闻言,脸上也是神色愕然,这些宁海兵卒为了侯家不惜当街拔刀动手,显然那宁海总兵与侯家恩谊匪浅 而且刘国轩自己刚刚也说了,侯家对宁海总兵曾有大恩,但此时才刚转过头,这刘国轩竟然就不认账了,张洪一时间也没弄明白这刘国轩到底有何诡计此时一名黑衣兵卒忽然上前,走到刘国轩耳边低语几句,刘国轩听完以后,却是忽然轻声开口 “张洪,嘉定县户房司吏,家住下塘街仁义坊,没错吧” “我在浙省时听闻南直隶等地,时有拥明逆贼匪寇流窜作乱,最近这年月可不太平呐” “张司吏平日行事还是需得小心些才是,若是夜间不小心被乱贼割了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张洪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刘国轩,脸上却是立时阴沉下来,瞬间就明白了刘国轩的意思,这刘国轩此时分明是在威胁于他 刘国轩此时是在告诉他,侯家虽对宁海总兵有恩,但这份恩情并没有大到,能让宁海总兵豁出前程的程度 刘国轩刚才否认宁海总兵与侯家的关系,就是在告诉他,若张洪欲借朝廷之手强行处置侯家,宁海总兵绝不会引火烧身,出面力保 但侯家若真因此出事,那张洪也不要想活了 张洪想到此处,心中虽仍是大怒,但紧接着便升起一丝恐惧,他此时赫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张洪固然是招揽了些帮闲打手,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而且刘国轩这些人可是正经的军中士卒,他招揽的那些货色,如何能挡得住刘国轩这些凶悍军卒 张洪此时最大的倚仗,户房司吏的身份也根本无用 刘国轩这些人若真想杀张洪,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刘国轩这些人只要在夜间闯入张洪家中,杀完人后便立即出城离去,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能抓到他们 以张洪对县衙的了解,县衙纵是发现此事,也只会认定是张洪遭遇了乱匪,然后草草结案 县衙那些人绝不会为了张洪一介胥吏,去招惹宁海这些凶徒 张洪虽然不认得那定海总兵,但他却知道定海是什么地方,定海可是如今明清两朝对峙的最前线,从定海往南,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明廷控制的区域 明清两朝如今皆在浙省之中大举陈兵对峙,能够在宁海那等地方坐稳总兵之位的,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的狠辣人物 这等手握大兵的边地军头,只要不是造反,就是当真杀上一两个县令文官,朝廷最多也就罚些银两,申饬几句,绝不会处以重刑 对这些跋扈军头来说,连正经的文官都不放在眼里,就更不用说张洪这一个小小的胥吏了 刘国轩这些人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刚刚那黑衣大汉拔刀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说动刀就动刀,没有任何犹豫,简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这些人分明就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兵痞狂徒,张洪此时若还要硬顶下去,到了晚上这些人恐怕就会直接闯入家中,将他的脑袋割了去 张洪脸上神色的数变,最终脸上还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开口说道 “刘把总,在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亦是身不由己,您又何必为难小的” 刘国轩见得张洪低头,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这就是了,不要动不动就什么朝廷,你是奉命行事,我亦是奉命行事” “上面的事情便由上面的人来决定,这拖欠粮赋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没准过上一段时日,此事就有了转机呢,张司吏以为如何” 张洪见得刘国轩神色放缓,也是松了口气,连忙答道 “刘把总说的是,这钱粮之事也不急在一时,既是如此,在下就不打扰刘把总与侯先生叙旧了” 刘国轩闻言,却又是冷声说道 “本将乃是因公务途经嘉定,可不识得什么侯家马家,张司吏可不要在外面胡言乱语,败坏我家将军名声,张司吏明白吗” “是是,刘把总乃是途径此地,在下定然不会乱说,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张洪神色一滞,而后也是连连应是 张洪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刘国轩,眼中却是愈发忌惮 好勇斗狠之辈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既敢逞凶杀人又有脑子的人,这等人物便如缀在背后的恶狼一般,最是难缠 而在张洪眼中,这刘国轩显然便是那等心狠手毒的凶徒 张洪匆匆退走,一众帮闲见得两方谈妥,亦是如蒙大赦,连忙跟在张洪身后离去 张洪等等人匆匆离去,徐香却仍是神色惊惶的跪在地上,好似完全被遗忘了一般,根本无人理睬 侯府门前很快便恢复平静,刘国轩此时这才看向门边的侯家众人 侯家众人见刘国轩看来,此时亦是如梦初醒,侯岐曾快步走上前来,拱手说道 “侯家侯岐曾,见过刘将军,今日若非刘将军仗义出手,我侯家几为恶吏所害矣” 侯岐曾看着眼前面容陌生的青年,犹豫片刻,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来惭愧,敢问刘将军,究竟是蔽府何人,曾与宁海陈将军结缘” 侯岐曾脸上神色疑惑,这些宁海兵将领为了侯家,连嘉定县衙的面子也不给,硬是将张洪那恶吏压得低头,那宁海陈总兵与他们侯家显然因缘匪浅 但侯岐曾却根本不记得自家与这陈总兵有过交情,不要说交情,连陈天宠的名字侯岐曾都是第一次听见 这些年的情况与昔年已经大不相同,军将特别是手握大兵的的军将,在此时极为强势,地位丝毫不在同级的文臣之下 江南之地总兵与巡抚相庭抗礼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 侯岐曾先前为了解决侯府困境,几乎动用了侯家所有能用的人脉 侯家当初若是知道他们还与一名实权总兵有着恩谊,肯定早就动用这条关系请托走动,绝不会等到现在 刘国轩闻言,却是并没有回答,而是轻声笑道 “此事不急,只是侯先生不准备先请我等入府吗” 侯岐曾闻言也是反应过来,连连拱手,开口说道 “刘将军说的是,是侯某失了礼数,请刘将军与诸位义士入府一叙” 侯岐曾说着便在前引路,将刘国轩等人引入府中 一众黑衣兵卒中,一个面容儒雅的男子看着侯岐曾脸上讨好之色,脸上却是神色复杂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身前熟悉的侯府大门,脸上却是神色感慨,但很快黑衣男子又是低下头,跟随着人群走入府内 (本章完) 第390章 故人 第390章 故人 侯府,此时已过午时,一众宁海兵卒被侯家安排在偏厅用饭,而刘国轩等兵将首领则是被侯家请至正堂 大堂之中两边各自落座,侯岐曾领着侯玄汸侯玄涵等家中子弟坐在堂中左侧,右侧则是刘国轩等宁海兵将 堂中诸物齐备,桌案上摆着香瓜秋梨等应季水果,果盘一侧则是放着梅糕,定胜糕,枣泥麻饼等各色糕点 两方饮过茶水,侯岐曾却是率先开口 “今日若非刘将军及时赶至,我侯家几为恶吏所害” “将军千里来援,但说来惭愧,老夫不习家事,竟未能识得故交,敢问刘将军,我侯家到底是在何处与陈将军结缘” 刘国轩放下茶碗,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说道 “我家陈将军出身扬州卫,昔年曾在镇江府出任营兵把总,彼时有军中恶贼索贿不成,诬告我家将军,幸得豫瞻公秉公直言,这才令我家将军免受诬责” “我家将军事后曾欲登门致谢,但豫瞻公却是严词拒绝,只令我家将军修身谨行,尽忠报效朝廷,更是将我家将军所送谢礼尽皆退还而回” “豫瞻公刚廉清正,是以我家将军多年来亦不敢叨扰府上” “我家将军曾有言,昔年之事于豫瞻公而言或只为小事,但我家将军却因此得脱,不敢忘此大恩” 侯岐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却是立时便信了刘国轩所言,因为据侯岐曾所知,自家兄长确实曾在南京兵部任职 侯岐曾当然不会怀疑,这番说辞乃是密卫司结合陈天宠与侯峒曾的履历,精心编造出的关系 侯峒曾曾任南京武选司主事,此事任谁去查,都能查到两方曾经的交集 把陈天宠与侯家的关系推到侯峒曾身上,乃是最安全的做法 侯峒曾已死,谁也无法去寻侯峒曾来求证往事,只要侯家宁海两边口风一致,谁也查不出疑点 侯岐曾心中此时却是不禁升起一丝感慨,自家兄长为人端方刚直,世人皆笑其不懂变通 但也正是这份刚直,为侯家留下了不知多少遗荫恩泽,这才让侯家能在名列逆绅以后,仍能得多方士绅相助,坚持到现在 侯岐曾正要仔细询问当年之事,但对面的刘国轩眼中一转,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我家将军与豫瞻公昔年之事有些忌讳,却是不宜大肆宣扬,请侯先生屏退左右,在下才好代为申祥” 刘国轩话音落下,跟随而来的几名黑衣士卒,却是立时起身 侯岐曾脸上也是神色愕然,但见得一众兵卒已经起身,也只得开口说道 “玄汸留下便可,天逵玄涵你等便先行退下吧” 顾天逵几人正要起身,但此时刘国轩却又是开口说道 “陈将军交代过,昔年之事只能告知侯先生一人” 侯岐曾闻言却是神色错愕,开口说道 “玄汸乃是在下长子,犬子非是孟浪之人,绝不会在外妄言” “将军说过只能告知侯先生一人” 刘国轩闻言却是立即开口,没有丝毫犹豫 侯玄汸看着神色坚决的刘国轩,此时也是赶忙起身,开口说道 “既是刘将军有事与父亲相商,那孩儿便往偏厅,先为一众义士接风” 侯玄汸几人很快便起身走出大堂,侯家几人走出堂外,但同行的几名兵卒出了房门以后,却是并未离去 几名兵卒直接站在门外,把守住大堂门窗等处,不许旁人接近 侯玄汸顾天逵等侯家之人面面相觑,侯玄汸脸上虽是神色忧虑,但此时也不敢多言,只得领着众人先行离去 大堂之中,侯玄汸及管科等众人尽皆离去,堂中只剩侯岐曾与刘国轩两人 大堂门边,一名头上包着头巾的黑衣兵卒将大堂房门关起,这兵卒关上房门以后却是并未退去,而是又走回了堂中 侯岐曾此时脸色也是凝重起来,不知到底是何事,竟能让这些宁海兵将如此郑重 “敢问刘将军,到底是何事,竟要如此隐秘” 刘国轩闻言,却并没有说话,刘国轩对着走来的黑衣兵卒点了点头,却是忽然起身退至了门边 而那黑衣兵卒此时却是向着前方走去,坐在了刘国轩的位置之上 侯岐曾看着忽然起身的刘国轩,脸上神色愕然,黑衣男子看着对面的侯岐曾,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雍瞻兄,可还识得故人否” 侯岐曾看向对面座上的中年男子,脸上先是神色疑惑,但侯岐曾越看却越觉得对面的男子熟悉 下一刻,侯岐曾却是忽然惊立而起,开口惊呼 “徐闇公,闇公兄?你怎会在此处” 侯岐曾当然认得徐孚远,当年南京被清军攻破以后,清廷之军很快便大举南下 当时江南各处处处烽烟,各地拥明士绅尽皆聚兵起义,徐孚远等几社士人同样联合苏淞总兵吴志葵等人在松江起兵 侯岐曾当时得知消息以后,便立即赶往松江投入义军,与徐孚远等人一起举义,两人不仅是故交旧识,更曾经一起造过反 只是徐孚远与吴志奎等人,终究只是匆匆拼凑而成的士人兵将,松江起兵后没多久,义军便被清军剿灭,侯岐曾逃回嘉定,而徐孚远则是航海逃往南方,其后又辗转投入了隆武朝廷麾下 清军占领嘉定后,清廷对侯家这等附逆之家监视甚严,而江南闽浙之地亦是消息断绝,自松江起义失利以后,侯岐曾便再也没有收到过徐孚远的消息 侯岐曾却是没想到,自己今日竟能在府中再次见到徐孚远 侯岐曾此时也是反应过来,自家和那宁海陈总兵应该并没有什么恩义,这些宁海兵将之所以出手相助,恐怕还是因为徐孚远的关系 宁海一众兵将有的剃发留辫,有的则是包着头巾,徐孚远头上用黑巾裹住,靠近后颈的头发尽皆剃去,一条尾辫同样从脑后坠下 侯岐曾看着徐孚远脑后的细辫,脸上却是神色感慨,开口说道 “未想到闇公竟也投了鞑……竟也投效了朝廷” “也好,也好,身逢乱世,礼崩乐坏,我等这些书生又能如何,我等能做的也只有独善其身,保得家眷……” 徐孚远闻言,脸上却是立时一沉,开口说道“我辈士人读圣贤书,行圣贤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徐某虽是不才,但却仍知华夷大防,礼义廉耻,怎会去投鞑子” “徐某如今乃是朝廷所命苏松巡抚,特为驱除鞑虏而来,雍瞻兄可不要弄错了” 徐孚远说完,便将头顶头巾解开,其上却是一头黑白掺杂的长发 侯岐曾看着徐孚远头上的发髻,也是神色惊愕 侯岐曾此时也是立即反应过来,刘国轩等人刚才为何要屏退众人,徐孚远又为何要扮做兵卒模样隐匿行踪 侯岐曾虽已屈服逃避,但徐孚远显然始终初心未改,更是已经得了朝廷重用,受封苏松巡抚, 只是徐孚远所说的朝廷,与侯岐曾所说的朝廷显然并不相同 清廷如今所封的苏松巡抚乃是土国宝,侯岐曾为了侯家籍没之事,不知往巡抚府衙送了多少银子,绝不会弄错 而现在徐孚远却也自称苏松巡抚,显然徐孚远这个苏松巡抚,乃是大明所封的苏松巡抚 徐孚远看着神色惊愕的侯岐曾,沉声说道 “雍瞻兄,你身处虏境数年,如今到底是清人还是明臣” 侯岐曾见得徐孚远逼视,神色也是慌乱起来,徐孚远虽然没有多说,但侯岐曾此时已然知道徐孚远想要做什么 徐孚远如今受封苏松巡抚,又悄悄潜入嘉定,还能做什么,徐孚远此时找上侯家,定然是要借侯家之力去行大事 但如今江南之地到处皆是清虏大军,嘉定更是身处南直隶腹地,这大事岂是如此好做的 若是他此时同意协助徐孚远,事情一旦泄露,那侯家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侯岐曾如何敢应声 侯岐曾早年虽然也满腔激愤参与义军,但在义军溃败,侯峒曾身死殉国以后,侯岐曾却早已心灰意冷 侯岐曾虽然频频打探南方消息,但他的目的只是希望粤省大军能尽快收复江南,解决侯家如今的困境 侯岐曾希望朝廷能够北伐,但他自己却是万万不敢再涉身其中 侯峒曾殉国以后,侯家如今只剩侯岐曾一人支撑门户 侯岐曾如今一心只想完成兄长所托,护住侯家上下安稳,其他之事却是再也不敢理会 徐孚远见得侯岐曾避开目光,许久不语,此时却是忽然起身 徐孚远从怀中取出一份明黄绢帛,举在身前,看着对面的侯岐曾,冷声说道 “嘉定诸生侯岐曾,本官苏松巡抚徐孚远,特奉粤省大明朝廷之令,擢尔为苏州巡按” “朝廷旨意在此,你接是不接!” 徐孚远看着神色愈发慌乱的侯岐曾,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冷意 原本一直站在房门边的刘国轩,此时也是忽然抬起头,脸上神色冷厉,看向堂中神色惊惶的侯岐曾 徐孚远没有展露身份之时,侯岐曾还有回头路可选,但在表明身份以后,徐孚远却是知道,侯岐曾已经没有选择 徐孚远虽是苏松巡抚,但也只是一个执行之人而已 江南之事的全盘计划已上报宫中,按照密卫司定下的计划,若是侯岐曾不肯为朝廷效力,那为了防止消息外露,就必须除掉侯岐曾,而刘国轩就是负责监督行刑之人 这也是刘国轩刚刚为何要求侯玄汸等人退下的原因,若是侯家不肯合作,侯家所有知晓消息的人,统统都要灭口 徐孚远当然信得过侯岐曾的人品,但邓铭武与密卫司却是不信 此时只留侯岐曾一人在此,若是他当真不同意,那他们就只用杀侯岐曾一人,这也是徐孚远唯一能为侯家做的事情了 相比于朝廷费数年心力埋下的暗线,侯岐曾也好整个侯家也罢,在密卫司眼中这些人全都可以被牺牲 侯岐曾看着明黄绢帛上张牙舞爪的游龙,愣了半晌,却是神色怔怔 兄长殉国的壮烈,剃头的屈辱,乡人的冷嘲热讽,清虏上下官吏的欺压,数年来的一切忽然齐齐涌上心头 侯岐曾忽然跪倒在地,头颅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呜咽 “罪臣侯岐曾,领旨谢恩” 徐孚远看着跪地叩首的侯岐曾,心中也是忽然一松 朝廷选中侯家并不是随意决定的,朝廷选中侯家,一方面是因为侯峒曾殉国之举,让侯家更有可能被策反 另一个原因便是侯家的地位,侯家乃是嘉定望族,在苏州松江两地交游广阔,与两府各地士绅皆有联系,而朝廷要的,就是侯家在两府的这份关系 侯岐曾虽然不知道朝廷杀人灭口的计划,但此时他其实也根本没有退路 张洪等人虽然暂时被逼退了,但侯家的困境却并没有改变 若是徐孚远等人不再提供庇护,那侯家便又会被打回原型 侯家昔年何等望族,此时却连徐香这等泼皮都能欺上门来,侯岐曾已经受够了这些贪官恶吏的欺压 侯岐曾接旨以后,脸上却是再没有任何犹豫,侯岐曾攥着圣旨,脸上神色涨红,立即开口说道 “闇公,朝廷是不是要北伐了,闇公有事尽可吩咐,我现在就可前往府中,联络各地义绅” 徐孚远看着神色激动的侯岐曾,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雍瞻兄稍安勿躁,北伐乃国朝廷大事,自有朝中一众阁老操持” “我此次潜回苏州虽也是为北伐,但却另有要务,雍瞻可知陈卧子如今行踪” 徐孚远所说的陈卧子便是陈子龙,陈子龙当年同样与徐孚远等人参与了松江举义 松江起义失败后,陈子龙便一直藏匿于南直隶沿海各府之中,继续策划举义反清 陈友龙这些年为逃避清廷追捕,行踪飘忽不定,粤省朝廷也无法确定其具体行踪 徐孚远前来侯家,除了是要策反侯家,另一个目的便是要获取陈子龙的行踪 侯岐曾只是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 “卧子兄如今应在昆山,只要到了昆山,我应该便能联系上他” 徐孚远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振,开口说道 “请雍瞻带路,我有要事要寻卧子兄商议” 徐孚远对侯岐曾在堂中一番商议,第二日刘国轩等人便离开侯府 嘉定县中,徐孚远虽是让侯岐曾带路,但侯岐曾却并没有离去 侯岐曾及侯玄汸等侯家之人仍旧安坐侯家,吸引县中之人的注意力,而顾天逵则是悄然出城,领着刘国轩等人,向着昆山一路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391章 明臣 第391章 明臣 昆山顾府,傍晚时分,偏院阁楼中灯火通明,一众士人齐聚 阁楼正堂中,桌上放着茶盏糕点,顾咸建,夏之旭,夏完淳,张宽,殷之辂等十余名士人散坐房中 清廷占领江南已近五年,此时江南之地无论士绅还是百姓,皆已尽皆剃发,而堂中十几人竟人人结髻,无一人剃发 若是被县衙之人发现,恐怕场中所有人都要被当成通明逆贼,统统缉拿下狱 一众士绅各自饮茶,交流着近况 如今江南之地几乎已尽皆剃发,戴发之人极为显眼,他们这些人为了留发,平日里几乎是杜门不出 场中这些人几乎每人都有着明朝功名,顾咸正举人,夏之旭诸生,殷之辂进士 这些人平日里离群索居,活的如同孤魂野鬼,也只有在这夜幕之时,他们才算真正活过来 众人正自交谈,此时房门却是忽然啪的一声打开,陈子龙手中扬着一副画轴,脸上神色激动,入得门来便大声说道 “诸位,大喜,大喜啊,监国殿下即位了” 场中众人闻言皆是神色一愣,夏之旭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开口说道 “鲁监国殿下即位了吗?这是何时的消息” 陈子龙脸上神色却是一肃,开口说道 “元初兄此言谬矣,我大明只有鲁王殿下,何来的鲁监国!” “是桂监国,桂监国月前经南方八省总督提督,并朝中众文武大臣奉表劝进,已于九月初一日在广京称帝,改元永历,我大明终于再得明主矣” 场中众人闻言,忽然尽皆起身,顾咸正连声开口 “消息确实吗” “绝不会有错,殿下登基之事,上月便已传遍南方八省” “圣上即位诏书已经兴明时报刊载,明发天下” “这是在下今日十两银子购得的登基御宇图,再过不久,圣上登基之事必然传遍天下” 陈子龙脸上神色兴奋,鲁监国驻于舟山,距南直隶只有咫尺之遥 隆武帝被杀后,江南闽浙的一众拥明士绅,一度将鲁监国视为大明正统,甚至房中陈子龙几人,身上还领受着鲁监国的所赐的官职 但此时场中众人对陈子龙刚才之言,却并无反应 朱朗领军在闽浙西南大胜清虏,虽然清廷极力遮掩,但消息依旧很快便传遍江南 南方大胜的消息传入江南后,各地的拥明士绅便已将朱朗视为朝廷正统 哪怕是清廷朝中,也不再关注舟山岛上的鲁监国,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南边的粤省朝廷上 此时已是乱世,兵强马壮者为王,战场上打不赢,纵然你是朱三太子别人也不会认 况且朱朗的身份本就极正,鲁监国虽然还没有臣服,但可以说在此时天下人眼中,大明正统的归属已经没有疑义了 在原来的轨迹中,陈子龙三年前便会策反清廷苏松提督,同时连结舟山岛上的张名振等鲁监国之军,欲图里应外合,起兵恢复江南 但陈子龙等人虽是气节可彰,但行事却极为草率,陈子龙等人举义之事还没开始,起义的消息便已经在苏州各府传的沸沸扬扬 清廷知得消息,提前调兵布置抓捕陈子龙等人,而负责接应的舟山水师在途中又遇风暴,大半船只倾覆 这场陈子龙策划了数年的起义,还没有开始,便被清廷剿灭 陈子龙起义失败后,先逃入顾家,顾家全族被灭,而后陈子龙又逃往侯岐曾家,侯家不顾危险收留,同样被灭 江南各方竭力营救,但陈子龙最终还是被清廷捕获,陈子龙被捕后,同样未曾屈膝,在押运途中投水殉国 苏州起义失败后,清廷开始在江南大肆抓捕逆案士绅,如今房中的顾咸正,夏之旭这十数人皆名列逆案,事后皆被清廷所杀 陈子龙本该在三年前便起义殉国,但今世粤省朝廷攻入浙省后,明清两边在浙省屯兵对峙,大量军卒被清廷调入江南 江南如今兵卒遍地,陈子龙这些年根本找不到起义的机会,只得一直匿身江南各地等待机会 大堂之中,几张桌案被清理出来,陈子龙小心将手中的画轴摊开 画轴展开,开头之处赫然便写着汉虏不两立,枕戈待中原几个大字,这画轴正是兴明时报所发的典藏增刊 一众士人围聚房中,借着灯火趴在桌案边,众人看过一字一句看过以蝇头小字写成的登基诏书,随后又是看向后方的的追祀名单 一众士绅原本尽皆神色兴奋,但在看完追祀名单后,房中的气氛却是忽然沉闷下来 顾咸正看着追祀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师友名字,却是喟然一叹 “圣上褒忠奖义,不忘我江南忠臣义子” “仲彝兄,雍瞻兄如今入祀贤良,名载丹青,二公若泉下有知,可含笑矣” 夏允彝字仲彝,侯峒曾字豫瞻,两人皆在江上诸臣追祀名单之中 房中一个身着襕衫的少年,眼眶微红,忽然对着陈子龙躬身下拜,开口说道 “家父殉义之时,心中所念唯在我大明社稷” “如今圣上登基,我大明社稷已然再兴,小侄欲将圣图请回家中,供于灵前,日日参拜,请陈公割爱” 少年说完身子便躬拜而下,而一旁的夏之旭也是躬身求请 夏之旭乃是夏允彝之兄,而那少年便是夏允彝之子夏完淳 陈子龙闻言却是犹豫,他购得这副画轴之时,便已经决定要将这画轴珍藏于家中 但此时看着神色诚恳的两人,陈子龙也只得轻叹一声,同意了此事 此时房中众人皆是气氛沉闷,能够在清虏境内冒着杀头的风险留发五年,哪一个不是对清虏有着滔天之恨 陈子龙见得场中气氛沉闷,却是忽然开口说道 “圣上即位,我大明国祚赓续,必可再兴,此乃天大的喜事,诸公何故如此颓丧” “我等虽身处虏境,但尽忠事君之心却是无二,我等何不恭拜圣图,庆贺圣上即位” 一旁的顾咸正闻言,眼中却是一亮,立时开口说道 “卧子兄所言不错,我等虽不可身列朝班,但却仍是我大明臣民,圣上即位,我等岂能不贺” 场中众人闻言亦是神色欣然,顾咸正从府中取来襕衫儒巾,堂中众人也是开始各自穿戴起衣冠 一众士绅在房间正中张挂起登基图卷,而后便在堂中分列左右各自肃立,下拜行礼 “崇祯朝兵科给事中陈子龙,恭贺圣上登基御宇,愿圣上早日北伐,驱除鞑虏,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崇祯朝延按府推官顾咸正,恭贺圣上登基御宇,愿圣上早日北伐,驱除鞑虏,复我大明江山社稷” “崇祯朝诸生夏之旭,恭贺圣上登基御宇……” 陈子龙身上其实还有更高的官职,唐鲁争立之时,鲁监国曾任陈子龙为兵部尚书,节制七省漕运,而隆武帝亦任命陈子龙为兵部左侍郎并左都御史 此时陈子龙与房中众人隐去鲁监国所授官职,仅用崇祯朝职,便是在表明尊奉粤省朝廷之意 兴明时报所发的画轴,绘有广州登基时朱朗率领百官,祭拜天地社稷坛的图像 但这些图像主要展现的是登基之时的流程,意在展现朝廷的威严与气派,其上的人物面目却是根本看不清 此时房中众人却尽皆神色肃穆,对着画轴之上那个身着帝冠冕袍,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影,跪地行礼 场中众人郑重其事,轮流对着一副画轴叩首行,若是以旁人视角来看,其实颇为儿戏 但这已经是房中一众士绅数年以来,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了 随着清廷占领江南日久,江南百姓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清廷的统治,对于剃发之事也已经开始无动于衷 清军刚刚占领江南之时,江南各地起义此起彼伏,但近年以来江南起义的消息却越来越少 顾咸正等人几年前聚会之时,戴发持节的士人足有五六十人,但随着时间推移,或迫于时势,或觉得明廷再难收复江南,期间却是不断有人剃发退出 如今仍坚持留发的只剩房中这十几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聚会,会不会又少去几名同道 常言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民心如水,却也最易改变 陈子龙等一众士人轮流跪拜恭贺,众人行礼完毕以后,皆是神色振奋 虽然只是对着一副画卷叩首,虽然他们这一番叩拜甚至都不会被人所知晓,但众人起身以后,却只觉天地间已然大不相同了 先前他们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但如今朝廷正统已立,天下诸臣尽皆归服,他们这些江南遗臣再有君矣 房中众人起身后,便神色兴奋的交换起最近打探到的情报,这也是他们每月聚会最重要的目的 众人正自说话,此时房门却又是打开 顾天逵神色凝重,闯入房中就要开口,但见得这满堂的人影,顾天逵脸上亦是神色愕然,显然没想到房中竟会有如此多人 顾天逵止住话语,对着众人拱手敷衍一番,而后便匆匆走到顾咸正身旁,低声说道“父亲,孩儿有些事要禀告,请父亲往偏厅一行” 顾咸正饮了些酒,此时脸色微红,却是随意说道 “此间不是外人,有何事直说便是,无须避讳” 顾天逵看着场中一众或是畅谈叱骂,或是饮酒狂歌的士绅,心中亦是无语 他这些天跟着徐孚远等人赶路,也知道了徐孚远等人的行事风格 若是他今天敢当着如此多人泄露了消息,那刘国轩明天恐怕直接就会砍了他 顾天又是开口说道 “是些家中私事,不好扰了诸位叔父雅兴,请父亲往偏厅一行” 顾咸正看着神色严肃的长子,也是眉头微皱 顾咸正向着场中陈子龙几人告罪一声,便跟着顾天逵向着房外走去 顾咸正却是并没有离去太久,半刻钟以后,顾咸正便走回房中,只是此时顾天逵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咸正走回房中,随口应付过房中之人的询问,而后又是神色如常,与众人交谈起来,只是顾咸正回房以后,便不再饮酒 一个时辰后,此次聚会如期结束,众人在托陈子龙收购登基图卷以后,也是趁着夜色,各自离去归府 顾家里院暗室,陈子龙走入房中,看着房中的夏之旭夏完淳两人,脸上也是神色疑惑 他刚刚本已坐上马车回府,但还没等他离开街巷,顾府仆从便又追上马车,请陈子龙返回 陈子龙看向房中的顾咸正,正要开口询问,但此时房门却是忽然打开,顾天逵领着两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走入房中 陈子龙见得那领头男子,脸上却是神色惊喜,立时开口说道 “闇公兄,你怎会在此处!” 陈子龙当然认得徐孚远,陈子龙与徐孚远两人出身松江华亭,共同创立几社,又一起在松江起兵抗清 两人相交数十年,乃是可以互相托付亲眷的知交故友 夏之旭见得徐孚远,脸上亦是神色惊喜,几人在房中坐下,各自叙起松江逃亡后的经历 陈子龙听得徐孚远竟已被朝廷任为苏松巡抚,眼中却是一亮,陈子龙的反应却是与侯岐曾一般无二 “闇公,朝廷是不是要北伐了?” 他们刚刚才得知圣上即位的消息,此时徐孚远这个松苏松巡抚就潜回了苏州,除了北伐还能是什么 徐孚远闻言,也是神色一正,沉声说道 “不错,我此次奉朝廷之令返回,正是为了获取江南丝货,为朝廷积蓄财用,筹备北伐” 徐孚远此次潜回苏州,真正的目的便是为了在江南组建商号,获取江南丝货 如今南直隶被清廷掌控,想要大量获取江南丝货,只能靠陈子龙这些江南士绅相助 陈子龙乃是几社领袖,复社名士,声名遍及天下 如果说侯家能够连结起苏州松江两府,那陈子龙的关系网便能连接起整个江南之地,这对朝廷的计划极为关键 陈子龙虽然也知钱粮的重要性,但此时听得徐孚远潜回江南京师,只是为了商贾之事,脸上亦是闪过一丝失望 徐孚远脸上神色严肃,看向陈子龙几人,忽然开口说道 “卧子兄,你等可还愿为朝廷效力” “这是自然,闇公你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我等必全力相助” 陈子龙顾咸正几人纷纷开口应是,徐孚远此时却是沉声说道 “好,既是如此,请卧子兄先行剃发!” 陈子龙闻言,神色却是骤然一变 “我等身为明臣,岂可剃发作虏,此事恕难从命” 陈子龙等人为了留得这一身冠裳,这五年间哪怕冒着随时被缉捕的风险,也坚决不肯剃发 此时若是把发剃了,那他们和先前那些变节投敌的奸佞有何区别! 徐孚远却是不再所动,开口说道 “我跟着张总督在闽省为官数年,清廷极有可能已知晓我的身份,我却是无法在清虏境内公开露面” “朝廷所需丝货数额巨大,经手之人必须要绝对可靠,采买丝货必要现身人前,若卧子兄不剃发,这商号之事谁人来做” 徐孚远见得几人沉默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南方八省贫瘠,圣上去年费尽辛苦,这才打通倭国海路,此时朝廷亟需江南丝货布匹,贩运诸洋取利” “此时多得一担江南之丝,朝廷便能早一日进兵北伐,救我中原之民于水火” “卧子,你乃是圣上钦定的应天巡抚,难道你连圣上的谕旨也不肯遵行吗” 陈子龙闻言,神色一愣,开口说道 “圣上竟也知我之名?” “自然知得,不然圣上如何会钦点卧子兄!” 徐孚远看着神色振奋的陈子龙,眼中却是目光微闪 钦点固然是钦点,但陈子龙却是徐孚远推荐上去的,朱朗隐约记得陈子龙的名字,于是也直接照准 陈子龙知得此是宫中旨意,终于是下定决心,同意剃发 密室之中,陈子龙身着襕衫跪在地上,而徐孚远则是捧着绢帛圣旨,沉声宣诏 “兵科给事中陈子龙,刚果廉毅,持节不堕,可堪大任,特封应天巡抚,加督查院右都御史,署理南直隶各府钱粮人事” “臣陈子龙遵旨” 陈子龙跪在圣旨前,而刘国轩此时亦是上前,开始替陈子龙剃发,一缕缕发丝落地,陈子龙头顶之发很快便被剃去,变为金钱鼠尾 “特封延安推官顾咸正为常州知府” “特封诸生夏之旭为湖州知府” “特奉诸生夏完淳为嘉兴同知” 顾咸正三人依次上前领旨,而后同样被剃去顶发 陈子龙剃发以前还百般不愿,但此时当真剃发以后,陈子龙却是再无犹豫,开口说道 “太湖诸府盛产丝绵,要购得丝货却是不难” “但清廷先前在海上连连失利,此时南直隶沿海诸府却是海禁甚严” “江南的丝货在清廷内部转运还好,但若想要运至南方却是很难” 徐孚远闻言,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卧子兄但管在江南收购丝货,购得丝货以后,只须将丝货运至宁波即可,其后朝廷自会安排” 昏暗的密室中,烛火摇晃,明黄的火光好像要将这满室的黑暗烧透,陈子龙徐孚远几人围聚在灯下,却是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本章完) 第392章 暗间 第392章 暗间 浙省,宁海总兵府,清廷宁海总兵陈天宠坐于堂中 大堂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副将仲谟匆匆走入房中,脸上眉头紧皱 两人脑后皆是留着尾辫,但两人却皆是不以为意,仲谟入得房中,便立时沉声说道 “将军,巡抚衙门那边传来消息,田雄从中作梗,六月的斩首功只报得三十级,剩余六十余级田雄认定乃是乡民百姓,不肯核准” 陈天宠闻言,脸上神色不善,冷声说道 “又是这个田雄,巡抚衙门那边都已经认了,老子有多少功干他田雄何事” “拿老子的钱砸老子的锅,他想做什么!” 仲谟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田雄不肯报功,恐怕还是因为田豹的关系” 明清两边虽然二月时就已经议和停战,但两边只是达成了初步意向,待两方文书往来,彻底确定停战边界,又是耗费数月 直到七月份,明清两方这才正式签下停战文书 但谈归谈打归打,在正式签署文书以前,六月份时两边却是不约而同,再次齐齐往对方境内踏粮 六月份时,明廷再次踏毁清廷一方新昌,天台两县数十万亩田地,而明廷境内仙居临海等县田地同样被毁 这等小规模精锐骑军出动,烧粮就走的模式,明清无论哪边都很难防备,只能你来我往的互相损耗 田雄乃是浙江总兵,天台总兵却名为田豹,单听这两人的名字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这田豹正是浙江总兵田雄之弟 去年六月的踏粮之中,田豹所镇守的天台损失惨重,田豹领军出城以后不仅没能守住田地,更是被明军伏击,折损了数百兵马 而陈天宠镇守的宁海不仅大败明军,斩级近百,更是连田地也只是被毁了不到三万亩 清廷浙省督府未必真相信宁海能一战斩首近百精锐明军,但宁海一县境内田亩未被踏毁却是事实 对清廷浙省督府而言,此时宁海田地比所谓的战功更加重要 宁海田亩得以保存,那浙省往前线转运的粮饷就能大大减少,这一来一回,其中不知能节省多少钱粮 陈天宠立功当然无事,但天台宁海两地情况一对比,问题就出来了 有赏就要有罚,天台损兵折将,田地尽毁,而此时宁海不仅保住了田地,更是上奏大捷,天台的处境就变得极为尴尬 田豹此时连辩解都不好辩解,你说明军边军精悍,来去如风,所以这才遭受失利,那别人宁海也同样遭受明廷边军踏粮,怎的别人就能守住 田雄为了保住田豹,此时只能尽量削去宁海一边的战功,甚至最好是能直接把宁海所谓的大捷给抹去 一胜一败朝廷自然要问责,但若是大家都败了,那就是非战之罪,大家都不用受罚了 仲谟看着神色愈发不满的发陈天宠,又是开口说道 “战功一事还是小节,还有一事将军需立刻处理” “刚刚收到消息,咱们在宁波的丝货被扣了,也是田雄做的” “宁波那边的消息,田雄认为这批丝货数额巨大,运往宁海后有走私流入明廷之嫌,所以派人扣住了这批丝货” 陈天宠闻言,却是忽然拍案而起,脸上神色暴怒,开口喝道 “我入他娘,田雄这狗贼想做什么,我看他是找死,当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他吗” 如果说陈天宠先前还只是不满,那此时就当真是怒不可遏了 他这宁海总兵,驻守宁海还是其次,最重要的却是采买转运江南的丝货布匹 今年他们在江南采买的丝货总额不下五万两,虽然他们为了分散风险,也分了几条道路转运,但宁波却仍是最重要的一条通道 今年丝转运刚刚开始,田雄扣下的这批丝货只是今年的第二批,后续还会有大量丝货绸缎,源源不断运抵宁波 五万两什么概念,明廷一朝一年的海贸牌照收入也不过七八万两,这么大一笔银子如果折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陈天宠神色愤怒,正要与仲谟商议如何夺回丝货,但此时一名亲卫却是匆匆走入房中,沉声说道 “将军,老家来人,是南直隶的张先生,张先生如今已经到了府中,请将军过去一见” 陈天宠两人闻言,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田雄的猜测的确不错,这批丝货确实就是要运往大明境内的,而现在货主却是来了 陈府偏院,陈天宠令仲谟领着亲卫守住院门,而后这才走入院中 陈天宠脑后留着尾辫,但此时入得房门,却是立时对着房中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躬身行礼 “末将宁海总兵陈天宠,参见抚台大人” “陈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吧” 书桌后方,一个中年男子忽然抬起头,中年男子头戴网巾,面容英挺,此人正是大明南直隶巡抚张家玉 陈天宠本是史可法麾下稗将,扬州失陷后,陈天宠虽也跟随一众败军降于清廷,但却暗中藏匿了史可法所给的告身书札 闽省明军攻入浙省时,陈天宠本在浙省健跳所任守备,陈天宠眼见明军攻入浙省,却是立时起兵反正,投归明军 只是锦衣府知得此事后,却并没有将陈天宠留下,而是趁着浙省乱局未定,又将其派回了清廷一边 彼时浙省之中一片大乱,在明军的暗中协助下,原本只是一介守备的陈天宠,一举占据天台,宁海,昌国等数县 在江南清廷援军赶至浙省之时,陈天宠靠着明廷的暗中支持,已经收拢了三四千兵卒,一举成为浙省之中实力雄厚的一方军头 清廷事后论功行赏,陈天宠以收复五县之功,先被任命为宁海参将,其后不久又直升为宁海总兵,成为清廷在浙省前线的实权军将之一 明军这几年频频踏粮,浙省前线天台等各县皆损失惨重,宁海虽也有所损失,但每一年宁海遭受的损失都是最小的 宁海甚至时不时还能斩杀几队明军,向朝中报捷,这也让清廷浙省督府越发认为陈天宠勇武可用 田雄之所以频频针对陈天宠,也未尝不是察觉到了自身的地位不稳,欲图打压手下的这个骄兵悍将 清廷认为陈天宠勇武敢战,但实际上陈天宠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守城上,陈天宠出任宁海总兵后,精力几乎全放在了转运江南丝货之上 郑泰这些年在江南采买的丝货,几乎都是打着宁海总兵府的牌子,通过宁波转运至宁海,又经宁海运入大明境内 田雄自以为自己发现了陈天宠的什么把柄,但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天宠转卖丝货之事几乎是半公开的,至少宁海城中的清廷清海道孙枝秀就知道此事,而且孙枝秀每年还都从这般转手贸易中,拿走了相当一部分的利润 把江南的丝货运至大明乃是通敌,官面上自然是禁止的,但那又怎么样,明廷那边肯高价买丝,有买就有卖,利益当前,你不卖有的是人卖 如今浙省之中走私盛行,清廷边境各府县中,哪一家不在往南边卖货,陈天宠不过只是其中较大的一家而已 孙枝秀自然知道陈天宠的丝货最后会卖到哪里,但孙枝秀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陈天宠此人实在是心思活络,生财有道 陈天宠是在卖丝绸布匹,又不是卖刀枪火炮,就是被朝廷发现,最多也不过是自罚三杯,下不为例罢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张家玉见得陈天宠坐下,便开口说道 “本官新任南直隶巡抚,今后诸事还多需仰仗将军” “本官今日前来,一是为与将军亲自见上一面,另外则是有一事要请陈将军协助” “但在此以前,本官还另有一事要代朝中询问” “此时已是十月,闽省之中商贾齐聚,皆在等着采买江南绸布,运往南洋兴贩,闽省海贸司日前发函入浙省,催问为何江南货品迟迟不至” 陈天宠闻言,心中也是一沉,他就知道此事定然会生出乱子 陈天宠脸上神色难看,犹豫片刻,便沉声开口 “抚台容禀,末将刚刚接得消息,清虏浙省总兵田雄以通明为由,在宁波扣住了海贸司采买的丝货,末将正在想办法解决此事”张家玉闻言,眉头却是立时一皱,他此次来寻陈天宠,正是要借陈天宠之力,将他们今后在江南采购的货品运回大明 海贸司在江南采购,走的是郑家的渠道,而张家玉等人走的却是江南士人的路子 海贸司如今在江南一年能够购得的丝货,总额不过五万两,而张家玉等人的渠道建立以后,每年能采买到的丝货十万两都不止 丝货好买,但转运不易,如今明廷掌握的渠道中,能转运如此巨量货物的,只有身为清廷宁海总兵的陈天宠一人 张家玉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这田雄是怎么回事,可曾打点过此人了,他想要多少银子” 张家玉下意识以为田雄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但陈天宠闻言,却是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田雄此人身犯大逆,对清廷极为忠心,恐怕非是银子所能买通” 田雄原先乃是四镇之一黄得功麾下军将,清廷攻破南京后,弘光帝弃城逃往黄得功军中 黄得功与清廷在芜湖大战,中箭殉国,黄得功死后,明军一片大乱 弘光帝原本欲继续出逃,但田雄却是趁机抓捕弘光帝及其后宫妃嫔,欲往清军投诚 在前往清营的过程中,弘光帝苦苦哀求,希望田雄能放其脱逃 但田雄却言,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最终仍是将弘光帝押至清军之中 田雄献上弘光帝以后,果然也是得偿所愿,田雄随清军攻入浙省后,便被封为杭州总兵 随着明清两边对峙,田雄又再次升任浙省总兵,驻于宁波,统管前线战事 田雄抓捕弘光帝献给清廷,在明廷一边早已没有退路,江南诸将谁都能降明,但唯独田雄不能,这也是清廷用田雄做浙省总兵的原因 “田雄此贼罪孽深重,此时纵是一时以银钱买通,日后亦不安全” “末将在清虏巡抚衙门中有些关系,末将刚刚与军中商议,欲借清虏巡抚之力,将这田雄调走” “只是这田雄毕竟乃是一省总兵,末将对此事亦无太大把握” 张家玉听得田雄来历,脸色也是冷了下来,张家玉凝眉思索片刻,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厉色,冷声说道 “不用调了,既然这田雄冥顽不灵,那便除了此人,日后便由你来做这浙省总兵” 下方的陈天宠闻言,脸上却是神色惊愕 陈天宠刚才虽是怒极,但所能想到的办法也不过是调走田雄,至于斩杀田雄的想法却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田雄可是一省总兵,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张家玉此时却是神色平静,陈天宠如今不过转运五万两丝货,就已经被人盯上,等江南商号成立以后,陈天宠要负责转运的丝货恐怕还要翻上几倍 这般大的体量,一个宁海总兵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既然这田雄不识时务,那便干脆除了这田雄,让陈天宠接任浙省总兵 若陈天宠能够掌握住宁百城,那今后明廷无论采买多少货品,应该都能顺利转运回闽省了 台州府临海城,官衙之中,张家玉与施琅坐在堂中,宣教副使林兴珠站在堂下,正在禀报江南情况 “江南刚刚传回消息,徐巡抚已与南直隶士绅取得联系,组建日兴,日盛两家商号” “两家商号已在苏州开设门面,只要朝中有令,随时可以开始采买江南货品” 张家玉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徐孚远不愧能得张肯堂看重,入南直隶不过月余,竟就已经理顺了江南士绅的关系网络 张家玉摆手令林兴珠坐下,又是看向一旁的施琅,开口说道 “施将军,浙省之中义军情况如何” “浙省情形不错,省中仍存大量义军,这些人皆可为我大明助力” 南直隶与浙省虽然皆有清廷大军屯驻,但此时浙省之中的义军状况,却远比南直隶义军处境更好 浙省之中,一方面有明军在前线牵制住清军,另一方面浙省之中山岭众多,也更适合义军藏身 南直隶义军在清廷的围剿下损失惨重,但浙省之中却仍存在着大量义军 施琅简单介绍了一番浙省义军的情况,又是开口说道 “浙省虽然义军众多,但按密卫司所报,这些义军皆尊奉鲁王旗号,这些人恐怕不会就此听令” 张家玉闻言,脸上却是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这可由不得他们,鲁王乃朝廷宗王,连鲁王都需听朝廷之令,更何况这些义军” “既然这些浙省义军用了鲁王的旗号,那自也该听朝廷之令” 张家玉了解过两地情况,也没多管这些义军,思索片刻,便沉声说道 “朝廷要取江南丝货,宁波便是最为重要的转运之地” “清虏浙江总兵田雄屡屡阻挠朝廷大计,实是罪大恶极,朝廷已决定除去田雄此贼” 施琅闻言,脸上只是微微一愣,却并没有多少惧意,有陈天宠在,朝廷早已大致掌握了浙省边境清军的情况 田雄虽然是浙省总兵,但麾下兵马也不过三四千人,对于普通人来说田雄自是一地总兵威风无两,但对明廷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军头罢了 但施琅此时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要除此人不难,但此人身出前线后方,要除此人恐怕要出动大军” “但朝中刚刚才与清虏停战,难道朝廷准备立刻北伐吗” 张家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轻声笑道 “自然不是,我大明可不是清虏那些蛮夷,既然与清虏定了邪异,自不会无故开战” “只是我大明朝廷虽然已与清虏停战,但鲁王可没和清虏停战” 施琅听完张家玉计划,脸上亦是闪过一丝兴奋,自两年前朝廷班师以后,朝中便已久无战事,相比于枯坐临海城中,施琅却是更愿意去清廷境内大杀一番 张家玉两人在房中筹划半日,两日后,临海城外三艘海船扬帆而起,施琅领着人手登上海船,而后便悄然向着浙北行去 (本章完) 第393章 义师 第393章 义师 浙省,四明山 四明山区位处浙省中部,西起宁波,东至绍兴诸暨,整个山区东西横跨两三百里,周长更是足有八百余里 数年前清军攻入浙省后,鲁监国虽是逃亡海上,但浙省之中的士绅百姓却是纷纷揭竿而起,抵抗清虏 只是浙省虽是义军四起,但这些义军终归只是一些百姓奋义而成,很快便被清虏带兵剿灭 在清廷的围剿下,大批义军逃入四明山区,在山中结寨自保 而在浙省成为明清两军的对峙前线后,清廷为了筹措军需,更是加大了对浙省百姓的盘剥 如今四明山区中,各处义军山寨不下百余座,浙省之中不堪清军压迫的百姓,不愿剃发的士绅纷纷遁入山中 这些年来逃入四明山区中的百姓,已不下十万人 众多百姓逃入山区,固然让四明山声势大涨,但也让山区之中变得愈发鱼龙混杂 四明山中各路义军人数不一,大者如兵部职方司主事王翊所创立的大兰山义军,麾下兵员足有近万人,小者却往往只是占据一个小山头,寨中人员仅有数百,也自成一寨 四明山中的各路义军不仅强弱不一,来历也同样复杂,既有如王翊这般的前明官吏士绅,也有原本各县的土豪团练,甚至还有许多趁势聚啸一方的山匪流寇 这些人虽然皆对外号称乃是拥明义军,但实际上不过是打着明廷的幌子招募流民,在山中称王称霸 四明山太平寨,大堂中,石仲芳,王用升,雷虎彪几人坐于房中 石仲芳几人皆是四明山区中的一方山寨之主,三人如今聚于一处,却是因为不久前收到的一道诏令 数日前大兰山寨寨主王翊,派遣信使通传四明山区各处山寨,告知鲁监国颁下诏令,令山中各处义军首领前往会盟听诏 大兰山寨乃是如今四名山区中最大的一路义军,号称拥兵万人 据石仲芳等人所知,此次大兰山的会盟通知,几乎遍及山中所有山寨,显然鲁监国或者说大兰山寨将有大动作 大堂之中,石仲芳坐于上方,左右则是王用升雷虎彪两人 石仲芳所掌握的太平寨号称拥兵三千,亦是四明山中势力极强的一方大寨 雷虎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拍在桌上,率先开口说道 “这信满篇的废话,差点连我寨中的账房先生都没读懂,这姓王的忽然便找咱们去大兰山会盟,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王用升也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封丢在案上,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什么会盟,我看这王寨主会盟是假,想做盟主是真” 雷虎彪闻言,脸上亦是神色不满,开口说喝 “都是提着脑袋为朝廷卖命,为甚是他做盟主,这姓王的兵多又怎样,前次鞑子进山清剿,也没见他领人来救” “若不是我太平山几寨互相援救,我等如今早被那些鞑子害了去” “这王翊自己占了大兰山那般好地,养了那般多兵,也未见来帮咱们一把,他想做盟主,老子还想做盟主呢!” 四明山中的各处山寨,皆称自己是朝廷义军,但实际上各路山寨基本是各自为政 各路所谓的义军只要占了一处山寨,识字的便自称总督巡抚都御史,不识字的便自称都督总兵参将 如今四名山中,单是总督巡抚便不下十几个,至于总兵那更是不计其数,既然大家都是总督巡抚总兵,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调遣 清廷前两年为与粤省明廷对峙,让这声中调派了大批军卒,自那以后各路义军就更是不敢出山,只是一味守着自家山寨,做个山大王 上方的石仲芳听得雷虎彪所言,这时也是悠悠开口 “王寨主乃是正经的兵部主事,朝中文臣,朝廷最信任的可不就是这些进士老爷吗,咱们这些泥腿子可入不得鲁监国的眼” 雷虎彪闻言却是神色愈发不满,直接挥手说道 “那还去个鸟,让这姓王的自己玩去吧” 四明山区各方山寨分散,其实早就有人提出要召集各寨会盟,统一力量 但对由谁做这个义军盟主,山区之中却是争执不休,一直没能成为定论 此次大兰山寨忽然召集各方,更是打着鲁监国的旗号,显然大兰山寨已是得了鲁监国朝中的信任 雷虎彪这些小寨之人,根本没可能去竞争这四明山之主,既是如此那去会盟还有何意义,谁愿意平白无故让自己头上,多个管事的出来 石仲芳坐在红木大椅上,思索半晌,却是开口说道 “去还是得去的” 山中各支义军如今皆奉鲁监国旗号,王翊此时打着鲁监国的名义相召,他们太平山几寨若是不去,反而是失了道义 而且此时也确有盟会的必要,最近这几年清军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天台等前线,与明军对峙 只要四明山区之人不外出劫掠县城,清军基本便不会管山中这些所谓的义军 但最近几月不知何故,清廷却是忽然对四明山区义军加大了围剿力度 太平山紧邻上虞余姚两县,最近这些时日,石仲芳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若是此次会盟当真能够连结起山中各方,在各山各寨之间建立起基本的联系,对石仲芳等人同样有好处 四名山区各寨义军,虽然皆自号总兵将军,但实际上真正得到朝廷承认,有朝廷所赐告身的,只有王翊等少数几支义军 此次王翊既然想要借着鲁监国的威势做这义军盟主,那他们也正好借此机会,正式拿到朝廷的官职告身 不单是官职,他们此次还可以借机从大兰山寨手中再讨要一批钱粮 王翊既想做这义军之主,那自然便该给他们好处,若是无官无粮,他们凭什么要认王翊这个盟主 下方雷虎彪闻言,脸上也是闪过兴奋之色,开口说道 “石大哥说的不错,钱粮要有,这官爵也要拿,我等弟兄提着脑袋替他老朱家造反,此次必须让鲁监国给咱们弟兄封个侯伯” 石仲芳摸了摸下巴短须,思索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等着封官的可非止一家,单凭我等几寨却还是有些单薄了” “我等各自去联络相熟的山寨之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趁着此次机会,我等却正好一起做个侯爷” 他们这些人因为没有正经身份,连去投清,鞑子朝廷都看不上眼 此次他们若能拿到朝廷的正经告身,日后纵是事有不济,他们也能给自己卖个好价钱雷虎彪几人离去,很快便联络起相熟的山寨之主,一众寨主在太平寨聚集以后,便齐齐向着大兰山而去 不仅是太平寨,四明山区中,凡是能叫得上号的义军首领,此时皆是向着大兰山奔去 大兰山,山寨后院,王翊站在镜前,一名家仆正在协助王翊穿戴官袍 门口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两道人影便走入房门 此时走入房门的两人皆穿着官服,身着獬豸官袍的名为李长详,另一个身着青色鹭鸶官袍的名为黄宗羲,这两人也同样是四明山中的一支义军之主 王翊见得两人进门,便挥退仆从,李长详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完勋兄,四明山三十二寨寨主都到了” “有劳研斋兄与太冲兄了” 王翊对着门边两人点了点头,李长详取字研斋,而黄宗羲则是取字太冲 王翊看了眼门外,见得再无人走入,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那位施将军呢,如今在何处” 李长详与黄宗羲相视一眼,皆是神色一滞,黄宗羲犹豫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施将军说山寨既是坚持,那便先按完勋兄所言的去做,但若完勋兄的方法行不通,施将军便要按自己的方式来做” 王翊闻言,也是眉头紧皱,王翊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太和兄可曾确认过这施将军的身份了?” “确认过了,其所携书信确系闇公兄笔迹,所带官符印信,也俱合朝廷规制,施将军身份应属确实” 黄宗羲出身复社,当年也曾游历南直隶,自然也识得徐孚远 王翊虽然早就知道施琅的身份,基本不可能作伪,但此时仍是忍不住说道 “这施将军既是粤省朝廷军将,那为何竟是他护送鲁监国的旨意前来,朝廷与鲁监国如今到底是何关系” 黄宗羲两人闻言,脸上也是神色不解,但过得片刻,黄宗羲又是开口说道 “完勋兄,圣上与鲁监国关系如何,说到底终归还是天家私事,非是我等臣子可以揣测” “此时既然朝廷与鲁监国同时有令,我等也惟有奉诏而已,其余之事我等不应多问” 王翊闻言也是沉默下来,此时门外仆从又是赶来禀告,各寨义军首领已入堂就坐,王翊三人也不再多言,直接向着前院走去 大兰山寨,大堂之中,石仲芳坐于右首,一众山寨之主则十个字按着亲疏强弱散坐堂中 黄宗羲三人走入堂中,堂中众人目光却立时便落在了前方,身着大红孔雀官袍的王翊身上 右首座位上,石仲芳看着王翊身上的绯红官袍,眼中却是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王翊先前只是六品的兵部主事,但此时这王翊却是公然穿上了三品绯袍,鲁监国显然是已经给此人升官了 大堂之中,上方设了一方主座,但王翊进入大堂后,却并没有去坐上方主座,而是坐在了左首之上 王翊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见得一众寨主已经到齐,便直接起身开口 “今日招诸位寨主前来,乃是因为鲁监国殿下有谕旨至四明山,诸位寨主既然已至,便请天使上堂宣诏” 王翊说完便直接退回座中,过得片刻,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便走入堂中 男子中年模样,与黄宗羲等人一样,同样身着青色官袍,身后跟着两名仆从 两名仆从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托盘,其中一个上面盛着一道明黄圣旨,而另一个托盘上则是盛着一枚银色官印 男子走到大堂前方,便开口说道 “本官乃是鲁监国麾下兵部郎中冯京第,特奉鲁监国殿下之令,入四明山宣诏” “此是本官符印及受命文书,诸位可先行验看” 冯京第令人将文书递给场中一众山寨之主查验,文书在一众首领中流转一圈,而后又是传回冯京第手中 冯京第乃是正经的鲁监国朝臣,此时出示文书不过是例行证明身份而已,冯京第见得场中一众山寨之主无人质疑,继续开口说道 “既然诸位已核验本官身份,那便开始宣旨” 冯京第脸上神色一肃,双手取过明黄谕旨,高举在身前,而场中王翊石仲芳等一众山寨之主,此时也是尽皆起身,跪倒在地 “鲁监国圣谕,兵部主事王翊身处危境,忠勤持节,可堪大任” “特封王翊为浙北巡抚,加兵部左侍郎,右副都御史,统管浙省一应人事,军务,钱粮,统合浙省诸路义军,恢剿浙省” “臣王翊领旨谢恩” 王翊叩头领旨,待得王翊谢恩以后,场中众人也是各自起身坐回堂中 石仲芳看着对面身着官袍的几人,眼中目光微闪,王翊由一介六品主事连升六级,自是厚恩,但石仲芳却是知道这绝非今日重点 果然,冯京第将圣旨官印交给王翊以后,便立即退至一旁,而王翊此时也是沉声开口 “我浙省义师众多,但却各自为战不成体系,近年来更有不少义师因为势单力孤,被清虏击破,诚是可叹” “本官如今受命浙北巡抚,欲重建浙省督府并浙省营兵,统一调度四明山中各路义军,抗击清虏,诸位可有意见” 清朗的声音在堂中缓缓回荡,场中一众山寨之主此时却既无惊哗也无赞同,场中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里 (本章完) 第394章 整编 第394章 整编 大堂之中,一众山寨首领神色却是颇为平静 众人来大兰山以前,心中便已猜到王翊此次大张旗鼓,必是想要做义军盟主,虽然此时这盟主变为了巡抚,但两者却并没有区别 李长祥与黄宗羲见得众人沉默,此时却是忽然齐齐起身,开口说道 “王抚台所言不错,我等义军相较浙省清虏本就实力稍弱,若此时还如一盘散沙一般,必然要被清虏各个击破” “我东山寨义军愿编入浙省营兵,听从王巡抚调令” “我平岗寨亦愿编入营兵,听从王巡抚调令” 四名山各路义军中,最强的自是王翊所领的大兰山义军 大兰山寨往下,便是李长祥石仲芳等人所领的各处大寨,再往后才是顾炎武等人所领的中型山寨 李长祥黄宗羲两人表态后,场中又有五六名山寨之主出声,表示愿意遵从 这些出声的山寨之主,无一例外皆是朝廷旧官士绅 场中小半寨主出声赞同,而剩余大半则尽皆沉默不言 石仲芳见得王用升等人看来,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皆奉鲁监国旗号,这王翊从鲁监国处得了谕旨,此时却是不好反对 此时四明山身处清军包围之中,树大招风,这盟主之名虽是听着威风,但可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王翊既然想要这个虚名,那给他倒也无妨 王翊见得场中众人久久不言,却也不再等待,直接走到上方主座坐下,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浙省各路义军今后皆归入营兵,由巡抚衙门统一调度山中各处义军” 石仲芳看着上方身着绯袍的王翊,眼中目光微转,却是忽然起身,开口说道 “我等诸寨皆矢志拥明,数年来为报效朝廷,与清虏频频血战,但因时局混乱,山中诸多义军却未能得受朝廷任命” “王巡抚此时既欲将我等诸寨编入营兵,还请王巡抚替我四明山诸寨,向朝中报功定赏,如此亦可安定人心,鼓舞各军士气” 下方各路山寨之主闻言,眼中皆是一亮,纷纷出言附和,王翊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也是开口说道 “山中各寨举义拥明,向朝中报功亦属应当,只是在此以前,本抚还有一事要与诸位相商” “诸寨义军分处各地,难以形成合力,是以这才屡屡被清虏调集大军围攻” “为统合诸路义军之力,本官欲于大兰山聚兵,裁汰老弱,整编山中军卒,组建两万浙省营兵,诸位以为如何” 王翊说完,除了李长祥黄宗羲等寥寥几人仍旧出声赞同,场中却是瞬间一片寂静 石仲芳脸上神色愕然,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敢问王巡抚,这营兵整编完毕以后由谁统领” “本官为浙北巡抚,整编完毕以后,浙营由本官亲领” “诸位寨主皆是军中宿将,待朝廷考核诸位情况后,朝廷将依诸位功绩履历颁下谕旨,诸位寨主亦可入营中为将” 石仲芳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王翊,心中却是只觉一阵荒谬 王翊此时说是整编,但实际上就是在吞并各寨的兵马 各寨军卒齐聚整编,裁汰老弱,然后连军中的武将,都要由王翊上报朝廷决定,这不是吞并又是什么 石仲芳当真想不明白王翊为何敢当着他们的面,提出如此离谱的事情 这王翊当真以为拿着一封空头谕旨,然后大家就要乖乖听命了吗,他以为现在还是十几年前吗 场中一片沉寂,王翊却是恍如未觉,又是开口说道 “各寨义军整编以后,我四明山义军必可势力大增,此乃是有利于朝廷社稷之事” “诸大寨首领皆可入营中为将掌兵,未能入营的寨主,本官亦会为其向朝中请封,另受出身官职赏赐,诸位以为如何” 石仲芳闻言,心中却是冷笑一声,也是明白了王翊的意思,王翊此时就是以领兵之权拉拢各大寨寨主,同时以为小寨寨主赐官请爵为条件,收编各寨之军 但他们为何要配合他整编,他们这些山中义军提着脑袋反清,朝廷给他们封官赐爵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至于允诺大寨寨主继续领兵之事,就更是引人发笑 这些兵卒本就是他们各寨的人马,这王翊竟拿他们的东西来做条件,让他们交出兵权,这简直是在搞笑 石仲芳扫了一眼场中,发现场中各方山寨之主,此时皆是神色阴沉 他们这些人今日来这里,是为了结成一个松散同盟,以备将来危机之时能求得援兵,可不是来这里等着被大兰山寨吞并的 石仲芳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上方仍在不断宣扬着整编计划的王翊 石仲芳此时却是忽然出声,场中众人目光也是立时凝聚过来 “王寨主壮志恢弘,实是让人惊叹,只是我太平寨地处外围,清虏之军对我太平寨虎视眈眈,我寨中兵卒却是须臾离寨不得” “王寨主这整编之事,我太平寨便不参与了” 王翊闻言,脸上神色一沉,开口说道 “石将军,鲁监国殿下此番下令,目的便是为了统合山中各路义军之力” “若各寨兵卒不整编,山中义军便仍是一盘散沙,绝难与清虏相抗” “本官可保证,此次整编一视同仁,只要是精锐兵卒,无论哪家都可悉数整编入营……” 王翊话还没说完,下方雷虎彪却是忽然站起身,脸上神色不耐,大声喝道 “保证,保你娘的证,我等各寨弟兄给你面子,愿捧你做盟主,你这厮竟想吞并我等兵马,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姓王的,你不是想整编我四明山各寨弟兄吗,那也简单,你先把你这巡抚让给石寨主,老子就同意整编” 雷虎彪拍案而起,而一旁的石仲芳闻言,却是摇头失笑,开口说道 “雷寨主说笑了,在下一介粗人如何能做得巡抚” “况且在下也没有王寨主这般大的胃口,各寨兄弟出生入死报效朝廷,这才立起一方山寨,,在下可做不出这等夺人基业的事情” 堂中一众寨主,此时也是忍耐不住,直接开始怒骂起来 “老子今天来是来领赏的,可不是来认什么巡抚的……” “我等替朝廷打杀了这么多年,你这厮竟想夺我等基业,什么鸟朝廷,当真以为你家爷爷是好惹的吗……” 王翊看着下方一片骂声的诸寨首领,脸色也是难看起来,王翊看向右首的石仲芳,沉声说道“石将军,整合义军乃是监国殿下旨意,监国殿下谕旨已下,难道你要违背朝廷……” 石仲芳看着神色凛然的王翊,此时也是彻底失去了耐心,这大兰山拥兵近万,先前更是颇为敢战,屡屡出山袭击周围县城 石仲芳先前也与王翊见过几次,石仲芳原本还以为这王翊是个人物,但他却未曾想到此人竟是这般不切实际的迂腐之辈 堂中的是各山各寨的山大王,可不是官府里那些耍嘴皮子的书生 这王翊到了此时竟对他们说什么朝廷大义,江山社稷,简直是可笑至极 石仲芳直接起身,开口说道 “好了,王寨主不必在这再做大言了,我等皆是粗人,可听不懂王寨主这些大道理” “从今以后,王寨主你建你的营兵,我报效我的朝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石仲芳说完也不待王翊回应,便直接起身,开口说道 “石某这便准备归寨了,诸位弟兄谁愿与石某同行” 石仲芳说完,场中二十余名山寨之主却是忽然齐齐起身,石仲芳见状,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容 此次前来听诏的山寨也不过三十二家,若是这二十多家都离去,那所谓的整编也就成了笑话了 “施某寨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辞” 石仲芳对着上方的王翊随意拱了拱手,而后便转身离去,而一众山寨之主亦是跟在石仲芳身后,迈步离去 只是石仲芳等人还未走出大堂,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踏踏踏 三十余名身着紫布面甲的兵卒忽然闯入堂中,一众兵卒手中,长刀寒光凛冽 一众兵卒入得房中,立时便把守住门窗,将一众山寨首领团团围住 待得兵卒将围住四面,一个头戴凤翅盔,身着铁扎甲的高大青年这才走入堂中 施琅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王翊,开口说道 “如何,本将早就说了不必与这些渣滓浪费时间,到头来不还是得用我的法子” 石仲芳看着场中持刀拿剑,杀气腾腾的兵卒,脸上神色惊怒 石仲芳等人在四明山中立寨数年,自然与大兰山寨有过来往,也知道王翊的身份底细 石仲芳等人正是知道王翊乃是正经出身的士人,所以他们才敢前来大兰寨 但石仲芳却没想到,这王翊竟然准备强行火并他们 石仲芳看向上方的的王翊,怒声说道 “王寨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乃是朝廷义军,奉诏而来,你想做什么” 石仲芳说完,又是看向门边的青年,沉声说道 “你又是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一个死人问这么多做什么” 施琅神色平静,下一刻,一柄长刀忽然捅入石仲芳腹部,石仲芳脸上神色惊愕,嘴中渗出鲜血,而后直接扑倒在地 石仲芳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鲜血从石仲芳身下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地面 石仲芳却是到死也没能想到,这施琅竟真敢直接拔刀杀人 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各寨的兵卒都是各寨自己的人马,王翊要吞并他们的山寨,他们只不过不答应而已,难道就要杀他们吗 他们可是义军,说好的朝廷大义呢,不是说朝廷最重规矩吗,王翊怎敢就这样杀了他们这些义军领袖 施琅自是不会知道石仲芳所想,但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朝廷自然是讲规矩的,但他现在可是鲁王麾下的兵将,鲁王不讲规矩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大不了事后归朝他再狠狠参鲁王一本便是,诸路义军一片忠心耿耿,鲁王怎可如此粗蛮,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杀了呢 雷虎彪见得石仲芳忽然被杀,脸上神色暴怒,厉声喝道 “你这狗差想做什么,我等皆是山中各寨之主,你若敢动我们,山中必会……” 雷虎彪话还没说完,声音便骤然止住,雷虎彪低头楞楞看着胸前,一柄长刀不知何时却已经捅入胸口 长刀猛然一转,而后骤然拔出,温热的鲜血从雷虎彪胸前飞溅而出,将施琅身上的铁甲染红 雷虎彪惨叫一声,高大的身躯砰的一声摔落地面 堂中一众山寨之主脸上神色终于是恐惧起来,忽然哗的一声,齐齐向后退去 这些人能在山中立寨,做得数年山寨之主,自然也是心狠手辣之辈 但眼前这黑甲青年却根本就是疯子,这人杀人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顾忌,说杀人立刻就要杀人 施琅甩去刀上血迹,看向前方的一众山寨之主,轻声说道 “还有谁要威胁朝廷” 王用升等一众寨主闻言,皆是避开目光,施琅看着神色苍白的众人,脸上这才闪过满意之色 施琅从一开始就准备直接捕拿这些山寨之主,但王翊黄宗羲等人,却坚持要以官位军职,来和平完成对山中各路义军的整编 施琅从一开始就知道王翊等人绝不可能成功,施家在隆武朝时亦做过军头,最是了解这些军头的心思 对这些军头来说,手中的地盘兵员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没有绝对的武力慑服,单凭几个空头官位,几句大义就想收走他们的兵卒,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施琅见得王用升等人低头,冷声开口说道 “你等既是用了朝廷名号,便是朝廷军将,既是朝廷军将,那便当遵从朝廷谕令,违令者便是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施琅说完也不管场中之人神色,看向一旁的林兴珠,开口说道 “带这些人下去,缴了那些护卫的械,敢反抗的直接就地处置,不必来报” “这些人皆骑马而来,咱们此次所带的战马不多,注意不要伤了这些马匹” 王用升等人闻言心中却皆是升起一丝怒意,他们可是各寨寨主,难道他们还比不上一匹马有价值吗 但施琅可不会管这些人是何想法,林兴珠应了一声,便领着兵卒将堂中的一众寨主押出堂外,而在见过这些兵将的狠辣后,人群中竟再无一人胆敢反抗 一众寨主被押出堂外,施琅这时才看向上方的王翊几人,开口说道 “迟则生变,此时既已捕拿各寨头领,便需趁着各寨无备,即刻出兵,接收山中各寨” 李长祥的东山寨兵马,黄宗羲的平岗寨兵马早已暗中聚集到大兰山外,三寨兵马集结,足以碾压山中任何一处山寨 按照王翊等人提供的情报,四明山中除开王翊的大兰寨,李长祥的东山寨,较大的山寨还有三座,分别是太平寨,丁山寨,雪窦寨 丁山,雪窦两处山寨的寨主已被擒获,只要以山寨寨主骗开寨门,应该便可顺利接收山寨,太平寨的石仲芳已被斩杀,却是要麻烦一些 大兰山义军出兵接收这些大寨时,施琅亦会派出麾下甲士跟随前往 丁山雪窦两寨各派遣六十名甲士,太平寨则派遣一百名甲士,有这些甲士协助,夺取三寨应不成问题 王翊与黄宗羲等人听得施琅布置,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无奈,此时人已经杀了,他们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施琅等人商议已定,数千乱糟糟的兵卒很快便涌出大兰山,而后兵分三路,向着三处山寨扑去 (本章完) 第395章 压服 第395章 压服 大兰山,后堂之中,王翊与施琅坐于上方左右,下方则是冯京第,李长详,林兴珠等几人 此时距离诸寨会盟已过半月,这半月期间大兰寨大军齐出,接连占据太平,雪窦等山中诸多大寨 再加上早在会盟以前,便已并入的东山寨李长详部,及平冈寨黄宗羲部 短短半月时间,大兰山寨已一跃成为四明山中首屈一指的霸主,再无任何山寨足以挑战大兰寨义军盟主的地位 大兰寨此次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收编各寨,除了出其不意,施琅麾下的兵卒同样功不可没 施琅带入山中的兵卒极为精锐,这些人不仅皆着全甲,弓马娴熟,更能穿着全套数十斤的甲胄连续行军一二十里 大兰山此次收编各寨,施琅派出的兵卒虽然不多,但各大山寨中的顽抗之人,几乎都是这些兵卒所杀 王翊等人麾下的兵卒,大多时候只是跟在后面,接收投降山寨而已 黄宗羲大致禀告了一番山中情况,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四明山区十余处要地大寨,如今皆已在朝廷掌控之下,但咱们此次行事太过仓促,如今山中诸路义军皆已收得消息,各处小寨皆是人心惶惶” 施琅闻言,脸上却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乱便乱了,四明山中何时不乱,关键的还是把控住山中的要地大寨” “这些大寨皆是山中易守难攻之地,只要占住了这些地方,其余之人再怎么闹,也难成气候” 当日施琅虽是当机立断,直接擒住了各寨寨主,但当日会盟的山寨足有三十二家 王翊与李长详等人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也不可能同时接收三十二处山寨 大兰山寨兵力有限,只能先行攻占山中各处大寨 大军出动难以掩藏,大兰寨军卒出动以后,山中各处小寨很快也是发现了大兰寨中的惊变 如今山中各处小寨要么是闭寨自守,要么就是在大兰山义军抵达前,便搜刮寨中金银粮饷,弃寨而逃 各处小寨义军大量逃入山中,如今山中到处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施琅思索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此事朝中已有预料,本将来前,督府已针对此时情形做过预案” “如今大兰寨既已掌握山区各处要地,便可化寨为县,派遣文武前往治理镇守,重新开始征收赋税” 四明山区虽然遍地山岭,但并不意味着山中没有耕地,山中四明湖,陈溪,锡杖山等地皆有面积不小的平地可供耕作 先前山中各路义军山头林立,各路义军为争夺地盘争斗不断,打到最后,山中明明各寨都缺粮,但这些可供耕作的田地反而抛荒野外,无人耕作 这些田地当然可以种粮,但无论谁派人前去耕作,等粮食种出来后,各方必然都会去抢 辛辛苦苦派人耕种,最后反倒可能变成为别人种粮,这等亏本买卖自然没人会做 此时大兰寨一家独大,无论哪家都绝不敢轻易挑衅,那这些山中田地自然也可再次利用起来 林兴珠等随军宣教使,已经统计过山中这些耕地的情况,只要这些田地能够复耕,大兰寨靠着这些田地,养个两三万军卒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了,也仅仅就是能够养的起罢了,靠着这些田地,让军中兵卒吃饱没有问题,但月饷军服甲胄这些,那就想也不要想了 王翊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朝廷所定的计划,实际上就是效仿粤省朝廷,进行军正分离 把各处大寨当成一县,派遣文官收拢流民恢复耕种,征收赋税 同时收编山中各处义军,整编以后再重新派往各寨镇守,将四明山区彻底纳入督府的统治之中 黄宗羲此时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朝廷已收编各寨,自该将山中各处纳入朝廷治下” “但若要在山中重新开衙建制,文官还好说,武臣却是不足” 浙省之地文教兴盛,多尚节义,清廷占领浙省后,大批士人逃入山中 王翊几人皆是正经出身的朝臣,是以这些逃入山中的士人,此时也多归附在王翊李长祥等人麾下 王翊等人此时麾下文臣佐吏不缺,但可独当一面的武臣却是严重不足 按照王翊等人的计划,收编山中义军后,除大兰山本寨外,太平,雪窦等新得的各处大寨,都要分别驻扎一千到数千的驻军 将兵卒分散到各寨,一方面是因为大兰山一寨,根本无法供应数万大军的粮饷 另一方面却是要将兵卒派往各处大寨,镇压各地乱军,尽快恢复山中秩序 王翊李长祥等人闻言,也是眉头微皱,各地山寨独立在外,领军之人不仅要懂兵事,还要忠心可靠 派出的军将若不通兵事,恐怕压不住各地的小寨义军,若不可信,那更是后患无穷 各处大寨本就地势险要,此次大兰山能迅速夺取,全靠出奇不意 若是派出的军将心怀妄意,那恐怕过不了多久,山中又会多出一堆听调不听宣的石仲芳 大兰山寨在短短半月时间内,势力便膨胀数倍,王翊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么多忠心可用的武人 施琅闻言,却是开口说道 “此事不难,你等统计一下大概需要多少人手,我直接从浙省调人过来便是,百十个兵将,闽浙还是能派过来的” 王翊黄宗羲几人闻言,脸上神色却皆是微微一变 他们并不怀疑施琅所言,闽浙边境如今屯兵四五万人,抽调百十名军将过来自不是问题,这些抽调来的军将也绝对可靠不会反叛,但这如何可行 场中王翊黄宗羲几人皆是神色沉默,施琅扫了场中几人一眼,却是立时明白了王翊等人所想 施琅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当然,本将只是建议,要不要借用浙省兵将,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本将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说实话,你们山中这些乌……好吧,你们山中这些义军,可入不得本将的眼”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四明山中这些义军动辄号称数千数万 但在施琅眼中,除了各寨少量的核心部众,还勉强有点样子,其余所谓的义军根本不值一提 不说朝廷,单是施琅此次带来的数百兵卒,只要给这些兵卒配上弓马,在平地上之上,施琅都有把握杀溃山中这些所谓的数万义军 世人皆言人多势众,但这一句话却并不一定对,对于未经过操练的百姓,人数越多战力反而越弱 数万人聚于一处,不要说迎敌交战,恐怕没等敌军现身,他们自己就要大乱起来 山中这些所谓的义军不通战阵,既无甲胄,又无枪铳火炮,临敌一拥而上,稍有风吹草动便立时溃逃 不说朝廷的几支禁军,这些人连投靠朝廷前的施家军都不如 在见过朝中的几支禁军以后,这些人哪里入得了施琅的眼当然若想提升这些人的战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在军中配齐基层军将严加操练,发饷收拢军心,再配上甲胄火器等武备,这些义军同样可堪一用 但施琅若有这功夫,去养自家麾下的军卒不好吗,散给这些人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些各寨义军与其说是兵卒,不如说是拿起刀剑的百姓,真遇上稍微操练过的兵马,立时便要大溃 王翊等人见得施琅脸上的轻蔑之色,脸上先是不忿,但很快也是沉默下来 他们知道施琅的身份,如今浙省之中声名最著的,自然是统领武骧禁军的靖国公李明忠,其次便是掌管闽营的固国公施福 这两人领军镇守闽浙数年,硬是让先前势如破竹的清军,在闽浙之地不得寸进,而施琅正是施福之侄 与朝廷布设在闽浙的大军相比,山中这些义军,恐怕还真入不得施琅的眼 王翊与李长详等人相视一眼,对施琅的调派军将之言,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将话题转移开去 黄宗羲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收编各寨以后,大兰山掌握的兵卒已近四万人,山中根本无力供养如此多军卒” “下官与李大人商议以后,以为此时应裁汰老弱,将义军裁至两万人,如此一来,既可减轻粮饷压力,又可腾出人手屯田耕作” 黄宗羲话音刚落,施琅便眉头一皱,立时开口说道 “不可,山中不久之后便要用兵,此时只嫌军卒不够多,岂有裁军之理,此事绝不可行!” 黄宗羲等人自然知道施琅所说的用兵是何事,但黄宗羲凝眉思索片刻,却还是开口说道 “各寨收编而来的义军良莠不齐,若是就这样派出山外,一旦遇上清虏之军,恐怕立时就要死伤惨重” “下官以为,此时不如只留下精锐,其余之人则留在山中耕……” 黄宗羲还没说完,施琅却立时冷声打断 “这些人既然打着朝廷的旗号,那便是朝廷兵将,此时朝廷有令,岂容他们退缩不前” “你等也不要说什么裁撤精锐了,本将从军十载,却从未听过能靠裁撤裁出精锐的” “战场之上,没有什么青壮老弱,能活下来的就是精锐!” “这些收编的军卒必须全数跟随出战,能活着回来的封官受职,若是死了,那便是报效朝廷,亦是理所应当” 施琅目光扫过场中众人,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没有事冷声说道 “况且诸位也当知道,此时将这些人派出去,对大兰寨而言同样也有好处” 王翊等人闻言,也是沉默下来,将这些人派出去,当然对大兰山寨有好处 大兰寨如今虽然收编了山中各寨,但其实各寨义军并未心服,各寨之人只不过是碍于王翊等人的兵力,这才暂时臣服 若是大兰寨将这些人裁撤放归山中,一个不慎这些人便又要占山为王,在山中生乱 将这些收编义军派出山外,恰是保证山中稳定的最好方法,只要将这些义军带出山外,这些人离了山中,就只能跟着大兰寨行动 说句不好听的,只有这些人战死在山外,大兰寨对四明山的统治才算彻底稳固 但王翊等人此时却皆是眉头紧皱,没有应声,清廷在北统治日久,这些年逃入山中的百姓也越来越少 山中这些人现在是死一个就少一个,若是按施琅这种做法,这些收编的义军恐怕要折损大半 王翊此时却是忽然看向左侧一直沉默不言的冯京第,开口说道 “冯大人对此事有何意见” 冯京第见得众人看来,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 “在下此来只为替鲁监国殿下宣诏,其余之事非是在下所能妄言,出兵一事事关重大,还需王抚台与施将军好生商议” 冯京第说完,便又是坐在椅上一言不发,施琅看着眉头紧皱的王翊等人,却是冷笑一声 “怎么,想要出尔反尔” “王抚台,你需记得,你乃是浙北巡抚朝廷大臣,而不是什么大兰寨主,又或者什么四明山义军领袖!” 施琅领兵潜入山中后,为什么要协助王翊收编各寨,便是因为王翊的实力实在太弱了 若是全用大兰山及黄宗羲几寨的人马去完成任务,等事情做完,大兰寨及东山寨这几部亲明山寨,恐怕直接就要在山中被抹去 对施琅来说,只要能完成任务,大兰寨这些人死不死他并不在乎 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既然朝廷决定先协助王翊等人统合四明山,那施琅便也多费一番手脚,帮王翊整编山中义军 只是施琅却没想到,他这才刚刚助王翊等人掌控住四明山,王翊这些人就开始舍不得这些家当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他们此时所得的这些家当,到底是谁帮他们拿下来的 王翊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微变,沉声说道 “施将军,本官不是这个意思,这几万义军乃是山中近半青壮,若是大量折损在山外,日后将会削弱山中义军实力,本官……” 王翊还没说完,施琅便已直接挥手打断,开口说道 “好了,此事就这样,出兵之事乃是朝廷之令,此事非是在下可改,恐怕亦不容诸位讨价还价” “本将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整合山中,哪些人该留下镇守山中,哪些人随军出战,皆由你们自己决定” “一个月后山中必须出兵,咱们正好趁着正旦之时,给鞑子送上一份大礼!”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当然知道王翊等人的想法,但那干他何事 施琅冒着天大的风险偷渡前线,领兵潜入山中,是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可不是为了帮王翊这些人去做山大王 (本章完) 第396章 起价 第396章 起价 浙省宁波,总兵府后堂,田雄身着黑色圆领袍坐在堂上,下方则是田雄军中副将徐信 田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说道 “宁海那批货查的怎么样了” “启禀将军,末将已领人查验过扣押的宁海商货,其中共计白丝一千五百担,黄丝六百担,另有江南各色锦缎布千匹,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田雄放下茶杯,脸上神色一沉,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么多货,就只有丝布,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吗” “末将领人亲自查验,仓库之中只有丝货布匹,并无任何违禁之物” 徐信见得田雄神色,似是知道田雄想问什么,没等田雄开口,又是继续说道 “商队之人末将亦已严加搜查审问,并未搜出藏匿书信” “为宁海运货的这家商号末将亦已查过,此家商号在浙省行商已有十余年,过往来历俱皆清晰,非是新近成立的货号” 田雄扣押住宁海商队以后,便令人审查商队情况,希望能够从商队身上搜出宁海方面通明的把柄 宁海的走私生意,在浙省之中都算是能排得上号的,按田雄估计,陈天宠能将这般庞大的丝货销往明廷,必然与明廷那边的某些人物勾连甚深 这种勾连并不是说陈天宠已经暗中反叛投靠明廷,而是与明廷达成某种默契 这也是如今浙省各家走私之人的现状,明廷一方钱购买清廷一方的走私货品,而清廷一边的走私之人,则是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明廷一方做些递送消息之类的事情 宁海虽是往明廷走私商货,但单凭走私这一条是无法要挟陈天宠的 田雄此时想要的是从商队中查获宁海协助明廷,暗中递送信件情报的证据,只要在商队中查获了这些信件,那他就拿住了陈天宠的把柄 只是田雄却未曾想到,这陈天宠竟然如此谨慎 是的,田雄并不信陈天宠与明廷一边只是单纯的走私关系,田雄只是认为陈天宠为人谨慎,并未动用商队,来替明廷传递消息情报 徐信看着神色不悦的田雄,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将军,宁海陈天宠已托人递信过来,说是愿意按将军所言,只拿三十首级的战功” “这陈天宠毕竟是宁海总兵,麾下拥众四五千人,也非是易与之辈” “这陈天宠既已向咱们低头,末将以为此时还是大事化小为好” 田雄闻言,却是神色冰冷,开口说道 “什么低头,他那战功本就是假的,本将不过是如实核报而已,以本将来看,宁海那些所谓的战功,纵是三十级也有水分” “这陈天宠也当真是贼胆包天,一次明军踏粮,竟就敢报上百级的战功过来” “这些年过来踏粮的皆是明廷禁军精锐,浙省连生俘的都没几个” “就他陈天宠那些烂兵,也敢说他们杀了上百人,他怎么不说他杀进广州,擒了那桂监国回来!” 田雄从始至终都没相信过陈天宠报来的战功,凡是在浙省前线的军将,其实都知道这里面绝对有水分 明军每次踏粮之人虽然皆只有两三百人,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明军中的精锐 这些踏粮明军人人骑乘辽马,身上甲胄俱全,这等精锐骑卒,纵是田雄身为浙省总兵,麾下也不过只有三四百人 这些精锐家丁乃是各军主将,用来在战场上保命的,明军毁的米粮是朝廷的,但这些家丁却是他们自家的 谁会为了朝廷的米粮,拿自家精锐去和明廷硬拼 在田雄看来,陈天宠那些人应该确实是杀了些踏粮的明军,但绝不可能杀得了上百人 那所谓的数百首级战功,其中绝大部分必然是陈天宠在杀良冒功! 徐信也知道田雄为何会如此愤怒,田豹在天台败的太惨,这些时日田雄为了保住田豹,不知用了多少关系,了多少银钱 田雄为了减轻朝中责罚,甚至私下动用关系,从新昌等地要了些明军首级过来,令田豹上交朝廷报功 明军首级在清廷军中不仅能换赏钱,更能记功,田雄要来的这些战功,当然也不是免费的 田雄这边焦头烂额,而宁海那边却来报什么大捷,这也让田雄对陈天宠愈发看不顺眼 徐信虽是知得内情,但沉默片刻,却仍是开口说道 “将军,这陈天宠在浙省经营极深,确不是寻常之辈,咱们没必要凭白树敌” “咱们扣下宁海商货不久,宁海城中的清海道孙枝秀便遣人过来要求放行,前几日城中的宁绍台分守道陈道台也遣人过来问话” “就是杭州的萧总督那边,也遣人递话过来,说是前线当以军务为重,不要在前线闹得太紧张” “将军乃是浙省总兵,自不需怕他陈天宠,但若是为了这点事就与陈天宠撕破脸,似是有些不值当” 田雄闻言,脸色也是阴沉下来,但田雄很快却又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清海道,宁绍台分守道,巡抚衙门,好啊,好个财可通神,这陈天宠却是成了我浙省的财神爷了” 清海道负责宁海,昌国等浙省沿海海防,宁绍台分守道同样有过问宁波前线各地军务之权 至于浙省巡抚衙门那就更不用说,本身就节制监察一省军事 此时浙省之中负责监察军务的文臣,几乎全都站在了陈天宠一边,这让田雄如何能不怒 田雄也很清楚这些人为什么站在陈天宠一边,陈天宠在投降清廷以前,也不过是明廷军中的一介偏稗将校,真论起地位,在明朝之时甚至还比不上徐信 此时孙枝秀这些人之所以站在陈天宠一边,说到底也不过是为财罢了 这陈天宠这些年靠着走私江南丝货赚取了大量钱财,必然是用钱将这些贪官给喂饱了 这其实也是田雄为什么如此敌视陈天宠的原因之一,陈天宠固然也给了他一份例银,但那点银子算什么 边境各家一个个靠着走私赚的盆满钵满,但偏偏田雄这个手握重权的浙省总兵,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喝些汤汤水水,这如何能让田雄不怒 田雄自也令田豹试过走私的路子,但因为田雄自身的原因,明廷那边的货商在知道田雄身份以后,哪怕高价去买别家的货,都不敢与他们做生意 大堂之中气氛凝重,徐信劝了几次,此时看着田雄脸上的阴沉之色,亦是不敢再劝 堂中沉默半晌,田雄脸上神色烦躁,挥了挥手正要说话,但此时门外一名亲卫却是匆匆走入房中,开口说道 “将军,宁海副将仲谟刚刚前来,说是想求见将军,如今仲谟正等在府外,将军是否要见” 田雄闻言,思索片刻,脸上却是忽然浮现一丝冷笑,开口说道 “既然他来求见,那就见一见吧” 大堂之中,田雄坐在上方,下方左侧乃是徐信,仲谟则是坐在右首 仲谟看向上方的田雄,拱手行了一礼,便开口说道 “田总兵,我家将军已按总兵所言,放弃剩余首级,承认总兵府所报战功”“商队的路引保书亦已送入城中,足以证明商队清白,总兵府为何还不肯发还我家将军货物” 田雄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冰冷,开口说道 “承认?当真以为老子是那些不通军事的文臣吗” “宁海城所报的战功本就是假的,本将不过秉公行事,何需他陈天宠来认!” “至于什么商队清白更是可笑,宁海身处前线,城中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钱买丝绸” “你不是要告诉本将,这些丝绸都被宁海城的百姓穿了吧” “你等天天运年年运,这般多的丝货到了哪里,你等自己最清楚” “宁海竟敢违背朝廷之令,私自将丝货运往明廷,还敢在此狡辩” 仲谟闻言,脸色也是沉了下来,田雄如今一共扣了宁海两万两银子的货 宁海得知货物被扣以后,陈天宠也是开始通告孙枝秀等人,向田雄施压 陈天宠每年给孙枝秀与宁绍台道陈谟等人那么多银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但陈天宠却是没想到,数方施压之下,这田雄竟然还是扣着宁海的丝货不放,陈天宠无奈之下,也只得令仲谟亲自上门讨要 仲谟脸色此时也是冷了下来,开口说道 “明人不说暗话,这批货最终会流向哪里,自然瞒不过田总兵” “但田总兵需要知道此事非止我宁海一家在做,田总兵当真准备要在浙省鱼死网破吗” 田雄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陈天宠往明廷走私货物固然是大罪,但却根本成不了把柄 因为此时整个浙省,不单是宁海,而是所有人都在做这些事情 宁海一家在做自是大罪,但当所有人都在做的时候,那就无法以其为罪了 如今浙省之中,宁海,新昌,金华,严州,所有靠近明军的前线军将,都在与明廷之人做生意 这些各地总兵可不是在吃独食,他们后面同样有人 如今浙省上下,上至巡抚,下至军将商贾,几乎所有人都在从走私中取利 若是田雄敢把此事揭开,不要说田雄这个浙省总兵,就是浙省总督萧起元,也同样要死 田雄沉默片刻,却是忽然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本将与你们这些人可不同,你们这些蠹虫皆在往明廷卖货,但老子可没做过” “老子自然不敢揭开此事,但老子却能押住你宁海的货,你等若是不服,自可到朝中去闹,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最后是谁吃亏” 田雄固然不敢揭开走私之事,但相应的陈天宠一边也同样不敢张扬此事 这些货本就不干净,若是田雄打定主意要与宁海作对,陈天宠此时也当真没有方法 仲谟脸上神色难看,沉声说道 “我家将军自问与田将军素无恩怨,末将此次前来,亦是希望与田将军开诚布公,田将军到底有何要求不妨之言” 陈天宠固然与田雄没有恩怨,但谁让陈天宠就在田雄的辖区之内呢,他既做不得走私,那他就要把银子从陈天宠身上挣回来 田雄闻言也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那本将便与你开城布公,从今往后本将的这份例银,每年要提到五千两” “这不可能!” 仲谟闻言,却是立即开口回绝,宁海要从宁波运货,先前自然也打点过田雄,宁海先前每年给田雄的例银是两千五百两 两千五百两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多大的数字,但实际上田雄拿了这笔银子以后,根本什么也不用做 这些商货的采买转运都由商号完成,田雄唯一要做的就是商货在宁波转运之时,闭上一一只眼睛,然后这两千五百两银子就能到手 田雄现在却是忽然狮子大开口,要将例银提升两倍 每年给田雄增加两千五百两例银,宁海自然出得起,但这个口子宁海却决不能开 田雄例银升了两倍,给孙枝秀的要不要升,给宁绍台道的要不要升,给督府衙门的例银要不要升 若是此时田雄这边一扣商货,宁海便立刻给钱,要是别的地方有样学样,也扣了宁海的货向宁海要钱,那陈天宠给是不给 仲谟神色一沉,开口说道 “田将军,例银都是先前已经定好,各方已经通行数年,田将军如何能出尔反尔” “以前是以前,你等最近运往宁波的货越来越多,本将镇守宁波,你等运得货越多,本将担的风险就越大” “本将为陈天宠担了这般大的风险,自该拿更多的钱!” “当然,你等若是不想给,那也自可去寻什么道台巡抚,本将倒想看看谁有这般大的胆子,敢出来保下这批赃货” 仲谟脸色一片赤红,显然已是怒极,但上方的田雄兀自端起茶杯,脸上神色平静,恍如未觉 场中沉默半晌,仲谟似是这才压住怒火,冷声说道 “在下可先行补上两千五百两,但这批货已经迟了一个多月,不能再拖,必须立刻起运!” “这提升例银之事非是在下可以做主,在下返回宁海后会即可禀告我家将军,由我家陈将军做主” 田雄放下茶杯,看着强自忍耐着怒气的仲谟,却是轻笑一声 “那就交钱吧,什么时候交了银子,你们便什么时候去运货” 仲谟冷哼一声,直接起身就要离去,田雄看着拂袖而去的仲谟,却又是开口说道 “告诉陈天宠,别的地方本将管不着,但宁波本将说话还是算数的” “少一两,你宁海城以后就不用往宁波城运货了” 仲谟闻言,脚步只是略微一顿,而后便连头也不回,向着堂外走去 仲谟走出府门,脸上的愤怒之色忽然消失不见,仲谟扭头看向身后的总兵府,却是冷笑一声,而后直接大步离去 (本章完) 第397章 奏乐 第397章 奏乐 浙省舟山,鲁监国王宫,此时已是腊月时分,海岛上海风寒冻,岛上冷风呼啸而过,王宫内却是传出舞乐之声 舟山岛位处海外,自不可能建有宫室,这处名为王宫的地方,实际上乃是前舟山总兵府 鲁监国等人由闽返浙以后,便夺了舟山总兵黄斌卿的府邸,改为了监国行宫 王宫后堂,房中早已铺上地龙,堂中一片温暖 堂下此时已搭起戏台,鲁监国朱以海身着明黄龙袍坐在椅上,正聚精会神看着下方,几名伶人正在排演着戏曲 “忽忽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灭,分煞梅香唤不醒……” 一众伶人身着戏服,脸上画着浓妆唱着曲句,而一旁则是坐着五六名乐师,其中琴鼓箫笛齐备,正随着剧情配乐伴曲 房中演了半晌,本幕戏曲也接近尾声,堂下旦倚在窗台上,婉转清唱 “咱杜丽娘呵,少不得楼上枝也则是照独眠” 台上伶人唱完,对着上方行了一礼,便退至偏房之中换装歇息,准备下一幕戏曲 朱以海怔怔坐在御座之上,过了好一阵,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意犹未尽,轻声叹道 “张卿家中的武陵班果是名不虚传,唱曲清扬婉转,其人则眉目传情,台上舞乐妆造无不精擅考究,一幕演毕,几让人恍如化为剧中人矣” 张岱身着青色官袍侍立一侧,此时听得监国殿下赞誉,张岱脸上却并无喜色 张岱看着靠在御座上,神色惊叹的中年男子,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殿下,内阁日前将王翊王主事任为浙北巡抚,更允王抚台自行开府建衙,组建营兵,统管四明山中一应兵政事务,此事似是,似是太过操切” 张岱说到此处,似是下定了决心,一咬牙,直接沉声说道 “我舟山如今所利,一在岛上水师战兵,二则在四明山诸路义军,山海之间相互呼应,两者互为犄角,方能威慑清虏” “臣对王抚台绝无意见,但朝中如今将山中尽付一人,朝中既无军将入山领军,又无岛上宪臣入山督察,此事有违朝廷用人经制,是不是有些不妥” 朱以海闻言,脸色微微一滞,但很快就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宗子多虑了,任命王卿为浙北巡抚一事,熊阁老钱阁老事前已入宫向孤禀告过” “四明山中各路义军纷杂,其中固然有心向朝廷的义军,但亦不乏冒领朝廷名号的匪寇之流,熊阁老等人此次任命王卿,亦是希望能在山中正本清源” “王卿在山中举义数年,这些年更是屡屡接应岛上,扫灭清虏,王卿为人忠直,以其统领山中义军,孤是信得过的” 张岱看着神色随意的鲁监国,脸上神色却依旧凝重,张岱犹豫片刻,又是低声说道 “殿下,臣有内情禀奏!” “据臣所知,内阁请奏王抚台巡抚浙北以前,熊阁老钱阁老吴阁老等人,曾私下见过粤省来人” 朱朗虽然两三个月前才在广州称帝,但此时舟山与闽浙来往频繁,岛上众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 朱朗称帝以后,岛上的鲁监国等人却是有些尴尬,鲁监国一方此时却是连怎么称呼朱朗都难以确定 朱朗已然称帝,再叫桂监国肯定不合适,但若是叫圣上陛下,那便等于承认了广州朝廷的正统性,同样不妥 所以鲁监国朝中如今干脆便不提永历一朝,只将永历一朝之人,全都称为粤省之人 朱以海脸上神色一凝,看着神色严肃的张岱,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朱以海惊讶的不是粤省朝廷曾经来人,他惊讶的是到了此时竟还有人肯向他据实禀奏 朱以海沉默片刻,这才轻声说道 “宗子不愧是我家内臣,与旁人果然不同” “内阁诸位阁老随孤漂海数年,期间历尽患难,却仍矢志不改” “孤深知几位阁老为人,熊阁老等人皆是忠直之臣,断不会做有害于孤,有害于朝廷社稷之事,宗子无须忧虑” 张岱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欲言又止 熊汝霖等几名阁老皆为天下名臣,张岱自然信他们绝不会做有害朝廷之事,但他们此时到底为的是哪个朝廷,那就是两说之事了 鲁监国前几年得了郑彩杨耿等人的支持以后,亦是雄心再起,鲁监国朝廷返回舟山以后,便立即开始筹划出兵,希望能收复江南浙省失地 鲁监国朝中刚开始出兵时,亦是顺风顺水,凭着郑彩麾下的水师大舰,舟山在海上连连击溃清廷水师,将清廷封在岸上,再不敢出海一步 但当舟山之军登陆岸上,攻打浙省江南沿海府县之时,形势却立时翻转 原本在海上连连大胜的舟山之军,在陆地上却轻易被清军击溃,往往千余绿营清兵便能击溃舟山四五千人 舟山之军败回岛上以后,鲁监国与一众朝臣商议,皆认为他们在陆地上之所以失利,是因为舟山之军无马无甲,无法牵制清虏骑军,于是舟山众人便决定立即买马造甲 但等鲁监国等人正式开始去做时,才赫然发现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鲁监国等人麾下倒是不乏匠师,但如今鲁监国一朝只占着舟山一座海岛,去哪找铁料来铸甲 鲁监国朝中也想过向闽浙买甲,但当时粤省朝廷连朝中几支禁军都还没做到人人配甲,又哪有多余的甲卖给舟山 郑彩杨耿等人不甘心就此困守岛上,其后又是数次出兵江南 但哪怕他们靠着城中内应夺下了城池,最多也就能劫掠一番,在清军的攻击下,他们根本占不住夺下的城池 舟山兵败几次以后,鲁监国的雄心壮志也是逐渐消磨殆尽,而等桂监国西南大胜,收复川蜀湖广的消息传来后,鲁监国就更是直接躺平了 朱以海之所以反清,一方面是因为鲁王一脉确实与清廷有着血海深仇,另一方面却是时事所迫,一步步被架到了监国的位置之上 弘光潞王降清以后,南方一片大乱,放眼天下,偌大的大明竟然找不出一个主事之人 朱以海再怎么说也是朱家宗室,总不能真就这么看着大明灭了吧 朱以海初登监国之位时,自然也颇为自得,称孤道寡谁人不想 但随着浙省崩溃,朱以海的处境也愈发不堪,先是被清廷缉捕逃亡海上,而后又被各方军头轮流把控,基本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朱以海乃是鲁王府次子,生来便锦衣玉食,即位监国以后,朱以海的日子反倒还不如从前在鲁王府中过的好,那还做个什么劲 桂藩如今立朝南方,大明国祚已然赓续,既然大明社稷无忧,那他还不如趁早归顺朝廷,看看能不能继续做个富贵王爷 朱以海彻底躺平以后,熊汝霖等朝臣初始也曾经上奏劝谏,但劝过几次发现无果后,舟山岛上的一众大臣也极为默契的不再上奏,任由鲁监国沉迷享乐 朱以海见得张岱还要再言,却是直接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王卿统合浙省山中义军,乃是有利于朝廷之事” “张卿此时却是着相了,舟山广州皆为一体,只要有利于朝廷社稷,又何须分的那么清楚” 朱以海说完,不等张岱回话,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刚刚那出戏小旦唱腔极佳,但老旦之音却仍欠浑厚,还有改良余地” “来人啊,让武陵班上来,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再排一场”朱以海有令,刚退下不久的戏班又是再次被唤入,房中再次响起丝竹之声 张岱父祖两代皆为鲁王府内长史属官,正是因为有着这一份恩谊,朱以海才称张岱为王府内臣 清军攻占浙江后,张岱在隆武鲁监国之间,自然是选择逃往舟山依附鲁监国 张岱诗词书画戏曲无一不精,但却偏偏不通实务,张岱投奔鲁监国后,虽也因为旧谊被封为中书舍人侍立左右,但却一直不起眼 鲁监国彻底躺平以后,沉迷戏曲,这才忽然发现了张岱在戏曲方面的造诣 两人日夜探讨戏曲书画,竟隐隐生出知己之感,也正是如此,张岱才会忍不住出言提醒鲁监国 张岱看着眼前身着龙袍,神色迷醉的监国殿下,却是轻叹一声,也是彻底放下了劝谏的心思 圣上收复八省,威福天下,早已是世人眼中的大明之主,鲁王殿下如今沉迷舞乐,对其自身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鲁王宫中,朱以海与张岱继续排演着戏曲,而此时两艘从浙省而来的海船,却已然驶入舟山港中 舟山港口,三名身着大红仙鹤官袍的老者站在渡口,领头的乃是如今鲁监国朝中的首辅熊汝霖,另外两人则是东阁大学士钱肃乐,吴钟峦, 三人身后,还站着张名振郑遵谦等两名军中武臣 港口寒风吹拂,几人却是恍如未觉,只是静静等在岸边 两艘海船很快便驶入港口,待得海船停稳,两名披着锦裘,身着绯袍的男子也是走出船舱 张家玉与钱肃范见得岸上几人,脸上也是一愣,张家玉快走几步,对着熊汝霖拱手行礼 “有劳雨殷公及诸公相迎,天气寒冻,却是当不得诸位如此厚遇” “四明山之事多得诸位相助,这才得以成行,先前致谢未及,在下先代朝廷谢过诸公相助” 熊汝霖也是拱手回礼,开口说道 “统合四明山义军乃是有利社稷之事,我等亦是义不容辞,敢问元子兄,四明山如今情况如何” “浙省已接得四明山禀报,其中虽有些波折,但王巡抚已成功整编山中各寨义军了” 熊汝霖看着张家玉脸上的笑容,脸上却是神色复杂 舟山虽然给了王翊巡抚之职,但想要整编山中义军,又岂是一封旨意一个官爵便能做到的 若是这些义军真那么好整编,四明山中也不会出现百寨林立的情况了 熊汝霖等人数年前便想统合四明山义军,但却一直没能与山中各寨谈妥,但此次他们按粤省朝廷的意思,给出旨意不过一个月,四明山竟就已然一统 熊汝霖虽然还没收到冯京第传来的消息,但却也知道此次整编绝不会风平浪静 粤省朝廷实力更强固是一方面原因,但这般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也让熊汝霖心中越发复杂 张家玉与熊汝霖正自谈话,钱肃范则是快步走至钱肃乐身前,躬身行礼 “锡九见过大兄” 钱肃乐见得钱肃范,脸上也是神色激动,直接伸手将钱肃范扶起 “自家人不必如此,家中近来可好” “禀大兄,如今家中一切皆好,得蒙朝廷厚恩,四兄七弟皆已出仕朝中,十弟今年虽在春闱失利,但亦已得中乡试……” 钱肃范钱肃乐单听名字便知两人关系,钱肃范正是钱肃乐五弟 几年前钱肃范随着鲁监国等人一起逃入闽省,桂藩鲁藩相见后,钱肃乐继续追随鲁监国返回舟山,而钱肃范,钱肃图等一应钱家之人却尽皆留在了闽省 钱肃范归附粤省以后,原本在闽省出任漳州同知 朝廷此次在浙省的行动需要鲁监国朝中配合,而钱肃乐如今又是鲁监国所命的内阁阁臣 考虑到钱肃范与钱肃乐的特殊关系,张家玉便将钱肃范调入南直隶督府麾下,负责与鲁监国朝中的联络事宜 实际上此时不单是钱家,鲁监国朝中的一众大臣虽然仍尊奉鲁监国旗号,但所有人却都已将家眷送入粤省朝廷 鲁监国朝中三位大学士,钱肃乐不用说,除钱肃乐以外,钱家所有人此时皆已在粤省朝廷出仕取得功名 首辅熊汝霖之子熊琦官如今在广州国子监进学,东阁大学士吴钟峦之子亦在广州做御史 连熊汝霖这三名大学士都这样,岛上的其他官吏就更是如此了,如今舟山众臣几乎每个人都与粤省朝廷之人有着私下联系 其实在粤省朝廷西南大捷后,舟山众臣心中便已然清楚,鲁监国已经不可能再与桂藩争夺正统之位 舟山众臣如今之所以还留在舟山,不去投奔粤省朝廷,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粤省朝廷掌控八省,已然有了中兴气象,拥立桂藩的有功之臣,八省本土的士人,从北方逃入南方的士人,再加上今年朝中又重新开科取士,粤省朝中等着出仕的士人,早就已经超额了 粤省朝中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连朝中内部的士人都尚且消化不了,又哪来的位子给他们这些舟山之臣 鲁监国朝中众官如今之所以还留在舟山,就是在等着朝廷收编鲁监国 圣上固然是法统极正,但鲁监国于危难之际倡义举兵,亦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单从闽省两藩相会便能看出,圣上实际上也并没有如隆武帝一般,存着剿灭鲁藩的心思 实际上粤省朝廷此时也绝不应剿灭鲁监国,两藩皆是宗室,此时大敌当前,同室操戈的名声可绝不好听 粤省朝廷纵是能灭了鲁藩,脸面上也不会好看,粤省朝廷此时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实力逼鲁监国自行退位 舟山众臣如今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旦朝廷生出收编鲁监国的心思,那他们这些舟山之臣便能在其中做些微不足道的小贡献,让鲁监国尽早认清现实 而等朝廷和平收编了鲁监国,他们这些鲁藩之臣自然也能顺理成章的融入朝廷 岸边,张家玉向熊汝霖等人简要通报了一下四明山中的情况,而后便继续开口说道 “四明山义军已然整编完毕,如今便只待舟山之兵了” “朝务紧急,在下此来正是为面见鲁王,定下舟山出兵之事” 此次浙省行动需要舟山配合,张家玉也并没有对熊汝霖三人隐瞒计划,熊汝霖自然知道张家玉说的是什么事情 “殿下如今就在王宫之中,既是如此,张巡抚且随我入宫吧” 熊汝霖脸上神色严肃,也不再多言,众人坐上马车,而后便直奔城中鲁王宫而去 (本章完) 第398章 奉表 第398章 奉表 鲁王宫,后堂书房,朱以海身着明黄龙袍坐于上方,下方熊汝霖张名振等文武各列左右 “南直隶巡抚张家玉,参议钱肃范参见鲁王殿下” “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朱以海听得张家玉两人称呼自己为鲁王,脸上却也并没有什么愤怒之色,叫起二人后便直接令人赐座 堂中众人坐定,张家玉正准备提出出兵之事,但没等张家玉出声,上方的鲁监国却是忽然开口 “朝廷大破清虏,平定八省,天下人心归服,孤当初于江上举义,非为冒领大位,乃是为存我大明社稷” “如今圣上既已即位广州,朝廷国祚赓续,孤欲奉表退藩,令我大明重归一统” 下方众人闻言,还未来得及反应,但张家玉脸色却是立时一变,直接开口说道 “此事绝不可行!” 熊汝霖钱肃乐等人听得朱以海所言,脸上皆是神色惊愕,朱以海的退藩归位之事,事先根本就没和他们提过,但更让熊汝霖等人愕然的却是张家玉的反应 按理来说,此时朝廷两分,为使天下人心凝聚,该是粤省朝廷要求鲁监国退位归藩,而鲁监国一方百般不愿 但此时却是鲁监国自己提出退位,张家玉这粤省之臣反而在强烈反对 张家玉可不管场中之人是何想法,朝廷此时已经与清廷停战,他此次来舟山正是要借鲁监国的名义除去田雄,推进朝廷在南直隶浙省的计划 若是此时鲁监国奉表退位了,他还怎么打宁波 张家玉此时也是发现自己所言有些不妥,也是立刻开口说道 “下官的意思是,退藩之事乃是朝中大事,更是涉及天家私谊,此事需圣上与鲁王亲自处置,非是下官这一介外臣可以通传” “也是,孤的意思是想请张巡抚先……” 鲁监国神色一愣,而后也是微微点头,退藩归位确实非是小事,是该他亲自与桂藩去谈 张家玉见得鲁监国点头,却是未等鲁监国再说,便立时转开话题,开口说道 “实际上,下官此次前来乃是有一紧急朝务,想请鲁王相助” “清虏浙省总兵田雄原为我大明军将,却悖逆反叛,实是罪大恶极,下官奉朝命而来,欲请舟山出兵斩杀此贼!” “嗯,孤准了” 张家玉原本正要劝说,但听得鲁监国所言,脸上神色也是愣住,张家玉看着上方神色平静的鲁监国,忍不住开口说道 “殿下就不问一问,朝廷为何要剿灭这田雄吗” “张巡抚不是说了吗,这田雄罪大恶极,既是罪大恶极那便自当该杀” 张家玉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鲁监国,一时间脸上也是有些茫然 在张家玉看来,此次请舟山出兵最大的难点便是鲁监国,一方面张家玉与鲁监国的地位并不对等 另一方面张家玉却是担心鲁监国会趁机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张家玉无法答应的要求 但张家玉却是没想到,自己刚刚才把事情提出来,鲁监国竟直接就同意了 田雄抓捕弘光帝卖主求荣,张家玉原本打算以田雄为大明公敌的名义,鼓动舟山出兵,甚至已经做好了舟山索要粮饷军资的准备 但此时这些准备却皆是没有用上,鲁监国竟然什么条件都没提,直接就同意了 “出兵之事便由张巡抚与熊阁老钱阁老等商议处置,归藩之事孤稍后会亲自与圣上联系,但也请张巡抚先向宫中呈报此事” “是,下官明白” 张家玉下意识应了一声,而后房中又是恢复寂静 熊汝霖张名振等人对鲁监国突然提出归藩之事毫无准备,此时已经有些乱了方寸,而张家玉则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要说服舟山出兵,此时没两句的功夫,鲁监国就已经应了下来,事情都已经办成了,那他还要说什么 房中沉默了一阵,鲁监国见得房中众人皆是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张巡抚可还有事” “孤近日与张宗子新排了一出还魂记,张宗子家的武陵班当真是天下妙品,若张巡抚无事可与孤一同观赏一番” “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朝务紧急,下官却是不敢耽搁,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 张家玉看着上方神色惋惜的鲁监国,也是明白过来,立即起身告辞 鲁监国令熊汝霖等人配合处置出兵之事后,熊汝霖等人也同样行礼退出了书房 张家玉退出堂外,此时房外冷风一吹,张家玉也是明白了此时鲁监国的状态 朝廷如今立鼎南方,天下归服,鲁藩众人数年下来,却仍只是徒守一介孤岛 鲁监国显然也是明白,自己已不可能再与朝廷争夺正统 鲁监国今日这番作态,不仅是给张家玉看的,同样也是给朝廷看的 鲁监国此时彻底交出兵权,沉溺享乐,那日后还能得个安乐富贵,若是此时还攥着兵权想要与朝廷谈判,那恐怕才真是自寻死路 王宫偏院,张家玉熊汝霖坐于上方,下方左侧是钱肃乐吴钟峦沈宸荃等文臣,右侧则是张名振郑遵谦两名舟山武臣 熊汝霖看向下方的张名振,率先开口说道 “张将军刚刚也在殿中,监国殿下已然同意出兵,两位将军对出兵之事可有异议” 张名振与郑遵谦相视一眼,见得郑遵谦点头,也是开口说道 “朝廷有令,臣等自当遵令,末将与郑将军麾下军卒随时可随张巡抚出兵” “只是熊阁老也知我等军中情况,我等两军兵员不多,单凭我等两军恐怕很难完成朝廷计划”“真要去攻浙省,恐怕还得令郑彩黄斌卿两人出兵才行” 熊汝霖闻言,脸上也是眉头微皱,张名振此时看似是在推脱,但熊汝霖却是知道张名振所说乃是实情 舟山虽然只是外海孤岛,但此时岛上的形势却同样极为复杂 如今舟山岛上的势力大概分为三股,一方是熊汝霖张名振等从浙省开始,便追随鲁监国的文武大臣 另一方是在闽省时才投入鲁监国麾下的郑彩杨耿等人,最后一方却是隆武朝所封的舟山总兵,肃虏伯黄斌卿 熊汝霖张名振等元从之臣看似文武皆备,但实际上却是三方中最弱的一方,张名振郑遵谦两人麾下的兵将加起来不过只有四千余人 此时岛上势力最盛的乃是郑彩一方,先前舟山攻打南直隶沿海之时,几乎全是郑彩一方在出兵 当然了抢得的战利品与缴获,也几乎全在郑彩等人手中,基本不会上交鲁监国朝中 郑彩等人虽然在南直隶沿海接连失利,但此时郑彩杨耿两人麾下仍有一万五千军卒 而处在中间的舟山总兵黄斌卿则是拥兵八千,同样也是岛上自据一方的军头 张名振郑遵谦两人还能基本遵从鲁监国之令,郑彩杨耿两人则完全是听调不听宣,至于黄斌卿,更是连鲁监国的旗号都不遵,在岛上自成一方 熊汝霖等人自闽省返回舟山后,很快便发现了郑彩等人的跋扈 鲁监国一方将张名振郑遵谦两人也提为国公,希望能以此制衡郑彩杨耿,但却根本没用 郑彩等人连兵力占优的粤省朝廷都不服,又哪里会认鲁监国所封的两个空头国公 况且当初郑彩等人之所以投入鲁监国麾下,为的就是既能掌握名号又能自行其事,又怎么可能会对鲁监国等人俯首听令 粤省朝廷每月资助给舟山的粮饷,虽然指明由熊汝霖等人对接,但实际上这些物资运入舟山以后,大半的米粮依旧是落入了郑彩手中 郑彩若不是忌惮鲁监国等人会向粤省朝廷告状,断了舟山的粮饷,恐怕连剩下的小半都不会留给张名振等人 熊汝霖看向张家玉,也是沉声说道 “郑杨等人素来跋扈,此时虽然殿下有令,但这二人恐怕不会轻易配合,老夫对这两人也无办法” 熊汝霖早已知晓朝廷计划,按照朝中计划,此次不仅要出兵,还要攻破城池,单凭张名振这四千人是绝对不够的,郑彩等人此次不仅要出兵,而且还要作为主力才行 张家玉闻言,脸上神色不变,思考片刻,便开口说道 “无妨,郑彩那边我来想办法,郑彩此时恐怕已经在等着在下上门了” 张家玉向熊汝霖等人了解了一番郑彩情况,熊汝霖张名振等人便离去,开始准备出征之事,而张家玉则是在兵卒的护卫下赶往郑彩府邸 郑府后堂,郑彩杨耿坐在左侧,张家玉则是坐于右首,偌大的后堂之中,此时却只有三人 张家玉抵达舟山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郑彩,熊汝霖张名振等阁臣齐齐赶至码头迎接,郑彩虽然对熊汝霖这些所谓的阁老尚书并不在意,但也不会大意到这种程度 郑彩发现张家玉赶至舟山,也是令人立即打探张家玉来意,但没等他打探清楚,张家玉就直接赶到了府中 张家玉坐下以后也是开门见山,直接将朝中出兵之事告知郑彩两人,而郑彩杨耿听得张家玉计划,却是眉头紧皱 按张家玉所说,此次朝廷在浙省的计划可不是小打小闹,至少也要出兵万人以上 而以现在岛上的情况,此次出兵浙省所需的大部分战船人手,恐怕还得落在他们两人头上 郑彩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朝廷为何突然要杀这田雄” “因为这田雄截了海贸司的货” 郑彩听得张家玉所言,眼中也是闪过了然之色,海贸司已经成立数年,作为同样海贸起家之人,郑彩自然知道海贸司的情况 据郑彩所知,这海贸司就是宫中收编闽省郑氏以后,组建的海商船队 这些船队做的事与郑芝龙在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贩运中原货物前往大洋各处,替宫中赚取海贸大利 海贸司直属宫中,盈利也直接归入宫中内库,那田雄不明就里抢了海贸司的货,那就等于是在抢宫里的钱,广州那位陛下自然要勃然大怒 张家玉看着对面两人脸上的恍然之色,眼中目光微闪,朝廷此时铲除田雄,可不仅是为了扩大在江南的走私渠道,更关系到朝廷后续经略南直隶的计划 张家玉自然不可能将朝廷的真实目的告诉郑彩两人,实际上就是告诉郑彩等人也没有用 对于郑彩这等军头而言,相比于所谓的朝廷大义,宫中商货被抢所以要大举报复,这样的理由更能让郑彩这些军头深信不疑 杨耿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朝廷兵精将广,浙省便屯驻有大军,朝廷为何要我舟山出兵” “朝廷刚刚与清虏定约停战,岂能出尔反尔,所以此次之事只能由舟山来做” 杨耿两人闻言,也是反应过来,粤省朝廷几个月前已与清虏签订了停战协议,所以不能出兵,但鲁监国可没与清虏停战,此时自可出兵 郑彩两人弄明白了朝廷出兵缘由,但此时却皆是不语,张家玉见得两人沉默,也是直接开口说道 “此次出兵所有耗费皆由朝廷承担,此次只要舟山出兵,无论成败朝廷都会给付两万石米粮一万两白银” “而且此次出兵所掠财物也全归舟山所有,战后所得财物在下也可代舟山转卖,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郑彩两人脸上略有意动,但却仍是不肯开口,朝廷此次给出的条件也还算丰厚,但还不足以让两人以身犯险 如今浙省可不比从前,明清两方对峙以后,浙省之中清廷同样大军囤聚,一旦他们领军上岸,一个不慎就可能为清廷大军包围 郑彩这些年攻掠江南,连内陆的绿营兵都打不赢,就更不用说清廷放在浙省的边兵了,一旦他们被清军拖住,那恐怕带去的兵卒都要全军覆没 张家玉见得两人仍是不肯开口,眼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圣上即位以来,天下人心归服,朝廷坐拥八省,而舟山不过一介海外孤岛,天下之势已然明朗,两位觉得鲁王这监国之号还能坚持多久” “在下以为,两位将军也该为以后做些准备了” 郑彩两人闻言,脸色皆是微变,而张家玉看着两人沉默下来,眼底也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本章完) 过年事情太多,初六恢复更新 过年事情太多,初六恢复更新过年事情太多了,走亲戚的,来家里的,根本没个空闲时候,端茶倒水陪聊天,过了这两天应该就能闲下来,争取初六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399章 旧臣 第399章 旧臣 大堂之中,郑彩杨耿两人皆是沉默下来,他们久在舟山,如何不知道舟山形势 如今舟山中的朝臣简直可以说是何人不通粤,明眼人都知道舟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粤省朝廷此时若想吞并舟山,甚至都不用出兵,只要向舟山朝臣给出一些许诺条件,恐怕第二日,舟山众臣自己都能把鲁监国给绑到广州 舟山岛上上下朝臣,如今都在往粤省朝廷找门路 熊汝霖这些人不用说,这些文臣门生故旧遍天下,早就已经分好了篮子,此时粤省中枢都有不少这些人的亲旧门生 文臣归降以后,纵是不能出仕得用,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一个书生文臣能弄得出什么声势 此时真正危险的乃是郑彩这些武臣,舟山武臣手握大军,乃是绝对的不安定因素 朝廷纵是一时留了他们的兵权,事后也定会逐步将舟山之军彻底瓦解 而在舟山一众武臣中,郑彩与杨耿两人的身份尤其尴尬 他们当初乃是明确拒绝了粤省朝廷的招揽,投入了鲁监国的麾下,他们若是就这样投归朝廷,今后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此时就是郑彩两人改善与粤省朝廷关系的最佳机会,那田雄不知死活截了宫里的货,宫中要对浙省用兵又不便动手 他们若是能协助宫中完成此事,那他们不仅能在朝中立下功绩,更能让宫中欠下一份人情 对郑彩两人来说,朝中的功绩甚至都不如宫中的这份人情有用,只要他们能替宫中报了仇,有这一份情面在,日后很多事都会好说很多 郑彩看向张家玉,沉声说道 “敢问张大人,此事当真是圣上旨意” “自是宫中旨意,若非圣上首肯,在下怎敢擅起兵事” 郑彩与杨耿两人相视一眼,终于是不再犹豫,沉声开口说道 “末将愿为圣上效力!” 张家玉闻言,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容,郑彩两人说的是为圣上效力,而非是为朝廷效力 张家玉自然知道两人的意思,只是张家玉却并不在乎此事 或者说这就是张家玉刻意引导的结果,只要郑彩两人肯出兵,他们是为朝廷效力还是为圣上效力,又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郑彩两人此时也根本没有退路,如今天下的形势,已经没有再让他们左右逢源的机会了 舟山岛上如今近三万大军,凭着舟山一岛根本无法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此时舟山之军之所以还能维持下来,全靠粤省朝廷运粮供给 郑彩等人根本无法自立一方,粤省朝廷一旦断了舟山米粮,不出一月,舟山必然便要大乱 郑彩等人无法自立,同样也很难去投清虏 当初郑彩是如何分裂郑家的,就是扛着反清的旗号,这才拉拢了麾下的郑氏兵卒 这些兵卒跟着郑彩两人在海上打了几年,现在郑彩忽然又说朝廷无道要去投清虏,那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郑彩若是敢在军中宣布投清,恐怕第二天军中就会多出七八个郑彩杨耿,将他们扭送明廷 郑彩等人此时决定配合出兵,也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此次的计划之上,郑彩沉声说道 “按朝中计划,此次出兵需要攻破宁波,但宁波城坚,纵是我等两人麾下军卒齐出,恐怕也很难攻破此城” 郑彩麾下的兵卒几乎全是水师出身,杨耿原先所领虽是步卒,但相比于陆战这些人却同样更擅长水战 若是要在海上交战,纵是清虏一方与他们人数相当,郑彩等人都有信心将他们拿下,但若说陆战攻城,杨耿等人却是没有半点把握 他们先前劫掠江南沿海时,连普通县城都很难攻破,更何况宁波这等通衢大邑 而且宁波可不只是坚城,还是田雄驻地,其中起码有三四千正经边兵,这般城池恐怕数万大军围攻,也绝对无法轻易攻下 张家玉闻言,却是直接开口说道 “朝廷既欲杀田雄,自然也有布置,浙省之中朝廷已有布置,两位将军只需出兵即可” 郑彩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欲言又止,张家玉虽然说是早有布置,但在郑彩等人看来,张家玉无非便是在城中策反了一些内应 内应自是有用,但那也得看情况,城中四五千大军驻扎,除非能策反清军军中将领,否则任你什么内应,也难派上用场 郑彩两人正欲追问,但张家玉却是直接岔开了话题,只说在出兵之时自会相告,显然是不欲多言 郑彩两人虽是神色无奈,但也知趣的没有多问,粤省朝廷在浙省布设的暗线必是机密,在真正出兵以前,张家玉是绝不可能告知他们的 张家玉抵达舟山后,先入的鲁王宫,此时既然张家玉登门,鲁监国麾下的张名振等人张家玉应已谈妥,但此时岛上可是有三部军将 郑彩想到此处,也是开口说道 “朝廷有令,我等自当遵从,但既然要出兵,黄斌卿一部也必须一同出兵” 此次出兵浙省胜负难料,一旦有所闪失,那郑彩与张名振两方必然会损兵折将 黄斌卿麾下号称八千兵马,乃是仅次于郑彩两人的军头,此次舟山几乎要派出岛上大半军卒,决不能让此人置身事外 要出兵那三部人马就都要出兵,否则一旦郑彩等人兵败,岛上的局势便要失衡 杨耿此时也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黄斌卿此人极为奸猾,我等至岛上数年也出兵多次,但这黄斌卿却始终没有动弹过,想要让他出兵恐是不易” 张家玉来前自也了解过岛上情况,此时听得杨耿所言,也是冷声说道 “朝廷有命,黄斌卿身为明臣自当遵令,这可由不得他” 与郑彩等人不同,黄斌卿本人却并不在舟山城中 张家玉与城中两方定下出兵之事,第二日一早,张家玉熊汝霖郑彩等人,却是在数百兵马的护卫下驰出城外,赶往舟山东面的岑港 舟山岑港,港口外集镇之中,两方数百兵马守在院外,院落之中舟山各方齐聚 整个舟山岛只有一座城池,便是舟山城 鲁监国等人入驻舟山以后,黄斌卿便搬至了舟山北部的岑港,黄斌卿也是岛上唯一一个不住在城中的高阶军将 院落大堂之中,熊汝霖张家玉郑彩三人坐于左侧,而右侧则是黄斌卿黄孝卿两人 黄斌卿看着对面的张家玉,脸上却是神色凝重,刚刚通报之时,黄斌卿也知道了张家玉的身份 粤省朝廷,鲁监国,郑彩三方忽然齐齐来访,显然是来者不善 黄斌卿乃是隆武帝亲封的舟山总兵,清兵攻破浙省后,鲁监国从浙省仓皇逃往舟山,但黄斌卿却以自身为隆武之臣,不便接待为名,拒不接纳鲁监国等人入岛 鲁监国等人被驱出舟山,只能在舟山附近的小岛落脚,而后这才被郑彩派人寻到,接入闽省 鲁监国被粤省朝廷迫回舟山后,黄斌卿仍欲以当初的理由,拒绝鲁监国入岛只是此次鲁监国一行已再不是当初仓皇模样,与鲁监国一道返回舟山的还有郑彩杨耿等数万闽省大军 黄斌卿迫于郑彩等人的兵力,只得让出舟山城搬往岑港,而黄斌卿的舟山总兵府也就此成了鲁王行宫 黄斌卿虽然被被迫让出舟山城,但此时却仍然占有舟山北部的大片田地,而且黄斌卿也始终不肯尊奉鲁监国 堂中众人各自见礼过后,张家玉却是直接开口 “朝廷与鲁王商议已定,决定出兵浙省,朝中初步商议,需黄将军出兵三千,将军可有意见” 黄斌卿闻言心中却是立时暗骂一声,他就知道这些人来这没好事,原来又是打上了他手下兵卒的主意 黄斌卿眼中一转,却是开口说道 “朝廷要出兵,末将自当鼎力相助,末将愿出粮千石银千两襄助朝廷” “至于出兵之事却是不妥,末将受隆武朝廷之命镇守舟山,若未得朝命,末将却是不便擅离职守” 张家玉看着对面满脸正色的黄斌卿,脸上也是神色惊愕,心中只觉一阵荒谬 虽然来前他就已经听说这黄斌卿一直自称隆武之臣,但他却没想到此人到了此时,竟还敢用这等荒唐的理由来拒绝出兵 是的,鲁监国虽然已经移驻舟山数年,但黄斌卿却是始终没有尊奉鲁监国旗号 鲁监国与郑彩抢占舟山以后,黄斌卿也曾暗中联络粤省朝廷,欲图借粤省朝廷之力剿灭这些抢占舟山的奸贼 但鲁监国就是粤省朝廷赶到舟山的,朝廷又怎么会去理会黄斌卿的挑拨 黄斌卿联络数次,见得粤省朝廷始终无动于衷,于是也干脆断了与粤省朝廷的联系,一心窝在岛上 舟山岛上极度缺粮,按理来说,黄斌卿不尊奉鲁监国旗号,又占据岛上北部的大片田地,郑彩等人早就应该发兵剿灭黄斌卿,夺取岛上田地 但朝廷占据南方以后,舟山虽是粮饷不足,却可以从闽浙之地不断买到粮饷,岛上两方的矛盾也因此大大减弱 郑彩杨耿等人数次出兵江南失利以后,也是明白单凭舟山之军已然再难成事,于是也一心保存实力,希望能够靠着手中的军队,在未来给自己卖个好价钱 郑彩杨耿一心保存实力,张名振一方实力太弱根本无力动手,黄斌卿又一心窝在北部不动弹 舟山岛上三方止战,而黄斌卿也在这种牵制与平衡下,成了此时天下间唯一一个还在尊奉隆武正朔的大臣 张家玉脸色一沉,也是开口说道 “什么隆武朝廷,襄皇帝数年前便已在闽省为鞑子所害,如今襄皇帝之弟唐王都已在朝中出任大宗伯,尊奉朝廷为正朔” “圣上于广京得天下各省拥戴改元永历,如今天下间只有永历朝廷,哪来的什么隆武朝廷!” 一旁的郑彩闻言,此时也是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前几年我等返回舟山之时,便已告知黄将军,襄皇帝闽省遇难之事” “黄将军这几年可是没有消停,漫天搜寻襄皇帝后裔宗室,说是要侍奉旧主呢” 张家玉闻言,脸色也是冷了下来,开口说道 “黄斌卿,你好大的胆子” “暗中搜寻襄皇帝亲眷宗室,你想做什么,想要建立伪朝,犯上作乱吗!” “末将绝无此意” 黄斌卿神色骤变,黄斌卿尊奉隆武朝廷也好,搜寻隆武宗室也罢,都不过是为了摆出一个姿态,而目的正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自立一方,不归任何人统属 如今天下形势复杂,鲁监国一方不用说,已然是暮气沉沉再无争夺天下之机 但粤省朝廷与清廷之间到底谁胜谁负,黄斌卿却看不清楚,此时无论他投降哪一方,都要授人以柄,不得自由 黄斌卿身处海外,只要他咬死自己尊奉隆武朝廷,那他就既能不投鲁监国,又不入粤省朝廷,不用介入这些势力的纷争之中 只要他在舟山岛上拿住手中的兵卒,等日后天下局势明朗之时,他自然能择机而动 黄斌卿想的虽好,但实际上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黄斌卿这几年之所以能够安稳下来,那是因为他躲在舟山这海外孤岛之上,朝廷暂时没有精力来理会他 此时朝廷既已将目光投向舟山,那黄斌卿就再无首鼠两端的余地 黄斌卿正要开口解释,但张家玉此时却是直接冷声喝道 “黄斌卿,本官没空陪你浪费时间,朝廷令你出兵五千,你出是不出” “朝中圣旨已下,连鲁王都已奉诏,岂容你这一介总兵推三阻四” “本官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你还在这胡言乱语,本官即刻上奏朝廷,先发兵剿了你这舟山营!” 大堂之中,熊汝霖张家玉皆是冷冷看着对面的黄斌卿,而郑彩则是抱着手臂,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斌卿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数次欲图拂袖而去,但却又始终坐于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黄斌卿终于是低下头,沉声说道 “朝廷有令,末将领旨,末将愿随朝廷出兵浙省” 张家玉闻言,这才冷哼一声,刚才这一切在张家玉看来,完全是一场闹剧 鲁王起码还是藩王宗室,这黄斌卿是什么,一介偏稗武将,竟也想学别人拒不奉诏,简直是自不量力 也就是这黄斌卿窝在岛上,若这黄斌卿在闽浙之地,此人早就被圣上砍了脑袋 张家玉见得黄斌卿低头领旨,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既然岛上各方皆已领旨,那边开始整备兵卒战船,准备出兵” 黄斌卿闻言,也是立即出声 “敢问张大人,岛上何时出兵” “短则五日,多则七日,你等战船兵甲必须即刻备好,同时准备三日食水,浙省消息一来,岛上即刻出兵” 院落之中,张家玉与三方之人定下出兵备战事宜,而后众人便各自离去准备 舟山岛上,各家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出兵所需的战船粮饷,而在这番忙碌之中,元月正旦也悄然而至 (本章完) 第400章 夺城 第400章 夺城 浙省上虞,正月初二,此时正是欢度佳节之时,但上虞城中却是一片大乱,街道坊巷中浓烟滚滚,到处皆是哭喊之声 王翊等人初步收编各寨以后,便以聚兵操练为名,将各寨义军强行迁移至距离上虞最近的东山寨中 四明山各寨远近不一,为了聚集各寨兵卒,王翊等人前后足足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在聚兵过程中,各寨兵卒也不断逃入山中 原本近三万人的各寨义军,最终聚集到东山寨以后却已经不足两万人,等到各寨人马聚齐已是腊月二十三日 各寨人马聚兵以后,王翊等人却也没有操练 施琅等人按照各寨所属,以五百人为一部,从本寨兵卒中重新选出把总,统领各寨兵马 在粗略划分建制以后,东山寨便取出寨中存粮,任由一众义军饱食,各寨义军得了米粮以后,军心初安 一众义军在东山寨饱食七日,到得正旦之时,王翊施琅等人忽然将兵刃下发至军中 而后不等一众兵卒反应过来,施琅等人便领着两万义军出山,向着上虞攻去 两万大军出动,自然隐瞒不了行踪 四明山义军出兵当夜,上虞县实际上就已经接到城外乡民的禀告,但城中的官吏此时皆已封衙休假,根本无人理事 上虞县令也以为山中义军缺粮,只是到周边村镇劫掠粮饷,并未将乱军之事放在心上 待得初二日,两万义军杀至城外,上虞城中官吏士绅这才惊觉,山中这些乱军胆大包天,竟是准备攻城! 上虞县令仓皇令人守城,但此时哪还来得及,上虞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义军就已涌入城中 其实纵是上虞县关上了城门也根本无用,施琅一个月前便已经派遣兵卒潜入城中 城中兵员分布,城墙弱点早已被义军探清,随时都可攻入城中 义军入城后一众乱军不提,施琅与王翊等人却是分了两路 施琅负责攻取县衙,彻底摧毁城中抵抗,王翊李长祥等人则是赶往城东,夺取聚民仓中的米粮 上虞县衙,施琅身着红色铁甲,坐在县衙大堂之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令签 堂下一个身着黑色鸂鶒官袍的中年男子,神色惊恐的倒在地上,暗红的鲜血从男子身下淌出,将地面染成赤红颜色 几名身着甲的兵卒手持长刀守在门口,堂外不时传来几声惨叫,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兴珠穿着甲胄匆匆走入堂中,恭声说道 “将军,王抚台那边已攻占聚民仓,请将军往城东议事” “王抚台还令人传信过来,说是既已夺城,那便不当再做杀戮” “王抚台让将军约束兵卒,不许兵卒在城中抢掠伤人” 施琅靠在椅上,却是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王翊这些人果然还是文臣做派,到了这时还这般不切实际,不必管他们” 施琅将手中令签丢到堂下,忽然起身,冷声说道 “不过王翊说的倒是不错,既已夺城,那便不当再浪费时间” “传令城中各部把总,城中大掠两日,但明日午时以前,各部兵马必须至城北聚兵” “让他们看好自己的人,若是明日午时以后城中还有军卒抢掠,那就不要怪本将不讲情面” “是,末将这便通传城中各军” 施琅摆了摆手,而后便领着亲卫,向着堂外走去 东城院落,王翊施琅等义军骨干齐聚堂中,王翊看向对面的施琅,沉声说道 “我等乃是朝廷义师,施将军不约束兵卒便罢了,为何还要令人传令大掠两日” 施琅闻言,心中也是一阵无语,破城以后若不能纵兵劫掠,那后面谁还肯拼死破城 这两人已当了几年的义军领袖,怎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施琅看着对面神色严肃的王翊等人,脸上却是不为所动,开口说道 “要约束兵卒自是不难,但这些人不久后还要继续向西进兵,攻取绍兴” “此时若不让军中兵卒劫掠,王抚台准备如何鼓舞士气,令军中兵卒听令?” 四明山这两万义军乃是强行拼凑而来,军中此时人心未定,想要鼓舞兵卒继续听令,要么发饷,要么就只能任由兵卒劫掠 四明山先前单是为了让两万人吃上七天的饱饭,就费尽了力气,哪有钱财余力给军中发饷 此时想要诱得这些兵卒继续听令,就只能任由军卒抢掠 抢了钱得了好处,兵卒的贪性就会起来,哪怕为了再抢一次,他们也会跟着义军继续行动 若是此时强压着兵卒不让他们劫掠,这两万大军恐怕立时便要散去大半 施琅见得王翊还欲反对,没等王翊出声,便又是开口说道 “劫掠固然不该,但王抚台不要忘了,咱们此次出兵,可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上虞!” “此时若是为了上虞一地,影响了朝廷的布置,那才是因小失大” 王翊闻言也是沉默下来,施琅此人行事毫无底线,为达目的几乎是不择手段,王翊很不喜欢施琅此人 但王翊却不得不承认,施琅的这些做法确是此时的最好选择 施琅为什么入山不过一月,就能协助大兰寨一统四明山 除了施琅麾下的精锐兵卒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施琅行事极为果断狠辣 各寨寨主说杀就杀,可能引发的山中动乱也毫不顾忌,道义声名在此人眼中根本毫无价值,全都是用来实现目的的工具 王翊脸上神色不定,四明山虽是此次朝廷计划的核心,但此次朝廷可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处出兵 若他们无法在浙省做出声势,那极有可能让主攻的舟山之军陷入险境,为了朝中大军的安危,此时只能牺牲上虞一城了 施琅见得王翊脸上的犹豫之色,脸上却是神色不耐,却是不愿在此事上再做纠缠 他们此时身处清虏腹地,上虞一破,清虏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他们必须在清虏反应过来之前,做好准备 施琅直接开口说道 “此事便到此为止,我等没有时间浪费了,城中此次搜得多少米粮?” 黄宗炎见得上方的王翊点头,也是起身回禀 黄宗炎乃是黄宗羲之弟,此次王翊李长祥皆随军出兵,而黄宗羲则是留守四明山 上虞紧邻清军浙省前线,乃是清廷往前线新昌等地运输物资粮饷的枢纽之一 此次义军突入城中,在城东粮仓中缴获了整整五千余石米粮,这些都是准备转运至前线的军粮 四明山此次出兵,第一个目标是占领上虞,但上虞并不是最终目标,占领上虞以后义军会继续向北进攻绍兴 绍兴乃是浙省大城,攻下绍兴后,理论上义军便可继续北进,威胁浙省都会杭州 只要义军兵围绍兴,浙省清虏就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浙省如今军卒大部分都布设在前线,除了前线边界各城,浙省便只有宁波杭州两处还有成建制的军队 杭州乃浙省都会,此时义军大举围攻绍兴,很可能就要直攻杭州,杭州之兵必然不会轻动 以朝廷估计,清廷在得知消息后,最大的可能还是调集前线或者宁波之兵来剿灭叛军 明廷此时在浙省之中亦是屯驻大军,若要稳妥,浙省前线的清军必然不会妄动 因此清廷最大可能还是动用宁波的田雄之兵,田雄要从宁波往绍兴平叛,必然要经过上虞,上虞就是施琅此次选定好的战场 施琅等人攻下上虞后将兵分两路,万余乌合之众向北进攻绍兴,逼迫清军出兵平叛 施琅则会率领麾下三百精锐,以及三千名出身大兰寨的兵卒暂时潜回山中 城中缴获五千石米粮,两路人马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带不走的直接就地焚烧,半粒米也不会留给宁波清军 施琅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领军前往绍兴的人选确定了吗” “王抚台身担重任,不可轻易冒险,此次由我领军往攻绍兴” 施琅见得李长详出声,神色也是有些讶异,众人其实都知道往攻绍兴的这一路人马,实际上乃是弃子 田雄麾下的乃是经过江南战事的正经军卒,绝不是这些山中拼凑起来的所谓大军能抵挡的 进攻绍兴的一路人马极为危险,绍兴深入清虏腹地,这路人马一旦兵败连逃都不好逃 李长详如今乃是四明山中仅次于王翊的人物,根本不用如此冒险,但施琅此时却也并没有多言,又是开口说道 “李大人此去不求攻破绍兴,但却必须弄出声势来,如此才能逼得清军尽快出兵” 堂中众人议定分兵之事,而后便各自离去准备 两日后,上虞城中万余义军在李长详的率领下再次启程,浩浩荡荡向着绍兴杀去 宁波,府衙之中,一众身着黑色官袍的官吏坐于堂中 此时所有人皆是眉头紧皱,堂中气氛极为凝重 浙省按察使兼宁绍台道陈谟走入堂中,陈谟见得田雄等人皆已到场,扫了下方一眼,一名府吏便立时起身,禀报义军叛乱之事 此时距离施琅等人攻破上虞已过三日,宁波终于收到义军叛乱的消息 根据逃出上虞的百姓所言,那股叛军在抢掠上虞以后只留下了少数兵卒,主力则是继续北上,目标极有可能便是绍兴 府吏通报过叛军情况,陈谟也是直接开口 “浙省叛军众多,但胆敢攻掠县城却是罪大恶极,绝不容赦!” “绍兴乃是省中大邑不容有失,请田总兵即刻出兵,必须尽快剿灭这股乱军” 田雄眼中一转,却是开口说道 “城中兵马不过五千,宁波乃是前线中转枢纽,必须留兵镇守” “据城中所得情报,此次乱军人数众多,足有两三万人,单凭城中之军已然难以剿灭” “末将以为此时可抽调城中一半兵卒,再就近从宁海调来两千五百军卒,两处合兵五千,如此末将才有把握尽快消灭作乱叛军” 陈谟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怒色,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田雄竟还在耍心思 陈谟与田雄两人一文一武,负责浙省前线的一应军政战事,上虞绍兴同样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自朝廷大军调入浙省以后,浙省已经有数年没有叛军攻破城池的事情了 乱军破了一个上虞他们还能勉强兜住,但若是连绍兴也破了,那他们两人必然要被朝廷去职下狱 这田雄纵是想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陈谟脸色一沉,直接开口说道 “田将军,你纵是与宁海有些矛盾,但此时岂能因私废公” “前线边军需防备明廷绝不可轻易调动,田总兵领城中四千军卒出城,即刻出发平叛” 在陈谟看来,这田雄就是在携私报复,此次乱军固然人数众多,但陈谟就在浙省,哪能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叛军是什么货色,这些人实际上就是些百姓罢了 浙省先前剿灭这些乱军之时,甚至有过数百人击溃近万乱军的战绩,两三千兵卒已经足以扫灭这些乱军了 田雄此时百般推脱,实际上并不是没有信心剿灭乱军,而是想借机生事 宁海虽然最终要回了货,但陈谟却知道两方其实闹得很不愉快 陈天宠甚至放出话来,纵是冒着被明军水师劫掠的风险改走舟山海路,也绝不接受田雄的勒索 宁海城的丝货生意如今已经停止,两方正在僵持之中,田雄此时要调宁海的军将去平叛,实际上就是想把宁海之军调到麾下,逼陈天宠低头 需要留兵镇守宁波,同样也只是借口 天台宁海一线大兵云集,宁波身处后方,只要前线不失,宁波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若是南方明廷大军攻破了前线,那宁波城中多出这一两千兵卒又有什么用 陈谟见得还欲争辩的田雄,此时却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开口说道 “田将军,此时我等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绍兴若失,你和我谁也逃不掉” “此次出兵所需军械物资直接调入军中,本官亦会传令沿途各县支应粮饷,城中必须立刻出兵平叛!” 在陈谟的催促之下,清军动作却是极快,只是第二日田雄便领着四千兵马出城 宁波西城城门,几道人影看着远去的清军,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向着城内奔去 (本章完) 第401章 举义 第401章 举义 宁波南城,一个身着长袍的老者挤出门洞,向着城门外走去 老者约莫五十余岁,一身暗色道袍,面容方正,头上须发斑白,一副儒生打扮 只是这貌似儒生的老者,脑后此时却是垂着一根尾辫,显得有些怪异 老者名为华夏,宁波鄞县人,此人也确是儒生,其身上不仅有生员功名,还曾是生员中最为难得的太学生 只是他的这般功名却是取自明朝,在如今的宁波却是已经没有多少用处 宁波近海,此时正是隆冬时分,寒风从城门前呼啸而过冰冷刺骨,但待得挤出城门后,华夏却已是气喘吁吁 华夏靠在城墙边休息,此时城门之外却早已是一片混乱 正旦刚过,还未出十五,若按往年的年景,此时一众百姓应该还窝在家中,享受着一年难得的清闲时光 但此时宁波南门之外却已挤满了人群车架,无数百姓提着包裹细软拥挤在城门前,脸上神色惶然 青壮百姓推搡吵嚷声,幼童妇孺的哭泣声,牛驴马骡的嘶鸣声,种种声音汇聚在一处,让城门前变得愈发喧嚣混乱 城门道路之上,一辆板车倾倒在地,布袋中的白米撒了一地,车上的布绸缎也摔落地面,染上灰色的尘土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车边,脸上神色愤怒,手中的的木棍砰的一声就砸在车旁的佃户身上 佃户见得管事打来,脸上神色畏惧,却也不敢躲避,只是缩着身子站在原地,等着棍棒临身 只是那管事此时却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究这些了,只是打了一棍,便立时开口骂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东西装好” “若不是老爷心善允你们跟着入城,等那些大兰贼杀来,你们统统要被贼寇砍了脑袋!” 车旁的佃户听得那大兰贼几字,脸上神色终于是闪过一丝恐惧,连忙蹲到地上,捡拾起地上米粮 前面几辆板车上的佃户,此时也在管事的喝骂声中赶来帮忙 倾倒的板车被几名佃户扶起,车队很快便再次汇入驿道上的车流之中,向着城内赶去 正旦刚过没几日,宁波城内外便忽然生出流言,言称四明山中的贼寇冬日断粮,出山抢掠 据传这些四明山贼已连破数县,更有人宣称这些人已经攻破绍兴杭州,此时已出兵向着宁波打来 宁波城中百姓原本将信将疑,但随着昨日城中大军出城,所有人皆是开始恐慌起来 宁波府衙紧急发布告示,宣称军卒出城只是正常换防,让乡民各自安居 宁波百姓初始还在观望,但随着十数名从上虞逃难而来的百姓忽然出现在城中,消息便彻底隐瞒不住了 宁波府衙为了安抚百姓,只得再发诏令,声称四明贼军只是侥幸攻破上虞,且贼军已往绍兴而去令百姓不必惊慌,但宁波城中的百姓却已经根本不信了 而随着城中越来越多耸人听闻的流言开始流传,宁波附近所有的乡民百姓,皆是开始朝着城中涌来 浙省这些年来兵乱不断,宁波百姓对如何应对兵乱已极有经验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他们或许没听过这句话,但却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不懂的人也很难活到现在 这句话看似简单,但却是民间百姓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方才总结出的经验 小乱之中,贼军势力不强,这等乱军基本没有能力攻破城池,只会劫掠乡里补充资粮,所以小乱要避入城中 而大乱则要逃入乡里,决不能留在城中 大乱之中贼军实力强盛,必然要冲着攻城劫掠而去,一旦逃入城中,城外乱军一围,那城中之人连逃都逃不了 在宁波百姓眼中四明山贼出山劫掠,便是明显的小乱,所以自然要尽快避入城中 城门边的老者看着一片混乱的城门,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厉色,直接起身离去 老者逆着人流向着前方走去,而在道路尽头,仍然有着无数百姓车驾,源源不断向着城门涌来 宁波城南,姜山集 宁波乃是开埠大港,最兴盛时甚至一度与闽省的海澄月港齐名,昔年中日仍有往来之时,倭国的朝贡船便是在宁波上岸,而后转道入京 宁波作为浙省大港,自也是商贸兴盛,各地商贾因利而来,宁波府城虽不算狭小,但仍是无法容纳各方往来的商贾行人 城中无法容纳,人口自然便外溢至城外,宁波城外如今遍布集镇,姜山集便是这诸多集镇中的一个 华夏走入集镇,此时集镇之中亦是一片混乱,一众百姓背着包袱,扶老携幼,正神色惶然向着城中赶去 集镇街道之上一片狼藉,但华夏却是不管镇中慌乱的百姓 老者穿过混乱的人群,很快便抵达集镇边缘的一处宅院中 华夏叩响宅院大门,但门内却并未见回声,过得片刻,房门忽然打开,华夏走入门中,漆黑的大门又立刻紧紧关上 门内两边此时正站着几名身着黑色服的青壮,几名青壮皆身材高大,气息精悍,显然不是寻常乡人 华夏看着门边几名佩刀拿剑的黑衣护卫,脸上却是不惊反喜 只是华夏还未来得及多问,王家勤却已然从内院匆匆走出,开口说道 “高府台今晨便已至府中,一直在等吉甫兄消息,大事在即,吉甫速速随我入堂” 华夏听得王家勤所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振,也顾不得门边的兵卒,直接便随着王家勤向着后堂走去 后堂之中,两方各自坐定,华夏坐在左侧首位,其后乃是王家勤,陆宇鼎,张梦锡等几名宁波士绅 华夏与王家勤须发皆已斑白,显然年岁不小,而陆宇鼎等几人则年纪更轻,只三十余岁模样 只是这几人无论老少,头上顶发都已尽皆剃去,脑后留着尾辫 右侧座位上只有两人,为首一个三十余岁模样,身着一身青色道袍,名为高宇泰,乃是明廷新任的宁波巡抚 高宇泰之后则是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此时虽是身处堂中,但青年腰间仍配着雁翎刀,此人便是施琅之弟施显 无论高宇泰还是施显,此时皆是戴发着冠,但华夏几人看着两人装束,却没有任何异色 华夏在堂中刚刚坐定,高宇泰便立时看向对面,开口说道 “吉甫公,此行可还顺利,城中如今还有多少兵马” “幸不辱命,老朽此番入城已探得城中清虏虚实” “老朽在城中有一门生,其亲家乃是如今城中绿营百总,据老朽那门生所言,此次乃是那田雄亲自领军出征,城中兵马大部调离,守城之军只剩一千余人” 高宇泰神色却是未见放松,待得华夏说完,便立刻开口说道 “消息可准确,吉甫公可曾泄露了自家身份?” “抚台大人放心,朝廷大事老朽不敢轻泄,老朽那门生并不知晓老夫身份,老夫只以询问上虞贼情上门探问” “如今城中人心惶惶,各家之人皆在查探上虞及城中情况,老朽那门生也只以为我欲避入城中,并未生疑” 高宇泰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高宇泰看向身侧的施显,施显略一思索,也开口说道 “据朝廷所得情报,田雄所领宁波绿营兵马人数不过五千” “昨日清虏大军出城时,末将亦于暗中探看,宁波出城之军估摸应有三四千,城中守军之数应是无误” 宁波四面皆是清虏,明廷此次出兵核心只有一个字,就是快 寻常攻城围上十天半月亦是等闲,但此次明军根本没有时间长久攻城,不要说半月,明军此次连五天时间也没有 明军到了就必须破城,破了城就必须立刻走,也正是因为如此,明廷才要在上虞佯攻,将城中的兵卒调走 高宇泰微微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城中如今情况如何?” 华夏想及城门前涌入的百姓,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四明山义军将攻宁波的消息已传遍全城,如今城中百姓为避兵乱,纷纷涌向城中,我等大事可成矣” 四明山义军初二方才6攻破上虞,有着府衙刻意封锁消息,为何短短几日上虞城破的消息就传遍宁波,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动 华夏王家勤这些士绅,在本地关系人脉广泛,他们想暗中传播一个消息,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华夏将城中及沿路所见情况略略说明,脸上便神色一振,开口说道 “宁波城外士绅众多,如今城池内外民情汹汹,清虏府衙此时决计不敢干犯众怒,闭城自守” “府台大人,此时便是入城的最佳时机,朝中的兵甲何时能到,我等随时可协助朝廷运兵入城” “宁波身陷虏境数载,今次我等定要令乡梓重归明土!” 高宇泰与华夏等人提前散布消息,引发城中恐慌,目的正是为了搅乱城中局势,趁机运兵入城 宁波虽身处后方,但仍属前线,平日里守备甚严 若是单纯只是运些兵卒入城倒也不算困难,宁波通衢大港,平日往来人员众多,只要伪装成商徒百姓,总有机会潜入城中,真正困难的是将铠甲刀剑这等军资运入城中 甲可壮人胆魄,有甲之兵与无甲之兵,两者相差简直不可以道理计 有甲之人哪怕先前只是民夫百姓,亦可生出胆气,但若无甲胄在身,哪怕是军中悍卒有十分胆勇,亦难发挥一二 华夏王家勤等人散布流言引发恐慌,正是要逼城外的士绅大族避入城中 这些士绅家大业大,哪怕避入城中也不可能孤身入内,哪怕无法将所有家业搬入城中,也必要带上金银细软,这就是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高宇泰看着对面神色振奋的王家勤陆宇鼎等士绅,眼中却是目光微闪,开口说道 “宁波身处后方,朝中调运兵卒不便,还需一些时日方可将甲胄兵员运来,此事急切不得,诸位且稍安勿躁” “诸贤身处虏境,仍不顾安危为朝事奔走,实是令人感佩” “今次举事朝中虽有万全准备,但兵凶战危,战事一起成败便在顷刻之间,若有不测,清虏必要大肆报复,诸位立时便要身陷险境” “在下已向朝中请奏,此时仍有时间,诸贤可将家眷送往此处,朝廷将派遣人手护送诸位家眷归返朝廷,如此亦可令诸贤家眷脱离险地” 高宇泰话音落下,对面一众宁波士绅脸上的振奋之色却是忽然一滞 华夏王家勤两名老者面色微变,而陆宇鼎等几名少壮士绅此时却仍自未觉 陆宇鼎见得华夏两人不语,却是忍不住朗声开口 “我等几家在城中故旧亲眷众多,此时若是家眷齐齐失去踪迹,反倒可能为城中清虏侦得异处” “大丈夫死则死矣,朝廷举大事在即,岂可为我等一家之私而坏朝廷大局!” “大人不必顾忌我等,我等既已决定举事,便已有取义之心” 陆宇鼎说完其余几名青壮士绅也是纷纷开口表态,但高宇泰看着对面神色激昂的陆宇鼎,眼中却是没有丝毫欣喜,心中反而是立时警醒起来,暗暗审视着此人 高宇泰脸上不见异色,神色自然,又是开口说道 “陆兄大公忘私,诚是令人钦佩,只是诸贤虽有取义之心,但朝廷若因此视而不见,却非是朝廷正道” “诸贤舍身报国,若朝中却不可护得贤良家眷,如此岂非令天下忠义之士寒心” “此事朝廷已安排妥当,朝中定然要护得诸位家眷安全” 陆宇鼎看着神色郑重的高宇泰,心中却是生出阵阵感动,朝廷大恩如此,臣子岂可不舍身以报 陆宇鼎不愿为家眷之事平添变数,正要开口拒绝,但此时沉默许久的华夏,却是忽然开口 “我等未立寸功,却得朝廷恩恤,惟有粉身以报,助朝廷得成大事” “老朽稍后便将家眷带来,此事便有劳高府台了” 华夏出言以后,王家勤也是开口附和,宁波几人中,华夏王家勤两人在乡中声名最著,年纪也最长,乃是几名乡绅的主心骨 此时见得两人同时开口,陆宇鼎等人也不再坚持,纷纷起身谢恩 高宇泰见得几人松口,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几人同意送走家眷以后,场中气氛也是忽然放松下来 高宇泰与一众宁波士绅又是讨论了一番运兵入城事宜,几人便纷纷离去准备,而在几人离去以后,华夏却是忽然去而复返,再次返回府内 (本章完) 第402章 士绅 第402章 士绅 姜山集,陆宇鼎等宁波士绅出了宅院便各自散去,只是待陆宇鼎等人离去后,华夏却是再次返回宅院之中 大堂之中,华夏坐在左侧首位,右侧则是高宇泰,大堂中除此二人外,再无一人 午后时分,天空阴云堆积,隆冬时节天气变幻不定,到得暮时应又会有寒雨落下,此时虽是白日,但堂中却是一片昏暗 堂中两人默坐无言,左侧老者见得高宇泰不言,却是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开口说道 “府台大人,陆宇鼎那几人中是否出了奸细” 高宇泰看着紧紧盯向自己的华夏,也是知道这老者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用意,于是也不再隐瞒,直接说道 “吉甫公不必多心,诸贤蹈危赴义,自是忠义贤良,此番所为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 高宇泰刚刚之所以要宁波几人将家眷送来,一方面确是为了将这些忠义士绅的家眷接走安置 但另一方面,却同样也是为了将这些人的家眷掌握在手中,让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朝廷虽然为了此事已经筹备了数月,但此次行动还是太过仓促了 高宇泰接触这些宁波士绅的时间太短,华夏王家勤等人皆是经由舟山的关系联络所得,这些人到底可不可用,高宇泰心中根本没有把握 高宇泰在行动之前,忽然接走几人家眷,同样也是一次测试 若是华夏陆宇鼎这些人没问题自然最好,若是这些人有问题,此刻亦可借此机会打草惊蛇,令这些人露出马脚 此次攻宁出动的虽然不是朝中的主力禁军,但四明舟山两处出动军兵数万,同样非同小可 朝中虽是让浙省诸臣放手施为,但张家玉也好高宇泰也罢,如何敢将数万军卒的性命,寄托在几个宁波士绅的忠心上 高宇泰等人临行之时忽然要求几人交出家眷,虽然是能够防患未然,但同样也可能会寒了这些宁波士绅之心 华夏听得高宇泰所言,脸上神色也是微松,高宇泰见得对面老者沉默不言,此时却是主动开口说道 “此次朝中出动数万大军,非同寻常,在下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还望吉甫公……” 高宇泰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华夏却是忽然吐出一口气,摆手打断了高宇泰的话语,轻声说道 “府台不必解释,朝廷所为亦是理所应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更何况如此军争大事” 华夏说到此处,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 “国朝养士三百年,朝廷所养何士,便是我等这些士绅” “然我大明无士绅久矣!” “而今所见之士绅,但知膏腴洁衣,多买田产为子孙计耳,否则拥姬妾傲物取快一时,如与大明结没世不可解之仇,天下安得士绅” “只苦我等这几个秀才,在这虏境敌国,为着明伦堂三字丹心耿耿,刻不能昧” “而今乡中所谓士绅,但得招抚,忠义廉耻便尽抛脑后,一戴纱帽,则狼心狗行,无复人理” “莫说朝中不信我等乡绅,纵是老夫亦分辨不得,如今到底何人为忠何人为奸” “这些年老夫于乡中海上奔走,多少仁人志士,义师谋划,都坏在这些士绅身上,锥心之痛如何敢忘” “朝廷行事缜密,府台大人亦是干吏良才,朝廷筹划绵密若此,老夫到此方才愈信此次大事可成” “老夫已近甲,今生只愿能见乡梓重归明土,除此以外别无他愿” 高宇泰看着老者脸上的哀色,心中也是闪过一丝羞愧,高宇泰正欲解释几句,但没等他开口,华夏脸上神色却是坚定起来,变得一片平静 老者看向对面的高宇泰,沉声说道 “敢问府台,是否只要我等家眷送至,朝廷便可开始运送甲兵入城” 高宇泰见得老者眼中清亮的目光,心中却是愈发尴尬,这老者明显已经看清了自己这边的所有意图 华夏所料不错,此次准备安排入城的兵员甲胄,其实早已经抵达宁波城外 只要华夏几人交出家眷,现在立时便可开始运兵入城 高宇泰脸上神色犹豫,不知如何解释,但华夏见得高宇泰脸上神色,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华夏不等高宇泰开口,便直接说道 “朝中布置老夫不敢探问,我已从门生处探得消息,后日便是我那门生亲家值守城门,此时便是入城最佳时机” “如今城中民情汹汹,指不定何时城中便会闭城止乱,此事拖延不得” “老夫今日回去便催促诸员,明日定然令几人将家眷送至镇中,运兵之事也请府台大人尽快准备” 华夏说完,也不待高宇泰说话,直接便起身行礼,向着门外走去 高宇泰见状也连忙起身,将华夏送出堂外 大堂门边,高宇泰看着华夏离去的背影,眼中却是神色复杂 这老者显然极为精明,但他恐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朝廷此次实际上根本就没打算取回宁波 华夏所希冀的令宁波重回明土,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幻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这也是高宇泰最不解的地方,高宇泰虽然也是此次计划的参与之人,但他同样也不知道朝廷此次计划的真正目的 朝廷虽然一直对高宇泰这些参与行动之人宣称,要借鲁监国之手收复宁波,但高宇泰却知道闽浙两省根本没有聚兵,两省之中也并没有大规模调集粮饷 而只要浙闽之军滨水出兵配合,哪怕他们此次当真攻破了宁波,也决计无法守住此城 此次行动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宁波沦陷日久,如华夏这等忠义士绅用一个就少一个,此次不能趁机一举克服宁波,那到下次再想找到可靠之人来做内应,那便更难了 高宇泰暗中思虑许久,实在想不明白,朝廷为什么要大费气力,去做一件注定无法成功的事 高宇泰也曾私下向南直隶巡抚张家玉谏言,建议以浙闽大军配合舟山之军行动 只是他的话刚出口,便立时被张家玉严厉喝止,自那以后高宇泰也不敢再去提此事 攻取宁波是朝廷的决定,放弃宁波同样也是朝廷定下的大局,这些都不是他高宇泰能够左右的 华夏等人以为他是他是朝中的钦命大臣,但实际上高宇泰也不过是这次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如今真正能看清全貌的,除了朝廷恐怕就只有张家玉等少数几人 在朝廷的大局之下,华夏等人可以被欺骗,高宇泰这所谓的宁波知府,在必要之时也同样可以被牺牲 此次潜入浙省的各臣,高宇泰也好,施显施琅也罢,他们所拿的全是鲁监国朝中的官符印信 也就是说一旦朝廷需要,粤省朝廷便可立时撇清与他们的关系 高宇泰站在堂下正自思索,施显此时却是从院外走来,高宇泰听得施显的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来 待得施显走近,高宇泰脸上已经恢复平静,高宇泰看着身前的青年,开口说道 “人手派出去了吗” “已经派人盯着了,这几人都只是些寻常乡绅人家,派出的人手皆是军中的老手,绝不会出岔子” “只要这些人有人遣送家眷入城,我等这边立时便能知晓” 施显脸上神色随意,高宇泰思索片刻后,却又是开口说道 “特别注意华夏王家勤两人,这两人甚是精明,刚才堂中我刚一出口,他们就立时明白了本官用意” “特别是那华夏,此人已然看出我等兵卒已潜至宁波附近,若有变数此人便最有可能” “还有那陆宇鼎也要注意,此人刚刚虽是慷慨激昂,但未必不是在临场做戏,不可不防” 施显闻言,也是收起了脸上的随意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高宇泰见得施显警醒起来,也不再多言,又是开口说道 “我等虽是监视这几人,但不过是为防患于未然,华王等人身处虏境多年,犹思报国,这几人大体应是可信的” “据华夏所言,后日便是入城时机,我等这边除了监视也当做好准备,一旦这几人将家眷送来,我等便立刻安排军兵入城” 高宇泰布置好入城事宜,又是开口问道 “上虞那边可可有音讯传来” “还是初三时递来的消息,之后未见有信使再来” “只是兄长处既已夺了上虞,宁波城中兵卒也已调出,那计划便成了一半,应是无碍” 高宇泰听得施显所言,却是轻叹一声 “还是得抓紧,四明山义师终归还是拼凑而来,恐怕很难挡住田雄麾下四千营兵” “咱们这边早些发动,四明山那边便能少损些人” 高宇泰两人定下后续安排,很快便在兵卒的护卫下撤出宅院,在要求华夏等人送来家眷以后,这处宅院便已被废弃 宅院中还会留下兵卒以做联络,但高宇泰与施显,却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座宅院之中 高宇泰等人此次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枉做了恶人 只是第二日上午,华夏等士绅便统统将家眷送至姜山集内 高宇泰送走华夏等人家眷以后,众人也终于开始准备运送兵卒入城 一众明军换上佃户麻衣,充作华夏等人家中佃户,兵械铠甲则是放入米袋装入板车之中,伪装成华夏等人的家资,准备运入城中 第三日清晨,高宇泰施显等一众兵将混在一众宁波士绅的车驾中,随着华夏王家勤等人向着城门赶去 城中的恐慌已蔓延开来,随着谣言愈传愈烈,宁波城外入城避祸的士绅百姓越来越多 华夏等人的车驾混在一众入城的士绅队伍中,根本毫不起眼 宁波城门此时已被城中绿营兵卒守住,门前守兵正在盘查入城的绅民百姓 这些兵卒说是盘查,却不如说是在趁机捞钱,一众入城的百姓所带行李资财,皆被以盘查为名翻检而出 待得轮到华夏等人入城之时,几家车驾却并未上前 华夏与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城门之前,那儒生男子与门边军将模样的男子攀谈一阵,几家的车驾很快便被放行,顺利驶入城内 一旁正翻检着百姓行李的兵卒,此时却是对华夏等人的车驾视而不见,连上前盘问的人都没有,便直接放行 高宇泰等人上午成功入城,待得下午之时,舟山岛上的张家玉等人便已收到消息 正月十一日黎明,当浙省百姓还沉浸在正旦的悠闲之中,当宁波城外百姓正惶惶然等着入城之时,早已等待的多日的舟山水师终于扬帆起航,趁着昏暗的夜色,悄然向着宁波航行而去 (本章完) 第403章 乡绅 第403章 乡绅 宁波,正月十一,午后时分,谢府后堂传出悠扬的曲调声 后堂之中,一名面容明艳的女子身着湖绿戏服,正唱着牡丹亭,堂中一侧几名乐师抱着琵琶,手持笙笛等乐器不时配乐 堂中唱腔曲调相合,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幽怨绵长,显然这支戏班乃是精心调养而成,技艺极为精湛 谢三宾身着黑色锦缎大氅坐于堂上,看着下方戏班排演,明末江南戏曲兴盛,无论文官武将抑或豪绅,只有稍有家资都会在家中豢养戏班 这些士绅文人不止是听戏,自己更是亲身下场创作剧目,选购歌女,调养戏班,只以为文人雅士 如今天下间最出名的几处戏班,几乎皆出自这些江南豪绅之家,而在这般士人风流的歌舞声中,赓传数百年的大明也就此轰然倒塌 谢三宾平日里极为痴迷曲乐,但今日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虽是看着下方戏班,但目光却不时看向堂外 堂中曲乐唱了一阵,忽然一道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却是忽然闯入堂中 谢于澄额头冒着细汗,但脸上神色却是极为兴奋 谢三宾见得谢于澄闯入,眼中也是一亮,身子赫然站起 但谢三宾似是自觉不妥,很快又是强自坐下,脸上急切之色掩去,又变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谢于澄入得堂中,扫了一眼场中的戏班,便直接挥手令戏班退下 待得戏班退下,谢于澄脸上的兴奋却是再也掩藏不住,直接开口说道 “爹,你猜我在华夏那老匹夫那见到了谁” 谢三宾见得谢于澄脸上的卖弄之色,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开口喝道 “莫要卖弄关子,华夏王家勤那两个老贼究竟是何情况,速速说来” 谢于澄见得谢三宾板起脸色,却也根本不惧,直接欣声开口 “昨日华王二贼入城避祸,我暗中前往查探,发现那逆贼高宇泰,竟混在了那华王二贼的家眷之中” 谢三宾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很快便想起了这高宇泰是何人,谢三宾眼中一亮,立时开口 “可确定了吗,当真是高宇泰吗” “原本家中下人来报,孩儿还不信,但刚刚孩儿亲自前往那华王住处,在暗中亲眼所见,确是那高宇泰高元发” “前几年家中在城外寄园办诗会时,孩儿才与那高元发见过,绝不会认错” “好,好,这当真是送上门的富贵!” 谢三宾听得谢于澄确认,此时再也无法掩饰心中激动,直接从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高宇泰此人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高宇泰之父却极为重要 高宇泰之父名为高斗枢,此人在崇祯朝乃是豫省按察使,而现在却是粤省伪明所命的湘省总督! 高斗枢与谢三宾同为宁波人,别人不知道高斗枢的情况,但谢三宾消息却极为灵通,对高斗枢的情况极为了解 三年前,粤省明廷收复湖广,高斗枢这奸贼不知是走了谁的路子,竟一跃而上成了明廷的湘省总督 高斗枢出任湘省总督不久,清廷便有人前来宁波抓捕高宇泰 只是待得清廷来人之时,不要说高宇泰,连高家一众家眷,都不知道在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三宾却是没想到这高宇泰消失以后,竟还敢潜回宁波,此贼当真是胆大包天! 谢三宾对如今朝中的形势极为清楚,如今湖广之中明廷势大,朝廷在湖广仅剩鄂东武昌三府,形势岌岌可危 明廷在湖广之中,三面包围武昌,而据谢三宾所知,武昌南面的防区就是高斗枢麾下的湘省兵将在镇守 朝廷此时若能抓住高宇泰,便能以高宇泰要挟高斗枢,若是能顺势策反高斗枢,有着高斗枢为内应,清廷便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重新收回湘省! 纵是那高斗枢坚决不降也没事,只要朝廷将高宇泰公开放到湖广,立时就能打明廷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高宇泰出现在湖广,明廷一方哪怕再不愿,到时候也必定要将高斗枢从湘省调走,若能借机挑起明廷猜疑,让明廷杀了高斗枢那就更好了 一省总督,权位何其之重,岂能轻动 无论明廷到时候对高斗枢是调是杀,湘省必然都会乱上一阵,这便是清廷的机会 清廷要如何用高宇泰与谢三宾无关,他只需要知道高宇泰如今对朝廷有大用,这就够了 此时他若能抓住高宇泰献于朝廷,那必然是大功一件,这对谢三宾来说,当真是天降的富贵 谢于澄站在堂下,见得谢三宾脸色涨红,在座位前来回走动,也是忍耐不住,开口说道 “父亲,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谢三宾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厉色,冷声说道 “华夏王家勤这两个老贼屡屡干犯大逆,哪怕浙省已为我大清王土,却仍与舟山伪逆鲁王暗通款曲,当真是不知死活” “此番高宇泰那逆贼暗中潜入宁波,又与那两个老贼搅在一处,必是在阴谋反叛朝廷,实是罪大恶极” “这两个老贼既冥顽不灵,不思我大清朝廷仁德天恩,老夫自要为我大清朝廷除去这些奸贼” “今日便是老夫起复之时!” 谢三宾与华夏王家勤等人早已结下宿怨,弘光朝廷被灭后,浙省华夏王家勤等人在宁波首倡义师,欲举兵抵御清虏,守御浙省 谢三宾在崇祯朝时乃是太仆少卿,更曾经执掌一军,平定过鲁省乱军 华夏等人见谢三宾曾督师军中,又是钱谦益弟子,在士林中声名卓著,于是便欲推拒谢三宾为义师首领 但谢三宾知得华夏等人欲令其为盟主,却是神色大变,急称势若危卵,尔辈不畏死耶,其后便直接闭门不出,坚决不做这义师盟主 华夏等人无奈,只得推举官位名望更低一层的钱肃乐为义师之主 钱肃乐当时仍在病中,但知得华夏等人欲图举义,却是直接应下,更是广散家财,招募义军 谢三宾不仅自己不肯入义军,在知得华夏钱肃乐等人铁了心要顽抗以后,更是暗中联络当时还是清军总兵的王之仁,告发一众义军士绅 谢三宾原本欲令王之仁抓捕义军士绅,但他却不知王之仁当时已决意拥立鲁监国 宁波一众士绅举义盟誓之日,谢三宾作为乡中名望,也装模作样到了现场 谢三宾到现场原本是为了看王之仁抓捕钱肃乐,华夏等一众义绅,但谁知王之仁待众人到齐后,却是直接当众宣读了谢三宾的告发书信,准备斩杀谢三宾祭旗 谢三宾听得告发信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就要抢回信件,但立即便被王之仁亲兵拿下 谢三宾听得众人要杀其祭旗,终于心胆俱丧,跪在地上嚎哭哀求,祈求众人能饶其一命 谢三宾最终献出大量家财,充作义军军资,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鲁监国立朝以后,华夏王家勤这些人虽是首倡之臣,但因为只是一介生员,并不得鲁监国朝中重用 但谢三宾这一介告发义师的小人,在以金银买通鲁监国宫中内臣以后,最终竟摇身一变,成了鲁监国朝中的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清军攻破浙省后,王之仁战死殉国,钱肃乐随鲁监国漂航海上,华夏等人留在乡中暗中联络舟山以图再举,而谢三宾在清廷打来后,自是迅速投降,再次保住了自家的性命家财 只是谢三宾此时虽是保得了家业,但在乡中已然是声名狼藉,哪怕他在鲁监国朝中贵为阁臣,但降清以后却根本不得任用,身上再无官身 华夏等拥明士人对谢三宾极为不齿,近些年在乡中屡屡宣扬谢三宾往日劣迹 如今谢三宾在宁波士人中早已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没有任何一人愿与谢三宾扯上关系 华夏王家勤等人屡屡败坏谢三宾名声,谢三宾对华夏等人自也是恨之入骨 谢三宾对华夏等人极为了解,隐隐知道华夏等人暗中仍与舟山岛上的鲁监国保持着联络 最近这段时日谢三宾收到风声,发现华夏王家勤这些逆贼在暗中屡屡碰面,所以谢三宾才派人暗中监视华夏等人 谢三宾这番举动,原本是希望能抓住华夏等人暗通明廷的把柄,然后向朝廷举报,借朝廷之手除去华夏等人 但他谢三宾却未想到,他这番寻常的监视,却是吊上了高宇泰这条大鱼! 谢三宾坐在椅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声说道 “把人都撤回来,不要惊动了他们,你即刻随我前往府衙,去见陈道台,老夫此次定要将这些朝廷逆贼一网……” 谢三宾脸上神色一起风发,但话还没说完,堂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而且这喧闹之声越来越大 谢三宾下意识看向堂外,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管事此时却是忽然闯入堂中 中年管事脸上神色惊惶,入了房中便立时开口 “老爷,大事不好了,朝廷水师向着城中杀来了!” “朝廷水师?朝廷水师不是在定海水寨防备舟山逆贼吗,来宁波做什么” 谢三宾脸上神色疑惑,黑衣管事听得谢三宾所言也是一愣,而后又是立即开口 “不是朝廷的水师,是伪明朝廷的水师” “刚刚有定海城百姓逃入城中,说是大明水师今晨已经围了定海,现在已经向着城中杀来了” “如今城中百姓人人惊惧,已是一片大乱了” 谢三宾一下从座位上惊立而起,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谢三宾呆立片刻,脸上神色却是忽然惊惶起来,颤声开口 “完了,定然是朝廷准备北伐了” 黑衣管事看着神色惊惶的谢三宾,脸上也是迷惑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家老爷口中说的到底是那个朝廷 只是此时谢三宾也根本顾不上管事的想法了,谢三宾心中一片惊惧,瞬间便将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 四明山义师作乱攻破上虞,高宇泰忽然潜入宁波行踪诡秘,宁波城中守军刚刚才被调出城,然后朝廷的水师就忽然向着宁波杀来 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分明就是朝廷早就布置好的事情 是了,也该是如此了,朝廷自三年前在湖广川蜀大胜清虏,已经数年未动刀兵 朝廷此次调虎离山,定然便是为了攻取宁波,朝廷定是要北伐清虏了 谢三宾仍自怔怔,但下方的谢于澄却是已然惶恐起来,谢于澄脸上神色焦躁,直接开口说道 “父亲,伪明此番来攻宁波,高宇泰这些人潜入城中,必是明廷奸细,这些人定是准备配合伪明之军夺城” “我等现在当立刻前往府衙禀告道台大人,将高宇泰这些奸贼尽皆拿下,决不能让这些奸细搅乱城中” 谢于澄的声音终于惊醒了谢三宾,但谢三宾回过神后,却是忽然对着谢于澄破口大骂 “蠢货,此次明廷乃是有备而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去府衙,万一朝廷攻破宁波,我谢家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你这孽畜想要毁了我谢家吗” 明廷数年前连胜清廷,实力直追清廷,至少谢三宾自己分不清到底哪方更强 此次朝廷兴师北伐到底谁胜谁负,谢三宾根本无法预料 现在他固然可以前往府衙告发高宇泰等人,协助清廷守城,但这其中却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若是清廷胜了,谢三宾临危协守,自然是大功一件 但若是明廷攻破了宁波呢,一旦明廷破城发现高宇泰等人被害,那谢三宾与整个谢家都必死无疑 谢于澄看着神色暴怒的谢三宾,心中的惶恐再也压抑不住,颤声说道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立刻带上府中家眷,咱们立刻出城,此时决不能再留在城中”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这个道理不只是百姓懂,谢三宾同样也懂 明军大举北伐,在谢三宾看来此时已然是大乱了,为了保证自家安全,必须立刻出城避乱 谢于澄此时已竟完全乱了心神,下意识开口说道 “那高宇泰那些奸贼该怎么办” “什么高宇泰,那干咱们何事,不要在这废话了,城中随时可能闭城,我等现在必须立刻出城!” 谢三宾直接挥手打断了谢于澄,脸上神色不耐,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他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奸贼 在谢三宾看来,明军有心算无心,此次宁波城有很大可能是守不住的 此时去城中举报高宇泰等人,实际上就是在赌命,他谢三宾家财巨万,锦衣玉食享之不尽,怎可拿自家性命去赌 谢三宾想到此处,只觉城中已是危机四伏,竟是片刻也不愿耽搁,直接向着堂外走去 谢于澄见得谢三宾离去,也是立即反应过来过来,脸上神色惊惶,追着谢三宾的背影紧随而去 谢三宾领着谢家亲眷匆匆出城,已然顾不得什么反贼大功 而在谢家众人仓皇逃离城中之时,一抹白色的帆影,却是忽然出现城东河道之上 东城外,高大的战船挤满河道,战船之上竖着一面面朱红军旗,绣着明字的巨大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河面之上,一艘艘战舰首尾相连,如同一堵巨墙一般,迅速向着宁波城压盖而 (本章完) 第404章 大功 第404章 大功 宁波,正月十二,清晨时分,宁波城外一片寂静 昨日城外还拥挤着无数进城避乱的百姓,但只是隔了一日,城门前便已空无一人 宁波城外的河道上,近百艘大小战船铺满河面,而陆地上同样是军旗林立,上万人马将宁波城四面围的水泄不通 宁波城临近海滨,经由城东水道可直入大海 东面水道之上有定海城,清廷于此设立定海营,以军卒控扼水道,负责防备海上明军 舟山明军十一日黎明从舟山出航,到上午时便已从入海口突入河道,包围定海城 浙省紧邻前线,定海城中的军卒终究还是比别处更为警醒 明军虽然同样也提前往定海城中派入了内应,但这些内应刚欲起事,便已被定海总兵张杰领军扑灭 定海总兵发现明军来袭后,一方面紧闭城门坚守,一方面则是立即派人向宁波示警求援 明军在夺取定海失利以后,却也当机立断,留下部分人马围住定海,而后便立即派遣主力奔袭宁波 只是明军行动虽然迅速,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舟山水师昨日突至城下时,宁波城中已经提前接得警讯关起了城门 郑彩张名振等人抵达以后,虽也立刻组织人手攻城,但终究还是没能攻入城中 清晨时分,城头之上寒风凌冽,清廷按察使兼宁绍台道陈谟,站在东城城头之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朱红军旗,脸上神色凝重 虽然昨日宁波城中提前关起了城门,未让明军一举得手,但城中的形势却依旧极为危急 陈谟自知得舟山水师来袭后,便也立刻反应过来,明廷一边必然是早有预谋 明军昨日午后抵达宁波后,便立即遣人强攻了两次,眼见无法夺城,又立刻派遣军卒四面围城,同时不断窥视城中各处 陈谟见得明军在城下频频眺望,便立时意识到城中必然有明军内应 明军派遣军卒在城下眺望,并不是为了观察城中的城防弱点,而是为了观察城中内应的信号 田雄领军离去后,城中正经的绿营守军便只剩千余人,这些兵卒乃是此时守城的主力,轻易调动不得 华夏等人此次散布流言,固然让他们成功混入城中,但同样也让城中聚集了大量的士绅家眷 陈谟意识到城中极有可能存在内应以后,便立即下令城中戒严,同时征调城中各家士绅协助守城 绿营兵卒统领一众士绅家仆巡视城中,城内所有百姓皆被勒令归家,凡是出门探看窥视及游荡街巷者,尽皆被巡逻兵卒就地斩杀 陈谟的这番处置不可谓不迅速狠辣,但陈谟的行动虽是凌厉,也只是暂时镇压住了城内,对于城外的大军,陈谟却根本无能为力 陈谟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开始列阵聚集的明军,脸上神色愈发阴沉 陈谟身侧站着绿营游击刘登瀛,田雄领军离去以后,便由此人负责统领城中剩余的绿营兵将 陈谟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刘登瀛,开口说道 “可谈的城外情况,此次来犯贼军大致有多少人马” “贼军来势汹汹,城中难以派遣哨骑出城查探,具体人数难以估计” “但贼军四面围城,城外四面皆立营头,一营人马不下二三千人,以末将估计此次进犯贼军恐不下万人” 陈谟听得刘登瀛所言,纵是早有估计,心中也是不禁一沉,十则围之,城外之军已是城中十倍了 陈谟眉头紧皱,又是开口问道 “可派遣信使出城了?” “自昨日午后至今晨,已派出信使数十人,分往上虞田总兵及宁海天台各处求援” “只是城外大军围城,贼军又派大量骑哨截杀,许多信使刚一出城便被直接斩杀,能够脱身而出之人恐是不多” 陈谟虽是听得信使遭遇截杀,但脸上却并没有太过忧虑,明军大肆围城行踪定然难以隐藏 天台宁海等前线军镇,与宁波相距不过百余里 明军纵是能将城中信使尽数截杀,但哪怕靠着逃亡的百姓传递消息,三五日内宁海等地也必然能收得消息 宁波身处前线,四面皆是大军,待得各处大军赶来,城外这些明军就必死无疑 宁波城如今看似危急,但陈谟要做的其实就只是坚守几日,只要能守住这几日,待得各处清军来援,宁波之危便立时能解 陈谟扫视了一圈城头,城头四周如今已站满兵卒 这些人里既有绿营兵卒,也有昨日临时征召起来的士绅家仆,但此时无论是绿营兵还是士绅家仆,此时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惊惧 城外的明军实在是太多了,城内之人比城外明军更清楚城中情况,一千对一万谁能不惧 陈谟眼见城头之上士气低落,略一思索,便朗声说道 “诸位将士何需惊惧,本官昨日已派遣信使外出求援,宁海天台等地有兵数万” “天台等地距城中不过百里,说不得此时朝廷援军便已在路上,待得朝廷大军赶至,城外贼军立时便要化为齑粉!” “这些贼军不识天数,竟敢犯我大清疆土,实是自寻死路,在本官眼中,城外这些贼军不过冢中枯骨,旦夕可灭” 城头兵卒听得援军已在途中,脸上神色也是微松,陈谟见状却也是趁热打铁,又是高声开口 “诸将守城,报效朝廷,岂能无赏” “本官已与城中商议,决定大赏诸军,参与守城者每人皆赏银二两,斩杀贼军一员,立赏五两” 陈谟话音落下,几个兵卒立刻抬着十几个箱子走上前来,箱子打开,里面却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锭铜钱 一众军卒看着箱中闪耀的银光,眼中皆是闪过贪婪之色,陈谟看了一眼身侧的推官,推官接得暗示,也是立时上前,朗声开口 “道台大人有令,此次守城,有功立赏!” “昨日诸军义士奋勇守城,实有大功,刘马等军中将士,朱赵华王等守城义绅上前领赏” 陈谟今日上城的主要目的就是当众封赏,激励军中士气,想要激励士气,唯一的方法就是立刻发钱 推官话音落下,早已等在一侧的有功军卒士绅,也立时走出人群 推官大声宣读功绩,陈谟则是站在银箱旁,亲自发银鼓舞,一锭锭白银流水般发下,城头上的士气也肉眼可见的提升起来 城头之上一名士绅领赏退下,一旁的推官又是继续开口 “义绅华夏,携家丁奋勇守城,昨日城东协守,计斩贼军一十六人,赏银九十两” 推官话音落下,满头白的华夏也是立时走上前来 昨日明军攻城之时,华夏等人便欲在城中夺门起事 只是宁波城中提前收到消息,陈谟为人也极为谨慎,立时便在城中戒严,华夏等人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华夏原本已经打算强行发动,但正在此时,华夏却是发现城中正在征召士绅家仆守城 高宇泰与华夏等人一番商议,当即改变计划,决定带着麾下兵卒便前往府衙应征 明军此次潜入城中的兵卒,每个皆是军中难得的精锐,华夏等人昨日上城协守以后,哪怕已经竭力遮掩,但依旧斩杀了十余名攻城之军,差点就成了昨日的战功头名 “华老先生临危报效,实是我乡中楷模,本官战后定然上报朝廷,褒奖先生忠义” 陈谟例行鼓舞一句,将托盘中的银子递给华夏,就要令其退下,但此时华夏却是忽然躬身行礼,开口说道 “道台大人明鉴,在下不过一甲老叟,如何能上阵杀敌,昨日老夫之所以能立得薄功,全靠家中义仆施显奋勇报效” “此人身居勇力,蜗居老朽家中实是可惜,朝廷赏赐老夫不敢愧领,老朽希望能借此机会向大人求个恩典,望大人能将其收至麾下听用,令此子有个前程” “此儿与老朽情同父子,还请大人成全” 华夏说完便躬身拜了下去,陈谟闻言亦是一楞,但很快也反应过来,知道眼前这乡绅恐怕是不想要银子,而是想要借机给家中之人谋个出身 升官发财,有人重财,自然就有人重官,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陈谟正思索着如何回应,一旁的游击刘登瀛此时却是忽然开口 “施显,可是昨日东城那个黑巾将?” 昨日施显等人充作华夏家仆上城协守,但施显一时杀得兴起,却是连斩五人,立时在城头声名大噪,连刘登瀛这个守城主将,都知道了施显事迹 陈谟听得施显竟连杀五人,也是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便开口说道 “未想到城中竟有如此壮士,既是如此,便将此人带来,若确是勇武,本官必向朝中举荐” 人群之中,一个身着皮甲的青年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青年身形高大,头绑黑巾,腰间佩刀,行走之间恍如狼行虎踞,令人望之生畏 陈谟原本只是打算顺水推舟,准备见一见此人,再给些封赏激励一下士气,但此时见得施显行来,眼中也是一亮,忍不住开口叹道 “好个猛士” 施显此时虽是特意穿着黑衫旧甲,但此时站在人群中,依旧能让人看出此人与众不同 锥处囊中,其利自现,陈谟甚至觉得身旁的游击刘登瀛,都远远不如眼前这个青年 这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王气贵气,施显协助施琅掌管一营,一念之间可决数千军卒生死,更曾数历战阵冲杀,这种生死搏杀间养成的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陈谟看着眼前青年,轻声说道 “听闻你昨日于城上连斩五名贼军,可有此事?” “只是几名寻常贼兵罢了,微末之功,何足大人挂齿,在下此次定要斩将夺旗,立下不世之功!” 陈谟见得眼前青年不卑不亢,眼中更是闪过一丝赞赏,轻声笑道 “好志气,只是有功不赏非是朝廷王道” “你昨日立下殊功,想要何赏赐尽可说来,本官皆可答允” 陈谟说完便看了一眼对面的华夏,对着华夏微微点头 陈谟心中已经生出将此人收入麾下的心思,只要此人开口请求投入麾下,陈谟便会顺势答允 宁绍台道乃是军职文臣,本就有权节制诸军,陈谟也同样有能力往军中安插人手 黑衣青年闻言,脸上似是浮现欣喜之色,青年上前两步,此时青年距离陈谟与刘登瀛已不足三步之距 青年躬身拱手,开口说道 “多谢大人恩典,既是如此,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说来!” “在下欲借大人首级,以全不世之功” 青年说完,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狞色,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抢身上前 施显手中长刀出鞘,直接一刀斩在了刘登瀛的脖颈之上 嗤啦 刘登瀛半边脖子直接被斩断,脸上残留着惊愕之色,砰的一声便直接仰面倒在地上 赤红的鲜血从刘登瀛脖颈中喷涌而出,直接浇了陈谟一头一脸 陈谟摸着脸上的血迹,脸上神色楞楞,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锋锐的长刀便已架在了陈谟的脖颈之上 一旁的华夏见得刘登瀛被杀,立时高声大喝 “朝廷北伐,恢复中原,尔等士绅还不速速反正,迎接王师入城,更待何时” 人群中的明军兵卒见得施琅动手,也是立刻从人群中杀出,冲向陈谟等人身侧的亲兵护卫 陈谟等人的亲兵虽是人数更多,但明军突然暴起,一众亲兵根本毫无准备,很快便被杀散,二十余明军将华夏施显两人护在中央 城头上清军人数足有数百,但此时惊变之下,一众兵卒根本不知如何反应 场中血腥满地,一众士绅兵卒哗的一下退开,但又不敢离去,只是本能的拔出刀剑,将施显等人围在场中 陈谟听得华夏呼喝,此时终于是反应过来,陈谟看着身旁持刀挟持的施显,沉声说道 “大清朝廷兵锋无双,如今更是已占据中原,此乃天命所归,岂是人力能挡” “华夏不过一介迂腐老儒,此人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但你正值年少,还有大好前程,何必陪这华夏白白送死,只要你能即时醒悟拿下这逆贼,本官定然……” 施显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未等陈谟说完,便朗声开口 “本将乃鲁监国麾下左军都督同知,靖虏将军施显,就凭你这鞑子伪官,也想招降本将!” 陈谟闻言,心中却是不可抑制的生出一股慌乱,他昨日的判断没错,城中确是有明军内应,但这内应不在城内,竟是被他招到了军中 施琅此时却是不再去管陈谟,直接对着身侧挥了挥手 身旁的亲兵取出弓箭,对着城下直接便射出三箭,三支响箭穿空而过,立时发出尖锐的啸声 箭矢啸音落下不久,城下却是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喊杀声,城内不远处更是冒出火光,腾起滚滚浓烟 施显看着对面已然慌乱起来的士绅军卒,忽然厉声开口 “朝廷十万王师顷刻即至,尔等士绅开城反正,人人有赏,冥顽不灵者,大军入城后全族诛绝!” 陈谟听得的城内的喊杀声,也知道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陈谟还欲开口劝说,但施显却已然不给他机会,直接用刀背将陈谟砸倒在地,陈谟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剧痛,立时扑倒在地 而在陈谟倒地之时,城下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数百明军骑卒已奔出军阵,向着城门急速奔来 陈谟看着滚滚烟尘中飘扬卷动的明军旗帜,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绝望 东城大门轰然打开,数百骑卒直接踏马而过,隆隆的马蹄声如同雷鸣一般,响彻城门 骑军踏入城中,无数身着破旧军服兵卒同样紧随其后,如同赤红的潮水般涌入城中 宁波这个清廷以大军驻守的前线重镇,只是坚持了短短一日,便已为明军攻取 (本章完) 第405章 逆民 第405章 逆民 宁波府衙,大堂之中,郑彩钱肃范坐于上方左右 下方左侧是黄斌卿,张名振等舟山军将,右侧则是高宇泰,施显等先行潜入夺城的粤省朝臣 大堂虽已经过清理,但地面之上仍能见得隐隐的血迹,空气中更是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 府衙之中此时已然恢复平静,但府衙之外仍是一片混乱,不时便会有依稀的惨叫之声从府外传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郑彩穿着一身铁扎甲坐在左首,脸上神色意气风发,郑彩见得堂中人已到齐,便直接开口说道 “此次入城有赖施将军奋勇夺城,城中一众逆虏贼军措手不及,未来得及焚烧府库,如今城中各处仓库皆已为我等掌握” “经粗略清点,城中各处官私大库共清得生丝纱三千余石,绸缎布一万五千余匹” “这些贼虏不识天威,竟敢劫夺朝中财物,城中这些丝布纱,定然便是海贸司此次所失财货” “本将之意,这些丝布纱我等分毫不取,尽皆送归宫中,你等可有意见” 郑彩说完便看向下方的黄斌卿张名振两人,黄斌卿听得那城中丝货数量,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贪婪之色,但见得一旁的张名振直接应是,心中虽是不舍,也只得开口同意 他们此次出征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宁波劫了宫中的货物,此刻郑彩将城中这些丝货直接归成是宫中所失财货,谁还敢对这些丝货伸手 一旁的钱肃范听得郑彩所言,也是神色微愕 钱肃范与下方的高宇泰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两人竟也没有出言指正,此事便也就此定下 其实场中所有人都知道郑彩在睁眼说瞎话,海贸司此次被扣的丝货,早在开战以前便已被陈天宠提走,此时城中哪还有什么海贸司的商货 而且海贸司此次被扣的丝货不过两万两,而郑彩刚刚所说的丝货加起来,若以市价来论恐怕已不下十万两,这其实就是郑彩在打着旗号,给宫中送银子罢了 郑彩的目光远比黄斌卿这种小军头长远的多,郑彩可没忘了自己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 此次他之所以愿意出动大半军卒,最核心的目的乃是要交好粤省宫中,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十万两银子的丝货虽也不是一笔小钱,但还遮不住他的眼睛 郑彩此时实际上就是在慷他人之慨,这些丝货虽是昂贵,但他又不用出一分钱,能够拿来为自己交好宫中,这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郑彩见得黄斌卿张名振两人同意,脸上也是闪过满意之色,而后又是开口 “宁波城中除了宫中这些遗失财货,府库中亦有不少金银等贼赃” “这些金银等物,本将打算如此处置,本将自取三成,一成归黄将军,一成归张将军,另外五成则请张巡抚与钱大人替我等上交朝廷” 郑彩说到此处,略微一顿,又是开口说道 “这批财货数额不小,一时之间军中亦未能清点清楚,这批缴获财货到底应有多少,我等稍后可与张巡抚钱大人重新商议,钱大人以为如何” 钱肃范闻言眉头微皱,钱肃范亦是历官多年,自然明白郑彩话中的意思 明军此次轻取宁波,各处府库皆被完整接管,郑彩连各库丝货都能立即清点的一清二楚,到了金银这等贵重财货,反而却清点不出来了? 只是此事对朝廷有利,钱肃范思索之后,同样也没有言语,直接默认了此事 钱肃范看着身旁面带微笑的郑彩,心中虽是不喜,但仍然不得不承认此人果是厉害 郑彩的这番分配,宫中有了,朝中有了,甚至连他们这些粤省朝臣也同样没有落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人想拒绝都很难开口 钱肃范此时要如何拒绝,他可以不要,但张家玉想不想要,高宇泰想不想要,他们都不想要,施显会不会想要 而且此时郑彩可没说是给他们的,郑彩说的是要报效朝廷,他们能做主替朝廷不要吗 郑彩这一番分配,宫中朝中得了大头,钱肃范等人自然满意,但剩下的黄斌卿两人可就不这么愉快了 黄斌卿脸上神色不愉,已是欲图出言反对,就连张名振也是眉头紧皱 郑彩见得黄斌卿两人神色,却是面色平静,又是开口说道 “府库财货乃鞑子搜刮劫掠的不义之财,自该归属朝廷,府库之物处理完毕,接下来便该处置城中之事了” “刚刚军中来报,各军入城后为劫掠财物多有打斗争抢,闹得城中一片混乱,此事实是不该” “本将也好,黄将军张将军也罢,皆是朝中的军将,此时岂可为了一点财货就刀兵相向” 郑彩说到此处,摆手安抚了一下神色已是极度不满的黄斌卿,继续开口说道 “本将决定划分城中区域,东城北城归本将麾下之军,西城归张将军,南城归黄将军,我等各自约束麾下军卒,分区收缴城中不义之财,两位将军可有意见” 钱肃范高宇泰脸上神色惊愕,刚刚听得郑彩提及要制止城中乱象,钱肃范等人亦是暗暗点头,只觉这郑彩与传言不同,确有名将风范 在钱肃范等人看来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此次朝廷不会久据宁波,但朝廷既然已经夺取城池,那自当尽快恢复城中秩序,展现朝廷王师仁义 但钱肃范此时听完郑彩所言,哪里还不明白郑彩的意思,这郑彩根本不是要平息混乱,而是要分城劫掠! 钱肃范脸上神色一肃,立时开口说道 “此事万万不可,我等乃是朝廷王师,如何能劫掠城池!” “此时我等既已攻破宁波,取回朝廷财货,诸位将军便当立即约束兵卒,决不能再纵兵劫掠” 黄斌卿原本还在计算着只分得一处南城到底划不划算,此时听得钱肃范所言,心中怒气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冷声说道 “钱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提起裤子就打算不认账了?” “宫里朝廷的财货是拿回来了,但咱们弟兄的财货可还没着落呢” “军中弟兄奉得朝廷之令,年前便在营中待命,数万弟兄连过年时都未归家,就是为了报效朝廷” “我等这些军将可以不要,但我等麾下一众弟兄千里漂海拼杀,如今破了城,若不能掠城发赏,我等以后还怎么领军” 钱肃藩神色一滞,只是扫了黄斌卿一眼,便立时看向了上方的郑彩,待见得郑彩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时,钱肃范心中也是顿时一沉 眼前的情况分明就是郑彩早就计算好的,郑彩先前一反常态,将府库之银大方分予宫中朝廷,不是因为他公忠体国,而是因为他早做好了劫掠城中的打算 府库中的银子固然不少,但如何能比得上宁波一城的财富 钱肃范本能的就欲以府库之财作为赏赐,令各军停止劫掠,但钱肃范还没开口,便立时反应过来,此事已然不可 府库的财货已然分给了宫中朝廷,哪怕这些财货还未运走,但这些财货已是朝中之物,哪由得他们再行处置 钱肃范神色阴沉,略一沉默,便看向对面的郑彩,沉声说道 “我等乃朝廷王师,若此时劫掠城中百姓,那我等与那些清虏鞑子何异,如此恐会有伤陛下圣明” 郑彩神瞥了钱肃范一眼,只是思索片刻,便眼睛一转开口说道 “钱大人所言有理,陛下心系我大明百姓,我等亦是朝廷王师,岂能劫掠我大明百姓!” “只是本将自入城以来,却见城中人人髡头辫发,宁波原为我中原大邑,此时却满地胡虏,当真令人扼腕” “钱大人固是仁善,但城中如今已无我汉家之民,而尽是清虏夷人,我等所掠的非是我大明百姓,而是这清虏麾下的方外逆民” 郑彩看着神色惊愕的钱肃范,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又是板起脸来,对着下方的黄斌卿张名振开口说道 “钱大人所言不错,我等乃是朝廷王师,岂能戕害我大明百姓!” “两位将军稍后当与军中将士交代清楚,若在城中见得戴发着冠之人,便必为我大明忠义之民,对这等义民当好生礼戴,绝不可纵兵抢掠,明白了吗” “郑将军思虑周全,本将军中兵卒绝不伤城中一个大明百姓,若有兵卒胆敢劫掠我大明百姓,不需将军发令,本将定惩不饶!” 黄斌卿眼睛一转,也是立时明白了郑彩的意思,立即高声应是 郑彩此时说是要制止军中劫掠汉民,但实际上还是在令各军劫掠城中 宁波落入清虏手中多年,如今城中人人剃发,哪还能找得到什么戴发着冠之人 纵然真有几人能矢志不移始终留发,那大不了他们不抢这几家便是 若真能找到这样的人物,反而还是好事 若真遇上这等义民,他们甚至可以把这些人给供起来,只要将这些人送回粤省,他们说不得还能在南方朝廷中得个礼待义民的好名声 黄斌卿看着上方一脸严肃的郑彩,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叹 原先他只觉得这郑彩嚣张跋扈,但未曾想此贼竟还有这般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本事,怪不得自己只是个侯爵,而此贼竟能做得国公 钱肃范自然也立时明白了郑彩用意,但没等他在开口,郑彩脸色便已然一沉,开口说道 “此事便就此定下,我知钱大人顾虑,本将会命军中放开城门,城中百姓只要上交钱财,便可任其出城,我等只求财不害命” “昔年那些鞑子破城后,是如何对我大明百姓的,我等如今放开城门,任这些附逆之民离去,已是天大的恩德,钱大人也不必多言了” 郑彩自然明白钱肃范的用意,钱肃范刚刚是想以粤省那位圣上的名声,来让自己放弃劫掠 但郑彩思索一番后,却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他给宫里送了十万两,又给朝廷分了钱,难道粤省朝廷还真能因为他们抢了鞑子麾下的附逆之民,就要惩处他们这些有功之臣不成 郑彩此番出兵固然是为了向粤省朝廷示好,但同样也是盯上了宁波城中的钱财,此时肉都到了嘴边,郑彩怎么可能不吃 如果不是钱肃范如今代表的乃是粤省朝廷,是那位永历皇帝,他哪会和钱肃范说这么多废话 若这钱肃范当真只是鲁监国麾下之臣,郑彩连府库里的钱都不会拿出来,府库里的钱他要,城里的钱他同样也要! 郑彩说完以后,却是不等钱肃范再来反对,便以军务为由直接离去,黄斌卿同样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起身离场 张名振犹豫片刻,对着钱肃范等人行了一礼,而后也同样起身离去 钱肃范可能觉得这些舟山之军跋扈难制,贼性难改,但张名振等人同样也有苦衷,粤省之军人人有饷,但舟山之军可没有 舟山之上的鲁监国军卒不要说拿饷,平日里连吃饭都成问题,此时好不容易破了一个大城,若还不让兵卒劫掠,恐怕军中立时就要闹出乱子 大堂之中,舟山军将尽数离去,很快便只剩下钱肃范三人 钱肃范看向下方高宇泰施显,脸上眉头紧皱,开口说道 “不能让他们这么胡来,你等可有法子能拦住郑彩等人” “拦不了,如今我等手中可用兵卒不过百余,郑彩等人城中之兵过万,用什么来挡” “这些军卒在困守舟山数载,如今骤然破了如此大城,早就红了眼睛,现在莫说是我等,纵是那位鲁王殿下来了,也拦不住这些饿兵” “而且在下觉得也并不用拦,宁波已破,朝中的计划便已成了大半” “郑彩等人此时做什么也影响不了大局了,钱大人又何必去做这恶人” 施显脸上神色随意,虽然钱肃范与高宇泰刚才一直与郑彩等人争执,但施显却始终坐壁上观,没有掺和进去 他们此次所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攻破宁波,如今宁波已破,他们大功已然到手,剩下的事情施显便已经不在意了 是的,宁波城虽是郑彩等人派兵攻破的,但攻破宁波的大功,却是施显钱肃范等人的 郑彩这些人如今乃是鲁监国之臣,施显等人才是正经的粤省朝臣,这破城功劳自然是他们的 一旁的高宇泰闻言,却是神色不悦,冷声说道 “施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此事怎会不影响大局” “此次宁波百姓心怀忠义,协助朝廷破城,此时若任由郑彩等人劫掠,必然令浙省绅民寒心” “日后若是朝廷再欲北伐,宁波还有谁肯替朝廷奔走举义,此事关乎人心向背,岂是无关大局” 钱肃范高宇泰两人皆是宁波乡人,此时自然不愿乡里遭遇兵火劫掠 施显看着神色愤怒的高宇泰,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高大人这话便不对了,圣上仁善,朝廷仁德,朝廷岂会做出这等劫掠百姓的恶事,此时劫掠浙省的乃是郑彩这些舟山贼军,与朝廷何干!” “而且两位大人不要忘了,宁波此次是占不下来的,最终还是要落回清虏手中,这宁波城中的财货与其留给鞑子,还不如让郑彩这些人掠回舟山” 钱肃范两人闻言也是一愣,而后也是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可不是粤省朝臣 他们每个人身上现在都佩着鲁监国朝中印信,乃是实实在在的鲁监国朝臣,而郑彩等人也是实实在在的鲁监国之军 宁波百姓纵是要恨,也是冲着鲁监国去,跟粤省朝廷可没有半点关系 施显见得高宇泰还要再言,却是直接摆手说道 “末将也就随口一言,听与不听都随二位大人,至于如何拦阻郑彩等人,末将此处实无办法” “如今若真想拦住郑彩等人,恐怕惟有张巡抚才有一丝可能,但也就是可能罢了,两位大人最好也不要抱太大期望” 此次攻取宁波,张家玉作为主事之人自然也随军出征,只是张家玉此时却并不在宁波 明军此次未能一举攻夺定海,清军定海总兵张杰如今仍旧据守定海城 定海乃是由明军撤回海上的退路,明军攻夺定海失利后便兵分两路 杨耿黄孝卿郑遵谦等领六千偏师继续围攻定海,保住大军退路,而郑彩黄斌卿等人则率领主力一万一千余人直趋宁波破城 大军分兵以后,张家玉为了保证杨耿黄孝卿这三部人马不出乱子,只得留在定海督战 说来也是可笑,此次出战的三部兵马全是鲁监国朝中之军,但闹到最后竟只有张家玉这粤省外朝之臣,才能压住这三部人马 钱肃范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看向下方的施显 “施将军,你领人护住华王等人家中,这些皆是心向朝廷的举义士绅,别处不提,至少不能让郑彩抢掠了这些忠义之臣” “可以,末将与郑彩还算有些交情,若单只是保下几家士绅,应无问题” 施显微微点头,凭心而论此次他们能顺利夺城,华夏等人是有大功的,此时保下他们不过是顺手之事 钱肃范见得施显应下,又是沉声说道 “此事不能就此坐视不理,本官现在便立刻修书张巡抚,请巡抚处置此事” 钱肃范令人取来笔墨,匆匆将城中之事写明,便立刻遣人送往定海 宁波定海两地不过数十里,钱肃范送信以后,只是到得夜间信使便已返回 张家玉却是并未返回宁波,只是令人带回书信 张家玉一方面令郑彩等人停止劫掠,另一方面则令钱肃范等人督促郑彩等人尽快退兵 喜事张家玉虽是下了命令,但郑彩等人得信以后,却是依旧我行我素纵兵劫掠 钱肃范见得张家玉也无法约束住郑彩等人,也是彻底没了办法,只得管束住麾下兵卒不去参与城中劫掠,同时催促郑彩等人尽快退兵 在宁波城陷入狂欢之时,清军的求援信使却已然逃脱重围,向着绍兴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406章 截杀 第406章 截杀 上虞城,正月十五,通明驿 城东驿道之上尘土飞扬,身着黑色军服的清军信使骑在马上,向着驿站疾驰而来 宁波绍兴两地相隔二百余里,从宁波出发需经余姚,上虞两城方可至绍兴,无论信使商队皆需走此道,也只有这一条线路,才能为沿途商旅不断提供补给 黑衣军士身手极为矫健,到得驿站舍前,马匹还未停稳,军士便已翻身落地 军士抓住荡到身前的发辫往后一抛,而后便大步冲入驿舍之中,开口大喝 “驿递铺兵何在,速速与我备马,再准备两日食水,本使即刻便要出行” 军士口中大喝,闯入馆舍之中,只是那军士刚闯入房中,便一下愣住 房中此时却并未见驿站铺兵,房中一片狼藉,桌上放着烧鸡烤肉,五名身着黑衣的大汉正坐在桌边大快朵颐 军士见得桌边几人,便立即察觉不对,房中这几人实在是太壮了,竟比他这个道台亲兵都要壮 房中几人此时虽也穿着铺兵衣服,但身上那股杀胚气息,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清军信使闯入馆舍,房中划拳喝酒的声音忽然一滞,几名黑衣大汉听得声音,也是转头看向门边,与信使四目相对 信使脸上神色警惕,缓缓向着门后退去,开口说道 “你等是何人,此处铺兵何在” 领头黑衣大汉看着悄然退后的信使,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狰狞笑意 “大清早就有利是上门,看来今日合该咱们兄弟发财” 黑衣信使此时已然察觉到危险,转身就向着房外冲去,但还没等他跑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黑铁箭矢扎入大腿,清军信使惨叫一声便扑倒在地,然而还没等他再做反应,雪亮的刀尖便已捅入信使后心,赤红的鲜血立时飘飞而出 清军信使只觉后背一凉,而后潮水般的痛感便从后心涌来,在最后时刻他依稀听得身后似乎传来赏赐,十两等隐约的话语声,但很快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上虞东城,一处驿亭之中,施琅与林兴珠坐在桌边,桌上则是摆着一枚令牌以及一个染血的信封 施琅撕开信封,随意看了一眼,而后便将信纸丢回桌上 施琅看向身侧的林兴珠,开口说道 “这是第几个了” “已是第五个了,两个是在驿道上搜杀而得,三个都是自己赶至驿站,被军卒就地擒杀” 施琅等人初二攻破上虞,在城中大掠两日后,李长详便领着剩余的近万大军继续西攻绍兴,而施琅王翊等人则是领兵归山 田雄领军赶至上虞时,上虞城中早已空无一人,田雄不费一兵一卒,便直接夺回上虞 田雄占据上虞后,便立即向宁波报捷,言称在上虞力战贼寇,大破贼军三千,斩杀贼寇两百,成功夺回上虞 而且田雄战功具皆可查,说是两百个首级就是两百个首级,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 田雄虽是向宁波报捷,但他自己却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田雄发现上虞被劫掠一空后,却也没有驻留城中,只留下两百兵卒守卫,便继续领军直攻绍兴 上虞这一处战功虽是假的,但只要他击溃绍兴的贼军,那两场战功就都是真的 田雄领军离去以后,王翊施琅等人却是再次领军出山,上虞城中留守的两百兵卒见得大军杀来,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直接便弃城而逃 田雄很快也收到了上虞再次被贼军攻占的消息,但他却根本不管,仍是聚兵向着绍兴疾行而去 田雄军中斥候已探得消息,绍兴城下的贼军足有上万,显然绍兴城下的才是贼军主力 后方贼军忽然占上虞,无非是想要断他后路,逼他回攻上虞,拖延他进兵的速度,但这些贼军却根本不明白,此时他根本无须后路 田雄此时根本不需要什么粮道后路,只要田雄能抵达绍兴城下,田雄之军随时都能从绍兴或者周边城镇获得粮饷补给 这便是在腹地作战的好处,田雄只需要考虑如何尽快消灭贼军,根本不用考虑粮道被断的风险 田雄自以为识破了上虞贼军的用意,但施琅等人却从来就没想过要断什么粮道 施琅等人重新占据上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截断宁波绍兴间的通信,同时拦阻田雄之军返回宁波 施琅等人原本已经做好了在上虞城大战的准备,但谁曾想田雄竟然对他们视而不见 施琅等人见得田雄直奔绍兴而去,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动作,在王翊或者说施琅的计划中,绍兴那一万人就是送给田雄去吃的 只要田雄能在绍兴多留几日,他就是将这一万人尽数绞杀,施琅也根本毫不在意 施琅想到此处,看向身侧的林兴珠,轻声说道 “绍兴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传回” “未见消息传回,只是昨夜军中骑哨在城西发现几名自称山中义军的溃卒” “据其所说几日前田雄刚至绍兴,义军便大败了一场,这几人这才趁乱逃了出来,以末将看来,绍兴那边的形势恐怕不会太好” 施琅闻言微微点头,却是没有什么表示,又是开口说道 “宁波呢,那边什么情况,还没有消息吗” “还是先前的那封,据舟山那边的计划,舟山将于十一日出兵,张巡抚令我等至少挡住田雄三日时间,之后未再见有信送来” “只是据昨日捕得的两名鞑子信使所言,朝廷应已于十二日攻破宁波” “末将以为宁波那边可能是将信送入了山中,山寨那边转到上虞耽搁了时日,是以未能及时送到” 施琅闻言也是目露思索,按张家玉的计划,舟山之军十一日出兵,而张家玉要求他们拦住田雄三日,也就是说要他们守到十四日 据清军信使所言,明军十二日方才破城,比原计划晚了一日 若按十二日破城,坚守三日来算,他们便该守到十五日 而今天已经是十五日了,也就是说他们这路人马已经完成了任务,随时可以撤离了 施琅正思索着两处战事,一名兵卒此时却是匆匆策马而来,骑卒闯入亭中,便立刻开口说道 “施将军,哨探收得消息,城西二十里外发现大股清军,打田字旗号,王巡抚请将军即刻入城议事” 林兴珠挥退兵卒,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来的好快,绍兴那边的义军应已被田雄所败了” “万余义军竟几日就被其击溃,这田雄虽身犯大逆,但也果是凶顽,我等如今到底是战是守” 施琅闻言却是并没有回应,施琅坐在椅上沉思片刻,这才做下决定,开口说道 “走吧,回去守城,给舟山那群废物多争取几日时间,本将也正好会会这田雄” “凶顽?本将倒想看看他有多凶”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宁波那边既然已经攻下,那施琅在上虞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纵是战事不利,大不了带着精锐弃城而走就是,田雄又能奈他如何 施琅此时决定继续守城,不仅是为宁波那边多争取几日时间,更是因为施琅发现此时存在着战机 施琅自领军潜入浙省以后,除了在四明山中杀了些山寨首领便一战未接,夺取上虞也没有遇到半点抵抗 若此时能在上虞大杀一场,同样也是一个亮眼的功劳 上虞城,正月十六,午后时分,激烈的喊杀声响彻城头 西城门处,千余兵卒正抬着飞梯,神色绝望的涌向城墙之下 一众兵卒身着破衣旧袄,手中拿着残刀断矛冲向城墙,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些攻城的兵卒中有一些身上甚至穿着明军军服 城头上的明军看着下方涌来的兵卒,却是毫不留情,兵卒刚至城下,城头之上便砸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时更有大片箭雨洒下,将攻城之兵尽皆射杀在地 攻城的兵卒连飞梯都未搭起,便立时崩溃而回,而守在后方的督战骑卒见得溃卒败回,却同样毫不留情,直接上前挥刀砍杀 一众溃卒刚退下不久,很快又如同牛羊一般,再次被驱赶至城下 城头上下到处是激烈的喊杀声,巨大的木石滚落,锋锐的箭矢扎入躯体,惨叫哭嚎之声响彻四野 西城外一里,田雄身着铁甲站在将旗之下,远处攻城的兵卒根本没有任何反击之力,一众兵卒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便如同麦子一般层层倾倒在地 田雄看着城下不断倒地的兵卒,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对着身侧的亲兵冷声说道 “再押五百人攻城,本将倒要看看这些贼军能有多少落石箭矢” 田雄初十领军赶至绍兴,到达当日便大胜一阵,到得第二日田雄更是直接在绍兴城外列阵,以四千人主动进攻城下的八千义军 义军人数虽然是清军两倍,又有营盘坚守,但只是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田雄领军击溃 绍兴城下一战,清军斩杀两千,俘虏三千,田雄只了不到两日,便彻底击溃了绍兴城下的上万义军 田雄在绍兴修整两日,便再次领军回攻上虞,准备彻底剿灭这些四明山乱军 此时正在攻城的全是清军在绍兴城下俘虏的义军,这些人纵是死完了,田雄也根本毫不在意 田雄并不指望这些降兵能攻入城中,这些降卒唯一的作用,就是消耗城中的守城物资 等到城中的箭矢落石用尽,等到城上贼军的精锐箭手筋疲力尽,到时候他麾下的营兵便可一鼓而下,攻入城中 亲兵领命退下,很快又是一批降卒被赶至阵前,只是还未等这些人攻城,原本正在前方督战的副将徐信,却是忽然匆匆策马而回 田雄看着神色惊惶的徐信,眉头微皱,但此时徐信却已经顾不上田雄的态度了,徐信翻身下马,便立时开口 “将军,刚刚军中骑哨在东城发现宁波所派信使” “据此人所言,明军从海路大举来攻,已于十二日攻破宁波了,宁波没了” “你说什么” 田雄闻言愣了片刻,而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惊怒 田雄此时忽然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上虞这些贼军去而复返,为什么他们明知绍兴贼军已经覆灭,还敢盘踞城中 绍兴也好,上虞也罢,这些贼军统统都是弃子,目的就是为了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回援宁波 田雄此时虽然已经明白了明军的奸计,但紧接着心中便升起了一阵惶恐 宁波可是他的汛地,他虽是剿匪大胜,但这些贼匪纵是全剿了,也根本抵不过宁波失陷的罪责 那可是宁波,如今宁波作为前线的后勤枢纽,城中储存了多少军资武备粮草,田雄想及城中的这些损失,脸上神色变得一片煞白 田雄脸上神色变换不定,时而暴虐时而惊恐,徐信见的田雄久久不语,此时却是沉声说道 “将军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而且此事仍有转机” “我等此次乃是奉命出征,宁波城陷时我等正在平叛,宁波城破乃是陈谟调度守御不力,如何能全怪到我等头上”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收复宁波,我等必须即刻撤军夺回宁波” “宁波城必须由将军亲自收回,只有这样我等才能将功赎罪” 田雄听得徐信所言,也是开始冷静下来,田雄脸色阴沉,沉默片刻,这才冷声开口 “不够,单凭一个宁波还不够,宁波要收回,浙省的这些叛军也要尽数剿灭,如此方能抵过此罪” “徐信,你领一千营兵及三千降兵看住这部上虞贼军,将他们拖在城中” “本将夺回宁波后便会立刻派兵来援,若是这些贼军要弃城逃离,你便趁机大杀一阵,决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徐信闻言,却是眉头紧皱,立时开口 “将军,据信使所言宁波伪明贼军足有上万,这可不是山中那些流民山匪,我等如今军卒不过四千,此时若还分兵,如何……” 徐信还没说完,便立刻被田雄挥手打断 “宁波左近不缺兵,本将会立刻发信至天台新昌等地,让田豹等人立刻领兵围剿明军” 田雄冷静下来以后,显然已经有了筹划,田雄扫了一眼远处的上虞城墙,又是开始不断布置 “立刻传令,将这些降卒撤下来,令这些降兵在城外挖掘壕沟营盘,佯做围困之态,不要让城中看出破绽,本将现在没空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你领人留驻营中,立刻令人备好三日干粮发至军中,本将今晚就走” 随着一条条军令传下,城墙下的攻势也猛然停止 上虞城外,四千绿营兵依旧列阵城下,而一众降兵则被赶至城南,开始挖掘壕沟营盘,做出一副大举围困的模样 清军虽然极力遮掩,但哪里能瞒过城中,施琅早就已经算定了田雄等人很快便会退兵,只要田雄知晓宁波城破,他就是想不撤兵都不行 田雄自以为做的隐秘,但实际上夜间田雄军卒刚刚出营,城中的施琅等人便已收到消息 施琅原本打算按照计划于半路伏兵截杀田雄等人,但在知得徐信仍留在城外以后,却是改变了主意 施琅麾下真正可用的精锐不过数百,归师勿扼,以数百人伏杀数千人风险仍是太大 城外此时仍有徐信所领的一千绿营及数千降兵,若能够吃掉这数千清军,也是不小的功劳 (本章完) 第407章 青云 第407章 青云 上虞城,午后时分,南城之外一片混乱,空地间漫山遍野皆是惊惶逃窜的兵卒,阵阵喊杀声响彻四野 三千大兰寨义军此时已经完全分散开来,正在追杀场中的敌军溃卒,一众兵卒四散追杀,凡是头顶无发之人直接就地斩杀 此时说是在追杀敌军,但实际上这些被追杀之人与大兰寨义军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所谓的敌军皆是着汉衣讲汉言,甚至其中大部分人在十几天前,还与大兰寨义军一起攻克上虞,斩杀清虏 只是此时一众义军早已是杀红了眼,兵卒一旦陷入这般发狂状态,除非有督战队强行收拢,否则就只能等到兵卒们杀至筋疲力尽,才能止住兵卒们的行动 战场上到处皆是喊杀求饶之声,只是林兴珠此时却是充耳不闻,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数十骑贼军 林兴珠身着红色甲,领着五十名骑卒向前紧追不舍,但两方距离却越追越远 林兴珠等人兵甲弓刀皆属上乘,都是从浙省偷运而来的明军制式武备,只是他们运得兵甲却运不得马匹 此时林兴珠等人所乘的马匹,皆是从山中搜罗而来的劣马,而对面徐信等人所乘的却皆是高大辽马 哪怕林兴珠等人骑术精湛,已经尽力御马急追,却依旧无法挽回马力上的差距 林兴珠见得两方距离越来越远,脸上也是神色焦躁,口中大声呼喝 “前方着青面甲,戴红缨顶盔者,即为鞑子贼将,擒杀贼将者,赏银百两,立升二级” “擒杀贼将,赏银百两” “擒杀贼将,赏银百两” 林兴珠身后的骑卒也是跟随呼喝起来,前方的数十骑清军闻得喊声,却连头也不回,只是急急催促战马,加速向着东面逃去 林兴珠并不识得徐信,甚至连对方叫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前方领头的那个必然便是清军主将 如今城外虽然兵卒近万,但几乎全是步卒,对面那数十骑清军人人骑乘战马,不是鞑子主将又会是何人 当然,鞑子主将也可以金蝉脱壳,自己脱下衣袍盔甲,令亲兵引走追杀之人,自己伪装成普通兵卒,趁机逃脱升天 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清军此时乃是被正面击溃,如今大兰寨义军漫山遍野追杀溃卒,若鞑子主将当真伪装成普通兵卒,那当真可能被普通兵卒当场斩杀 军将自是比寻常兵卒武艺精湛,但又不是刀枪不入,哪怕是项羽在世,被枪铳一打弓矢一射,也立时要倒毙当场 在这等混乱的战场之上,主将离了亲兵护卫,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徐信一边战马精良,此时在精兵护卫下还有可能逃出生天,若是放弃亲兵护卫独自出逃,那就真是在赌命了 田雄三月十六日趁夜拔营,暗中离去,十七日清晨,徐信亦是领着清军照常出营, 徐信为了遮掩营中异样,出营以后一边令五百绿营兵卒列阵待敌,一边令千余绍兴降兵在城南挖掘壕沟,同时在营盘中广立旗帜,做出一副攻城不利,欲图大举围城的模样 徐信费尽心机希望迷惑城中,但施琅等人却早已掌握清军底细,又哪能如徐信所愿 徐信刚刚领军出营,城中的义军便已出城列阵,徐信见得城中义军出城,也是意识到自己这边的行动已然暴露 徐信心生惧意原本打算退回营中聚兵,但在看过出城义军后,心中却是忽然大定 王翊麾下这三千大兰寨义军,虽说是四明山中精锐,但在徐信看来这些所谓的精锐,也不过是比绍兴城下的贼军好上一些而已 清军刚刚才在绍兴城下剿灭近万义军,徐信自然知道这些义军的成色 莫说此时清军营中还有两千多降兵可以充作炮灰消耗,单凭着徐信手中的一千绿营兵,也足以正面击溃这些贼军精锐 徐信见得底细已露,也不再遮掩,直接将营中剩余的营兵降卒尽皆派出,准备正面击溃这些胆敢出城的反贼匪寇 两边军卒在城外各自结阵,徐信列好阵势正准备驱赶降卒进攻,但此时施琅林兴珠等人却是忽然率领三百骑军从城中杀出 徐信见得城中冲出的骑军,立即知道不妙,但此时他却根本没有任何任何办法,只能看着数百骑军横冲直撞,向着自己杀来 田雄军中自然也有骑军,田雄麾下有一营五百马军,军中人人配甲,乃是田雄家丁私兵 田雄此次出征平叛自也是将这营骑军带了出来,但问题是这些人马昨夜早就已随田雄赶回宁波 据宁波传回的消息,攻取宁波的伪明贼军足有数万,面对这般大军田雄自然要将精锐骑军带走,根本不可能把骑军留在上虞,对付城中这些流贼山匪 施琅领着三百骑军冲阵袭扰,只是一轮箭雨便杀伤七八十人,明军骑军来回抵近射击,只是冲了三轮,徐信麾下的绿营军阵就已然彻底崩溃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清军阵中全是步卒,要甲无甲要马无马 徐信麾下的绿营兵在施琅所领的骑军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站在原地被不断射杀,在这种情况下,谁会留在原地等死 绿营军阵一溃,前方的降卒军阵自然也是立时崩溃,田雄留下的平叛之军,在他离去以后不到半日,便已全军覆没 驿道之上,徐信领着二十余名亲卫亡命奔逃,徐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数百米外的追兵,脸上神色也是微松 城南战场混乱限制住了马速,此时他们已经逃至驿道之上,身后的那些明军几乎不可能再追上他们 只是徐信还未来的及放松,前方树丛中却是忽然冲出数十骑人马,徐信看着前方那些身着红色甲的骑兵,脸上也终于闪过绝望之色 徐信一方的马快,但他却忘了明军骑卒人数足足是他们的十倍,从一开始徐信就根本没有逃离的可能 前方有兵拦截,后方追兵又至,两方箭雨同时袭来,徐信身旁的二十余名亲兵很快便被射杀殆尽,而徐信也是跌落马下被人擒住 上虞南城一处缓坡上,施琅身着红色甲坐在马上,下方则是刚被押至此处的浙省绿营参将徐信 徐信此时披头散发,身上沾满泥土血迹,极为狼狈,但徐信此时却是全然不顾,只是紧紧盯着马上的青年,开口说道 “你们不是四明山贼寇,你们乃是粤省兵将!” 徐信见得马上的明军主将不言,又是沉声说道 “我大清朝廷半年前才刚刚与你明廷订立盟约,三年之内双方息兵止战” “你等如今潜入浙省兴兵攻城,背信弃义,你们大明朝廷是欲与我大清再次掀起大战吗” 这缓坡之上的骑军人人皆着红色铜钉甲,腰间配着马刀,马侧挂着梢弓箭囊,装备极为精良 施琅领人突袭之时,徐信便已然发现这些人的身份不对 这队骑军极为精锐,不仅令行禁止,行进奔袭间乍分乍合全无滞涩,甚至在奔行之中还能左右开弓 在徐信看来,这些人唯一的弱点便是所乘战马,若是单论兵员素质,哪怕是田雄麾下的亲兵骑军也比不上这些骑军 这些人甚至都快赶上朝中的八旗精锐了,若这些人都只是山中匪寇,那他们这些浙省营兵算什么 马匹可以购买,兵甲军械可以抢掠缴获,但弓术骑术却绝非仓促可成 想要练出这样的精锐骑卒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备好钱粮,然后经年累月的长久训练,只有这样才可能养出这样的精锐骑军 田雄身为浙省总兵,麾下营兵五千自己又耗上大量私财,这才养出五百人的精锐骑军,王翊这些窝在四明山中,连饭都吃不饱反贼,拿什么养出这样的精锐之军 说句不好听的,王翊这些人或许可以如今次这般,招聚出所谓的数万大军,但却绝不可能养出那一队三百人的经制之军 徐信沉声质问,但前方的青年军将却并未回头 施琅骑在马上,看着下方的战场,此时场中的追杀已至尾声 王翊身边的亲兵已开始驰行场中收拢兵卒,一队队的清军跪在地上,喊杀声渐渐止息,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渐渐淡薄了起来 施琅嗅着空气中渐渐稀薄的血腥气,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惋惜,施琅喜欢这种硝烟与鲜血的味道 这种战场上的血腥味不仅能让他兴奋忘我,更能让他在其中闻到权势功名的味道 施琅虽已从军十载,但如今还不到三十岁,不杀人这天下间哪来三十岁的伯爵 叔父施福二十年前不过一渔家子,若不杀人,如何能成国公,天下大乱,便是他们这些武人猎取功名的阶梯! 施琅轻叹一声,这才收回目光,施琅看向下方紧紧盯着自己的徐信,轻声开口 “果是聪明人,只是既是聪明人,那就更留你不得了” 徐信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白,但施琅却是不管徐信脸色,又是开口说道 “朝中很多人对你们这些降鞑的旧明军将恨之入骨,但本将对你们这些人其实没什么看法,鞑子势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但圣上很不喜欢你们这些人,圣上当年怎么说来着,好好的汉人不做,竟给鞑子做狗” “不过做狗也很好,你们不作狗,本将如何能平步青云!” 施琅说道此处,却是忽然咧嘴一笑,脸上浮现一丝森寒笑意 “还有,毁不毁约可不是你这偏稗军将说了算的,杀了你,朝廷自然便没有毁约” 徐信见得施琅脸上杀意,正欲开口,但施琅却已经失去了兴致,直接对着身侧挥了挥手 一旁的兵卒上前,直接便将神色惊惶的徐信拖走,树丛中忽然传出一声惨叫,很快兵卒便提着一个血色狰狞的头颅返回复命 施琅扫了一眼下方的人头,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把人头制好,带回浙省,还有把他的官印将旗带上,毕竟是鞑子朝中正经的参将,大小也算个功劳了” 亲兵领命退下,此时山下又是奔来一名亲卫,开口说道 “将军,军中收得鞑子降卒六百,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施琅思索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冷酷之色,直接开口说道 “四明山虽是一统,但这浙北还是鞑子的天下” “这些人王翊养不熟的,传本将之令,将降兵之中小旗以上军将选出,而后将这些人尽皆抽杀” 亲卫拱手领命,脸上面无表情,但还没等他离去,施琅却又是忽然止住亲卫,开口说道 “算啦,反正也快回浙省了,本将又何必再做这恶人,将本将之令告知王翊,让他自己决定吧” “还有,告诉王翊,留在上虞已无意义,今日便撤军回山” 亲兵再次拱手领命,见得施琅再未有令,这才匆匆离去 山脚下,大兰山军卒正在给一众降兵割辫,待得发辫割去,他们又将从清军降卒变回四明山义军 施琅看着山下已被聚拢看管起来的降卒,也是知道上虞此处的战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们此处已多为宁波拖延了两日,田雄之军也已奔回宁波,无论宁波那边战事如何,他们这边都已经无法影响到那边的战局了 施琅的建议被传至大兰寨军中后,王翊等人也不知是如何商议,最后竟真按施琅建议,将绿营降卒中的旗总队官尽皆抽杀 实际上这也的确是最有效的做法,只要这些基层军将存在,那这些绿营降兵就始终无法真正归心 只有将这些军将尽数出去,王翊等人才能真正吞并这数百绿营精锐 施琅麾下的三百军卒固然精锐,但这乃是施琅的亲兵,施琅返回浙省以后,这些人也将跟随返回浙省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三百人乃是施琅从五千军卒中优中选优,拣选出的精锐 王翊若是以为施琅返回以后,他们便能接手这数百精兵,那才真是异想天开 大兰寨义军打扫完战场,而后又将上虞城中能够搬走的物资尽皆运走,这才终于撤军开始返回四明山 在王翊等人踏上归途之时,浙省前线的各部清军,也已然收到宁波城破的消息 (本章完) 第408章 富贵 第408章 富贵 浙省宁海,正月十五,按往年旧例,城中无论官民,此时都应在家庆贺元宵 往年此时,城中街巷坊市应已搭起灯楼看台,张挂起各色灯,但今年宁海城中却是未见一点过节氛围 城中四门紧闭,百姓更是各自闭门自守,街道上到处是巡游的兵卒,气氛一派肃杀 巡海道府衙,后堂之中此时只有两人,清廷所命浙省巡海道孙枝秀坐在上方,而下方则是清廷宁海总兵陈天宠 孙枝秀穿着黑色云雁官袍坐在上方,下方的宁海总兵陈天宠却是一身青面甲,桌旁放着一顶六瓣铁盔,一副随时出征的模样 陈天宠看着上方一直沉默不语的孙枝秀,开口说道 “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能再等了” “末将已在城中聚兵,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末将即刻便可出兵平叛!” “陈将军,本官非是不愿出兵救援,但军中之事岂是儿戏,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还需斟酌,再等等,再等等” 孙枝秀看着下方甲胄俱全的的陈天宠,脸上神色烦躁 孙枝秀知道陈天宠的用意,陈天宠今日这般作态,无非便是想逼他同意出兵,但此事哪是这般轻易就能决定的 宁波宁海两地不过一百五十余里,宁波十二日城破,只隔了一日,宁海便已收到了明军攻破宁波的消息 宁海城中收得消息,孙枝秀也是立即召集陈天宠等城中文武商议对策,只是众人商议了半天,众人却是众说纷纭,最后什么结果也没商议出来 宁波府衙虽是急令各军来救,但宁海地位特殊,其实有很大的转圜余地,出兵可以,不出兵也有理由,最终还是得看孙枝秀自己的判断 孙枝秀一番取舍后,最终还是打算先静观其变,孙枝秀将决定告知陈天宠,陈天宠却并未立即表态,孙枝秀也只当陈天宠是默认了此事 孙枝秀一面派出哨探查探宁波情况,一面则是暗中派人前往天台新昌等地,打探这些前线军镇的反应 若是这些军镇出兵,那孙枝秀也会跟随出兵,若是这些军镇按兵不动,那孙枝秀也绝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孙枝秀原本已经打定主意按兵不动,但仅仅只过了一日,陈天宠的态度就立即大变,极力要求出兵平叛,这却打了孙枝秀一个措手不及 此事不是这么好拒绝的,宁波信使已经入城,府衙救援之令也已送到,若是宁海上下官吏意见一致,此事还能敷衍过去 但此时陈天宠这宁海总兵忽然要奉令救援,却立时让孙枝秀陷入了被动 孙枝秀此时若仍要强行否决,那就成了孙枝秀自己独断专行,事后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向朝廷进奏此事,那孙枝秀极有可能被逮拿问罪 孙枝秀眉头紧皱,手中的茶杯不断拿起又放下,心中显然极为焦躁 孙枝秀看着下方的陈天宠,脸上神色极为不满,孙枝秀来宁海数年,与陈天宠的关系一向极为融洽 在孙枝秀看来,陈天宠与别的跋扈武将不同,行事极为知情识趣,但不知怎的这次忽然就变得如此不明事理 陈天宠自然能感受到孙枝秀的不满,但陈天宠心中却是不为所动,陈天宠看着犹豫不决的孙枝秀,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末将此次决定出兵救援,非是贪功冒进” “末将所派哨探已探清宁波消息,此次攻宁之军乃是舟山贼军,这些贼军从海上突袭,这才出其不意攻入了宁波” “此次来犯之贼俱是水师,据哨探回禀,如今宁波城东河道上,舟山贼船已消失大半” “末将判断,贼军主力抢掠宁波后极有可能已经撤离,此时出兵必可一举夺回宁波,立下大功” 孙枝秀闻言却是不为所动,陈天宠所说的这些全都不过是猜测而已 河面上的战船消失可能是主力撤离,但同样也可能是贼军在以战船搬运财货,而贼军主力仍然留在城中 在孙枝秀看来,陈天宠此时就是在贪功冒进,想要行险搏一个收复宁波的大功 陈天宠见得孙枝秀还是不肯应声,眼中一转,又是轻声说道 “而且此事非只是末将的机会,也同样是大人的机会” “先前朝中便已有意在浙省改督设抚,孙大人公忠体国,天下大才,如今却仅是一四品外官,诚是可惜” “难道孙大人就打算这样一直蹉跎下去吗” 孙枝秀听得陈天宠所言,脸上终于是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孙枝秀到底是不是公忠体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却知道他想要这巡抚之位 明清两方战线如今几乎横跨整个浙省,台州等沿海之地为明军所据,浙西衢州等地同样为明军所据 清廷败回浙北以后,为了防备浙省中的各处明军,便在浙省之中分设两道 东面设宁绍台道守御沿海之地,西面则设金严分守道,负责防备衢州方向的内陆之敌 两处分守道各自守御一路,互不统属,皆受浙省巡抚萧起元管辖 此制在浙省已经运行数年,期间并未出现什么岔子 只是去年开始,朝中却是忽然传出风声,说是浙省前线本是一体,朝中分设两道各自守御虽是暂时运行无碍,但若大战一起,两处恐会调度不灵 朝中于是有人进言,以浙省身处前线为由,建议朝廷在浙省增设总督,同时在浙南前线设立巡抚,统辖浙东浙西两处分守道,以便及时处置前线军务 浙省上下得知消息以后,对朝中准备增设督抚一事极为欢迎,根本无人反对 浙省官吏自然武人反对,因为所有人皆能从这件事中拿到好处 萧起元如今乃是浙省巡抚,数年来兢兢业业并没有任何过失,朝廷若增设总督,那这总督人选必然便是萧起元 萧起元什么也不用做,便能凭空提升一级,萧起元自然不会反对 萧起元不反对,浙省其余的三司官吏同样也不会反对 浙省此次高层改制,目的乃是为了协调前线战事,并不是浙省之中出了什么岔子,让朝廷对浙省有了不满 朝廷既然没有清洗浙省的打算,那为了保证浙省前线的稳定,这巡抚人选必然还是要从浙省原有的官吏中选 这便相当于浙省的官吏体系中,凭空便多出了一个巡抚的职位,无论浙省之中是谁接任这巡抚之位,接下来都会有一连串的人有机会再往上走一步 据孙枝秀所知,浙省增设督府之事虽然如今还在讨论之中,但基本已成定局,甚至连这巡抚的人选,此时都已经大致定了下来 此番改制之后接任浙省巡抚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来的浙省按察使兼宁绍台道陈谟 原本这巡抚之位与孙枝秀并无关系,但现在情况却是不同了,陈天宠只是稍微一点,孙枝秀便立时便明白了陈天宠的用意 明军突然攻破宁波,陈谟如今是生是死都难说,但纵是侥幸活了下来,事后陈谟也定然要被朝廷下狱论罪 陈谟乃是宁绍台分守道,宁绍台当先一个便是宁波,宁波丢失陈谟这个道台怎么可能逃得掉 经此一事后,陈谟能够保得性命便已要烧高香了,至于接任浙省巡抚之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宁波失陷,陈天宠若是此时能够领着宁海兵将,从明军手中夺回宁波,那孙枝秀同样也能立下大功,到那时候这巡抚之位也并非就是遥不可及 巡海道直升巡抚固然难度极大,但此时可是战时,只要有战功傍身,纵是超擢别人也无话可说 孙枝秀脸上神色涨红,在堂中来回走动,但过得半晌,孙枝秀却是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神色阴沉,开口说道 “不妥,此事还是太过冒险” “宁海与别处不同,宁海往前便是天台,若是城中此时出兵,万一天台明军来攻,宁海如何自守,此事不妥” 陈天宠闻言,却是立时开口说道 “道台大人多虑了,末将前日便已派人前往天台等地查探,天台等地明军并无异动” “末将判断浙省明军极有可能不知宁波被破一事,否则这些人早就打过来,又岂会到了现在还无动静” 孙枝秀闻言,也是明白了陈天宠的意思,此时确如陈天宠所言,浙省明军可能当真还不知道宁波被破的消息 若此事当真是粤省明廷策划,十二日宁波城破之时,浙省明军便已该大举北上 而如今已是十五日,天台等地的明军却依旧一片平静,这足以证明浙省的明军并不知晓宁波消息 孙枝秀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此次进攻宁波,极有可能是鲁监国朝廷一方的独走行动 而据宁波信使所言,围城的明军也确实皆是郑彩黄斌卿这等舟山军将 至于鲁监国一方策划的行动,为何粤省朝廷反而不知,在孙枝秀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鲁监国朝中的行动,凭什么要告诉你粤省朝廷 桂鲁两方各自宣称大明正统,如今恐怕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好顺理成章的接过对方的法统势力 舟山此次攻破宁波,定然抢了个盆满钵满,实力大涨 若孙枝秀是粤省朝廷,在知道鲁监国一方的行动以后,必然会暗中破坏,决不允许舟山一方再次做大 鲁监国一方若是为了能够成事,此时不仅不会告知粤省朝廷,甚至还要防着朝中之人向粤省朝廷泄密! 孙枝秀想及此处,心中的担忧顿时去了大半,脸上神色也是愈发动摇起来,但这反而让孙枝秀愈发纠结起来 孙枝秀为官历来谨慎,平日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时突然间要去行险夺功,本能的便让孙枝秀心中感觉不妥 陈天宠虽然信誓旦旦,但这一切都不过是推测而已,若是陈天宠领军出城后,浙省明军突然来攻怎么办,纵是浙省明军不来,若是陈天宠在宁波兵败又该怎么办 据信使所言,宁波城下如今可是足有近万兵卒,谁敢保证陈天宠出兵一定能赢 此时其实是有稳妥之法的,这个稳妥之法就是如刚才所言,按兵不动,与其他各处军镇同进同退 延误救援固然是罪,但孙枝秀事后只要向朝廷禀报,说是发现天台一侧明军异动,那便能将事情搪塞过去,最多不过被朝廷申饬几句 甚至可能连申饬都不会有,只要宁海等前线不失,宁波无论如何都会回到清廷手中,两地安危孰轻孰重,谁都能看得清楚 陈天宠见得到了此时,孙枝秀还是不肯同意,脸上却是忽然浮现愤怒之色,开口说道 “末将与大人共事数年,本以为大人乃是天下少有的干吏良才,未想到竟是这般临事惜身的鼠辈,实是令人大失所望” 孙枝秀听得陈天宠怒斥,脸上却也不见愤怒,而是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陈老弟又何必激我,此事太过冒险,老夫实是不敢轻断,兵凶战危,老夫此时亦是为了陈老弟好” “宁波那伙贼军据说人数逾万,陈老弟此去要是有个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我等如今安坐城中,每年收入巨万,何必拿自己性命冒险” 孙枝秀虽是谆谆劝告,但此时与其说是孙枝秀在劝陈天宠,不如说是在劝他自己 如今孙枝秀的生活极为滋润,陈天宠也好其余小货商也罢,凡是从宁海所过的走私商货都有他的一份,孙枝秀什么也不做,每年只是坐在城中便能年入数万两 别看孙枝秀只是四品道台,此时纵是有人拿内陆各省的布政使按察使来换,孙枝秀也绝不会去 也就是现在牵涉到了浙省巡抚的位子,这才让他如此犹豫 陈天宠看着上方喋喋不休,不断言语的孙枝秀,眼中却是目光微闪,他知道这孙枝秀终归还是动心了 孙枝秀以为陈天宠是在请他同意出兵,但实际上无论他同不同意,陈天宠今日都会领兵出城 这是早已定好的事情,孙枝秀改不了,陈天宠自己同样也改不了 陈天宠脸色一沉,此时却是忽然直接起身,身上甲叶碰撞叮当作响,陈天宠冷声说道 “孙大人乃清贵文臣,哪知我等这些武夫的难处” “孙大人纵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安安稳稳等待考满,便可一路高升而去,但我等这些武人若不搏命,却永无出头之日” “末将数年前不过浙省中一偏稗小校,几年前浙省大乱,数万明军冲入浙省,末将当时与麾下一众弟兄,顶着数万明军日夜死守,这才为朝廷守住宁海几城” “当时我若不搏命,如今我见得那宁海县令恐怕都得跪地行礼,又如何能做得什么总兵” “先前田雄强扣我麾下商货,那时我便已看明白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那田雄也不过是一买主求荣的老贼罢了,同样都是搏命,如何老子便要低他一头” “他手里有兵,老子同样有兵,他敢杀人,老子同样敢杀人!” “此次明军攻破宁波,乃是天要亡那田雄老贼” “田雄领兵出城平叛,此时收得消息必欲夺回宁波将功赎罪,但老子偏偏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也不瞒孙大人,末将此次出兵攻夺宁波,就是要断了这田雄的生机,末将不仅要断了他的生机,更要夺了他浙省总兵的位子!” 陈天宠长身而起,身上甲胄闪着寒光,冰冷的话语在堂中不断回荡 孙枝秀看着堂中杀气腾腾的陈天宠,脸上也是神色愕然 孙枝秀与陈天宠合作数年,在孙枝秀看来,陈天宠此人也不过是个心思活络,一心捞钱的军头罢了,但陈天宠今日这般模样,却是让孙枝秀有些刮目相看 只能说这些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头,身上果然皆有可取之处,旁的不说,单是这股凶悍亡命之气,便以足以让人心中震动 孙枝秀看着神色狠辣的陈天宠,也是知道此人心意已决,恐怕不会再听自己调令 孙枝秀沉默片刻,忽然一咬牙,开口说道 “陈老弟既然连自家性命都敢押上,老夫又如何能落于人后,此次老夫便与陈将军一起,搏一搏这滔天的富贵!” 孙枝秀虽然说是要不落人后,但回到现实以后却极为从心 宁海城五千战兵,陈天宠领三千兵马攻夺宁波,而孙枝秀则是领着剩余两千兵卒留守城中,奔袭野战和镇守城中,显然是后者更加安全一些 两人议定出兵以后,陈天宠却也没有丝毫拖延,当日下午便领着大军出城平叛 陈天宠不知道的是,他刚刚信誓旦旦所说的,应该早已离去的明军主力,此时却仍在宁波城外尽情劫掠,未有一人离去 (本章完) 第409章 将才 第409章 将才 宁波,正月十五清晨,府衙后堂中气氛却是极为凝重 钱肃范看着对面姗姗来迟的郑联,强自压住心中怒意,开口说道 “出兵之前,张巡抚已与诸军约定,城破后三日即刻退兵,如今已过三日,郑将军为何还不撤离” “钱大人稍安勿躁,撤兵自然是要撤,只是大人也知城中情况,如今军中兵卒皆散于城外,仓促之间实在难以将兵卒召回” “钱大人放心,郑将军已令各处兵卒聚兵回城,待得各军回城,我等便立刻撤军” 郑联此时却是态度极好,入得房中便立时告罪解释,更是给钱肃范亲自倒茶,只是钱肃范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郑联,心中却是怒意愈盛 钱肃范强行压住心中怒火,冷声说道 “郑将军此言何来,前日在下便已奉张巡抚之令通告城中各军,令各军准备聚兵撤离,此时如何能说是仓促” 钱肃范说到此处,也是不欲再与郑联浪费时间,直接开口说道 “郑彩将军何在,本官要与郑彩将军亲自商议此事” “当真是不巧,城外昨日发现一群鞑子残兵聚集作乱,将军只得消息,刚刚已经领兵出城平乱去了,我等一时间亦是联系不上” 钱肃范听得郑联所言,心中怒意却是再也压抑不住,直接拍案而起,怒声说道 “莫要再东拉西扯了,郑联,本官现在问你一句,你们今日到底撤不撤兵” 郑联心中不为所动,但脸上却是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钱大人息怒,撤军乃是大事,只有郑彩将军能够决定,末将不过营中一介副将,如何敢擅自做主” 钱肃范看着身前神色为难的郑彩,此时却是怒极反笑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前几日的允诺也好,现在的解释也罢,都不过是敷衍与借口,从一开始郑彩这些人就没想过按时撤兵 郑联乃是郑彩亲弟,这两人本是一体,现在这郑联却在这和他说什么他不能做主 钱肃范想到此处,也是知道今日单凭自己,恐怕是绝对不可能见到郑彩了,此时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钱肃范盯着身前的郑联,脸上神色冰冷 “好个郑彩,好个郑家军,本官领教了,今日之事本官必会如实上报朝中,你等好自为之” 郑联闻言,脸上神色也终于是起了变化,郑联不在意钱肃范,甚至也不是太在意那张家玉,但他却不能不在意粤省朝廷 郑联眉头微皱正欲说话,但没还等他开口,钱肃范便已直接拂袖而去 钱肃范出了府衙,便直接在兵卒的护卫下返回府中 如今城中兵卒横行早已经失了秩序,若无兵卒护持,哪怕他身上穿着官袍,那些乱兵也同样照抢不误 钱肃范回府不久,高宇泰也匆匆返回走入府中 钱肃范坐在堂内,见得高宇泰脸上的阴沉之色,心中虽然已有所预料,但仍是沉声说道 “那两处是什么说法” “黄斌卿直接拒而不见,说是城外有乱兵聚集,今晨已领兵出城平叛” 钱肃范闻言,心中又是再度火起,这些兵痞当真是跋扈至极,此时竟连敷衍他们的借口都懒得再找一个 钱肃范神色阴沉,又是继续开口 “张名振呢” “张名振倒是见到了,只是他也直言相告,说是军中兵卒困顿已久,军中上下都希望能再留几日,同样不愿撤兵” 张名振一部乃是此次行动中最为听令的一部,但现在连张名振等人也不肯走,宁波城中三支兵马,此时竟连一支听令的都没有 钱肃范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阵烦躁,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些军头,当真是无法无天,此次归朝本官定要向朝中参他们一本!” 钱肃范虽是扬言要向朝中弹劾,但这弹劾显然无法影响眼下的局势,钱肃范沉默片刻,便沉声说道 “此事关乎朝中大计,决不能任由他们胡来,立刻令人至定海,将城中情况告知张巡抚” 张家玉此时仍在定海,张家玉虽然一手策划了此次行动,但直到此时他都未曾到过宁波 张家玉不是不想回宁波,而是根本回不了 清廷定海总兵张杰极为悍勇,张杰发现明军主力往攻宁波以后,当夜便亲自领兵出城突袭,大破郑遵谦一部 舟山岛上张郑两部实力最弱,此次虽是几乎倾巢而出也只有三千人,分兵以后张名振领两千人跟随进攻宁波,郑遵谦则领着一千人围攻定海 舟山三部此次虽是一同出征,但这三部人马本就仇怨极大,若不是此次有粤省朝廷和鲁监国一起压着,不用别人挑拨,他们自己恐怕都会打起来 三方人马对其他两部全无好感,也全无信任,自然也是各自分寨下营 张杰窥得三部人马强弱,当夜便领兵夜袭郑遵谦营寨,郑遵谦一部不过千余人马,毫无准备之下直接被杀得大溃 杨耿黄孝卿两部见得郑遵谦被袭,竟然皆是置之不理,直接闭寨自守,直到张煌言亲自出面强逼,杨耿这才不情不愿派出数百精锐,逼退了出城夜袭的清军 定海城下三部兵马混乱至此,张家玉哪里敢将后路留给这些人自守 张家玉若是敢离开定海,这些人恐怕真能弄出一个大败来,让清军断了宁波主力的退路 钱肃范所派信使上午离去,到得下午之时便再次返回城中,而张家玉此次也终于随着信使,一起赶回了宁波城中 府衙后堂,此时诸员齐聚,左侧首位是张家玉,其后是钱肃范施显等粤省朝臣,右侧首位则是郑彩,往后则是黄斌卿张名振等舟山军将 原本出城平叛消失无踪的两军主将,此时只不过隔了半日,竟又齐齐取得了联络,并且按时赶回了城中 张家玉虽是端坐堂中,但脸上却是极为疲惫,督军之事不是这么好做的 哪怕他是南直隶巡抚,哪怕他有整个粤省朝廷做背书,但他手中没有大军,根本震慑不住舟山这些跋扈军将 定海城的三部人马,虽然因为张家玉粤省重臣的身份还算客气,但也基本处在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张家玉单是为了协调好这三部人马,便已费尽心力 舟山主力离去以后,定海城下的三部人马立即状况百出 这些人说是要攻破定海好保住后路,但在主力离去以后,三部人马就开始纵兵劫掠定海附近的村镇,根本不去管闭城自守的定海城 在三部人马看来,攻城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与其耗费人马攻城,还不如趁机劫掠些钱粮来的实在 这些时日若不是张家玉强自约束住三部人马,这些人恐怕早被城中清军各个击破了 这也是当初钱肃范欲令张家玉返回宁波制止劫掠,他没回来的原因 张家玉连定海城下这六千偏师都管不住,又怎么可能管得住宁波城中,早已红了眼的一众舟山主力 张家玉扫了对面的舟山军将一眼,压住心头疲惫,脸上一片平静,轻声说道 “三位将军,出征以前本官是否与你等有过约定,破城三日后便需即刻撤兵” “确有此事” 郑彩见得张家玉看来,虽是不愿也只得开口,郑彩正欲解释,但张家玉却是直接挥手止住,又是开口说道 “大军几日破的宁波城” “正月十二” “今日是何日” “……正月十五” 郑彩已然知道张家玉想说什么,但没等他再言,对面张家玉脸色就是一沉,直接冷声喝道 “那你等为何还不退兵,当真以为朝廷可欺吗!” 冰冷的喝声响彻堂中,但对面的舟山诸将此时却尽皆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撤,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宁波实在太富了 舟山在崇祯时便已是南方大港,本就极为富庶,清军南下以后,大江以南尽皆遭劫城池凋敝,但宁波却并不在此列 宁波此时不但没有凋敝,反而比在大明朝时还要更加繁华 自明廷在南方站稳根脚以后,天下就此一分为二,南北两方的商贸明面上也就此断绝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两方如今互指对方为伪朝逆贼,恨不得将对方致于死地 因为朝廷这几年日复一日的宣传,以及清廷所布的剃发令,此时连民间百姓对清廷也极为敌视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和清廷做生意,今天有人敢公开和清廷做生意,明日官府就敢抄了他的家,而且传出去以后天下间只会人人叫好,连求情的人都不会有 当然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明面上的生意不能做,但暗地里的生意却根本拦不住 宁波此时不仅是清廷南方前线的后勤枢纽,更是整个江南地区的走私后勤枢纽之一,江南小半的走私贸易,最终都要从宁波此处经停中转,再走私到明廷境内 在这种畸形的繁荣之下,宁波非但没有凋敝,反而愈发兴盛,此时宁波的繁华已经直追苏杭南京这等天下闻名的财赋重地 此次攻破宁波,除去各处官库不算,郑彩等人从宁波民间搜掠来的财物,若是换算成银两,恐怕已破百万两之巨 宁波蕴含的财富简直像是无底洞一般,每当舟山兵将觉得已经搜尽宁波之财时,他们便发现,只要再努努力,竟又能榨出油来 在这种情况下,谁愿走,谁又肯走 黄斌卿见得众人沉默,此时却是舔了舔嘴唇,忽然开口说道 “张抚台,宁波乃是清虏前线重镇,此时好不容易攻破此城,若是就此离去实是太过可惜” “宁波已失,天台宁海等地清虏便已成腹背受敌之态” “张抚台何不请奏朝中,请朝中即刻派遣大兵北进,只要能攻破天台等地,朝廷大军便可直驱杭州城下,而若能攻破杭州,那浙省便可重为我大明疆土” “我等舟山军将愿全力协助朝廷,助朝廷击灭清虏,收复浙省” 黄斌卿话音落下,场中却是忽然一静,所有人皆是神色惊愕,齐齐看向对面的黄斌卿 黄斌卿此时却并未注意到众人的神色,黄斌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单是一个宁波他们便已经抢了百万两,若是能攻破整个浙省,那他们又能抢到多少 此时单是想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财富,黄斌卿心中便已震颤起来 而且这计划是完全可行的,他这几年虽在岛上,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朝廷前几年连连收复川蜀湖广,朝中那几支禁军绝对是可用的 宁波骤然失陷,若是此时朝廷忽然派遣大军围城,宁海天台这些地方的清虏发现失去后路,说不得可能直接就降了 清廷大军皆布在浙省前线,只要天台一线的这些兵卒一降,浙省之中必然大乱 清廷仓促之间连调兵都来不及,明廷极有可能一举夺取浙省,到时候朝廷取地,他们取财,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黄斌卿想到此处,心中只觉一阵豁然开朗 在舟山时他是被张家玉郑彩等人强逼着出兵,破了宁波以后,他也只顾着一心抢掠,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宁波此地竟然如此重要! 黄斌卿想到此处,脸上也是不由浮现出傲然之色,粤省朝廷当真无人矣 宁波如此大城要地,朝廷在攻破宁波以后,想的竟然只是夺回宫中的一些财货,却全然未觉攻破宁波以后,朝廷已然有了全据浙省的可能 若他是那粤省朝廷,早在宁波克复之时,他便会尽遣大兵,进攻天台宁海等地,迫降这些地方的清军 若能由他来操控战局,说不得此时朝廷大军都已然兵围杭州了 朝廷邸报天天吹嘘粤省那桂监国如何英明神武,又吹嘘那什么焦琏李明忠如何忠勇善战,是什么天下名将,如今看来这些人都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罢了 世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想他黄斌卿何等名将帅才,但这混账朝廷竟然对他弃之不用,到了今日他竟还只得蜗居岛上 这大明朝廷不用他黄斌卿这般的嫡系大才,却专去用什么马宝李定国之类匪寇流贼,也难怪被鞑子打的几近覆亡 黄斌卿脸上浮现傲然之色,只觉天下大势已如掌中观纹,再无迷惑 但黄斌卿却全然未觉,此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尽皆神色诡异 (本章完) 第410章 战机 第410章 战机 府衙大堂,所有人皆是神色诡异,看着对面神色傲然的黄斌卿 黄斌卿见得众人看来,脸上却是面不改色,他能提出如此奇谋,众人惊叹敬服自是应当 黄斌卿对着张家玉略一拱手,便开口说道 “请张巡抚速将本将此议传回朝中,请朝廷即刻派遣大军北进,绝不可再行犹豫” “战机稍纵即逝,若是错过此次,今后恐怕再难有如此良机,巡抚大人恐将为我大明罪人矣” 张家玉听得这黄斌卿越说越离谱,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厉声喝道 “够了,简直是痴人说梦,妄人呓语” 黄斌卿见得张家玉忽然大怒,脸上亦是神色惊愕,不知这张家玉是发的什么疯 这张家玉听得如此奇谋,此时该是赶紧向自己请教才是,怎的现在竟是这般态度 张家玉此时却连解释的心思也没有,直接看向对面的郑彩,冷声说道 “这便是你等舟山之军不退的原因,你等也准备这般协助朝廷收复浙省?” 张家玉神色严厉,对面的郑彩张名振两人听得那重重的协助二字,心中也是一紧,连忙开口 “张抚台息怒,我等绝无此意” 黄斌卿见得郑彩二人连连矢口否认,又见得场中众人那愈发怪异的目光,也是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但一时间黄斌卿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郑彩看着神色茫然的黄斌卿,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怜悯 这黄斌卿当真是在岛上呆傻了,黄斌卿此时不仅对如今清廷明廷两方的实力一无所知,他甚至连如今岛上鲁监国朝中是什么形势都弄不清楚 协助? 黄斌卿知不知道,如今只要粤省朝廷肯点头,鲁监国朝中恐怕一夕之间就会尽皆归附 郑彩当日虽然不在场,但他也早已知道鲁监国准备主动退藩的消息 若是粤省朝廷能稍微做些让步,允许郑彩继续保留一部分兵权,甚至郑彩自己都会立刻归附朝中 粤省朝廷想要何时收复舟山,完全只看朝廷心意而已,其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而到了此时这黄斌卿竟还在这说什么协助 且不论那协助之言,单是黄斌卿提出的计划也极为可笑 黄斌卿刚才所谓的计划里,通篇都是可能,只要 确实只要朝廷能攻破宁海天台一线的清军,便可能兵围杭州,一举收复浙省,但问题是他拿什么来只要 清廷与新昌天台宁海一线有兵两万,在金华严州同样驻兵近两万,整个浙省前线清军足有四五万人 而且不要忘了,他们只是攻破了宁波,田雄的主力是被调走了而不是死了 此时田雄收得消息,说不得已经在赶回的路上,除此以外杭州同样也有清廷大军镇守,旬日间便可直抵前线 清廷大军一个未损,他们不过取巧攻破了一个宁波,拿什么来逼降这数万左右相连,互为援兵的清廷大军 黄斌卿以为大军北伐和他平日外出劫掠一样吗,外出劫掠不利,大不了缩回舟山岛上便是,但两朝数万十数万大军一旦动起来,谁能止得住 张家玉看着对面神色各异的舟山众将,此时也是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也懒得再去猜这些人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家玉直接看向对面的张名振,开口说道 “张名振,你与别家军将不同,本抚现在令你即刻退兵,你退是不退” “抚台大人有令,末将这便领命退兵” 张名振见得张家玉逼视而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起身领命 正如张家玉所言,张名振这一部人马与舟山其余兵马不同,舟山三部兵马中,只有张名振这一部人马,有可能完整融入粤省朝廷之中 张名振在崇祯朝时便已为明军副将,可谓是根正苗红,自投入鲁王麾下以后,也一直没有什么凌上跋扈之举,与熊汝霖这些鲁监国朝臣关系颇为融洽 若排除朱家宗室各藩相争的因素,单看鲁监国朝内,张名振已经算得上是大明难得的忠义军将 鲁监国武臣这个身份固然是一个隐患,但如今鲁监国已有主动退藩之意,一旦鲁监国和平投归粤省朝廷,那张名振身上的这个隐患也将得到消除 张名振一部如今虽是舟山岛上最弱的一方,但却是三部中态度最为超然的一部,但这份超然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张名振一部最有可能投归朝廷,此时也因此要直接受制于朝廷,此时张名振若是不听令,那便等于自己断了日后的退路 张名振此时应命,心中也是再无犹豫,沉声说道 “末将军中船少,若仓促撤离,军中战船恐无法全数运走朝中财货” 张家玉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直接开口说道 “能运多少便运多少,明日午时以前即刻撤离,剩下的……” 张家玉说到此处,口中微微一顿,张家玉目光扫过对面的郑彩两人一眼,再次冷声开口 “郑将军黄将军此次出兵辛苦,剩下的便留给两位将军,算是朝廷给两位将军的烧埋银子!” 郑彩看着张家玉脸上的冷漠之色,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郑彩之所以在此讨价还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宁波城中划给朝廷的财货众多,此时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战船,将这些财货运走 张家玉此时的态度,却让郑彩发现事情已经有些超出了掌控 在郑彩看来张家玉催促他们离去,无非是不想让他掠的太狠,坏了朝廷的名声 但张家玉此时宁可丢了宫中朝廷的那份财货不要,都要强行退兵,显然不是在闹着玩的 郑彩此时已然意识到,张家玉此次策动攻宁,绝不仅仅是为了夺回财货出一口恶气 张家玉可能,不,不是可能,而是必然还有着其他更深的目的 张家玉说完以后,却是不再多言,直接起身便向着堂外走去 郑彩原本正思索着张家玉的目的,此时见得这张家玉竟直接翻脸,也顾不得许多,立时起身拦在张家玉身前 “元子兄何必如此,此次朝廷顺利攻破宁波,无论对朝中还是舟山都是一场大捷,朝廷有何要求,元子兄直言便是,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便伤了和气” 张家玉闻言,脸上却依旧神色冷漠,直接说道 “郑将军,朝中的要求本抚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今日是正月十五,明日午时以前必须全数撤兵” “你既以旧识称我,我便再问你一句,明日午时以前,你到底撤不撤兵!” 郑彩脸上神色迟疑,而张家玉见得郑彩脸上的犹豫之色,却是二话不说,再次向着堂外走去 郑彩见得张家玉丝毫不留情面,心中也是不由暗骂一声,只得再次追上,开口说道 “朝廷有令,末将领命便是,明日午时以前末将军卒必然撤离” 郑彩可没忘了自己此次的目的,此次出兵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要交好朝廷,大掠三日虽然未能抢尽城中,但也算的上满载而归了 此时若是为了剩下的那点资粮硬顶着不走,那此次恐怕交好不成,反而还要与朝廷结怨 也怪那鲁监国实在太过不争气,若他能如那桂监国一般打下一块地盘,他此时又何须看这张家玉的脸色行事! “末将,末将也愿听朝廷之令” 郑彩同意退兵以后,场中众人也是看向仅剩的黄斌卿,黄斌卿脸上神色数变,终于还是低头应是 场中三部人马尽皆低头,张家玉脸上却看不到什么喜色,张家玉扫了一眼场中不情不愿的舟山众将,冷声说道 “既是如此,那诸位便尽快收拢兵卒撤军吧” “莫要以为本抚是在恐吓你等,本抚已接得消息,清虏之军已经赶往宁波” “宁波附近是何形势,诸位应该比本抚更为清楚,你等好自为之” 张家玉说完,也不待舟山众将再问,便直接迈步离去,钱肃范施显等粤省朝臣紧随其后,张名振等舟山军将也是直接跟随离去 张家玉一行人走后,堂中便只剩下郑彩黄斌卿两人,两人刚刚虽然站在一处,但实际上两方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 郑彩站在堂中皱着眉头思索半晌,而后竟也直接离去,根本未曾去看旁边的黄斌卿一眼 “见风使舵,我呸” 黄斌卿看着郑彩离去的背影,怒骂一声,而后也是直接转身离去,堂中很快便再无人影 府邸后堂,张家玉与钱肃范坐在堂中 张家玉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身子靠在椅背上,脸上的倦色却是再也掩饰不住 钱肃范坐在下方,脸上眉头紧皱,虽是见得张家玉满脸倦色,还是开口说道 “抚台,郑彩等人虽是答应撤兵,但这些人素来跋扈,恐怕不会这般听令” “无妨,宁波这边大概一万一千兵,张名振麾下两千,只要他没昏了头,便必然不敢违逆朝廷,郑彩被本官逼着低了头,哪怕是做样子也会撤出一些兵” “舟山兵弱,又素来不习陆战,只要明日午时前能撤走城中一半兵卒,应该便不妨事了” 钱肃范闻言,脸上却是神色迟疑,思索片刻便又是开口 “舟山兵将如今散布城外,短时间内的确难以集结撤离,要不要让宁海那边缓一缓” 张家玉眯着眼睛陷入思索,但很快便直接摇头,开口说道 “宁海那边计划不变,不用改” 朝廷此次费尽心力攻破舟山,可不是为了让郑彩这些人大肆劫掠的,若此时为了郑彩这些人,去改宁海那边的行动,那才叫本末倒置 而且刚才张家玉可不是在恐吓郑彩等人,清军此时当真可能已经在返回宁波的路上 自攻破宁波后,两边便已音讯断绝,张家玉也不知道上虞那边到底是何情况 张家玉给施琅那边的命令是阻拦田雄三日,但施琅到底能不能真挡住三日,张家玉也没有底,说不得田雄此时便已经击破施琅等人,开始赶回宁波了 朝廷此次行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陈天宠铺路 宁波必须在陈天宠手中收复,此时再拖下去,万一田雄提前返回,那这宁波之功便会落在田雄手里,这绝不可行 张家玉想到此处,也是看向下方的钱肃范,开口说道 “查清楚郑彩这些人在城中的情况了吗” “郑彩等人在城中分城劫掠,在城外也同样如此,施显已领人查探清楚各处情况” 宁波不止城中富庶,城外的各处集镇中,资财也同样极为可观 一众舟山军将出城以后,便以城西高桥镇,城南姜山镇等地为据点,不断纵兵抢掠附近村镇,再将劫掠所得资财运回城中 施显本就是此次随行出征的军将,根本就没人怀疑过施显,施显这几日游走城外,早就将城外各处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张家玉听过城外情况,思索片刻,眼中却是忽然浮现一丝厉色,开口说道 “派人将城中内外情况告知宁海,告诉陈天宠,若是发现舟山军卒,尽可放手施为不必顾忌” 张家玉终归不是施琅这等人,郑彩等人虽是舟山之军,但在有的选的情况下,张家玉还是做不出将舟山兵将,送给清军去杀的事情 张家玉原本的计划只是让陈天宠夺回一座空城,拿下一个驱逐明军,恢复宁波的功劳 但此时黄斌卿等人既然不愿走,那边怪不得朝廷了 他们要劫掠已由得他们劫掠,退兵之事也是出兵以前便定下的事情,多番催促,好话说尽,他们却非要上赶着送死,那张家玉又能如何 郑彩等人不退却也正好,夺回一座空城,如何能有阵斩舟山之军,血战夺回宁波的功劳大,而且陈天宠此次手上沾了舟山之军的血,那清廷之中,无论是谁都再难撼动这份功劳 大堂议定退兵以后,郑彩等人无论是否情愿,都只得捏着鼻子下令聚兵,准备撤离 一众军卒原本正在城外抢的欢快,城中毫无预兆的撤离军令,也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堂中郑彩等人所说的也并非尽是借口,一众兵卒放出去简单,但再想收回来却并非易事 城外的军卒收得命令以后也是反应各异,有的当即听令赶回城中,有的却是根本不管继续外出劫掠,各路兵卒来往不休,城中内外立时变得一片混乱 但一众舟山军将却是并没有注意到,在这般混乱之中,几名骑卒已是悄然出城,向着宁海疾驰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