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4,拜占庭再起》 第1章 生于紫室 第1章 生于紫室 以撒醒了,在松软的大床上。 环视四周,墙壁上雕刻着古老的浮绘,摆放的家具风格不一,有的带有明显的哥特色彩,也有来自东方的精巧物件。 相比房间的古老奢华,装饰品就显得落寞许多,本该安放紫水晶挂坠的柜子上,嵌着暗淡的玻璃,银质的底座上放着大理石的立像,铜镜上镶嵌的金子不知所踪,不知被何人窃取。 以撒扑向镜子,端详着新生的自己。 镜中的年轻人约莫十来岁,苍白的脸上五官端正,褐色的眼睛闪着忧郁的光,笔直的鼻梁位居正中,嘴巴稍稍翘起,略带半分骄傲,棕黑色的卷发微微散乱,遮住半边好看的眉毛。 看着镜中的帅脸和四周非同寻常的装饰,以撒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条件,没枉费穿越这一大好机会。 这代入感不就一下子来了吗? 咚,咚,咚! “请进!”轻而易举讲出自己原来从未听过的语言,以撒有些惊讶。 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一个身着侍从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王子殿下,很高兴看到您醒过来,您的叔叔,伟大的巴西硫斯很担心你,如果您身体已经无碍,请穿好衣服,随我来。” 真是惜字如金! 说罢,他又躬身一礼。 “等等!” 侍从停下脚步。 大兄弟,我还没搞懂形势,怎么也得多给点提示啊! 怎么提问好呢?会不会露破绽呢? 咳咳—— “我是谁?” 不管了!既然是王子,就有任性的权力,故弄玄虚反倒不美。 侍从愣了一下。 “您是以撒·巴列奥略,您的叔叔,伟大的约安尼斯是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您的父亲是米斯提利斯和整个摩里亚的专制公。” 以撒脸色剧变。 寄了! 他穿越到了末期的拜占庭帝国,叔叔约安尼斯是拜占庭倒数第二任皇帝,自己的父亲则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君士坦丁十一世。 不对啊,君士坦丁十一世没有子嗣,难道是自己穿越带来的影响? 一位仆人匆匆跑来, “殿下,总管,陛下已经结束了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弥撒,现在会见来自罗马的使节,他命我叫您前去。” “罗马的使节?”总管眉头一皱,“又是讨论联合教会的?” 仆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总管的脸色,“不是,好像关于北方的十字军。” “陛下好像挺高兴。”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半小时后,以撒穿戴整齐,坐上了前往大皇宫的马车。 一路上,马车穿过了大半个君士坦丁堡城区,也让以撒更深层地了解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帝国。 此时的君士坦丁堡早已不复曾经“众城之皇,万城之母”的美名,反倒像一个大型的农村集市。城市外围,十几座村庄沿着城墙排开,经过其中一个时,衣着朴素的农民面色惶恐地向带有家族纹饰的马车下跪行礼,口中念念有词。一路上农民,市民行迹匆匆;手工匠人和本地商人更是少得可怜。最繁华的几个区内住着来自意大利的拉丁商人和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突厥人侨民,威尼斯的圣马可旗帜高高飘扬,在阳光下分外闪耀,刺痛着每一个拜占庭人的心。 挽马喘着粗气,马车相继驶过狄奥多西广场和君士坦丁广场,广场边矗立着一些古朴的雕像——大理石和铜质的本体仍然存在,上面镶嵌的金银珠玉却不知所踪。在二百多年前的那次浩劫中,整个帝国积累数百年的财富被洗劫一空,虽然最后拉斯卡里斯家的勇士收复了首都,但是这份伤痛一直延续到现在,使得整个帝国一蹶不振。 “到了。”总管简短地说。 马车停在大皇宫前,旁边就是著名的查士丁尼像,不远处荒芜的草地显然是曾经皇室的跑马场,远处,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尖顶依稀可见。 这里是皇帝的居所,罗马的中枢,整个帝国的首都,世界的中心。 曾经,跑马场充满着刚强骄傲的甲胄骑士,广场上聚集着震撼世界的罗马雄兵! 曾经,埃及的粮食,遥远东方的瓷器,波罗的海的琥珀,黑海沿岸的名贵木材,北非的奴隶在这里汇集。 曾经,一道道足以改变世界的敕令从这里发出,一队队健康有力的城市民兵在这里集结,一个个军区的首领召集起训练有素的骑兵和弓手,皇帝会穿着紫色的罩袍,骑上披着紫色马衣的骏马,铠甲上的罗马鹰徽熠熠闪光。 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牧首和修士会为了帝国的胜利而祈祷,富裕的商人会捐出粮食,武器和奴隶,市民们高喊着“万胜”,向走过街道的军队投诸环。 得胜的军队会将缴获的军旗和财宝扔向查士丁尼的立像,立像上镶着的金子也越来越多。 而现在,大皇宫处于半荒废的状态,皇帝没有那么多的客人来招待,也没有那么多的金币来维护庞大的宫殿群。 跑马场渐渐没了人影,查士丁尼像上的金子被抢劫一空,留下一块块难看的伤疤,远方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似乎也透出一股悲怆。 这就是末期的拜占庭,最后的罗马。 以撒整整心绪,向查士丁尼深鞠一躬,缓步上殿。 宫内苍老的宦官将以撒引向议事厅,议事厅里传来几阵爽朗的笑声。 推门而入。 身居主位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清瘦的脸上,颧骨高高隆起,眼旁和额上布满皱纹,这是长期处于压力之中的标志。 此时这张脸上却泛起一阵潮红,嘴角微微翘起,充满喜意。 “啊!以撒,我的孩子,听说你身体好些了,快来让我瞧瞧!”皇帝约安尼斯八世愉快地说。 “让我将你介绍给来自罗马的使臣——福贾尔助理主教。” 以撒顺眼望去,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含笑的中年人,身着白色的教士袍,佩戴着罗马公教的十字架。以撒略施一礼。 “陛下,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很高兴见到您和这位尊贵的客人,祝愿伱们都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和美好的心情。” 约安尼斯八世摆摆手,示意以撒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陛下,是什么让您如此开心?” “福贾尔主教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波兰和匈牙利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的部队已经攻克了突厥人的边境堡垒,抵达了瓦尔纳地区,塞尔维亚大公和来自波西米亚的雇佣部队将在匈雅提的带领下与他们会合,届时他们的部队数量和质量都会超过穆罕默德那个小子。” “不仅如此,在恩仁四世教皇的命令下,威尼斯的舰队已经封锁了达达尼尔海峡,从卡拉曼前线撤下来的穆拉德二世将被拦在安纳托利亚,无法及时支援,这场圣战,胜算很大。”一旁的福贾尔主教也笑着补充道,“教皇的命令”读的很重。 约安尼斯八世显然听出了福贾尔的话外之意,站起身来,以手抚胸。 “愿上帝永远眷顾他——伟大的教皇和圣战者。”他缓缓低头,看不出喜怒。 福贾尔也满意地站起来,为教皇祈祷。 以撒无奈,只好也装作虔诚,心里面万马奔腾,衷心问候教皇和瓦迪斯瓦夫三世的母亲。 再过一段日子,你们就笑不出来咯。 半场开香槟,已有取死之道。 送走了教皇的使者,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笑呵呵的叔叔和惨兮兮的侄子。 约安尼斯八世还沉浸在使者描画出的美梦中,幻想着借此机会收复疆土,重铸阿莱克修斯大帝和米海尔八世的功绩。 以撒却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威尼斯舰队的确封锁了达达尼尔海峡,但是他们的宿敌热那亚人却放走了穆拉德二世的大军——在收到了一笔巨款后。 穆拉德二世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强行军狂奔千里,与十字军在瓦尔纳决战。 战争形势本来稳中向好,奈何年轻的瓦迪斯瓦夫三世不知抽了什么风,不顾匈雅提的告诫,带着骑士卫队强冲苏丹中军大帐。 骑士们一度杀至苏丹帐前,穆拉德二世的金红旗已经遥遥在望。 关键时刻,十字军主将瓦迪斯瓦夫三世疾呼杀敌,纵马冲阵,奋勇当先——随后被一个小兵刺于马下。 顿时,全军溃散。 波兰和匈牙利的联合国王瓦迪斯瓦夫当场战死,传奇将领匈雅提·亚诺什仅以身免。 至此,西方天主教世界对君士坦丁堡的大规模军事援助宣告结束,奥斯曼的威名响彻整个欧洲,拉丁诸国彻底被打断了脊梁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与奥斯曼为敌。 随后的几百年,传统基督教领地不断丢失,奥斯曼的铁蹄犁过整个东南欧,从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到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以撒,你马上就十二岁了,也不小了,这次要是能收复几块领地,我就委任你为总督!”约安尼斯八世显然兴致很高。 “谢谢陛下,我不求封地,惟愿帝国永存,陛下身体健康。” 约安尼斯八世不高兴地撇撇嘴。 “你还真不像你父亲,要是他在,肯定都开始跟我讨价还价了。” “对了,你父亲现在正在科林斯半岛上向北进军,与瓦尔纳十字军遥相呼应,听说进展挺顺利。” 说着,他将一封信递给以撒。 信上的字迹挺拔流畅,一气呵成,显然出于一位刚强的战士。 粗略扫了几眼,以撒明白了目前的情况,君士坦丁在半岛的军事行动进展顺利,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只是粮食和军械严重不足,请求首都的支援。 此外,君士坦丁还对哥哥和母亲的身体表达了祝愿,对许久没见的以撒寄托了思恋。 “陛下,”以撒抬起头。 “此次运输军需就交给我吧,我也想为帝国的战争尽一份心。” 约安尼斯显然有些惊讶,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侄子。 “你才十二岁,你父亲这个岁数还在赖着我骑马……” “可是隔壁的穆罕默德十二岁就成了苏丹。” 以撒昂起头,望着叔叔灰褐色的眼睛。 晚上,以撒坐在桌前,思考着今天得到的消息。 穿越已成定局,不过貌似是一盘死局。 瓦尔纳的失败已经在所难免——此刻穆拉德二世恐怕已经渡过了海峡。 君士坦丁堡此刻就像一团乱麻,现在有多高兴,十字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时,就有多恐慌。 叔叔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自己也能离开首都,前往广阔的天地。 不行,一定得做点什么,来挽救拜占庭和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以撒刷刷在纸上写出几行字,交到外面的侍从手中。 “安德烈,你马上派人打听这几个人的情况,回来后直接去南边找我。” 安德烈侍从总管依然像上午一样沉默寡言,接过纸条,点点头。 (本章完) 第2章 买船 第2章 买船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整座城市,几座教堂的钟声标志着城市的苏醒,街道上渐渐充满了赶早集的市民和附属村庄的农民,铁匠铺的烟囱冒出第一缕黑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得很远,商贩和顾客们讨价还价,争执不休,时而能听见高声的咒骂。 劳累了一晚的渔民来不及休息,连忙将刚刚捕捞上岸的鲜鱼拖到集市上售卖,以求最理想的价格——威尼斯和比萨的商人往往会出更多的钱来换取更鲜美的享受。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对拉丁商人是爱恨交杂的,一方面,拉丁人是他们越来越糟糕生活的始作俑者,另一方面,谁都清楚,城市的安危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完全取决于西方拉丁世界对君士坦丁堡的支持。前一天晚上,市民还和拉丁人们为了十字军的胜利共同举杯。 教堂外的广场上,随处可见一对对激烈争吵的市民,他们辩论着与日常生活毫不相干的神学问题,俗称“辩经”。这是老君堡人的特色了,不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对宗教充满兴趣,并时刻期待着与陌生人来一场精彩的辩论。从客观上来说,这有利于逻辑思辨的发展,有助于宗教的内部稳定和团结,在帝国强盛时期,这种现象曾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是如今帝国风雨飘摇,这种行为也就只能引来拉丁人的嘲讽。 “愚蠢的希腊人,相比金子,他们更在乎口舌上的胜利。”拉丁商人如是说。 比如现在,许多市民因为皇帝在1439年在佛罗伦萨大公会议上与罗马教会达成的“教会合一”的举措感到十分不满,整个城市的宗教氛围十分可怕,就像开了盖的火药桶,稍有一点火星就会爆炸。 这与刚刚吃完早饭的以撒没有关系,现在的他正在卫队队长米哈伊尔的教导下,开展皇室子弟必要的军事学习。 以撒这支小小的卫队只有20人,队长米哈伊尔兼任军事教师,帝国的国库入不敷出,能够拥有一支由20个骑兵组成的卫队还是由于叔叔约安尼斯的偏爱。 队长米哈伊尔是个和善的中年人,出身小贵族,据说还是巴列奥略家族的旁系远亲。他是个经验丰富的骑兵军官,曾参加了1422年的君士坦丁堡守城战,也在以撒父亲的麾下参加过对亚该亚地区拉丁残部的围剿,深得信任。 “以撒,今天怎么变得刻苦了?”米哈伊尔显然对学生的进步很是开心,“平时你可是宁愿和那个教你拉丁语和法语的老头待在一起念经,也不愿意与我们多训练一秒钟。” 以撒刚刚结束弓术的训练,揉着发酸的肩胛,又拿起一旁的骑枪, “米哈伊尔叔叔,我开始觉得,学习文法救不了帝国,帝国的未来寄托在军人的枪下。” 以撒擦掉揉进眼里火辣的汗,爬上战马的鞍鞯,咬着牙,挥动着手里的骑枪。 废话!再不学点武艺,到时候连跑路都跑不出去! 米哈伊尔望着阳光下弱小但骄傲的骑士,愣了一秒。 以撒平时显然没有用心习武,身体素质极为一般,此时拿着骑枪的胳膊已是酸痛不已,三米长的骑枪在少年的手中摇摇欲坠。 “米哈伊尔叔叔……” “孩子,骑枪不是那样用的……”米哈伊尔以手扶额。 “那你不早说!” 整个上午,以撒都在训练的痛苦中度过,与卫队的士兵接受同样的训练,没有偷懒一分。 午饭时间,以撒拒绝了几位贵族朋友的邀请,和士兵们一同祷告,一同享用上帝赐予的食物,一起聊着独属于军人的浑话。 刚开始,士兵们还有些拘谨,他们或许一辈子没有机会和一位紫衣贵族共同用餐,以前和以撒的关系也仅限于敬礼致意。 发现今天的王子殿下并不难相处后,大家慢慢地敞开心扉,以撒耐心地听着士兵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倾诉自己的烦闷,也善意地就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 今天的殿下有些不一样了,卫队的士兵和队长纷纷想到。 以撒知道,指望用这样的小心机收服兵士们的心当然是痴心妄想,不过通过这种方式,以撒可以逐步了解底层军人的生活,他们缺少什么,想要什么,理想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利益,如果我能代表一个人的利益,他就会完全支持我。 凭借着对于历史潮流的了解,以撒只能摸清楚大概的方向,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史家不屑记录,但重要性不言而喻。 深入基层,了解人心,帝王之术,不外如是。 下午,卫队被指派参与城市的巡逻——没办法,财政紧张,一个子儿得掰成两半用。 以撒则是利用这个机会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财产。 作为王子,以撒当然是有年金的——大头被拿去发卫队的工资了,剩下的不多。 父亲有时高兴了,会给以撒一些零钱,他都积攒了下来,放在一个小匣子中。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首饰和艺术品,价值一般。 最珍贵的是已故母亲给以撒留下来的嫁妆,2000杜卡特的现金和许多古朴的书籍。 不愧是商业贵族,这么有钱。 总计大概有5000杜卡特。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这个年头,杜卡特的购买力相当高,一个士兵的年收入大概在100格罗申,也就是5个杜卡特。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以撒现在可以随便拉起一支1000人的部队,粮草,装备,训练等都是吞金兽。 以撒收拾心情,拿上全部家当,带上侍从,前往威尼斯侨民区。 在这里,以撒将叔叔和父亲赏赐的小玩意儿,母亲珍视的书籍,一股脑全卖给了贪婪的威尼斯商人。 事实证明,这个年代,书籍真是稀罕货,价格比以撒预想的还要高。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以撒忍住狠抽威尼斯书商一顿的欲望,拿起2640个杜卡特拂袖而去。 身后的威尼斯商人笑意连连。 几十本精装的书籍,运回北意大利,足够大赚一笔了。 以撒清点了点自己的钱袋,一共5633杜卡特。 一个杜卡特3.5克黄金,十多千克的黄金,堆满了马车的座位。 接着,以撒找到了侨民区的市政官,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在君堡的全权代表,米洛托阁下。 通报一声后,不一会儿,以撒就出现在市政官的会客厅。 得知有位巴列奥略的王子登门拜访时,米洛托有些疑惑。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尊贵的殿下?”他的语气客气而生硬,充斥着一股颐气指使的骄傲。 市政官的房间高贵而典雅,桌边的瓷器一看就来自遥远的东方,侧墙上的壁画显然出自大家之手。正对门的墙壁上,一幅爱琴海周边地图刻在上面,威尼斯的殖民地都用金子标注出来。克里特,内格罗彭特,科孚岛,还有亚该亚和科林斯地区的重要港口。 连绵不断,像一块刻在帝国脸上的丑陋刀疤。 米洛托本人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看上去保养的很好。华丽的服饰,名贵的饰品无不显示出主人富裕的家境。 市政官的手上拿着一支镶金的手杖,手杖顶嵌着一颗夺目的红宝石,其上雕刻着圣马可的徽记。 这些金子是否来自查士丁尼的立像? 这枚宝石是否曾是拜占庭皇帝的珍藏? 乃乃的! 以撒快步上前,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 “尊贵的阁下,愿上帝保佑您,我此次冒昧前来,多有叨扰。” “作为您最忠诚的朋友和后辈,我为您带来了一份礼物。” 以撒解下腰间宝剑,呈上。 “这把剑是我母亲的藏品,最早来自一位在耶路撒冷征战的十字军骑士,曾经痛饮过异教徒的鲜血,” “我母亲的祖先买下了它,传到我这里。” 以撒抽出宝剑,剑身清鸣,浓郁的寒光仿佛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剑身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透出暗红的血色。 米洛托接过宝剑,细细端详。 “这……我怎么能收下如此贵重的宝物呢?” 虽说如此,他那毛绒绒的手对着剑身摩挲个不停。 “土耳其谚语有言‘最英勇的武士享有最锋利的弯刀’,这样的利器只有到您的手上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米洛托深深看了以撒一眼,仿佛想找出说谎的根据。 以撒坦然地迎接了他审视的目光。 快接啊!快接啊! 米洛托一笑,放下宝剑。 “说吧,找我什么事?” “陛下派我去运送粮食,我们没有可以护卫商船的战舰,我想向您购买一艘大型桨帆船和配套的奴隶以及水手。” 米洛托又一笑, “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伱的意思?” “陛下日理万机……” 以撒硬着头皮。 “你知道共和国规定不允许私自将战舰卖给其他国家吧。” 以撒点点头。 “也就是说,你想绕过威尼斯和君士坦丁堡,以个人名义向我订购一艘搭载了水手和奴隶,装备齐全的战舰?” 以撒又点点头。 气氛忽然停滞了起来,米洛托抚着剑身,久久不语。 “可以。”米洛托缓缓说。 以撒松了一口气。 “别急着高兴,我可以卖给你这样一艘战舰,不过不是威尼斯官方的产品,而是出自克里特岛,我家族的私人船厂。” “完全可以,我信得过市政官的人品。” 以撒连忙说。 “5000杜卡特金币。” “你……” 少许,以撒拒绝了米洛托的晚餐邀请,走上君士坦丁堡的街道。 冷汗半湿衣襟,以撒总算松一口气。 其实,购买威尼斯私人船厂的战船本就是主要目的,卖私船本就是许多商业贵族的挣钱方式之一。 给够钱,他们甚至可以把最新的战舰卖给奥斯曼人。 但是,这种东西不能直接说破,所以才有了用来“交个朋友”的宝剑。 至于那把神乎其神的宝剑,确实是以撒母亲的收藏,但是故事全都是杜撰的,以撒根据对市政官的了解,编出来专门逗他开心。 而且5000杜卡特,刚好就是私船大概的价格,米洛托照样大赚一笔。 无论如何,第一步成功了。 以撒坐在马车里,迎面吹着海风,远方的大海上,渔民趁着潮水,出海捕鱼了,他们离开的地方,太阳缓缓落下。 明天清晨,他们将满载而归。 当时的货币系统非常复杂,这里采用流动范围最广和最保值的威尼斯杜卡特和格罗申货币体系 (本章完) 第3章 离去 第3章 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以撒重复着之前的生活,上午和卫队士兵们一起拼命训练,共进午餐,下午则是自由安排。 威尼斯市政官米洛托没有刁难以撒,购买的大型桨帆战舰“圣尼古拉斯号”在第三天黎明抵达了君士坦丁堡的海港。 “圣尼古拉斯号船长菲德尔向您致意,尊敬的殿下。” 圣尼古拉斯号全体船员在船长菲德尔的带领下会见了他们的新雇主。 米洛托预付了半年的工资,船上还附赠了够吃两个月的食物。 奴隶也基本满员,训练有素。 这艘船的整体状况令人满意。 这就是威尼斯的商人,贪婪而高效。 如果是他们的宿敌热那亚,会把舰队开到你脸上,大炮指着你的鼻子,然后问你买不买他们淘汰的破船。 以撒例行鼓励一番水手,分出5个杜卡特请他们为了皇帝的健康喝一杯,然后又拨出100个杜卡特交给船长,请他招募水手和奴隶,并购买更多补给品。 船上的空间还是很充裕的,装100个奴隶不成问题。 战争时期,用来划桨的奴隶可是战略物资,如果有更多的奴隶,就不用太过怜惜他们的生命,从而跑出更高的速度。 100个杜卡特用来购买这些物资绰绰有余,剩下的部分就作为以撒对船长和诸位副手的见面礼。 对待这些桀骜不驯的水手可不能吝啬,必须时刻确保他们不会为了奥斯曼人的金子把以撒绑了投降。 如果有人出价买我的人头,请记住,我出双倍。 这样以撒的生命才有保障,复兴罗马的大业才能顺利进行。 不过,目前的以撒,手头只剩下了几百个杜卡特。 看着急速缩水的财产,以撒也是欲哭无泪。 晚上,以撒再次拜见了叔叔约安尼斯八世,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喜悦中,晚餐宾主尽欢。 以撒趁机向叔叔提出了要求,请求将自己的卫队增至100人,20个骑兵不动,扩充80个步兵和弓手。 以撒有着充分的理由:将要去南方参加科林斯的战斗。 此时的拜占庭帝国已经完全丧失了优质的兵源,军区系统和禁卫军系统完全溃烂。平时君士坦丁堡的城防仅由不到3000人维持,部分城墙甚至依赖村庄民兵和教堂的护卫。 100人,说大不大,但也不小了。 叔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不过他只承诺负责兵员的招募,至于费用则需要以撒自己承担。 以撒咬咬牙,掏出300杜卡特。 “请陛下帮忙多找几个壮小伙子,我们要渡海作战,营养不良的民兵和没有经验的市民毫无作用。” “一定。”约安尼斯承诺道。 随后几天,约安尼斯招揽的部队陆续抵达,卫队也不再承担巡逻和守城的工作。 不得不说,约安尼斯还是很给面子的,新招募的60个步兵中有不少都是下级贵族出身,都装备有链甲和头盔,除必备的长矛外,还配有圆盾和长剑,身材健壮。他们都是纯正的希腊正教徒,对帝国忠心耿耿。 20个步弓手则是来自塞尔维亚山区后裔,他们的祖先迁徙到君士坦丁堡附近,常常以雇佣兵的形式为帝国效命。 他们装备强弓和皮甲,腰佩弯刀。 此外,约安尼斯还从皇室为数不多的马厩中,挑选了一些马匹,作为骑兵队的轮换用马。 叔叔还是很宠爱以撒的,光这些士兵的装备费用,就不止300杜卡特。 队伍集齐后,以撒连忙将他们拖到大海上进行拉练,尽可能早日适应海浪的颠簸。 以撒也跟着一起训练。 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并没有强劲的波涛,整个地中海系都以平静和含盐量高而著称,大部分时候,海面都像一个闪着光的大池塘。 可是海上苦旅还是使得以前没坐过船的士兵们上吐下泻,以撒也不例外。 将早上和中午的食物全部吐出后,以撒万分后悔。 甲板上,熟练的水手在一旁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士兵们对王子殿下的举动非常不满,可是看到12岁的王子与他们一起上吐下泻时,冲到嘴边的咒骂又生生咽了回去。再次站到陆地上时,大家的灵魂似乎都在欢呼。 “我的士兵们,今晚的酒算在我的头上,祝愿陛下永远健康!” 以撒又掏出5个金闪闪的杜卡特,让米哈伊尔队长拿去准备酒席。 这些小伙子已经听说,水手们喝上了殿下的美酒,心中肯定有些期待。 一碗水端平,绝对不能偏心。 以撒望着欢呼的士兵们,抹一把脸上的汗水。 万事俱备,接下来就是等待运粮船队的消息。 两天后,也就是1444年的十一月十一日,约安尼斯八世和拉丁商人达成了一致,威尼斯同意租借两艘商船,用以运送军粮和器械。 于是,以撒的小班底,包括由米哈伊尔带领的王子卫队100人,由安德烈带领的侍从,由菲尔德率领的圣尼古拉斯号桨帆战舰(其中水手53人,奴隶56人),全部集结了起来,准备执行护送任务。 时值傍晚,水手们将一箱箱食物,一桶桶淡水和必备的箭矢和火药等军械搬上甲板,士兵们有序登上舰仓,向岸上的人群挥手告别。 奴隶在监工的斥责下检查舰炮的弹仓,维护风帆和缆绳。 另外两艘运粮的商船,比萨造的“独立号”和威尼斯造的“鹞鹰号”已经做好了准备,船长和大副做着最后的巡视。 以撒最后一个登上了圣尼古拉斯号的甲板,望向城市。 他们所在的港口是位于金角湾的普劳斯菲利安港,正北边是热那亚人的加拉塔殖民地,东边可以隐隐望见年代久远的卫城。 岸边聚集了一些自愿给船队送行的市民,他们欢呼着“皇帝万岁”,祈祷着胜利。 “殿下,都准备好了。” 菲德尔船长走过来,低声说。 以撒深深看了一眼正沉入夜幕的君士坦丁堡,转过头。 “启航!” 应约安尼斯八世的请求,船队会从金角湾出发,绕君士坦丁堡一周,让更多市民看到船头悬挂的紫色双头鹰旗,激励民族自豪感。 船队缓缓前进,绕过卫城,经过圣索菲亚大教堂和大皇宫,教堂的钟声为他们送行。 绕过半岛,船队抵达马尔马拉海,城市南方的两个港口边,也聚集了欢送的人群。 大家都压抑地太久了,拜占庭帝国已经很久没有过军事上的胜利了。市民们听着祖辈关于君士坦丁堡往日荣光的传说长大,眼前却是奥斯曼人越来越近的铁蹄,耳边总是传来火炮轰击城墙的隆隆之声。 这次以撒父亲在南边科林斯的胜利,和北方十字军的好消息一起,极大振奋了国民的内心。 “走吧!” 以撒下令道。 承载着君堡市民希望的船队鼓起风帆,向着南方驶去。 在以撒走后不久,君堡市民三三两两退去,意犹未尽地谈论着。 通向北方的驿道上,一匹探骑使劲抽打着胯下的坐骑,脸上布满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焦急。 守城门的卫士拦住了他。 “晚上不允许通行!” 骑士累倒在地,喘着粗气。 “瓦尔纳……战败,波兰国王……战死,全军尽墨……” 卫士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细细的哭泣和祈祷开始在人群中传递。 此时,最后一缕阳光结束了在人间一天的布道,依依不舍地掠过大教堂的圆顶。 黑暗充满了整座城市。 (本章完) 第4章 海盗与海战 第4章 海盗与海战 离开君士坦丁堡后,以撒命人将拜占庭的旗帜降下,统一换上威尼斯的圣马可旗。 脸面什么的不重要,安全第一嘛。 挂上威尼斯旗,就算遇到奥斯曼或者马穆鲁克的海军舰队,也可以使对方投鼠忌器。 其实,以撒这支舰队实力并不太弱,圣尼古拉斯号装备20门海军火炮,船头船尾还各有一门大型弩炮,必要时,水手们还可以近身打接舷战。 另外两艘商船的火力也不弱,各有10门火炮。 在荒无人烟的大海上,拉丁商人一向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打不过,我就是登记在册的海商; 打得过,我就是合法劫掠的海盗。 这是几百年以来的特殊时期,拜占庭在东地中海的势力急剧缩水,海军仅限于存在。 新兴的奥斯曼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培养一支强大的舰队,贸易更依赖陆上运输。 这就给了拉丁商人和医院骑士团大好良机。他们乘虚而入,迅速侵占各个贸易港口,同时控制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的制海权。 这种背景下,以劫掠为生的海盗层出不穷,穆斯林世界和基督教世界都有参与,双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打出威尼斯的旗帜,可以避免包括医院骑士团在内的绝大多数海盗了。 选择晚上航行,也是为了避免撞见奥斯曼的主力舰队。 圆月升起,为远航的游子指明方向。 一夜无事,以撒在颠簸中沉沉睡去。 清晨,以撒被嘈杂的人声吵醒。 推开门,拦住一个水手。 “发生什么事了?” 水手指了指海上。 四艘悬挂着奥斯曼海军星月旗的战舰出现在远方的海平面上。 以撒冲进船长室,菲德尔船长和米哈伊尔指挥官已经到了。 “殿下,左舷发现奥斯曼桨帆战舰四艘!” “看到了,菲德尔船长,你打算怎么做?” “殿下,威尼斯和奥斯曼有过协议,一般情况下不会互相攻击,但是之前威尼斯海军封锁达达尼尔海峡,已经相当于单方面撕毁了协议,他们会怎样对待我们,很不好说。” “他们的桨帆船非常落后,我们如果能打一个先手,再加上您带来的卫队,未必不能将他们击退。” 以撒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观望一下。 “殿下,他们向我们打出了旗语,要求我们停船接受检查!” 瞭望台上的水手冲下面喊道。 四艘桨帆船横向排开,呈半包围之势。 以撒仔细看了看对方的帆船,的确较为落后,无法和圣尼古拉斯号相比。 风帆没有降下,船桨没有动。 这说明对方没有进入战斗状态,至少现在没有敌意。 以撒有了决断。 “让两艘商船准备战斗,我们先假意接受检查,让他们放松警惕。告诉威尼斯人,等我们的炮声。” 圣尼古拉斯号打出旗语,不一会儿,一艘小艇从奥斯曼舰队划来。 艇上,哈尔什队长谨慎地望着对面的船队。 威尼斯商人的船队一般不会与奥斯曼为敌,相比耶稣的荣光,他们更在乎金子。 但是医院骑士团的杂种有时也会打着威尼斯的旗号来欺骗穆斯林的船队,等他们放松警惕,然后杀人越货。 船队停在大炮射程之外,船长派出哈尔什前去检查并收取税金。 基督徒没一个好东西! 哈尔什想道。 “阿斯兰,你他娘的划这么快干什么?” 哈尔什注意到了自己与对面大船极速接近的距离,斥责道。 “大人……” 水手的嗓音带着哭腔。 “基督徒的船向我们全速驶来!” 飕——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半空,径直朝小艇砸来—— “跳船!”哈尔什大吼。 碰—— 刚刚说话的水手,躲闪不及,被飞来的炮弹削掉了脑袋。 炮弹去势不减,砸穿了小艇。 哈尔什幸运地提前跳下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员在海水中扑腾。 紧接着,又有几发炮弹掉入附近的水中,激起大片浪。 强劲的冲击波拍晕了可怜的队长,他晃晃悠悠漂在水面上。 意识丧失前,他迷迷糊糊看到,圣尼古拉斯号上原本的威尼斯旗不知何时降下, 一只许久没见的紫色双头鹰,正在劈波斩浪。 此时圣尼古拉斯号已经进入一级战备,划桨的奴隶在监工的鞭笞下,拼命工作。 “小艇已击毁,左舷舰炮准备,敌右一舰试射,一发,放!” 左舷的舰炮一阵轰鸣,一排实心铅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 可惜,奥斯曼的船队处在射程的边缘,炮弹力度不够,落入海中。 “加速,加速!” 船长怒吼。 三艘我方战舰此时都跑出了最高的速度,他们必须赶在奥斯曼舰队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接近敌舰,并取得优势。 奥斯曼的船队横向排开,实际上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 但是奥斯曼的战舰过于落后,舰炮数量也远远不足。 这就给了以撒机会。 圣尼古拉斯号全速前进,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大大的z字。 近了,近了! 奥斯曼人总算有了动静。 碰—— 一阵火光闪烁,白烟弥漫。 六颗石弹落在周围的海洋中,同样没有击中。 “右舷舰炮准备,左一敌舰,一发,放!” 圣尼古拉斯号右舷的舰炮怒吼,沉重的铅弹飞向敌舰。 与此同时,两艘威尼斯商船也同时开火。烟雾散去,瞭望的水手爆发出一阵欢呼。 “敌左一舰中弹,桅杆断裂,甲板起火!” 顺眼望去,以撒模模糊糊看见敌舰断裂的桅杆和燃烧的甲板,奥斯曼水手咒骂着,拼命救火。 在对方奴隶不足的情况下,失去帆缆就基本失去了长途行动的能力。 剩余的三艘敌舰继续开炮。 老式的射石炮效果很差,瞄准基本靠蒙,而且杀伤力有限。 双方的炮战进行了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菜鸡互啄。 我方三艘炮舰盯着中间的奥斯曼旗舰疯狂炮击,旗舰身中数弹,但还是顽强不屈。 威尼斯的鹞鹰号也中了几弹,所幸没有出现太大的漏水情况。 敌方显然也发现了己方火力和射程不足的劣势,转过身来,试图靠近,用弓弩对射。 菲德尔船长不会给他们机会,命令舰队就地摆开,侧舷对敌,以求最大打击面。 双方的形势瞬间逆转了过来。 冲到一半,敌方又损失了一艘桨帆船,圣尼古拉斯的火炮直接命中了火药库,敌舰在摇摇晃晃中沉没。 这时,敌方旗舰顶着炮火,顽强地冲到了圣尼古拉斯眼前。 敌舰上的弩手蓄势待发,眼含怒火。 然后—— 他们看到,圣尼古拉斯的甲板上,养精蓄锐多时的卫队士兵张开了长弓。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 一番对射后,敌舰终于升起了白旗。 敌军剩余的几十人死的死伤的伤,以撒也减员两人,轻伤十数人。 随后,以撒逼降了另一艘冲上来的敌舰,然后迅速接近第一艘丧失行动能力的桨帆船,劝降无果后,以撒命令弓手放箭,随后,卫队和水手登船作战,除划桨的奴隶外,一个不留。 “殿下!此次遭遇战,在您的英明指挥下,我方以一艘轻伤为代价,击沉敌舰一艘,迫降敌舰两艘,俘获敌舰一艘,俘虏水手104人,奴隶138人,接下来怎么做,请殿下明示!” 圣尼古拉斯号的甲板上,船长菲德尔大声汇报。 以撒深深看了他一眼。 自己只进行了最基本的命令,其余的战术抉择全由这位船长下达,可是他却并不贪功。 小伙子有前途啊! 专业素养这么过硬,战术眼光这么毒辣,人情世故还这么娴熟? 说吧,平时向领导敬了几杯酒? 以撒拍拍菲德尔宽阔的肩膀,站上高台,大声说: “罗马的将士们!今天,我们击败了突厥人的船队,为帝国赢得了荣光!” 卫队士兵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水手这边就弱很多。 “有胜就有赏!菲德尔,米哈伊尔,三百个杜卡特赏给你们,上岸后请将士们好好喝一杯!” 以撒将身上最后一个钱袋扔向甲板,杜卡特金币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殿下万岁!” 全体人员欢呼起来。 船队继续向前,圣尼古拉斯号拖着一艘失去动力的战舰走在最后,两艘商船分居两侧,两艘降船位居中间。 降船的武器都被收缴,奴隶桨手只配备了三分之一,圣尼古拉斯号分出卫兵严密监视。 就这样,舰队在第三天中午抵达了内格罗蓬特,威尼斯在希腊半岛的殖民地。 上岸后,瓦尔纳十字军战败的消息如期传来,给海战的胜利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卫士和水手们还是高高兴兴地上岸,很快,他们就会将以撒的300杜卡特消费一空。 以撒趁着这个机会面见了奥斯曼旗舰的船长,也是小舰队的舰队长。 令他没想到的是,克尔曼船长是个希腊人,还是个正教徒。 经过一番交流,以撒了解了克尔曼传奇的身世。 克尔曼原本是驻扎在帖撒罗尼迦的帝国分舰队的一员,曾经还在君士坦丁堡大学学习过天文学。 帖撒罗尼迦被帝国放弃后,所剩不多的舰队先后被威尼斯和奥斯曼接收。 克尔曼受到了一位奥斯曼贝伊的赏识,成为了他私人舰队的一名舰队长。 平时,克尔曼的任务就是冒充奥斯曼的官方舰队,拦住北爱琴海过往商船,收取一定的好处。 过路的商人一般不会反抗,顶多抱怨几句。 直到遇见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以撒。 “伱是正教徒,奥斯曼人没有歧视你?” “没有,”克尔曼低下头, “他们建议我改信真主,我拒绝后,也没有刁难,帖撒罗尼迦还有很多正教徒,当然,改信的叛徒也不少。” 以撒有些沉默,这是真事,奥斯曼对待宗教的态度还是比较开明的,不少信仰东正教和天主教的欧洲人在为苏丹和各级贝伊效力,改信伊斯兰的希腊人更是能得到重用,目前穆罕默德二世最喜爱的顾问,扎甘帕夏,就是一位前基督徒。 奥斯曼的首脑僭称“罗马人的苏丹”不是没有来由的,奥斯曼对于拜占庭的取代更像是一种改朝换代,不少曾经拜占庭的优秀政策都被沿用了下来,奥斯曼的宗教政策也非常宽容,能够吸引到世界各地的人才。 自己的敌人,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快速上升的帝国。 以撒有了决断。 “克尔曼,我名以撒·巴列奥略,帝国王子,现在我许你仍为船长,你的旧部中,信得过的直接留下,人不够可以再招,你意下如何?” “我愿意,尊贵的王子殿下。”克尔曼立正,以手捶胸。 克尔曼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拒绝的后果就是被卖成奴隶。 逃跑更不可能,奥斯曼人容得下异教徒,但是对叛徒深恶痛绝。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殿下,另一艘船的船长是个保加利亚人,也是个正教徒,我可以劝说他归降帝国。” 以撒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很上道啊! 晚上,以撒邀请米哈伊尔,菲德尔,克尔曼和名为诺维奇的保加利亚船长共进晚餐。 期间,以撒公布了之后的计划。 缴获的三艘战舰中,失去动力的桨帆战舰直接卖掉,其他两艘在升级换代后加入以撒的私人舰队。 俘获的水手中,信仰正教的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全部留用,奥斯曼人则贬为奴隶。 卫队员额提升至140人,新兵从内格罗蓬特本地招募,必须是希腊正教徒。 菲德尔担任舰队长,兼任旗舰圣尼古拉斯号的船长, 克尔曼担任诺森布里亚号桨帆战舰的船长, 诺维奇担任曼努埃尔号桨帆战舰的船长。 各舰的次级军官进行一次轮换,诺森布里亚号和曼努埃尔号的大副都由原圣尼古拉斯号军官担任。 缴获的货物和多余的奴隶一并卖出,获得资金用以为两艘新战舰添购火炮。 晚宴之后,宾主尽欢。 以撒看着岸边停着的几艘战舰,心中顿时充满一种豪情。 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成为了三艘战船的主人。 穆罕穆德?我定要将他的头盖骨拧下来当碗使! 我名以撒,请奥斯曼赴死! (本章完) 第5章 抵达雅典 第5章 抵达雅典 以撒的舰队在内格罗蓬特停留了三天。 期间,卫队新兵40人已经从附近村庄中招募完毕,失去动力的桨帆战舰顺利以2000杜卡特出售给了一位威尼斯私人船主。 稍加维修,他就可以卖到3000杜卡特。 被贬为奴隶的奥斯曼水手被卖给了当地贵族,他们会在田地中劳动至死,或是被卖到新的地方。 当地没有现成的海军火炮,添购火炮的事只好以后再说。 三艘战舰招募船员,修补损伤,购置补给,又耗费以撒500杜卡特。 目前,以撒还有2000多个杜卡特金币。 三天后的清晨,舰队出发了。 内格罗蓬特距离雅典城很近,正午时分,雅典的卫城已经遥遥在望。 舰队打出拜占庭的旗号,不一会儿,一艘小艇前来接应。 以撒走上甲板,海港越来越近。 岸边的人群欢呼着,显然已经知道了补给的到来。 为首的一人身着紫色外衣,腰佩长剑,剑眉星目,身材魁梧。 君士坦丁·巴列奥略,未来的帝国巴西硫斯,罗马末代皇帝。 船靠岸了。 以撒第一个跳下船,大步向着许久未见的父亲走去。 “向您敬礼,尊贵的米斯特拉斯领主和摩里亚专制公,” “此次受陛下所命,护送粮草及军械火药前来助阵,航行途中,我舰遭遇奥斯曼分舰队,击沉一艘,迫降两艘,这是缴获的奥斯曼军旗!” 以撒接过侍从手中的奥斯曼军旗,掷于脚下。 众人高呼起来,君士坦丁刚毅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啊,这就是巴列奥略的王子!这就是罗马帝国的舰队!” 5艘舰艇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岸边众人。 人群爆发出更强烈的欢呼,也有人不自觉缩缩脑袋。 “凡立功者,都有赏赐,今天大宴诸位将士!” 君士坦丁下令道。 宴会上,以撒略微呆了一会就起身离开,前往君士坦丁的军营。 父亲早已等候多时。 这时候,以撒才有机会好好端详一下这位充满传奇的末代皇帝。 君士坦丁与哥哥约安尼斯长得很像,但是更加活泼而富有朝气。 英俊潇洒,刚毅果决。 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刚硬的胡茬布满下巴,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和巴列奥略其他成员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的君士坦丁意气风发,他耗费了多年时间经营摩里亚和科林斯的封地,最终集结出一支达到5000人的部队,与北方的瓦尔纳十字军遥相呼应,先后攻陷勒班陀,雅典等地,使雅典公国的美蒂奇家族俯首称臣,兵锋直抵底比斯地区。 这是拜占庭晚期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了,目的是趁着奥斯曼内外交困之际,打通一条从伯罗奔尼撒半岛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改变首都孤悬海外的尴尬局面。 军事行动进展顺利,一度打到帖撒罗尼迦地区。 如果瓦尔纳十字军胜利,或者保持对峙,君士坦丁真的有可能成功。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十字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此时已经传到了君士坦丁的军中。 一些刚刚投降的本地贵族开始蠢蠢欲动,对君士坦丁阳奉阴违。 好儿子以撒带来的好消息,震慑了一部分墙头草。 有些本来对提供军需推三阻四的地主豪绅,开始“慷慨解囊”。 君士坦丁满意地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儿子。 不错不错,主动请缨离开首都,变卖家产,投身军旅。 眉目犀利了不少,神情沉稳,举手投足间充满着自信。 这还是之前唯唯诺诺,沉迷书本的儿子吗? 或许是帝国越来越糟糕的处境给了他触动吧。 君士坦丁如是想。 “目前战事较为明朗,你的叔叔托马斯正在前方督战,底比斯不日可下。” 君士坦丁的手指划过军事地图,由南向北,在帖撒罗尼迦这个地方逡巡不前。 帖撒罗尼迦是曾经帝国的主要城市之一,奥斯曼大空位期间,曾被帝国短暂收复。 后来,皇帝难以筹集兵力抵挡奥斯曼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主动将它卖给了威尼斯人。 事实证明,战略上的大劣势,谁来也无法逆转。 威尼斯人也没能挡住奥斯曼的攻势,于1430年将该城完全移交奥斯曼。 如果能收复这一商业中心和军事重镇,拜占庭帝国极为不利的战略态势将得到部分改善,新占领区也不再无险可守。 “以撒,你怎么看?” “父亲,帖撒罗尼迦不能打。” 以撒想都没想,直接说。 “哦?为什么?军中可是又很多人建议我趁奥斯曼主力尚未回防,一举拿下。” 君士坦丁神色如常。 以撒清清嗓子。 “帖撒罗尼迦防御设施充足,驻守有奥斯曼正规军,我们就算能打下来,也必将损失惨重,到时候奥斯曼主力回撤,我们又怎么抵挡他们呢?” “帖撒罗尼迦地区人口众多,且正教徒居多数,我们可以发动民众,组建新军……” “您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父亲。” 以撒毫不客气打断了父亲的妄想。 “当地人民怀恋故国不假,但是要让他们拿起刀枪对抗奥斯曼人,恐怕没人愿意,” “据我所知,奥斯曼对于正教徒的政策相当宽容,并没有大规模的压迫,大家的反抗意识不高。” 以撒顿了顿,补充道, “他们的日子也许比原来还好。” 君士坦丁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这没什么丢人的,王朝末年,战乱频仍,土地兼并,税务沉重。 帝国又多次内战,双方互不承认,军费不可能平摊。 这就害苦了帝国的百姓。 奥斯曼开明的民族和宗教政策,可以在短时间内整合新征服的土地,将雪球越滚越大。 好家伙,比罗马还罗马。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终于问到了! 来的路上,以撒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思考,有了一个大概的计策。 怕就怕君士坦丁刚愎自用,听不进忠言。 “父亲,我有四个主要计划。” 以撒站起身。 “第一,托马斯叔叔打下底比斯城后,停止进军,就地休整,安抚百姓;” “第二,将雅典和底比斯地区的民众,粮食,金钱强制迁往科林斯和摩里亚地区,安置费用由缴获的财务支出,同时要求商人出钱出力;” “第三,发动民夫,就地采石,修缮科林斯地峡的六英里长城,同时购买火器加强防御;” “第四,联系威尼斯和热那亚人,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购买新占领区的港口。” 这是准备完全放弃新占领的地区,坚壁清野,以逸待劳。 但是放弃几个月的全部战果需要极大的魄力,内外阻力肯定不小。 君士坦丁久久未回答。 “明天伱随我北上,舰队火炮的事我会给你安排,把你的卫队一并带上。” 君士坦丁摆摆手。 唉!还是下不了决定。以撒只好答应,走出军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从后世史学家对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评价来看,他是一位优秀的骑士,坚定的指挥官,合格的政治家和差劲的外交家。 他对世界大势和各方势力的把控比较肤浅,总喜欢想当然,这是理想主义者的通病。 历史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雅典和底比斯的统治一直不稳定,当地民力没有得到很好的运用。 直到奥斯曼缓过劲来,兴师动众前来讨伐,君士坦丁才决定放弃两地,守卫六英里长城。 底比斯和雅典的当地势力反手投降苏丹,成为奥斯曼攻打长城的马前卒。 自己不能坐视这样的结果出现,一定得做点什么! 以撒叫来安德烈侍从总管,赶着马车一同前往雅典城的奴隶市场。 基督教对于奴隶的态度一直不明不白,教会反对将同宗兄弟贩卖为奴,至于异教徒奴隶,根本没法管。 此时市场上有着不少穆斯林奴隶,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大多数是近年来迁来的奥斯曼人平民,也有部分被俘虏的战士。 以撒的目标就是他们。 很容易区分战士和平民。战士们的目光充满不屑,仿佛在嘲弄异教徒的愚蠢,他们相信苏丹马上会来救援。 平民则是拖家带口,目光呆滞,神色惊慌。 奴隶是很好的劳动力,并不会被滥杀,但是他们担心和家人分离。 年轻力壮的男性奴隶是抢手货,貌美的女奴更是供不应求。 老人和孩子被弃之如敝履,被买走的年轻男女往往会央求主人将父母儿女一同买走,可是大多时候他们只能得到奴隶主的鞭子。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到处都在上演。 以撒走走停停,时不时下车看看卖相不错的奴隶,掰开牙口,脱下衣服,看看有无隐疾,是否强壮。 都不太满意。 这时,人群起了争执。 一位父亲不愿和妻女分开,竟挣脱了木枷,打翻了强行拉人的奴隶商人。 “混账!”商人捂住流血的眼睛,一旁的卫士将男人团团围住。 “杀了他!”商人用拉丁语吼道。 他怀中的女儿吓得闭上双眼。 以撒走上前。 站在卫士和男人之间。 卫士认出了以撒衣服上的徽记,收枪敬礼。 “向您致敬,年轻的殿下,雅典治安兵团第三小队小队长里奥听从您的指挥!” 拉丁商人也认出了以撒,上前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殿下,此人定是间谍,其罪当诛!” “他们一家我都要了。” 商人立刻装作为难的样子。 “恐怕不行,殿下,那两个女人都很珍贵……” 以撒转过头,男人手持损坏的木枷,将他的妻女护在身后,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他的妻子和女儿容颜秀丽,商人买来很可能是作为礼物送给权贵。 “他们值多少钱?” 商人顿时喜笑颜开,绿豆大小的眼睛挤作一团,刚刚流血的眼角也瞬间好了。 “殿下想要,本来应该送给殿下,但是……” “多少?” “不贵不贵……两个女的一共100杜卡特,男人就送给殿下好了……” 以撒扔出一个钱袋。 动作潇洒不已,内心滴血不止。 人群散去,以撒把买来的一家三口带回住处,让他们洗澡更衣并吃顿饱饭。 收拾好后,以撒接见了他们。 男人仍然警惕着,将妻子女儿拦在身后。 看见他,以撒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100杜卡特。” 以撒用生硬的突厥语讲到。 男人愣了一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卡菲勒,你想干什么?” “如果你再用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语称呼我,我就把你的妻子卖到妓院去。” 男人立马老实了。 “你曾经是个士兵,对吧。” 以撒慢慢品着葡萄酒,断定道。 “大人,我是个逃兵。” 不出所料,男人有过服役的经验,他手持木枷的样子极其标准,只可能出自奥斯曼正规军。 “为什么逃跑?” “贝伊老爷让我们撤退,但是不允许带上家眷。” 显然,家人是这位逃兵的软肋。 以撒拿定了主意。 “我准备放你自由。” 以撒拍拍手,一旁的侍从解开他的木枷。 “需要我做什么?”男人有些惊异。 “我给你1500个杜卡特,你去招募散落在乡间的逃兵和土匪,然后打起奥斯曼的旗帜,抢劫基督徒的村落和商队,将他们向南方驱赶。” 男人一愣,眼光一转。 “你的妻女留在我这里,她们会改信东正教,雅典的教会学校会有你女儿的位置。” “我怎么确保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拒绝,我会留着你,然后把你的妻子女儿送到各个贵族的床上。” 男人恶狠狠的眼睛瞪着以撒,以撒漫不经心地回望着他。 “爸爸……”女儿嚅嗫道。 男人凶狠的眼神顿时充满凄凉。 “你就不担心我卷款外逃吗?” “你已经逃了一次,奥斯曼容不下你。” “我没法一个人招揽一支大军。” “我会安排。” 与此同时,安德烈总管带着从奴隶市场买来的50名奴隶,回到住处。 他们有的是逃奴,有的是通缉犯,有的和男人有着相似的经历。 他们将改头换面,变成土匪,将雅典周边的平民向南方驱赶,为帝国保留更多元气。 “你叫什么名字?” “易卜拉欣,尊贵的殿下。”男人单膝跪下,妻女也一同跪下。 “好吧,易卜拉欣,祝你成功。” 以撒举起酒杯,美酒殷红如血。 (本章完) 第6章 雅典和底比斯 第6章 雅典和底比斯 第二天一早,以撒没有懈怠,带着卫队和君士坦丁的军队一同训练。 吃过早饭后,大军开拔北上。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出什么乱子。 正午时分,君士坦丁抵达了他忠诚的底比斯城。 君士坦丁的好弟弟托马斯早早守候在城门口,守城的卫队齐齐向君士坦丁敬礼。 经过了三天的围城后,底比斯的当地守军于昨天向托马斯投降。 都是罗马人,玩什么命啊! 以撒上前向托马斯行礼。 “好久不见,亲爱的叔叔,尊贵的亚该亚专制公。” “好久不见,小以撒!” 托马斯声音洪亮。 这又是一位巴列奥略,当前东罗马帝国皇帝的亲弟弟,日后俄罗斯沙皇国的外祖父。 他的女儿佐伊公主,日后嫁给了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是瓦西里三世的母亲,伊凡雷帝的祖母。 俄罗斯第三罗马的法统,就从这里开始。 可是,目前佐伊公主尚未出生。 这位拜占庭皇子,现在刚满3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也是君士坦丁最亲近的弟弟和最忠诚的战友。 在此之前,托马斯已经参加了君士坦丁多次军事行动。 日后也和蠢哥哥一起守卫六英里长城直至最后。 寒暄过后,大军进城。 底比斯城的希腊人以一种复杂的心情迎接巴列奥略家族的重新入主。 自从1204年第四次十字军抢劫君士坦丁堡后,这个地方大多时候处于拉丁殖民者的统治下。 直到现在两百多年。 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信仰正教的罗马人,大家都不知道生活在罗马是什么样子。 尤其最近奥斯曼崛起,雅典公国在两方势力之间走钢丝,主打一个量公国之物力,结苏丹之欢心。 底比斯地处雅典公国和奥斯曼边界之交,常有突厥游骑前来打秋风。 来自佛罗伦萨的大公爵敢怒不敢言,不仅毫无作为,每年还得向奥斯曼缴纳贡赋。 拜占庭的皇帝都在交,我交怎么了? 这样的背景下,当地的希腊正教徒免不了对故国抱有幻想。 奈何帝国日薄西山,自身难保。 南望王师又一年,王师只剩半个连。 这次君士坦丁如闪电般卷土重来,一开始确实得到了本地人民的欢迎。 此时君士坦丁还和蠢弟弟偷着乐呢。 但是以撒非常清楚,当地人这是慕强,而非爱国。 当苏丹裹挟大军杀到时,他们会立马倒戈,不带半点犹豫。 吃过午饭,君士坦丁召开军政会议。 主持会议的是君士坦丁和托马斯两兄弟,各级军政官员都有参与。 以撒被获准旁听。 会议先是总结了先前取得的胜利,然后安排了粮草和军械事务,最后进入会议的重头戏——讨论接下来是否继续进军和对雅典大公国的处置。 与以撒所想不同的是,政治一方力主北上,军事一方主张停止进军。 几位白胡子老头铿铿锵锵说着什么弘扬士气,振奋精神,帝国中兴之类的瞎话,讲到心酸处还忍不住挤出几滴眼泪。 以撒一阵反胃。 打仗的时候没见你上,分蛋糕的时候倒是跳出来! 托马斯叔叔气不过,拍桌子起来与他们争辩。 君士坦丁倒是一直没有说话,静静思考着。 会议从日上三竿开到夕阳西下,君士坦丁最终拍板——先吃饭,明日再议。 听到吃饭,几位白胡子顿时不再慷慨激昂了,抹一把眼泪,跑向餐桌。 以撒全程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 这次会议的主导权还是在君士坦丁手里,他若是想要进军,谁都无法阻挡。 该说的都说了,相信他会想明白吧! 接下来几天,会议都激烈地进行着,当然,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老拜占庭传统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直到一个消息的传来—— 原来以为稳固的雅典居然出事了。 一群奥斯曼残兵抢劫了拉丁商人的马场,获得了许多骏马; 随后,残兵们又打劫了运送军需的队伍,得到了包括火枪在内的大量武器; 接连几天,附近的村庄不断遭袭,残兵不以杀人为目的,但是会将金钱粮食抢劫一空。 周边村民人心惶惶,大量难民南下避难。 此时,安德烈总管以王子殿下的名义大量放粮,供给难民。 无数失去家园的农民对以撒感恩戴德。 雅典的治安兵团无法追捕来去如风的奥斯曼游骑,向君士坦丁求援。 治安官也非常困惑,为什么残兵们总是能清楚地知道马匹和军械的位置,为什么总能在围剿之前逃跑。 想到这里,他就会衷心感谢仁慈大方的以撒殿下。 要不是他不顾自身财富救济难民,无处就食的难民一窝蜂涌入雅典城,说不定会将他生吞活剥。 该死的奥斯曼人! 雅典遭袭的消息传到底比斯后,君士坦丁终于不再犹豫。 “这次军事行动告一段落,之后的方略……” “以撒,你来讲一讲!” 角落里划水的以撒突然被点到,有些不知所措。 缓缓站起来,环顾四周。“诸位大人,我认为,无论接下来是否继续进军,有些事情是现在必须加紧完成的。” “第一,安抚流民。我们可以要求富裕商人捐钱捐物,救济同胞,以垦荒团的形式南下摩里亚地区;” “第二,对雅典大公的安置。这个问题涉及多个方面,我们不能冒着激怒天主教会的风险直接废除大公,应该留下他,让他缴纳一笔应该的贡金,同时确保雅典境内,正教徒的自由权和帝国的驻军权,他们的舰队也可以借来用用;” “第三,修筑科林斯长城,诸位大人的家业都在长城以南,想必不想家乡受到奥斯曼残兵的劫掠。” “最后,我们可以出动少许游骑北上,掠夺财产和奴隶,同时招引正教徒南下。” 方略一出,全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考虑起方案的可行性。 白胡子还欲说些什么,被君士坦丁眼神警告。 平时把你们找来当吉祥物,关键时候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既然没有异议,就这样办吧!” 君士坦丁最后排板。 商议一番后,君士坦丁决定留守北边稳定局势,同时安排北上劫掠事宜。 托马斯挥师南下,主持科林斯长城的修缮。 以撒则是立下军令状,一定会消灭雅典周边的奥斯曼残兵,否则提头来见。 以撒回到雅典,登上圣尼古拉斯号,与早就等在这里的易卜拉欣会面。 “爸爸!”易卜拉欣的女儿冲向他。 以撒给了他们团聚的时间,随后召见。 “干的不错,能力很强,我没有看错伱。” 易卜拉欣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叫来雅典正教会的教士替你的家眷主持了受洗仪式,你的女儿在教会学校学习希腊语,不用担心。” 易卜拉欣没有反驳,妻子和女儿已经告诉过他。 妻女摆脱了担惊受怕的生活,过的还不错,只是思恋丈夫和父亲。 “雅典周围的活动可以结束了,你把队伍带到西北方的伊庇鲁斯境内,继续打劫,把民众往东南赶。” “马,人。” “三天后有一队热那亚商人前往北方,货物主要是马匹和奴隶。” 易卜拉欣点点头,准备离开。 “这次没有过多情报,避开大目标,多配马匹,打不过就跑。” “我让克尔曼带着诺森布里亚号游荡在岸边,你们注意配合。” 以撒挥挥手,让易卜拉欣离开。 走到门口,以撒叫住他。 “我不会一直让你干这个的,等事情结束,你们会成为我的部下,你当统帅,我让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给你洗礼。” 易卜拉欣转过头,深吸一口气。 单膝跪地。 一直暗淡的眼睛,似乎也焕发出些许光彩。 以撒满意笑笑。 易卜拉欣走后,以撒喜滋滋看着他带来的财产。 抢来的东西一部分用作招募残兵,一部分用于维护部队。 最大的一头上了以撒的餐桌。 9000多个杜卡特啊,一笔真正的巨款。 以撒准备以此为基础,从流民中招募一批新兵。 除此之外,火器部队也必须提上日程了。 为此,十几个村庄颠沛流离,六个商队血本无归。 第二天,以撒受邀参加由正教会召开的剿匪誓师大会,商人和流民代表都有参加。 商人和难民都对以撒开仓放粮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感谢,连正教会都亲自表彰。 就是这粮食怎么吃起来这么熟悉? 废话,你自己种的能不熟悉吗! “殿下,您什么时候出城剿匪?” 主教问道。 商人们也都关切地看过来。 以撒面露难色。 “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大概就这个月吧,毕竟还有许多困难。” “我们正在准备军粮和器械,人员也多有不足……” “商人会捐出资金,我们教会也会出人出力!” 主教信誓旦旦。 “火枪多有不足……” “我们向意大利购买!” “火炮多有不足……” “我们向匈牙利购买!” “铠甲多有……” “买!” “弓弩……” “……买!” 以撒这才满意地站起身。 “这马匪啊,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明日正午,出城,剿匪!” (本章完) 第7章 圣诞和罗马 第7章 圣诞和罗马 剿匪计划非常顺利,对以撒来说的确如此。 以撒首先剿灭了几个趁乱抢劫的小型土匪组织,将他们贩卖为奴。 以撒向来以罗马人民的保护神自居。 没经过我允许,谁都别想欺负罗马的人民! 然后以撒就赖着不动了。 抢劫商队事件仍在发生。 商会终于按耐不住了,捏着鼻子把以撒要求的物资送到手。 教会也联系国外的火器商人,购买枪炮。 吃饱的以撒终于干了点正事。 敲锣打鼓地扫荡乡里,一步一停留,生怕易卜拉欣他们不知道。 随便抓了几个小贼,转了一圈后,以撒跑回城内,宣布匪患已除。 证明王子殿下所言非虚后,商人弹冠相庆,教会如释重负,终于赶在圣诞节前打通了商路。 教会承诺的军械和资金陆续到位。 不到位也没关系,易卜拉欣还没走远。 彭——彭—— 以撒和米哈伊尔在校场检阅新到的火枪。 一旁的意大利工程师马丁内斯一个劲儿介绍着这种火枪的优势。 “殿下,队长,这是我们最新生产的火门枪,可以发射小号弹丸,熟练的射手可以在一分钟内发射两发!” 他显然很自豪。 蒙古西征和阿拉伯人的贸易使得火药等东方技术逐渐传入欧洲,此时的欧洲人已经摸索出了最佳的火药配比,并发现了火药颗粒化的好处。 重型的火炮在攻城战上被广泛运用,小型的火门枪也被各个大国列装。 奥斯曼的耶尼切里禁卫军,就是欧洲最早列装火枪的职业军队。 拜占庭帝国当然也是有火枪部队的,不过数量较少,且没有成建制,一直作为步兵的辅助部队。 说实话,老式的火门枪在精准度,射程和发射速度上都无法与强弓劲弩相比,唯一的优点就是易于上手。 训练一个熟练的英格兰长弓兵最少需要一年,培养一个热那亚弩手也得三个月。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熟练使用,没把子力气,根本拉不动弓弦。 然而,一个火枪手从见习到精通只需要一个月。掌握窍门后,女人和孩子也能熟练运用。 再加上火器对于敌方马匹的惊吓和士气的打击,这种老少皆宜的武器在越来越多的地方大显神威。 拉丁的骑士老爷起初对于这种平民武器很是不屑,但是很快,捷克人的胡斯战车就给他们上了一课。 将火门枪和小型火炮安装到战车上,四周围上盾牌,这样的刺猬让德意志和法兰西的骑士们无从下手。 弓和弩的时代正在过去,火器的渐渐成为战争的主角。 “米哈伊尔,你怎么想?” “殿下,这种火枪虽然伤害不俗,但是行动不便,且火药容易受潮,不适合长途进攻作战,但是在防守中也许有奇效。” 以撒不置可否。 “马丁内斯先生,这些火枪是您制造的吗?” 马丁内斯自豪的挺起胸膛。 “这些都是我设计的,在我的家乡有专业的工厂,熟练的工人会源源不断地生产这种战争利器。” “您带来了多少门?” “主教大人订购了300门,我带来了400门。” “剩下一百门我也要了,你可以提供教官和维修技师吗?” “应有之义,亲爱的殿下!” 马丁内斯喜不自胜。 晚上,以撒再次召集自己的班底。 这次以撒决定将卫队扩充至一个旗队,共计三百人,米哈伊尔任旗队长。 下设一个五十人的骑兵队,两个百人步兵队,一个20人塞尔维亚步弓手队伍和一个30人的火枪队。 队伍人员全部从希腊正教徒中招募。 此外,移交三百门火枪给督建长城的托马斯,让他安装在科林斯长城上。 教会筹集的火炮也将全部加强给科林斯长城。 此时的火炮很难运输,只在攻城战和守城战中广泛运用,分配给科林斯长城正合适。 还有70门火枪,以撒有一些新的想法。 “菲德尔舰队长,我准备将60门火门枪固定安装在三艘桨帆战舰上,打接舷战时,我方可以来一次齐射,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您觉得怎么样?” 菲德尔思考了一下,缓缓点头。 “可以一试,殿下。” “那就这么办吧,剩下10门火门枪用作备用和训练,后续还会购买更多。” “关于雅典的那两艘柯克船……” “编入你的舰队,尽早形成战斗力。” 接下来的半个月,米哈伊尔忙着组建部队,菲德尔忙着训练舰队和试射火门枪,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以撒反倒成了一个闲人。 除了每天固定与老卫队共同参与训练,随后一同扯淡聊天外,以撒几乎没什么事。 大部分士兵对于以撒这个主子还是很满意的,每天一同训练,一起讲浑话,军饷从来没有克扣过。 时不时突击检查军队伙房,与将士一同进餐。 这样一来,伙夫们就不敢拿着10个格罗申的银币买5个格罗申的菜。 本身又是皇室成员之一,帝国排名第五的顺位继承人。 乱世之中,有这样的领导,知足吧。 这是大部分士兵的共识。 此外,以撒还会见了一些商人和教士,了解他们的利益诉求。 本地商人主要抱怨拉丁人抢走了他们全部的市场,帝国还从他们手中征取繁重的税务。 拜占庭的商业税,威尼斯人不用交,热那亚人不用交,只有拜占庭人要交。 伱说气人不气人。 以撒只能保持同情,提供除帮助外的一切援助。 皇帝敢说取消拉丁商人的免税特权,拉丁人就敢炮轰大皇宫,教皇来了也不好使。 教士则是反复试探以撒对于教会合一的态度。老奸巨猾的以撒才不会上钩。 您觉得教皇是个怎样的人? 什么?我吃过饭了,谢谢。 您认为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吗? 普罗旺斯的葡萄酒真是一绝,不比勃艮第和波尔多的差。 …… 长此以往,教士们也失去了耐心。 就这样闲暇几天过后,基督教世界最宏大的节日到来了。 1月6日凌晨,满天飞雪中,圣诞节的钟声敲响。 雅典和底比斯城都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纪念耶稣诞生的第1445年。 人们走上街头,互相祝福。 教堂开始分发圣餐,主持祷告。 君士坦丁和托马斯回到雅典,全家一起参加了教堂的典礼。 晚上,公爵的城堡内,君士坦丁举行家宴。 巴列奥略家族人丁还是很兴旺的,老老少少乌泱泱坐了一大片。 以撒懒得和他们废话,随便喝了一些酒,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时候没有商业化,没有圣诞节礼物,没有驾驶驼鹿雪橇的圣诞老人。 以撒摇了摇房间的铃铛。 安德烈总管出现在眼前。 这位总管是已故母亲的家仆,对自己忠心耿耿,是以撒最信任的人之一。 以撒掏出四个钱袋,两大两小。 “一个带去军营,分给将士们;一个寄给圣尼古拉斯号,让水手们开开心。” “告诉他们,殿下请他们喝酒,祝他们永远健康。” 以撒顿了顿。 “一个小的送给易卜拉欣的妻女,让她们写几封信寄过去。” 安德烈点点头, “还有一个呢?” “那是你的,安德烈。” “祝你圣诞快乐。” 那么一瞬间,以撒发现,老总管饱经风霜的脸上划过一丝感动。 殿下长大了,要是公主还在,应该会很欣慰吧。 安德烈走出房间,步入漫天风雪。 第二天一早,以撒被父亲派来的使者叫醒。 外面银装素裹,整座城堡美轮美奂。 雅典属于地中海气候,很少下雪。 但是1444年的冬季格外寒冷。 以撒哈口热气,走进父亲的会客厅。 叔叔托马斯已经等在那里了。 还有一位老熟人——福贾尔助理主教。 以撒一一见礼。 君士坦丁示意以撒坐下。 听了几句,大概是关于教会联合的新一轮谈判。 这可是个大事情。 事实上,晚期的拜占庭皇帝只干三件大事:守城,求援,开会。 每一次奥斯曼进逼君堡,皇帝就会前往西欧求援。 教会统一就是西方援助的条件之一。 对此,皇帝和大多数大臣倒是非常赞同。 教士中的有识之士也不会反对。 最大的阻力反而来自平民。 每次谈判,君堡就会民怨沸腾。 因为他们一无所有,只好抓住宗教的外衣,将自己层层包裹。 所以拜占庭一方主要以拖为主。 老实说,罗马教皇给的条件相当宽容。 不仅允许东正教保留自己的独特习俗,还承诺不对东正教会加以干涉。 但是,希腊正教徒把对拉丁人的仇恨迁移到天主教身上,死活不想接受。 在1439年佛罗伦萨大公会议上达成的教会统一,在拜占庭皇帝的有意放纵下,成了一纸空文。 希腊正教徒很不满意,他们没能阻止皇帝的叛教行为; 罗马公教会也很不满意,他们谈判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 典型的拜占庭式“智慧”,两边不讨好。 瓦尔纳十字军战败后,病倒的皇帝约安尼斯八世宣布重启谈判,由皇弟君士坦丁全权负责。 此时,双方正在商定参会的具体细节。 “父亲,让我去罗马走一趟吧。” 以撒站起身。 “我的舰队也可以参与护送诸位教士,可以省下雇佣船队的钱。” 君士坦丁和褔贾尔对视一眼,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 科林斯这边的事情以撒也不好插手,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顺其自然就好。 摩里亚半岛在君士坦丁的治理下,已经几乎达到了上限。 凭借一个摩里亚半岛和一个半死不活的君士坦丁堡,显然无法对抗奥斯曼的大军。 必须跳出局限,前往更广阔的天地,以求一线生机。 以撒也可以利用对历史大势和人物的了解,大展拳脚。 出发,罗马! (本章完) 第8章 古滕堡 第8章 古滕堡 以撒迅速召集各军事长官,安排自己离去后的事项。 “米哈伊尔,旗队我不带走,你继续练兵,你可以向北试探性进攻一下,抢点东西回来。” “克尔曼,你还是带领诺森布里亚号在伊庇鲁斯海岸附近巡弋,准备接应易卜拉欣。” “菲德尔,诺维奇,伱们带着剩下的舰队跟我走。” 四人皆领命称是。 次日,由两艘战舰和十几艘运输船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地向罗马进发。 除了旗舰圣尼古拉斯号和桨帆战舰曼努埃尔号之外,以撒的私人舰队还增加了两艘柯克船。 这是从雅典大公国“借”来的船只,一种广泛使用于北海和波罗的海的运输船,雅典人给它稍加改装,塞下了六门炮,勉强算是有了自保能力。 船队在地中海上走走停停,两周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千年古都——罗马。 罗马位于亚平宁半岛中部,曾是古罗马帝国的首都,现在是恩仁四世教皇的所在地。 天主和东正各位教士们住进了教皇准备的居所,以撒则是搬进君士坦丁堡在罗马的一座小庄园。 让他们打嘴炮去,这和以撒不相干。 “以撒,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福贾尔主教盛情邀请。 一路上,二人相处得还不错。 以撒欣然应允。 福贾尔当起导游,向以撒介绍罗马城的几个古代遗址。 罗马斗兽场,罗马竞技场,大浴场,古城墙…… 最后来到梵蒂冈教皇城。 整座建筑以圣洁的白色为主色调,确实美观大方,让人感到心灵纯净。 二人就在这里分别,褔贾尔回梵蒂冈汇报,以撒则有另外的事情。 回到住处,安德烈总管前来汇报。 “人已经带来了。” 以撒一喜,快步向客房走去。 “你好,古滕堡先生!” 以撒用拉丁语打着招呼。 对方是一个半秃顶的中年人,明显具有德意志血统,衣着朴素,看上去很憔悴,眼神焦急。 “您好,敬爱的殿下,听说您想支持我的事业?” 约翰·古滕堡见到以撒走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是之前以撒寻找的第一个人。 “请坐,先生,在做出决定之前,我想先看看您的伟大发明。” “哦,尊敬的殿下,您会吃惊的……您一定会吃惊的,这会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古滕堡谈到发明,眼睛立马放出光芒,嘴里不断碎碎念着,搓着双手,将一块蒙住的布揭开。 那是一台造型奇怪的机器,没等以撒细细端详,古滕堡就介绍起来。 “殿下,我把这个发明叫作印刷机,你瞧,这是滚轴,通过它将油墨印刷在羊皮纸上……” “我还发明了一套新的印刷工具,可以摆脱刻板印刷的复杂工艺……” 以撒微笑看着他。 古滕堡是西方活字印刷术和印刷机的发明者,后来用他的发明印刷的《古滕堡圣经》成为传世经典。 与古老东方发明的泥活字相比,古滕堡发明的金属活字实用性更广。 纸张工艺的成熟,油性墨水的发明,再加上古滕堡印刷术的广泛使用,使得欧洲书籍制造业蓬勃发展。 在此基础上实现的文艺复兴以及后来的启蒙运动,使得欧洲走向了繁荣与富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古滕堡正在和一个地方豪绅打官司,深陷囹圄。 历史上,一段时间后,教会就会出手保下古滕堡,开始大规模使用他的发明。 不过现在,以撒将要捷足先登。 “古滕堡先生,我对你的发明很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我们合作办一间印刷工厂?” 提及工厂,古滕堡这个大老爷们突然红了脸。 “不瞒您说,殿下,我在斯特拉斯堡办过一个小型工厂,不过与我的前任资助者闹翻了,现在我们正在打官司……” 真是个实诚人啊! 就不怕把你的第二任资助者吓跑吗? “我相信您的人品,古滕堡先生。” 以撒温言抚慰。 “原来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不仅如此,我还会资助你,支持你在罗马城办另一个更大的工厂,你只需要解决技术问题,意下如何?” “太……太感谢您了,亲爱的殿下,您简直……” 古滕堡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双大手挥舞着,无处安放。 “需要多少资金?” “五千……不,三千杜卡特……” 古滕堡小心翼翼看着以撒的脸色。 “我给你一万,尽快把产品做出来。” “是,亲爱的大人!” 以撒走后,古滕堡抱着以撒第一批的1000杜卡特资金,坐在床上发愣。 随后,他狠狠将钱袋扔向半空,接住,扔上天,再接住。 以撒又获得了一名好同志,代价是几乎掏空了钱包。 向雅典农民“借”来的九千杜卡特和从教会商人手中敲来的两千杜卡特瞬间剩余不到一个零头。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古滕堡印刷机第一个成建制印刷的东西,可是赎罪券。 只要能说服教皇将赎罪券的业务交给自己,就能大赚一笔。 除此之外,还有各大教会的宗教书籍,商人阶级钟爱的文艺复兴书籍,拜占庭人喜爱的古希腊著作,甚至伊斯兰教的《古兰经》,都可以成为印刷厂的业务。 之前,书籍很大程度上止步于教士的抄录,效率低的可怜。 印刷机的普及,是场降维打击。 接下来几天,以撒和古滕堡忙着在罗马城中为工厂选址,招募工人。 古滕堡将违约金支付给为难他的乡绅,将剩余的机器运到罗马。 期间,褔贾尔主教帮了以撒大忙。 之所以将工厂选在罗马城,就是看中了这里发达的造纸业和庞大的书籍市场。 在褔贾尔主教的牵线下,以撒买下了一个小型的造纸工坊。 印刷厂就建在附近。 一周后,印刷厂顺利开工。 目前的制造规模还很小,古滕堡任总管,印刷车间计有五名工人,造纸工坊只有两个人。 第一本印刷的书籍是《圣经》,拉丁文版的。以撒将它送给了褔贾尔主教。 古朴大气的字体,精美标准的字形,清晰耐看的字迹,顿时吸引了主教的眼球。 “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再也不用熬夜抄写经书了!” 褔贾尔对印刷机的前景很是看好。 以撒请他向教皇讲明情况,说明来自拜占庭的王子愿意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而贡献一份力量。 除此之外,以撒让古滕堡印上一些文艺复兴著作和古希腊杂书。 比如但丁的《神曲》,彼特拉克的《阿非利加》,乔万尼的《十日谈》,意大利商业贵族和中产阶级喜欢这些东西。 古希腊希波克拉底的著作,盲诗人荷马的史诗,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书籍,一样受到拜占庭人民的喜爱。 然后,以撒安排人买来最好的纸张和油墨,选出数十次印刷中最好的一本《圣经》,准备送给教皇大人。 第二天,在褔贾尔主教的引荐下,教皇接见了来自东罗马帝国的王子以撒。 钟声悠悠,焚香袅袅。 以撒步过长长的走廊和阶梯,进入整个天主教世界宗教首脑的大堂。 旁边一排排的白袍教士微闭着眼,殿前两个瑞士长戟兵收缴了以撒的武器。 以撒缓慢而庄重地走过长廊,站好。 接着,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左手备至身后,微微鞠躬。 一个标准的天主教骑士礼。 还是那句话,脸面不重要。 教皇满意地笑了笑。 “起来,我的孩子。” “听说你给我带来了一个能减轻教士负担的机器,是这样吗?” 以撒点点头,抱来身后侍从手中的精致《圣经》。 以撒在这个礼物上狠狠了一些心思。 纸张和墨水都是最好的,还微微散发出一种清香。 整体朴素无华,但是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恩仁四世翻了翻,纸张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上。 “不错。” “冕下,这样的经书我们一天可以制造三本,如果加大生产,还可以制造更多。” “很好,我会通知各大教会,以后有需求优先找你。” 教皇挥挥手。 以撒谢恩,但是站着未动。 “还有什么事吗?” 以撒还未开口,褔贾尔出列行礼。 “冕下,我认为以撒王子的发明还有更多用途。” “哦?” “冕下,我听说塞浦路斯国王正在向教廷请求援助,我们可以用这种机器快速印刷赎罪券,救济迷途灵魂的同时,也能为圣战尽一份力。” 以撒也开口道。 “不仅如此,我们也可以将您和我的徽记印刷到赎罪券上,由教廷统一印刷,这样就可以避免各地分级教会胡乱颁发。” 教皇缓缓坐直了身子。 “孩子,我们的教士都是上帝的仆人,从不会有随意滥发的现象发生。” “我为我的无知道歉,冕下。” 以撒躬身。 几分钟后,以撒拿着教宗特许的诏书兴高采烈地走出梵蒂冈城。 教皇准许以撒的印刷厂印刷包括圣经在内的宗教书籍,同时把赎罪券的业务交给以撒。 按照约定,头一年所获得资金,双方三七分成,用于支持以撒扩大生产。 之后以撒获得净利润的十分之一。 教皇宫内,则是炸开了锅。 “冕下,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异端!” “注意你的言辞,温特兄弟,现在没有东西教会之分了,以撒是我们的兄弟,不是异端!” 褔贾尔厉声说。 教皇也看着温特。 “抱歉,冕下。” 恩仁四世转过头。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都出去,褔贾尔留下。” 众位教士纷纷散去。 教皇站起来,踱着步子。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给那个以撒如此多的让步?” 褔贾尔略微思考。 “一方面,这样我们怎么都不会亏,如果能将发行赎罪券的权力统一,我们还能大赚一笔。” 褔贾尔顿了顿, “另一方面,我们并非唯一选择。” 其实,此时天主教世界同时有着两位教皇。 一个是这位恩仁四世,另一个是阿维尼翁残留会议选出来的菲利克斯五世。 双方互不承认,彼此敌对。 法兰西和低地的许多地方教会借此机会,拒绝由罗马教廷派遣主教,开始自行选举,名义上还是奉罗马为正宗。 罗马教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再加上连续几次十字军的大失败,罗马教廷的权威降到冰点。 恩仁四世,也很难做。 “知道就好。” 教皇盯着褔贾尔的眼睛,褔贾尔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负责与以撒对接,尽可能搞来印刷机的工艺。” “是……” 褔贾尔躬身离去。 教皇叫住了他。 “最后,你把我们的谈话都告诉他。” 褔贾尔一愣。 “他要是敢和阿维尼翁伪教廷或者其他的地方教会合作,我必将他逐出教会!” (本章完) 第9章 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家族 第9章 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家族 拿到教皇诏书的以撒将好消息分享给了古滕堡。 此刻他也是放下心中最后一块石头,开足马力印刷书籍。 以撒特地将几本精装的圣经赠送给罗马几个地位高的大主教,同时加急印刷了一批华丽封面,字迹清晰的文艺复兴著作,准备送给北意大利地区地位高的商人。 他们都是有着硬性需求的人群,如果认为不错,自然会跟以撒联系。 以撒也可以借此机会与北意大利次级书商进行联系,打开下游市场。 此外,以撒要求将印刷厂印刷的所有书籍,都在封面左上角印上自己的纹章。 就是拜占庭帝国的纹章之一,一只紫色双头鹰。 “这一个月,你的任务就是多培养几名熟练工人,同时联系机械工厂,扩大生产。” “抓紧印刷赎罪券,尽可能让教会看到我们的潜力,打响我们的名号。” 以撒给古滕堡布置任务,他拿个小本子记着。 “销售问题找安德烈总管,内容问题找褔贾尔主教,技术方面你自己解决。” “记住,质量是第一位的!” 只能做这么多了。 以撒现在想吃的,是先发优势的红利。 印刷机的技术是藏不住的,这块蛋糕,自己无法独享。 第一,先利用赎罪券大赚一笔,获得资金; 第二,搞出名声,打响品牌。 在其他商人反应过来之前,占据大量市场。 接下来几周,以撒几人都忙忙碌碌。 与教会敲定细节,与商会商议价格。 褔贾尔平时笑呵呵的,在谈判桌上可是一点不含糊。 更别提本就贪婪的商人 几周下来,以撒累得够呛。 但是看着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钱包,以撒充满了成就感。 工厂的规模不断扩大,工人越来越多。 毕竟现在主要的产品赎罪券,可是无本万利的玩意儿。 自己穿越来时,制定了三个计划,这是第一个,看样子已经没有太大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从远方传来。 穆拉德二世基本平定了内乱,开始将大军回调。 奥斯曼军队拖着缴获的瓦尔纳十字军军旗,带着十字军俘虏,在君士坦丁堡前耀武扬威。 与此同时,君士坦丁堡城内听闻皇帝重启谈判,爆发了大规模的宗教冲突。 约安尼斯八世卧床不起,以乔治·斯弗朗齐斯为首的大臣们勉力支撑局面。 原本大体平静的雅典地区再起波澜。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将以撒的好心情打击得体无完肤。 清点了一下目前印刷厂的分红和商会的捐赠,大概有一万个杜卡特。 在伊庇鲁斯打劫的易卜拉欣也送了四千个杜卡特来。 以撒于1445年2月5日再次召集了诸位下属。 这次的安排很简单。 安德烈和古滕堡留在罗马,监管印刷厂事宜。 菲德尔和诺维奇带领战舰跟随以撒。 亚平宁半岛初春的阳光温和褔煦,意大利民众的生活和平安逸。 但是自己的母国,正在奥斯曼的铁蹄下呻吟。 计划必须加紧了。 以撒安排好罗马城的事务,给君士坦丁写了一封信。 信上就一句话: 我将前往远方,寻找帝国的出路。 公历1445年2月6日,以撒的船队离开罗马。 以撒沿着亚平宁西岸,一路向北。 2月10日,舰队到达西地中海最耀眼的明珠——热那亚城。 此时的热那亚已经不复曾经独占地中海贸易的辉煌,在基奥贾战役中被新崛起的威尼斯击败后,热那亚一度陷入内忧外患之中,热那亚城也多次被攻占。 与威尼斯不同,热那亚酷爱用武力解决冲突,在爱琴海和黑海沿岸有着许多殖民地,委任总督管辖。 此时的热那亚其实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本支持一个庞大的殖民帝国,但是迫于国内外压力,强行支撑。 这样就白白消耗了国力。 原时空几十年之后,热那亚就会被法国人占据,虽然随后获得自由,但是原先的贸易帝国尽数化为乌有。 最后沦为了高利贷商人的集散地。 但是,以撒还是被此处的繁华震撼了一遍。 这是一个典型的港口城市,坐落于利古里亚海岸,是一个深水良港。 世界各地的商品汇集于此,又借着海岸和波河的便利航运销往四方。 在新航路开辟和贸易重心转移之前,这里想穷都难。 市场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处处充斥着奢靡。 文艺复兴的气息非常浓郁,与东南欧洲的贫穷落后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说罗马城是一个温和而虔诚的教士,热那亚就像一名挂着金链子的土豪。 拿着从教宗那里要来的凭证,以撒得到了一位热那亚贵族的接见。 别误会,热那亚和威尼斯虽然名义上是共和国,但是他们的政治由城市议会和大商人把控,几个大型的商业家族把持着最高权力。 这是一种早期的寡头政治。 以撒和那位名为拉姆斯的贵族谈了谈。 对方知道以撒的身份,比较客气。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撒顺利以2000个杜卡特雇佣了一支100人的热那亚弩手。 这种著名的雇佣兵装备豪华,作战经验丰富。欧陆的各大战役中常常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随后,以撒提出购买热那亚的新式战船。 拉姆斯满口答应,然后带着以撒来到城郊的废船维修厂。 跟我玩阴滴是吧? 这种十年前就淘汰的破船,在海战中毫无作用。 以撒谢绝了他的“好意”,愤愤不平地前去接收热那亚弩手。照例温言抚慰一番,以撒和指挥官马鲁纳混了个脸熟。 这位来自托斯卡纳的拉丁人是个老练的佣兵头子,只为钱而战。 这种人反而很好对付。 就怕碰到一个魔怔哥,一见面就把以撒打为异端。 这种人在天主教世界可不在少数,上到国王,下至平民大有人在。 这也是天主教世界对于教皇救援君士坦丁堡的呼吁一直不冷不热的原因之一。 以撒只在热那亚停留了一天,没有求见热那亚的总督。 骄傲的热那亚人连拜占庭皇帝和罗马教皇的面子都不太给,更不用说自己这个快亡国的王子。 以撒沿着北意大利发达的道路行进了两天,抵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蒙费拉托,一个夹在米兰,热那亚和萨伏伊之间的城市。 这个侯爵领的统治者叫做吉安·巴列奥略,巴列奥略的旁系亲属,以撒的远方叔叔。 这件事说来话长。 拜占庭皇帝安德罗尼卡二世迎娶了著名的“大侯爵”威廉七世的女儿艾琳,留下了子嗣。 后来蒙费拉托父系绝嗣,艾琳皇后力主儿子狄奥多西继承领地,在热那亚的支持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承认下,巴列奥略就此入主蒙费拉托。 随着蒙费拉托战乱不断,拜占庭连番内战,两家已经很久没有了联系。 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借助蒙费拉托侯爵在北意大利的影响力,进行合作。 在大侯爵威廉七世的时代,蒙费拉托曾经是北意大利的霸主,一度占据过热那亚,都灵和米兰等大城市。 但是这也引起了周边国家的敌对。 再加上几任侯爵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 曾经的小弟落井下石,导致辉煌不再。 目前侯爵只剩下了蒙费拉托周边的土地,而且成为了萨伏伊公爵实际上的附庸。 到达家族城堡,由于之前收到了以撒的消息,侯爵早早派人等在城堡的吊桥处。 “欢迎光临,亲爱的兄弟!” 侯爵继承人约翰和他的弟弟威廉用生涩的希腊语冲以撒喊着。 以撒神情一动。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希腊传承还没有全忘记。 以撒老远就跳下马,快步走向兄弟俩。 “感谢招待,亲爱的约翰堂兄和威廉堂兄!” 约翰有些沉默,只是点点头。威廉则是热情地和以撒拥抱了一下。 按照礼仪,以撒让马鲁纳带着热那亚弩手驻扎在城堡外。 以撒带着几个随从参加晚宴。 吉安侯爵此时疾病缠身,不过还是勉强向以撒问了句好,命令约翰和威廉好好招待以撒。 原历史上,吉安侯爵在几周后就会离开人间,其子约翰四世继位。 约翰四世早年被自己的亲舅舅,也就是前任的萨伏伊公爵阿梅迪奥八世当做人质囚禁,导致性格有些内向。 但是,其实他还是个不错的人,对待领民和兄弟都很好。 他也是以撒之前打听的第二个人。 晚宴上,三个巴列奥略都喝了不少酒,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大部分时候是十四岁的威廉在讲,约翰在一旁补充,以撒则是静静听着。 其实大多都是一个十四岁贵族少年的小烦恼,像什么比武大会赌输了钱,喜欢的女孩嫁人了,还有就是对战争的憧憬。 典型的中二青年。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父亲和兄长顶着。 至于约翰,则是更多地焦虑着父亲的身体和严峻的内外环境。 战乱刚刚平息,领民大量逃亡,土地抛荒,骑士的装备换不起,没有钱修水渠和粮仓…… 约翰还提到,自己原来一直有向修道院捐钱,救济失去父母的孤儿。 现在开始管理领地之后,连这样的小钱也拿不出来。 以撒当即决定,借给约翰一万杜卡特,不要利息,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一旁坐立不安的威廉顿时惊呆了。 约翰也大吃一惊。 原本以为亲戚是来要求援助的,约翰还特地从城堡开支中抠了一笔下来。 此时钱袋还在约翰房间放着呢。 没想到以撒一出手,就是他们快半年的纯收入。 “你是偷了皇帝的金库吗?”威廉大叫道。 “早知道下午先带伱去看比武大会的,我们一起赢大钱!” 约翰则是拒绝了以撒的建议。 “这不行,你们的状况比我们更加困难,你拿这些多雇佣一些军队,也能多一分胜算。” 以撒苦笑。 目前的君士坦丁堡就是个无底洞,投入多少钱都会血本无归。 以撒拿出教皇的诏书,向他们解释了钱的来由,硬将钱袋塞进约翰的手中。 蒙费拉托领地土地肥沃,且位居战略要道,商路繁荣,人口丰富。 是沟通米兰,热那亚和都灵的十字路口。 这时约翰没有钱,完全由于他的好舅舅阿梅迪奥八世。 强行占据收税的关卡,强迁领民,打劫商队,而且迫使蒙费拉托缴付巨额战争赔款。 这些暂时的困难,日后都会慢慢解决。 以撒根本不担心约翰还不起钱。 约翰最终收下了以撒的钱,拉着他的手久久不语。 威廉则是大呼小叫,邀请以撒参加下周的比武大会。 晚上,以撒就住在巴列奥略城堡内。 看着房间内明显的希腊式装修风格,以撒一时有些恍惚。 一夜无梦。 (本章完) 第10章 商会与舰队 第10章 商会与舰队 第二天一早,以撒走出房间。 吃过早饭,来到会客厅。 约翰坐在主位处理事务,威廉也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旁听。 以撒坐下,静静等待。 自从吉安侯爵重病缠身后,约翰撑起了蒙费拉托的一应事宜。 处理政务不能说游刃有余,至少也是经验丰富。 半晌,约翰送走了最后一位求见者,签下最后一张法令,站起身,揉揉酸痛的眼睛。 “亲爱的兄弟,抱歉没有时间陪你游玩,下午我一定放威廉出去,让他带你转转蒙费拉托城。” “没有关系,亲爱的堂兄,我此次来也是有一件事请求你们的帮助。” “哦?什么事?我们力所能及就一定会帮。” 约翰挺直身子。 “是这样,我打算在热那亚挂牌成立一家商会,想请伱们利用在北意大利的影响力,帮我牵线搭桥。” “商会?为什么你不在君士坦丁堡成立?” 约翰有些疑惑。 以撒只好向他细细解释原因。 目前,热那亚和威尼斯是影响力最大的两个商业共和国,他们主导了一半以上的地中海贸易。 在那个时候,商路带来的可不只有金钱。 奴隶,人口,人才,文化,技术…… 这些东西都会随着商路而交流。 就好比后世的金融中心。 现在,君士坦丁堡不复当年的荣光,贸易尽数被垄断。 如果可以在商业城邦登记一个商会,就能够获得许多便利。 比如先进的船只,合格的水手,稳定的币值,丰富的商品,遍布地中海的殖民海港,强大的海军保障。 这就吸引了各个王国的贵族纷纷在北意大利挂牌上市。 对此,商业城邦本身当然不会拒绝,商会的船要从他们这里买,人要从他们这里招,该交的税务也不会少。 而且,商业城邦的币制系统也会借此机会入侵各个国家。 你每一个杜卡特,就得向威尼斯交一遍印税。 这样,财富和人才就会向商业城邦汇集。 后世无数贸易和金融强国都是这么玩的。 主要的困难来自商业城邦内部。 他们非常排外,要么加入,要么就等着被海盗打劫。 这也是以撒想与蒙费拉托达成合作的原因。 这是以撒的第二个计划,而且关系到最终计划的成功与否。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主营三项业务:粮食,书籍和奴隶,书籍我可以自己生产,粮食和奴隶则是黑海沿岸的主要产物,我们利用君士坦丁堡联通黑海的优势,可以得到不错的利润。” 以撒停下,看着两兄弟。 威廉一阵无所谓,约翰则是沉思起来。 粮食和奴隶暂且不说,书籍一定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除此之外,蒙费拉托也能在生意中分一杯羹。 不管怎样,先试试看吧。 “以撒堂弟,我认为粮食不必从黑海运来,我们蒙费拉托就能提供,你既然有着一支海军舰队,我们就可以尝试将北意大利廉价的粮食运往北非,高价卖给那些异教徒。” “此外,我还可以帮你多邀请几个相熟的贵族,你的书籍生意成本低,收益高,一定会有人心动。” “你有教皇兜底,就不用担心明面上的刁难。” “至于黑海的奴隶贸易,你就不要插手了,这是热那亚人的禁忌。” “与其让那些书商挣钱,不如我们自己来。” 约翰讲了一长段话,也打开来以撒的思维。 他摊开一张地图,在上面标注了四个点。 罗马——热那亚——突尼斯——雅典 船队从罗马出发,搭载书籍到北意大利售卖,这是第一步。 北意大利丰富的粮食在热那亚装船,前往北非突尼斯倾销,这是第二步。 所获得的大量利润前往雅典,购买奴隶——上游的黑海贸易就让奴贩子干。 随后船队沿着亚德里亚海行进,沿途售卖奴隶,这是第三步。 最后带着大量资金回到罗马城。 三言两语间,勾勒出一条成熟的商路。 当然,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对待。 比如,黑海边的几个国家战乱平息,奴隶价格上涨,那就从北非直接回罗马,放弃这一板块。 这条商路若能实现,一定很有赚头。 接下来几天,约翰忙前忙后,带着以撒和他的构想跑遍了整个皮埃蒙特地区。 不少贵族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 最后,一众愿意投资的贵族齐聚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城堡。 以撒向他们介绍了自己商会的主营业务。 随后,他拿出几本精致的印刷书籍和教皇的诏书。 原本还心存疑虑的贵族顿时信了大半。 贵族们提出了一些具体的问题,以撒一一解答。 约翰极力推荐。 “亨利,你是次子,以后土地轮不到你来继承,不趁着父母健在,多准备点东西,以后怎么办?” “卡尔,你家的粮食产量确实大,但是萨伏伊和米兰商人压了多少价你不清楚?” “里昂,你不是常常抱怨我们没有海军,每次还得雇佣舰队才敢做生意吗,这次有机会还不抓住?” 几位被点到的贵族对视了一下。 年纪最大的卡尔伯爵站了起来。 “约翰,你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但是……” 他的目光转向以撒。 “这位拜占庭的王子,会不会将我们的投资浪费在与奥斯曼的战争上?” 以撒也缓缓站起。 “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拖着整个商会进入战争,你们应得的份额我一分不动,我们可以在蒙费拉托创建一个总部,用来监管资金的流动。” 以撒轻蔑一笑。 “至于我的分红和利润,这与你们无关,就算我拿去君士坦丁堡全打水漂,也是我自己的事!” 众人盯着以撒。 卡尔缓缓开口, “那我们签字吧。” 根据协议,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将在热那亚城挂牌登记,上缴税务,享受热那亚的贸易保护,诸位北意大利贵族以自己的影响力确保成功注册。以撒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金币,共计两千三百杜卡特,并承诺之后一年将投资增至一万五千。 约翰投资五千杜卡特。 其余三十几位大小贵族共计认购两万杜卡特。 以撒的舰队计入商会份额。 再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投入,比如仓库,场地,运输。 最终,以撒占股51%,约翰占比15%。 巴列奥略家族一共占比66%。 会议决定在蒙费拉托建立理事会,以撒急信安德烈总管,让他在完成罗马的印刷厂工作后,前来主持理事会。 罗马的事务留给他的几个助手。 整个二月份,以撒和约翰在忙碌中度过。 二月的最后一天,安德烈总管终于到来,还带来了印刷赎罪券这一个月的收入6000杜卡特。 他还带来了拜占庭的消息。 君堡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整天扯皮。 雅典方面,来自佛罗伦萨的雅典大公已经和君士坦丁达成了协议,支付了两万个杜卡特的贡金,同时允许驻军,作为保留大公身份的代价。 科林斯长城进行新一轮加固,在意大利火器工程师马丁内斯的建议下,托马斯加上了许多对抗火炮轰击的小设计。 北方的第一批流民已经安置下来,正准备进行第一轮春播。 易卜拉欣嚣张的抢劫行动引起了伊庇鲁斯的愤怒,集结大军围剿。 但是在中世纪,大军的集结根本藏不住。 克尔曼舰长提前打听到了伊庇鲁斯的行动,告知易卜拉欣。 几百号游骑呼啦啦逃跑,留下伊庇鲁斯的军队干瞪眼。 “干的不错。” 以撒满意地听着小洛泰尔的汇报。 这是安德烈的小儿子,跟着父亲学习管理。 14岁的少年充满热情,做事认真,对以撒忠心不贰。 这次安德烈要长期代表自己管理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嘱咐小洛泰尔好好跟着以撒。 利用各位贵族提供的初始资金和安德烈总管带来的钱,以撒准备扩充自己的船队。 这次,以撒准备以贸易公司的名义购买舰船。 在北意大利贵族的牵线下,以撒带着威廉来到了此时热那亚的殖民地之一,科西嘉岛。 阿雅克肖是科西嘉最大的海港城市,这里的民众生活相当原始,热那亚人好像并不太愿意将繁荣的生活也带给殖民地的百姓。 岛上耕地面积狭小,绝大多数百姓以捕鱼和打猎为生,民风剽悍。 岛上有着许多热那亚和比萨贵族建造的私人船厂,利用科西嘉廉价的劳动力和丰富的木材资源来鼓满自己的钱包。 事实证明,之前以撒买来的桨帆战舰交了不少智商税。 在这里,一艘中型的桨帆战舰成本只要不到一千杜卡特。加上火炮和水手也不过两千五百杜卡特。 商业运输船和小型的柯克船更是便宜。 以撒与威廉商议了一下,首批购买4艘中型桨帆战舰,每艘配备80名水手和10门火炮。 购买15艘商业运输船,不配舰炮,船首尾各安置一台小型弩机。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万五千杜卡特成交,预计下个月完全交付。 做成一笔大生意的罗兰骑士非常高兴,邀请以撒几人参观船厂。 “罗兰骑士,你家主人的船厂只有这些小型舰船吗?” 走过一路,以撒发现船厂里几乎没有大型战舰,清一色的桨帆战船和运输船。 “以撒王子,不是我们不想造,大型战船在哪里都是战略性武器。” “总督对这些小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严令禁止我们私建大船。” 罗兰一脸为难。 “你说谎!去年安茹伯爵还从你们这里买了一艘卡拉克帆船!” 威廉大声揭穿了罗兰的谎言。 罗兰咬死不承认。 “要是你们想求购,可以去找官方。” 废话,要是买得起正版船还会来找你? “话说你们不是进行地中海贸易吗,好像也用不着远洋航行的大船吧?” 罗兰有些疑惑。 以撒笑笑,没有再问。 晚上,船厂的主人邀请以撒和威廉共进晚餐。 “你们好,亲爱的朋友!” “我叫尼克洛·斯诺皮亚,欢迎你们的到来!” 以撒神情一动。 斯诺皮亚家族,热那亚几个顶级世家之一。 胖胖的商人故作热情,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不出真实情绪。 “您的船厂让我印象深刻,亲爱的先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以撒也热情地走上前。 两人从未见过,却仿佛至交好友。 分宾主落座,晚宴开始。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回客房时,以撒扶着醉醺醺的尼克洛。 尼克洛好像醉得厉害,说着大话。 “我们家……有权有势!连海军舰队里都有我们的人……” “我们甚至可以让一些舰船提前退役……” 以撒笑了,轻轻在他耳边问道。 “亲爱的尼克洛先生,不知道那些旧船怎么处理?” “我们……自己决定……” “总督……管不着。” 过了一会儿,尼克洛突然“酒醒了”。 他对醉酒时向以撒透露的消息“后悔不已”,并要求以撒忘掉。 “先生,既然舰船淘汰了,不如卖给我吧,我准备用它袭击异教徒的舰队,传播上帝的福音!” “为了上帝?可是……” “先生,这是连教皇都会交口称赞的好事啊!” “这……恐怕不合规定……” “八千杜卡特。” “成交!” (本章完) 第11章 北非 第11章 北非 以撒以八千杜卡特买下一艘从热那亚“提前退役”的克拉克帆船。 这种重达八百多吨的帆船是个真正的海上巨兽。 克拉克帆船拥有多层甲板,船体空间巨大,可以摆放充足的补给和火炮。 舰船动力由四张风帆提供,前三张风帆为方帆,船尾加装三角帆用于控制方向。 船头和船尾各有一个船楼,用于指挥作战和观测敌情。 此外,克拉克帆船的船舷非常高大,可以阻止大部分的跳帮战术。 这艘战舰已经在热那亚海军服役了三年。 现在,在尼克洛的操作下,这艘巨船姓巴列奥略。 但是,以撒貌似又被贪婪的拉丁商人坑了一把。 现在,这艘克拉克帆船就是一个空壳子。 没有舰炮,没有船帆,没有船员。 都需要以撒自己安排。 又得一大笔钱,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借此机会,以撒将自己麾下的舰队分成了两部分。 克拉克帆船被以撒命名为摩里亚大公号,作为以撒私人舰队的旗舰,由菲德尔船长统率。 私人舰队还下辖: 圣尼古拉斯号桨帆战舰,原大副亨利接任船长; 斯巴达号桨帆战舰,原曼努埃尔号大副芬顿担任船长; 还有两艘武装柯克船和三艘运输补给舰。 其余战舰归于蒙费拉托贸易公司。 舰队由诺维奇担任舰队长,下辖四艘桨帆战舰和12艘运输船。 经过改装的曼努埃尔号担任旗舰。 其余各舰舰长都由北意大利贵族们推荐,以撒并不插手。 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在热那亚附近租下一个港口,用于船队修整。 以撒的私人舰队拥有永久的驻港权。 划分好各自职责后,两支舰队分道扬镳。 贸易舰队开始南下罗马,进行第一次跨地中海贸易。 以撒私人舰队暂时停留在热那亚,等待正在阿雅克肖组装的摩里亚大公号。 起锚前,以撒专门接见了刚刚升官的诺维奇。 这位老实巴交的保加利亚船长现在对以撒感激涕零。 从牢狱中解放出来,一路升至现在的舰队指挥官。 “你这次从罗马前往北非,一路小心谨慎,遇见异教徒的船,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以撒小心叮嘱。 由于资金问题,蒙费拉托贸易公司现在的舰队规模还不大,有战斗能力的桨帆战舰只有四艘。 “等财政状况好转,我会购买更多的舰船,到那时,你再捡起老本行,为上帝的荣光而惩罚异教徒。” 诺维奇点点头,敬了一礼。 以撒叫住他。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完成。” 以撒看着诺维奇棕色的眼睛, “殿下,您说,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的嘱托我一定完成!” “热那亚与北非不少部落签订了贸易协议,可以在他们的港口停留补给,” “伱这次除了突尼斯这样的大城,还去利比亚海岸转转。” 以撒斟酌了一下。 “你派出几个精明强干,会说阿拉伯语的水手,从沿海进入内陆,测绘地图,观察风土,最重要的是,将北非常见的疾病和当地部落的应对方法汇报上来。” “你能做到吗?” 诺维奇思考了一下。 “殿下,会说阿拉伯语的水手倒是不少,但是很少有人会测绘地图和记录文字,这样的人都可以担任军官了。” 提出了疑问,没有为了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而直接答应,不错。 “这样吧,我会派几个读书认字的修士担任你们舰队的随船牧师,平常你可以安排能干的水手跟他们学习文字。” 以撒掏出一个钱袋。 “我知道他们不想学,你告诉他们,学会写希腊文或者拉丁文的水手,殿下重重有赏。” “是。” “此外,你这次的航程包括了半个地中海,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可以留意一下值得重用的人才。” 以撒挥挥手,诺维奇拿起钱袋,转身离去。 远处的船队陆续启航,风帆鼓起,帆上绘制的白底蓝色双头鹰随风舞动。 白底蓝色双头鹰,这是以撒为蒙费拉托贸易公司设计的旗帜。 为了避免刺激北意大利的贵族,放弃了直接挪用紫色。 其实,这支舰队还有许多事情未得到解决。 希腊水手和热那亚水手之间的矛盾,天主教和东正教之间的积怨,诺维奇和其他船长之间的不熟悉。 这些都只能选择相信还算靠谱的诺维奇了。 以撒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 人才短缺啊! 等海上的事件告一段落,以撒一定要筹备皇家航海学校和皇家骑士学院。 其实君士坦丁堡内还有不少学院,不过已经成为了死硬派教士和纨绔子弟镀金的场所。 复兴罗马,任重道远。 就在携带着两个巴列奥略家族希望的舰队出海的同一天,久病缠身的吉安侯爵溘然长逝。 以撒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约翰·巴列奥略继位,是为约翰四世。 “父亲最后走得安详,” 约翰红着眼说, “我将我们复兴家族的努力告诉了他,他感到很欣慰。” “我们会继续努力的,还请你节哀。”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以撒还是有些难受。 他知道,自己提出会面时,蒙费拉托不少贵族反对,生怕以撒将他们拖上一去不回的战车。 吉安强撑病体,顶住了压力,坚持招待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远房侄子。 后来也是由于吉安侯爵的支持,约翰才敢于纠集贵族,组建贸易公司。 以撒走到灵柩前,深鞠一躬。 灵柩上雕刻着巴列奥略家族的族语。 以神之名,依我之行。 放心吧,我们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随后的日子里,以撒一方面帮助约翰处理继位后的繁琐事宜,一方面等待着摩里亚大公号的完工。 以撒一有时间,就拉着威廉跟船出海。 自从父亲去世后,威廉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 比自己大的哥哥撑起了一个家,比自己小的以撒已经成为了一个贸易舰队的主人。 自己还一事无成。 他有些羞愧。 对于这个堂兄的转变,以撒保持欢迎,并邀请他加入自己的舰队。 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内,以撒又得到了印刷厂的分红。 赎罪券在经历了最初的大爆发后,利润占比逐渐减少。 反倒是精装的文艺复兴书籍得到了北意大利贵族的追捧,大家都以拥有绘有紫色双头鹰标记的印刷书籍而骄傲。 其实大部分商人和贵族买来书根本不会看上一眼,仅仅作为一个向邻居吹嘘的装饰品。 这正如以撒所料。 罗马城中,工厂已经拥有60名熟练工人,10台印刷机源源不断将廉价的纸张变成昂贵的书籍。 但是,易卜拉欣的打劫事业却遭到了重大打击。 易卜拉欣在伊庇鲁斯东北部抢劫一个村庄时,遭到了王国正规军的伏击。 丢下几十具尸体后,易卜拉欣凭借骑兵的机动性,甩开了敌人。 目前,他正在雅典和伊庇鲁斯交界处,舔舐伤口,徐图后计。 以撒略略扫一眼其他无关紧要的情报,让小洛泰尔草拟各项命令。 在等待完工的期间,以撒利用挣来的钱,追加一部分当时承诺的投资。 然后用剩下的两千杜卡特购买了一艘热那亚小型桨帆战舰。 这艘战舰被以撒命名为吉安侯爵号,交给威廉统率,并配备了经验丰富的大副。 公历1445年4月10号,摩里亚大公号克拉克帆船装配完毕,船员招募完成。 船员全部是正教徒,南斯拉夫人为主,希腊人为辅。 旗舰可以不强大,但是绝对不能出乱子。 宁愿多时间,也要招募更加忠诚的正教徒。 其他船就没那么多限制。 “真是一艘雄壮的战舰!” 菲德尔船长感慨道。 菲德尔出身克里特渔民,从小就和大海结缘。 后来被威尼斯相中,成为圣尼古拉斯号的船长,就这样蹉跎了好多年。 直到以撒买下了他,命运就此改变。 从船长到分舰队长,再到如今独立指挥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 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和当初压迫他的威尼斯人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海战? 菲德尔将目光移向迎着阳光的以撒。 少年王子一袭紫袍,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旁边是英勇的热那亚弩手,面前是雄伟的海上巨兽。 此时的他才过完十三岁的生日。 或许,拜占庭真的能在他是手里复兴? 以撒带着众人走上摩里亚大公号,宣布启航。 “出发!” 铁锚吱吱呀呀收起,风帆鼓足气。 甲板上火炮锃亮,迎着初夏的阳光。 “报告殿下,摩里亚大公号水手和奴隶全部到位,风帆正常,粮食储备充足,火药储备充足,风向良好,可以出航!” 菲德尔舰队长大声汇报。 以撒转过头,其他几艘舰船打出了旗语。 “斯巴达号准备完毕,一切正常!” “圣尼古拉斯号准备完毕,一切正常!” “吉安侯爵号准备完毕,一切正常!” 剩下几艘运输船也纷纷回应。 经过两个月的磨合,舰队之间熟悉起来,算是初步拧合在了一起。 以撒走上船楼,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几只海鸟飞过头顶,发出悦耳的声音。 “启航!” 摩里亚大公号扬起风帆,一马当先。 “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菲德尔走上前问道。 以撒微微一笑。 “我们要前往远方,寻找帝国的希望。” 目标,里斯本! (本章完) 第12章 招募 第12章 招募 地中海北部的利翁湾上,风平浪静,阳光和煦。 这里是法国南部一个小海湾,渔业资源丰富,沿岸水热充足,是名贵葡萄酒的产地之一。 罗纳河从这里入海,沿岸的肥沃土地,养活了大量的法兰西人民。 沿海湾由东向西,尼斯,土伦,马赛,阿维尼翁,蒙彼利埃等大城市一字排开。 这片膏腴之壤分别属于法国和普罗旺斯伯国,农民们分居在各个村庄或庄园中,他们的生产方式还相当原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播种小麦等主要粮食之余,还会侍弄一些经济作物。 文艺复兴的春风还没有吹到这里,法兰西的农民耕种着整个欧洲最富裕的土地,享受着自然母亲的恩惠,就这样很多年。 只不过,目前法国农民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旷日持久的英法百年战争流毒千里,整个王国北部都遭到了兵灾。 财税重地佛兰德斯等地区的大商人拒绝为法国的战争买单,自愿归于勃艮第统治。 现任国王查理七世废除了三级会议,宣布大权独揽。 与英国签订了一份5年的停战条约后,查理七世心急地开始了他的改革。 改革主要提升了市民阶级的待遇,压制了中南方土地贵族的权力,财税大权收归中央。 守旧贵族当然不肯罢休,与1440年掀起叛乱,但很快被平息。 自己不想将财税上缴,又打不过国王,怎么办呢? 那就苦一苦百姓吧。 什么?你交过税了? 对不起,那是交给国王的,我的那份还没有呢。 百姓无力偿还赋税,就只能用土地抵债。 土豪乡绅趁机抬高粮价,压低地价,兼并大量土地,导致无地和少地的农民越积越多,部分下级骑士也失去封地,走上流浪之路。 流民四起,盗贼蜂拥。 当然,居住在大城市的贵族和教士感觉不到这些。 此时,以撒的舰队停在蒙彼利埃下属的海港,略作补给,顺便感受一下法国南部的风土人情。 此时法国南北差异还是很大的,北部已经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法兰西民族意识初步形成。 南方还是以封建庄园制为主,百姓只知道自己的封建领主,不知道法兰西国王。 以撒让圣尼古拉斯号新任船长亨利留守舰队,自己带着菲德尔和威廉进城。 舰队的水手在收到殿下的赏金后欢天喜地,轮流下船休息。 行至城门口,以撒着实吃了一惊。 蒙彼利埃城附近的平原上,黑压压挤满了流民搭起的窝棚。 几个附近修道院的修士和修女提着挎篮,分发食物和药品。 物资的数量远远不够,强壮的流民粗暴地夺过修女手中的食物,一把塞进口中,又将贪婪的眼神对准其他人手上的面包。 弱小的孩子和妇女被挤到最后,到他们这里时,只剩下一点点黑面包渣。 一个婴儿吮不出母亲的乳汁,高声啼哭起来,他的母亲骨瘦如柴,双目无神。 一旁的修女掩面而泣。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他们帮不过来。 自从好心的蒙彼利埃大主教宣布救济流民后,整个法国南部的难民蜂拥而至。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救济金有限,而流民持续增加。 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商人趁机而入,以“招工”的名义迁走部分流民。 实际上,他们大概率会在肮脏的船底划一辈子桨,或是在奥地利的矿山中干到累死。 这就是中世纪欧洲战争中平民的生活。 后世的史学家们会着重介绍查理七世收复巴黎的伟绩,加强中央集权的壮举。 却会将百姓的苦痛自然地扔进废纸篓。 算了,这与以撒不相干。 以撒摇摇头,带着众人走近城门。 卫兵们大声抱怨着蒙彼利埃大主教的“自私”行径。 “你听说了吗,现在城内粮食储备已经不够了,现在我们吃的都是热那亚商人运来的高价粮。” “当然知道,我昨天差点没忍住把牛粪扔到贪婪的热那亚商人嘴里!” “该死的流民,战争不是停止了吗,为什么还不回去?” …… 以撒拿出教皇颁布的通告,卫兵们敬礼放行。 “先生,您还是早日离开这里吧,现在这周边乱的很……” 卫兵好心提醒。 以撒点点头,带着众人进入城市。 蒙彼利埃城归属大主教阁下,并由城市议会管理。 这是一个宗教气息很浓的城市,附近修道院林立,往来僧侣不绝。 自从查理七世在1438年颁布布尔日国事诏书后,法兰西教会实际上已经脱离了罗马教廷的管制。 全国被分为几个大主教区,只向国王臣服,不用再向罗马交税,同时享有自行选举的特权。 蒙彼利埃就是其中一个。 城市主打一个虔诚庄重,主体由白色建筑构成,十字架到处都是,营养良好的市民自信地走在道路上,对外乡人报以鄙夷的目光。 城内的光亮整洁和城外的贫穷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以撒走进一个书店,满意地在其中发现了带有紫色双头鹰徽章的书籍。 印刷厂的业务稳步发展。 “先生,这是最新式的书籍,由罗马城的新式机器印刷而成,字体优美,美观大方,据说连教皇和主教们都喜爱……” 商人滔滔不决讲了半天。 以撒开开心心地听着,不时点头。 然后放下书本,离开书店。 留下商人郁闷地站在身后。 随后,以撒命令众人分开,各自寻找有用的信息。 中午,以撒拜访了蒙彼利埃的大主教。 这位善良的主教此时骑虎难下。 城市议会要求驱逐难民,停止放粮。 大主教又不忍违背自己的诺言。 他只能通告南方诸位贵族,让他们前来领回自己的子民。但是响应者寥寥。 现在领回去也是国王的人,那就让国王来领吧。 大主教只好上报国王,但是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集权势力与封建势力相互对抗,受害的最终还是平民。 随意聊了几句,蒙彼利埃大主教同意以后购买与使用由以撒印刷的《圣经》。 看得出来,这位大主教现在正焦头烂额。 他是一位慈和的老人,穿着素净的教袍,住处也非常简朴。 “孩子,恕我现在没有时间招待你,相信伱也看到了,流民的事让我抽不出空。” 主教以手抚额。 “请代我向约安尼斯八世皇帝问好,我年轻时游历四方,曾经去过君士坦丁堡,那是一座很美的城市,愿它永不陨落。” 以撒道了声谢。 “主教大人,以上帝的名义,我想救助一些可怜的平民,您可以给我提供帮助吗?” 大主教狐疑地望了一眼。 “我知道有些拉丁商人和地方教士勾结,干着魔鬼都会诅咒的事情,我管不过来,” “你得到了教皇的认可,又是拜占庭的王子,想来不会跟魔鬼干同样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救助可怜的流民,那就去做吧,这是圣徒的事业。” 以撒应允,再三保证一定会给流民们找到好的归宿。 走出教堂,以撒有些感慨。 这位皮埃尔主教是个真正的圣人,至少愿意为了平民站出来,站在风口浪尖。 回到下榻的旅馆,威廉给以撒带来了一个消息。 他发现不少丢掉封地的下级骑士汇聚在一起,准备前往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这种现象现在着实不少。 他们有的会成为其他国家的骑士,有的会组建雇佣兵,还有的直接投了正在大力招贤纳士的奥斯曼。 穆罕默德二世的宫廷里,就有着大量的基督教顾问。 以撒准备招募一些失地骑士。 随着计划逐步推进,陆军必须提上日程。 组建一支强大的陆军,首要任务就是找到充足的军官。 没有军官,就没有训练体系,就没有战场指挥。 一群无指挥的农民毫无意义,在战场上分分钟丢盔弃甲。 这也是晚期的拜占庭帝国如此依赖雇佣兵的原因。 大贵族都投了奥斯曼,剩下的酒囊饭袋不堪重用。 第二天,以撒带着威廉,与失地骑士们见了面。 共计十四人,领头的是一个金发的中年人。 “听说你想雇佣我们?” 来人很不客气,“雇佣”一词咬得很重。 “我想得到你们的追随。” 金发骑士轻蔑一笑。 “我上一个追随的人,是圣女贞德。” 以撒一愣。 最终,以撒和名为孔蒂的金发骑士签订了契约,十四人加入以撒的卫队,以撒给他们开出报酬。 至于雇佣还是效忠,留待以后。 随后,以撒带着孔蒂,前去流民营地,挑选身体强壮的流民加入卫队,员额100人,他们的家眷也可以一起走。 以撒还带走了20个十岁左右的孤儿,要求孔蒂等人教导,培养后备力量。 晚上,以撒和孔蒂站在甲板上,舰队正在起锚,准备出发。 孔蒂注视着远方的大地。 “马上要离开家乡了,心情怎么样?” 以撒问孔蒂。 金发骑士无动于衷。 他缓缓张开口。 “我是一个铁匠的儿子,本来生活还勉强过得去,直到英格兰人摧毁了我的一切,” “我发誓报仇,圣女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支持查理七世,圣女为他戴上了王冠,我们替他冲锋陷阵,拔除英格兰人一座座的要塞。” “战争快胜利了,原本首鼠两端的贵族站了出来,将一座座庄园和地产划归他们的名下,” “圣女被查理七世无情抛弃,我们则被封为末等骑士,封地在最贫瘠的山地。” “接着,国王要求我们缴纳繁重的税赋,而我连领民都没有几个。” “我卖掉了封地,就此离开。” “离去时,我看到许多大贵族子弟在幸灾乐祸。” 孔蒂转过头,看向以撒。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 “只有在外敌入侵,山河危难时,那些贵族才会把你当做同胞。” “我没有家乡了。” “他们……也没有家乡了。” 孔蒂指向港口,以撒招募来的健壮流民和家眷兴高采烈地走上运输船,告别阴暗的棚窝。 以撒听完,久久不语。 半晌,以撒抬起头,望向孔蒂。 “也许以后,你们能在我的土地上找到新的家乡。” 好啊,想通了好,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至少不会亏待你们。 (本章完) 第13章 陆地至此结束 第13章 陆地至此结束 舰队启航了,在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上。 接下来几周,以撒的舰队在地中海西岸沿海走走停停,经过法兰西王国和阿拉贡联合王国的海岸,一路走向地中海的尽头。 经过格拉纳达南部海岸时,海盗开始多了起来,北非沿海的埃米尔国和伊比利亚南部的格拉纳达占据着这一片海域,打劫沿途商船。 不过异教徒的造船技术现在还很差,没有建造大型战舰的能力。 以撒将几支前来骚扰的小型海盗船赶走,没有过多耽搁。 公历1445年6月20日,以撒率领舰队跨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 一进入大西洋,习惯了地中海航行的舰队立刻有些不适应。 大西洋颠簸的风浪和多变的天气让本来已经逐渐适应了海上生活的热那亚弩手和法国骑士们又开始晕船。 舰队只好沿着海岸缓缓行进,逐步调整。 公历1445年6月28日,以撒终于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欧洲大陆最西端的土地—— 里斯本。 这座城市是葡萄牙和阿尔加维联合王国的首都,坐落在大西洋东部海岸,城南流经塔古斯河,城北有辛特拉山为屏障。 以撒将舰队停在附近,带着威廉,菲德尔和孔蒂前往城市,叮嘱其余的骑士加紧训练流民。 里斯本这会儿还是一座中等城市,远远比不上热那亚,罗马之类的大城,但是从头到脚透出一股昂扬向上的气息。 最近十来年,几任国王持续对摩洛哥用兵,成功占据了休达港,建立了堡垒,顶住了异教徒的反击。 北非的奴隶,牲畜和黄金大大滋养了葡萄牙的国库,人民生活也安定富足。 前几任国王若昂一世和杜阿尔特一世都是雄才大略之君,整顿土地贵族,大力发展海军,建立行省总督制。 虽然总督多由大贵族担任,但是这已经是一项了不得的进步。 他们还基本确立了适合葡萄牙的国策。 北联英格兰以拒卡斯蒂利亚,南侵北非来扩张贸易版图。 与此同时,大力支持远洋冒险,鼓励船只创新,以官方形式赞助对于西非海岸的探索。 此时葡萄牙的船匠已经掌握了粗浅的伯努利原理,意识到通过改变船帆的形态可以实现逆风行走。 葡萄牙在几十年的探索中先后发现了马德拉和亚速尔群岛,并渐渐将触角伸向了西非海岸。 1434年,由恩里克亲王赞助的船队第一次跨越了博哈多尔角,抵达了传说中“绿色的土地”。 1440年,葡萄牙下水了第一艘卡拉维尔帆船,这种同时兼有抗风浪能力和远洋航行能力的帆船将在之后的几个世纪不断出现在各个大洋,发现一片片大陆。 1444年,恩里克王子捕捉了几百名黑人前往意大利售卖,这是长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回报。 恩里克王子,这位传奇航海家,就是以撒名单上的最后一人。 现在恩里克王子还没有能够将西非庞大的人口和黄金生意发掘出来,航海行动常年亏本,国内贵族商人多有诟病。 直到1448年,恩里克王子力排众议,在布朗角的阿尔金岛建立第一个堡垒,才正式开启了对西非的掠夺。 丰富的奴隶和黄金使得葡萄牙这个原本欧洲边缘的小国一跃成为富甲一方的霸主。 恩里克王子也从原来的备受指摘变得饱受赞誉。 现在,以撒就是要利用这一段真空期在恩里克王子的事业中分一杯羹。 西非很大,黑人部落更是数不胜数,足够瓜分很多年。 实际上,直到后世的柏林会议,非洲都有许多地方未被殖民者踏足。 丰富的黄金会极大改善以撒拮据的财政,可以建立庞大的舰队,雇佣强大的陆军。 掠夺西非,这是以撒复兴罗马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其实,随着指南针的广泛使用和天文学的发展,探索西非的技术问题已经得以解决。 卡拉维尔帆船和克拉克帆船组成的舰队,足以承载充足的补给。 之所以探索发现进度缓慢,原因无他,看不到收益罢了。 恩里克和他的支持者或许会犹豫,或许在看到西非那些愚昧的黑人后会大失所望。 但是没人比以撒更清楚,这片土地上蕴藏着难以估量的财富。 恩里克死后,他的家中藏有的黄金能震惊里斯本一整年。 以撒走进里斯本,找了一个旅店住下,委派威廉将书信递送佩德罗摄政王。 前任国王杜阿尔特一世早逝,留下阿方索五世继位,弟弟佩德罗王子担任摄政王。 此时国政由他统管。 以撒漫步在里斯本的大街上,看着欣欣向荣的城市和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听说了吗,恩里克亲王又被商人议会质询了。” “简直胡闹!海洋冒险若能成功,收益绝对超乎想象。” “这么多年,好像也就带回来几百个黑人,我的表兄在南方买了一家黑人,他们什么都不会,白白浪费粮食……” “呵!你表哥自己都笨得像山上的野猪一样,还指望找到机灵的奴隶?” “你!” …… 一路走来,以撒看到的是希望和安康。 而不是在君士坦丁堡和雅典的人心惶惶和不安迷茫。 这个从收复失地运动中打拼出来的国家,在几代明君的治理下,已经走上的正确的道路。 贵族权力被限制,市民和商人阶级崛起,逐步开发海洋。 连续发现的几个群岛扩充了势力范围,缓解了人地矛盾。 人民对于航海的信心越来越充足,技术不断革新。 此时整个欧洲大陆基督教国家都处于低迷期,只有葡萄牙异军突起。 第二天,以撒受到佩德罗亲王的接见。 以撒走上前,依礼觐见。 “您好,尊敬的摄政王。” 以撒用拉丁语讲到。 “免礼,年轻的孩子。” 佩德罗放下手中的书信,讲出一口流利的希腊语。 以撒有些惊讶。 “不必吃惊,亲爱的孩子,我当王子的时候,和伱一样热爱游历,跑遍了欧洲的各大城市,见过你的父亲和奥斯曼的苏丹。” “父亲常常向我提起您,一位博学和品德高尚的贵族。” 以撒信口胡诌。 “我见他时,他才八岁,还在流鼻涕。” 以撒有些尴尬,一旁的威廉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吧,你远道而来,想得到什么?” 佩德罗亲王盯着以撒。 “摄政王殿下,我对恩里克王子的探险充满兴趣,想加入他的冒险,特地前来征求您的许可。”“哦?你准备怎么加入?” “我有一支舰队,在罗马有一个印刷厂,还成立了一个贸易公司,我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收入。” “我希望通过提供资金和舰队的方式加入恩里克王子的事业。” 以撒拿出教皇的文书和热那亚的批文。 佩德罗看后,沉默了一会儿。 “孩子,能干出这样一番事业,你已经很了不起,何必要将这些东西拿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呢?” “现在恩里克正在请求援助,你要是想去加入,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你得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佩德罗走近以撒,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以前也有一些商人响应恩里克的号召,出发探险。” “他们有的没能回来,有的疯了,有的成功返回却一无所获。” “无论如何,祝你成功吧。” 佩德罗走到桌前,签下一张许可证。 上面有着教皇和葡萄牙国王的印记,保证舰队能够在葡萄牙沿岸港口停靠补给,并且对探险所得拥有支配权。 以撒如获至宝般把许可证揣入怀中。 “谢谢您的帮助!” 佩德罗挥挥手,让以撒走人。 当晚,以撒召集诸位军政人员,安排之后的事务。 以撒带着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作为探险船,加入恩里克王子的舰队。 其余船只暂时停在休达港,由威廉统制,平时可以适当出海,劫掠异教徒的运输船。 孔蒂带着骑士们和南法兰西流民暂居休达港,每日勤加训练,等待以撒的消息。 热那亚弩手在以撒又给了一笔经费后,同意随船出海,由马鲁纳统带。 第二天,以撒带着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前往葡萄牙西南的圣维森特角,那里是恩里克王子探险计划的大本营和策源地。 乘着西北风,以撒鼓起长帆,于当天晚上抵达圣维森特。 这里数十年前荒无人烟,自从恩里克王子将这里作为航海行动的大本营后,渐渐发展成了一个繁华的贸易小镇。 恩里克是个虔诚的信徒,驻地附近有不少教堂和修道院。 圣维森特附近的萨利格什,有着著名的航海学校和一间海军兵工厂。 恩里克还广泛网罗人才,不论出身,北非的摩尔人,中东的阿拉伯人和北欧的诺曼海盗,只要有航海上的才华,都可以成为王子的座上宾。 这里戒备森严,十步一哨,以撒在小艇的接应下进入海港。 仆人将以撒带到恩里克王子的会客厅。 会客厅没有什么昂贵的装饰,映入眼帘的是一份西北非的海图。 在以撒的眼中,这份地图漏洞百出,非常粗糙。但是在那个年代,每一条航线都需要一代代航海家冒着生命危险试出来,可想而知葡萄牙人付出了多少努力。 以撒看着地图出神。 “很美的地方,不是吗?” 恩里克从侧门走入房间,看着以撒,笑意连连。 “当然。” “听说你要陪我赌一把?” 恩里克坐下,为以撒和自己倒上酒。 尝了一口,辛辣直冲喉咙。 “咳咳!” 以撒没忍住咳了出来。 恩里克哈哈大笑。 “这是用甘蔗酿造的烈酒,水手们爱它胜过爱自己的女人。” 恩里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满意地咂咂嘴。 “亲王殿下,我的确对您的探险活动充满兴趣。” “我看到你带来的船了,那艘克拉克帆船状态不错,可以直接用。” “那艘大型桨帆战舰需要稍作改装,阿拉伯三角帆和传统四方帆都得装上。” 恩里克又给以撒倒一杯酒, 以撒咬咬牙,一口喝干。 “这才像话!” 恩里克点点头,拿出一份协议。 “以前也有胆子大的商人跟我谈合作,这是那时商量出来的条款,你拿去看看。” “有什么要补充的可以跟我的顾问谈,你的船先放在我这里改装。” “多少钱?” 恩里克王子摆摆手, “看在你陪我这个老头子喝酒的份上,就给你免了吧,反正也要不了几个钱。” 接下来几天,以撒跟恩里克的顾问团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最后,以撒同意出资五千杜卡特,作为使用葡萄牙港口的补偿。 此时以撒已经掏空了钱包,只好先欠着。 以撒提供一艘克拉克帆船,一艘改装的圣尼古拉斯号,加入恩里克的船队。 恩里克出动四艘卡拉维尔帆船外加几艘补给舰。 以撒本人跟随舰队,恩里克派遣费尔南多船长作为代表。 舰队的主要目的是探寻土著口中大河的出海口,并寻找适合作为殖民基地的岛屿。 7月10日,以撒终于等来了罗马印刷厂的利润和蒙费拉托贸易公司的第一批分红。 贸易舰队航行顺利,第一次试航圆满成功。 以撒也终于松了口气。 将五千杜卡特拍在恩里克会计师的桌子上,以撒走出门,看着远方准备完毕的舰队,心中微微有些颤抖。 第二天,舰队起锚。 以撒望着越来越远的陆地,心中无线感慨。 这个年代没有贝伦塔,没有大航海纪念碑,但是以撒还是情不自禁念出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 陆地就此结束,海洋从此开始。 (本章完) 第14章 海洋由此开始 第14章 海洋由此开始 浩瀚的大西洋上,狂风席卷着海浪,一支舰队鼓着风帆,向西南方向前进。 这支舰队貌似由两方势力组成,前头领路的四艘卡拉维尔帆船上,挂着葡萄牙王国的旗帜,红边白底,五个小蓝盾呈十字排列。 跟在后面的两艘帆船上,则是飘着紫色的双头鹰。 几艘运输船跟在最后。 以撒坐在摩里亚大公号的船舱中,强忍着晕船的症状,逼自己写几封信。 一封送给父亲君士坦丁,叮嘱他注意奥斯曼军队集结的进度,一旦发现大规模军队行动,立马放弃雅典地区,撤回科林斯长城以内。 此外,以撒还劝解君士坦丁放弃幻想,早日将雅典和底比斯的民众转移。 一封送给教皇恩仁四世,感谢他对于印刷厂事业的支持,并且说明了自己在蒙彼利埃的慈善事业。 以撒将探险之事和盘托出,宣称自己为了“传播基督的福音”,请求教皇承认自己的探险成果。 这也是为了防止葡萄牙翻脸,虽然这种可能性接近于零。 最后一封送给在蒙费拉托主持贸易公司事宜的安德烈总管。 信上先是称赞了小洛泰尔的努力,并且隐晦地表示未来会给他更高的职位。 然后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贸易公司的重点工作。 除分红外,公账上的资金全部用于扩充舰队规模,既然第一次试航取得了良好的成果,那就放手去做。 奥斯曼像是一个暂时受伤的恶狼,正在逐渐舔舐1444年的伤口,正待露出獠牙。 原时空中,穆拉德二世在1446年决定惩罚君士坦丁的“侵略”行为,大举进攻。 攻入科林斯地峡,掠夺6万余人而回。 不知道有了以撒的提前布置,科林斯长城能否挡住奥斯曼的铁蹄? 时间不多了。 “您转告克尔曼和易卜拉欣,时刻保持警惕,不要轻敌,不要贪图小利,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撤走。” “愿您身体健康,愿帝国永存。” 以撒放下笔,失笑地看着自己在船上丑陋的笔迹。 字迹歪歪斜斜,情感真真切切。 等到了马德拉群岛,就把这些书信寄出去。 以撒望向窗外,海天交界处已经出现了群岛模模糊糊的轮廓。 甲板上的水手传来一阵欢呼。 终于到了。 马德拉群岛是葡萄牙在大西洋上的一个殖民地,目前建立了一个小镇,专门负责过往探险船只的补给和维修。 舰队在马德拉停留了一天,补充淡水和食物。 以撒将信交给岛上的总督,请他想办法送回里斯本。 以撒和费尔南多船长商议了一下,决定给水手们好好放个假,调节一下紧张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在岛上过夜的水手们陆续返回舰队。 从马德拉再往南,就要经过广阔的逆风带,所见海岸也是撒哈拉大沙漠这样的不毛之地。 这里一度被称为世界的终点,劝退了不少冒险的船只。 清点人数之后,舰队出发。 预计在一天后到达加那利群岛进行补给,再继续对西非海岸的探索。 以撒随意看了看粗陋的地图,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再加上头晕目眩,早早进仓休息。 一天后,舰队抵达加那利群岛首府特吉赛。 一路上虽然颠簸起伏,但大体上没出什么乱子。 加那利群岛王国位于摩洛哥西南方,目前由法国探险家德贝森科统治。 让·德贝森科于1404年就发现并征服了这个大西洋的群岛,并向卡斯蒂利亚臣服。 这里土著稀少,自然条件一般,德贝森科迁移了一些民众前来这里生活,作为卡斯蒂利亚在南方的前进基地。 在旅游业发展起来之前,小岛的经济价值低的可怜。 德贝森科死后,他的侄子根本不想继承这个远离欧洲大陆的领地,直接转手卖给了葡萄牙人。 这件事还造就了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之间的争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与以撒无关。 现在,以撒正盘算着在加那利群岛获得一个海港作为帝国掠夺西非的中转站。 此时,加那利群岛王国统治重心主要在大加那利岛,东边几个大岛也有人居住。 西方的几座岛屿则是完全没有开发,少量土著在上面过着相当原始的生活。 以撒把眼光瞄上了位于大加那利西部的拉帕尔马岛。 这座岛气候温和,植被丰富,中心有着一个直径十公里的巨大火山口,附近土壤肥沃,适合作物生长。 岛上地形崎岖,可以作为大型城堡的选址,易守难攻。 加那利群岛王国名义上拥有这里的主权,但是岛上除了土著,一无所有。 此时西非还未完全开发,加那利群岛的地理位置还没有后世那么重要。西班牙人只是把这里当做探索的基地罢了。 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卡斯蒂利亚人的怒火。 以撒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有实现的可能性。 “洛泰尔,你去找德贝森科,探探口风。” 以撒送走小洛泰尔,带着菲德尔和马鲁纳沿着特吉赛港转了一圈。 一个很普通的港口城镇,西班牙人居多,还有少量法国人和本地土著。 港口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教堂,集市,铁匠铺,屠宰场应有尽有。 要说有什么特色,那大概就是船只修理厂和妓院挺多的,主打一个因地制宜,靠海吃海。 侍从来报,德森贝科邀请以撒上前一叙。 以撒带着菲德尔,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德森贝科的后园。 “随意吃点什么,来自远方的王子。” 德森贝科邀请以撒一起享用下午茶。 食物还挺丰盛,典型的法式下午茶,抹着果酱的面包,蜂蜜制成的糕点,还有一瓶来自勃艮第的葡萄酒。 看不出来,还挺会享受。 以撒没有客气,拿起餐刀大吃起来。 德森贝科看着以撒狼吞虎咽。 半晌,以撒吞掉最后一块面包,满意地叹了口气。 “谢谢款待,亲爱的陛下,自从离开里斯本,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这样一顿丰盛的下午茶了。” 德贝森科耸耸肩。 “听说你想在西边搞一个海港,搬来和我作伴?” “是。” 以撒大方承认。 都是老狐狸,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德贝森科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你准备怎么应对西班牙人?” “他们现在抽不出手,过个几年,十几年,他们会直接带着舰队把伱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抢走。” 以撒倒是不怎么担心。 现在伊比利亚的事情很糟糕,收复失地运动都还没有完成,卡斯蒂利亚还远远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西班牙帝国。 等到他们解决内乱,开始将目光投向海洋,已经是几十年之后了。 到时候,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以撒没有回答德贝森科的问题,微笑地看着他。 “你看中了哪个岛?” “拉帕尔马岛。” 德贝森科仔细想了一下。 “那座火山岛?你去那里干什么?” 第二天,以撒如愿以偿地将紫色双头鹰的旗帜插到了拉帕尔马岛的土地上。代价是1000个金杜卡特。 “殿下,这里虽然荒芜,但是土地质量和海洋资源都是极好的,可以养活不少人。” 小洛泰尔攥了一把富含火山灰的泥土,又用脚跺了跺松软的土地。 以撒准备在这里建立一个港口小镇,不要求补充财政,能自给自足就好。 “洛泰尔,你现在就搭船回里斯本,先找到孔蒂,让他带着流民过来安置。” “这是一千杜卡特,你可以派人前往各地奴隶市场购买斯拉夫奴隶,一定要正教徒。” “是!” 头一次被赋予这般重大的任务,小洛泰尔非常兴奋。 在以撒的计划中,这个中转小镇人口达到5000人就足够,岛上能够自给自足就好。 这个小岛虽然水热条件不错,土壤肥沃,但是山岭陡峭,沿海开阔地不足,如果想要深入发展,难免耗资巨大。 岛上原住民关契斯人看到以撒的大船,一窝蜂逃到内陆。 等孔蒂来了,得好好清理一下。 又修整了两天,费尔南多船长派人通告以撒,继续探险。 舰队告别加那利,继续向南。 沿岸更加荒芜,浪涛更加凶猛。 当晚,海面挂起了大风。 数米高的海浪猛烈地拍打着船身,狂风裹挟着暴雨倾泻而来,远方天空上,闪电张牙舞爪。 以撒奋力走出舱门。 甲板上,菲德尔舰长四处奔走,大声指挥着。 “降下风帆!快点,你这个混蛋!” “舰炮长!检查舰炮的固定插销!你难道想看到这么重的金属架子往你身上飞过来吗!” “大副!你去检查仓内的进水情况,别让我们的粮食被淹了!” 见到以撒走出来,菲德尔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以撒。 菲德尔大声冲以撒说着。 “殿下,您还是进仓吧,这里由我指挥!” “舰长,其他船只怎么样了?我看不清!” 以撒也大声说着,力争盖过风雨和怒雷的声音。 “我们走散了!我舰大体方位还没出错,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有两艘运输船已经被打翻了!” “圣尼古拉斯号也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呲——啦—— 一根桅杆断裂,重重摔在甲板上。 一阵浪袭来,一个水手没站稳,撞到菲德尔身上,菲德尔被撞飞出去,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双手死死抓住船舷。 以撒连忙冲过去,费劲全身力气将他拉上来。 以撒看着周围的水手,他们有的在维修甲板,有的拼命将炮架固定,更多的人嘤嘤哭泣,掏出十字架祈祷。 一股无名之火从以撒心中燃起。 他一声不吭,抱着倒下的桅杆,开始将它推到安全的位置。 桅杆浸了水,很重,甲板上全是水,使不上力,以撒根本推不动。 菲德尔也跑过来,帮着抱起桅杆。 “殿下,我……” 一旁的帆缆长愧疚地走上前,为他的过错道歉。 以撒冲他勉强一笑。 “贝利撒留从不会斥责初犯错误的士兵。” “殿下……”帆缆长显然大为感动。 乃乃的,没完了是吧,站着干嘛,快来搭把手啊! “愣着干嘛,还不来帮我们!” 菲德尔大吼道。 帆缆长连忙抱起桅杆。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跑向以撒,和他们的王子一起渡过难关。 二副,舰炮长,士官长,然后是水手,炮手,甚至厨师…… 最后连热那亚的弩手都在马鲁纳的命令下参与了工作。 一,二,三,抬! 沉重的桅杆被生生抬起,众人合力将它固定。 水手们欢呼起来。 “殿下,您还是回仓吧,这里有我。” 菲德尔喘着粗气。 “不,我……” 又一阵海浪袭来,以撒没站稳,重重撞在船舷上。 昏迷之前,以撒模模糊糊看见全船的人向他跑来,脸上写满焦急。 …… 醒来时,以撒躺在松软的床上。 菲德尔船长见以撒醒来,连忙递上一杯水。 一饮而尽。 “船长,我们到哪里了?” “殿下,我们现在正在葡萄牙人的格雷岛,你晕倒后不久,风暴就停息了,费尔南多船长找到了我们,带我们来到这里。” 然后,菲德尔把头低下。 “我们没能联络上圣尼古拉斯号。” 以撒摇摇头,在菲德尔的搀扶下推开门。 一出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转向以撒。 水手们都在等着他们的王子。 以撒望着他们,比起出发前,明显少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们没能在大风暴中幸存。 但活下来的水手,经历了一番风暴的洗礼,气质明显不同。 以撒缓缓开口。 “昨天,我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天灾,我们失去了很多亲爱的朋友和同胞,我们差一点埋葬在汪洋的大海中。” 人群中,不少人红了眼。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为什么我要带着你们用生命来赌博,甚至以身犯险。” 以撒停了一停。 “我向你们承诺,我们这次必将满载而归,我们必将带着黄金和奴隶回到祖国,我们必将带着传说和荣耀回归故乡。” “我们会让女人们仰慕,会让教士们祝福,” “我们会让瞧不来我们的威尼斯人侧目,会让痛恨我们的奥斯曼人切齿!” “我希望,等你们老了,围在火炉边向后代讲述辉煌过往,你们能骄傲地对他说,” “我跟着罗马的王子前往黄金的国度,以上帝的名义,征战四方!” “罗马万岁,光荣的罗马和罗马人民永世不朽!” 众人静默。 人群中,不知是谁伸出双手,大喊一声。 “罗马万岁!”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高呼的水手越来越多。 声音刺破天际,震碎了浮云,在这片被称为黄金海岸的土地越传越远。 (本章完) 第15章 黄金海岸 第15章 黄金海岸 格雷岛,位于非洲大陆最西边的佛得角半岛正南,是葡萄牙人在非洲最早的殖民基地之一。 格雷岛由海洋中隆起的玄武岩构成,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狰狞的大口正对着富饶的非洲大陆。 这里现在有着一百多葡萄牙殖民者,主要从事交易和舰船维修。 到此,已知世界已经全部结束,接下来的地图一片黑暗。 格雷岛东部的塞内加尔地区位于撒哈拉大沙漠和西非草原的交界地带,从塞内加尔河向南,沙漠逐渐减少,草原逐渐增多,居民主要种植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谷,豆类和薯类也是主食。 从塞内加尔地区再往南,就会到达几内亚大湾区,这里气候虽然更加湿润,但是有着恐怖的疟疾,根本无法深入内陆。 更东边,则是盛产黄金的国度,马里。 以撒休整了几天,找到费尔南多船长。 一见面,费尔南多船长对以撒表达了歉疚。 “抱歉,亲爱的殿下,我太心急了,本该等风暴季节过去再出航的。” 以撒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船长,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这次恩里克殿下给我们的任务是探索格雷岛周边地区,抓捕奴隶,同时与部落酋长交易黄金,以此增强国内商人的信心。” “我们不打算继续向南方航行了,您怎么想?” “我们还会继续向南方进发,寻找黄金的国度,传播上帝的福音。” “您真是个虔诚的信徒,远道而来的殿下。” 以撒和费尔南多船长握手告别,补充了淡水和粮食,修好了断掉的桅杆,随后继续启航。 其实,经过非洲西北海岸的强劲逆风带后,接下来就是真的既顺风又顺水。 离开格雷岛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沿着西非海岸一直行进,岸边的景象逐渐从沙漠变为草原,再变为广大的热带树林。 随着摩里亚大公号逐渐向南,沿海的热带部落多了起来,以撒时不时能看见沿着河流入海口而居住的黑人,船上的水手们兴奋地看着黑人们受惊而四散奔跑,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随船牧师高举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 有时遇见大型部落,以撒会停船交易。 部落酋长们还没有见识到火器和刀剑的威力,对以撒这样的白人很感兴趣。 以撒拿出随船携带的一些小玩意儿,比划着换取酋长脚上的金链。 黑人们对于欧洲的一些小工艺品爱不释手,尤其钟爱玻璃球。 以撒比划半天,终于让酋长搞懂了他的意思。 酋长随意扯下脚上的金链,扔向以撒。 以撒则以三个玻璃珠回报。 就这样,以撒走走停停,换来的黄金制品装了一大筐。 以撒清楚,密林的深处肯定有着不少的露天金矿,也有水手请求探索。 但是以撒严厉拒绝。 开玩笑,染上疟疾不是说着玩的。 欧洲在奎宁发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殖民活动都限于沿海,主要原因就是这种由蚊子传播的可怕疾病。 沿海地区则好的多。 一天早上,以撒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桌子上的刻痕,以撒清楚,现在已经是公历1445年的10月10日。 推开舱门,海鸟的叫声和水手的咒骂同时传进耳朵。 甲板上,闲暇无事的水手围在一起赌钱。 为了调节情绪,以撒默认了这一现象,并发给他们将近一年的工资,有时也会下场玩两把。 以撒还在船上开展扫盲运动,请随船牧师教导水手。 课程就一个,希腊文。 这些水手有的是保加利亚人,有的是罗马尼亚人,有的是阿尔巴尼亚人,都是受希腊文化影响较大的民族。 很多人本来就会说希腊语,但是不会读写,都是文盲。 以撒开出了高额奖金,鼓励水手自行报名学习。 这几个月来,共计23人学会了基本的文字,其中一个还是雇佣的热那亚弩手。 以撒命菲德尔记住他们的名字,以后舰队扩充,他们就是新一轮的军官种子。 长此以往,海军的软实力就会增强。 除此之外,以撒还让航海长抓紧绘制海图,并严令保密。 “前方出现陆地,疑似大型群岛!” 头顶上远眺的水手冲下面喊到。 以撒神情一动。 “船长,前去看看。” 其实,摩里亚大公号已经发现了不少小岛和暗礁,但都是一些没有价值的荒岛,总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回。 但是这次,群岛的规模很大,还有不少土著村落。 摩里亚大公号选择了一片风平浪静的港湾停下,以撒带着部分水手和佣兵乘坐小艇前往群岛中最大的一个。 岛上植被茂密,较为湿润,树木中犹以棕榈居多。 热那亚弩手射翻了一个惊恐逃窜的黑人,他慌张地跪在地上,不住叫着“比热戈”。 以撒心中大定。 这里是比热戈斯群岛,位于几内亚比绍外海。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由于后世葡萄牙发现他们时,岛上酋长叫“比热戈”。 以撒命令小艇返回,将更多水手接过来。 然后埋锅造饭,等着黑人送上门来。 不出所料,饭还没吃完,这位名为“比热戈”的大酋长坐着四人抬的轿子,带着几百个举着石头的黑人来兴师问罪。 比热戈大酋长没打算谈判,直接命人冲了过来。 黑人们呼啦啦从树林奔向开阔的海岸,然后成为热那亚弩手的活靶子。 战争毫无悬念。 半晌,刚刚威风凛凛的比热戈大酋长跪在以撒面前痛哭流涕,亲吻以撒的鞋面。 不一会儿,几个黑人捧来几个篮子。 金器很少,多是部落的工艺品,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以撒恨铁不成钢地踢了比热戈一脚。 接着,以撒拿出全部的金器,将剩下的“宝物”随便扔到一个跪地的痩小黑人脚下。 痩小黑人战战兢兢不敢捡,偷瞄比热戈。 比热戈大吼一声,瞪着他。 以撒比个动作,旁边的马鲁纳狞笑着一剑斩下比热戈的头颅。 马鲁纳捡起比热戈头上的树叶王冠,交给以撒。 以撒象征性地往头上一戴,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戴在瘦小黑人的头上。 “你叫什么名字?” 以撒指了一下他。 黑人指指自己,口中念着。 “丹吉鲁,丹吉鲁!” “好吧,丹吉鲁,以后你就是这里是酋长了。” 以撒拍拍他的头。 丹吉鲁好像明白了什么,疯狂磕头,跪地亲吻以撒的鞋子。 以撒将他踢走。丹吉鲁兴奋地对着后头跪着的黑人们狂吼,举起自己的王冠。 然后,对着比热戈无头的尸体大声吼叫。 第二天,丹吉鲁送来淡水和食物。 随后,以撒又探索了其他几个岛屿,依葫芦画瓢,扶持忠于自己的酋长。 以撒也仿照葡萄牙人,给三个最大的岛屿命名,就使用当地酋长的名字。 最大的岛屿是丹吉鲁岛,东边的一个是巴尔坦岛,北方的就叫南巴岛。 群岛还是叫做比热戈。 以撒准备占下这个位于海湾内的群岛,作为奴隶贸易和黄金交易的集散地。 这里离非洲大陆很近,且海面较为平静,可以通船。 岛上有优质树木,可以建造独木舟和小型舰船,且渔猎资源丰富,可以养活不少人。 以撒叫来马鲁纳和菲德尔,摩里亚大公号上的一众军官也来旁听。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这座群岛现在归属于我,巴列奥略家族的以撒。” “我准备在这里建立一个根据地,后面还会迁移更多人来,伱们谁愿意留下来?” 无人回答,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非常默契。 “以后这里会成为我们在非洲殖民的一个总督区,现在愿意留下来的人,以后就是这里的总督。” 以撒循循善诱。 军官中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我知道你们还不是贵族,我想,未来的总督值得一个伯爵的爵位。” “我来!” 以撒循声望去,正是那个犯了错误的帆缆长。 “很好,哥西亚,你现在就是比热戈群岛总督区的总督,东边那座巴尔坦岛以后就是你的封地,你需要向我提供税赋和兵源,战争时随我出战。”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刚刚被擢升为巴尔坦伯爵的哥西亚喜不自胜。 以撒示意哥西亚跪下,拔出佩剑交给他。 “希望你以我的名义守护疆土,” “诚如是!”哥西亚大声喊到。 “希望你以我的名义传播仁政,” “诚如是!” “希望你以我的名义征讨不从。” “诚如是!” 简单举行典礼之后,以撒命令侍从拿来总督权杖和伯爵告身。 这些都是早都准备好的,目的就是给勇敢者最大的惊喜。 旁边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还真给啊! 虽然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总督和没有领民的伯爵,但是身份和权杖都是实打实的,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比热戈斯群岛以后肯定会大发展。 其余军官一个个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以撒满意地看着他们围着不知所措的哥西亚转个不停。 城门立木而已,千金买马骨罢了。 想必以后再有相同情况时,大家都会抢着上了。 随后招募留守水手时,氛围就好很多。 大家都知道前一天还在跟他们一起打牌的哥西亚,现在已经是伯爵大人了。 于是纷纷动了心思。 不管是总督还是伯爵,下面总得有人办事吧? 现在不去混个脸熟,还等什么时候? 20个名额很快就抢光了。 以撒给他们留下基本的武器和物资,叮嘱他们利用好黑人的劳动力,尽早建造房屋,翻耕土地。 告别了新上任的哥西亚总督后,舰队开始返航,继续跟沿途的部落交易,获得大量黄金的同时,绘制海图和沿岸的地图。 沿着来时记录的海路,返航很顺利。 公历1445年11月2日,以撒抵达葡属格雷岛,见到了笑意连连的费尔南多船长。 显然,他们也收获满满。 休整几日,舰队开始返航。 比起来时,规模已经少了许多。 以撒的圣尼古拉斯号不知所踪,费尔南多船长损失了两艘运输船和一艘卡拉维尔帆船。 公历1445年11月10日,舰队回到加那利群岛。 法兰西的流民已经安置下来,小洛泰尔还买来200个信仰正教的斯拉夫奴隶,初步的庇护所已经建造完成,流民和奴隶都在翻着火山土,争取赶着种一季黑麦。 岛上甚至有个小教堂,来自希腊正教会的教士正在给民众布道。 几个月就能干成这样,挺不错的。 以撒表扬了小洛泰尔的努力,当即册封他为拉帕尔马总督区的总督,同时册封男爵。 没有过多停留,以撒继续归途。 走之前,以撒召见洛泰尔总督,指出目前的发展方向。 第一,建立完善的海港体系,这是拉帕尔马岛购买的意义; 第二,招揽流民,购买奴隶,奴隶只要正教徒,工作一段时间可以释放为自由民,至于法兰西的流民,愿意皈依正教的可以招募; 第三,建立民兵,修建堡垒,以备不测。 “好好干,以后整个西非的人口,黄金和货物都会在这里过一遍,怎么都不会穷。” 以撒拍拍小洛泰尔的肩。 公历11月12日,以撒启航,孔蒂等法兰西骑士随以撒一同返回。 几周后,他们将正式回到阔别了半年的欧洲大陆。 …… “这是流落孤岛的第63天,自从遭遇那场大暴雨,我们圣尼古拉斯号全体船员与文明世界失去联系……” “暴雨中,我们的帆缆被摧毁,只能随着海浪漂流,直到抵达这座群岛……” “我派水手长欧文探索了整片群岛,总共8个大岛和若干小岛,分成两块,神奇的是,北边的几个岛附近,刮东北风,南边几个岛附近,刮西南风,洋流也汇聚于此,难怪我们会被海浪送到这里……” “岛上没有什么高大植被,好在有不少啮齿动物,岸边也有些贝类和虾蟹,再加上我们带来的补给,勉强撑过了这段日子……” “圣尼古拉斯号情况不是很好,我们费尽全力修理,船底的大窟窿没法填补,不知什么时候可以重新通航……” “我喜爱这里的晚风,像我的家乡克里特,但没有克里特的富饶……” 中年人放下笔,关上航海日志。 远处的水手们正在捕鱼,他们有的是天主教徒,有的是正教徒,但是现在都成了最好的朋友。 如果此时菲德尔船长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他的同乡好友,在菲德尔之后接任圣尼古拉斯号船长的亨利。 不远处,圣尼古拉斯号搁浅在海滩上。 一旁有着许多水手,对着船敲敲打打。 船长——船长—— 亨利连忙回过神来,只见出发探索的水手长欧文向他跑来。 “欧文,你回来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亨利急切地问道。 “船长,船长,我们在最西边的一座岛上发现了一片小山谷,里面有着不少大树!” “船底的大窟窿可以补上了!” (本章完) 第16章 回归与准备 第16章 回归与准备 公历1445年11月30日,舰队到达葡萄牙圣文森特角。 海上的日子太难过了,以撒每次在船上苦中作乐时,总会怀念岸上的美好生活。 仅仅离开了半年,但是仿佛经过了无数春秋。 第一次出海冒险的水手们再次踏足欧洲的土地时,跪在地上痛哭。 哭一会儿,他们又摸着以撒发给他们的金子,开始张狂地大笑。 葡萄牙水手也是同样的情况。 很快,舰队收获巨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葡萄牙,并向着欧洲大陆扩散。 这次,葡萄牙人的舰队探索了塞内加尔河的出海口,带回来700个奴隶和相当于两万杜卡特金币的黄金。 还有一些部落工艺品和植物种子。 其实塞内加尔河流域没有多少金矿,估计是黑人部落多年交易得来的积累。 以撒的收获更大,黄金制品整整装了两大箱,还携带了一些良好的象牙。 在欧洲贵金属重大短缺的当下,以撒保守估计这些黄金能够换取八万个杜卡特,不过以撒只对外宣称获得了三万。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西非的绝大部分金子都埋藏在后世的加纳地区,黄金储量甚至能占整个中华地区的三分之二。 排除掉深层矿脉和内陆矿脉,剩下的沿海沿河浅层矿也足够以撒吃饱。 下一次探索,以撒会带上专业的勘探队和大量船只,着重寻找加纳这一黄金之国。 在此之前,在西非的掠夺还是主要以“平等交易”为主。 圣文森特角,萨格里什小镇。 “招募熟练水手!我家大人准备探索西非,传播上帝的福音,只招30个,有冒险经验者优先!” 一个侍从装扮的男人搭起一座台子,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费尔南多船长的冒险已经圆满成功,远方不是魔鬼诅咒的土地,而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福祉!” “越过佛得角,黄金,奴隶和荣耀都会等着你!” 人群开始骚动,报名的人越来越多。 以撒看着这些为了钱不要命的水手,心中窃喜。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非洲财富空前而民众孱弱,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担心不够分。 得先把蛋糕做大,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冒险者的口袋。 黄金又会刺激着更多红了眼的人成为新的冒险者。 这样以撒就可以利用先发优势占据贸易要道和重要的岛屿,坐收渔翁之利。 水手们有了钱,总得出去吧? 非洲大陆啥都没有,总不能钱去看黑人跳舞吧? 这就给了诸如比热戈斯和拉帕尔马岛这样的地方天大的机遇。 妓院,赌场,食宿,舰船维修,奴隶……这些东西都是无本暴利的生意。 原时空中,欧洲殖民者之所以很晚才开始成建制地探索非洲,除了疟疾等因素,主要还是由于他们发现了更好的地方,也就是美洲新大陆。 以撒信步走着,前往恩里克王子的府邸。 通报一声,以撒被领进书房。 恩里克王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新绘制的地图。 “坐。” 恩里克头也没抬。 以撒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等着他看完。 半晌,恩里克满足地叹一口气,放下地图。 “这份成功的喜悦真让人迷醉。” “与你同喜,殿下。” “听说你损失了伱的第一艘船?” “是的。” 恩里克王子沉默了一会儿。 “费尔南多表示很抱歉,他说船长亨利是个很平和的好人。” “海洋是个喜怒无常的寡妇,你或许能征服她的身,但永远都猜不透她的心。” 恩里克大笑起来。 “说的好!小子,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的比喻了!不愧是拜占庭人,哈哈哈……” 恩里克又给以撒和自己倒满烈酒。 “为了成功!” “为了成功。” 以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恩里克敲敲航海桌。 “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单单陪我这个老头子喝酒的吧!” 以撒没有回答,向后头的侍从招招手。 侍从捧上一个礼盒。 恩里克王子打开,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是……象牙?” 盒子里躺着一块洁白如美玉的晶莹固体。 “是的,我从当地人手里换来的,并且拜托工匠简单打磨了一下。” “上好的象牙可以雕刻成饰品,印章和家具,也许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珍贵。” “而这只是非洲大陆珍贵贸易品的其中之一。” 恩里克略微思考一下。 “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抢了生意?” 以撒躬身一礼。 “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我以撒平生最是仰慕您这样的英雄……” “行了行了!” 恩里克打断以撒的彩虹屁。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听说摄政王给予您博哈多尔角以南的贸易权,我想与您共同成立一家贸易公司,经营西非的奴隶和象牙生意。”恩里克有些惊讶。 “你应该知道王国没有办法垄断西非海的贸易,完全可以自行成立公司啊。” “从这次的经历来看,热那亚和威尼斯为地中海贸易而建造的帆船并不能很好地适应大西洋的风浪,我希望能够购买王国的新式卡拉维尔帆船,同时聘请航海学校的教官。” 恩里克琢磨了一下。 卡拉维尔帆船的技术其实已经不是秘密,各国还没有大规模建造罢了。 这种帆船探险是一把好手,但是战斗力却一言难尽,也不是不可以卖。 聘请教官也是好事,通过这个机会可以搞清楚以撒的舰队组成,同时可以将他潜移默化拉向葡萄牙一方。 “既然要成立公司,那就多拉一些人来,一起商议出一个规则。” “你拿着我的徽章去找造船厂的负责人,他不会刁难你。” 恩里克王子将一个戒指扔向以撒,戒面上绘着恩里克的家族纹章。 “多谢殿下!” …… 一周后,恩里克亲王召开会议,以撒受邀参加。 会议上,恩里克向诸位商人隆重介绍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以撒·巴列奥略殿下,赞扬他是“勇敢的航海家”和“虔诚的信徒”。 搞得以撒都有些不好意思。 与会的商人们也纷纷捧场。 看得出来,以撒这次成功的航海行动给恩里克王子狠狠涨了一波势力。 原先质疑的商人闭上了嘴巴,原先犹疑的商人打开了口袋,原先就支持航海的人更是喜笑颜开。 会议相当高效而简洁,大家都忙着挣钱,没有时间扯东扯西。 一个上午的时间,基本敲定了贸易公司的具体框架。 正式成立葡萄牙西非贸易公司,其中王室占比51%,恩里克王子占20%,以撒占10%,剩余股份由诸位商人平摊。 贸易公司下属三个分公司,分别为恩里克王子的塞内加尔奴隶公司,以撒的希腊几内亚公司和其余商人共同组建的西非运输公司。 会议规定,探险船只必须在任意一个分公司登记,定期纳税,公司享有探险成果的优先回购权。 作为回报,公司会承认探险家在非洲的探险成果,并动用舰队作为武力保障。 同时,分公司下属的贸易港口和货源集散地对登记船只开放,各个分公司之间有矛盾,不得私自动武,必须通过总公司仲裁决定。 基本还是拉丁商人的那一套,多了一些新的殖民特色。 会议存根各个分公司保留一份,另送一份给罗马教皇。 值得一提的是,以撒只能代表自己同葡萄牙签订协约,而不是君士坦丁堡。 人家看不上。 在最后的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大名,以撒长舒一口气。 通过自己的努力,西非海的探险终于走上了正轨。 当然,这份协议非常粗糙,有些问题模糊不清,日后如果资源减少,肯定会起冲突的。 但是,这也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了,以撒管不了这么多。 现在的他,正哼着小曲儿,在圣文森特大造船厂负责人的配同下,挑选自己钟意的舰船。 这也是加入公司的福利之一,所有民用和商用船只对以撒开放。 以撒拨出3万个杜卡特作为购买舰船的费用。 菲德尔在后头跟着,看着造船厂上一排排正在建造的帆船,充满喜意。 最终,以撒拿着恩里克的戒指,以最优惠的价格购买了6艘卡拉维尔帆船和10艘运输船。 这种运输船经过了改装,可以适应大西洋的颠簸。 当然,水手要自己招募,舰炮也要自己准备。 这又是一大笔钱。 刚刚满起来的钱包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萎缩。 整个12月,以撒都在圣文森特度过,招募水手,处理公司事宜。 一天午后,以撒喝着葡萄酒,静静躺在摇椅上享受冬日里难得的太阳。 一旁的侍从朗读最近的事务报告。 “希腊几内亚贸易公司舰队旗舰拉帕尔马号船员已经全部招募完成,舰炮也已基本到位,” “船员中,船长和大副均由摩里亚大公号前军官担任,随船牧师来自希腊正教会,船员中,希腊人9名,塞尔维亚人3名,阿尔巴尼亚人14名,法国人6名,葡萄牙人14名,拉丁人……” “其余船只招募情况各不相同,预计明年1月份可招募完成。” 以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蒙彼利埃的皮埃尔大主教赞赏了我们的慈善行为,允许我们继续招募南法兰西流民到拉帕尔马和比热戈斯生活。” “拉帕尔马总督洛泰尔汇报,最新一批流民和奴隶已经招募完毕,虽然没有强制法兰西人改教,不过岛上只设置正教教堂……” “比热戈斯岛由于距离原因,暂时没有消息,不过菲德尔船长率领的舰队已经从拉帕尔马岛启航,将运送第一批开垦团200人前往比热戈斯,” “其中100名是南法兰西人,100名是恢复自由民身份的斯拉夫奴隶。” “安德烈总督汇报,蒙费拉托贸易公司第二次出航已经结束,正在洽谈购买新的舰船……” “孔蒂骑士在流民中招募勇壮,已经初步训练了一支100人的骑兵队。” “在您的指示下,马鲁纳指挥官前往北意大利招募新的雇佣兵团,暂时没有消息。” “威廉阁下指挥的分舰队在直布罗陀地区遭遇了格拉纳达海军,损失1艘改装柯克船和1艘运输船,旗舰吉安侯爵号目前正在休达港维修……” “行了,安德尔斯。” 以撒打住侍从,揉揉发烫的额头。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关键还都不是小事。 等这些琐事结束,以撒就集结大军,杀回雅典。 这次一定要在希腊本土网罗一些人才,为自己分担一些杂事。 “圣诞节的福利要提前准备了,一定要让全体下属感受到殿下的关怀,明白吗?” “是,已经在准备了。” 安德尔斯连忙说道。 以撒挥挥手,安德尔斯告退。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干成这么多大事,也算对得起罗马人民。 不过这些都是盘外之招,奥斯曼的阴影还是时刻笼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上一阶段的计划基本实现了,接下来,以撒将要和奥斯曼正面交锋。 (本章完) 第17章 科林斯 第17章 科林斯 飕——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身影在密林中穿行。 他穿着亚麻编织的上衣和裤子,踏着兽皮制成的靴子,上身还套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皮甲。 腰间挎着一把弯刀,背上横着一支自制的弓。 从面容上看,这是一个很坚毅的年轻人,双目明亮,身手矫健,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中像一只野兽般奔跑跳跃,将月光投下的影子搅得支离破碎。 就像是骑士小说中的游侠。 突然,他举起双手,感觉到了黑暗中弩箭的寒光。 “暗号?” 一个中年男人举着弩箭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奥德修斯。” “跟我来。” 中年男人松口气。 两人在树林中来回穿梭,避开为了防御设置的一个个陷阱,不知拐了多少道弯,前面忽然出现了亮光。 拨开遮挡的树丛,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建立在密林深处空地上的营地。 年轻人望望四周,壕沟,箭塔,拒马,火油,应有尽有,旁边的马场里,还有着不少马匹。 这个小队的指挥官是个很厉害的人。 时至深夜,大部分士兵都在营帐中休息,少数轮值卫兵四处巡逻,远处的箭塔上也亮着火光。 中年人带着他走进最大的那个营帐。 营帐里,一个身披铁甲的男人正在磨着自己的长剑,长剑呈现出暗红色,一看就曾痛饮鲜血。 “梅赫梅特百夫长,这个年轻人答上了暗号。” 梅赫梅特放下剑,点点头,示意中年人退下。 中年人施礼离开。 年轻人走上前,从裤角中抽出一封信,走近呈上。 “梅赫梅特百夫长,这是来自易卜拉欣军团长的命令。” 梅赫梅特接过信,拆开,略略看上几句,突然笑了起来。 笑过后,他从床底掏出一瓶酒,为自己和年轻人倒上。 “我儿子和你一般大。” 看着小口喝着烈酒的年轻人,梅赫梅特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想念。 年轻人没有搭话,自顾自喝着酒。 “上次我收到他的信,他说自己好像在一个叫什么米斯提利斯的地方,你去过那里吗?” 年轻人想了一下,才搞懂梅赫梅特的意思。 “是米斯特拉斯吧,摩里亚大公的首府,听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儿子也是这么说的,他在那里学习希腊语,还有天文。” 梅赫梅特提起儿子,显然兴致很高。 年轻人看着梅赫梅特在火光中微笑的脸,突然有些疑惑。 “你看上去像是高加索那边的人,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 梅赫梅特哈哈一笑。 “我从小就是一个奥斯曼贝伊的奴隶,长大后娶了另一个奴隶,生下了儿子,” “本来帮助贝伊老爷养马,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他的弟弟,我们全家都被卖给了热那亚的奴隶贩子。” “我划过桨,当过兵,挖过矿,在一个个奴隶贩子的买卖之间消磨生命。” “在此期间,我的妻子死了,被一个奥斯曼贵妇活活打死,就因为在烧饭的时候不小心睡着。” 梅赫梅特的眼中,闪过一阵哀伤。 “我的最后一任主人是一个大地主,我作为他的护院卫士,我的儿子给他养马。” “我的小儿子骑在马上,笨拙地挥舞着马鞭。稍有不慎,走失了马匹,迎接他的就是一顿棍棒。” “我当时悲哀地想,或许我最爱的儿子,也将重复我的命运。” 男人握住酒杯,一饮而尽。 “我向上天祷告,希望有人能救救我们。” “没想到,在第二天,专制公的军队就打了过来,杀死了我的主人,我们又一次被卖到了市场上。” “我们在那里过了很久,直到一个身披紫袍的少年带着一个一丝不苟的侍从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被带到一个城堡,城堡里还有几十个与我有着相同经历的奴隶,在这里,我们吃了生平第一次饱饭,洗了生平第一次澡,穿上全新的衣服。” “我记得,当时儿子的眼光泛着喜悦,这是自他母亲被打死后第一次笑。” “侍从告诉我们,要我们前往远方,办一件事,好处是我们的家人都会留在这里,享受良好的生活条件。” “有些人在冷笑,有些人在犹豫。”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剩下的,想必伱都知道了。” 梅赫梅特倒出最后一滴酒,望着空了的瓶子出神。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信什么神,从没有人告诉过我。” 说完,梅赫梅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笨拙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哦,我的儿子现在是正教徒,那我也应该是。” “那你的这些军事知识和读信的能力怎么来的?” “易卜拉欣军团长教了一些,自己悟了一些,打了一年啦,总不能啥都没学到吧!” 梅赫梅特抽出信件,扔在年轻人面前。 没等年轻人读完信,梅赫梅特自顾自说起来。 “奥斯曼大军集结了,军团长命我们撤往后方,去科林斯长城以南。” 年轻人耸耸肩。 “恭喜你啊,可以见到儿子了。” 梅赫梅特又笑起来。“军团长说,等殿下回来了就会给我们举行洗礼,从此就是踏踏实实的自由民啦。” “对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加入军团?” 年轻人也笑笑。 “我叫哈坎,是个小偷,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无处可去,易卜拉欣军团长看中了我的身手,就这样跟着干呗。” 梅赫梅特点点头。 …… 第二天,梅赫梅特百夫长集结部队,与易卜拉欣军团汇合。 整个军团共分六个百人队,易卜拉欣自领三个,其余的由三个百夫长分别统率。 当然,员额都是不满的。 清点人数后,易卜拉欣军团共计513人拔营向海边而去。 他们有的牵挂家人,有的心怀希望,有的随波逐流。 他们将在海边被早早等待的诺森布里亚号分批次送往科林斯地区的港口,当地官员已经验证了以撒走时留下的证明,会为他们补充武器和食物。 易卜拉欣和几位百夫长并肩站着,看着水手们将物资和马匹搬上船。 船上空间不大,物资这么多,看来要多搬几趟了。 听说雅典城也在迁移民众南下,不知妻女到了米斯特拉斯没有? 这次回去,以撒殿下应该会为我们主持洗礼吧? 易卜拉欣看着忙碌的人群,不禁笑出声来。 …… 与此同时,浩瀚的大西洋上。 亨利船长又在写着航海日志。 此时的他没有了曾经的书生气质,胡子拉碴,一身船长服也破旧不堪,手中的炭笔短了许多,沙沙在羊皮纸上滑行着。 “我们修好了船,正式出发,寻找回家的道路。” “我让航海长记录了这座神奇群岛附近的海图,也许后人会以我的名字命名其中一个……” “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又遇上了风浪,所幸这次没出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现在漂在哪里。” “粮食还能撑住,但我们的淡水快要喝光了,我们尽了自己所能尽的一切努力,现在能做的,只有祈求上帝。” “上帝啊!全知全能的神啊,请救救你的信徒吧,救救罗马的人民吧!” 正写着,甲板上传来一阵骚动。 亨利皱皱眉头,站起来。 彭—— 船长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几个衣衫褴褛的水手出现在亨利面前。 亨利看见,这几个平时挨了刀子还是嬉笑怒骂的糙汉子眼中,居然流出了泪水。 “船长,你看!” 亨利船长冲出舱,爬上瞭望台。 远方的小岛上,一只紫色的双头鹰正在迎风飘扬。 …… 当拉帕尔马岛上的洛泰尔总督收到通报时,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慢着点,你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督阁下,一个法兰西渔民在沙滩上发现了挂着双头鹰旗帜的帆船,水手们自称是圣尼古拉斯号的船员!” 顾不得详细问,洛泰尔连忙奔向沙滩。 等他带着人赶到时,沙滩上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来自法兰西的流民叽里咕噜讲些什么,洛泰尔听不太懂。 他扒开人群,找到本地的牧师。 “神父,是圣尼古拉斯号回来了?” 神父点点头,指向人群中央。 洛泰尔顺眼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水手坐在地上,大声哭泣。 为首的一人勉强站起来,望向洛泰尔,敬了一个海军礼。 他认出了洛泰尔的总督徽记。 “圣尼古拉斯号战舰圆满完成探险任务,船长亨利·裴德向您报道!” 洛泰尔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亨利,脱下自己的总督服,盖在他的身上。 “快给我们的英雄端来水和食物,住宿的地方全部腾出来!” 洛泰尔冲侍从大吼。 时值傍晚,亨利船长在人群的簇拥下往前走着,一会儿喝口侍从递上来的水,一会儿接过送来的面包。 海岛开始刮风,迎面的海风吹过人群,轻抚亨利枯黄的脸颊。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自己遥远的家乡,美丽的克里特。 他还记得,小时候总喜欢卧在沙滩上,吹着海风,听家里的老人讲以前的故事。 “在被拉丁人殖民之前,我们克里特岛可是帝国最耀眼的明珠!” “皇帝一纸征召,我们克里特的棒小伙子就会乘上舰船,拿好弓弩,在紫色双头鹰旗帜下惩戒远方的敌人,将威名播于四方!” “我们的火战船战胜了无数的强敌,突厥人在我们手中折戟,哥特人向我们俯首,连现在强大的威尼斯,也不过是皇帝的一个总督而已!” 每当这时,亨利就会幼稚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将其想象成砍向敌人的弯刀。 年少无知,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老人说到此处,声音总会哽咽,眼中常含泪水。 少年不知何为理想,等到长大,理想却变成一个遥不可及还渐行渐远的幻梦。 而如今—— 如今,亨利船长终于放下了长久紧绷的神经,竟忽地一软,躺倒在洛泰尔怀中,仿佛耗光了力气。 昏迷前,他再一次望见总督府上空飘着的鹰旗,双头鹰的两只眼睛也齐齐望着他,在晚风吹拂下变换着表情。 仿佛在笑。 (本章完) 第18章 王者归来 第18章 王者归来 公历1446年1月14日,葡萄牙圣文森特角。 平时喧闹的港口,如今却寂静无声。 港口的主干道附近已经被卫兵清理一空,铺上了地毯和鲜,干道旁每隔三米站着一名卫兵。 左侧是热那亚的弩手,右侧是南法兰西的步战骑士。 港口附近,十几艘战舰一字排开,水手们排列整齐,站在甲板上,舰上的紫色双头鹰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以撒带着各位军政大员和各舰的舰长等候在码头,所有人都是一袭正装,腰配军刀。 为首的以撒穿着紫色袍服,手持皇室权杖望着远方的海面。 突然,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抹异色,先是桅杆,船帆,再是船身,船舷,最后整支舰队都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为首的是以撒的旗舰摩里亚大公号,刚刚完成运送开垦团的任务。 摩里亚大公号后面,牵引着一艘破烂不堪的战舰,通过船头处的字迹还能依稀辨认出它的名字。 圣尼古拉斯。 摩里亚大公号两边,两艘新式卡拉维尔帆船一左一右,相隔十几米,护卫在旁。 舰队最后是几艘运输船,运输船上有着今天的主角—— 圣尼古拉斯号的水手和舰长。 摩里亚大公号越来越近,直到完全占据码头众人的半壁天空。 轰——轰—— 港口旁的礼炮适时响起,欢迎英雄们的归来。 最大的一艘运输船上,舰长亨利带着53名水手缓缓下船,走向翘首以待的人群。 亨利和水手们穿着崭新的制服,排列整齐,向以撒敬礼。 “殿下,圣尼古拉斯号舰长及船员向您汇报!” 以撒什么都没有说,走上前,拍了拍亨利的肩,帮他整整海军服。 亨利转向后方,一个水手递上一卷羊皮纸。 亨利接过羊皮纸,跪地呈上。 “殿下,我舰发现一座大型群岛,这是附近的海图,已探明的岛上风物都有记载!” 以撒接过羊皮纸,细细看去。 海图比较粗糙,分辨不清,从亨利船长对于岛上基本地理情况的描述中,以撒大概有了结论。 干燥荒芜,遍布石灰岩,且南北两片群岛风向不同。 这应该是坐落于大西洋中部的佛得角群岛。 历史上,这个荒岛于1456年首次被葡萄牙人发现,并建立了殖民地,在此之前,这里没有原住民。 这座群岛大部都是荒地,基本没有任何经济价值,但是它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这是沟通新世界的一把金钥匙。 从佛得角群岛向西南方向航行,会受到信风带的影响,使得航行非常顺利。 等到帝国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探索新世界就可以提上日程。 以撒放下卷轴,问道。 “亨利船长,既然是你率先发现了这座群岛,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它怎么样?” 亨利望望身后的水手,又指指漂在海面的圣尼古拉斯号。 “殿下,就以它的名字为帝国的新领地命名吧。” “好!地图上马上就会出现圣尼古拉斯群岛的大名,” “那个有着小山谷和树林的小岛就以你的姓氏命名吧!” 亨利谢恩。 “殿下,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求您的原谅。” “但说无妨。” “流落荒岛时,我私自释放了随船的奴隶,赐予他们自由的身份,请殿下责罚。” 以撒看看水手处,被释放的奴隶们见以撒转过眼来,缩了缩头。 这些奴隶有些是斯拉夫人,有些是突厥人。 以撒拍拍手,后面的侍从取来随船奴隶的契约。 “以上帝之名,我在此打碎伱们的镣铐,解开你们的枷锁,作为你们功劳的奖赏。” 以撒将契约一把撕碎。 “从此,你们就是受帝国保护的罗马人了。” 身后的众人鼓起掌来。 接着,以撒又命人取来准备好的赏赐。 普通水手每人赏赐50杜卡特,相当于他们5年的收入,同时提升官职,加入新组建的舰队。 船长亨利册封男爵,允许其选择圣尼古拉斯群岛上任意一座小岛作为封地。 当然,现在那里还是一片荒芜,需要亨利男爵自己建设。 战时提供兵源,闲时提供税赋。 至于群岛的总督,留待以后。 水手长欧文等军官一并册封勋爵,同时赏赐100杜卡特。 勋爵是由元老院延伸出来的一种爵位,只代表地位,没有封地或者年金。 一番封赏过后,众人皆称万岁。 “圣尼古拉斯号的残骸就存放在这里,供后人瞻仰,” 以撒望着亨利,看着他纵使受封男爵也平静如初的脸, “我已经叫人从那个斯诺皮亚家族的热那亚商人手中又订购了一艘克拉克帆船,还是以圣尼古拉斯号命名,还是你当船长。” “多谢殿下!”亨利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人群渐渐散去,水手们勾肩搭背,抛着手中的钱袋,聊着下流的话题,不时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 各舰高层则是羡慕地围在佩戴勋爵徽章的圣尼古拉斯号军官旁边,祝贺他们平安归来。 这就是以撒想在军中营造的氛围,一种昂扬向上的气氛。 只要你立功,殿下就有赏。 奴隶契约,男爵和勋爵的封赏,还有新定的一艘克拉克帆船,都是以撒在收到消息时提前准备好的。 为的就是今天。 接下来,就是等待第二艘克拉克帆船到位,然后集结军队,杀回科林斯。 以撒看着一艘艘战舰旌旗招展,心中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 公历1446年2月1日,休达港。 以撒召集了自己所有的舰船和军队,集结所有的军政大员,准备接下来的安排。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以撒信步向前。 参加会议的诸位官员纷纷站起身行礼。 走上主位,以撒示意诸位坐下。 坐在以撒左右手的分别是威廉和菲德尔舰队长,下面还有各舰船长,马鲁纳指挥官和孔蒂骑士。 洛泰尔总督和哥西亚总督都有派人来参加。 “安德尔斯,你向他们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 侍从官安德尔斯出列,敬礼。 “诸位大人,目前,海军共有克拉克帆船两艘,分别为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卡拉维尔帆船六艘,分别为拉帕尔马号……” “桨帆战舰三艘,分别为吉安侯爵号,斯巴达号和诺森布里亚号,其中,诺森布里亚号正在伊庇鲁斯海岸执行任务。” “改装柯克船一艘,运输船十八艘,其中包括新购买舰船。” “陆军方面,共有孔蒂大人指挥的法兰西骑兵团共计150人,步兵团350人,” “马鲁纳指挥官指挥的雇佣兵团500人。” “此外,我方米哈伊尔旗队长和易卜拉欣军团长已经抵达科林斯长城以南,人数暂时不详。” “这就是我军目前的情况。” 这就是以撒暂时能集结的最大军事力量了。 马鲁纳指挥官带着以撒提供的资金,在北意大利合并小型佣兵团,招募失地骑士,共得500余人。 只是士兵的素质良莠不齐,最初的热那亚弩手自然都是经验丰富的士兵,失地骑士的军事能力也有保障,但是其余佣兵就很不好说。 也许不比君士坦丁堡的老农强多少。 孔蒂等十四名骑士耗费大半年训练的法兰西兵团就好得多,150名骑兵团全部是流民中的勇壮,以撒了一大笔钱,给他们配齐军马和鞍鞯。 350人的步兵团要差一些,主要由由法兰西流民和斯拉夫奴隶组成,也有部分葡萄牙人应招前来担任军官。 这些法兰西人经过长时间战争,又在大混乱中优胜劣汰,能力还是不错的。 经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在精气神和战略战术上都比马鲁纳的雇佣兵团强不少。 这就是以撒为什么要招揽孔蒂他们。 以撒严禁宗教斗争在军队中蔓延,要求流民在加入军团前一律由希腊正教会洗礼,并聘请教士教导希腊文。 这种专断行为倒是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些饿急的流民或许早已不在乎这些东西。 总体而言,陆军虽然无法与奥斯曼野战,配合友军守守城还是可以的。 以撒站起身,清清嗓。 “接下来,拉帕尔马总督区和比热戈斯总督区的使者开始汇报。” “拉帕尔马总督区目前接收了五批流民垦荒团,共有民众965人,黑奴63名,目前已经建立了一片田地,围起来三片牧区,港口区基本的设施已经建立完成,随着过路的探险船队越来越多,相信会越来越繁华。” 洛泰尔总督的使者率先发言。 “比热戈斯总督区由于距离原因,目前只接收了一批流民,共计两百人,我走时,哥西亚总督已经建立起一片居民区,造了几艘独木舟,他准备前往其他岛屿,以抢劫的方式渡过最初的困难期。” 以撒点点头,表示满意。 “说到牧场,你们两个总督区附近岛屿连绵,可以选择一个无人的小岛,将一群牲畜运输过去,他们会迅速繁殖,你们平时也不用管理。” “等到畜群变多时,你们就可以上岛宰杀。” 两位使者连忙点头,掏出笔记录。 会议又讨论了其他杂事,诸如军队工资和军需费用。 会议最后,以撒敲敲桌子,示意诸位醒醒神。 “我决定,正式成立地中海舰队和大西洋舰队。” “地中海舰队由菲德尔任舰队长,亨利为辅,下辖除六艘卡拉维尔帆船外所有战舰和十艘运输船。” “大西洋舰队由威廉任舰队长,下辖六艘卡拉维尔帆船和八艘运输船,拉帕尔马号为旗舰。” 安排好舰队分配,以撒顿了一顿。 “从米斯特拉斯已经传来消息,奥斯曼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底比斯边境已经出现奥斯曼探骑,雅典地区第一轮大迁徙已经完成,科林斯长城修缮完毕。” “罗马的同胞就在科林斯长城后等着我们的援救,我决定,择日启程,目标科林斯。” “帝国兴衰,在此一战!” “诸君务必奋勇向前!” 以撒对着诸位,深鞠一躬。 关于元老院延伸出来说一些身份象证 有些译为“显贵”,有些译为“显赫者”,还有的译为“杰出者”,非常拗口 我这里为了便于读者理解,统一译为“勋爵” 如果大家有异议,我可以更改回去 (本章完) 第19章 科林斯之战 第19章 科林斯之战 科林斯地峡,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和欧洲大陆的交界处,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科林斯地峡极其狭窄,有巨大石灰岩断层,隔开了科林西亚湾和萨罗尼加湾。 这里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加之土地肥沃,可以长期驻守士兵屯田。 科林斯地峡中部地形崎岖,沿海两侧可以引海水入壕沟,稍加修整就是一个天然的防御工事。 从古至今,不少有识之主都在这里修筑城墙和运河,一方面沟通两片海洋,一方面抵御敌军入侵。 早在公元前的古希腊时代,这里就已经建立起城墙的雏形,后来不断摧毁又重建,直到形成如今的六英里城墙。 现在统治这里的东罗马帝国,自从驱逐拉丁人,收复科林斯地峡后,就一直加固城墙,同时在周边屯田,应对奥斯曼越来越近的兵锋。 从科林斯长城以南直到摩里亚的首府米斯特拉斯,中间都是一片沃土,整个半岛三面环海,只有科林斯长城一小段陆路与大陆相接。 在奥斯曼海军还未发展壮大之前,只要守住了科林斯长城,东罗马帝国就能保住伯罗奔尼撒半岛这一片小小粮仓。 这也是帝国除了首都和几个小岛外仅剩的领土。 目前,摩里亚大公君士坦丁和亚该亚大公托马斯已经完成了雅典地区财富初步转移,将雅典还给原先的佛罗伦萨大公,指望他能抵挡分毫。 巴列奥略两兄弟则是集结军队,准备固守科林斯长城。 此时,君士坦丁和托马斯正坐在营帐里,听着下属的汇报。 “两位殿下,消息已经查实,底比斯和雅典的守军在我们走后,立即向穆拉德二世投降,正作为前锋向我们攻来。” “这帮叛徒!” 托马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君士坦丁示意托马斯稍安勿躁。 “海军方面呢?奥斯曼有没有大规模跨海投放士兵的能力?” “殿下,这个暂不清楚,威尼斯和热那亚人已经明确拒绝出动海军拦截奥斯曼,前天南部有渔民看见奥斯曼舰队绕过摩里亚半岛,向科林西亚湾而去。” 君士坦丁心里咯噔一下。 “科林西亚湾内水流平静,奥斯曼控制的小岛离南部帕特雷城距离极近,他们有没有可能登陆?” 一时间没人能够回答。 “殿下,我认为奥斯曼人出动舰队应该只是为了护航运输船,同时防止威尼斯或者热那亚突然参战,应该不可能登陆。” 座下一人站起身。 “哦?米哈伊尔,为什么如此笃定?”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以撒的卫队长,以撒前往罗马之前,指派他训练军队,同时向北出击。 一年多的战事,使得他显得更加胸有成竹。 “殿下,经过我们与奥斯曼这一年多的边境冲突,我对奥斯曼人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说来听听。” “第一,他们的兵源来源很杂,最精锐的是耶尼切里禁卫军,只服从于苏丹本人。”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各个帕夏集结起来的私军,再者就是用来充当炮灰的基督徒仆从军。” “在如此复杂的军队组成下,奥斯曼很难组建一支经验丰富的海军陆战队。” 米哈伊尔说完,看着君士坦丁的脸色。 “接着说。” “第二,帕特雷城防御工事较为完善,在拉丁人统治时期,这里曾经专门为了防止海军登陆而架设了不少弩炮,奥斯曼很难登陆成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整个奥斯曼军队对于我们的态度是极度蔑视,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从他们现在的战略态势来看,他们应该是想直接裹挟大军,一举打破我们的防线。” 一语说完,座下众人都陷入沉思。 君士坦丁看着地图,久久不语。 “这样,帕特雷城还有不少拉丁人的产业,想必他们不想看到奥斯曼人攻入城镇,告诉城内的商人,要他们自己出资组建卫军,抵抗可能的登陆。” “米哈伊尔,你和你的王子卫队共计500人赶赴长城西段,易卜拉欣军团已经驻扎在那里。” “是!” 米哈伊尔领命而去。 “托马斯,你驻守中段,务必利用好古老城墙和壕沟,这里地形崎岖,奥斯曼人应该只是佯攻。” “至于最平坦的东段,就由我亲自驻守,沿长城几个村落的民兵都归我指挥!” 众将得令,纷纷散去。 …… “上!快上,伱这个希腊渣滓!” 科林斯地峡以北,一位奥斯曼贝伊正用鞭子拼命抽着一个希腊老农,老农扛着一袋土,吃力地向前走着。 老农周围还有不少希腊平民,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正被赶着填壕沟。 老农在奥斯曼贝伊的鞭子下发疯奔跑,没走几步就跪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支箭矢。 远方的科林斯城墙上,哈坎挑挑眉,又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 撤回科林斯长城以南后,易卜拉欣对军团进行了整编。 哈坎由于出色的射术,被编入弓手队伍。 此时,还有不少弓手守在城墙上,阻击远处的奥斯曼军队。 有些希腊士兵不忍射击自己的同胞,每射一箭,就画一个十字架,请求上帝的原谅。 对此哈坎总是轻蔑一笑。 等他们填完壕沟,攻陷城墙,下一个去填坑的可就是你咯。 这已经是奥斯曼开始攻城的第四天,强征的民夫已经没剩几个了,与之相对,东罗马一方赶挖的外围防御工事也已经损失殆尽。 这已经是城墙近处的最后一道壕沟,填平之后,奥斯曼的火炮就可以推上前来,对着城墙狂轰滥炸。 哈坎又射出一箭,命中一个走得太前的奥斯曼士兵。 吹吹口哨,哈坎看见,远方奥斯曼的大炮已经拉上前来,旁边忙碌的士兵正在架设炮架。 “火炮准备!火门枪准备!弓手部队退下,准备迎接炮击!”梅赫梅特百夫长大吼道。 我方几个城楼上,工兵推上火炮,与奥斯曼的火炮遥遥相望。 城跺上,一队火枪兵抱着火门枪冲上去,开始架设。 见壕沟基本被填平,奥斯曼贝伊一挥军刀,大炮齐射。 轰——轰—— 沉重的石弹飞过半空,重重落在城墙上。 石质城墙爆发出强烈的震动,掉下些许碎屑。 还好,经过反复加固的城墙撑住了第一轮最猛烈的炮击。 “给奥斯曼人一点颜色看看,火炮,放!” 梅赫梅特百夫长大吼。 轰——碰—— 城楼上,东罗马的大炮也爆发出轰鸣。 一发实心弹正好击中了奥斯曼的一台冲车,将其打得粉碎。 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接着,趁着火炮装弹间隙,奥斯曼人开始呐喊着冲锋。 碰——碰—— 城墙上的火门枪开始发射,当然,能否射中完全靠运气。 这种早期火器,作用主要在于威慑。 不断有着奥斯曼士兵被火枪和弓箭击中,但是更多的人举起盾牌缓步前进。 从壕沟到城墙这短短的一百米路程,奥斯曼人落下了数十具尸体。 但是敌人实在太多了,一个接着一个冲锋上前,有些士兵举着梯子,已经近在眼前。 “希腊火,放!” 梅赫梅特指挥官下令。 城墙上,造型奇特的喷口喷出火焰,飞出几米远,附着在奥斯曼的云梯上。 顿时,大火在附近的奥斯曼士兵身上蔓延。 士兵们嚎叫着,躺在地上打滚,却怎么也扑不灭。 旁边的士兵顿时吓得不敢上前。 远处看着这幅惨状的奥斯曼贝伊面色难看。 一旁的副官走上前,看着贝伊的脸色。 “大人,我们的火器大部队还没有到,暂时没有办法应对这种个头小但威力大的武器。” “让他们撤退,明天继续强征希腊人,让他们来耗尽卡菲勒的火油!” 奥斯曼贝伊的脸上浮起一丝狰狞。 奥斯曼人抬上伤员,徐徐退出战场。 守军一方也松一口气,尽快补充体力和军需。 接下来几天,攻守双方各有胜负,奥斯曼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家大业大,打掉一茬,还会有更多的士兵冲上来。 反倒是人数较少的东罗马一方率先坚持不住。 最艰险的一次,一小队奥斯曼士兵在火枪兵的掩护下,冲上了城墙。 奈何后继不足,登上城墙的奥斯曼小队成了一支孤军。 梅赫梅特百夫长带着亲卫队,奋力将立足未稳的奥斯曼人尽数歼灭。 坚持到奥斯曼攻城的第十天,易卜拉欣军团及加强给他们的火器部队彻底弹尽粮绝。 关键时刻,米哈伊尔旗队长带领王子卫队500人携军需粮草赶赴,这才稳住西半段城墙的防御。 “易卜拉欣军团长,我部奉命接管西段防御,你们从旁辅助就好。” “对面的奥斯曼军队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易卜拉欣军团长的希腊语不怎么样,大概能听懂,但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奥斯曼军队人数众多,但是同一时间能够投放的数量有限,通常是一支部队打光,再换另一只,我怀疑是他们的粮食出了问题。” 一旁的梅赫梅特百夫长接过话题。 “你会说希腊语?” “我给很多人当过奴隶,学过很多语言。” 米哈伊尔点点头。 “你是说奥斯曼的粮食出了问题?” “是,这也多亏了我们之前坚壁清野的计划,现在整个雅典和底比斯地区粮草都严重不足,要从大后方转运,这就导致奥斯曼无法同时将所有可用兵力全部投放。” “再者,我们之前迁雅典地区民众南下,使得奥斯曼短期内在当地难以征集足够的炮灰,只能自己上。” “这也是我们能支撑这么久,还给奥斯曼造成接近两千人伤亡的原因。” 米哈伊尔沉默一下。 “那要是奥斯曼海军直接通过科林西亚湾运送粮食到地峡北面,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大家对视一眼,无人敢回答。 真有那一天,恐怕奥斯曼靠人数优势都能活活堆死东罗马一方。 到那时,之前以撒做的一切努力全部白费了。 “唯有死战而已。” 米哈伊尔戴好头盔,钻出营帐。 他看着远方和煦平静上海面,目光充满忧虑。 (本章完) 第20章 大海战 第20章 大海战 科林西亚湾北岸,纳夫帕克托斯港。 这是一座典型的希腊城市,城外的阿波罗神庙和雅典娜神庙已经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但是城内的部分建筑还能依稀看出古希腊残留的烙印。 只是,现在这座古老的希腊小城上,飘扬着奥斯曼的弯月旗。 自从穆拉德二世决定惩戒君士坦丁的僭越行为之后,奥斯曼军队就占据了这里,作为后方粮草的转运基地和海军军港。 此时,纳夫帕克托斯的城主府内,扎甘帕夏正亲热地将两个衣着华丽的男人送出门。 “那就这么说定了,扎甘帕夏,你们要是攻破了科林斯,可得把奴隶优先卖给我们啊!” 高个子男人佯装酒醉,靠在扎甘帕夏身上,一只手搭住扎甘帕夏的肩。 “一定!你们也讨厌那些正教徒,想必会保持中立吧!” 扎甘帕夏不着痕迹地把高个子男人推开,牵起他的手,故作亲热地说。 “那是当然,他们的事和我们不相干……” 高个子男人眯起一只眼看着扎甘。 “话说……你以前也是希腊正教徒吧,就不想救救自己的同胞么……” “我曾经步入迷途,好在真主安拉救我出苦海,蒙苏丹赏识,跻身前列,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扎甘深深低下头,仿佛在感受安拉的旨意。 送走两人,扎甘帕夏厌恶地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手帕,狠狠擦拭着双手,脱下外衣,命仆人直接扔掉。 过了一会儿,扎甘帕夏那冷峻的脸上,又缓缓浮现出一丝诡异而病态的笑。 “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扎甘帕夏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 笑声戛然而止。 “告诉运输舰队方面,威尼斯人也搞定了,让他们直接运送军需到科林斯,耶尼切里也动一动,练练手。” “让军舰启航,去西面拦截,防止威尼斯或者热那亚翻脸。” 扎甘帕夏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 他站在床边,等待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奥斯曼的运输舰队从港口缓缓起航。 也许明天,希腊人就会走出他们赖以生存的乌龟壳,向伟大的苏丹投降吧。 想到这里,扎甘帕夏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 在奥斯曼舰队不远处,另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快速向他们移动。 正是以撒带来的地中海舰队。 从休达港出发后,以撒星夜兼程,在亚德里亚海休整时,遇上完成任务的诺森布里亚号。 听到船长克尔曼的汇报后,以撒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随后,以撒狂奔两天,终于赶在最后关头抵达战场。 “殿下,圣尼古拉斯号打出旗语,前方发现奥斯曼舰队,是6艘护航的桨帆战舰,正在巡弋。” “命令亨利船长全速进军,遇见奥斯曼舰队直接开火。” “是!” 摩里亚大公号打出旗语,前方的战舰一层层传递,直到圣尼古拉斯号接收到信息。 “船长!前方奥斯曼战舰向我们围过来!” 爬上桅杆的水手冲下面大声叫道。 看着围过来的奥斯曼战舰,亨利微笑了一下。 “殿下最高命令,遇见奥斯曼舰队即刻战斗。” “帆缆长,撤下圣马可旗,升起鹰旗!” “舰炮长,开火!” 为了安全,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舰队以前一直使用威尼斯的圣马可旗帜。 此战过后,鹰旗将再度飘扬。 轰——轰—— 圣尼古拉斯左舷十门大炮齐射,掀开了科林西亚大海战的序幕。 与此同时,跟在圣尼古拉斯旁边的斯巴达号桨帆战舰和吉安侯爵号桨帆战舰也随之开火。 一时间,海面上硝烟弥漫。 冲上来的奥斯曼军舰被打懵了。 刚刚还从扎甘帕夏口中得到威尼斯保持中立的信息,例行检查一下,怎么突然就开炮了? 硝烟散去,他们望着天空中的一抹紫,眼神中充满了惊骇。 “是希腊人的舰队!快通知旗舰!” 水手正准备打出旗语,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摩里亚大公号带着剩余的舰队赶了上来。 诺森布里亚号率先开火,船长克尔曼大吼着将一发炮弹塞入炮膛。 摩里亚大公号和武装柯克船雅典娜号也随之开炮。 灼热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发出刺耳的尖叫。 轰—— 一艘奥斯曼桨帆船被击中,实心铅弹正中船头,旁边的一名奥斯曼水手被直接震飞。 没有击中薄弱点,以撒略微有些遗憾。 “各舰继续装弹,注意隔开距离,避免被奥斯曼人分割包围!” 菲德尔舰队长大吼,命令旗手打出旗语。 “船长,奥斯曼人反应很快,他们已经冲了过来!” 圣尼古拉斯号克拉克帆船上,观测手对亨利船长焦急地喊道。 “不要慌!命令吉安侯爵号和斯巴达号向我舰靠拢,我们的船舷整整是奥斯曼人的两倍高,他们没那么容易跳帮!” 亨利船长下达命令。 没等命令传达,奥斯曼的四艘桨帆船呈半包围态势向圣尼古拉斯冲来。 轰—— 又是一阵齐射,击中一艘奥斯曼战舰,但只是稍稍遏制了它的步伐。 敌方指挥官显然经验丰富,知道己方桨帆战舰火炮上难以与拜占庭的克拉克帆船相媲美,打算利用速度的优势冲上来进行接舷战。 迅速赶来的吉安侯爵号和斯巴达号堵住了两艘桨帆船,剩下的两艘则是突出重围,打算一左一右包围圣尼古拉斯。 近了!近了! 亨利甚至能看见对方旗舰上指挥官得意的笑脸。 两艘桨帆船终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夹住了圣尼古拉斯号。 砰——砰—— 几个钩锁从奥斯曼旗舰甩出,挂在圣尼古拉斯的船舷上。 奥斯曼水兵咬着弯刀,顺着绳子往上爬。 “火门枪,射!”亨利船长见时机已到,开始下令。 接着,事先安排好的30名法兰西火枪手从船楼中探出枪口,对着左舷的桨帆船一阵齐射。 噗——通—— 火门枪的威力和准星都很差,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无甲的奥斯曼水手就是活靶子。 中弹的水手纷纷从绳子上摔下大海。 “弩兵,射!” 20名热那亚弩手鱼贯从船舱跑出,伏在船舷边,冲着下方的奥斯曼桨帆船就是一通射。 甲板上来不及躲闪的奥斯曼水兵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捂着伤口,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轮射击之后,左舷的奥斯曼桨帆船上已经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跟着我,登舰!” 水手长欧文高声呼喊,率先从奥斯曼的钩绳上滑下去。 在他身后,十几名勇敢的水手同他一起冲了下去。 欧文接连砍翻几名试图阻挡他的伤兵,率先冲进船长室。 敌舰指挥官站在门后,紧握弯刀,欲作困兽之斗。 “我是奥斯曼贝伊!我要求公平决斗!” 奥斯曼船长用生疏的希腊语高喊。 “我不是。” 水手长欧文从袖子里掏出手弩,一弩射穿了他的大腿,然后趁着奥斯曼贝伊痛苦弯腰,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跟进的水手们打开了下层舱门,划桨的奴隶当即投降。 自此,奥斯曼旗舰易手,舰队失去了统一指挥。 此后,圣尼古拉斯号又如法炮制,先枪击,再弩射,最后登船作战,拿下了另一艘桨帆船。 被斯巴达号和吉安侯爵号缠住的两艘桨帆战舰见势不妙,试图直接逃跑。 斯巴达号和吉安侯爵号拼命射击,最终击沉一艘,另一艘重伤逃离。 视角转向摩里亚大公一方,奉命拦截的两艘奥斯曼战舰慑于摩里亚大公强大的火力,根本近不了身。 他们亲眼目睹了奥斯曼旗舰的结局,看到了其他战舰仓皇逃窜的情形。 眼看圣尼古拉斯腾出手来,准备进行合围。 一艘奥斯曼舰船好像发生了内乱,直接举起了白旗。 另一艘仓皇逃窜,以撒没有时间追击。 简单集结了舰队,以撒命令汇合运输船队,直奔纳夫帕克托斯港而去。 …… 纳夫帕克托斯,港口。 扎甘帕夏面带笑容地对着耶尼切里第二军团的军团长讲些什么。 第二军团的士兵鱼贯走上运输船的甲板,安放行李,领取自己的房间。 他们装备精良,头戴方盔,头盔上装饰有一条长长的羽饰,身着皮甲,配备火枪,弯刀和钉头锤,部分士兵还背着圆盾,手持短弩。 头盔帽饰上绘着一个金色的座椅。 耶尼切里禁卫军第二军团,【黄金王座】 扎甘帕夏显然很高兴,对着军团长一阵猛夸。 一艘艘运输船从港口出发,有的携带军粮,有的带着大炮,还有的载着奥斯曼的军人。 科林西亚湾像一个水壶,自己已经安排了六艘快速桨帆船守卫壶口,指挥官熟知海战,想必可以高枕无忧。 突然,扎甘帕夏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军团长有些疑惑,转过头去。 挂着紫色双头鹰旗的战舰群,正在急速驶来。 为首的圣尼古拉斯号船身上还挂着刚才奥斯曼水手的血迹,甲板上残留着铅弹击中留下的弹孔,缴获的奥斯曼军旗就拖在舰身后面。 在扎甘帕夏看来,这艘战舰仿佛来自地狱。 轰—— 火炮发射,直击岸上忙碌的水手。 接着,一艘接一艘东罗马的战舰,对着自己千百年来的宿敌,发出埋藏许久的怒吼。 “规避!规避!所有军团成员暂停上船,从陆路撤离!” 【黄金王座】的军团长不愧训练有素,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始指挥,同时拉着不知所措的扎甘帕夏往陆地深处逃跑。 轰隆! 一发铅弹刚好击中了港口的粮食库,滚烫的炮弹遇到干燥的布料,直接燃起火来。 火焰又点燃了散落在空中的面粉颗粒,直接引起了大爆炸。 火焰四散,顿时,整个港口燃起熊熊大火。 未及上船的军团士兵在这时显示出了极高的素养,他们列队挺枪,对着舰队一轮齐射,为自己的指挥官争取逃跑时间。 但是收效甚微。 “快跑!别等了!”军团长怒吼。 军团步兵相互掩护,有序撤退。 他们往往在一轮炮击开始时,躲在建筑物后面,等待装弹间隙,又会迅速奔逃。 “放弃轰击耶尼切里,集中火力袭击港口建筑物!” 以撒下令。 呼——啦—— 一个哨塔轰然倒下,砸死了下面躲藏的几名水手。 相比【黄金王座】士兵的撤退有序,码头水手和其他军队就显得杂乱无章,一部分士兵发了疯地挤上运输船,然后逃之夭夭,一部分四处奔跑,直到被越来越大的火焰吞噬。 半小时后,以撒结束了对码头的炮击。 幸存下来的水手和士兵哭着跪地投降。 以撒派遣孔蒂骑士下船接收,然后宣布舰队继续向东。 整个科林西亚湾只有西边与地中海相接,东边完全是一个密封的口袋。 暂时逃走的运输船自以为安全,其实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舰队东行,一路接收投降的运输船。 对于死硬派,如果他们硬要为了真主而死,那就让他们去吧。 打扫战场的行动一直从午后进行到半夜,直到最后一艘运载着【黄金王座】士兵的运输船发生内乱,底层士兵杀死了小队长,向以撒投降。 自此,科林西亚大海战结束,这场奥斯曼和东罗马之间的海战以东罗马一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风波停息,海水又恢复了宁静。 只有海面上漂浮的舰船碎片和水手尸体,诉说着海战的动魄惊心。 耶尼切里军团的名字不是我瞎编的,历史上耶尼切里军团的名字就是这么中二。比如: [苏丹之剑][黄金王座][巴耶济德之镰][孔亚苍狼] 还有些恶趣味,比如: [掘墓人](挖了斯坎德培的墓) [弑君者](砍了苏丹) (本章完) 第21章 军队改制 第21章 军队改制 公历1446年3月4日,以撒带着海战缴获的舰船和财物,抵达帕特雷港。 城内的拉丁商人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还以为是奥斯曼的登陆部队,一个个如临大敌。 发现是拜占庭的舰队后,他们又开始奉承起来,纷纷赞扬以撒军容雄壮。 “我听说你们也为抵抗奥斯曼人尽了一份力?” 以撒不经意问道。 “是啊!我们专门捐钱捐物,组建了一支300人的城卫军,发誓与奥斯曼人战斗到底……” 以撒心中哂笑。 要是奥斯曼真来了,300人估计刚好够当投降仪式上的仪仗队。 “现在奥斯曼的危机已经解除,这支城卫军就跟我一起去防御科林斯长城吧。” “殿下,这……” 商人代表为难地说。 “孔蒂骑士,我听说城内还有不少奥斯曼间谍,我许你便宜行事。” 以撒转过头,吩咐道。 “是!” 孔蒂以手抚剑,脸上狞笑。 “殿下!殿下!我们自己可以找出间谍的!不用殿下操心!” 商人顿时慌了。 要是让军队进城搜查,他们的产业无论合法非法,恐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 “全凭殿下做主!” 商人们面色发苦。 “我听说奥斯曼在城内还有一家粮仓?” 一个商人刚想反驳,被旁边一人一巴掌拍走。 “是的,我们已经将其收缴过来,马上送到殿下军中!” “如此甚好。” 以撒挥挥手,商人们如释重负地离开。 稍稍休整了一下,以撒接见了投诚的奥斯曼舰船大副。 这位名叫德米尔的魁梧男人是奥斯曼桨帆战舰伊切尔号的大副,在看到事不可为后,在水手的支持下,果断杀了不愿放弃的奥斯曼船长,随后升起白旗,向以撒投降。 “为何投降,而不是为苏丹尽忠?” “殿下,我们并非奥斯曼人,伊切尔号原本是卡拉曼的战舰,在和约中被输给了奥斯曼,苏丹留用了我们,派来一个奥斯曼贝伊当船长,目的是监督我们。” 以撒释然,点点头。 “既然你临阵投诚,以礼倒戈,我就不会追究过往。” “100个杜卡特赏给伱,拿下去发给水手,作为我的见面礼。” 以撒向他扔出一个钱袋。 “从此后你就是伊切尔号的船长了,我会让教士为你们洗礼。” “不肯皈依正教的水手一律贩卖为奴,空缺水手由我指派。” “是。” 德米尔船长稍稍有些遗憾,这次改了正教,再想向伊斯兰势力投降就没那么容易了。 算了,这个殿下看来也不是吝啬之人,就跟着他干吧! 以撒没有心思管这位卡拉曼水手的心思,又将菲德尔舰队长和亨利舰长叫了进来。 “菲德尔,亨利,这位是德米尔船长,日后将担任伊切尔号桨帆战舰的船长,归于你们指挥。” 三人互相认识了一下。 “菲德尔,那两艘缴获的桨帆战舰情况怎么样?” 菲德尔掏出由帕特雷船工开具的检测报告。 “据查,奥斯曼旗舰巴耶济德号是一艘三层大型桨帆战舰,类似之前的圣尼古拉斯号,拥有12门火炮,性能较为优秀。” “至于布尔萨号就差很多,这是一艘老式的加利船,搭载一门弩炮和两门侧舷炮,唯一的优点是底舱空间大,可以搭载更多奴隶桨手,速度快。” “两艘战舰损伤都不大,补充水手后可以直接加入舰队。” 听完菲德尔的汇报,以撒点点头。 现在舰队规模越来越大,但是自己还没有一个可以用来维修,建造和研发船只的基地,未来如果发生大规模海战,这样很容易被卡住脖子。 如果威尼斯或者热那亚人禁止船厂向以撒出售军舰,或者直接禁止以撒的舰队入驻港口维修,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君士坦丁堡虽然有配套的设施,但是时刻处于奥斯曼人和拉丁人的监视下,消息走漏后,很容易被集结起来的奥斯曼海军逮住。 至于伯罗奔尼撒半岛,重要的港口几乎都是拉丁人的殖民地,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必须尽快为自己的舰队找到一个可以长期停留的军港和补给站。 “菲德尔,尽快选出巴耶济德号和布尔萨号桨帆战舰的军官,有功勋和有希腊文基础的水手优先。” “那个欧文水手长不是第一个登上奥斯曼旗舰吗?就让他去布尔萨号当船长。” “克尔曼船长护送易卜拉欣军团有功,升为巴耶济德号舰长。” “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三人行礼离开。 送走了海军,以撒又招来陆军。 “殿下。” 孔蒂骑士和马鲁纳指挥官走进来行礼。 “说说吧,那些投降的奥斯曼士兵和帕特雷商人提供的三百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孔蒂骑士先开口道。 “殿下,帕特雷提供的300名城卫队我刚刚看了,身体素质还不错,基本的军事素养也有,只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显得青涩而生疏,可以把他们交给我。” “殿下,奥斯曼的私兵质量一般,可以令他们改教,然后加入雇佣兵团,” “至于耶尼切里……还请殿下自决。” 以撒斟酌了一下,都不怎么满意。 “这样吧,今晚加紧休息,明天拂晓我们坐船去科林斯长城西段,在那里汇合易卜拉欣军团和米哈伊尔军团,再进行决断。” 二人走后,以撒一阵头疼。 军队来源太过杂乱,使得各不统属,指挥不一。 守城战时看不出来,一打野战就会原型毕露。 这是当前各个国家的通病,有些国君喜欢玩弄权术,放任军中各个派系相互制衡,不加管制。 好处是,国君的地位稳固,各个派系都需要国君给他们撑腰。 坏处是,大量资源被浪费在内斗上,矛盾逐渐积累,直到最后爆发。以撒的小团体已经能看出派系的苗头,这不是坏事,但不能助长。 枪杆子必须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这次前往科林斯长城整编,主要目的就是要加强对于军队的掌控。 第二天,在运输舰队的护送下,以撒带着陆军登陆科林斯西段。 驻守在此的易卜拉欣和米哈伊尔军团早早收到消息,等候在此。 此时奥斯曼缺乏补给,久攻不下,兵锋暂停,双方仍然沿科林斯长城对峙。 米哈伊尔军团里的老卫兵时隔一年再见自己的殿下,纷纷激动地用矛杆敲击地面。 更多的人则是面面相觑。 许多人只认得指挥官,指挥官说打谁就打谁,并不清楚自己为谁而战。 有些士兵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君,脸上写满敷衍。 但当以撒派人从船上拖下几袋金币,宣布奖赏士兵的功劳时,大家都欢呼起来。 当晚以撒例行巡查的时候,士兵们就热情许多。 大家围在火堆旁,以撒也直接席地而坐。 以撒着重检查了阔别一年多的米哈伊尔军团,这个军团由以撒的老卫队扩编而成,且全都是希腊正教徒,忠诚度最高。 看看厨房伙食,听听士兵的心声,问问有无喝兵血等现象发生。 尽管米哈伊尔一直强调军纪,但是以撒还是揪出了贪污伙食费的几个厨师和有着喝兵血行为的一名小队长。 厨师贬为奴隶,小队长直接当着全军团的面斩首。 血淋淋的头颅挂在旗杆上示众,顿时整个军团的士兵望向以撒的眼神中多了一分畏惧。 没想到平时和善慷慨的殿下执法如此之严。 至于易卜拉欣军团,以撒只是照例抚慰一番,没有深入。 在取得他们基本信任之前,下基层的行为会适得其反。 接着,以撒宣布,为所有从前信仰伊斯兰教的士兵举行洗礼。 以撒非常重视这次洗礼,为此专门从君士坦丁堡请牧首派出德高望重的教士主持仪式。 受洗的人群主要是易卜拉欣军团士兵和在科林西亚大海战中俘虏的奥斯曼降兵。 以撒只给了他们两个选择,改信耶稣,或者变卖为奴。 就这样,在刀剑相加下,大部分士兵选择了改教。 八个虔诚的穆斯林宁愿被卖为奴隶,也不愿抛弃真主安拉。 那就由着他们吧。 接下来一周,以撒趁着奥斯曼军队停止进攻,和四位指挥官商讨,准备对军队进行改制。 王子卫队和帕特雷港城卫军合并,改称近卫军第一军团,由以撒直辖,米哈伊尔任军团长,员额1000,现有800人。 近卫军团相当于正规军,以后所有由希腊正教徒组建的军队都挂在这个名下。 奥斯曼降兵全部加入易卜拉欣军团,改称紫卫军,易卜拉欣任军团长,梅赫梅特任副军团长,员额1000,现有850人。 紫卫军全都是改信的穆斯林,突厥人居多,以后所有奥斯曼降兵都会加入这个军团。 孔蒂的南法兰西骑兵团和步兵团改称奥克兵团,孔蒂骑士任兵团长,员额1000,现有500人。 奥克兵团日后也将继续招募南法兰西的强壮流民和无地骑士充当士兵和军官,当然,加入的流民必须改信。 马鲁纳的雇佣兵团与以撒签订了一份长期的合同,改称黑色兵团,马鲁纳任兵团长,员额1000,现有500人。 以后,黑色兵团还是从各地招募低价雇佣兵,宗教不限,在战场上充当炮灰的位置。 全军共计2650人。 至于几十个投降的耶尼切里,另有他用。 这是以撒多方考量,权衡利弊得出来的结果。 最开始,以撒确实想过将各个兵团打散混编,但是试了一下发现这根本是异想天开。 混编的结果是,突厥士兵听不懂希腊军官的口令,法兰西军官指挥不动拉丁雇佣兵。 军队语言不统一,这是战场上的大忌。 在后世,一个叫做奥匈帝国的国家在这方面吃了大亏。 为了近在咫尺的战争,以撒不得不牺牲一些政治上的考量。 此外,以撒还制定了往后军队的三项计划。 第一,着手组建近卫军第二军团,吸引希腊及希腊文化圈的强壮民众加入; 第二,命令舰队劫掠海岸,所得奥斯曼降兵改信后编入紫卫军; 第三,招募南法兰西流民和无地骑士。 没办法,法兰西是现在欧洲大陆人口最多的地区,而且身体素质强,是最好的兵源。 这次军队改制基本没有影响各个士兵和军官的切身利益,所以引起的波澜并不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如果你能够满足一个人的欲望,那么他就会无条件支持你。 米哈伊尔是以撒的死忠,家人安康,不需要他担心,唯一的欲望就是看到自己的学生越来越好。 易卜拉欣想要摆脱奴隶的生活,想要和妻子女儿生活在阳光下,以撒满足了他。 马鲁纳是个金钱主义者,以撒给他一张长期饭票。 至于孔蒂,或许他的欲望就是实现自身领兵作战的理想抱负吧。 接下来几天,奥斯曼仍然采取对峙态势,偶尔有小股士兵摸到城墙侦察,发现以撒军容齐整后,马上就离开了。 以撒趁着这个时机,开始设计各支部队的军服和制式铠甲。 订做制式军服,将铠甲纹上徽章,这是一项开销不小的工程,但是能够极大激发士兵的自豪感,极大提升军队的凝聚力,极大鼓舞民众的参军热情。 这也是奥斯曼耶尼切里这么受尊崇的原因之一。 以撒邀请了附近所有裁缝和设计师,设计出较为满意的军服。 近卫军军服统一为灰色,第一军团的纹章留待他们自己设计。 紫卫军军服统一为蓝紫色,纹章就用巴列奥略的家族纹章,象征以撒的恩宠。 奥克兵团军服统一为深蓝色,纹章是一个君士坦丁十字。 黑色兵团不做要求,整体着黑就行。 军服材质主要是亚麻织物,冬季会加装一件毛织物。 等这场荒诞的战争结束,就开始换装,预计开销2000个杜卡特。 公历1446年3月24日,奥斯曼积攒了足够支撑一次大规模行动的粮草军械,开始大举进攻科林斯长城。 平坦的东部和西部只有少股游兵,反倒是崎岖的中段长城受到大举进攻。 中路告急! (本章完) 第22章 救援 第22章 救援 科林斯长城西段,奥斯曼士兵呐喊着,举起盾牌,抬着云梯向前冲。 后方,奥斯曼的火炮方才停息,火枪队正齐射掩护。 参加防御的黑色兵团和奥克兵团躲在垛口之后,等待奥斯曼的第一轮射击完毕。 一阵枪声过后,奥斯曼火枪队开始换弹,防守士兵抬起头来,有的举起火枪,有的拉开弓弦,还有的大力士直接抱起石头往下扔。 城楼上,火炮正在装载,为下一轮和奥斯曼对轰做准备。 小型投石机和弩炮则是不断发射,目标直冲奥斯曼的攻城器械。 城墙上,以撒还从后方调来了火油,石灰和生锈的铁器,奥斯曼接近时,由力量大的士兵一股脑扔下去。 战争中,守城一方具有极大优势,只要双方战力悬殊不是太大,攻城一方很难直接打破城墙。 中世纪攻城,一般等待敌军耗尽粮草,出城投降。 敌军大概有着5000余名士兵,质量一般,几个小队分批次进攻,火器在后面掩护。 以撒也是让四支部队轮番上阵,以最良好的状态应对奥斯曼的进攻。 一天很快过去,奥斯曼人见破城无望,鸣金收兵。 双方民夫各自打扫战场,收拾尸体和损坏的器械。 奥斯曼一方预估伤亡500余人,以撒这边共伤亡109人。 对于守城战来说,打出这样的交换比着实有些难堪。 “殿下,很明显,奥斯曼人没有全力以赴,他们还不清楚我们已经增兵,估计只是想派小股士兵牵制。” 孔蒂骑士战后总结道。 以撒点点头,从这几日的战事来看,奥斯曼主力不在这里,耶尼切里禁卫军一支也没有。 “命令士兵加紧休息,让附近的修道院把懂得医疗的修士全派过来。” “重伤的和死亡的士兵加以登记,作战勇猛的士兵先行记载,战后统一抚恤和表彰。” “向帕特雷港发出信件,要求菲德尔舰队长尽快将新的一批军需运过来。” 以撒接连发出几道命令。 “是!” 诸位军官行礼离开。 夜幕降临,科林斯长城在黑夜中像一条匍匐在地的巨兽,在火光的映照下不安分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士兵们以小队为单位,围坐在火堆旁边,大口吃着锅里的食物。 食物还是很丰盛的,在抢劫了纳夫帕克托斯港和运输船后,以撒现在不缺军粮。 士兵们都有些沉默,持续不断的战争在今天带走了他们战友的生命,或许还会在明天带走他们自己的生命。 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士气是最重要的,一旦士气崩了,再多的人数也没有用。 这就是为什么饱经沙场的老兵是一支军队的宝贝。 他们已经熟悉了杀戮的残忍,见惯了死亡与离别,开始变得习惯战争甚至享受战争。 一支小队中有那么一两个老兵,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他们可以坐在新鲜的尸体上烤火,可以躺在血水中安然入睡。 旁边的新兵看到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安心。 今天参战的四支军团中,紫卫军明显要强于其他军队,很快做出自我调节。 其他三支军队就差不少。 以撒带着几个高级将领,巡视在士兵中间。 时不时席地坐下,向士兵们讨口吃的。 “哈坎!就是你!快把那碗汤给我端来!” “殿下,您记得我?” 被点到的哈坎有些惊异,将汤碗递给以撒。 “当然……我们紫卫军的神射手……” 以撒囫囵吞下放了大量盐的汤汁,将碗随意一扔。 “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 以撒拍拍哈坎的肩,瞅见哈坎背后的短弓。 “来人!把我的强弓拿来,赏给这位勇士!” 一旁的侍从解下强弓,递给哈坎。 哈坎并不推辞,弯弓拉满,又缓缓放下,手臂上青筋暴起。 的确是好弓。 以撒又勉励几句,带着军官们离开。 留下周围士兵羡慕地望着哈坎手中带有巴列奥略族徽的强弓。 以撒和马鲁纳大步走着,高声谈笑,内容通俗,引得沿途士兵纷纷侧目。 后面的米哈伊尔直皱眉头。 以撒不时停下,叫出在战场上立功士兵的名字,送给他们宝剑或铠甲。 “你是叫艾俄洛斯吧!我今天看到你斩下了一个奥斯曼小队长的首级,这把大剑送给伱了!” “里昂!看过来!今天数你挨得刀子最多。侍从!把我的铠甲取来!” 渐渐地,士兵们从刚开始死气沉沉的气氛中活跃起来,同他们的殿下积极互动。 在不同军团,以撒的策略也不一样。 在近卫军,以撒着重强调保家卫国,激发起希腊士兵的爱国情怀。 到了紫卫军,以撒突出强调个人魅力,隐晦地把他们视作自己的私军,表达对他们的偏爱。 至于大部分由法兰西人组成的奥克兵团,以撒用法语同大家开着玩笑,拉近感情。 黑色兵团轮值,没有去。 转过一圈,以撒累的够呛。 不过看着逐渐变得热火朝天的军营,以撒感觉这一切很值得。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在搞政治作秀,士兵们大概也知道。 但是他们就是吃这一套。 因为这意味着在主帅心目中,士兵很重要,愿意放低身段去亲近。 在帝国权威扫地的时候,以撒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保证军队的向心力。 回到主营,以撒沉沉睡去。 第二天,奥斯曼的战法还是没有变,打到中午就收了兵。 正当以撒等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时,来自长城中段的传令兵赶到了。 “殿下!托马斯大公求援!奥斯曼军队大举集结,攻城武器众多!” 以撒同孔蒂等人对视一眼。 “你先下去休息,我们会派出援兵的。” “殿下!您一定要快点!托马斯殿下的兵本就不多,根本没办法应对大规模攻势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传令兵走下,孔蒂马上疑惑地问。 “殿下,我看过中段的地形,有着不少阻碍,奥斯曼如果想要强攻这里,会造成大量伤亡,他们怎么会这样不智?” 以撒已经在吩咐备马。 “不管如何,必须得救。” “米哈伊尔,你和马鲁纳留下,指挥西段防守。” “孔蒂,易卜拉欣,你们跟我走!” “传令官!集结军队!” “是!” …… 初春正午,阳光明媚。 科林斯长城西段的校场上,旌旗猎猎,一个个方阵列队在此,全副武装。 士兵们等在这里,沉默无声。 突然,一个少年骑着高大的骏马从远处而来。 骑士和战马都披着紫色的外衣,内衬锃亮的战甲。 一袭披风罩在身上,在风中翻卷。 望着诸位将士,眼光扫过之处,士兵们纷纷挺起胸膛。他自西向东走着,最西边的近卫军士兵率先将矛柄击地,大声呼叫。 “万胜!” 先是近卫军第一军团,然后是紫卫军,奥克兵团,最后连黑色兵团的雇佣大队也受到感染,高呼“万胜”。 以撒走到校场正中,抽出宝剑,高高举过头顶。 “万胜!” 士兵们大吼着。 以撒点点头,扫视着各个军团。 “我们将救援友军,愿意追随我的,跟我来!” 以撒大吼。 战场上,不需要华丽的演讲。 “我愿追随!” 易卜拉欣骑马出列,和以撒站在一起。 “我愿意!” 梅赫梅特冲出军团。 “愿意跟随殿下!” 孔蒂和剩余的法兰西骑士高喊着出列。 接着,一个又一个士兵走上前,站到以撒身边。 “人数够了!三百个骑兵跟我作为先锋,800个步兵就由易卜拉欣统带!” “带足一周的粮食就够了,重武器一概不要!” “出发!” 少年王子一骑当先,拍马东行。 …… 科林斯中段,托马斯大公的指挥所。 “大人,奥斯曼的投石车和火炮太过猛烈了!我们的士兵根本抬不起头!” 托马斯大公望着远处长城上的局势,心中非常焦急。 长城中段最为稳固,火炮和火枪也装配了不少,自己还特地采纳了好侄子以撒的建议,修建了许多防轰击设施。 但是自己的军队人数实在太少了,1200多人的军队中,一大半都是托马斯从自己封地征召来的农民,平时还好,被大炮一吓,就缩在墙内,开始向上帝祈祷。 “求援的人都出发了吗?” 托马斯问身边的副官。 “都出发好长一段时间了,相必此时君士坦丁殿下和以撒殿下的援军都在路上,再坚持一下就好!” 虽说如此,战场的情况正在急剧恶化,已经有部分农兵开始逃跑,奥斯曼士兵趁机架好云梯,已经有人登上了城墙。 托马斯咬咬牙。 “为我披甲!我带着亲卫队把他们赶下去!” 但是太迟了,奥斯曼的小队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托马斯的亲卫队将他们逼到城墙边上,但是始终难以彻底将他们赶下墙。 “冲车上来了!” 一个眼尖的士兵喊到。 一只奥斯曼冲车趁着这个时机,突破了火炮和希腊火的防线,撞到一个城门上。 咚——咚——咚—— 城墙上的托马斯感受到了震动,顿时大呼不妙。 自己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要是冲车突破了城门,自己绝对没有将门重新堵上的实力。 想回身救援,却被眼前的奥斯曼小队死死缠住。 托马斯一刀斩断一个奥斯曼士兵的头,但他临死前的眼神充满畅快,仿佛在嘲笑希腊人的无能。 碰—— 接二连三的冲击彻底摧毁了城门,奥斯曼人欢呼起来,东罗马一方则是一片阴云。 堵门的农兵被奥斯曼人三两下砍翻,号哭着向后退去。 更多的奥斯曼人开始进入。 突然,战场开始震动,是成群战马的蹄声。 “让开!让开!” 为首的紫衣少年大喝。 四周的溃兵纷纷躲避。 “士兵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冲锋!” 以撒骑马走上一片高地,将战场留给孔蒂。 他可不会干瓦迪斯瓦夫三世一样的蠢事。 孔蒂带领的骑士们怒马冲阵,像一支楔子般冲破了奥斯曼仓促组织的防线。 三百名骑兵冲入敌阵,乱砍乱杀。 奥斯曼先锋为了追求灵活,没有穿铁甲,直接成为人肉沙包。 “快去堵住城门!” 以撒对着剩余的农兵大吼。 在友军的鼓舞下,农兵们也折返回来,搬运石头和土袋,堵住城口。 托马斯也奋起余勇,终于击垮了困兽之斗的奥斯曼小队。 最后一块石头被推至缺口,所有人欢呼起来。 接着,以撒的步兵队和君士坦丁的援军也陆续抵达。 奥斯曼见援军到达,自知破城无望,徐徐退出战场。 托马斯走下城墙,重重给了以撒一拳。 “好小子,这次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你的继承顺位要往前移一位了,哈哈哈……” 君士坦丁派来的将军扬·雅罗斯拉夫也上前行礼。 这位雅罗斯拉夫来自鲁塞尼亚大平原,原先是一个鲁塞尼亚部落的首领,以雇佣兵形式为君士坦丁效力。 “雅罗斯拉夫,你怎么来了?君士坦丁那里没有战事吗?” 托马斯有些疑惑。 “暂时没有,大人。” 雅罗斯拉夫分析到。 “多亏了以撒殿下击溃了奥斯曼的运输舰队,我们认为奥斯曼没有足够军需在几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 以撒心中警铃大作。 奥斯曼不是娇弱的意大利人,就算没有足够军需,也一样能够发动决死进攻。 毕竟,他们的祖先就是这样,从强敌环伺的东亚一直打到安纳托利亚。 “要是奥斯曼不顾一切,杀马作粮,放弃军械,执意冲锋,我们又该怎么办?” “凭借村庄民兵又怎么挡得住奥斯曼的强攻?” 孔蒂骑士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一席话毕,无人回答。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当晚,东边传来消息,奥斯曼人趁着夜色,开始强攻城墙。 三个耶尼切里军团放弃火枪,口衔弯刀,轮番攻城。 夜晚,双方的火器都失去作用,短兵相接,守军陷入苦战。 君士坦丁亲自上阵,鼓舞士气。 传令兵至,请求回防。 以撒望着浓重的夜幕,叹了口气。 战火连天。 (本章完) 第23章 一生之敌 第23章 一生之敌 战火纷飞,但又不得不战。 不得不承认,这次奥斯曼的计策实行得非常成功。 先以少量士兵看住西段守备部队,随后将大量攻城器械部署至中段城墙,迫使东段派遣援军。 随后,在夜晚兵行险着,强攻东段城墙。 在缺少军粮和炮灰的情况下,这个计策是最有可能在短期结束战争的。 现在已经中了奥斯曼的圈套,能做的只有和时间赛跑。 “驾!驾!” 以撒奋力冲在前头,身后是自己带来的二百多个骑兵和雅罗斯拉夫的鲁塞尼亚骑兵。 共计500多人,踏着黑夜,赶赴战争。 其余步兵跟在后面。 科林斯长城是必须守住的,如果使得奥斯曼像历史上一样大掠6万人而归,整个摩里亚就彻底废了。 心中焦急,以撒使劲抽着战马。 胯下的安达卢西亚马拼命奔跑,打着响鼻。 “殿下,等会儿您去往安全的地方,正面战场由我来。” “夜晚视线受阻,很容易被流矢击中。” 一旁的孔蒂骑士靠过来,好心提醒。 “好的,我在后方为你掠阵!” 跨过一座小山,眼前已经出现了火光,耳边也传来厮杀的声音。 “全体停下,休息一刻钟!” 以撒下令。 骑兵的强大在于机动性和冲击力,疲倦的马匹没有作用。 骑兵们下马,取出水袋和干粮,为自己和马匹补充水分和能量。 大家都静默无言,寂静的夜里除了远方的厮杀声,只有人吃马嚼传出的声音。 有些士兵战斗奔行了一天,随意吃点食水,倒头就睡。 以撒没有吃东西,随便喝了点水。 从远处战斗的声音来看,应该还挺激烈,至少说明城墙还没有失陷。 不行,得想个办法将骑兵的特性发挥到极限,填城墙简直是浪费。 “雅罗斯拉夫。” “殿下,我在。” 鲁塞尼亚人走上前。 以撒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座小山,隔开了长城东段和中段,靠近北面的山体陡峭,且一览无余,是天然的防御工事。 这里攻守两方都没有给予过大的关注。 “这里是否有小道,可以绕去城墙之北?” 雅罗斯拉夫细细想来。 “殿下,这座山确实有一条小道,是偷税漏税的商人故意开辟出来的,前几周被发现,还没来得及堵上。” 说到最后,雅罗斯拉夫也是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 “关键是,奥斯曼人肯定不知道这里。” 以撒权衡一下,踱步良久。 “敢不敢赌一把?” 在火焰映照下,少年的脸上闪着激动到颤抖的光。 “有何不敢!” 雅罗斯拉夫爽快地说。 “此番若能成功,我定让父亲为你请功。” 一刻钟已到,全体出发,睡在地上的骑兵们一骨碌爬起来。 “上马,出发。” 以撒简略地说。 “火把全部掐灭,看不清的跟着前面走就是了。” 这个年头,有夜盲症的士兵不在少数,但是马匹没有。 在雅罗斯拉夫的带队下,以撒很快找到了那条商人用来走私的山间小路。 小路还挺宽,刚好够行驶一辆马车。 山间的密林中,马蹄踏在泥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黑夜方便了奥斯曼的攻城,也阻碍了他们的视野。 当以撒终于绕出山路,抵达沿海平原时,距离奥斯曼的攻城大营只剩下几百米的距离。 以撒甚至能看见城墙上的火光和双方士兵厮杀的细节。 多亏了君士坦丁在最难守的东段准备了最多的希腊火,夜晚双方的火器由于精确度原因,都无法正常使用,但是希腊火就不受影响。 反正也没有精确度,胡乱喷射就好。 饶是如此,耶尼切里组建的先头部队已经登上了城墙,正在和君士坦丁带领的大公卫队拉锯。 “快了,快了!” 奥斯曼攻城营地中,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城墙上的战斗。 眼中闪烁着刺骨的仇恨,面容扭曲。 正是以撒的老熟人,扎甘帕夏。 被救下后,扎甘帕夏自请治罪。 但是穆拉德二世原谅了他,准许他继续出谋划策。 这次声东击西的计划,就是扎甘苦想得出。 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奥斯曼贵族青年,清秀的五官,细长的眉毛,嘴唇宽厚,嘴巴两边有着薄薄一层络腮胡子。 他穿着典型的奥斯曼贵族服饰,却配着一把拉丁式的长剑,靠在一张椅子上,用手中的小刀漫不经心削着一个苹果。 他的目光时刻盯在苹果上,似乎削得很认真。 “扎甘,冷静些,别被哈利勒那些胆小鬼扰乱了心智。” “只要卡菲勒们还占据着君士坦丁堡,我们就是不可能和平的,但是,千万注意,我们的目的是夺取利益,而非报仇。” “就像这个苹果,削皮是为了吃,而非毁灭。” 青年咬了一大口,满意地抿抿嘴。 “是,多谢陛下告诫。” 穆罕默德长叹一声。 “我已经不是苏丹了,以后不准这么叫。” 穆罕默德转眼望着已经攻上城墙的耶尼切里,眼神阴郁。 此时,穆罕默德刚刚结束自己第一轮的苏丹生涯。1444年,厌倦了政事的苏丹穆拉德二世为了逃避责任,将权力让给了12岁的儿子穆罕默德。 谁知道,儿子刚刚摄政,就整了一把活儿。 直接邀请了一位什叶派托钵僧入驻埃迪尔内,把整个宗教界搞得鸡犬不宁。 与此同时,力主和平的大维齐哈利勒帕夏与力主战争的扎甘帕夏两派斗争加剧,朝堂上也是战火纷飞。 地方总督开始捣乱,东部的卡拉曼也借此犯边。 于是,教皇恩仁四世开始对奥斯曼的虚弱深信不疑。 接着就是十字军组建,穆拉德二世重新出山,在瓦尔纳一战定乾坤。 就在前几周,主战的扎甘帕夏大败而归,连带着分舰队全军覆没。 哈利勒帕夏趁此机会,对扎甘帕夏和他背后的穆罕默德二世大加攻讦。 耶尼切里也心怀不满,要求加薪未果后,发动政变,穆拉德二世极不情愿地重新成为苏丹。 穆拉德二世本人并不想打这场战争,只是为了帝国的面子不得不发动惩戒。 帝国这次消耗在战争上的资源已经超出预计了,加之哈利勒帕夏整日吹风,穆拉德二世也犯了犹豫。 这次大举进攻的机会是穆罕默德拼命为扎甘争取来的。 三个耶尼切里军团,外加10000人的私军,这是穆罕默德和扎甘帕夏的所有可用兵力。 也是军粮能够勉强供给的最大人数。 其中,3000人放在西段牵制敌军,6000人携带大量军械进逼中段,使得东部精锐回防。 最后,三个最为强大的耶尼切里军团夜袭东段城墙。 只要攻破城墙,自然可以得到军需,这次赌博就是值得的。 等城墙攻破后,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穆罕默德看着岌岌可危的守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 “火油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 “马匹都休息得怎么样了?” “可以一战。” “那就战。” 以撒拍马上前,望着身后的五百余骑。 “前面就是奥斯曼的攻城营帐,他们很骄傲,壕沟都没挖多深,可以直接跳过,话不多说,随我冲阵!” “冲!” 孔蒂骑士一马当先,雅罗斯拉夫也紧随其后。 就像黑暗中的猎手,扑向站在月光下的猎物。 大地开始震动。 “打出我们的旗帜!” 以撒的卫士举起紫色双头鹰旗,点燃火把,让城墙上的守军看到。 骑兵开始集群冲锋,敌军仓促下,根本无法集结起有效的防御。 精锐的士卒都冲到城楼上去了,留下伤兵和部分卫队。 他们压根没想到会有人从背后杀出。 卡菲勒们不是只敢躲在城里负隅顽抗吗,什么时候摸到眼前来的? 孔蒂率领着骑兵冲破了第一层防御,正式攻入大营。 “扔出火油袋!” 一个个骑兵甩出手中的火油袋,泼洒在奥斯曼的帐篷,粮仓和军械库上。 顿时,火光冲天。 奥斯曼的伤兵从着火的帐篷钻出来,痛苦地哀嚎。 “陛下,我护送您逃走!” 扎甘帕夏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急切地对穆罕默德说。 “混账!我还有五百人的卫队,可以与卡菲勒一战,我要是跑了,那些耶尼切里怎么办!” “陛下!您的安全最重要!到处都是火,您必须马上离开!” 扎甘直接抱起穆罕默德,将他放在马上。 “混蛋!我是苏丹之子!怎么能临阵脱逃!” “对不住了,殿下,您是奥斯曼唯一的继承人,决对不能有失……” 扎甘一砍马屁股,战马吃痛狂奔。 “骑兵上马保护殿下,步兵阻击敌军!” 说罢,扎甘跳上马,追随穆罕默德而去。 被抛弃的步兵当然不干,直接四散奔逃。 城墙上的守城士兵看见己方的旗帜,顿时士气大振,大声吼叫。 反观耶尼切里,本来已经占据了一个城楼,形势一片大好。 结果大营直接被人冲了,火光连天。 中军大旗被砍断,主帅不知所踪。 竟然被君士坦丁亲卫队的反击打得节节败退。 “孔蒂!放弃追击,以解救城内守军为主!” 以撒观察了一下,敌方逃跑骑队已经奔出老远,我方马匹疲敝,肯定是追不上的。 不如尽快结束战争。 孔蒂调转马头,开始对着城墙下方的敌军冲去。 以撒望着战场,突然有所感应。 转过头去,只见敌方逃跑的马队中,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回过身望着自己。 以撒也拍拍马,正对着他。 对方朝他挥挥拳头,然后纵马离开,头也不回。 战争快要结束了,大营中的伤兵和残留的步兵全部跪地求饶。 城墙上,耶尼切里虽然还勇猛异常,但是已经初显颓势。 终于结束了。 以撒慢慢走进敌军中军大营,这里没有被火烧毁。 营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啃过的苹果。 不知怎的,以撒看到那个苹果,感到非常不爽。 一脚踢飞。 现在的穆罕默德二世还非常青涩,直到他1446年退位后,进行了大量的学习,才最终成长为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征服者。 (本章完) 第24章 战事方休 第24章 战事方休 这场战斗从午夜打到黎明。 奥斯曼围城营地里的残兵已经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听从发落。 城墙下的耶尼切里军团见势不妙,直接撤退,留下他们已经登上城墙的同袍们孤军作战。 饶是如此,奋力一搏的耶尼切里还是给君士坦丁的军队造成了巨大伤亡。 随后,易卜拉欣带来的步兵部队也赶到战场,有生力量的加入,使得战争形势开始向东罗马方向偏移。 所剩不多的耶尼切里开始感到绝望,一个接一个丢下武器,向君士坦丁投降。 其实,此战主要还是解了东城墙之围,杀伤不算太大。 逃跑的中营卫军和耶尼切里以撒都没有去追。 实在没那个能力了。 当最后一支耶尼切里小队向东罗马投降时,以撒带来的骑兵们全都松一口气,跳下马来,瘫倒在地。 从正午开始狂奔,两次冲阵。 别说人,马匹都受不了。 以撒叮嘱孔蒂照顾好累倒的士兵,走上城墙,找到浑身浴血,仗剑而立的君士坦丁。 “父亲,您怎么样?” 以撒关切地问。 “没事,还好你赶得及。” 君士坦丁勉强笑笑。 “不愧是我的儿子,真够大胆的,敢于直冲奥斯曼人的营帐。” “要不是你们死死牵制住奥斯曼的主力,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以撒说道。 君士坦丁摆摆手。 “算了算了,先去休息吧,说不定奥斯曼还会进攻呢。” 以撒摇摇头。 “父亲,奥斯曼人不会再进攻了。” “哦?为何这么笃定?” 如果现在是1451年,穆罕默德第二次执政之后,以撒可以肯定,敌军绝不会放弃。 他们这次输了,下次会以更多的兵力打破科林斯的防御。 如果奥斯曼全力进攻,自己完全抵挡不住。 奥斯曼人在战术上不是没有失败过,帖木儿,斯坎德培,匈雅提,甚至君士坦丁,都在作战中胜过奥斯曼军队。 但是他们是战略态势太好了,可以输很多次。越输越强,越战越勇。 还好现在的奥斯曼话事人是摆烂中年穆拉德二世和他的和平团体哈利勒大维齐。 在奥斯曼内阁中,有一个很神奇的现象。 纯种的突厥传统贵族不愿意打仗,害怕引来西欧诸国的联合,从而进入持久战,损害他们的利益。 反倒是以扎甘帕夏为首的原基督徒非常热衷于扩张,坚决支持击垮君士坦丁堡的防御,消灭一切异教徒势力。 穆拉德二世本身倾向于哈利勒帕夏,把他提升为大维齐。 正史上,穆拉德二世攻入科林斯地峡后,只是大加劫掠,竟然放弃了直接占领,还是将领地还给君士坦丁。 军粮不足,器械不够的情况下,又吃了如此败仗,穆拉德二世很可能会遣人议和。 毕竟,穆拉德二世可不是只有东罗马一个不听话的小弟需要教训。 时间拖久了,怕是东欧的小国纷纷开始作乱。 不出所料,第二天,从穆拉德二世大营前来送信的使者到了。 条件其实挺简单。 第一,归还雅典大公所有占领领土。 第二,释放所有俘虏士兵。 第三,东罗马帝国仍为奥斯曼附属国,每年支付贡金。 第四,支付5万杜卡特的赔偿金。 “前三条都好说,5万杜卡特我们根本拿不出来。” 君士坦丁脸色有些难看。 “你们谁愿意去和奥斯曼人谈判?” 君士坦丁看看座下诸将,最后望着好儿子以撒。 看我干嘛!死都不会去的。 奥斯曼最喜欢把附属国的继承人找来当人质,从而干涉他们的内政。 不少东欧猛人,比如斯坎德培,斯特凡大公,穿刺公弗拉德三世,都干过这个并不光荣的职业,在苏丹的宫殿里龙场悟道。 以撒低着头,坚决不去看君士坦丁的眼睛。 “这样,我们可以先行达成停战协议,具体的和约由君士坦丁堡方面谈判。” 君士坦丁把皮球踢给了自己的好哥哥。 接下来几天,以撒还是叮嘱各支部队戒备,避免奥斯曼毁约。 公历1446年4月30日,君士坦丁堡方面传来消息,和约达成。 皇帝对于奥斯曼的前两条建议全盘接收,并最终答应了奥斯曼每年1万个杜卡特的贡金。 另外,两万的战争赔款现在就得付。 估计皇帝又得找拉丁商人借钱了吧。 公历1446年5月10日,奥斯曼收到2万个杜卡特后,提兵西北,开赴阿尔巴尼亚边境。 他们在雅典大加掠夺,几乎使得这一座历史名城化为一片废墟。 还好以撒有着先见,将大部分人口财富转移至长城以南。 收到奥斯曼撤兵的消息,以撒终于松口气。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改变的历史大事。 之前的印刷机和西非探险,都是本来就要发生的事,被以撒抢了先。 唯有这次科林斯长城之战,以撒一无必胜把握,二不知历史走向。 还好,在自己的奋战下,总算取得了一个较好的结局。 科林斯长城之战,奥斯曼损失兵力8000人,外加一支分舰队。 东罗马损失5000余人,多是征召来的农民和附近的村庄民兵。 约安尼斯八世和君士坦丁都对以撒发来了嘉奖,对以撒的行为大加赞赏,并准许以撒拥有自己的王子卫队。 可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皇帝在为拉丁商人的欠款着急,君士坦丁为了之前的战争,也是耗尽府库。 以撒也非常清楚,现在东罗马自顾不暇,很难给自己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卫队各支军团的重伤士兵和死亡士兵的抚恤,军饷和赏赐的分发,各个军团的补员,陟罚臧否,都是一团乱麻。 现在以撒的军事指挥系统比较完善,但是财政,外交,政治,军需方面几乎都是空白。 必须做出改变。 公历1446年5月11日,以撒在摩里亚大公号的护送下,前往许久未见的君士坦丁堡。 以撒没有带军队,派他们在摩里亚驻扎,给士兵放假,同时等待补员,开始着手准备组建近卫军第二军团,全部从摩里亚和科林斯等地招募。 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帝国首都,以撒一时有些恍惚。 相比离开时,城内的气氛更糟了。 皇帝大加宣传科林斯长城的胜利,但是响应者寥寥。 他们只知道,皇帝又向拉丁商人借钱了,用来支付战争赔款。 同时,每年向奥斯曼上缴的年金又变多了。 皇帝没有钱,只能向他们收税。希腊人的几个区更加贫穷,与之相对,威尼斯的侨民区和热那亚的加拉塔殖民地更加繁荣。 拉丁商人就像水蛭一般,狠狠吸着帝国的血,反哺着自身。 以撒没有理会冷冷清清的港口和集市,直奔大皇宫。 查士丁尼的立像还是那般,矗立在皇宫旁边,俯视着整座城市。 以撒再一次步入叔叔约安尼斯八世的议事厅。 庄重走上前,跪下行礼。 “陛下,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以撒抬起头,望着叔叔。 仅仅过了一年,约安尼斯八世仿佛老了十岁。 原先突出的颧骨更加明显,浑浊的双眼见以撒归来,想泛起一丝喜意。 可是长久的疲劳和绝望似乎剥夺了他微笑的能力,最终,这张苍老的脸上扭曲着挤出一条条沟壑。 斑白的头发和胡子明显经过仓促修剪,部分胡茬从干裂的皮肤上冒出。 以撒感到一阵心寒。 这位兢兢业业却一事无成的巴西琉斯,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 以撒环顾一周,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叔侄二人。 “孩子,我听说了伱在西方为帝国做的努力,说实话,换成我,一定没有那么果断和英明。” “陛下……” 约安尼斯挥挥手。 “你在科林斯长城帮了帝国大忙,帝国却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这样吧,从此之后,皇室的一切书籍,你都可以带走,让你的印刷厂保留。” “此外,我准许你招募任意数量的卫队,不过帝国不对他们的粮饷负责。” “你之前来信说缺乏管理人才,我会让斯弗朗其斯帮助你招募。” “我会敕封你为专制公,统治你所有扩张的领地。” “多谢陛下。” 以撒谢恩。 接着,约安尼斯八世又带着以撒拜访了皇太后,皇后和诸位巴列奥略家族和附属家族的长者。 结束这一切后,以撒走出大皇宫,去找乔治·斯弗朗其斯。 这位斯弗朗其斯可谓是东罗马最后的干臣,约安尼斯八世的左膀右臂,君士坦丁的良师益友。 自从皇帝病倒后,君士坦丁堡的大局,就是斯弗朗其斯在勉力支撑。 以撒在斯弗朗其斯的书房里见到了这位帝国之柱。 他面色健康,衣着朴素,身材强健有力。 一副善意的笑容加上一双冷峻的眼睛,使得他能在拉丁商人和东罗马守旧贵族之间左右逢源,同时冷静地分析事情的本质,力保首都的稳定。 “以撒,好久不见,你又长大了!” 斯弗朗其斯见以撒走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愉快地说。 “这一年大家都经过了不少事情,亲爱的乔治。” “这一年,商人,教士,市民,这一切都辛苦你了。” 以撒拍拍手,侍从将礼物递上来。 “这是来自西非海岸的象牙雕塑和珍珠制品,希望你喜欢。” 乔治接过,把玩许久。 “帝国属于所有罗马公民,我们都有保护她的责任。” 聊了一会儿,以撒开始办正事。 “乔治,我现在正在海外开拓疆土,急需人才,帝国年轻一辈有没有值得信任之人?” 斯弗朗其斯笑了笑。 “当然,想通过我求职的人不少,除了部分纨绔混吃等死外,还是有一些愿意为帝国尽忠之人的,不能保证多么能干,至少绝对忠心。” “我已经将你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到你的住处拜访。” 以撒谢过,拜别斯弗朗其斯。 此次前往首都,还有不少事要做。 以撒先是前往了铁匠区,找到当地最大的铁匠铺。 以撒掏出一张图纸,递给铁匠师傅。 这是个热那亚人,并没有因为以撒的身份多看一眼。 “弯刀本身不难制造,但是你确定要用这么好的材料,还要雕刻这么多文字?” 老铁匠很是疑惑。 也会有贵族子弟为了身份打制一些装饰用的佩剑,可是这份图纸上的武器明显是为了战争设计。 “数量呢?真就五十把这么多?” “是的。” 老师傅摇摇头,把以撒当成某种败家的纨绔。 “十天后来拿,钱要准备充足。” 接着,以撒又拜见了威尼斯的市政官米洛托,感谢他的支持,送给他来自西非的特产。 随后,以撒又遣人将皇室图书馆的藏书一部分搬上摩里亚大公号。 一直忙到晚。 晚上,以撒接见了前来应聘的有志青年。 为首的是乔治·斯弗朗其斯的堂兄,同样来自斯弗朗其斯家族的伊苏尔特。 一共十七人,各个方面的人才都有。 在君士坦丁堡大学学习法律的伊苏尔特,在佛罗伦萨大学进修商学的里德尔,来自巴列奥略旁支,从小习武的安德罗尼卡…… 还有学习工程的兰斯洛特,精通八种语言的阿尔伯特。 基本涵盖了所有重要岗位,各个家族,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看来这位斯弗朗其斯下了一番功夫,基本考察好了。 一番检阅过来,基本满意。 全部留用。 没办法,基本的管理人才太过缺乏,目前全靠安德烈总管一系的人手撑着。 既然愿意离开安逸的首都,前往不毛的边疆,多多少少有着些许理想因素。 实在不行,也可以更换。 以撒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餐桌上,以撒将自己的情况给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 大家听到这些,都有些兴奋。 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刚开始拘谨的态度渐渐有所改观。 以撒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静静喝着酒。 等到这些人加入自己的团队,身上的俗务就可以分一分,可以挤出更多时间干更重要的事。 科林斯长城之战的胜利为自己前一段计划画上了句号。 通过一年半的努力,从无到有,建立了一个不小的势力。 下一步,该去哪里呢? (本章完) 第25章 军政联席会议 第25章 军政联席会议 公历1446年5月21日,以撒带着自己的收获离开君士坦丁堡。 摩里亚大公号在一片冷漠中来,又在一片冷漠中走。 三天后,到达帕特雷港。 正好遇见在此停靠的蒙费拉托贸易舰队。 雅典化作一片焦土,蒙费拉托贸易公司把帕特雷港作为东地中海贸易的目的地之一。 一年过去,舰队已经今非昔比。 两艘大型三层桨帆战舰,四艘中型桨帆战舰,15艘运输船组成的舰队足以应对异教徒海盗的袭击。 诺维奇在一年的航行中,不光晒黑了脸颊,还积累了大量经验,举手投足透出一股沉稳。 以撒特别宴请诺维奇和诸位船长,菲德尔和克尔曼再见同伴,非常开心。 酒至半酣,以撒冲诺维奇使个眼色,两人离开房间,前往以撒的办公厅。 先给诺维奇倒上一杯醒酒汤,以撒示意诺维奇坐下。 “我派你干的事有眉目了吗?” 以撒把玩着手中的专制公权杖。 这是约安尼斯八世封赏给以撒的,作为他奉献的奖赏。 “殿下,我们的部分水手已经学习了初步的希腊文和制图学,有五个水手已经派往北非。” “具体是北非的那些地方?” “有两个在突尼斯城,一个在的黎波里,一个派往昔兰尼加,最后一个是在苏尔特。” “有什么消息吗?” “殿下,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哈夫斯王室内斗,地方势力坐大,贝都因人劫掠……这都是寻常事了。” 说罢,他还开开玩笑。 “从我记事起,北非就像小姑娘织的亚麻,简直一团糟。” “地图和当地的风土人情都有记录吗?” 以撒没心思理会他的小幽默。 “都有记录,我都带来了。” “有没有发现值得招募的人才?” “这个倒是有几个,其中一个是一位贝都因部落酋长,被他的叔叔夺走了部落民,无处可去,找到我这里。” 以撒记下。 “还有吗?” “还有就是几个寻常的阿拉伯人,按照您的标准,会认字写字的都算人才。” “不少人压根不愿意跟船。” 诺维奇有些尴尬。 以撒点点头。 这真不能怪这位保加利亚船长。 这个年头,陆军属于贵族兵种,海军属于平民兵种。 一般识文断字,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都不会投身大海。 不过,以撒还是有些失望。 “这样吧,我派几个人跟你的船队,沿途收集资料,你负责协助他们,以前的工作也与他们对接。” “是!” 诺维奇也松一口气。 自己本来就不适合干这种事情,交给别人更好。 “伱先留下,我已经命令陆军交接防御,开拔帕特雷。” “安德烈总管和两个总督区的使者也会过来。” 诺维奇点点头,敬礼离开。 以撒自顾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一周后,帕特雷港,大校场。 帕特雷这座港口小城,拥有着与体量不符的大校场。 据说在巴西尔二世时代,这里曾作为伯罗奔尼撒军区的一个集结地。 来自陆军四支军团的士兵,来自地中海舰队和蒙费拉托贸易舰队的水手,各个指挥官,都站在大校场上,等待他们的殿下。 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以撒望着台下几千名水手士兵。 “今天把各位找来,没别的意思。” 几个传令官在方阵中骑马跑着,传达殿下的命令。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失去了不少兄弟,你们都拼尽了全力。” “我很感谢你们对罗马做出的贡献。” “话不多说,发赏!” “下面,传令官点到的人,上前!” “第一名,菲德尔舰队长!” 菲德尔跑上前,单膝跪下。 “殿下!” “指挥舰队,海上冲锋,我不及你。” “海事有你,我可无忧。” 以撒从侍从手中接过打造好的弯刀。 刀身由乌兹钢打制,刀背上雕刻着东罗马紫色双头鹰的纹章。 刀柄上绘着巴列奥略家族的家徽,刻着一行希腊文字。 以神之名,依我之行,伊萨克·巴列奥略赠。 然后是底部的序号,001。 “愿为殿下征战,万死不辞!” 菲德尔大声说,接过弯刀。 “第二名,米哈伊尔军团长。” 以撒的老师米哈伊尔跑上前。 “训练军队,严明军纪,我不如你。” “愿为殿下征战!” 同样的弯刀,编号是002。 “亨利舰长!” “是!” “孔蒂骑士!” “诺维奇舰队长!” “马鲁纳军团长!” “易卜拉欣军团长!” “神射手哈坎!” “先登勇士里昂!” …… 以撒很快将50把乌兹钢锻造的精良弯刀发下去,部队的各个阶层都有,从军团长到普通士兵。 与将领不同,士兵这个群体是最朴素的,最喜欢的是钱,其次是尊重。 爱国情怀什么的,底层士兵基本没有。 这种特制的弯刀,以撒只分发了50把,做工考究,不惜成本,表彰作战英勇和指挥得当的士卒和将领。 这些弯刀一方面可以直接用作战争,另一方面也是身份和荣誉的象征。 部分得到弯刀的士兵兴奋地向周围的同袍炫耀着,接受他们羡慕的眼光。 接着,以撒开始发赏,大把大把的金杜卡特从以撒的钱袋流入士兵的腰包。 以撒还借此规定了战后抚恤和伤残士兵的慰问金。 这次军赏和弯刀,了以撒8000多个杜卡特。 不过自己在士兵中间的形象,的确是越来越好了。 经过这次战争的洗礼,以撒的军队数量下降,但是质量可是上升了不少。 有了这些老兵的支持,自己想要扩军,就能容易许多。 以撒没有耽误士兵们进城潇洒的时间,带着全体军官,步入自己的会议厅。 以撒走上主位坐下,旁边站着侍从官安德尔森。 菲德尔舰队长带着军队系统坐在以撒右边,安德烈总管带着行政和商务系统坐在以撒左边。 敲敲桌子,示意诸位看过来。 “好久没有和大家聚在一起了,这是我们军政联席会议的第一次,以后每年一次,时间和场地另定。”“安德尔森,简单介绍一下形势,随后各方代表发言。” 安德尔森走上前,简略讲了讲这一年战争和军队情况。 随后,安德烈总管躬身一礼,开始说明蒙费拉托贸易公司的近况。 “由于之前战争的影响,我们在雅典的贸易暂时停止,奴隶改为从西非进口,与希腊几内亚贸易公司对接。” “此外,我们的舰队已经不惧大部分异教徒海盗,甚至还可以偶尔劫掠路过的商船。” “这一年多,我们总共进行贸易四次,分红为2万五千杜卡特金币,相信以后有了西非黑奴贸易的便利,挣得可以更多。” 以撒点点头,这些基本如他所料。 “古滕堡先生,你来讲一讲。” “啊,我……” 古滕堡慢慢站起来 “殿下,我们印刷厂的工作没什么特殊,有些商人已经开始仿制我们的产品,不过暂时不用担心。” “我的技术,他们还得学!” 古滕堡笑笑。 “总督区现在如何?” 拉帕尔马总督区的使者率先站起来。 “殿下,我们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个2600人的小镇,水资源不够了,总督正在想办法打井。” “现在从我们这里经过的探险船越来越多,我们也能通过为他们提供服务而挣一笔钱。” “我们的收入暂时还不够填补支出。” 比热戈斯总督区也大差不差,建立了一个600人的小港口,通过岛上的黑人劳动力和丰富的木材资源造了不少小船,时常前往几内亚比绍地区与部落交易黄金,同时抓捕奴隶。 “这是我们一年所得,共2万杜卡特。” 比热戈斯总督的使者将几个钱袋交给安德尔森。 奴隶和黄金,都是暴利。 随后,其余的各个方面都做了汇报,问题还是很严重的。 比如,哥西亚总督想购买一些火器,报上去之后,无人办理。 洛泰尔想找一些水利工程师,勘测一下岛上的水资源,打几个井,也无人应答。 以撒琢磨一下,决定就着这个机会,规范部门和职权。 站起来,手向下一压,止住诸位的窃窃私语。 “陛下已经封我为专制公,管理全部的海外领土,我决定,正式建立行政机构。” 以撒掏出之前的底稿。 “安德烈总管担任商务大臣,里德尔和诺维奇协助,管理两个贸易公司的事务,统管罗马城印刷厂。” “威廉·巴列奥略担任殖民大臣,管理大西洋舰队和两个总督区。” “里德尔担任财政大臣,管理领地财政。” “伊苏尔特·斯弗朗其斯担任内务大臣,管理一切内务。” “阿尔伯特担任间谍总管,管理我们的情报事务。” “兰斯洛特担任工程大臣,管理工程营建事宜。” “正式建立皇家骑士学院,暂时设在米斯特拉斯,下属军队疗养院和战争孤儿院,我自任院长,安德罗尼卡·巴列奥略负责平常管理。” “正式建立皇家海军学院,暂时设在帕特雷港,以后会聘请葡萄牙人作为教官。” 暂时就这么多。 这样的安排是有深意的。 以撒的元从老人都获得了最为重要的职位,管理目前所有实际事务。 通过斯弗朗其斯向以撒投奔的人才也得到了重用,看上去权势极大,实际上全是空头支票,现在啥也没有。 这样一来照顾了老伙计们的情绪,二来又能吸引到更多人来投。 会议结束,普大喜奔。 结束后,以撒来不及休息,接见了诺维奇找到的几个“人才。” 为首的是一个落魄的青年,见以撒走来,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恭敬地跪在地上。 其余的几个贝都因人也是纷纷下跪。 以撒坐下,示意他们免礼,诺维奇站在旁边,护卫以撒安全,新上任的内政大臣伊苏尔特也在一边旁听。 “来自罗马的王子,请救救你的子民吧!” 用的是蹩脚的希腊语,以撒差点没听懂。 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这句话。 “我会说阿拉伯语,好好说话。” “殿下,我叫阿布,是苏尔特的一名舍赫,费赞也承认我的身份,但是我的叔叔夺走了我的部族,背叛了我们的祖先,请您帮助我夺回民众!” “为什么不向费赞或者突尼斯寻求帮助?” 阿布撇撇嘴。 “哈夫斯王朝连年内乱,每个继承人都想着占据最富裕的突尼斯,凯鲁万,斯法克斯这样的大城市,根本不会管我们的。” “至于……至于费赞,我猜叔叔就是他们支持的。” “你的谈吐,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部落舍赫。” “父亲很小就把我送去巴格达,跟着一位马利克派学者学习,自然和那些土人不一样。” “直到兄长突然去世,幼弟年少,父亲才把我叫回来继承位置。”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挺起胸膛。 “可是也就是因为太久没回部落,叔叔趁机夺位,我没能守住。” “特地请求殿下帮助!” “只需要200个金杜卡特,我就可以招募人手,夺回部落,到时候定会如数奉还!” 好家伙,空手套白狼是吧,连利息都没提。 “我们会考虑的。” 以撒将他们轰出去。 “诺维奇,伊苏尔特,你们怎么看?” 以撒请二人坐下,倒上三杯酒,吩咐侍从拿来北非的大致地图和派遣水手绘制的苏尔特详细地形图。 苏尔特位于哈夫斯王朝和马穆鲁克埃及之间,北部一小片沿海为地中海气候,其余地方为温带沙漠气候,全年干旱。 主要民族为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主要信仰逊尼派,部分部落信仰伊巴德派或者原始宗教。 苏尔特目前属于费赞联合部落王国,但是中央对于各个部落的管辖权很弱,基本以部落为单位,自行其是。 这里虽然贫瘠,但是连接了昔兰尼加和的黎波里,是重要的走廊。 历史上,这块小地方从来没有诞生出什么强权,哈夫斯王朝强大时,就归属于哈夫斯,马穆鲁克啥时候有兴趣了,也可以臣服于埃及苏丹。 “殿下,您对于这件事的期望是什么样的呢?” “您是想简单地扶持一个忠于您的部落来更好地进行北非贸易,还是想占下这里,作为未来的基地?” 以撒望了一眼伊苏尔特。 不错啊,一眼就查明了问题的关键。 “都讲一讲。” “如果是第一个,您完全可以扶持贸易重镇的商人,比如突尼斯或者斯法克斯,这样能更早看到回头钱。” 以撒耸耸肩,不置可否。 “第二个呢?” “那么我承认这是一个好时机,哈夫斯王朝刚刚结束和特莱姆森的边境冲突,但是并没有签订和平条约,” “哈夫斯王朝统治重心全在突尼斯城附近,他们的继承人也全部围绕那里展开斗争,边境的部落暂时无法做出反应。” “此外,马穆鲁克也是深陷宫廷与外省的斗争中,大马士革和开罗之间明争暗斗很多年了,也应该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 “至于本地的费赞部落联盟,完全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反倒是环境和疾病才是我们的大敌。” “说得好。” 以撒点点头表示赞扬。 “但是,殿下,这值得吗?我们从那里根本得不到什么。” 送走二人后,以撒又给自己倒一杯酒,望着地图久久不语。 值得吗? 当然值得。 只要自己能够挺过第一轮的反击,建立起城堡和工事,那么缺乏器械的部落民根本没办法将自己赶走。 葡萄牙人的休达港,就是这么来的。 自己的军队会像跗骨之蛆一般,通过这片走廊,蚕食鲸吞。 最大的问题,是环境。 (本章完) 第26章 皇家骑士学院 第26章 皇家骑士学院 摩里亚大公国首府,米斯特拉斯。 时值初夏,水汽正在逐步减弱,温度还没有完全升高,这是一年之中最宜人的时节。 田地中,农民开始赶着收割小麦,争取在下次秋播前再种一些其他作物。 不少人家都侍弄有葡萄或者橄榄,这些是摩里亚半岛最重要的经济作物,葡萄酒和橄榄油远销海外。 靠近城市的地方,小型的纺织厂开始变多,工人们使用着最原始的纺织工具,将羊毛或者蚕丝编织成布料。 当然,外观精美,质地细腻的丝绸和保暖防寒的羊毛布不是为普通农民或者市民准备的,他们大多时候只能种植亚麻这种作物,自己织衣。 农民们会在自己收割小麦之后,将自己过去几个月的劳动成果带上,进城售卖。 米斯特拉斯是摩里亚最大的城市,城市旁边的山上矗立着巴列奥略家族的城堡。 米斯特拉斯城墙坚固,位于丘陵之上,历代摩里亚大公反复修缮城墙,将其作为最后的战争堡垒。 君士坦丁被封为摩里亚大公后,励精图治,鼓励农桑,还从战乱不休的阿尔巴尼亚地区迁移过来一大批难民,开垦抛荒的田地。 随着阿提卡地区的难民南下,米斯特拉斯周边越发繁荣。 城内,一座新装修完成的建筑旁,安德罗尼卡·巴列奥略充满成就感地望着门口雕刻的希腊文字。 皇家骑士学院。 “殿下,学院建筑,附属的战争孤儿院和疗养院都已经建造好了,我们日后还准备建造配套的医院。” “第一批战争孤儿和伤兵都已经住进去了,第一批学员主要是我们军队的子弟,有些毛遂自荐的小伙子经过我的考核,也可以加入。” 以撒点点头。 “有什么困难吗?” “最主要的困难就是没有教官,帝国原先是有一套训练系统的,这几十年帝国不断衰微,军事也过分依赖雇佣兵和征召农民,所以……” 这个问题,以撒也很头疼。 现在皇室的主要教官都是架子,受西欧贵族影响较深,酷爱招技巧,根本上不了战场。 像米哈伊尔这样上过战场,有着充足经验的教官太少了。 “殿下,我们小时候,王室还是有不少优秀教官的,有些还是曾经铁甲圣骑兵和瓦良吉卫队的教官,” “只是后来帝国日渐式微,他们要么老了,要么对帝国失望,要么另寻他路。” “到您这会儿,就不剩什么了。” 以撒叹口气。 现在东罗马的情况实在太差,战略形势岌岌可危,外交也没有什么进展,教育机构和行政机构还算完善,不过没有什么大用。 至于次要的军事训练? 抱歉,皇帝连军饷都快发不起了。 斟酌一下,以撒开口。 “这样,我提供三个方案,你具体自己看着办。” “第一,聘请西方教官前来任教,训练骑士和指挥官。” “这个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他们不可能把压箱底的知识免费送给你的。” “第二,皇帝允许我印刷藏书,利奥六世的《战术》,维塞提乌斯的《论军事》,莫里斯皇帝的《战略》,还有其他的军事学著作,伱们都可以拿来作为学员的读物。” “不过不要迷信书本,尽可能发展出符合我们需求的军事理论。” “第三,寻找原来皇室的教官的和曾经精锐军队的老兵,聘请他们作为教师。” 帝国曾经也是有着精锐部队的。 最为著名的就是闻名天下的铁甲圣骑兵和忠勇无双的瓦良吉卫队。 铁甲圣骑兵是强盛王朝才玩得起的东西,在科穆宁王朝结束后,成建制的铁甲圣骑兵已经不复存在。 后来,米海尔八世将老兵们集合起来,虽然无法给他们配齐贵重的重甲和战马,但还是聘请他们作为教官,避免传承丢失,等待帝国重新强盛。 再后来,帝国轮番内战,这些人也不知所踪。 现在皇帝还有一小支瓦良吉卫队,但早就沦为了典礼上的仪仗队。 “还有,我们在海战中俘虏了【黄金王座】的几十个士兵,我逼他们信了正教,” “那些战争孤儿可以先让他们训练,不过文化教师一定得是信得过的希腊正教徒。” “是!” …… “加尔温!听说了吗?以撒殿下创办的皇家骑士学院要开始面向整个米斯特拉斯招生了,身体强壮者都可以加入,你想去试试吗?” 加尔温·内贾德走在回城的路上,身后背着一大筐干柴。 说话的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比他大一岁的比特利。 虽然年岁较小,但是加尔温在个头上远超过瘦小的比特利,生得魁梧高大。 就像他的父亲。 加尔温摇摇头。 由于家庭上的原因,他有些内向。 父亲是个小铁匠,手艺很一般,只能勉强维持糊口,平时还爱喝酒,每次喝醉,口中总是念念有词。 加尔温之前也认为父亲是个普通的老酒鬼,直到自己跟着父亲第一次砍柴时,遇上了拦路打劫的强盗。 五个手持刀剑的强盗,在父亲的柴刀下没能撑过十分钟。 他至今还记得,父亲那时狂怒的眼神,隆起的肌肉和上下翻飞的柴刀。 在他那里,杀人仿佛是一门手艺,而非一项不得不做的工作。 一旁的加尔温完全吓傻了。 回家后,小加尔温缠着父亲,想学武艺,但被父亲严厉拒绝,还痛揍他一顿。 不仅如此,父亲还加紧了他的铁匠教育,禁止他与其他孩子玩喜欢的骑士游戏。 从那之后,加尔温以为自己一辈子就应该是个铁匠了。 直到有一天,买完木炭回家的加尔温遇到了几个从君士坦丁堡来的拉丁孩子。 他们用希腊语高声谈论着皇帝的无能,一遍遍模仿皇帝向他们父亲借钱时的卑微。 “希腊渣滓,怎么敢自称罗马人!” 他们笑道。 热血上脑,加尔温扔下扁担就冲上去。 结果是,没有基础的加尔温被接受过骑士训练的拉丁孩子打得缩在墙角,浑身抽搐。 晚上,父亲找到了他,将他抱回家,敷上药。 一周后,可以下床走路的加尔温被父亲带到城外的湖边上。 他抱着一支长剑。 “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学剑术。” “我的剑术一般,在战场上也没什么用,不过你学来自卫,够了。” 父亲抽出剑,暗红的剑身仿佛历经无数岁月,剑上的纹早已磨损,少一半剑格,剑柄乌黑,似乎曾经沾满鲜血。 加尔温立刻就被这把剑迷住了。 连忙点点头。 “有几个条件。” “我全部答应,以神之名起誓!” 加尔温立马说。 第一,当一个铁匠,平安度过一生。 第二,绝不会主动出击,不到生命危险绝不还手。 第三,如果母亲和妹妹受到伤害,必须拼死保护她们。 这就是父亲的三个条件。 从那之后,加尔温每天黎明和父亲跑步到湖边,开始练剑。 一练就是五年。 直到今年,父亲说够了,于是不再教。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教给自己的不是讲究技巧的西洋剑法,而是实实在在的军用剑术。 父亲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谜,加尔温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铁匠懂得这么多武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拥有那样一支长剑。 几次偷偷把玩这把剑,每次都被父亲打得下不了床。 父亲不会让自己去参加骑士学院的。 加尔温摇摇头,使劲将思绪抛出脑子。 “唉,你这样的身体真是可惜了,要是我长得这么壮,一定会去试试的。” 比特利惋惜笑笑。 走回家的路上,许多孩子向他扔着石头,他们知道这个傻大个不会还手。 “酒鬼的儿子傻大个!酒鬼的儿子傻大个!” 他们流着鼻涕,跳着喊着。 比特利气不过,被加尔温拉住。 “去教堂看看吧!” 加尔温提议道。 “又去听那个老修士讲故事吗,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 两人走进一个小教堂,一个老教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坐在凳子上,给周围的小孩子们讲故事。 “阿莱克修斯大帝重建了铁甲圣骑兵团,他的儿子‘破城者’约翰带着他们打破了一个个异教徒的要塞,恢复了罗马的版图……”“当那重骑兵杀到,最强硬的敌人也会跪地投降……” “成群的重骑兵冲锋,大地都会为之动容,狂风会吹拂圣骑兵的旗帜,紫色双头鹰旗会飘扬在他们上空。” “再后来,曼努埃尔皇帝改进了圣骑兵的作战方式,将架枪冲锋作为主要攻击方式,战斗力更加强大。” “有这么强大的兵团,拉丁人为什么还敢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让重骑兵把奥斯曼苏丹抓来,让他给我们表演突厥舞蹈!” 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纷纷叫到。 老教士一时沉默,随即挥挥手。 “孩子们,回去吧,别让父母等着急了。” 加尔温拍拍比特利,二人分别,各回各家。 走到门口,加尔温把干柴倒在柴堆里。 门内传出两个男人的声音。 “帝林,他们来找过我了,希望我能够去皇家骑士学院当教官,重新为帝国尽一份力。” 这是斯凯文叔叔,父亲唯一的老友,在城外当猎人,时常给加尔温他们带一些新鲜的野味。 正准备推门,加尔温听到骑士学院几个字,想了一下,贴在门上,偷听起来。 “去吧,恭喜你。” 帝林·内贾德硬邦邦地说。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当年名册上,你可是第一名……” 父亲突然站起来,撞到了凳子,把斯凯文吓了一跳。 “队长,你干……” 帝林走到门口,推开门,一把将偷听的儿子拽入屋内。 “滚回房间。” “是……” 加尔温慢慢走着,期待听到更多消息。 客厅里,帝林已经在逐客了。 “你走吧!” “队长,我知道你为了博尔奇的事伤透了心,但是……” “走!” 斯凯文灰溜溜跑出门外。 “还有你!” 加尔温只好快速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知道,博尔奇是自己的长兄,在自己很小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严禁家里人谈论这件事。 带着疑惑,加尔温进入梦乡。 第二天,加尔温还是跟往常一样,打铁,砍柴,听老教士的故事。 直到第三天,加尔温回家时,刚刚放下柴,妹妹一蹦一跳跑来。 “哥哥!有几个人来找爸爸,其中一个还穿着紫色衣服呢,真漂亮。” 加尔温连忙奔向客厅。 “您好,帝林队长。我叫以撒·巴列奥略,皇家骑士学院的院长,想请您重新出山,帮助我们教导罗马的孩子,教他们学会刀剑和骑枪,保护罗马的人民。” “斯凯文他们不是已经去了吗?不缺我一个吧。” 帝林粗声粗气地说。 “当年只有您是接受过完整训练并有过教官经验,其他人都只是学了个皮毛。” “我老了,架不动骑枪了。” “不需要您亲自上阵,只需要将当时完整的教育过程再实践一遍就行。” 门突然开了。 “你们说得,都是……真的吗?” 加尔温冲进客厅。 “当然是真的,你们家族世代从军,可以说,你父亲是最后的铁甲圣骑兵。” “圣骑兵很贵的,你怎么养得起?” 帝林背过身去。 “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我们从今天开始培养,等到我们重振旗鼓时,就能多一分把握,就能多一份希望。” “这是传承,无关贵贱。” 犟老头子,我又不需要你真的给我搞出来铁甲圣骑兵,搞个可以在战场上一锤定音的重型骑兵就行,怎么这么固执呢。 以撒清楚,铁甲圣骑兵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重甲骑士,骑士们从小就跟随教官训练,剑术,刀法,骑射,骑枪,指挥作战,样样精通。 最重要的是,他们绝对忠诚。 铁甲圣骑兵的训练方法,这是一个涵盖了东罗马整个战术思想和军事理论的大课题。 从巴西尔二世到阿莱克修斯一世,无数军事家在其上添砖加瓦。 “真是个棒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以撒牵过加尔温的手。 充满老茧。 “我叫加尔温,今年十二岁。” 加尔温涨红了脸。 “刚好够加入骑士学院,有意向成为军人吗?” 以撒解下佩剑递给加尔温,他犹豫着不敢接。 “放开他!” 帝林突然暴怒。 “成为军人干什么?再为了一个巴列奥略去死吗!” 旁边,安德罗尼卡和护卫们纷纷怒目圆睁,以手抚剑。 以撒示意他们放下。 房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向您道歉,殿下。” 以撒摆摆手。 “您有什么困难,不妨讲出来,我们会帮助你的。” 帝林突然凄凉一笑。 他进入房间,摸出一把剑。 “我们家族世代从军,我的先祖,曾经追随过阿莱克修斯大帝的脚步,率先登上士麦那的城头,” “当时,阿莱克修斯大帝将佩剑解下,送给我的先祖,一直传到我这里。” 帝林抽出剑,以撒看见,剑身上还有着模糊的双头鹰纹记。 “后来呢?” “死了。” “内城久攻不下,先祖挥着阿莱克修斯的剑,顶着火油登上了城墙。” “他将剑传给儿子时,骨头都烧成灰了,口中却还念着阿莱克修斯的好。” “后来,我们一代代的子弟为了罗马牺牲在战场,我们不害怕,因为保护伟大的罗马是每一个军人的责任。” “但是,我们害怕冤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我的曾祖,参加了两安德罗尼卡之战,被前一天还一起谈笑的战友砍下了头。” “我的祖父,参加了两约翰之战,站错了队,在睡梦中被杀死。” “我的父亲很早就死了,而我加入了帝国最后的圣骑士团,年迈的教官教导我们,我们一无所有,却也雄心勃勃。” “皇帝养不起我们,我们穿着最单薄的皮甲,拿着最沉重的树枝,骑上跛脚的驽马,依然像几个世纪之前的骑士一般,为了罗马而冲锋!” “最后,皇帝压根不再管我们,大家都走散了,只有我拿着阿莱克修斯的长剑,跟随老教官学完了最后的课程。” “他临死前,让我一定要将这份希望传承下去。” “我的确这样做了,我的儿子,博尔奇,成为了一名帝国军人。” “我为他骄傲。”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参加叛乱的消息。” “你最小的叔叔德米特里蛊惑了他,他倒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下。” “你告诉我,难道我要派最后的儿子再陪你打一场皇位争夺战吗?” “这次的目标是谁?你叔叔?还是你父亲?” 讲到最后,帝林的老脸上爬满了泪痕。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巴列奥略家族。” 以撒长叹一声,走出门外。 (本章完) 第27章 竞技场 第27章 竞技场 以撒回到寝宫,摇摇铃铛,侍从官安德尔森走进。 “诺维奇他们已经出发了吗?” “是,殿下,阿尔伯特间谍总管已经接过我们在北非的线人系统,跟着蒙费拉托贸易舰队往罗马而去了,他们还是如常进行一轮贸易,然后会借机游弋在苏尔特湾一带。” 以撒点点头。 “告诉菲德尔,停止劫掠奥斯曼沿岸,将劫掠行动放在东地中海。” “让他不要着急,我们会为他找到一个海军基地的。” “是。” 安德尔森拿笔记下。 “对了,各支军队的赏金和粮饷都发下去了吗?” “一切良好,新任财政大臣里德尔很专业。” “补员和招募情况如何?” “黑色兵团最快,已经补员完毕,现在已经有一千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佣兵,不过质量就……” “继续。” “奥克兵团补员缓慢,现在刚刚550人。” “紫卫军军团长易卜拉欣购买了一些突厥奴隶和鞑靼奴隶,将他们作为新兵源,也快满员了,现有900余人。” “近卫军由于需要组建第二军团,进度暂时落后,愿意参军的正教徒倒是不少,主要问题是找不到合格的军官。” 这个问题,以撒也没办法。 想要成为中级或者高级军官,不光得有作战经验和武艺,还必须得会识字写字,这就劝退了不少平民子弟。 在这个时候,知识往往是贵族的专利。 但是东罗马目前的贵族体系完全紊乱,大贵族基本上只剩下巴列奥略一家,还充满了纨绔子弟,整日只想着争权夺利。 这就是以撒想尽快解决皇家骑士学院问题的原因。 慢慢来吧,困难是常有的。 整个六月份,以撒都在米斯特拉斯度过,有时会跟着父亲旁听领地事宜,有时会去皇家骑士学院看看招生情况。 在拉丁商人占据重要港口的情况下,摩里亚半岛的发展已经基本到头了。 随着流民南下,土地渐渐不够分了。 每日都有本地民众前来打官司,哭诉来自阿提卡地区的难民抢占了他们的田地,或者阿尔巴尼亚的移民在他们的庄园旁边放羊。 君士坦丁也忙得够呛,两边都不太好得罪,只能安排法官居中和稀泥。 以撒的新任内政大臣,伊苏尔特,开始逐步接管以撒的杂事,部分不重要的抉择可以交由他协助拿主意。 这位内政大臣虽然有名无实,但是还是以十二分的热情加入团队的运营之中。 “殿下,六月份结束,我们的招生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共有839人参加考核,57人符合标准,准许加入。” “现在共有学员103人,他们将接受为期一年的基础训练,随后会进行分兵种教学。” “录取率这么低?” “殿下,平民们的身体素质跟不上,大部分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我让你做的事都完成了吗?” 以撒之前叮嘱安德罗尼卡每隔几天就去帝林家里,送一些礼物,顺便再劝劝他。 “那个老东西还是软硬不吃。” 安德罗尼卡恨得牙痒痒。 “救济孤儿和竞技大会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军属孤儿院已经接收了300多名5至9岁的孤儿,他们会接受文化教育和军事理论培训。” “竞技大会就在这几天了,我已经说服了君士坦丁殿下,到时候他会观赛。” “干得不错,到时候我也会去。” …… 米斯特拉斯,大竞技场。 这座摩里亚最大的城市在古希腊时期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斯巴达。 这座大竞技场据说就是从古希腊时期流传下来的斯巴达角斗场。 从1204年到今天,这个曾经记载斯巴达人荣光的竞技场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盛大的比赛。 摩里亚半岛上的民众平常最喜欢看的,是来自各个教派的教士公开辩经,反倒对比武感到很陌生。 不过这次,听说君士坦丁殿下和以撒殿下都会现场观看勇士们比武,皇家骑士学院的副院长安德罗尼卡还会给予比武前十名一个学员名额。 这些捕风捉影顿时引起了米斯特拉斯市民们的好奇心。 大家纷纷呼朋唤友,携家带口,前往大竞技场观看比赛。 前一周的比赛都是预热,以撒将军中武艺高超的士兵们拉过来,作为第一批次的角斗士。 等到大家的好胜心被激起,就开放面向大众的报名。 通过类似的比赛,可以极大激发人民的好勇斗狠心理,同时提升人民幸福感。 砰——砰——砰 父亲的铁匠铺里,加尔温挥舞着铁锤,击打着已经成型的斧面。 炉膛里,火焰烧得正旺,映在他充满汗水的脸上,红彤彤的。 抹一把汗水,加尔温将大锤放下,换上小锤,继续给斧子定型。 父亲装不起水力锻锤,也不想装。 又是反复的捶打,直到彻底完工。 “加尔温!这里!” 看向窗边,比特利小小的脸从窗口探进来。 “下午的比武大会,你去不去看?听说来了一个突厥蛮子参赛,可厉害了,没人比得过他。” 加尔温摇摇头,父亲不会让自己去的。 “你父亲管得太严了,伱总得为自己活一次吧?” 加尔温还是摇摇头,一门心思挥着锤子。 锵—— 力度太大,斧子断裂开来。 “这样,我让我家那位把你父亲叫走,商谈订购镰刀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看比赛了!” 比特利的父亲是城内最大的农具商人,二人也因此结缘。 加尔温犹豫了一下。 “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半晌,老帝林骑上老马,走出家门。 “快!要开始了!” 比特利招呼着加尔温。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加尔温咬咬牙,跟着比特利跑出门。 竞技场内,已是人山人海。 “看!那就是皇室的包厢!听说最后一天时,两位殿下都会给前十名颁奖!” “他们还会获得皇家骑士学院的入学资格!” 比特利很兴奋,指着最高处巴列奥略家徽下的包厢,大声说。 加尔温没有说话,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别担心了,来都来了,好好欣赏比赛吧!” 加尔温找地方坐下,聚精会神盯着场上。 竞技场采用淘汰制,每天会有64人参加比赛,决出前八名,点到为止,不可杀人。 同时,前一天的前八名会在第二天接受挑战,生死不论。挑战者成功可以直接继承被挑战者的位置。 今天的淘汰赛快结束了,已经到了决赛,一位拉丁骑士正在把一个希腊壮士压着打。 “看来今天正教徒又没有守住啊。” 比特利丧气地说。“前几天的胜者要么来自拉丁诸国,要么是突厥人,唯一一个正教徒还是阿尔巴尼亚人。” 加尔温摇摇头,盯着战场。 “拉丁人要输了。” “什么嘛,他都快把对手的盾打破了。” 比特利撇撇嘴。 场上形势突变。 拉丁人不再满足于压制对手,重重前冲,刺向对手。 希腊壮士举盾向前。 观众台上响起一阵惋惜声。 这张盾明显已经撑不住了,等到失去了唯一的防御措施,根本难以招架敌人凌厉的攻势。 噗呲—— 果然,木盾被长剑刺穿,直冲希腊壮士的心脏而来。 就在这时,希腊壮士左手握住盾牌,奋力往外拨去。 呲啦—— 拉丁人的长剑刺中了对手的左肩。 希腊壮士闪身别过去势不减的拉丁长剑,右手持剑轻轻点在拉丁人持剑的右手上。 咣—— 长剑脱手,宣告了希腊勇士的胜利。 场上顿时沸腾起来。 “真有你的,这都能猜对!” 比特利兴奋地鼓起掌。 接着,挑战赛开始了。 一个突厥装扮的勇士走上场,环场一圈,挑衅般挥着手中的剑。 场上的观众们谩骂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下场战斗。 “那人在开放报名的第一天就当上了头名擂主,挑战他的人全都死相凄惨。” “我来!” 一个壮汉跳下围栏。 没过两三下,壮汉就受了伤,突厥人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里刺一剑,那里砍一剑,壮汉高声惨叫,跪地求饶。 突厥人走过去,一剑斩下他的头。 全场寂静。 “罗马人软弱不禁打,难怪丧地赔钱。” “记住了,我叫叶尔汗,来自拉马赞!” 叶尔汗用希腊语高声叫着,举剑环视四周,被他看到的民众全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看台上,加尔温脸涨得通红,紧紧攥着手。 “走吧!” 加尔温拉着比特利离开看台。 加尔温回到家,夜不能寐,脑中总是响起突厥人叶尔汗的嘲笑。 午夜,他爬起床,从柴堆里摸出铁剑,挥舞起来。 这是加尔温用铁匠铺的边角料为自己打制的。 如果我的对手是叶尔汗,我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几天,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溜出家,和比特利一起跑去观赛。 老帝林忙着出门谈生意,倒也没有在意。 突厥人还是那么残忍和嚣张,故意激怒看台上的罗马民众,然后将他们的自信心打击得体无完肤。 台上的观众气得牙痒痒,却无能为力。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加尔温,你明天还来吧?” 加尔温点点头。 “感觉你这几天怎么总是不太高兴?” 比特利有些疑惑。 “一个突厥蛮子这样侮辱你的祖国,你感觉很开心?” “我们本来就比他们弱嘛……” “胡说!铁甲圣骑兵会把他们全部碾碎!” “那都是好几个世纪之前的事了……要是真有那么强的士兵,他们又怎么会坐视帝国衰微?” 加尔温的脸突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 比特利耸耸肩,跑走了。 走回家,加尔温发现皇室的使者又来了,提着许多礼物,不过又被父亲赶出门。 加尔温朝他道了声抱歉,推开门。 父亲坐在餐桌上,气还没消。 加尔温没有心思吃饭。 “父亲,您就没有想过,以撒殿下与其他巴列奥略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精于言语的说客罢了。” “他前往远方探险,为帝国带来了强大的舰队,他击垮了奥斯曼的海军,保住了科林斯长城,他给罗马带来了希望!” “够了!住嘴!” 帝林气急败坏。 “您明明知道这些!外边的人都在说!连大牧首都对以撒殿下赞不绝口,您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您只是想为了自己的软弱找一个借口!” 帝林呼地站起,颤动的手指指着儿子倔强的脸。 “你……给我滚出去!” 加尔温疯了似地跑出家门,不顾后面母亲和妹妹的惊呼。 浑浑噩噩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小教堂。 天完全黑了,老教士已经讲完了故事,正收拾着教堂。 “孩子,你怎么来了?” “你父母会担心的。” 教士好心地问。 不知为何,加尔温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老教士为他披上袍子,给他端来一碗汤。 “孩子,有什么心事,不妨讲给我听听吧,我虽然没用,但是见得多了,可以给点建议。” 加尔温擦干眼泪,讲完自己的故事。 “马尔维神父,我想成为一名骑士,像祖先一般冲锋,像祖先一样为罗马而战,但是我又舍不得妹妹和母亲。” 马尔维笑了。 “孩子,我们已经是被逼上绝路的民族,如果突厥人或者拉丁人攻占了这里,你的母亲和妹妹又将如何呢?” “你不需要成为什么职业,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回家吧,你的父亲估计等急了。” 擦干眼泪,喝完汤,加尔温冲老教士挤出一丝笑容。 “我明白了。” (本章完) 第28章 为了罗马 第28章 为了罗马 老帝林等了儿子一整夜。 第二天,母亲和妹妹坐不住了,出门寻找,可是直到中午也全无消息。 老帝林没有出门,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地喝着酒。 母亲开始埋怨,妹妹开始哭泣。 老帝林默默承受着,望着门口。 门口,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往竞技场跑去。 “你听说了吗?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前十名的选举和最后的挑战赛都将在今天举行。” “那个狗娘养的突厥人现在还是第一?” “对……” “帝国没有勇士了吗?” “要不你上?” 帝林听着这些,面无表情。 “帝林叔叔!加尔温他……他去竞技场了!” 比特利出现在门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不得其他,帝林发疯般冲出院门。 …… 竞技场上,人山人海,旌旗相接。 人群欢呼着,为自己看好的选手加油鼓劲。 席位上,已经有小商贩叫卖着食水,赌棍们围在庄家旁边,大声叫喊。 “我押叶尔汗!50个格罗申!” “我也押他!” 一个高大而年轻的身影挤过人群,走到庄家旁边。 “我押自己,来自内贾德家族的加尔温,5个杜卡特。” 加尔温将自己所有积蓄丢在地上,金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冲惊诧的众人一笑。 等到帝林跑到竞技场时,淘汰赛已经结束了。 突厥人叶尔汗骄傲地巡视着场地,高声挑衅着周围的观众。 突然,一个年轻的身影跳下站台。 “爸爸,那是哥哥!我们找到他了!” 跟上来的妹妹叫喊着,为重新找到自己的哥哥而高兴。 帝林的心陡然揪紧。 …… 加尔温跳下站台,向报名的裁判官走去。 一路上,看台上的群众对他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那是酒鬼家的大个子,我就住在他家对面!” “他怎么了?该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 “住嘴!至少他比你们这些懦夫勇敢得多!” “就是!他至少还会为了罗马的荣耀站出来!” “哼!自投死路,不是傻又是什么?” “伱……” 加尔温没有理会无关的旁言,在全场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 他记起马尔维教士的告诫。 我的本心是什么呢? 他望着天空,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维护罗马的名誉,与拉丁孩子战斗至濒死。 他想起,自己听着老教士的故事,为罗马的胜利拍手叫好。 他想起,在听见自己出身圣骑兵世家时,微微颤抖的手和紧紧悸动的心。 他笑了。 “来自拉马赞的叶尔汗!我叫加尔温,来自内贾德家族,向你发出挑战!” …… “让开!我是他的父亲!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冒险!” 帝林拼命挤着铁围栏,一旁的卫兵拼命阻拦。 “先生!他已经上场了!您现在不能进去!” 场上,加尔温已经穿戴整齐,拿上自己铸造的剑。 挑战赛,双方可以选择使用自己的武器。 叶尔汗早早等在场中央。 “我还以为希腊人都是懦夫呢。” “罗马从不缺勇士。” “小子,你现在跪地求饶,我还能饶你一命。” “你让我很生气,你就是跪地求饶,我也不会饶你。” 呲啦! 叶尔汗突然出剑,剑锋直刺加尔温的右肩。 加尔温向左方紧急闪躲,但剑锋还是削中了他的右肩,带走一小块血肉。 场上一阵惊呼。 “不错嘛!” 叶尔汗又刺,加尔温举盾挡住。 叶尔汗剑身一扭,剑锋如游蛇一般,绕过盾面,直取加尔温的左臂。 铮—— 加尔温格剑,抵住叶尔汗。 二人你来我往,剑斗几十合。 叶尔汗在格斗技巧上终是更胜一筹,加尔温虽然拼命抵挡,但还是身披数创,浑身浴血。 看台众人的神情,从幸灾乐祸变为惊异,再变为感动,最后是同仇敌忾。 这是第一个敢于挑战突厥蛮子并且能支撑这么久的罗马勇士。 “大个子,撑住!”一个女孩叫道。 “加尔温,加油啊!”比特利祈祷着。 “哥哥加油!打败异教徒魔鬼!”妹妹也喊道。帝林看着这一幕,痛苦地闭上眼睛。 叶尔汗举盾一撞,体力不支的加尔温摔倒在地。 他立马爬起,勉强格住叶尔汗的剑。 崩—— 加尔温自己铸造的铁剑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力,断裂开来,加尔温手上只剩下一半。 看台上传来一阵惊呼。 “投降吧,卡菲勒,你是个勇士,我饶你一命。” 叶尔汗将加尔温拎起,重重扔到断剑碎片旁边。 “剑都断了,没必要再战了。” 叶尔汗冷笑着。 “加尔温!站起来!” 看台上,一个声音大声叫道。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他们的英雄祈祷。 叶尔汗环视四周,鄙夷地望着看台上的人群。 “他们自己不敢战,他们害怕我,等到你来送死的时候,他们又开始给你鼓劲。” “真是软弱的民族,真是卑微的国家。” 皇室看台上,安德洛尼卡低声问着以撒。 “殿下,已经确认,那个就是帝林的儿子,我们要不要暂停比赛?我们可以说那个异教徒的剑违规。” 以撒抬头望了安德洛尼卡一眼。 脸还要不要了? “再看看吧。” 以撒想起那个孩子手上的老茧,莫名有些信心。 “我们之前的努力估计全白费了,帝林肯定不会原谅我们。” 安德洛尼卡抱怨道。 “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来送死。” …… “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去混一个宫廷教官,享一辈子富贵,为什么要来送死呢?” 叶尔汗望着还在挣扎的加尔温,嘲笑着。 “为了罗马。” “什么?” 叶尔汗凑近,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东西。 “为了罗马!” 加尔温吼道。 他一把将手中的短剑碎片扔向靠近的叶尔汗。 叶尔汗本能抬手挡住飞来的碎片。 加尔温弓身,一脚踢在叶尔汗的脚上,又一脚踢飞他的剑。 “我说,为了罗马,你听得懂吗?该死的蛮子!” 加尔温扑倒叶尔汗,一拳拳打向他的脸,任凭敌人的血溅在自己身上。 直到敌人彻底不动了,他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断剑。 看台上,以撒率先站起来,鼓起掌,旁边的君士坦丁更是激动得两眼放光。 “为了罗马!” 全场沸腾了,欢呼着跑向他们的英雄。 人群边缘,帝林站在那里,看着儿子击败了强敌,享受声誉。 “孩子,我们回家吧。” 他拉拉女儿。 “爸爸,你眼睛怎么了?” “进沙了。” …… 晚上,加尔温处理好伤势,悄悄回到家。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亲。 推开门,帝林就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剑,吓了加尔温一跳。 “父亲……” “吃了吗,” 加尔温点点头。 “伤处理好了?” 加尔温点点头。 “父亲,以撒殿下邀请我加入皇家骑士学院,明天就报道……” 帝林抽出长剑。 “父亲……” “你缺一把好剑。” 帝林将剑递给他。 加尔温没有接。 “父亲,以撒殿下给了我一把……” 加尔温抽出剑,上面纹着巴列奥略的族徽。 “反倒是您,您缺一把好剑。” 帝林看了儿子一眼。 “去睡吧。” 第二天,加尔温起了个大早,没有惊醒任何人。 外面起了大雾,加尔温凭借感觉,摸到皇家骑士学院门前。 转过一道弯,正准备报道,迎面撞到一个魁梧的身躯。 “抱歉,我第一次来……你……?” 帝林杵在那里,抱着阿莱克修斯的长剑。 (本章完) 第29章 苏尔特 第29章 苏尔特 公历1446年7月15日,北非,苏尔特湾,苏尔特港。 古代腓尼基人曾在这里兴建过城市,罗马帝国时期也在这里建立港口,作为地中海贸易的一环。 从苏尔特港往南十公里的土地,属于北非沿海薄薄一层的地中海气候,年降水量最多可达240毫升,是重要的农牧业基地。 这里的居民主要是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过着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 每年的这个时节,来自更南方沙漠的贝都因游牧部落会赶着驼队,前往苏尔特周边,售卖自己上一年所得的毛皮,肉干和绿洲中种植的椰枣与无果。 来自欧洲或是埃及的商人也会准时出现,用铁器,织物等初级工艺品换取牧民们手中的低级农业品。 这里离欧洲大陆并不遥远,从那不勒斯南部的卡塔尼亚出发,顺着海流航行几天就能到达。 此时,苏尔特港内,停着一支大型贸易舰队。 舰队以白底蓝色双头鹰为旗帜,正是来自热那亚的蒙费拉托贸易舰队。 苏尔特港并不大,蒙费拉托舰队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舰队在这里收购皮毛和椰枣,也要一些来自盐沼的粗盐。 贸易舰队的水手一股脑冲进城内,将各个妓院和酒馆挤得满满当当。 穆斯林当然不能饮酒,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适当尝尝发酵葡萄汁。 城内的一间旅馆内,阿尔伯特间谍总管正在召开会议。 诺维奇舰队长,菲德尔舰队长,梅赫梅特旗队长,兰斯洛特工程总管,阿布舍赫都在一旁。 “殿下手谕,这次行动由我作为总指挥。” “诺维奇舰队长,贸易舰队准备好了吗?” “没有问题,大人,精锐的水兵全部三五成群,部署在城内和码头的重要位置。” 阿尔伯特又将目光看向菲德尔舰队长。 “大人,摩里亚大公号,巴耶济德号和伊切尔号目前都在苏尔特外海巡逻,费赞王国的小舰队刚刚从的黎波里回来,我们会拦住并击沉他们。” 菲德尔沉声而言。 “梅赫梅特旗队长?” “紫卫军一个旗队共400人已经部署至蒙费拉托贸易舰队的运输船队上,城内有变可以直接出击。” “兰斯洛特?” “在线人的帮助下,我们已经绘制出城市的大概地图,城外的重要水源和绿洲都有记录。” “我的部落呢?你们答应好了的!” 阿布舍赫叫道。 阿尔伯特直接无视了他。 “那么,今夜行动!” 这是阿尔伯特第一次指挥这样规模的任务,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动用了远超所需的力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想起临行前,以撒殿下的告诫。 务必要将对方的反应力量在第一时间压缩到最小! …… 与此同时,以撒没有闲着。 安排好皇家骑士学院的事情后,他乘坐圣尼古拉斯号越过海峡,前往黑海。 等到1452年,奥斯曼建成割喉堡后,一只蚊子也没办法未经奥斯曼允许就从博斯普鲁斯海峡通向黑海。 有些事情,现在必须尽快完成。 公历1446年7月18日,圣尼古拉斯号和几艘运输船抵达黑海上的明珠——狄奥多罗。 1204年的灾难之后,克里米亚半岛脱离了帝国掌控,当地的哥特人和希腊人被压缩至半岛南部,建立了一个效忠于特拉比松的小公国。 目前,狄奥多罗公国已实际上已经摆脱了特拉比松帝国的影响,转而向克里米亚汗国纳贡。 随意与刚刚即位的专制公曼努埃尔寒暄几句,以撒顺便参加了欢迎仪式。 没有过多理会专制公和贵族们的奉承,以撒将格式化的外交行动全交给跟来的伊苏尔特。 以撒的目的不是这些龟缩一隅的穷亲戚。 “殿下,人已经在船上等着了。” 安德尔森低声报告。 以撒点点头,随意找了个借口,回到圣尼古拉斯号上。 推开舱门,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向以撒行礼。 “殿下,听说您能够解决我们的问题?” 穿着教袍的年轻男人先开口。 “君士坦丁堡的若瑟大牧首指引我,让我救你们出苦海。” 以撒随口乱说。 “没想到大牧首远在君士坦丁堡,心里还记挂着他忠诚的子民!” 年轻教士显然涉世未深,感动地说。 老年男人瞥了他一眼。 “殿下,如果您真的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将奉您为主。” “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我叫古赫斯,是多布罗加塞尔柱王朝的末代宰相。” 以撒了然。 这支塞尔柱末裔确实是命途多舛。 蒙古大举入侵后,塞尔柱王朝的旁支罗姆苏丹国分崩离析,一部分不愿意忍受伊尔汗国压迫的塞尔柱遗民在凯奥斯二世的带领下逃往君士坦丁堡。 当时的拜占庭皇帝接受了他们,将他们安置在黑海西岸的多布罗加地区。 伊尔汗国沉重的税赋和徭役使得越来越多的突厥人难以忍受,开始通过坎达尔的海路前往多布罗加。 他们在摩尔达维亚和保加利亚交界处建立了政权,臣服于东罗马皇帝。 上世纪中叶,周边东正教国家的崛起使得他们集体改信正教,由君士坦丁堡派遣主教。 后来帖木儿帝国苏丹沙哈鲁为干涉奥斯曼内政,将王子穆斯塔法放回,挑起内战。 当时的多布罗加领导人年轻气盛,掺和了一把,随后被奥斯曼一战灭国。 当地被苏丹委任的总督管辖,奥斯曼人将他们视作突厥人和伊斯兰教的双重叛徒,对他们严加打压,使他们的生存空间一再减小。 现在,这群信仰正教,说突厥语,过游牧生活的塞尔柱人还剩下三万。 原先的塞尔柱王室被奥斯曼一网打尽,剩下的部落组建了联盟,由这位古赫兹末代宰相统领。 “你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殿下。” 年轻教士抢着说。 “奥斯曼人不让我们建教堂,上帝的羔羊丧失了与他们父神沟通的机会。” 以撒也瞥了他一眼。 我要听的是这个吗? “殿下,我们的牧场和田地都被奥斯曼人强占,他们将我们赶到海边和山上,不让我们进入城市。” 古赫兹抬起头,眼中充满悲哀。 “保加利亚正教徒和罗马尼亚正教徒都能被奥斯曼接受,但我们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什叶派异端。” “这几十年,我们的人口减少了一半。”可以理解,没有人喜欢二五仔。 “伱对整个族群的掌握力度如何?” “我带领一个最大的族群,我的三个儿子通过联姻各自带领一个。” 以撒看了这了佝偻的老人一眼。 行啊,看不出来还挺厉害。 以撒慢慢踱着步子。 “要是我救出你们,你们就奉我为主?” “您如果愿意帮我们赶走奥斯曼人,我们就……” 以撒直接站起身,准备推门离开。 乃乃的,要是我打的赢奥斯曼人,还用得着你们尊奉? “殿下,拯救多布罗加未必需要击垮奥斯曼。” 一旁的安德尔森适时说道。 “哦?” 以撒故作惊讶。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奥斯曼人抢走了他们的土地,我们再给他们一个不就好了。” “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呢?据我所知,帝国已经没有多少土地了” 没等以撒开口,年轻教士急切地问。 “埃尔斯特兄弟,帝国的确没有空余的领土,不过以撒殿下在海外还扩张了一些土地。” “我相信北非的苏尔特地区是一个好去处。” 图穷匕见。 “北非?那里不是异教徒的领地吗?” 埃尔斯特教士疑惑地问。 “为了上帝的荣耀,我们会将那里夺回,送给我们的兄弟。” 安德尔森庄重地说。 以撒则是看向了沉默的古赫兹。 “宰相,您怎么看?” “殿下,我们其实不害怕沙漠的环境,我们的祖先就出生于那里,我们害怕的是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我们不害怕吃苦和战争,但我们害怕吃尽苦头却还是忍饥挨饿。” “您会以一个虔诚教徒的信仰发誓,给我们带来希望吗?” 以撒立马画了一个十字架。 “我,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对上帝起誓,只要多布罗加塞尔柱忠于我,就会保证给他们希望,同时保证古赫兹及其家族的身份与地位。” “古赫兹,你不用马上将族群迁至北非,可以先试着带一部分人去看看,再做决定,我的誓言一直有效。” “愿上帝保佑您,虔诚的殿下。” 古赫兹也画了一个十字。 众人就在船上吃了一顿晚饭,宾主尽欢。 第二天,古赫兹和埃尔斯特回到多布罗加,准备第一批的迁移事宜。 在以撒是计划中,多布罗加人会代替不愿改信的柏柏尔人,成为海港外围的游牧屏障。 沙漠有些地方根本无法有效管理,与其委任异教徒统治,不如分给同宗兄弟。 等他们到了那里,周围全是天然敌对的穆斯林部落,会自然而然围绕在以撒身边。 “干的不错,安德尔森。” 以撒为安德尔森倒上一杯酒。 “能为殿下效劳,这是我的福分。” “我准备将这次移民行动交由你和伊苏尔特共同完成。” “你应该知道……你的前任侍从官洛泰尔,已经是男爵和总督。” 安德尔森激动地两眼放光。 “愿为殿下效死!” …… 今夜的苏尔特港注定是不平静的。 坐镇统筹的阿尔伯特呆在指挥中心,为自己倒上一杯烈酒,但是并不喝。 殿下初次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绝不能搞砸。 他亲自带着水手前往既定位置踩点,帮着绘制地图,和各路线人交互,监测费赞舰队方位。 为了完善这个任务,阿尔伯特整整三天没有好好睡觉,眼眶全是血丝。 窗外传来密密麻麻的人声,时而传来一声枪响,还伴随着火光。 脚步声响起。 阿尔伯特的心陡然收紧。 门开了。 “总管大人,码头已经被紫卫军一部占据。” 阿尔伯特点点头,喝上一杯酒。 少许,门又开了。 “总管,我们的水手在城内放火,成功引出了苏尔特的宗教卫队。” 点点头,一饮而尽。 “阿尔伯特总管!宗教卫队掉入我们事先设置好的陷阱,三百人中,击毙236人,俘虏64人!” 一饮而尽。 “总管大人,阿布舍赫在我们的帮助下,杀死了他的叔叔,正汇合紫卫军和水兵们向城主府杀去。” 阿尔伯特笑了笑,一饮而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次推开阿尔伯特的房门。 城市变得沉寂,仿佛睡得很深。 阿尔伯特开始焦灼,手指不安分地敲着桌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总管!我们赢了!城主投降,菲德尔舰队长击垮了费赞的小舰队,我们的旗帜已经在城上飘扬!” 阿尔伯特张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囫囵将最后一杯酒吞进口中,嘴中嘟哝。 这个精通6种语言的汉子突然不会说话了。 “总管?” “好……酒。” 他的鼾声响起。 (本章完) 第30章 海盗港 第30章 海盗港 以撒得知苏尔特得手的消息后,立马带着舰队,前往多布罗加。 多布罗加的总督目前没有什么可用兵力,精兵强将都被穆拉德二世征去和斯坎德培死磕了,这是迁移的最好时机。 再者,自己帮助总督解决这么一个大问题,他应该万分感谢才是。 以撒正在向伊苏尔特和安德儿森交代工作。 “伊苏尔特,你就暂时住在狄奥多罗,负责从多布罗加到君士坦丁堡这一段航程,我已经向皇帝说明,首都会供给粮食。” “此外,你可以注意一下,如果狄奥多罗奴隶集市出现低价的哥特奴隶或者斯拉夫奴隶,可以批量购买,一起装船。” 狄奥多罗是整个黑海白奴贸易的集散地,奴隶价格应该不会贵。 “安德尔森,你负责从君士坦丁堡到苏尔特港的运输,中途可在雅典和摩里亚停靠补给。” “阿尔伯特做过一个统计,苏尔特港可以养活大概8000人,整个地区大概有着7万牧民,我们会逐步将他们赶走,安插自己人。” “伱们第一步的目的,就是将苏尔特港周边最肥沃的土地填满。” 二人皆称是。 “殿下!” 海滩上,古赫兹的长子拉齐向以撒下跪。 身后跟着第一批的移民,共计一千人。 他们也跟着拉齐跪倒。 “都起来吧,上帝不会放弃祂的羔羊。” 以撒略略扫了一眼,所见都是面黄肌瘦和贫穷困苦。 男人们穿着破旧不堪的皮衣,女人们挂着自己织就的亚麻。 孩子们很早熟,已经开始帮着管理羊群和马匹。 以撒一挥手,船上的水手们抱来食物和柴火,就在沙滩上生起火来。 “罗马的子民们,我不会让你们继续忍受异教徒的压迫,会带你们找到阳光下的土地。” “现在,吃饭!” 众人欢呼起来,他们显然对“罗马”充满疑惑,但是饭菜的香味是实打实的。 来自圣尼古拉斯号和运输舰队的水手与多布罗加塞尔柱人围着火堆坐成圈子,享受丰盛的饭食。 以撒和加齐等人围坐在一起,不时有着适龄少女上来为诸位贵族跳舞助兴。 酒足饭饱,诸部落民开始将东西搬运至运输船上。 “殿下,我们的牲畜该怎么办?” 加齐找到以撒。 以撒看了看,牛很少,多是一些土种白山羊,产肉和产奶量都很低。 “牛羊这些牲畜就地贩卖或者由我们卖至狄奥多罗,马匹带走装船。” 以撒拍拍加齐的肩。 “放心吧,去了那里,异教徒的牛羊马驼都是你们的。” 以撒最终以稍高于市场价格收购了牧民的山羊,就地贩卖。 水手吹着号子,舰队启航。 运输船队驶向外海,于游弋在外海的护航编队汇合。 这次以撒足足带了15艘运输船,由四艘军舰作为护卫船队。 几周后,他们将到达新的家园。 …… “杀!” 梅赫梅特大声吼着,紫卫军的将士们放下骑弓,掏出马刀,开始纵马追击敌人。 敌人的装备很差,根本没有甲胄,少数骑马,不少人骑骆驼,最多的是披着破烂的步兵。 都是临时被拉起来的部落民,没有什么指挥和战术,刚开始他们的弓箭给紫卫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随着箭矢用尽,紫卫军开始反击。 这些来自突厥的亡命徒们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身体素质,都超过这些柏柏尔游牧民。 这是异教徒游牧部落对苏尔特港发起的第三次袭击。 在阿尔伯特间谍总管运筹帷幄,闪电般摧毁了苏尔特港所有的有生力量之后,紧急从摩里亚调来黑色兵团,加入防御。 苏尔特港没有城墙,梅赫梅特命令就地推倒民房,组建工事。 阿尔伯特还特地从舰队上拆下几门火炮,用来加强工事的火力。 初次面对火炮的骆驼和沙漠马吓坏了,撅着蹄子,四处狂奔,将气急败坏的骑手扔下马背。 此时,来自黑色大队的火门枪兵和紫卫军的强弓手开始射击,缺少盾牌和箭矢的敌人很快落入下风。 随后,紫卫军军属骑兵开始反冲锋,将一个又一个敌人砍倒。 这些都是来自周边游牧部族的自发行动,不足为虑。 当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场商业纠纷,而是一场战争,并开始试图通知费赞或者突尼斯时,东罗马估计早就做好了准备。 半晌,紫卫军的骑兵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他们身后还牵着缴获的牲畜和垂头丧气的俘虏。 “梅赫梅特旗队长!殿下已经到了,现在就在城主府,你快过去吧!” 传令兵喊着。 梅赫梅特应了一声,拔马向城主府奔去。 城主府的装饰明显是伊斯兰风格,梅赫梅特推开会客厅的门,走向末座。 “来!坐我身边!” 以撒亲切地招呼着梅赫梅特,将他拉到自己左边坐下。 “这次都干得不错,尤其是阿尔伯特和紫卫军。” “我为你们骄傲。”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接下来,以撒宣布了早在航行途中作出的决定。 第一,着工程大臣兰斯洛特都建苏尔特港城墙,拟拨款5000杜卡特,可以就地征用穆斯林房屋的石头。 第二,对于全城的四千多名穆斯林百姓,直接命他们改宗东正教,改信者可免税一年,不愿改宗的全部贬为奴隶,给迁来的正教徒留出空间。第三,对于城外的游牧部落,可以先命令他们臣服,贡献出部落勇士,如果不愿意,以后再发兵攻打。 第四,对于城外的水源地和大型绿洲,在部队来齐后加紧占据。 第五,安排第一批多布罗加人获得草场,并配发首批生产资料。 “这是我个人所想,还有什么建议?” 以撒鼓励地看向四周。 “殿下,我的部落可以回去了吗?” 阿布舍赫最近夺回了自己的部落,高兴了一段时间,但他很快发现,这些正教徒好像不准备走了。 看看以撒强健的精兵,庞大的舰队,再看了看自己总共2000人的小部落,顿时熄了反抗的欲望。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阿布,你可愿皈依正教,回归主的怀抱?” “殿下,我……” 阿布支支吾吾。 一旁,马鲁纳已经将刀抽出一半。 “我不胜荣幸!” 以撒满意点点头。 “你要当着全城的面,第一个接受洗礼,同时,你得说服你的部落成为第一个集体改信的部落。” “是……” 阿布艰难地说。 要是真这样做,恐怕自己以后再也别想回归伊斯兰世界了。 估计连被迫改信的部落也蠢蠢欲动,自己只有依附苏尔特城才能保住位置。 “今天俘获的500个部落民中,200个加入你的部落。” “是!多谢殿下!” 阿布这才有了笑容。 “菲德尔,你与兰斯洛特商量一下,扩建一下原有的港口,这里以后就是地中海舰队的补给基地,” “你以后就从这里出发,沿海劫掠,同时和阿尔伯特的间谍系统对接,尝试渗透突尼斯和马穆鲁克。” “不要求发现什么机密情报,至少得将众人皆知是大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菲德尔眼中难掩兴奋。 “诺维奇,” 以撒转过头,叫醒正在发呆的保加利亚船长。 “殿下,我在。” “你的贸易舰队要忙一段时间了,现在苏尔特港的粮食还不能自给自足,你尽可能多得将粮食运到这里,苏尔特港会用奴隶作为交换。” 诺维奇点点头。 “梅赫梅特,马鲁纳,目前主要以防御为主,等我们的后续力量抵达,就可以开始清理周边。” 二人皆称是。 “阿尔伯特,上前来!” 还在打瞌睡的阿尔伯特瞬间清醒,连忙走上前。 以撒从侍从手中接过徽章。 “这次你位居首功,特封你为勋爵。” 以撒将勋爵徽章亲自戴在阿尔伯特前胸。 “殿下……” 接着,以撒又拿出一瓶来自法国波尔多酒庄的名贵葡萄酒。 笑着递给阿尔伯特。 “以后少喝烈酒。” 大家都笑了。 “是!” 阿尔伯特涨红了脸。 晚上,以撒站在城主府窗前,静静望着自己第一块领地。 城内还处于军管,重要的水井都由卫兵值守。 港口的方向还亮着灯,码头工人们加班加点维修着损坏的船只。 菲德尔舰队长已经等不及要出海打劫了。 还没到宵禁时间,不过街上人还是很少,穆斯林们慌张地望着一个个站岗的正教徒士兵,不知道接下来命运几何。 在以撒的计划中,这里会成为一个海盗军港和战争基地,菲德尔会率领舰队劫掠异教徒的商船,同时通过苏尔特,蚕食周边地区。 城市内部必须全是正教徒,城外最好的牧地留给多布罗加塞尔柱人,次一些的牧地留给改信的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将外围穆斯林部落全部赶进大沙漠。 此外,还可以在重要的大型绿洲修建城堡,作为交易集散地和抵抗入侵的第一线。 柏柏尔人以软弱著称,贝都因人多居沙漠深处,他们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历史上,西班牙和医院骑士团先后占据的黎波里地区,也没遇上什么较大的抵抗,直到奥斯曼支持的巴巴里海盗将他们赶走。 现在,北非诸国的造船技术落后,奥斯曼的巴巴里海盗还没有出现,以撒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在地中海贸易中大敲一笔。 巴巴罗萨·海雷丁可以以一个突厥——希腊混血海盗船长的身份纵横地中海数十年,没理由以撒不行。 当然,敌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近在咫尺的费赞,可能会下场的突尼斯,再到威尼斯和热那亚,都不会坐视以撒做大。 呜—— 宵禁的号角吹响了。 望着卫兵们擒拿游荡的穆斯林,以撒嘴角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就,见招拆招吧! (本章完) 第31章 洗礼 第31章 洗礼 公历1446年8月2日,北非,苏尔特港。 一个月过去,这里比起拜占庭占领前,变得更加荒芜了。 这里本来就是部落交易的集散地,当游牧部落不再来到这里时,自然就没了流动人口,也就沉寂下去。 苏尔特的再受洗运动刚开始进行的并不成功。 苏尔特港及其周边的四千居民主要以干旱农业和牧业为生,耕地集中在沿海十公里的半干旱区内。 以撒先是邀请从属村庄和附近部落的舍赫前来一叙,但是响应者寥寥。 大部分游牧部落对刚刚占据港口的东罗马帝国有着天生的不信任感。 最初来犯的几个小部落被轻松击败后,他们并没有服气。 这些顽固份子还指望着强大的部落牵头,将异教徒赶走。 少有的几个小部落响应了以撒的号召,来到苏尔特港吃吃喝喝,但是对于改变宗教推三阻四。 港口内,以撒决定出重拳。 “安德尔森,将几个部落头人和城内的富商全部召集起来。” “让梅赫梅特准备一下。” 这些柏柏尔人从古至今都始终如一,坚定地当墙头草,你越是强势,他们反倒越遵从。 少许,穿着麻布,戴着头巾的部落头人吵吵嚷嚷闯了进来,粗粗向坐在主位的以撒行礼。 他们刚刚在门口被卫兵收缴了武器,为此大为不满。 他们口中叫着粗俗的方言,略通阿拉伯语的以撒根本听不懂。 坐在一旁的梅赫梅特和马鲁纳对他们怒目而视,阿尔伯特目不斜视,慢慢品着葡萄酒,站在以撒身边的阿布舍赫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些自以为找到软柿子捏的部落酋长。 以撒装作没看到部落头人的冒犯, “殿下,城内最大的商人到了。”安德尔森结束了他的通知工作,匆匆走进来,对以撒耳语道。 片刻,一位年轻人走进城主府,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尊敬的殿下,苏尔特的统治者,您忠诚的仆人,乌尔达向您致敬。”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希腊语。 “我代表城内所有的商人向您效忠,为您带来配得上您身份的礼物。” 这个叫乌尔达的年轻商人双手将一柄做工精美的权杖递给以撒。 “除此之外,我们还为您的军队带来了补给品。” 以撒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三辆马车摆得满满的,停在城主府外。 上面摆着小麦和椰枣。 以撒仔细看着这位一丝不苟的商人。 他没有像当地穆斯林一般,穿着素净的服饰,戴着白色的头巾,反而披着华丽的丝绸,穿著非常考究。 身材中等,脸上似乎总挂着笑意。 肤色健康,胡须明显经过精心打理,富有光泽。 不像阿拉伯行脚商人,反倒与来自意大利爱卖弄风雅的富商有相似之处。 乌尔达一进入会客厅,部落头人们纷纷怒目望着他。 “你不是当地人吧?” “殿下,我是个混血,我的父亲是来自那不勒斯的希腊正教徒,我的母亲是当地一位酋长的女儿。”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以撒指了指那些不安分的部落酋长, “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你?” 乌尔达轻蔑一撇。 “他们对我们的粮价很不满意,却又毫无办法。” 以撒把玩着乌尔达送上来的权杖。 权杖由乌木制成,打磨恰到好处,底部用金属包裹,顶部镶着大块黄金。 环绕权杖用希腊文刻着几个名字。 乌尔达·拉尔杜,博诺曼·阿里…… “这是我们城内及附属村庄所有大商人的名字,象征了我们对您的臣服。” 乌尔达适时提醒道。 “雕刻这么快?” 乌尔达微笑,没有回答。 乃乃的,怕是准备了不少类似的东西。 “很贵重的礼物,我收下了,不知道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乌尔达开口道。 “听说您想在这片土地上传播基督的福音?” 以撒点点头。 “我本人可以遵从父亲,改信正教,但是有些商人和市民并不愿意,不知能否允许……” 没等他说完,以撒立马否定。 “这不可能。” “既然你愿意皈依主的怀抱,那就应当将更多迷途之人拉出苦海。” “我不会允许异教徒生活在主的领土上。” 或许伊斯兰国家会允许齐米阶层的存在,但是以撒可不敢让一群穆斯林生活在眼皮子底下。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以撒思考了一下。 对于整体而言,商人阶级其实不怎么在乎自己信仰什么,他们只信仰金钱和利益。 他们无非担心苏尔特港在完成基督教转化后会被伊斯兰世界孤立。 原先前往苏尔特港交易的商人和部落会绕道而行,从而影响经济价值。 这种现象是必然会发生的。 葡萄牙人的休达港,原先是北非贸易重镇,伊斯兰商旅皆汇集于此。 自从被葡萄牙占据后,伊斯兰商人不再前往休达港交易,改道丹吉尔港。 这就使得葡萄牙多年谋划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效果。 对此,葡萄牙人又是怎么解决的呢? “乌尔达,眼光长远些,我的事业不会就止于此,卜雷加,米斯拉塔,乃至更远的的黎波里,未来都将立满十字架,到时候,你就可以占据当地商人留下来的贸易份额,这样不是挺好吗?” 没错,就是继续扩张。 我占据休达,你走丹吉尔? 那要是我把一整条要道都占了呢? 但是很显然,乌尔达对于这个计划兴趣不高。 正常,以撒现在能否在这里站稳脚跟还不清楚,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大话。 不过乌尔达也知道殿下的决心不容改变。 “既然您决定如此,那我就回去准备了。” 以撒叫住他。 “我准备在港内成立商业工会,负责制定商业规则,给基础商品定价,如果你能够说服大多数人改信正教,会长的位子就是你的。” “是!” 乌尔达这才有了一点笑容。 毕竟是第一个投奔自己的当地势力,还这么谦恭有礼,不给点甜头说不过去。看上去将定价这个重要的权力让了出去,实际能操纵的地方太多了。 什么是基础商品,还不是我说了算! 乌尔达走后,以撒又将目光看向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部落头人。 “阿布!告诉他们,三天后,在大庭广众下集中参加洗礼。” 阿布大声翻译一遍。 头人顿时不干了,纷纷叫嚷起来。 以撒给梅赫梅特递了个眼色。 藏在幕后的紫卫军士兵冲出来,三拳两脚打翻他们。 “叫他们将部落继承人送到摩里亚,换取自己的命!” “三天后若故意作乱,定斩不饶!” 士兵狞笑着将惨嚎的部落头人拖下去。 公历1446年8月5日,苏尔特城。 原先的清真寺被以撒改造成正教堂,多布罗加的埃尔斯特教士自愿担任这里的主教。 在悠悠钟声中,阿布舍赫和乌尔达分别作为部落和商人的表率,接受教士的洗礼。 全城四千多人观看了这场洗礼。 虎视眈眈的卫兵们守在一旁,随时准备抓捕不法分子。 举行仪式之前,二人已经接受了主教的涂油。 神父接着用圣水泼洒到阿布和乌尔达身上,他们闭上双眼,似乎听到了上帝的梵音。 “上帝的仆人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领受洗礼。” 埃尔斯特教士喃喃念到。 人群中,教士们也向人们泼洒着圣水,无论对方躲避与否。 接着,埃尔斯特主教领着全城人一同祈祷,祈求上帝的庇护。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伪装成民众的乌里玛拔出藏好的匕首,冲向正教神父。 片刻,骚动平息,紫卫军士卒将作乱的乌里玛斩断脚筋,拖到以撒面前。 “带走。” 以撒看都不想看。 随后,大家一起祈祷。 “阿门!” 仪式结束。 从此,全城人民在名义上成为了上帝的信徒。 有人觉得新奇,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咬牙切齿。 接下来几天,军队和情报部门联手,摧毁了几个密谋反叛的宗教强硬团体。 以撒规定,新受洗的奴隶释放为自由民,新受洗的自由民免税一年,商税除外。 阿尔伯特发动民众相互监督,举报秘密团伙可以免税三年并且奖金50格罗申。 一周时间,五百多个不愿接受现实的穆斯林被贩卖为奴。 与此同时,来自狄奥多罗的第一批正教徒奴隶抵达苏尔特。 300个奴隶男女都有,100个哥特人,200个斯拉夫人。 他们将被安置在城外适合农业的几片水源地。 刚刚被解放的奴隶兴致还挺高,马上开始翻耕土地。 看着他们粗劣的手法,以撒摇摇头。 他们明显不适应半干旱区的节水农业,效率很低。 算了,不要求什么,能养活自己就行。 他们会自己慢慢适应的。 农业改革什么的,解决了生存问题再说。 之后,以撒还会迁移一些希腊人和南斯拉夫人到港口居住,以服务业和渔业为主,逐渐在文化上完成对于苏尔特港的改造。 又过了几天,以撒的后续部队终于到了。 孔蒂骑士带着200个骑兵抵达苏尔特。 目前,以撒在这里共拥有紫卫军一部共400人,黑色兵团200人,奥克兵团200骑兵。 勉勉强强足够对于周边不服从的部落进行一次扫荡。 不是不想将部队全部拉过来,实在是补给不允许。 为了这次计划,蒙费拉托贸易舰队搁置了其他地段的贸易,从热那亚装上粮食运往苏尔特,再满载奴隶回去贩卖。 利润勉勉强强,已经有些北意大利商人开始不满。 苏尔特距离粮食自给自足还很远。 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收入都将来自菲德尔舰队长的打劫行动。 “孔蒂,你去通知各个军团指挥官,还有阿尔伯特总管和兰斯洛特大臣,让他们来开会。” “还有,集结服从我们的部落头人和多布罗加人,告诉他们,这次打下来的土地有一部分将成为他们新的牧场。” 安德尔森和伊苏尔特都去准备移民事宜,孔蒂暂时担任传令官。 很快,所有要人坐在会客厅里,等待以撒的命令。 部落头人们被收拾一遍后,老实了不少。 现在,他们在伊斯兰世界的名声和犹大在基督教世界差不了多少。 于是一改之前的桀骜不驯,纷纷用刚刚学来的希腊句子向以撒谄媚。 以撒不想理会他们,聚精会神看着地图。 他用笔圈起几个点。 “我们此次的主要任务是占据城外重要的水源和绿洲,歼灭不愿顺服的部落。” “抓获的俘虏和牲畜我会根据功劳的大小分配,战事结束后统一划分草场。” 加齐和诸位头人顿时眉开眼笑。 “作为回报,你们几个,” 以撒指指阿布为首的几个头人。 “仆从兵和牲畜都要提供。” 几人苦着脸纷纷称是。 “我们这次不会进入大沙漠,你们不会大出血的。” 以撒圈起的几个点全位于苏尔特附近的旱地,都是大型水源或是绿洲。 在半干旱草原上作战的特点非常明显。 敌军不会和你兜圈子,也不会长期大规模集结,而是会以部落形式,驻守在一个个大型水源。 战争由二维的面变为点和线。 所以,其实挺简单。 以优势兵力,盯着水源打就是了。 (本章完) 第32章 扫荡 第32章 扫荡 苏尔特南部的干旱土地上,一行马队正在狂奔。 从衣着上看,骑手们都是本地的贝都因部落民。 骑手们簇拥着一位贝都因贵人,用身体遮挡在他的身旁,挡住可能射来的箭矢。 “艾哈迈德!驼队跟上来了吗?” 年轻贵人冲着身边一骑吼道。 “没有!他们估计被追上了!” 贵人眼神一暗。 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沙漠中骆驼是主要交通工具,可以载人载货,但就是跑不快。 骑队奔过一座小山丘,赫然发现,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一支骑兵。 骑兵约二百人,身披轻甲,穿着深蓝色罩袍,罩袍和骑兵盾上绘着君士坦丁十字。 他们主要装备马刀,部分装备钉头锤和战斧。 这支骑兵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养精蓄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正是孔蒂骑士率领的奥克兵团骑兵队。 “伊姆兰部落的侯赛因!投降吧!我们留你一条性命!” 孔蒂命令向导大声喊着。 侯赛因和艾哈迈德对视一眼。 “分开冲过去?” 艾哈迈德叹口气。 “只能试一试了。” 四十多匹沙漠马在主人的鞭子下分成两队向着左右两边分别冲出。 奥克兵团没有动,面带讥笑地望着他们成为死斗的困兽。 没冲出几十米,两边的马匹突然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嘶鸣。 骑手们甩出几米远,重则不省人事,轻则七荤八素。 绊马索! “该死的,卡菲勒……” 侯赛因运气不错,摔在一个草甸上,只有一些擦伤。 咒骂还没说完,他就被孔蒂骑士提起头发,四周的士兵冲上来将他五大绑。 接着,他就看到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艾哈迈德。 以撒驱马从旁边走出。 “来自伊姆兰部落的侯赛因,现任部落大舍赫的长子。” 以撒轻声念着从乌尔达那里得来的情报。 “不得父亲喜爱,继承人的位置被异母弟弟夺走。” “看来你父亲的确不喜欢你,不然为什么会让伱去危险的沙漠深处跑商。” “啧啧啧,真可怜。” 以撒摇着头。 “住口!卡菲勒!” 艾哈迈德怒斥道。 “艾哈迈德,前任伊姆兰部落大舍赫之子,现任大舍赫的侄子,侯赛因的堂哥,与他一起长大。” 以撒继续念着。 “你们这算啥?失意者联盟?” “你想对我们怎么做?你既然知道他不喜欢我,就应该清楚,他不会为我付一分赎金。” 侯赛因说道。 “我准备给你们一个机会。” 以撒慢慢说。 “你们两个能力都不错,后面的驼队所获颇丰,你们在沙漠中那个小绿洲开辟出的据点也很有可取之处。” “你们改信吧,向我效忠,我保证你们平分伊姆兰部落,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新的舍赫。” “你们再也不用忍受弟弟或者叔叔的冷嘲热讽,昨天瞧不起你们的部落贵人,明天就会跪在你们面前哭泣。” 以撒循循善诱。 “闭嘴!卡菲勒,我们不会跟随魔鬼的脚步!” 侯赛因大声怒斥。 一旁的艾哈迈德却是沉默不语。 他看看周围强悍的军队。 “殿下!我愿意向您效忠!只要您能够助我夺回自己应得的部落!” 艾哈迈德大声说。 “你疯了!艾哈迈德!” 侯赛因大吼。 艾哈迈德置若罔闻。 侯赛因急切地扭动着身子,朝艾哈迈德身边爬去。 孔蒂直接把他踢飞。 侯赛因躺倒在地,痛苦呻吟。 没等他抬起头,一锋宝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冰冷的触感轻轻在皮肤上滑动,侯赛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你父亲对你那么不公,你既然还如此不智,” 以撒蹲下,冷漠地盯着冷汗直冒的侯赛因。 “反正你的堂哥已经为我效忠了,也不缺你一个。” “可要想好咯,你死了,部落就全是艾哈迈德的了。” 以撒遗憾地看着侯赛因。 “孔蒂……” “大人……” “想通了?” “您攻下部落后,请将我的弟弟和他的母亲交给我处理。” 侯赛因咬牙说。 以撒不置可否。 士兵上前给侯赛因松绑。 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 “殿下,我知道一条小道,那里有密井可供补给,直通部落,可以减少您的损失。” 侯赛因汇报。 艾哈迈德对侯赛因怒目而视。 这条小道是他们一同发现的,本来准备用这个谈一谈条件,没想到侯赛因直接讲了出来。 “行,分部落时,你多100帐。” 侯赛因顿时大喜。 士兵们给被马索绊倒的骑手们松绑,交还给他们受伤不太重的马匹。 三十几个人默契地分成两队,分别站到侯赛因和艾哈迈德身边。 不一会儿,梅赫梅特赶着驼队,带着剩余部队赶来。 以撒清点了一下参战的人数。 奥克兵团200骑兵,紫卫军300骑兵,部落仆从兵700余人。 “你父亲有多少人?” “平时只有100人的常备卫队,您占据港口后,增加到200人,不过通过集结各个附属部落可以最多拉出2000个骑兵和骆驼骑手。” 艾哈迈德抢着说。 “附属部落中有人支持你们吗?” “有的,不过没办法与大舍赫相比。” “是,只要您能够一战攻灭伊姆兰,其他的附属小部落都会投降。” “带路。” “是!” 二人大喜。 …… 苏尔特西南,伊姆兰绿洲。 这里位于山谷,旁边有着几座矮山。 地形因素使得这里形成了一个淡水湖泊,沿湖分布着北非少见的湿土,可以种植粮食。 湖泊旁边分布着几片小树林,牧民们种植油橄榄和无果树作为经济作物,同时可以防风固沙。 伊姆兰部落位于此处,过着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以伊姆兰绿洲为中心,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附属部落。 平常,这些附属部落会在旺季统一集结至伊姆兰进行交易,并由伊姆兰部落统一运往苏尔特港,换回重要的生产资料和工艺品。 伊姆兰绿洲最好的地方属于部落舍赫,他的直属牧民可以在最富饶的草场放牧,可以喝到甘甜的湖水。 全部落共计七千余人,极限征兵可以拉出一千精壮骑手。 “那个逆子还没有回来吗?” 大营内,伊姆兰大舍赫怒气冲冲地对着下首的青年问道。 “父亲,说不定我亲爱的哥哥带着商队跑去投奔别的部落了呢?”青年阴阳怪气地讲。 “混账……” 伊姆兰大舍赫突然呛住,大声咳嗽起来。 青年将一杯葡萄酒递给父亲。 “父亲,您应该多注意身体,整个部落都寄托在您身上呢。” 伊姆兰舍赫脸色稍微缓和。 “放心吧,我会在死前为你扫清障碍的……” 一个卫兵闯了进来。 “大舍赫!商队回来了!” “好像还带回来不少东西!” 众人连忙跑出去。 以撒打量着四周,良田环绕湖泊,树林抵挡风沙,低矮的山丘可容放牧,自然条件良好,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部落的防御办的不错,外围有壕沟和哨戒,里面有箭塔和拒马,如果硬冲肯定会死伤巨大。 远处,艾哈迈德和侯赛因正和部落巡视骑兵交涉,看样子应该没问题。 以撒身后,骑兵队躲在一座小山丘后方,遮住敌人的视线。 伊姆兰大舍赫骑着骆驼走上前,冷冷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长子。 身后跟着一支十几人的卫队。 “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次交易的东西比较多,去了更远的部落,所以耽搁了一下。” “哼!” 伊姆兰大舍赫别过头去。 “亲爱的哥哥,你该不会是跑去朱夫拉的妓院鬼混了吧,冷汗流了满脸,哈哈哈……” “不哈赤,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毕竟你的母亲就是那里的本地人。” “住嘴!不准这么跟你的兄弟说话!” 伊姆兰勃然变色。 “向你的弟弟道歉!” 伊姆兰认为,自己软弱的儿子会像之前一样遵从父亲的号令。 直到他看见侯赛因扭曲的面孔。 “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 “你说什么?” “我说,一路走好。” 侯赛因拔出马刀,斩下了父亲的头颅。 “杀!” 以撒挥剑,成群结队的骑兵们越过山丘,冲向伊姆兰绿洲。 众人都还沉溺在侯赛因杀父的行为中,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我是伊姆兰的新任舍赫!跪地投降!” 侯赛因高呼,举起鲜血淋漓的头颅。 孔蒂骑士带领的骑兵瞬间冲垮了敌军仓促聚集起来的防线,朝着部落内部杀去。 侯赛因的弟弟不哈赤刚骑上一匹骆驼想要逃跑,被追上来的孔蒂一脚踢下去,重重撞在地上。 以撒和亲卫队待在山丘上,静静看着伊姆兰一点点插上自己的鹰旗。 哨岗,粮仓,军械库,大帐…… 敌人的部落民还是进行了零星的反抗,不过都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直到傍晚,侯赛因和艾哈迈德基本掌控了部落,杀死了忠于父亲和弟弟的贵人,带着默认自己的部落头人,到山丘上谦卑地迎请以撒进入绿洲。 以撒直接进入大营,在伊姆兰的主位坐下,接过孔蒂骑士递来的部落权杖。 一旁分列着自己的部下和侯赛因一方人马。 “我是苏尔特港的新领主,来自罗马帝国的以撒·巴列奥略,现在是伊姆兰绿洲的新主人。” “前任舍赫倒行逆施,被自己的儿子斩杀,也是罪有应得。” “将不哈赤和几个罪人拖上来。” 加齐将被绑住的不哈赤和他的母亲,还有忠于他的几个贵人扔上前。 不哈赤的嘴被堵住,大声叫嚷,泪流满面。 以撒走过去,踩住他的脖子,一刀下去。 他的母亲当场晕厥。 “你答应过我将他给我处理的!” 侯赛因大声叫着。 以撒冷冷看着他。 侯赛因被以撒盯着,头上冒出冷汗,咽了口唾沫。 “抱歉,我的殿下……” “那个女人是你的。” 以撒指指不哈赤的母亲。 “艾哈迈德,剩下的全杀了,他们的家眷和仆从全是我的战利品。” 以撒挥挥手,决定了罪人的命运。 本来准备就将部落交给侯赛因和艾哈迈德二人,但没想到这里条件这么好,赐予贝都因人放牧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么,就得对计划做出一些改变了。 “通知各个附属部落,要求他们前来会见新领主。” “是!” 以撒在伊姆兰绿洲待了整整一周,等待附属部落到齐。 公历1446年9月1日,以撒在伊姆兰部落与诸位舍赫会盟。 这些小部落人数还没有以撒军队数量多,根本不敢起反抗的心思。 大家都承认了以撒对于伊姆兰的统治权。 以撒将伊姆兰改名为圣约瑟兰。 大概有一半的部落舍赫宣布追随领主,改信正教,其余人推三阻四,不愿皈依。 以撒暂时没有心思管这些小虾米。 等事情结束,想收拾你都不用自己出手。 部落舍赫们一个个走上前来,向以撒效忠。 这些人很务实,只要自己继续强大下去,他们就会继续服从。 “侯赛因,艾哈迈德,走上前来。” 二人应声上前。 “侯赛因,我将原伊姆兰部落700帐部落民赐予你,以酬你功绩。” “你以后在圣约瑟兰西部的草原放牧,闲时缴纳赋税,战时提供兵员。” “谢殿下。” 他稍稍有些失望。 “艾哈迈德,我将原伊姆兰部落600帐部落民赐予你,以酬你功绩。” “你将在圣约瑟兰南部放牧,那个你们开辟出的绿洲也归你管。” “向南直至朱夫拉,能占下来的牧地都属于你。” “是!” 艾哈迈德大声说道。 二人和他们的部众都接受了洗礼,至少在名义上是实打实的正教徒。 “加齐!” “在!” 来自多布罗加的塞尔柱贵人走上前,恭恭敬敬向以撒下跪。 “我任命你为圣约瑟兰执政官,原伊姆兰部落罪人的200帐赐予你,你原先的1000人可以迁移过来,亦牧亦耕,东部草原也是你的牧场。” “你需要调和各个部落的矛盾,统筹各部的资源和草场分配,开发绿洲中可以利用的土地。” “闲时提供赋税,战时随我出征。” “这是我的荣幸!” 加齐很激动。 终于在殿下的恩赐下,获得了多布罗加人可以安身的地方。 之后的迁移,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对声音了吧。 以撒将执政官权杖交给加齐,为他戴上徽章。 “我将继续征讨不从,你们带来的人马牲畜,都跟我走。” 以撒最后命令各位舍赫。 接下来的几周,以撒陆续完成了对于苏尔特周边的扫荡,占据下几个大型水井和绿洲,排除异己,安插心腹,传播上帝的福音。 与此同时,从欧洲传来消息,阿尔巴尼亚民族英雄斯坎德培于奥托涅特再次击败奥斯曼军队,双方各自退后,收兵休战。 (本章完) 第33章 建制 第33章 建制 公历1446年9月27日,斯坎德培率领阿尔巴尼亚联盟军队,再次击退奥斯曼帝国陆军,为自己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同时给自己的国家带来了短暂的和平。 不过,这样的小小胜利不足以给予奥斯曼惨痛的打击,他们依旧在阿尔巴尼亚边境虎视眈眈。 匈牙利境内,本地贵族们同意迎奉哈布斯堡家族的“遗腹子”拉迪斯劳斯继承王位,但前提是目前担任拉迪斯劳斯监护人的腓特烈三世放弃监护权。 提议遭到拒绝后,匈牙利贵族自选匈雅提·亚诺什担任摄政王。 与此同时,波西米亚王国的胡斯派拒绝承认拉迪斯劳斯的王位,波杰布拉德家族的依日在议会的支持下,实际上掌握了布拉格的政治权力。 整个东欧都是一团乱麻。 以撒此时刚刚结束在苏尔特港周边的扫荡,携带着奴隶,牲畜和少量金钱回到城市。 不少刚刚改信的部落舍赫在以撒的要求下,将儿子或者兄弟送到苏尔特港,再乘船去摩里亚。 他们将在米斯特拉斯的神学院接受希腊文教育。 “殿下,我回来了,第二批多布罗加人也到了。” 风尘仆仆的伊苏尔特走进以撒的书房。 “回来了?坐,尝尝本地沙漠绿洲里酿造的葡萄酒,那些穆斯林偷着喝。” 伊苏尔特没有谦让,喝了一大口。 砸砸嘴巴。 “不怎么样。” “哈哈!” “殿下,第二批部落移民共计2000人已经抵达港口,孔蒂骑士正在护送他们前往圣约瑟兰。” 伊苏尔特正色道。 “你觉得我在苏尔特地区的行政构造怎么样?” 伊苏尔特想了想。 “大体不错,还是略显粗糙。” “让你着手组建一套适用于这里的行政机构怎么样?” 伊苏尔特又惊又喜。 “殿下,那移民的工作呢?” “我让阿尔伯特去替你的班,顺便发展一下黑海沿岸的情报机构。” 接着,以撒宣布了准备好的人事调动。 侍从官安德尔森担任外交大臣,暂居君士坦丁堡,总揽移民事宜。 阿尔伯特暂居狄奥多罗,分管移民事务。 内政大臣伊苏尔特开始正式行使自己的职权,统管领地行政工作。 财政大臣里德尔前往苏尔特港,开始组建财政系统。 “目前伱的主要任务只有两个:” “第一,协助工程大臣兰斯洛特修建城墙以及港口。” “第二,尽快接收正教移民,填补被贩卖为奴的穆斯林的空缺。” “这和我想的一样。” “明白就好。” 以撒点点头。 对苏尔特港的改造行动一直在进行中。 将作乱的穆斯林打包卖走,用正教徒代替他们。 希腊,南斯拉夫等农耕民族就安置在适合农耕的城市周边,多布罗加塞尔柱人这样的游牧部落就安排在绿洲游牧区。 再远的半草原半沙漠或是更加荒芜的盐碱地,直接委派改信正教的当地部落。 这样的安排的确很粗糙,不过短期来说够用了。 伊苏尔特刚刚离开,菲德尔敲开了以撒的门。 “这次收获如何?我的舰长。” 菲德尔抓起酒瓶就喝,然后“呸”地吐出来。 “殿下,还行,这次我们最远去到叙利亚海岸,马穆鲁克的叙利亚埃米尔们又反叛了。” “我们打劫了马穆鲁克的运粮船和运奴船,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卖给了塞浦路斯和医院骑士团,挣了三千个杜卡特。” “那些马穆鲁克的小船还是最老式的加利船,根本不装备火器的,他们连弩炮都不怎么用。” 这是事实,那些自诩为三圣地守护者的马穆鲁克们不愿意使用火器,不论是海军还是陆军。 他们认为这些东西不够清真。 所以后来第乌海战时,几十艘马穆鲁克小船围着葡萄牙旗舰无从下手。 “还有呢?” “卡拉曼趁着奥斯曼专注欧洲,劫掠边境。拉马赞境内亚美尼亚人暴动,这都是寻常事了。” 以撒想了想。 “试着和拉马赞包括卡拉曼境内残存的亚美尼亚势力联系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是。” 以撒在苏尔特城内呆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不时还有城内居民暴乱,部分部落舍赫降而复叛,以撒一一剿灭。 等到十月份,整座城市已经基本平静下来。 此时,以撒正走在城市街道上。 穿着遮面的斗篷,身边带着几名身手矫健的护卫。 整座城市随着流民的加入,变得繁华了些。 铁匠铺,肉铺,粮食店,酒馆,妓院纷纷开张。 两个路人交谈着,声音传进以撒的耳朵。 “听说了吗?伊苏尔特大人牵头组建了城市议会,商人、教士、市民、城市卫队和周边地主都可以选出自己的代表。” “议会的职能是什么?” “好像只有提议权,不过多少是个职位不是么。” 城市议会,这是在以撒的建议下,伊苏尔特搞出来的机构。 议员由城市各个阶层产出,没有工资,可以对上层进行提案。 这样可以极大协调城内的民族矛盾,极大增进各阶层对于城市的归属感。 “城市卫队招募!不限民族!阿拉伯语和希腊语懂得一门即可报名!” 城市中心的小广场上,城市卫队正在招新。 这是伊苏尔特与乌尔达等人谈判组建的部队,商人协会和行政部门各自负担一半开销。 员额暂定150人,负责城市的治安和防御。 招募人员用希腊语和阿拉伯语各说一遍,报名的人不少。 以撒继续走着,很快就抵达了城内最大的水井。其实这里的降水量并不太低,年均降水量在200毫升到250毫升之间,干旱的主要原因还是土质问题,降下来的雨水无法汇集,全部流入地下。 这也导致这里的地下水比较发达。 居民们的主要生活用水都来自井水,城内的大型水井目前都由紫卫军把控,以后会慢慢交给城市卫队。 发达的地下水系造就了发达的钻井技术,许多大型井口从古罗马时期一直用到现在,土著们将其称为“罗马井”。 现在城中只有五千余人,大概有一半是后来的移民,希腊人和斯拉夫人居多,哥特人和拉丁人也有一些。 水资源还是够用的,等以后人越来越多,就得另行钻井。 “站住!” 以撒来到城外的军营,外围守卫的黑色兵团卫士拦住了他。 以撒脱下兜帽。 “向您致敬,殿下,欢迎到来。” 以撒点点头,走进兵营。 整体的情况还不错,以撒走了一圈下来,自己最为重视的卫生问题没有出岔子。 军营所有人马粪便和生活垃圾由专人清理,统一置放在最近的堆肥场,发酵后用以肥地。 以撒随意寻访了几个士兵,发现问题比较统一。 娱乐少了,食物种类少了,与家人见面的机会少了。 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上次扫荡作战,有什么想法?” 以撒找到轮值的梅赫梅特。 梅赫梅特想了一下。 “我们的马明显不适应干旱地带,在半干旱草原上还好,要是进入沙漠,肯定未战先败。” “继续。” “我们的马种主要是卡帕多西亚马,带有部分中亚血统,已经不怎么适应沙漠的生活。” “我们前一次扫荡时,不少马匹都水土不服,导致部队战斗力下降。” “你既然说出来,想必已经有解决方法了吧?” 梅赫梅特清清嗓子。 “首先,我们可以将部分挽马和载货马匹用骆驼代替,这个您已经在做了。” “其次,我们可以从本地牧民处收购沙漠马,这些马多是阿拉伯马的混血后代,比较能够适应干燥的气候。” “最后,我们应该自己设立马场,建立充足是马匹来源,圣约瑟兰周边就是不错的牧马地。” 以撒拍拍梅赫梅特的肩。 “非常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马上给加齐写信。” 又巡视一圈,以撒回到城主府。 吩咐一声,伊苏尔特匆匆到来。 “殿下,什么事?” “四件事,第一,加强对于城市卫队和村庄民兵的掌控,有些年老退役的士兵,可以让他们担任城市卫队的小队长。” “第二,安排一下军属搬迁事宜,将城市中最好的地段留一些出来,作为军属住宅区。” “他们搬迁的路费,政府提供一半。” “第三,委派你手下的财政人员向牧民买马匹和骆驼,交给军队。” 第四,在军队里设置官营妓院,一来可以改善士兵生活,二来可以挣点钱。 以撒慢悠悠讲着,伊苏尔特急匆匆在羊皮纸上记着。 “没了。” 伊苏尔特敬礼离开。 这一段日子他是全城最忙碌的人,由于基本的组织构建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整座城市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 忙啊,都忙点好。 公历1446年10月10日,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使节团到了。 约安尼斯八世嘉奖了以撒开疆拓土的行为,正式建立苏尔特大公国,敕封以撒为苏尔特专制公。 敕封典礼简单举行了一下,来自君士坦丁堡和罗马的神职人员都承认了以撒对于这一片土地的所有权。 建立苏尔特教区,埃尔斯特担任主教。 典礼没有什么贵族参加,他们显然不认为以撒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以撒为他的小公国选择了旗帜,以白色为底色,上绘一只燃着烈焰的黑色老鹰,左爪持剑,右爪持杖,象征统管军政。 鹰身上还绘着巴列奥略家族的纹章。 正式成为专制公后,以撒倒没觉得什么,诸位追随者们却非常开心。 或许这样能安他们的心吧。 以撒建国称制的第二天,费赞中央政府送来一封不痛不痒的谴责书。 信上提到,可以允许以撒保留苏尔特港的所有权,但是必须归还部落的控制权,禁止传教。 否则必将讨伐。 马鲁纳当着众人面油腔滑调地念出来,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赶走了使节,以撒望向台下众臣。 “伊苏尔特,说说你的看法。” “殿下,我们的情报机构已经显示,突尼斯内乱在即,不会对费赞提供帮助,他们显然对于单独把我们赶走信心不足。” 以撒转而望向军队方向。 “如果要战,你们有什么计划?” “殿下,我们军队正在适应沙漠马和骆驼,暂时没有形成战斗力,不能冒险进入沙漠主动出击。” “如果我们打防御战,将费赞军队的补给线拖长,找机会进行决战,胜算很大。” 以撒思考片刻。 “那就这么办了,让使臣回去汇报,早日投降,尚且有转圜余地。” 他将谴责信掷于地下。 “通知诺维奇,尽快将新的一批粮食送来。” “通知菲德尔,尽快将近卫军第一军团运来。” “通知威廉,尽快将殖民地所得利润发来。” “通知各部队,做好作战准备。” “通知各部落,圣约瑟兰集合。” 来战! (本章完) 第34章 会战 第34章 会战 以撒一声令下,整个苏尔特大公国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起来。 蒙费拉托贸易舰队和地中海舰队的运输船在摩里亚和苏尔特港之间往返几个来回,将近卫军第一军团和大量的粮食运往战场。 由于流民连年南下,大量荒芜田地被开垦,摩里亚地区粮价锐减,以撒则是趁机买入。 不仅可以供给军需,卖给当地居民和部落民还能小挣一笔。 现在整个领地收入远远比不上支出,完全靠着以撒的盘外招弥补。 公历1446年10月20日,苏尔特地区下了今年下半年的第一场大雨。 久违的大雨极大缓解了田地和水井的干旱,宣告着地中海气候温暖湿润冬天的到来。 新开垦的土地被移民们种上冬小麦,第一年垦地仓促,能保证自给自足即可。 工程总管兰斯洛特在城外小山脚下成功打出了几个新水井,这些地方之后将成为新的村庄。 南边的草原上,羊群欢叫着雨季的到来,啃着地里新冒出来的青草。 沙漠与草原的交界处,骆驼低下头,大口喝着坑道内积攒的雨水,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从摩里亚到来的近卫军第一军团抵达苏尔特港。 第一军团满员一千人,100骑兵,600步兵,250弓箭手,50火枪手。 附属的工兵和辅兵不计入其中。 当然,第一军团直属的骑兵都是低配骑兵,每人配马一匹,骡子一匹。 平时骑骡子,战时骑马。 以撒其他军队的骑兵大概也是这个配置,只不过在沙漠地区,骡子不如骆驼好用。 真正的骑兵至少需要三匹马,一匹载物,一匹平时代步,一匹作为战马。 顶配的重骑兵有时需要四至五匹马,还得配合二至三个仆从。 这就是为什么铁甲圣骑兵一般人玩不起。 东罗马帝国丢失所有养马地后,很难找到适合的战马,以撒军队目前装配的马匹五八门,有啥用啥。 苏尔特部落民手上有不少沙漠马,以后可以试着装备。 “米哈伊尔老师,好久不见!” 以撒给刚下码头的米哈伊尔一个大大的拥抱。 米哈伊尔也是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两年时间,长高了不少,原先苍白的肤色变得健康,身体也强健了不少。 “帝国现在情况如何?” 一谈到帝国,米哈伊尔顿时垮下脸来。 “别提了,摩里亚还好,土地冲突偶有发生,但是你父亲的威望很高,压得住。” “首都简直不像个样子。” “教士们整天东拉西扯,贵族们争权夺利,为了一个诸如皇室衣柜总管的职位争得头破血流。” “斯弗朗其斯被派去罗马城出使,现在局势都没人收拾。” 以撒沉默,叹一口气。 “别谈这个了,近卫军的军饷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你上次雷厉风行处决贪官之后,暂时没人敢贪污。” “第二军团组建得怎么样?” “还是缺军官,按照您的要求,优先保证第一军团的战斗力,所以暂时只有两百人,正在训练。” “别急,再等个几年吧,皇家骑士学院第一批学员毕业后,这个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以撒又向米哈伊尔交代了北非行军需要注意的点和北非几种常见的疾病及其应对方法。 “先去休整,我们这次等着敌军来攻。” 米哈伊尔领命而去。 公历1446年11月1日,以撒收到了南方游牧的艾哈迈德舍赫急信,召集诸军指挥官。 “都看看吧,敌人终于要来了。” 以撒将信件扔到作战桌上。 大家传阅看完,忧心忡忡望着以撒。 “有什么想法?” 无人回答。 “都不想说?那我说。” “敌军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从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敌军由部落王国的阿卜杜拉国王亲自领兵。” “王国常备军2000人,征召的部落民6000余人。” “王国常备兵战斗力肯定比部落民强,但是不清楚具体实力。” “坏消息是,对我们而言,首战即决战,一旦被击溃,没有时间重新整军备战,会被直接赶走。” “好消息是,对他们这个部落联盟来说,如果被我们打败,本就不高的中央权威会进一步丧失,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非常顺利。” “梅赫梅特,你先说说,有什么思路?” 梅赫梅特没有直接回答以撒的问题,皱着眉头盘算了一下。 “伊苏尔特大人,不知道城内粮草储备有多少?” 他转向伊苏尔特。 “足够全军吃上4个月。” “兰斯洛特大人,城墙足够挡住8000多人的围攻吗?” 兰斯洛特摇摇头,由于劳动力不足,城墙建设进度并不理想。 “那么,殿下,我建议将摩里亚地区的紫卫军和黑色兵团全部征调过来。” “这样的话,我们的粮草还能供给两个月,只要在这两个月内成功击垮来犯敌军,我方就能胜利。” 以撒思考片刻。 “马鲁纳,伱以为如何?” “殿下,有可行之处,由北向南,水源逐渐减少,他们的8000多人不可能全部驻扎在一处地方。” “我们可以集结优势兵力击垮弱小的部落,逐渐将部落民逐出战场。” “他们的部落民征召方式类似雇佣兵,君主通过许诺战后的财产利益来拉拢各个部落舍赫,从而集结出这样一支大军,” “但是这就导致他们非常功利,打胜仗时看不出来,一打败仗,发现自己无法在战后分得财宝后,就会立马打退堂鼓。”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非常好。” 以撒站起身。 “通知菲德尔,再跑一趟,将紫卫军和黑色兵团全部运过来。” …… 圣约瑟兰西南,达菲莱泉。 这是一个季节性水源,每年秋冬季,在雨水的滋润下,干涸的泉眼会重新聚满,周围的部落会汇集于此,互通有无。 此时,这里却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来自南边沙漠的三个贝都因部落占据了这里。 这些贝都因野蛮人驱逐了原先在此交易的柏柏尔牧民,将其作为进攻苏尔特大公国的前哨基地。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附近的游牧民强征为仆从,为他们提供补给。 不堪忍受的部落民找到圣约瑟兰的执政官加齐,加齐汇报给以撒。 “殿下,前方就是达菲莱泉,占据此处的贝都因部落受到了部落联盟柏柏尔人的排挤,所以被派出来打前哨。” “他们共有1000个部落民,总体素质可能比柏柏尔人强一些,但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马鲁纳和以撒并辔而行,身后是全部的军属骑兵。 紫卫军400骑,奥克兵团200骑,黑色兵团100骑,近卫军100骑。 外加多布罗加塞尔柱提供的400骑兵。 以撒没有带部落的仆从兵,大敌当前,他们很不可靠。 盐碱地上,骑兵队悄悄摸上去,爬上一个小高地,俯视下方围泉而立的营地。 以撒远远望去,营帐杂乱不堪,没有壕沟,没有拒马,骆驼和马匹随意拴在营帐旁边。 贝都因人高声咒骂着,驱使本地的柏柏尔人为他们搭建帐篷,自己则是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旁,烤着不知什么东西。 以撒抽出剑,高高举过头顶。 “杀!” 高地上的苏尔特骑兵高举着马刀,在鹰旗的指引下,迅速冲向地方营帐。 “马鲁纳!那三个最大的营帐!别放跑了!” “您说了算!” 马鲁纳呼哨一声,冲下高地。 “先夺取马匹!骆驼跑不快,别管它们!” 马鲁纳大声叫喊。 跟着殿下,打仗就有钱,其他地方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座座营帐被马匹踩踏,一个个围在火堆旁的部落民死在马刀下。 马鲁纳一刀斩下一个小头目的首级,他正试图组织反抗。 又一刀砍在一个骑上马逃跑的部落民肩膀上,他惨叫着跌下马,摔倒在地,被之后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白色大营,就在眼前。 双腿一夹,马匹狂奔。 马鲁纳冲破营帐,却只见孔蒂骑士用剑柄敲晕了不住咒骂的部落舍赫。 舍赫身边还有一个颤抖着的赤裸女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 看来这位老兄白日宣淫,被孔蒂骑士撞破了好事。 “看啥?想上去试试贝都因人的滋味?” 孔蒂骑士一脚踏在自己的俘虏身上,擦擦手中的剑。 “算你走运!” 马鲁纳咬着牙,驱马离开,寻找下一个大营。 可是今天他注定要失望了。 剩下的两个舍赫,一个跑了,一个被紫卫军抓获。 “殿下,此次突袭共击杀敌军400人,俘虏500余人,缴获骆驼700只,马匹400余匹,羊600余只,还有一些零碎的小商品,两名舍赫当场抓获,一名遁逃。” “我方死伤共计103人。” 总指挥马鲁纳汇报。 以撒点点头。 接着,一旁的士兵将两名舍赫推上来。 “杀了。” 人头落地。 接着,以撒又将各个部落的贵人全部当着众人面斩杀。 他们的根基都在南边,就算表面投降,以撒也不敢用。 一旁观看的俘虏面如土色。 “你们的舍赫被我击败了,按照规矩,我是你们新的主人。” 以撒用阿拉伯语冲他们喊着。 “那些头人的家眷和财宝全部作为我给你们的赏赐,从今往后你们需要在我的牧场放牧,为我而战。” 士兵们将俘获的女人和缴获的部分财宝展现在俘虏们眼前。 女人中,部分是头人们携带的家眷,部分是中途劫掠牧民得来。 不过现在都是以撒的财产。 这些平时部落的底层牧民看到这些,通通红了眼。 “总共53个女人,先到先得。” 以撒说完这句话,命令士兵们将十几把匕首和一把宝剑扔进俘虏群。 顿时,一场自相残杀的大剧在以撒面前上演。 最后,剩下的300余个能站起来的俘虏在最强者的带领下走上前,单膝下跪。 他举起那一把宝剑。 “尊敬的主人,我们向您效忠,请您赐予我们马匹、骆驼和草场,我们将为您放牧,在您的旗帜下冲锋。” 以撒命人给这位勇士上药。 “你叫什么名字?” “曾为奴隶,无名无姓。” “从今往后,你叫艾尔多什。” 这在希腊语中,是雄鹰的意思。 “谢殿下!” 收服了艾尔多什,以撒将骆驼和马匹分成两份,其中一份送给多布罗加人,作为他们忠诚的报酬,另一份赐予艾尔多什。 以撒准备将艾尔多什安置在圣约瑟兰西南方,秋冬季在达菲莱泉放牧,夏季再迁移去往北边的水源地。 附近不服从的部落,艾尔多什都有权征讨,不必听从圣约瑟兰执政官的命令。 今后俘虏的游牧民,都可以仿照今天的做法,交给艾尔多什。 草原沙漠如此广阔,不能总靠多布罗加人和亲信部落,必须扶植属于自己奴部。 接下来几天,以撒陆续发现了三个敌对部落聚集地,依照之前的方法逐个击破。 共计消灭敌军1000余人,柏柏尔人比贝都因人差的远,一见形势不对,立马投降。 以撒将俘虏编入自己的奴部,交给艾尔多什管辖。 随后,迟钝的费赞联盟军终于觉察到了问题所在,全部聚集到朱夫拉绿洲,同时继续征召游牧民,不给以撒逐个击破的机会。 以撒咬着牙,将军队全部调集至圣约瑟兰,同时征召忠于自己的部落。 公历1446年11月2日,费赞部落联军向北进军,目标直指圣约瑟兰。 敌军纠集了所能集结的最大力量,王国常备军2000人,部落民5000人。 共计七千余人。 以撒也是倾尽全力,紫卫军1000人,黑色兵团1000人,近卫军第一军团1000人,奥克兵团200骑,加上多布罗加人的500余骑兵,附属部落和奴部的1400人。 当然,之前有所损耗,实际数字比这个还少。 共计五千一百余人。 公历1446年11月3日,敌军前锋出现在圣约瑟兰南部,与艾哈迈德部交战,双方一触即退,并未过多纠缠。 接下来几天,双方游骑互相试探,小规模战斗不时爆发。 公历1446年11月8日,阿卜杜拉国王向以撒送来最后通牒。 公历1446年11月9日,会战爆发。 (本章完) 第35章 圣约瑟兰之战 第35章 圣约瑟兰之战 圣约瑟兰南部,迈卜雷绿洲。 这是朱夫拉绿洲群中最大的一个,迈卜雷部落在这里过着半定居的生活。 这个大型绿洲位于朱夫拉城与苏尔特港之间,是南北交通的必经之路,平时商旅不绝,悠悠驼铃带来了财富,使得迈卜雷成为附近最强盛的部落。 迈卜雷部落现任舍赫,阿德南·迈卜雷是一位饱识之主,精通拉丁语和希腊语,曾在马穆鲁克的伊斯兰学院留学。 他广邀贤才,高薪请来的意大利工程师在迈卜雷绿洲附近钻井打孔,设计防御工事,修筑城堡,新建学院。 阿德南舍赫并不太在乎信仰的纯洁,不论是传统的逊尼派教徒还是伊巴德派或是什叶派,都能够在他的城镇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人们被他仁慈宽容的名声吸引,在其他地方被迫害的异端学者和流民纷纷前往迈卜雷,请求他的庇护。 新的村庄开始在绿洲旁出现,前来交易的部落也越来越多。 从奴隶到贵人,人人称颂他的贤明。 在他的治理下,迈卜雷从一个小镇逐渐发展为一座小城市。 此时,这位充满智慧的中年人忧心忡忡,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门开了,他的儿子木尔刺闯进来,面色焦急。 “出去!敲门!” 木尔刺无奈,只好按照父亲说得做。 “父亲!阿卜杜拉又要我们出100个人和500只羊!” “给他。” “父亲!您不能再这样了!他们那么多人住在这里,吃喝全是我们负担,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部落里的几个长老对您的举动非常不满,这您是知道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您为什么要如此迁就那个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国王。” 阿德南舍赫纠正道。 “那又如何?部落联盟能选他当国王,也能选您当国王。” “我们这是为了真主安拉。” “真主安拉?昨天国王还公然违背安拉的意志,和他的宠妃喝得酩酊大醉。” 木尔刺讽刺道。 “您是舍赫,您的首要任务是使部落越来越强大,而非为国王效忠。” “这些您都知道,我尽一个儿子的职责提醒一下罢了。” 木尔刺说完,就此离开。 留下阿德南舍赫一个人呆在房间,面色阴晴不定。 第二天,苏尔特拒绝最后通牒的消息传到迈卜雷,国王勃然大怒,召集联盟诸位贵人。 阿德南舍赫赶到城主府议事厅时,其他人已经到了,阿卜杜拉国王坐在自己平时的座位上,双眼微眯,一只胖手在旁边的果碟中挑拣着心仪的水果。 “阿德南,你来晚了,该不会去给卡菲勒们报信了吧?” 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是国王的宠臣兼小舅子,法提耶部落的舍赫,王国宰相。 他的意志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国王的意志。 “法提耶大人,我刚才在处理粮草之事,耽搁了一会儿。” 阿德南恭敬地说。 “说到粮草,我们马上就要进军了,你得准备至少一个月的粮草啊。” 法提耶笑眯眯地望着阿德南。 “大人,我……”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北进。” “都回去准备一下吧。” 众人称是,纷纷散去。 阿德南抬头望望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国王,紧咬嘴唇。 …… 公历1446年11月9日,双方集结兵力,试探一番后,不约而同选择在圣约瑟兰南部的荒漠展开决战。 苏尔特大公国一方,紫卫军和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步兵作为中军,米哈伊尔负责指挥,易卜拉欣次之。 黑色兵团步兵作为左翼,紧挨中军,马鲁纳指挥。 征召部落民步兵作为右翼,加齐负责指挥,艾尔多什次之。 骑兵统一集结,梅赫梅特负责指挥,希冀在战场上一锤定音。 以撒居中调度,摆出防御阵型,三军附近深沟高垒,阻碍敌军冲击。 费赞部落王国一方,精锐的王国常备军作为中军,国王阿布杜拉自己指挥。 左翼以法提耶宰相为总指挥,集结了大部分的骑兵,意图直接冲垮苏尔特最薄弱的右翼。 右翼以阿德南舍赫为指挥官,多是阿德南舍赫自己的兵马和附属部落的征召部落兵。 没有什么战前仪式,没有双方领袖放狠话环节,没有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这样的情节。 以撒命人升起紫色双头鹰旗和苏尔特旗帜,战争开始。 敌军吹起进攻的号角,左翼的法提耶宰相大声吼着,驱赶着部落民骑兵和骆驼骑手冲向苏尔特的右翼。 费赞中军的1200个常备步兵在军号的指引下,稳步向前走着,穆斯林步兵穿着深绿的外袍,举着圆盾,抵挡可能射来的箭矢。 800个精锐骑兵等在步兵军阵之后,清一色的沙漠马,骑兵们身着轻甲,右手持马刀或钉头锤,左手举着骑兵盾,骑手们安抚着焦躁不安的战马,等着步兵为他们消耗掉敌人的锐气。 阿德南舍赫掌控的右翼也在缓慢行进着,衣着简陋的部落民手持最基础的武器,畏畏缩缩向前走着。 “父亲!他们分配给我们的全是最差劲的征召步兵!我们被他们抛弃了!” 木尔刺靠近阿德南,大声吼道。 阿德南看看旁边的军阵,再看看自己下辖的炮灰,面无表情。 “木尔刺,将我们的精锐私兵集结,放到军阵最后。” “通知和我们相熟的几个部落,一有情况赶紧撤。” 阿德南看向国王的旗帜,那个面善心黑的胖子就在那面旗帜之下。 欺人太甚! 要是你大胜,我自然毫无办法。 要是伱败了,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冲!” 立功心切的法提耶大声驱赶着骑兵群,用鞭子狠抽落在后面的骑兵。 表面上他是光辉无限的王国宰相,实际上他自己清楚,宰相位置全凭着自己当宠妃的姐姐,自己一无战功,二无政绩,根本不能服众。 这次圣战,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对面的敌军应该是投降卡菲勒的叛徒,装备不良,战意低下,根本挡不住自己集结的精锐。 等到击溃敌军最虚弱的右翼,再裹挟败军直冲中军,敌将岂不是束手可擒? “舍赫!我们的骑兵和骆驼骑手有些脱节了!是否命令骑兵减慢速度?” 一旁的副官提醒着法提耶。 法提耶此时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用!敌军防御不严,先用骑兵冲一阵,然后骆驼骑手正好用来践踏收尾!” 法提耶硬着头皮说。 可以看出,这位法提耶还是有一些水平,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具备的。 部落骑兵们紧紧握住马刀,夹住马腹,开始作最后的冲锋。 赶挖的几道壕沟和陷坑的确起到了一点作用,将前排的几个骑兵连人带马一起摔下去。 后面的骑兵脸色不变,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举盾冲锋。 进入弓箭射程后,苏尔特的征召部落步兵开始射箭,箭矢稀稀拉拉,根本无法阻挡敌军骑兵进攻的步伐。 2000步,1500步,1000步, 敌军骑兵的脚步越来越近,马匹和骆驼践踏坚硬的大地,发出震耳的轰鸣。 加齐紧紧攥着手中的马鞭,望着敌军骑兵冲锋时狰狞的表情。 身边,来自附属部落的征召步兵开始不安地骚动,脸上布满恐惧。 “变阵!” 加齐大吼。 旗手将旗帜一挥,正前方的部落步兵如释重负,迅速闪身。 军阵后方,一行身着蓝紫色外袍,身披皮甲的士兵站在早已架设好的火门枪后,枪口正对费赞骑兵。 令旗挥下。 砰——砰—— 紫卫军的军属火枪手开始射击。 唏律律—— 收到惊吓的马匹抬起前蹄,将骑手扔出老远。 敌军冲势稍减。 “混账!” “都是一群懦夫!” 法提耶怒吼着, “敌人的火枪并不多!继续!冲锋!” 骑兵们从短暂的混乱中逐渐恢复过来,开始重新组织冲锋。 “舍赫大人!” 副官摇了摇死死盯着战场的法提耶。 “怎么了?” 法提耶甩开副官的手。 “空气中,怎么好像有股怪味儿?” 法提耶使劲闻了闻,这种味道非常呛人,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准备好了?” 加齐问艾尔多什。 “好了,大人。” “开始。” 火枪队开始撤离,他们身后,惊慌痛苦的怒吼传出来。 发狂的骆驼从苏尔特右翼冲出,直直冲向奔跑的骑兵集群。 骆驼身上燃着大火,这些痛苦的牲畜濒死时爆发出平时不具备的冲击力,撞飞挡在道路上的一切物体。 “减速!避让!” 骑兵队长大声喊到。 来不及了,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刚刚的火枪还打乱了骑兵的阵型,相撞就在眼前。 苏尔特南部,圣约瑟兰,众目睽睽之下,燃烧的骆驼冲进了骑兵集群,将骑兵撞下马,将火焰传到战马身上。 一时间,敌军方寸大乱。 “为了殿下!” “随我冲锋!” 艾尔多什大声喊着,身先士卒,带领部落兵冲向大乱的敌军。 片刻功夫,骆驼队冲散了骑兵集群,又连带着开始燃烧的战马一同冲向后头的骆驼骑手。 “梅赫梅特可以动了。” 以撒远远望着这一幕,让掌旗官挥动令旗。 “冲锋,为了罗马!” 看到信号后,游弋在军阵旁边的梅赫梅特开始动员。 他大声鼓舞着后面的骑兵,带领他们冲向敌军大乱的左翼。 势必将敌军精锐机动力量一举歼灭! “舍赫大人!快跑吧!敌军的骑兵也冲上来了!” 法提耶六神无主地望着混乱的战场,不时有着士兵着火发出的惨嚎传进他的耳朵,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那种刺鼻的味道出自什么东西。 火油。 这种东西在沙漠中并不罕见,部分部落会拿它作为燃料,由于味道太难闻,用处很少。 “大人!没时间了!” 法提赫反应过来,夺过一匹马,带着自己的亲卫飞奔而去。 中军营帐内,阿卜杜拉国王也坐不住了。 双方中军还在隔空对射,互有损伤。 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左翼竟然率先崩了。 “该死的法提耶,该死的法提耶!” 他怒吼着,一旁的宠妃被吓得瑟瑟发抖。 “都是你兄弟害得!” 阿卜杜拉一把掐住宠妃的脖颈,将左翼失利的责任全部怪罪到她的身上。 直到宠妃口吐白沫,他才缓过神来。 “传令,让阿德南舍赫带着右翼,阻挡敌军,我们先撤退!” 阿布杜拉呼唤着传令兵。 传令兵望着右侧,面色苍白。 “陛下……” “怎么?” “阿德南舍赫他……跑了……” (本章完) 第36章 围剿 第36章 围剿 “快!全军压上,一定要把对面的精锐留下!” 以撒勒马扬鞭,高高举起宝剑。 掌旗官挥动令旗,顿时,中军和左翼的步兵方阵结束防御模式,在各级指挥官的指引下,向着敌方中军冲锋。 梅赫梅特的骑兵队正在追击敌军溃散的左翼,火焰分割,浓烟滚滚,暂时无法联系上。 出动步兵将敌军主力全部咬死,等待梅赫梅特缓过神来,裹挟胜势冲击敌军方阵,可获全功。 前提是,以撒的步兵可以拖住敌军中军大阵。 费赞中军大营,阿卜杜拉国王六神无主望着阿德南舍赫离开的方向。 左翼右翼全部崩溃,自己的中军虽然精锐,但在数量和士气上已经不再占有优势。 前方组成军阵的1200步兵,是自己家族几代人的心血。 专业的制甲匠,专业的武器工人,专业的教官,将这群奴隶出身的贱民塑造成整个沙漠闻风丧胆的铁军。 正是凭借这支部队,自己才能在众多舍赫中脱颖而出,成为至高无上的国王。 而今天…… “前军列阵阻挡,骑兵随我撤离。”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愿为陛下效死!” 前军主将大声吼道,随后跨上战马,上前掌控军阵。 “稳住!稳住!” 冲在最前方的是近卫军第一军团的先锋步兵,他们装备长矛,身披锁子甲,本来用于防御敌军可能的骑兵集群冲锋,这里被用来作为尖刀刺穿敌军阵列。 铛—— 长矛刺在盾牌之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双方接战,开始厮杀。 最初的冲劲儿结束后,近卫军的士兵很快陷入了苦战。 敌军显然进退有度,攻守有节,和普通的征召部落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近卫军甚至还一度被反推。 “杀!为了罗马!” 米哈伊尔大吼,披着重甲,戴着覆面盔,率领护卫直冲上去,加入战场。 鲜血飞溅,断臂残飞,双方都杀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心只想将刀剑送入对方的胸膛,用铁锤击碎对方的头颅。 就在战局焦灼之时,紫卫军的步兵赶到战场,从侧面冲进了敌军军阵。 黑色兵团不管逃跑的阿德南部,从另一边直冲王国常备军。 三面夹击之下,敌军虽然骁勇异常,但还是渐渐败下阵来。 “国王逃跑了!我们败了!” 以撒令人用本地阿拉伯语大喊。 奋战的将士们回头一望,发现后续骑兵早已逃之夭夭,整片战场只剩下自己一支孤军。 “放下武器,立马投降!” 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在敌军耳边响起。 铛—— 一个年轻的面孔充满恐惧,扔下手中的刀。 被一个小队长一剑枭首。 “妄提投降者死!” 飕——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正中咽喉,小队长摇摇晃晃倒下去,扑倒在沙土中。 紫卫军军阵中,哈坎连发几箭,接连射倒几个抵抗最为激烈的士卒。 他满意地抖抖自己的强弓,其上的巴列奥略族徽越发亮眼。 “我们投降!” 一个敌军士兵大声喊,扔掉武器,跪倒在地。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敌军士兵开始投降,清除掉最后的死硬分子后,战事告一段落。 以撒拔马上前,径直走向战场,打了胜仗的士兵们热切地望着自己的主君。 以撒微微一笑。 “罗马的将士们,我替你们骄傲。” “战争结束后,立功者皆有赏赐。” 马蹄声响起,为首的梅赫梅特牵着一行俘虏,他们的手被绳子串起,拖行在地上,口中不断求饶。 骑兵的战事也结束了。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殿下,我们没能赶上那个逃跑的阿卜杜拉国王。” “这是我们俘虏的全部部落贵人。” 以撒将梅赫梅特扶起,拍拍他的肩。 “我看到了,那个傻子国王非常果断,直接把前军放弃了。” “这不怪你。” 以撒转过头,望着众将士。 “回营!庆功!” …… 当天,众将士美美吃了一顿骆驼肉。 以撒四处巡视,将自己珍藏的美酒分赐诸将士。 打扫战场,收拾伤兵,清点损失,收容俘虏,都是麻烦事,以撒直接甩手不管。 还是喝酒痛快。 与将士们喝酒直到午夜,以撒回到大营,倒头就睡。 战事结束了,再也没有本地势力可以将以撒从这里赶走。 数日的疲累和成功的喜悦一并朝他袭来,顿感浑身乏力。 好梦连连。 以撒的鼾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巡逻的士兵听到以撒的鼾声,掩面而笑。 随后,以撒直接冲出营帐,任意选了一处篝火,席地坐下。 抓起篝火上烤着的肉,大口往嘴里塞着。 一旁吃饭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饭,该干正事了。 “传令!诸位军官迅速前往我的议事厅汇报!” 以撒吩咐身边亲兵。 不一会儿,各军团指挥官们陆续走进以撒的营帐,看见坐在主位的以撒。 以撒挥挥手,示意诸位坐下。 “殿下,战场收拾完毕,敌我伤亡尚在统计中。” 米哈伊尔率先发言。 “这个以后再谈,敌军残部如何了?” “敌军骑兵和骆驼骑手损失大半,剩余败兵部分投降,其余逃往南方。” “敌军阿德南舍赫一部逃进迈卜雷绿洲,态度暂时不清楚,似乎有固守之意。” “国王阿卜杜拉没有回迈卜雷绿洲,下落不明。” 以撒思索几分。 “这样,我们集结兵力,前往迈卜雷城下,看看阿德南怎么说。” “让我们的附属部落去传话,就说阿德南反叛,法提耶战死,国王大败失踪。” “咱们逼他们一把。” 众人领命而去。 迈卜雷绿洲位置重要,必须拿下。 一个小小的部落,谈条件可以,要是有什么别样心思,现在仓皇逃窜的阿卜杜拉国王就是他的下场。 公历1446年11月11日,以撒集结兵马,向迈卜雷绿洲而去。 一路上继续收容败兵,编入战俘营,后续会将他们移交艾尔多什,参加战斗的附属部落也能分到一些。 抵达迈卜雷绿洲之后,以撒就地扎营,向城内派出使节,递交一封信。信上就冷冰冰的几个字: 投降,或者死。 自己携大胜之势威逼迈卜雷,就是要强势。 这些部落吃硬不吃软,好言相劝没有用。 接着,以撒命所有骑兵四散开来,截住所有试图进城的商旅,控制交通要道,封锁整座城市。 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当天晚上,阿德南遣子木尔刺前往以撒军营,试图谈条件。 以撒高居主位,附属部落舍赫居左,军团指挥官居右。 “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伟大的以撒殿下。” 木尔刺将姿态放得很低,单膝跪下。 “你们的具体行动好像并不诚挚。” 以撒没有看他,冷冷地说。 “殿下,我父亲早有投诚之意,不然也不会临阵退后,” “据守城池,主要是为了防备逆贼阿卜杜拉的溃兵。” 木尔刺不卑不亢地讲到。 以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既如此,我今晚想住在迈卜雷城内,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只是……” 木尔刺抬头望着以撒。 “我们部落里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并不赞同父亲向您效忠的决定,我们害怕他们会铤而走险。” 一语话毕,众人怒目而视。 “无妨,我的军队会剿灭他们。” 以撒淡淡地说。 木尔刺没有应答,盯着以撒。 “说吧,想要什么?”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父亲同意带领部落皈依正教,同时向您效忠,提供税赋和兵源,作为回报,他想获得迈卜雷伯爵的爵位。” 这番话说完,全场的人纷纷将目光投之于以撒身上。 轻轻敲着桌子,以撒暂时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不仅仅关系到之后投诚部落的安置问题,还关系到在座诸位指挥官的利益。 别人跟着伱打仗,当然有欲望,不可能完全为爱发电。 这个问题本来在以撒的刻意打压之下,暂时没有暴露出来,只不过现在被木尔刺捅上了台面。 分封还是集权,这个问题困扰着有史以来的所有君主。 拜占庭帝国前期官僚系统非常完善,各个军区长官统管军事,总督管理民事,偶尔会分封一些终身制的普罗尼亚,大体上各司其职,相互制衡。 后来,随着中央权威下降,军区长官开始触及民政,逐渐军阀化,世袭化,变成了一个个地方势力。 1204年之后,军区制名存实亡,来自西欧的封建采邑制开始大行其道。 有时候,君主不是不想集权,实在是管不过来。 古时候有一个说法,最优秀的骑士从他主人的城堡跑上三天,围成的土地就是主君能够有效控制的土地面积。 其他更远的地方,就必须依靠下属封臣进行管理。 以撒之前在拉帕尔马岛,比热戈斯群岛和圣尼古拉斯群岛分封了一些爵位,但是都是空头支票,领地都需要他们自己建设,以此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对于苏尔特大公国的分封问题,以撒其实早有决断。 “木尔刺,你的父亲是个聪明人,值得一个伯爵的爵位,但不能是在迈卜雷。”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迈卜雷建立了一座雄伟的大教堂,我想,这是神的意志,我必须完成。” 以撒信口胡诌。 “那您会把我们安置到哪里呢?” 以撒翻开地图,找到迈卜雷,手指下滑,指向一个圆点。 乌古池,位于塞卜阿山脚下,阿卜杜拉国王的直属牧场所在地。 “我可以敕封你父亲为乌古伯爵。” 木尔刺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里生态环境还算不错,但是周围全是敌对的部落,如果真的搬迁至此,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安心。 “原迈卜雷城中的部落居民,愿意跟你父亲走的就离开,不愿意离开的就留下。” “这就是我最后的仁慈。” 木尔刺点点头,回去报信。 孔蒂骑士和易卜拉欣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隐含期待。 以撒看到了部下的行为,闭着眼睛假装不知情。 北非地理情况复杂,肯定不可能全部交由行政部门管辖,这样不现实,得不偿失。 重要的大城市和大型绿洲必须由自己亲自掌控,次要城市和绿洲由多布罗加人和亲近部落掌控,更遥远和偏僻的地方可以分封给投诚的大型部落舍赫。 对于自己的部下,以撒准备实行经过改良的采邑制。 顾名思义,将土地封给有功之臣,他们拥有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以撒派人进行日常打理,定期把产出交给领主。 子孙想要世袭采邑,需要征得主君同意,同时交一大笔钱。 这也是一种君主和臣子的妥协。 当晚,以撒见城内迟迟没有动静,劫掠了城外几个小部落,将部落民分赐自己的奴部。 第二天一早,迈卜雷部落舍赫阿德南出城宣布向以撒效忠,答应以撒的所有条件。 从此,这座朱夫拉绿洲群最大的绿洲城归于巴列奥略。 以撒将其改名为纳尔西斯堡,用以纪念那位深受蛮族欢迎的宦官将军。 随后,以撒纠集军队,对整个朱夫拉绿洲群展开了大扫荡。 公历1446年11月20日,在阿德南伯爵的帮助下,以撒基本完成了对周边地区的扫荡。 不服从的部落被直接攻灭,民众分给附属部落和自己的奴部。 服从的部落则是要求其该信正教,并令其供给补给。 公历1446年12月1日,以撒回归纳尔西斯堡,主持战后封赏。 此战苏尔特大公国共计损失兵力2900余人,预估歼灭敌军4000余人。 缴获沙漠马1000余匹,骆驼4000余只,羊无数。 其中大部分都是迈卜雷部落给王国军队准备的给养,以撒不打算还了。 东曦初升,赶到的苏尔特大主教埃尔斯特为所有投诚的部落民和舍赫主持了洗礼。 他们的样子都是无比虔诚,但以撒可以肯定,如果穆斯林势力重返这里,他们也会立马改回来。 这些小部落的舍赫有得改,阿德南伯爵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本来在逊尼派的名声就不好,这次还带头改信,加之惹怒了国王,从此再无回头路。 “阿德南·迈卜雷!” 传令官大声喊着。 阿德南走上前,恭敬地在以撒面前跪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特封你为乌古伯爵,封地为乌古池一带,” “愿意跟你走的2000帐部落民会效忠于你,成为你的领民,愿你善待他们。” “为资助你夺回封地,特地调拨兵甲五百,马五百,驼五百作为我私人的赠礼。” 阿德南谢恩下去。 他慢慢走下阶梯,望着这座他曾经倾注心血的城市。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逃跑,而是帮助国王顶住攻势,现在会不会正在庆功呢? 亦或者,败得更惨,直接身死族灭? 他笑笑,摇摇头,将复杂的情绪抛之脑后。 部落的大多数人都跟着自己走了,他们仍然相信这个曾经带领他们走上辉煌的舍赫。 就算为了这些支持自己的人,自己也不能放弃。 他整整衣装,走出大殿,想起自己年轻时期,也像今天一样,带着忠于自己的部落民,东征西讨,解决了周边的威胁,建立了自己的基业。 如今,再来一次就是了。 (本章完) 第37章 休生养息 第37章 休生养息 以撒荡平了朱夫拉绿洲群,初步建立了秩序。 整个朱夫拉绿洲被以撒分成了三个行政区,分别以纳尔西斯堡,朱夫拉城,阿拉盖城为行政中心。 这些城市直属于公国政府,由公国派遣的执政官管辖。 三个大型聚集地之外,活跃着附属于以撒的众多部落。 跟随以撒南征北战的诸位功臣,也都获得了自己的采邑。 米哈伊尔被封为特里桑伯爵,采邑在特里桑绿洲。 孔蒂正式宣布向以撒效忠,被封为舒伊男爵,采邑在舒伊井。 马鲁纳指挥官正式向以撒效忠,成为封臣的一员,被封为切尔勒男爵。 易卜拉欣和梅赫梅特双双被封为男爵。 以撒鼓励他们投资自己的封地,要求他们自己出资,迁移流民,开垦田地。 作为交换,他们可以指定家庭成员参与协助采邑的管理。 众人纷纷眉开眼笑,封地最大的米哈伊尔更是连续几天合不拢嘴。 他的儿子不喜军事,正好可以派来协助领地事务的管理。 他百年之后,自己家族也不会衰微。 除此之外,以撒以艾尔多什领导的奴部为核心,编入战争奴隶和俘虏的女人,组建斯拉维斯军团,在达菲莱泉周边地区放牧,附近五个泉眼和一个绿洲属于他们。 斯拉维斯军团独立出全部行政系统,不受任何军队长官管辖,直属于以撒自身。 至此,整个公国暂时被分为两个大区,一个军团辖地,若干采邑区。 苏尔特大区包含首都苏尔特港和圣约瑟兰执政区。 朱夫拉大区包含纳尔西斯堡执政区,朱夫拉城执政区和阿拉盖执政区。 “暂时就是如此。” 伊苏尔特合上计划书,望着正在品尝沙漠蜂蜜酒的以撒。 “不错,等你确定好执政官和采邑总管的人选,我会亲自面试。” “除了行政规划,还有几件事。” “您说。” 伊苏尔特整整衣襟,提笔开记。 “第一,你和乌尔达对接一下,成立苏尔特联合商会,鼓励所有部落舍赫和贵人加入,” “商会在几个大城市建立分部,下属部落的商品向几个贸易点汇集,再导向首都苏尔特港,最后与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对接,完成商品出口和进口。” “别小看商会,这是拴住部落舍赫的绳子,当他们每年都能享受到商会的分红,自然也会对公国产生向心力。” “第二,向费赞派出外交使臣,尽可能达成一个停战协定,等我们顺利消化占有领土,再继续南征。” “第三,允许马鲁纳男爵前往北意大利招募雇佣兵,补充进黑色兵团,黑色兵团员额提升至2000人。” “紫卫军驻扎在朱夫拉城,近卫军驻扎在纳尔西斯堡,黑色兵团驻扎阿拉盖城,奥克兵团回防苏尔特港。” “第四,开始逐步组建各城的城卫军,军官优先选用通晓阿拉伯语的希腊正教徒,同时开始组建各城的城市议会,可以参考苏尔特港。” 以撒望着伊苏尔特的笔尖沙沙在羊皮纸上划过,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大大的黑眼圈,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还有吗,殿下?” “第五……好好休息一下吧,亲爱的勋爵。” 以撒拍拍伊苏尔特的肩,为他倒上一杯蜂蜜酒。 送走伊苏尔特,以撒又迎来了财政大臣里德尔。 这是一个胖胖的秃顶中年人,有一半斯拉夫血统,据说曾经是一位金帐汗国贵人的财政官。 他穿着华丽的衣装,佩戴弯刀—— 圣约瑟兰之战结束后,以撒又颁发了新的一批弯刀,共100把。 这次受勋人群不再局限于军队,做出杰出贡献的民事主官也可以获得。 由于工艺精湛,质地精美,在军队中反响良好,被士兵们称为“伊萨克刀”。 能够拥有一把伊萨克刀是一个士兵莫大的荣耀。 “什么事?我的财政大臣?” “殿下,非常不幸地告诉您,您如果继续发动战争,下个月就将破产。” 里德尔摊开手中的财政报告,向以撒展示领地收支。 他的字迹有如小鸡啄米,以撒看得一头雾水。 “你讲一讲。” “那我就长话短说。” “上个月苏尔特大公国税收仅为500杜卡特,这还是在蒙费拉托贸易公司重点收购苏尔特奴隶的情况下。” “包括朱夫拉大区吗?” “不包括。” “其他收入呢?” “战争缴获所得预估1万杜卡特,但是牲畜等物资变现困难。” “菲德尔船长这一个月共计劫掠获得6000杜卡特。” “罗马印刷厂利润4000杜卡特。” “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分红3000杜卡特。” “约翰四世侯爵送来2000杜卡特欠款。” “由于战争,部落税收暂停。” “希腊几内亚公司暂时没有送来新的一批黄金。” “而我们的支出有……” 眼看里德尔要继续念经,以撒连忙阻止了他。 “直说吧,亏空多少?” “本月共计亏空8800杜卡特,目前国库还剩下2400个杜卡特。” “如果您继续您的征服,下个月您就不得不向贪婪的商人借钱了。” 里德尔两手一摊。 “军费那么多?” “这是您自己制定的规则,战后赏赐,死伤抚恤,平常工资,都是一大笔钱。” 以撒咬咬嘴唇。 可以亏待自己,绝不能亏待士卒。 “我已经派出使节南下,应该不会再有战事,我们需要一阵子来消化。” “另外,上次伱们提议建设的宫殿不用建了,以后再说。” “那么,我亲爱的殿下,兰斯洛特和阿尔伯特要求的资金可以提供,民事工程也可以开始修建,这需要,嗯……” 里德尔开始计算。 “不用现在得出结论,你每隔一个月将财政报表交给我审阅就好,如果其他部门索要,请将材料交给我审批。” “这是自然。” 里德尔合上账目,行礼离开。 这个月需要打仗,所以财政吃紧是肯定的,等到朱夫拉大区开始盈利,苏尔特联合商会组建完成,财政状况应该会好一些。 是时候休养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以撒在奥克兵团的护卫下,回到苏尔特港。 内政大臣伊苏尔特和财政大臣里德尔留守纳尔西斯堡。 时值冬天,干旱的草原在雨水的滋润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苏尔特港周边,新建的村庄旁,能用的田地都被开垦出来,来自巴尔干的希腊人和南斯拉夫人,来自黑海沿岸的哥特人和东斯拉夫人,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交错杂居。 以撒骑着马,远远望着田地里的农民。 他们的警惕心很高,人手配备一把砍刀,高处还有人放哨。 看到以撒的旗帜,这些农民放下心来,向自己的领主挥手致意。 以撒转过马头,径直走到一个农民身边。 这是一个典型的希腊农民,劳累,谦卑,在多少年的压迫中早就习惯了点头哈腰。 “尊敬的殿下。” 他跪下行礼。 “你们种的是什么?” 以撒指指田地,有些绿苗已经冒出了头,汲取着地下的水分,拼命向上生长。 “回殿下,我种的是黑麦,那边还有一些圆葱。”“上次来指导播种的农业主官说这里条件不好,不能种小麦,燕麦也难,黑麦稍好。” “圆葱也是在他的指导下种植的。” 以撒看了看田地,黑麦苗的确长势一般。 “能养活自己吗?” “还行,殿下,虽然田地不好,但是分的地很多,这是我最差的一片地,好地都已经种完了。” 提起土地,这位农民喜笑颜开。 “那边的一片是怎么回事?” 以撒指着一小片绿油油的田地问道。 农民顿时有些惶恐。 站起的身子又跪下去。 “殿下恕罪,那是我的儿子自己倒弄的杂草,污染了您的领土。” “亚历克斯!” 听见父亲的召唤,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草丛中钻出来,小脸通红。 “快给殿下请罪!” 以撒阻止了这个少年。 “亚历克斯,你种的是什么?” “三……三叶草,殿下。” “为什么要种这些?” 在以撒鼓励的眼神下,亚历克斯讲出了自己种植三叶草的目的。 “我发现种下三叶草的土地,土壤会变肥。” “而且羊也喜欢吃这种草。” “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对沙质土壤的耐受力很强,很多地方都能种。” 他兴奋地掰开种过三叶草的土地,向以撒展示着自己的发现。 以撒惊奇地望着这位越讲越兴奋的小孩子。 三叶草分很多种,这位小孩子种植的大概是苜宿。 苜宿,豆科植物,适合沙土,耐寒耐旱,耐盐碱,厌积水。 缺点是容易受杂草影响,竞争力差。 见父亲的脸色一直垮下去,亚历克斯渐渐没了声音。 “亚历克斯,我认为你的发现非常有意义,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工作。” …… 以撒这次回苏尔特,着重考察了周边农业区的情况。 优点是,基本把能用的土地都用上了。 缺点是,种植手法非常粗劣,对土地利用不足。 咚咚咚—— “请进!” 门开了,一个中年人走进来,不住擦着额头上的汗。 “殿下,您找我?” “请坐,米克斯。” 这位米克斯,也是乔治·斯弗朗其斯为以撒推荐的人才之一,曾是伊庇鲁斯的一个庄园管家,农业知识丰富。 以撒在建立公国之后,将他聘用位农业顾问,主持土地开荒和划分。 “这位是亚历克斯,一个热爱土地知识的少年,以后,他将成为你的辅官。” “殿下,您是说……” 米克斯的脸上浮出惊喜。 “我决定正式聘用你为农业大臣,主管土地事宜。” “这位亚历克斯,将协助你的工作。” “看看这个。” 以撒将自己和亚历克斯琢磨一个下午的初步计划递给米克斯。 “亚历克斯,你讲解一下。” 亚历克斯站起身,向米克斯致意。 “我们的计划实施,有两个必要条件。” “土地和牲畜。” “首先,我们将一片土地分成三部分。” “一区种植苜宿,苜宿成熟后,可以作为牛羊的饲料,苜宿的根茎在种植完毕后可以翻拌至土壤中。” “二区负责堆肥,将苜宿根茎和牛羊粪便拌入土地,负责肥田。” “三区种植粮食作物,苜宿和肥料会使粮食产量大为上升。” “一轮过后,进行轮换,原先种粮食的土地用来种苜宿,种苜宿的土地用来堆肥,堆肥完毕的土地种植粮食。” “这个计划,初步实施要两到三年,目前以实验为主。” 米克斯看了半天,久久未语。 这是以撒根据亚历克斯的发现和自己后世的理解,制定的一种农业改革方案。 为了平衡各方面因素,以撒真是煞费苦心。 有些农民不愿意将粪便直接搅在自己的粮食作物上面,认为这样会惹怒上帝。 那我将粪便和苜宿草搅在一起,没问题吧? 有些短视的农民不愿意像种植粮食一样侍弄苜宿草,那我让你们农牧并举,将苜宿作为牛羊的饲料,没问题吧? 以撒品着果酒,静静看着米克斯的神情。 “殿下,这个方案还需要实验,如果能够成功,那么前途无量。” “我这就去准备第一轮的实验田。” 米克斯敬礼,准备离开。 “方案细节还需要完善,亚历克斯和你一起去。” “不要被方案所限制,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这是自然。” 关于农业改革,以撒固然有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但是也不敢胡乱使用。 土地是复杂的,不能凭借理论妄下定论。 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无数农民的生计。 比如在无数穿越小说中大放异彩的曲辕犁,在北非的地中海气候和温带沙漠气候就根本不适用。 豆科植物肥田,粪便提高产量,这些东西在任何土地都一样。 农民们刚开始可能不太满意,但是只要发现了轮作制的好处,会自发广泛使用。 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流逝,1447年的复活节钟声在教堂敲响。 来自欧洲的正教移民欢呼着重生,一些阿拉伯正教徒也加入了狂欢。 他们走上街头,互相亲吻。 “耶稣重生了。” 大家高兴地说着。 他们有些是曾是奴隶,有些曾是农奴,有些在故乡混不下去,想来新地方找找机会。 苏尔特港内,新开的酒馆坐满了人,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和苏尔特联合商会合伙新开了几处集市,将欧洲和北非的商品提供给本地的居民。 他们欢唱着圣歌,庆祝新年和新生。 以撒在书房内,写着一封信件。 “亲爱的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斯坎德培,祝您永远健康,我会为了您对奥斯曼的胜利而干杯……” “作为您忠实的朋友,我有一些给您的建议……” “并不是关于残暴的奥斯曼人,而是关于那些贪婪的商人,威尼斯……” (本章完) 第38章 西巡 第38章 西巡 公历1447年上半年,欧陆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和平期。 英法舔舐伤口,神罗忙着内斗,东欧仍然一片狼藉,阿尔巴尼亚和奥斯曼也对峙休战。 波兰和立陶宛还没有完全铲除北方条顿骑士团的威胁,莫斯科也还深陷鞑靼枷锁。 南方传来消息,国王阿卜杜拉侥幸逃回首都塞卜哈,立刻宣布阿德南舍赫和法提耶舍赫为叛贼,并从附近征召部落民,进行大清洗,清除法提耶在国都的势力,这才堪堪稳住局面。 法提耶舍赫带着整个部落宣布独立,不再服从王国的管制。 阿德南伯爵南下乌古泉,大破国王守备军,占据了当地的田地,牧场,水源和铁矿,宣布建立乌古伯国,国教为东正教,臣服于苏尔特大公国。 乌古伯爵当即宣布,向苏尔特联合商会投资1000个杜卡特,允许苏尔特联合商会在乌古城建立分部,用当地的铁矿交换北边的奴隶和甲胄。 见他如此识相,以撒也顺水推舟,将500个战争奴隶以最低价卖给阿德南。 至此,苏尔特大公国南部形成了法提耶,阿卜杜拉,阿德南三股势力,三方势力互相敌对,极力争取周边观望的小部落。 突尼斯的哈夫斯王朝内乱在即,马穆鲁克忙着应对大马士革叛军,抽不出手。 短时间内,苏尔特大公国周边是安全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是蓄精养锐,招引流民,静待时机。 现在整个苏尔特地区大抵平静,苏尔特港人口增至7000余人,一半以上是外来移民。 以撒击败费赞,夺取朱夫拉绿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意大利地区,教皇嘉奖了以撒的圣战行为,在意大利地区大力宣传这久违的胜利。 不少南意大利失地骑士和雇佣兵来到苏尔特港,再前往南边,想在这一场动乱中分一杯羹。 朱夫拉大区暂时臣服在以撒的威压之下,不过后续肯定还会出现反叛势力。 三个军团全部驻扎在朱夫拉大区,一有风吹草动马上镇压。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多布罗加的第四批移民就要到了,你们好好安置他们,尽可能将他们安排在新臣服的部落之中,为我们实行监察之职。” “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去我们的海外领地巡视。” “我离开之后,一切照旧,伊苏尔特勋爵统管政事,米哈伊尔伯爵统管军事。” “让阿尔伯特多多关注一下阿尔巴尼亚局势,一有情况立马汇报。” “是!” 以撒举起酒杯,与他们共饮。 公历1447年2月25日,以撒乘坐摩里亚大公号,离开苏尔特港,前往自己的第一个目标,罗马城。 以撒到达时,罗马城全城缟素。 就在几天前,教皇恩仁四世驾崩。 这位教皇一直辗转在各个大公会议上,一直充满希望地开会,一直绝望地败退而归。 目前新任教皇还未选出,城内正是风云际会之时。 到达港口,罗马印刷厂的负责人古滕堡早早在此等候。 “殿下,欢迎您再次光临罗马。” 古滕堡热情地向以撒行礼。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事业能有如今的辉煌全靠以撒殿下的支持。 “殿下,目前罗马印刷厂拥有120名工人,三处厂房,月利润能达到两千杜卡特。” “您之前的策略真是绝了,现在不少意大利贵族将印有教皇徽记和紫色双头鹰徽记的书籍作为收藏品,其他印刷厂的效益”远远不如我们。 “我们准备在拉文纳和蒙费拉托建立分厂,进一步占据北意大利丰富的市场。” “很好,亲爱的古滕堡先生,我提议您在我的新领地苏尔特港也开办一家印刷厂和配套的造纸工坊。” “我们可以利用地理优势将书籍卖给突尼斯和开罗,甚至遥远的大马士革和巴格达。” “不要局限于基督教市场,穆斯林们对于书籍的需求也不小。” 以撒点点头,评价道。 “我听说您的儿子乔斯特精通法学,我的领地还缺不少法官,不知他是否愿意为我效劳,成为一名大法官?” “真是太谢谢您了,尊敬的殿下。” 古滕堡一时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 “那就说定了,乔斯特可以直接去找伊苏尔特执政官报道。” 以撒拍拍古滕堡的肩,坐上为自己准备好的马车。 “去巴伦图切利家。” 以撒指示车夫。 不一会儿,以撒到达一幢庄园,是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 仆役将以撒引进门,走过园小径,穿过几扇绘着基督教神学画作的走廊,到达主人的会客厅。 主人是一个相当富有朝气的中年人,微笑的嘴角,乌黑色的眼睛,棕黑的头发,配上有些滑稽的鹰钩鼻。 面色和善而宽厚,似乎像一个农民。 他穿着红色教袍,头戴教帽,一手持十字架,一手翻着桌上的书。 以撒瞅了瞅,是柏拉图的《智者》。 精美的封面上绘有紫色双头鹰的标记。 “您好,尊敬的尼古拉红衣主教,来自远方的迷途旅客前来寻求您的指引。” 以撒以礼觐见,将姿态放得很低。 “您好!来自东方的兄弟,我听说了您在北非的壮举,为您感到高兴。” 托马索·巴伦图切利,教名尼古拉,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尼古拉五世,中世纪的最后一位教皇,文艺复兴时期的第一位教皇。 这位教皇出身平民阶层,是著名的文艺复兴教皇,他在位时期,文艺复兴得以在意大利地区乃至整个西欧广泛传播,执政以开明和宽容著称。 历史上,这位教皇为了拯救拜占庭,豁出老脸向整个西欧求助,征收什一税来资助对奥斯曼的圣战。 很显然,他失败了,没有国君愿意将钱袋扔进君士坦丁堡这个无底黑洞。 最后,他自掏腰包雇佣船队和意大利雇佣兵,加入守城战。 “这都是为了传播基督的福音,尊敬的冕下。” 尼古拉微微一笑。 “我还不是教皇,亲爱的孩子。” “没有人比您更加虔诚,更加适合作为基督在人间的代理人。” 以撒示意侍从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抬上来。 “冕下,这些书籍都是君士坦丁堡皇室的珍藏,我的印刷厂将其精装一遍,听闻您喜爱阅读,特地赠送于您。” 仆从抬上一箱精装书籍,有些是古希腊先贤的著作,有些是罗马时期思想家的文集。 尼古拉略略翻开一本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一股清香和墨香荡漾而出,整个房间仿佛宁静了片刻。 “费心了。” 尼古拉微笑着说。 “孩子,这些书籍价值不菲,非常感谢你的心意。” “我是上帝的仆人,没有什么财宝,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冕下,您不觉得萨伏伊公爵在北意大利扩张得太快了吗?” 尼古拉一笑,并不回答。 萨伏伊前任公爵阿梅迪奥八世,蒙费拉托侯国约翰四世侯爵的好舅舅,也是现任残留会议的伪教皇菲利克斯五世。 这位仁兄是个人才,短短十几年时间,把一个小小的阿梅迪奥伯国扩张成为北意大利呼风唤雨的萨伏伊公国。 阿梅迪奥八世在1440年被残留会议选为教皇,将公爵之位传给儿子卢多维科。 他是罗马教廷天生的敌人。“蒙费拉托的约翰四世侯爵是我的堂兄弟,我希望您能够联合威尼斯人,帮助他摆脱萨伏伊的控制,还北意大利一个太平。” “我可以保证,约翰侯爵将会是您在北意大利地区最为可靠的盟友。” …… 拜访完尼古拉红衣主教,以撒马不停蹄,沿利古里亚海岸北上,直达热那亚城。 尼古拉红衣主教没有明确答复以撒的请求,但是表示不会纵容萨伏伊家族亵渎宗座的纯洁。 历史上,在威尼斯和教宗等势力的联合威压下,萨伏伊最终放弃了对于蒙费拉托的宗主权。 以撒这次提前穿针引线,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夜晚,以撒被约翰四世侯爵热情地迎入城堡。 二人寒暄一阵,分宾主落座。 话中谈到,以撒的一万杜卡特资金和贸易公司源源不断的利润极大缓解了领地的窘境,现在已经扭亏为盈,开始从战败的阴影中复苏。 “亲爱的约翰,威廉现在担任我的殖民大臣,正在大西洋上奔波,我们一时半会儿都见不到他。” “那个小子是应该历练一下,免得到处惹祸……” 酒至半酣,以撒将之前与尼古拉五世的约定和盘托出。 “约翰,我问伱个事。” 以撒凑近。 “你说。” “米兰公爵,维斯孔蒂,是不是身体不好?” 以撒的表述很委婉。 约翰看了以撒一眼。 “是的,听说已经下不了床。” 二人一时都有些沉默,出神地望着蜡烛摇曳着的火光。 米兰公爵维斯孔蒂,没有合法子女。 仅有一个私生女嫁给了佣兵头子斯福尔扎。 “米兰西部的不少城市,都是从蒙费拉托这里夺过来的吧。” “嗯。” “米兰的维斯孔蒂家族,和你有着血缘关系吧。” “嗯。” “不少当地商业贵族还和你有着联系吧。” “嗯。” 约翰抬起头,看着以撒在烛光照耀下闪着光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借机收复领土?” “如果可以的话,你甚至可以要求米兰公爵之位。” 约翰摇摇头。 “斯福尔扎手下兵精将广,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听我说,米兰公国绝嗣之后,本地的商业议会很可能会自行成立一个共和国,” “对于这一点,威尼斯总督,教宗,斯福尔扎和你都不想看到。” “每个人都想从米兰这块肥肉上咬下一口。” “这就是你的机会。” 兄弟啊!我把答案都告诉你了,倒是抄啊! “我们刚刚恢复,恐怕没有实力与他们争斗吧?” 约翰还是心存疑虑。 “想必你听说了,我在北非有一片领地,我会支持你。” 以撒最后给约翰注入一支强心针。 望着以撒诚挚的眼神,约翰最终坚定起来。 “好!我这就开始准备!” 公历1447年3月,尼古拉红衣主教在各方支持下,登基成为新任教皇,是为尼古拉五世。 公历1447年4月2日,尼古拉五世劝说菲利克斯五世退位,并联合威尼斯总督,迫使萨伏伊公国放弃蒙费拉托的宗主权。 公历1447年4月3日,以撒告别约翰四世,离开意大利,乘船一路西行。 “菲德尔舰队长,事情怎么样了?” 以撒登上舰船,回到船舱,把菲德尔舰队长拉来问话。 “殿下,那个斯诺皮亚家族的商人不愿意再和我们做生意了,他也害怕事情败露。” “我们反复跟他谈了几天,每次都语焉不详,要不就一个劲儿向我们推销自己产的小船。” “这个热那亚人真是狡猾。” 菲德尔咬牙切齿。 “是吗,真是遗憾。” 之前,以撒派遣菲德尔舰队长前去与尼克洛·斯诺皮亚商谈购舰事宜,想故技重施,再次购买一艘“退休”的克拉克帆船。 尼克洛当然拒绝了。 短短几年连续退休几艘大型战舰,任谁都会起疑。 以撒叹口气。 这就是属于被别人卡了脖子,人家不想卖,你有钱也没用。 本来以撒想在苏尔特港建造一座造船厂,后来发现根本不现实。 没有大树。 这就麻烦了。 以后,还得为海军找到一座真正可以常驻的军港,附带维修厂和造船厂,附近渔村众多,可以招募水手。 “这样,我们这次抵达葡萄牙之后,我会试着向恩里克王子求取大型桨帆战舰和克拉克帆船的购买权,不过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菲德尔不无遗憾地点点头。 “对了,你转告所有船长,搜罗各个港口的舰船设计师,无论水平怎么样我都有赏。” “让他们一概前往苏尔特港。” 风帆猎猎,海波粼粼,以撒沿着曾经的旅途,从热那亚港绕过西地中海,经直布罗陀进入大西洋。 波涛顿时强劲起来,大船在汪洋中仿佛一叶孤舟。 这次,大家没有像之前一般东倒西歪,很快适应过来。 水手们兴奋起来,老水手向新水手们讲着曾经跟随殿下的冒险故事,解开衣服展示身上的伤疤。 风暴是水手的茧,历经风暴而幸存下来的人将化作最闪耀的蝶。 有着这些人的存在,船就有了灵魂。 他们会将以撒的故事一代代传递下去,直到离开船只的那一天。 前方出现了渔船和商船,忙碌着自己的生计。 里斯本不远了。 大家可以加入书友群:665385410 暗号:1453 (本章完) 第39章 山雨欲来 第39章 山雨欲来 公历1447年4月25日,以撒到达葡萄牙首都,里斯本。 比起两年前第一次来时,整座城市变得更加繁华了。 以撒到达时正值清晨,城市刚刚苏醒,外出打鱼的渔民们划着小船,带上一晚的收获,疲惫地回到家。 隔着老远,以撒都能听到招募水手的吆喝,来自非洲的财富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渔民放下鱼叉,前往海洋深处,前往那传言中绿色的土地。 以撒骑上马,在士兵的护卫下,缓缓走过码头,前往宫殿,觐见国王。 1446年,国王阿方索谋求亲政,与把持政事的佩德罗摄政王产生矛盾,险些引发冲突。 双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发生,于是坐下来谈判。 结果,双方决定以一种神奇的方式来暂缓矛盾—— 联姻。 阿方索五世将要迎娶自己亲叔叔佩德罗摄政王的女儿,自己的堂妹,科英布拉的伊莎贝尔。 更神奇的是,这对堂兄妹近亲结婚不但生下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后来被马基雅维利称为“完美君主”的若昂二世。 以撒此次前来,一是参加两兄妹的婚礼,二是确保自己之前与佩德罗摄政王订立的协议仍然得到权力欲望越来越旺盛的阿方索五世的承认。 通报一声后,卫兵将以撒引进葡萄牙的辛特拉宫。 辛特拉宫始建于十二世纪,最早是安达卢西亚在里斯本行政主官的行宫。 后来多次修建,逐渐形成今天这般。 白色的墙壁,圆圆的屋顶,温馨的室内设计。 这座融合了阿拉伯,哥特和葡萄牙多种设计元素的宫殿美观大方,引人流连。 门口的卫兵收缴了以撒的武器,将他带往国王的会客厅。 以撒整整衣装,缓步上前。 “您好,尊敬的阿方索五世,葡萄牙和阿尔加维的合法国王。” 阿方索五世年方十五岁,与以撒相同。 他穿着丝绸制成的衣服,披着一件皮裘,佩戴一把刺剑,衣服上处处可见葡萄牙王室徽章。 “免礼,远道而来的贵宾,苏尔特的公爵,君士坦丁堡的王子。” 阿方索愉悦地说。 “亲爱的朋友,快来尝尝新烤好的乳酪糕和刚刚采摘的蜂蜜,还请品尝一杯出自我们王室庄园的葡萄酒,祝您永远健康。” “多谢您的好意。” 以撒走上前去,并不推辞,享受葡式早餐。 阿方索国王文雅地小口吃着自己的早餐,不时饮一口葡萄酒。 酒足饭饱,二人舒适地躺在柔软的羊毛背椅上。 “我一路走来,经过里斯本的城镇与附属乡村,所见都是富足与安定,希望与繁华。” “这都是您的功劳,简直令人惊叹。” 阿方索矜持地笑了笑。 “这都是先辈留下的恩泽。” 虽说如此,这位年轻的国王还是非常满意,嘴角上扬。 以撒招来侍从,取下为他们准备的结婚礼物。 “陛下,这是一件神奇的饰品,主体是来自西非的象牙,经过工艺大师的雕刻,又加入了荧光粉和香料,您可以放置在床头,作为装饰。” “夜里,它会发出微光,并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阿方索毕竟少年心性,当即拿起把玩。 他不是没有见过象牙制品,比这个雕刻更加精美的也有,但是如此巧妙的构思属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多谢您的好意,我和伊莎贝拉一定会珍惜这一份友情。” 二人继续闲聊,以撒在不经意间试探阿方索国王对西非探险的意见。 没想到这位国王对此兴趣缺缺。 “亲爱的朋友,我知道您热衷于探险,传播基督的福音,但是我必须提醒您,西非有着可怕的疾病和残忍的土著,我们根本没法占领。” “而过分依赖西非的贸易只会让那些逐利的商人获益,真正尊贵的贵族却分不到什么好处。” “等到他们力量强大了,就会想着推翻我们,北意大利就是前车之鉴。” “想必你也不希望看到一群贪婪的商人出现在你的宫殿里吧。” 以撒尴尬地笑了笑。 乃乃的,我连宫殿都没有。 “说实话,我更愿意将领土扩张到北非,摩尔人的土地。” 他拔出佩剑,挥舞两下。 此时的葡萄牙,大抵分为两派。 以佩德罗亲王和恩里克王子为主的西非派,主张从格雷岛继续南下,开辟前往东方的道路。 这一派主要以商人和探险家组成。 他们也是佩德罗亲王的坚定拥护者,主张佩德罗继续摄政。 以土地贵族为主的北非派,主张侵占北非摩洛哥马林王朝的领土,扩张土地面积。 他们反对佩德罗亲王摄政,力主少年君主亲政。 至于年轻的阿方索五世,在亲近的土地贵族影响下,目前对开拓土地充满兴趣。 “不过恩里克叔叔他们干的很不错,西非的利益也很大,我们需要西非的金子来支撑对于北非的征伐。” 阿方索国王以一句自以为很成熟的话结束了对这个问题的讨论。 接着闲谈几句,以撒告辞离开。 保证阿方索国王不至于将对佩德罗亲王的反对迁移到西非探险上就行,葡萄牙的内部斗争与以撒不相干。 以撒在里斯本呆了几天,在此期间,拜访了恩里克王子和佩德罗亲王,参加了阿方索国王与伊莎贝拉的婚礼。 婚礼很隆重,充满了奢华的气息。 两人似乎非常甜蜜,全程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但是,新娘的父亲却似乎不太满意。 整个宴席,佩德罗亲王都没有多说一句话,随意走动片刻就借口离开。 婚礼结束后,以撒前往萨利格什,找到希腊几内亚公司的负责人,安德烈总管引荐的人才,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纯种希腊人福尔切。 福尔切精通多门语言,曾在佛罗伦萨大学读书,管理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殿下,听说您在北非开拓出一片领地,为此我每天会多喝一杯酒。” 这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红红的酒糟鼻,乱蓬蓬的头发。 福尔切为以撒倒上一杯酒,笑呵呵地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这是自从希腊几内亚公司创立以来,所有的财务报表,请您查阅。” 随后,他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喝着酒。以撒看了看他,接下报表,一眼望去。 娟秀的字迹,清晰的数据,条条框框,整整齐齐。 每一种商品,每一分利润,每一片新殖民地,每一个和公司有着合作的探险家和探险团队,记载得清清楚楚。 以撒冷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好看很多。 “不错。” 是个人才,可以培养。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撒敲敲桌子,将福尔切的视线从酒瓶转向自己。 “你的任务完成的比较出色,有几项新事务需要伱来完成。” 福尔切立马来了精神。 “您说。” “由于你出色的工作,我允许你建立直属于希腊几内亚公司的贸易舰队,负责货物运输和移民开拓。” “贸易舰队组建所需的资金由你自己解决,相信那些被我们的阿方索国王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商人愿意出资入股。” “你们的探险活动主要集中在几内亚我们部分探明的区域,争取画出详细地图。” “其次,建立一个直属于贸易公司的借贷所,负责给愿意西非探险的勇士提供资金,收取利息。” “具体架构可以参考圣殿骑士团和威尼斯的国家借放所。” 这是以撒早就想做出的改变。 直属于贸易公司的舰队可以很好地将殖民和贸易结合起来,将一处贸易点的潜力发挥到最大。 至于这个小型的银行,完全出于以撒的尝试。 早期的银行系统早就出现了,一直困于多重因素而得不到发展罢了。 西非探险是暴利的买卖,失败的可能性不小,但是一但成功,探险家和借贷所都能大挣一笔。 告别了福尔切,以撒继续乘船西行。 公历1447年5月1日,以撒抵达拉帕尔马岛。 离开时,这里还是贫瘠的小岛,两年过去,旧貌换新颜。 在洛泰尔总督的治理下,拉帕尔马岛已经拥有6000余人,初步建立起一个港口城市,一个小镇和几座附属村庄。 港口主要以渔业和服务业为主,港口区酒馆,妓院,旅店,维修厂应有尽有,洛泰尔总督甚至准备建造一个小型的造船厂,试着利用周边岛屿的木头制造简单的运输船。 这座港口被洛泰尔总督命名为新雅典,用以纪念那座被奥斯曼蹂躏过的城市。 这座岛屿民族复杂,主要是来自南法兰西的流民和斯拉夫的奴隶。 岛上主要宗教为东正教,不允许私自设立其他教会的教堂。 岛上有一座巨大的火山口,火山口旁边形成了一个小镇,围绕小镇有几个新建的村庄,村民以农业为生,利用火山沃土,种植小麦和燕麦。 目前,整个总督区已经可以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 洛泰尔带着以撒绕着整个海岛骑马转了一圈,热情地向以撒介绍着自己为了总督区繁荣做出的努力。 “你干的非常好,亲爱的洛泰尔。” “安德烈总管一定会为你骄傲。” “但我还是要指出你的不足。” 在以撒看来,洛泰尔的民事工作虽然干的不错,但是军事方面几乎就是空白。 未来拉帕尔马岛很可能会受到军事进攻,来自西班牙的殖民者可不会承认以撒对这里的主权。 “在岛上组建民兵队,负责捕盗,维持治安,巡视海岸。” “另外,在港口区修筑防御工事,设置炮台。” 以撒思考片刻。 “此外,你和加那利群岛王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买几个小岛。” 加那利群岛西部的岛屿全处于未开发状态,之前洛泰尔在以撒的建议下,将牛羊等牲畜放上岛,使其自然繁殖,效果颇佳。 “是!” 洛泰尔有些沮丧地说道。 告别拉帕尔马岛,以撒依照海图,前往圣尼古拉斯群岛。 以撒压根没有开发这座石灰岩居多的干旱荒岛,不过鼓励被封为裴德伯爵的亨利船长好好经营他的封地裴德岛。 以撒率领舰队停靠在裴德岛岸边,亨利船长的弟弟,伯爵领的管家,雅克·裴德总管等在小港口迎接。 裴德港设施简陋,人数较少,以斯拉夫奴隶居多,少数希腊人担任重要岗位。 “殿下,裴德港目前拥有居民132人,奴隶220人,主要经营渔业和牧业,有时候威廉伯爵会带领大西洋舰队前来补给,我们也可以趁机挣一笔服务费。” 在此之前,以撒封威廉·巴列奥略为伯爵,封地也在圣尼古拉斯群岛。 雅克·裴德带领以撒参观了他的成果,山谷中开辟的农场牧场,开挖的小型沟渠,将山上的泉水引入农田,小型的造船工坊,可以制造基本的渔船。 “殿下,我们这个季度的赋税已经缴纳至财政大臣里德尔处,如果您有征召,我们可以出40个棒小伙子。” 雅克挺起胸膛,自豪地说。 一年多时间,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雅克,由于你出色的工作和亨利船长尽心尽力的服务,我特地准许裴德伯爵领免税三年,免兵役三年,你们尽心发展。” 雅克喜出望外。 …… 以撒赶着时间在大西洋上奔波,巡视自己的海外领地,制定各个殖民地的发展去向。 与此同时,东南欧小国阿尔巴尼亚,发生着一场剧变。 这个从突厥铁蹄下幸存下来的国家,在明君斯坎德培的带领下逐渐变得越来越团结,整个阿尔巴尼亚联盟被紧紧拧成一股绳。 他的大敌奥斯曼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他从前的盟友威尼斯人也对此忧心忡忡。 那些威尼斯人担心,日益团结的阿尔巴尼亚联盟会试图收复他们在海岸的殖民地。 于是,各种挑衅和离间不断,费尽心机想将这个联盟拆散。 他们成功了。 1447年秋,达尼雅城城主无嗣而亡,威尼斯不顾阿尔巴尼亚联盟的反对,擅自侵占达尼雅城。 斯坎德培宣布召集军队,威阿战争爆发。 奥斯曼趁机陈兵边境,意图获取渔翁之利。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米兰公爵维斯孔蒂无嗣而亡,米兰商业贵族宣布成立共和国。 这一决议引来了周边势力的强烈不满,佣兵头子斯福尔扎宣称自己为合法继承人。 上半年风平浪静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山雨欲来。 (本章完) 第40章 阿尔巴尼亚战争 第40章 阿尔巴尼亚战争 山路蜿蜒,层层叠叠的山丘遮住行人们远望的眼。 时值秋季,湿润的暖风从地中海上吹来,扫清夏季的炎热干燥。 这里位于亚德里亚海东岸,巴尔干半岛西部,和亚平宁半岛只有短短一段奥特朗托海峡相隔,是从意大利地区通往巴尔干半岛的门户。 这里河流密布,在山脉之中冲刷出一片片适合耕作的河谷和盆地。 这里地势陡峭,关隘众多,易守难攻。 这里就是多山之国,巴尔干的黑色雄鹰,阿尔巴尼亚。 克鲁耶山脉脚下,河流静静流淌,一支军队沿河行进,一路向西。 他们装备低劣,布衣草鞋,部分士兵甚至没有标准的武器,拿着一把草叉就走上了征途。 弓箭数量不足,标枪,吹箭,甚至投石索都能成为这些山民保卫家国的武器。 他们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是来自拉丁的骑士和雇佣兵,装备火器和大炮,披着最精良的战甲,手持最锋利的刀剑。 拉丁人的海军可以随时封锁阿尔巴尼亚的海上贸易线,运输源源不断的补给供士兵们消耗。 这似乎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但山民们不害怕。 他们唱着歌,踏着步子赶赴战场,抬起头,望着前方黑鹰旗飘扬。 他们知道,自己的领袖,伟大的斯坎德培就在那面旗下,领导着自己的人民。 “统帅,威尼斯人拒绝了我们的最后通牒,他们坚持将达尼雅城据为己有。” 队伍正中央,骑马的斯坎德培点点头,目光直视前方,并无太大波澜。 早已预料的结果。 “还有什么事情?” 副官连忙将一纸书信递给斯坎德培。 “这是来自苏尔特的大公以撒·巴列奥略给您的一封信,上面预见了威尼斯人可能的军事行动,但是之前为您整理书信的秘书官没有将其呈递给您。” “他认为这些纯属危言耸听。” “我重新审阅了一遍,认为应该给您看看。” 斯坎德培皱皱眉头,接过信件。 “让前一个秘书官明天回老家吧,换一个。” “已经做了。” 斯坎德培点点头。 “信上提到如果威尼斯发动进攻,这位君士坦丁堡的王子会为我们提供支援,不知他想以什么方式提供支援?” 副官沉默,他也不知道。 “解决问题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一切外来者都不过想从我们这里啃下一块肥肉罢了。” 斯坎德培依旧保持着冷峻,双腿一夹马腹。 “让队伍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赶到伊什米城!” 队伍加速,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在远方的山头时,斯坎德培的中军共计6000人抵达伊什米城。 前锋部队已经控制了城市,羁押了摇摆不定的城主,做好饭食,等候他们的同胞。 斯坎德培没有进城,和他的士兵们一同待在城外大营。 夜幕降临,草草吃过晚饭的斯坎德培巡视完毕后,回到大营独坐。 他掏出一支笔,记下今天的所见所闻。 “威尼斯不出所料地拒绝了我们的条件,他们铁了心想跟我们打一仗。” “刚刚结束与奥斯曼的战争,国内一片萧条,我们没有粮食,没有军械,没有火炮。” “这片我们祖先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引来了无数人的觊觎。” “希腊人,罗马人,德意志人,奥斯曼人,拉丁人……” “我们的情报系统太过迟钝,根本没有做出一丝反应,倒是那个君士坦丁堡的王子嗅到了危机。” “帮助?怎么帮助?” “他们自身尚且难保……” 记完这些话,斯坎德培揉揉酸痛的眼角,将刚刚写上的文字在蜡烛上烧成灰烬。 “相比滥用酒精,我更愿意写点东西来安抚自己的心,排解忧愁。” “但是一定记住,写完就烧,不留痕迹。” 自己在耶尼切里军团服役时,奥斯曼教官如此说。 随后,斯坎德培摊开地图,开始做起标注。 地图上,象征奥斯曼军队的红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东北部。 象征威尼斯军队的蓝点也不少,以沿海的几个堡垒为中心,散布在海岸线上。 “统帅!城内一位意大利人求见,他自称前来帮助我们。” 亲兵推开营帐,前来汇报。 “这是他的刀。” 亲兵将一把保养良好的弯刀递上,斯坎德培接过。 用料讲究,工艺精湛,是一柄不错的大马士革弯刀。 刀身上绘着巴列奥略家族的族徽。 “以神之名,依我之行。” 斯坎德培轻轻念出刀身上的希腊文字。 “伊萨克·巴列奥略赠。” 编号:006。 斯坎德培挥挥手。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轻浮笑容的意大利人走了进来,那种桀骜又圆滑的气质一看就是意大利地区常见的雇佣兵头子。 他躬身一礼,险些将帽子掉落在地。 “您好,亲爱的大公,我叫马鲁纳,奉以撒·巴列奥略殿下之命,在您遭到威尼斯入侵后前来协助您。” “以撒殿下封我为切尔勒男爵,您可以这样称呼我,我喜欢这个称号。” 马鲁纳微笑着说。 斯坎德培掏出以撒的信。“你的殿下会预知未来?” “他熟知历史,并能以此推断世界局势。” 斯坎德培把弯刀扔回马鲁纳手中。 “不错的刀,保养很好,你很喜欢你的殿下?” “谁不喜欢一个大方又英明的主子呢?” 斯坎德培一笑,将信递给马鲁纳。 “伱的好殿下在信上承诺会对我提供帮助,不知道你准备怎么样维护他的信誉?” 马鲁纳飞速读完这封拉丁文信件,撇撇嘴。 “第一,殿下没有明确表明对您提供帮助,只是表达了这个意向。” “第二,现在有求的是您,请不要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一旁的卫兵怒目而视,眼看就要抽出弯刀。 斯坎德培挥手制止了他。 “我相信,你的殿下叫你大老远跑来,不是为了和我打嘴仗的吧?” “我在意大利招募了八百佣兵,在北非还有一千佣兵团,如果价钱合适,我们会为您而战。” “海峡都被威尼斯的船堵住了,你们怎么过来?” 马鲁纳冷笑一声。 “我的母亲就是威尼斯人,他们是什么样子我非常清楚。” 开玩笑,那可是一边跟你打仗,一边向你卖装备的威尼斯尊贵共和国。 “威尼斯内部对于这次战争的态度不统一,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军队部署。” 见斯坎德培不说话,马鲁纳只好言明自己的打算。 “我的八百佣兵已经到达黑山地区,只要您一声令下,立马赶赴战争。” “我没有什么钱。” 斯坎德培慢慢说到。 “这个嘛……” 马鲁纳脸上泛起职业性的笑容。 “我们可以慢慢谈。” …… 大西洋,比热戈斯总督区,丹吉鲁岛。 与拉帕尔马岛不同,在哥西亚伯爵的治理下,丹吉鲁港活像一个海盗窝。 破破烂烂的码头,稀奇古怪的建筑风格,污水横流的街道,脏乱差的酒馆和妓院,突出一个随性自然。 只有总督府和殖民署两座官方建筑像个样子。 目前,比热戈斯总督区大概有着一千五百多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和赶来做生意的商人或者妓女。 这座岛上没有多少农民和渔民,多是一些前往西非探险,拿命换钱的冒险者。 在这里,粮食几乎全靠与非洲土著的交易。 这些冒险者统一在希腊几内亚公司和苏尔特殖民署登记,如果冒险成功,必须缴纳一定赋税,并且将货物优先卖给希腊几内亚公司。 如果失败了,自然不用继续缴税,不过岛上的财产一律充公。 偷税漏税当然是常有的事情,实际上,威廉伯爵这半年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击非法走私。 一经发现,终身禁止进入殖民署下辖的任何补给点,岛上的财产全部没收。 哥西亚伯爵以摩里亚大公号上留守的老水手为基础,组建了一支宪兵队,专治总督区内的各种不服。 哥西亚还让人教会几个本地青年讲希腊语,专门负责和几内亚比绍地区的部落酋长打交道。 以这些人为基础,哥西亚伯爵正在准备组建土著仆从军,命名为比热戈斯卫队。 岛上居民对这位粗犷的哥西亚伯爵又敬又怕,不敢造次。 除了不准偷税之外,这位哥西亚总督其实没有制定太多法律,杀人,抢劫,皮肉生意,大家都习以为常。 独独一点,不准说巴列奥略家族的坏话。 上个月有几个从热那亚来的船长喝醉了酒,嘲笑起约安尼斯八世还不起钱的窘迫模样。 哥西亚总督听说后,直接带着宪兵队将他们的头拴在马尾巴上游街,船只和奴隶全部充公。 自此,再也没有人敢于惹怒这位嚣张跋扈的伯爵。 以撒到来后,立即严厉批评了哥西亚伯爵的行为。 别的我不管,殖民地初期本就如此,混乱非常正常,但是卫生问题必须解决。 染上疟疾和其他不清不白的疾病,全都得躺板板。 以撒整顿一番,拿上最新一批收入,准备离开。 哥西亚汇报,有一个葡萄牙老船长顺着几内亚湾一直向东,找到几座小岛,岛上有着很高的山峰,高耸入云。 其他人纷纷嘲笑着这位老船长的胡思乱想,但是威廉伯爵执意前往考察。 买下这位船长的海图后,威廉于一周前带着三艘卡拉维尔帆船出发。 因此,以撒没能见到他,没能将他兄长的牵挂传递给这个远方的游子。 再往南边,疟疾就真的要人老命,以撒不能再次犯险。 公历1447年6月20日,以撒结束西巡之旅,告别哥西亚伯爵,乘船返航。 以撒看着越来越远的港口和上空飘扬的旗帜—— 哥西亚伯爵挺有创意,将自己的旗帜设定为一个捧着金子的黑人,左上角绘制巴列奥略家族的族徽,象征附属地位。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黑人卑躬屈膝,向巴列奥略家族献礼。 以撒望着在码头拼命挥手的哥西亚伯爵,微微一笑。 富饶的西非海岸,始终牵动着以撒的心。 下次再见,不知何年。 以撒走向船头,看着远方的浪涛。 我要回到欧洲,那里正燃着硝烟, 去赴一场战争的盛宴。 (本章完) 第41章 米兰继承战争 第41章 米兰继承战争 公历1447年9月2日,斯坎德培率领大军钻出克鲁耶山谷,在伊什米城短暂休整后,突袭威尼斯驻扎在海岸的雇佣兵团。 威尼斯刚刚登陆的两千雇佣兵还没有与主力汇合,仓皇交战之下,损伤惨重,剩余的残兵向德拉奇要塞溃逃。 斯坎德培追至德拉奇要塞之下,见城堡坚固,留下少量游骑监视后,领兵而去。 马蒂河畔,泽尔尼村。 斯坎德培在完成对于威尼斯军队的第一轮突袭之后,前来此处扎营。 大营戒备森严,哨塔林立,游骑俨然。 士兵们有些带着伤疤,有些带着哀恸。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虽然获得胜利,但是代价也是惨痛的。 老兵们满不在乎,大口喝着从威尼斯人那里抢来的好酒,叫嚷着令新兵们为自己穿上缴获的铠甲。 新兵们也从最初的青涩逐渐变得成熟,再经历几次这样的战争,他们也会变得像老兵们一样满不在乎。 斯坎德培坐在大营中,看着手上的伤亡名录发愣。 斯坎德培凭借自己优秀的军事素养以优势兵力打了敌军一个猝不及防,但是伤亡比并不好看。 敌军有着优良战马,有着火枪和铁甲。 我军除了一腔热血,只有对地形的熟悉。 纵使自己能够野战制敌,但是没有相应的火炮和攻城器械,根本没办法将威尼斯人从海边的城堡内赶走。 如果段时间内不能速战速决,东部边境上的奥斯曼人会不会趁虚而入? “统帅!马鲁纳男爵求见!” “让他进来。” 营帐打开,马鲁纳走进来。 “统帅阁下,很高兴知道您又打了胜仗。” “多亏了你们的情报。” 马鲁纳不以为意笑了笑。 “这是我们的诚意,不知您是否愿意继续接下来的谈判?” “说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马鲁纳翻开地图,找到阿尔巴尼亚联盟,指向西南角的一座城市。 斯坎德培凑近一看。 奥隆城。 “我们希望获得这座城市及附近地区的宗主权。” 马鲁纳画了一个圈,围住奥隆城和附近的半岛。 “这不可能。” 斯坎德培直截了当地说。 阿尔巴尼亚是斯坎德培联合各城城主,王公组成的联盟,旨在保障阿尔巴尼亚的独立地位。 如果斯坎德培如此轻易将一座港口城市割让给他人,自己的大义名分就会荡然无存,即使能够凭借威望暂时压下反对的声音,他的地位也势必受到挑战。 “你这样和威尼斯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威尼斯人实力强劲,得到一座城后,会想得到另一座。” “我们没有那个实力,仅仅需要一个亚德里亚海的海港,用以沟通意大利到巴尔干的商路。” 斯坎德培冷笑,一声不吭。 马鲁纳遗憾地摇摇头。 “那么,我们的交易就这么结束了。” 接着,似乎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他一拍脑门。 “噢,对了,” 马鲁纳眼含笑意地将一封信件递给斯坎德培。 “这是我通过在北意大利的老关系得出的情报,我认为您应当看看。” 斯坎德培接过信,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许多。 洋洋洒洒一大篇,核心主旨就一个: 威尼斯总督福斯卡里对先前的失利很不满意,已经派人联络奥斯曼,邀请他们共同进军,平分阿尔巴尼亚。 斯坎德培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威尼斯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况且,就算威尼斯人不邀请,凶残的奥斯曼人也会在战争的关键时刻投身战场,坐收渔翁之利。 “我的军队和人民会保卫他们的祖国,不用伱们操心!”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听说威尼斯总督正在招揽佣兵团,甚至可以用土地来作为报酬,也许我该去那里碰碰运气。” 砰—— 斯坎德培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翻了几个杯子。 他怒气冲冲地盯着马鲁纳,眼中喷出的火焰似乎要将马鲁纳吞噬。 马鲁纳漫不经心地将杯子扶正,为自己和斯坎德培分别倒上一杯酒。 “悠着点儿,亲爱的阁下,” 马鲁纳喝口酒,咂咂嘴。 “整个联盟的安危可都寄托在您身上,您要是不在了,这个脆弱的联盟只是奥斯曼碗里的肉罢了。” 半晌,斯坎德培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态,从愤怒的中年重新成为一个奸诈的政治家。 “不够。” “您觉得怎么才算够?” “帮我夺回都拉斯城,奥隆城就是你们的。” 都拉斯,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在阿尔巴尼亚最大的海港城市,统治中心。 马鲁纳摇摇头。 “我不是来帮助您做梦的。” “我可以保证帮助您收复达尼雅城,并协助您抵抗奥斯曼人的入侵。” “这是我们的底线。” 马鲁纳戴上帽子,拿起佩刀,准备离开。 “站住。” “我对南边城市的控制力不强,你得自己说服奥隆城的城主。” 在他身后,斯坎德培抬起头,缓缓地说。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有这样的信心?” “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抵挡住奥斯曼和威尼斯的进攻,同时还能收复达尼雅城。” 乃乃的,知道连达尼雅都难以收复,还非要提一嘴都拉斯是吧? 马鲁纳没有回答,走出营帐。 他望着西北角阴沉的天空。 为何有把握? 意大利要乱了。 …… “意大利要乱了。” 蒙费拉托侯国,巴列奥略城堡中,约翰四世侯爵自言自语地说。 公历1447年8月,米兰公爵菲力波·马里亚·维斯孔蒂与世长辞,没有留下合法子嗣,维斯孔蒂家族对于米兰的统治到此为止。 唯一的私生女嫁给了佣兵头子斯福尔扎,后者借此宣称米兰公国。 米兰国内势力对斯福尔扎的宣称不予承认,成立了安布罗西亚共和国。斯福尔扎联合米兰的宿敌威尼斯,对新生的安布罗西亚共和国展开了战争,并且邀请意大利地区各诸侯加入作战,维护自己的合法继承权。 约翰四世看着手中的信件。 意大利地区目前有着四大强权。 教宗冕下,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米兰公国和新兴的萨伏伊公国。 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还在阿拉贡的手中,暂时不计入。 四个强权各有各的优势,至于米兰公国,纯粹是因为土地肥沃。 波河平原极其适合农耕,丰富的水资源和适宜的气候条件使其成为意大利的粮仓。 粮食产量大,人口就多,加之基础设施完善,商业也就更加繁荣。 如果能够从米兰身上咬下一块肉,蒙费拉托的窘境能否缓解? 约翰想起以撒临走前的话。 干了! 他下定决心。 周围强敌环伺,不为猎手,即为猎物,日益衰落的比萨就是最好的例证。 “约翰殿下,” 约翰回头一看,是自己的管家。 “以撒大公回来了。” “快随我迎接!” 公历1447年9月4日,以撒结束了西巡海外的旅程,回到蒙费拉托。 一到热那亚港,以撒就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徘徊在整个北意大利的战争阴云。 各个酒馆中,佣兵们粗豪地笑着,大声议论着米兰的战事。 市面上,盔甲和武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涨价,铁匠区的铁匠们开足马力,为佣兵们生产出他们需要的杀人利器。 在与约翰交谈后,以撒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目前,自己将要同时面临两场战争。 这对自己和苏尔特大公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不过,如果这两场战争都能够取得预想中的成果,自己的势力会有很大提升。 一个亚德里亚海岸的港口,附近山脉河流相隔,人口不少,易守难攻。 一个在北意大利有一定话语权的盟友,可以提供稳定的粮食来源,必要时可以引以为援。 “蒙费拉托侯国刚刚独立,国内的战争潜力并不大。” “我们领地的税收加上贸易公司的分红,勉勉强强可以拉出一支6000人的大军,其中4000人是征召的农民。” “我的骑士可以组成一支大概100人的精锐骑士团,他们的仆从也能够组成一支300人的骑兵队。” “再加上封臣的少量军队,全国军队总人数不会超过8000。” “这8000人中,我们还得留守各个关卡和城堡,防备萨伏伊的偷袭。” “其实,真正能拉上战场的军队远远不足以支撑我们进行一场持久战。” 约翰仔细盘算着自己的实力,越说越没信心。 “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一开始,就不能将夺取米兰公爵之位作为目标。” 以撒打断他。 “我们这次的首要目标就是夺回米兰在此之前占领的蒙费拉托领土。” “大城市一概避开,边境城市,小型城堡,这些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目标。” “占领之后,尽快消化,增强实力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至于公爵之位和几座大城市,就让威尼斯和斯福尔扎去争斗吧。” 下午,约翰邀请以撒检阅了蒙费拉托的骑士团和新军。 骑士们训练有素,装备有些破旧,但是对巴列奥略家族忠心耿耿。 封臣们也响应了约翰的号召,将自己的骑士和征召兵送到蒙费拉托的宫廷。 这个时候,约翰平时的恩泽就有了大用。 换成一个不称职的领主,封臣和骑士们压根不会鸟他。 守土有责,但是参与领主的军事冒险可不是封臣的责任。 一时间,各种颜色,各式各样的族徽和旗帜眼缭乱,济济一堂。 接下来,约翰还向以撒展示了自己编练的新军。 这是几年前约翰在以撒的建议下,招募强壮农民和失地骑士组成的新式步兵,身披铠甲,手持长柄武器,有些还装备火枪。 共计500人,专门应对周边势力都爱玩儿的骑兵。 约翰给他们起名“大侯爵卫队”,用以纪念曾经给蒙费拉托带来辉煌的那位先祖。 连续几天,封臣们聚在一起,白天打猎,晚上宴席。 这是常有的事,大家好不容易聚聚,自然要增进一下感情。 大家都是蒙费拉托贸易公司的股东,近几年挣了不少钱,因此对以撒非常和善,没有排斥他这个“外来者”。 公历1447年9月10日,蒙费拉托侯爵约翰四世发布声明,要求安布罗西亚共和国交还维斯孔蒂时期侵占蒙费拉托的领地,遭到拒绝。 9月12日,约翰四世带领蒙费拉托军队渡过波河,抵达洛梅利纳地区。 9月18日,约翰四世占领边境的两个小型城镇,击溃当地守军,兵锋直抵帕维亚。 米兰援军及时赶到,与蒙费拉托军对峙。 9月21日,约翰四世成功说服米兰的两个佣兵队长倒戈,在帕维亚城下击退敌军,使其龟缩墙内,不敢出城。 随后,在以撒的建议下,约翰四世退后至洛梅利纳地区,在一处要道上修筑城堡,设卡拦截。 同时派出游骑扫荡四周,打劫商队,强征民夫,抢掠粮食。 同日,以撒见约翰四世站稳脚跟,立马致信苏尔特港。 “阿尔巴尼亚方向,任命切尔勒男爵马鲁纳为总指挥,负责一切军事事务和谈判事宜,间谍总管阿尔伯特勋爵和外交大臣安德尔森负责派人协助谈判。” “阿尔巴尼亚战事以快为主,威尼斯人的目光现在被米兰继承战争吸走大半,正是反攻的好时机。” “通知马鲁纳男爵,可从匈牙利方面购买火炮,用以攻克沿海堡垒。” “时刻警惕奥斯曼的动向,争取尽快逼和威尼斯,从而全力阻击穆拉德二世。” 以撒蘸蘸墨水,继续在信纸上写到。 “米兰方面,约翰侯爵已经搞定了热那亚人,他们同意我军通过他们的领地。” “令近卫军第一军团迅速渡海前来,协助作战。” “令艾尔多什率领斯拉托斯军团一部渡海前来奉命。” “令附属部落和多布罗加人提供仆从步兵,前来奉命。” “令近卫军第二军团前往北非,接替第一军团的防务。” 以撒想了想,继续写到。 “要求皇家骑士学院第一批学员在帝林教官的带领下前往米兰,进行实战观摩。” 嘭—— 以撒狠狠盖上紫色双头鹰的印鉴。 (本章完) 第42章 帕维亚 第42章 帕维亚 有那么一瞬间,加尔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躺倒在泥地上,用腥臭的泥浆遮住自己的身体,只有鼻子和眼睛留在外面。 肩胛中了一箭,一条腿扭伤了,身上布满细小的伤口。 他和三名队友组成侦查小队,前往敌军军营附近记录敌军人数,侦查防御工事。 加尔温在夜里悄悄跟随一个军官,来到一处农庄,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为这位军官开了门。 加尔温和队友摸进农庄,掐死了军官和几个女人,从军官身上搜出了一张军营布防图和一封信。 可惜,他们没能发现一个躲在床底的女人,走漏了风声。 女人尖厉的叫声惊动了巡夜的士兵。 一名队友直接被射死,其他人都走散了。 他凭借速度的优势,穿过层层密林,不顾尖利的树枝,暂时躲过敌军的哨探。 加尔温非常清楚,自己并未完全安全,潜入的时候,小队一共遇见了三波巡骑,现在应该还剩下最外围的一波。 树丛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咬咬牙翻过身子,透过灌木丛的空隙,朝外看去。 四个骑兵缓缓朝这边走来,看装束应该是雇佣骑手。 这应该就是最外围巡哨的一支小分队。 他们慢慢踏着步子,口中讲着加尔温听不太懂的拉丁语。 在进行了最初的素质教学后,皇家骑士学院开始根据成绩和个人理想分系教学。 有些人选择了骑士院,专注练习骑术和骑枪就行,最多加一些骑射技巧。 有些人选择了重装步兵院,专注于力量训练和身体的培养。 部分平民子弟由于素质过差,被分配到军士院,以后他们将担任军队中的下级军官。 自己以第三名的成绩报名指挥院。 这是要求最高的一个院系,不仅需要学习骑士系的所有课程,还得学习语言,侦查和临阵指挥。 除了所有院系都必修的希腊语之外,指挥院还得学习拉丁语和阿拉伯语。 加尔温刚刚开始学习拉丁语,还处于背单词的阶段,根本听不懂敌军那浓重的口音。 加尔温转过身躯,不慎扭动了受伤的腿,脸色一阵扭曲。 必须夺过一匹马,不然根本没法活着回去。 加尔温静悄悄看着敌军骑兵朝南边而去,没有在此停留。 坏了! 加尔温心中焦急。 自己腿脚受伤,根本没办法跑远,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貌似真的插翅难逃。 突然,一个骑兵停下来,向自己的队友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朝反方向走去。 他的队友咒骂几声,没有管他,径直离开。 加尔温看着这位骑兵在一颗树旁停下。 他翻身下马,一边撒尿,一边回过头看着身后队友们的情况。 确认队友们走远后,他嘿嘿一笑,爬上树,从鸟窝里掏出一条金项链,对着项链猛亲几口。 好家伙,偷藏战利品是吧? 看样子,还是个老手。 骑兵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自己的马走去。 路过一个树丛边时,一只手伸出来,铁钳一般,抓住了他的脚踝。 半分钟后,他被捆的严严实实,衣服和武器都被摸去,连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金项链都塞进了加尔温的腰包。 骑兵狠狠地望着这个剥夺了他一切的蒙费拉托探子骑上马,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后方的追兵赶至,发现了这名可怜的骑兵。 “那边!那个探子朝那边跑了!” 骑兵咬牙切齿。 “追!” 追兵们立马朝着那个方向追出去。 另一个方向上,加尔温轻轻夹着马。 他故意留骑兵一条命,就是为了误导敌军的追击。 肩胛上的箭伤又开始流血了,腿上又传来钻心的剧痛。 意识逐渐恍惚。 不能睡! 一剑刺在马屁股上,他不顾肩胛剧痛,死死抱住马背,不让自己被摔下来。 马匹吃痛,狂奔而去。 帕维亚城下,攻城大营。 等来苏尔特大公国的援军后,以撒和约翰认为,时机已然成熟,遂围帕维亚。 帕维亚城,伦巴第地区的中心,距米兰和蒙费拉托距离相近。 目前,安布罗西亚共和国三面受敌,且内部不稳定,帕维亚城中势力早有反意,只是在为向谁投降争执不休。 斯福尔扎早早预料了今天的局面,在帕维亚等几座大城中安插了自己的心腹,渗透当地的议会。 可是,斯福尔扎也没能想到,蒙费拉托竟然拉来了如此多的援军。 林林总总,一万余人,将整个帕维亚周边围得水泄不通。 围城已经进行了一周,双方都非常克制,蒙费拉托军根本没有大规模强攻城市,仅仅打下了城外几个城堡和小镇。 帕维亚城坐落于波河岸边,卫戍部队驻扎在城内,守卫各处城墙,雇佣军驻扎城外,负责阻击敌军可能的大规模进攻。 “这次攻城,不如说是围城,我们主要的目的,是威逼利诱城中势力,使他们向我们投降。” 军中大营,以撒和约翰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我们不能将可用兵力浪费在与城内守军硬拼上,必须保存实力,这样到了谈判桌上,我们才有底气。” “所以,我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封锁整个帕维亚,最好能够劝降或者直接打掉城外的雇佣兵,击垮城内守军的斗志。” “而且,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斯福尔扎现在正被牵制在南边,我们绝不能等他抽出手来。” 以撒讲完这一大段话,看着诸位听众。 讲得是拉丁语,台下众人中,奴隶出身的斯拉维斯军团长艾尔多什根本听不懂,打着哈欠。 以撒征召的部落舍赫也一样听不懂,一脸茫然。 无所谓,反正他们只听从以撒的号令,指哪打哪就是了。 接着,约翰又汇报了军队近期获得的战果和军需粮草情况。 总体来说还不错,帕维亚城外良田遍布,农庄成群,多年积累下,大军的粮草没有问题。 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就再苦一苦北意大利百姓。 “二位殿下!” 卫兵推开帐门,前来汇报。 “皇家骑士学院帝林教官前来汇报,似乎他们派出去的探子发现了重要情报!” …… “听说……你是……学生?”密林里,艾尔多什用笨拙的希腊语问着加尔温。 加尔温最终凭借自己过硬的意志,成功回到军营。 身上的擦伤并无大碍,肩胛上的箭伤经过处理,暂时不会有事,只要不大力使用就没有影响。 以撒殿下亲自给他看了扭伤的腿后,坚持认定是骨头错了位。 没有管一旁极力推荐放血疗法的医师,殿下请来有经验的猎人,嘎达一下,腿瞬间就不疼了。 “这次你立了大功,以后我会给你奖励。” 加尔温想起以撒殿下对自己说的话。 当时,自己一味傻笑,都忘了谢恩,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父亲帝林也似乎翘起了嘴角。 一只在他眼前挥舞的大手打断了加尔温的回忆。 “孩子……没事?” 加尔温扭过头,看见艾尔多什粗糙的脸。 他点点头,继续骑马朝前方走去。 这次,他们将作为偏锋,突袭帕维亚雇佣兵团的粮仓。 参加突袭的都是清一色的北非轻骑兵,由斯拉维斯军团长艾尔多什统制。 听说他们都曾是部落贵人的奴隶,为首的艾尔多什军团长对以撒殿下的赎身之德和知遇之恩感激不尽,不知是真是假? “艾尔多什军团长,我们就要到达指定位置了,我们的目标是纵火烧毁粮仓,引诱敌军主力出营,会有其余军队埋伏在敌军主力前来的路上,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伱会说阿拉伯语?” 加尔温点点头。 这可比拉丁语好学多了。 军队继续行进着,加尔温凭借自己的记忆,带着他们前往预定的伏击地点。 “到了。” 军队停下,他们目前处于一个高地上,高地上密林阻隔,下方有一条小河,目测不深,马匹可以直接踏过。 冲过小河,还有一条壕沟,壕沟上有一座吊桥,越过壕沟,就是敌军的粮仓。 那座伪装成农庄的妓院,就在粮仓旁边不远处。 时值饭点,敌军三三两两围坐一起,从炖锅里挖出一团团糊糊,用小勺慢慢喂到嘴里。 比起上一次,这里的巡逻队明显变多,两个箭塔上,士兵们也不敢继续赌钱。 不过,在绝对的兵力优势前,这些都是浮云。 “冲!为了殿下的荣耀!” 艾尔多什大声吼着。 在他身后,一排排的骑兵冲下高地,目标直指粮仓。 “孩子,你就在这里待着!” 艾尔多什撂下这句话,带着亲兵队也冲下高地,临阵指挥。 骑兵们跨过小河,直冲壕沟上的吊桥。 守桥的士兵大吼着想将吊桥升起。 艾尔多什大吼一声,骑兵们取出骑弓,一轮齐射,将守桥的几名士兵射成筛子。 升到一半的木桥重重落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挡这些斯拉托斯军团的轻骑兵。 敌军素质还是不错的,这些雇佣兵老油子见如此多的敌军冲来,立马扔下碗,抄起一旁的家伙。 小军官们立马做出反应,立马派出游骑出去报信,同时放弃外围阵地,集结兵力,死守粮仓。 粮仓位于一个小城堡之中,如果能够守城直到主力到来,未必没有转机。 艾尔多什见外围敌军已经清缴完毕,残余士兵纷纷躲进城堡,开始聚拢兵力。 “火油准备!” 骑兵们从城堡旁掠过,经过时将手中的火油袋扔向城堡。 城堡中的军官见大火逐渐燃起,心中一凉。 城堡是木石混造的,不那么容易烧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活不到那个时候。 浓烟,高温,这些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况且,敌军好像没有要俘虏的意思。 几百米外的一处密林中,以撒和约翰看着远方飘起的浓烟,心中大定。 计划成了一半。 从加尔温带回的情报来看,敌军的卫戍兵团和雇佣兵团好像矛盾不少,起因是雇佣兵团进城时,见财起意,抢了不少城中商人,惹得议会大怒。 兵团长无奈,只能退一步,出城扎营。 城中每隔一段时间会将粮食送往粮仓,堪堪足够消耗。 所以以撒断定,敌军必会来救。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原先一直龟缩在城堡中的敌军火急火燎地冲向粮仓。 “敌军脱节,不堪一击,全军冲锋!” 约翰侯爵大吼,指挥自己的骑士团打头阵。 以撒也命令自己的军队,从侧面包围。 以多打少,加之突然袭击,战斗已经毫无悬念。 是役,帕维亚雇佣军团全军覆没,4000余人中,2000余人被当场歼灭,其余投降。 当晚,以撒和约翰带着缴获的军旗和俘虏前往帕维亚城下,来回奔走,耀武扬威。 次日,帕维亚开城投降。 随后,在以撒的建议下,联军迅速攻克了周边几个小型城镇,并要求附近领主向约翰效忠。 至此,蒙费拉托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全面完成。 在约翰忙着安抚乡绅,接见小领主,和商人谈判的时候,以撒也没有闲着。 随着战火来到北意大利,不少流民失去了家园,相当大一部分雇佣兵散落乡间,纠集地痞,成为抢劫的主力。 目前,北意大利是整个世界上文艺复兴气息最为浓厚的地区,思想的开明促进了科技和文化的飞升。 以撒决定将这一笔财富好好利用起来。 于是,他召集自己的班底,开始布置。 “第一,近卫军第一军团绝对不能参与抢劫行动,你们可以在部分关卡设置流民营,想办法将他们送到苏尔特;” “第二,艾尔多什的斯拉维斯军团和各个部落舍赫可以扮作劫匪,四处抢掠,提供粮草和金钱给流民营,多余的直接运回苏尔特港;” “第三,各处流民营必须大力招揽人才,会读书认字的无论是什么人,全部留下,特别招揽工程人才和船舶制造人才。” “木工,铁匠,皮匠,武器师,制图匠,制炮匠……” “特殊人才我全都要,找到的部队重重有重赏。” “我丑话说在前头,抢掠所得,必须上缴,战后统一分配,如有私藏,杀无赦!” 众将领命而去。 以撒踱着步子来到窗外,望见远方天空一片血红,伴随着阵阵烟味。 想必,这会是一个躁动的夜晚。 (本章完) 第43章 招揽 第43章 招揽 对于米兰的人民来说,公历1447年的秋季无疑是寒冷的。 尽管维斯孔蒂公爵在位时,干了不少剥削人民的坏事,但是由于老天过于赏脸,米兰人民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维斯孔蒂本人又是一名极为强势的君主,在位期间,东征西讨,笼络佣兵,境外势力不敢来犯,国内佣兵老老实实。 随着这位君主的离去,一切都变了。 米兰国内从上至下没人想让一个佣兵头子当自己的公爵,也没人愿意臣服在外来者的铁蹄下。 但是,承平已久的意大利人也不愿意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 他们纷纷从被烧毁的农村挤进城市,挤不进去,就前往下一座城市。 在以撒的有意推动下,这场继承战争逐渐打成了侵略战争。 仅仅10月11日当天,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流民营地就接收了220人。 他们将通过筛选,不同的流民会有不同的命运。 根据以撒的标准,所有流民被分为四类。 第一类,世代耕种的农民,畜牧的牧民,捕鱼的渔民; 第二类,具有民事价值的手工艺者,如裁缝,皮匠,木匠,石匠,各类小型工坊的工人; 第三类,具有战略价值的匠人,如铁匠,船匠,玻璃匠,制炮匠; 第四类,具有创新能力的人才,如武器设计师,建筑工程师,舰船设计师等。 可以说,目前整个北意大利地区是全世界人才最多的地方,趁此大好时机,必须好好捞上一笔。 自己的领地上人才匮乏,民生工程缓慢,劳作效率极其低下。 “这就是一周接收的全部流民?” 以撒坐在桌前,点着蜡烛,看着长长的列表。 “高级人才就这么一点?” 下首的米哈伊尔有些尴尬。 他也没办法,这个年头,人才在哪里都能找到饭碗,根本不会过剩。 整张纸上一共记载接受流民一千四百多人,足足一千一百多人都是第一类人,憨憨的农民和牧民。 第二类共二百来人,都是一些小工艺者。 第三类只有四十六人,其中大多是铁匠,少部分是船匠和制炮匠。 第四类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以撒的老熟人,来自意大利的火器工程师马丁内斯。 另一个据说是一位舰船设计师,由于信仰问题一直被排斥在各国宫廷之外。 以撒看向下面如坐针毡的米哈伊尔。 “卫兵,让马丁内斯和那个舰船设计师前来见我。” 不一会儿,以撒的老熟人马丁内斯出现在以撒面前。 比起几年前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显得苍老而憔悴。 他看见以撒,明显惊讶了一下。 “你好,亲爱的马丁内斯,很高兴又见面了。” 以撒笑着对他说。 马丁内斯很快恢复如常,深深鞠躬,没了从前的锐气。 “刚刚走在外面时我就在想,是谁的军队如此齐整威严,没想到是以撒殿下。” “马丁内斯,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消沉?” “殿下,威尼斯人毁了我在布雷诺的火枪厂和制炮厂,我的工人们被他们杀戮,我的图纸被他们烧毁,我的产品被他们强行抢走。” “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 这个老人摊开双手,苦笑连连。 “我可以重新给你一个工厂,一个研究实验室,一群勤劳的工人。” “我在北非有着一块领地,需要伱这样的人才。” “我可以资助你,直到你重整旗鼓。” “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也可以在我的领地上生活,我可以保证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 听到这里,马丁内斯终于有些动容。 他抬起头。 “如果真是如此,我愿意为您效劳。” “我有几个从前的徒弟,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还没有得到重用,我可以写信让他们也来为殿下效劳。” “如此甚好。” 以撒满意点点头。 接着,舰船设计师曼斯雷蒂走进以撒的营帐。 他身披斗篷,看不真切,手捧一本巨大的《圣经》。 “听说你自称舰船设计师?” “是的,殿下。” “听说你自称因为信仰而备受排挤,是这样吗?” 他沉默了一下。 “我是荷兰人,从小跟着父亲学习舰船制造,” “我非常聪明,十二岁时,我父亲的民用和军用舰船图纸都被我学完。” “在设计并建造出一艘大型桨帆船后,父亲终于承认,他没什么可以再教给我。” “于是,骄傲的我开始在帝国境内游历,最后,我来到了布拉格。” 以撒和米哈伊尔静静听着他的故事。 “我做出了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朋友的劝说下,旁听了胡斯教授的演讲。”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们被击败了,圣杯派的叛徒背叛了胡斯,背叛了革命。” 讲到这里时,曼斯雷蒂紧紧抱住圣经,似乎想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这么说,你是胡斯派中最激进的塔波尔派?” 一旁的米哈伊尔好奇地问。 曼斯雷蒂没有理会他。 “我亲眼目睹了最好的朋友死在德意志骑士的枪下,而我却懦弱地逃了出来。” “我回到故乡,却发现父亲早已死去。” 他悲哀地一笑。 “我既没能将父亲的手艺发扬光大,又没能守住自己的信仰。” “从那之后,我的头发一天天变白,似乎这是上帝给我的惩罚。” 曼斯雷蒂掀起斗篷兜帽,露出苍苍的白发。“有一段时间,我试着融入世界,先后在勃兰登堡大选帝侯和普罗旺斯公爵的宫廷里寻求职位。” “他们认可了我的才华,但是对我的信仰深恶痛绝。” “他们将我赶了出来。” “之后我漂泊四海,直到现在,遇上兵灾。” 他抬起头,看着以撒。 “你既然信仰胡斯,又喜欢造军舰,为什么不去布拉格求职呢?他们应该会很同情你。” 米哈伊尔疑惑地问。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 “伯爵……” “嗯?” “去主持流民迁移事宜吧。” “哦。” 米哈伊尔大步而去。 送走犯傻的米哈伊尔,以撒静静思考了一会儿。 胡斯的追随者主要分两派,激进的塔波尔派和较为温和的圣杯派。 塔波尔派主张以圣经为唯一信仰,主张废除等级制度,建立信徒财产公有制,主张人人平等,以兄弟姐妹相称。 圣杯派就温和许多,主张在现有教义上进行有限改革。 其实,这个塔波尔派的舰船设计师还应当感谢温和的圣杯派。 要不是圣杯派与教皇达成了妥协,保护了残余的胡斯信徒,这位曼斯雷蒂可就不是仅仅被人赶出宫廷这么简单了。 “你说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曼斯雷蒂躬身一礼。 “听说您在招揽人才,我希望为您服务,替您建造战舰和商船,希望能在您的战舰吃水线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以撒沉思。 曼斯雷蒂昂起的头逐渐低下,似乎又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 “可以。” “不过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您说。” 曼斯雷蒂连忙道。 “第一,你自己的信仰我不管,但是绝不允许在我的领地上传播。” 曼斯雷蒂自嘲一笑。 “在我抛弃了自己的战友之后,又有什么资格传播呢?” “第二,你必须尽心尽力为我设计舰船,还必须担任航海学校的教师,教授舰船设计学。” “这是自然。” 曼斯雷蒂点点头。 “那么,您现在就是我的舰船顾问了,每个月可以从我这里领取与您身份匹配的薪水,恭喜您,曼斯雷蒂先生。” 曼斯雷蒂走上前,单膝跪地。 以撒缓缓将他扶起。 “刚刚那个米哈伊尔伯爵,三年前还是一个二十人卫队的队长。” “之前你见过的那个加齐执政官,两年前还是一个濒临灭亡部落首领的儿子。”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跟着我的属下们,我曾辜负哪一个?” 以撒拍拍他的肩。 “你的过去我不管,跟着我干,未来封妻荫子未必没有可能。” 接下来几周,以撒安安分分地待在军营里,招揽流民,整顿军务。 以撒将主要精力放在斯拉维斯军团身上。 这支军团被以撒视为自己的奴隶私兵,类似北非舍赫们豢养的仆从。 他们平时在草原和绿洲附近放牧,不提供赋税,平时收入都属于自己,可以购买奴隶协助自己管理牧场和绿洲。 但是他们必须自己置办应有的装备,战时随以撒出征。 整个军团直属领地共计7000余人,其中战斗人员2500,其余是他们的家眷,子女或奴仆。 以撒将他们分为三个千人队,共二十五个百人队。 军团长艾尔多什自领第一千人队,下辖十个百人队,其余两个千人队长由以撒任命,都是改信正教的柏柏尔人。 以后收拾了不听话的部落,他们的民众和领地都会编入斯拉维斯军团。 这次外出劫掠,斯拉维斯军团以百人队为单位,四处出击,斩获颇丰。 他们还像原来一样,从敌人的领土上抢来粮食,牵回牛羊,掳来俘虏,高声谈笑着将战利品献给自己的主人。 每当这时,以撒也会扮演一个好舍赫,将战利品公平地分配给每一位参战的战士,将最好的刀剑赏给最勇猛的勇士,将最好的战马赏给最优秀的骑手。 以撒会和他们一起大声谈笑,大口吃着还没烤熟的肉,将美丽的女人和强壮的奴隶分赐左右。 这些常年被部落舍赫压迫的部落民们非常朴素,只要你以诚心对待他们,他们就会忠诚于你。 至于那些被征召的附属部落步兵,以撒没什么多余心思,把他们当成填线宝宝用就好。 整个10月,以撒都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 约翰四世和他的封臣们忙着划分地盘,同时和帕维亚城的大小势力扯皮。 以撒没有掺和他们的事。 在以撒的推动下,本来还指望和平演变的斯福尔扎开始急了,纠集军队,向北杀来。 威尼斯人在东边也是拿下了几座城市,不过遭受了强烈抵抗。 米兰和威尼斯的敌对关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老百姓之间还好,但是双方的统治阶层已经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所以很难劝降。 斯福尔扎强势入场后,蒙费拉托和威尼斯都加快了瓜分米兰的步伐, 11月2日,在以撒的建议下,蒙费拉托军包围皮亚琴察,围城一周后,城内贵族发动政变,向约翰投降。 这里曾经就是蒙费拉托的地盘,对待约翰的占领表现平静。 11月10日,斯福尔扎邀请四方势力开启谈判,被安布罗西亚共和国拒绝。 11月12日,三方势力暂时达成一致,合兵一处,北上米兰城。 米兰围城战爆发。 (本章完) 第44章 暗潮 第44章 暗潮 米兰,北意大利地区首屈一指的商业城市和手工业城市,伦巴第平原上的明珠。 这里曾是西罗马帝国的首都,北意大利的中心,发达的基础设施使其足以控扼整个波河平原。 维斯孔蒂统治时期,米兰作为公国首都,汇集了全部的精华,人口众多,工商繁荣,包揽了全国大半的丝绸产业,纺织产业和冶金产业,是整个公国的心脏。 这里的人民富裕而繁荣,安宁而祥和。 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彗星般崛起又衰落的蒙费拉托侯国,还是逐渐将手伸向内陆的宿敌威尼斯,抑或若即若离的教宗和神圣罗马皇帝,都无法打破他们美好的生活。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国家之所以能够保证安宁,并不是由于地理位置多么好,而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国君。 维斯孔蒂一死,境外势力觊觎他们的财富,顿时群聚而蜂拥。 新生的安布罗西亚共和国软弱而动摇,内部斗争不断,内外势力纠缠,直到外敌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不断系紧,才开始宣布保卫首都。 人心已散,为时已晚。 三方势力已经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围住了公国首都,只有北面留有余地。 三方势力轮番试探性攻城,经常半夜三更挑灯偷袭,目的就是不断消磨守军的意志。 就这样,低烈度的围城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城中人心涣散,听说共和国议会已经在考虑为其中一人加冕,大家纷纷议论着公爵人选。 斯福尔扎?巴列奥略? 还好,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威尼斯人。 总体来说,属意斯福尔扎之人稍多,他毕竟是前任公爵私生女的丈夫,带来的雇佣兵团也最为精锐。 米兰城外,蒙费拉托大营。 时值深夜,以撒和约翰点起蜡烛,靠在一起讨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早些时候,在斯福尔扎的大营中,三方势力举行了第三次谈判。 其实威尼斯的使者还好,除了在贸易问题上大加勒索外,只要求了边境的几座小镇。 他们清楚占领米兰的土地并不容易,会使自己得不偿失。 这些黑心的商人纯粹想看见自己曾经的宿敌米兰公国落魄,从而接收他们留下来的贸易版图。 所以,谈判桌上的主要斗争发生在巴列奥略和斯福尔扎这两大家族身上。 一开始,佣兵头子斯福尔扎坚持要求约翰四世退出所有的占领地区,要求自己继承所有的米兰土地,遭到断然拒绝。 开玩笑,皇帝,教皇,各大势力都还没有承认你的公爵之位,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接下来几次谈判,双方都在互相扯皮,威尼斯坐看好戏。 就在三天前,沉寂许久的阿尔巴尼亚战场上终于传来消息。 1447年12月5日,斯坎德培结束了与威尼斯军队的反复试探,佯装缺粮少食,向克鲁耶城堡后撤。 立功心切的威尼斯指挥官率领大军跟上,在一处山谷被来历不明的军队伏击,斯坎德培随即拔马杀回。 两相夹击之下,威尼斯军队大败亏输。 残余的军队躲回沿海城堡,等待增援。 12月20日,斯坎德培汇集大军,围攻达尼雅城。 最初,由于缺乏攻城武器,围攻进度缓慢。 圣诞节当日,从匈牙利购买的火炮终于运到。 12月29日,达尼雅城沦陷。 公历1448年1月1日,原本坐看好戏的威尼斯人终于坐不住了,开始要求重启三方会谈。 “约翰,你是说,威尼斯人在向我们施压?” “是的,威尼斯人不希望继续看到北意大利继续混乱下去。” 约翰顿了顿。 “似乎斯坎德培将你暗地里资助阿尔巴尼亚战争的事情抖落给了威尼斯人,想把伱绑上他的战车。” “所以威尼斯人现在对我们有些敌意?” 约翰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其实,刚开始插手阿尔巴尼亚战争时,以撒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有得必有失,常理本如此。 “这个暂时不必担心,威尼斯人非常务实,他们发现无法继续侵占阿尔巴尼亚的土地后,会迅速与他们议和,甚至还会趁机要求一大堆的贸易特权。” 原历史上,这群商人被斯坎德培一阵暴揍,龟缩城堡,最后不仅没有兴师动众前往复仇,反而与阿尔巴尼亚缔结盟约。 “威尼斯人希望对米兰事件怎样处理?” 约翰掏出一张纸,上面记载了今天的会议内容。 “他们似乎也挺矛盾,一方面希望战争尽早平息,尽快通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想看到米兰公国保留太多元气。” 以撒略略思考片刻。 “对于我们已经占领下来的领土,他们怎么说?” “斯福尔扎坚持让我们交出帕维亚城,其余的地方可以默认我们占领。” “威尼斯人对这个问题模棱两可。” “我有几个建议,你要听吗?” 以撒望着约翰的眼睛。 “我们的利益都绑死了,请讲,亲爱的兄弟。” “第一,已占领的领土绝不能让出去,帕维亚城位置重要,是通往米兰城的门户,失去帕维亚城,其余的占领区根本守不住。” “你上次告诉我,帕尔马城的本地势力似乎在与你接触,争取稳住他们,拿下帕尔马城。” “第二,你可以派人前往梵蒂冈教皇城和维也纳宫廷,试探二位的口风。” “维斯孔蒂之前支持菲力克斯五世当上伪教皇,相信尼古拉五世不会支持他的女婿,确保其保持中立即可。” “腓特烈三世很讨厌斯福尔扎,而你的父亲,已故的吉安侯爵,曾经为神圣罗马皇帝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腓特烈三世对你有着天然的好感。” “你可以派遣心腹前往腓特烈三世的宫廷,求取帕尔马公爵的头衔。” 约翰明显有些担忧。 “要是斯福尔扎执意开战呢?他们的军队人数跟我们相差无几。” “那便战。” 公历1448年1月15日,城中势力明确拒绝约翰四世的橄榄枝后,蒙费拉托军队撤出米兰,南下帕尔马城。 同日,威尼斯占领区反叛,威尼斯军队撤回。 1月20日,米兰议会再也忍受不住长久的饥荒,向斯福尔扎投降,同意为斯福尔扎加冕米兰公爵之位。 1月24日,腓特烈三世宣布不承认斯福尔扎米兰公爵的头衔,加封约翰四世为帕尔马公爵。 次日,手持腓特烈三世诏书的约翰公爵叫开了帕尔马城的大门,城中势力顺水推舟向约翰臣服。 1月30日,恼羞成怒的斯福尔扎挥师南下,陈兵帕维亚城,与蒙费拉托军对峙。 眼看意大利战争就要开启第二阶段,皇帝和教皇的使者来到帕维亚,开始调停。 …… 开罗,萨拉丁城堡。 萨拉丁城堡位于开罗城郊,依山而立,自从12世纪雄主萨拉丁初建城堡以来,这里先后作为阿尤布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苏丹们的王宫。 无数鼎鼎有名的苏丹曾在这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从萨拉丁到乌姆赫利勒,从拜巴尔斯到巴尔斯贝,他们从这里发出一道道令世界颤抖的诏书,在这里检阅强悍的军队。 议事厅里,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伊斯兰装扮的贵族,王座上,一位老人缓缓睁开双眼。 埃及与叙利亚的苏丹,两座圣城的守护者,伊斯兰世界的最高世俗权力者。马穆鲁克苏丹查克马克。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台下众臣,疲倦地挪动身子,尽力挺直腰身。 1438年,马穆鲁克最后的雄主巴尔斯贝死亡,他在位期间,勉力整合各地埃米尔,加强红海贸易,镇压不从,使这个被黑死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国家开出一抹新芽。 他死后,留下暗弱的儿子优素福即位不到一年,就被当时的权臣查克马克推翻,被赶到沙漠以西的昔兰尼加。 查克马克苏丹上位后,被迫让渡很大一部分权力来换取各地埃米尔的支持,导致地方势力坐大。 与此同时,叙利亚的诸位埃米尔直接谋反,不再听从开罗的号令。 南边的努比亚黑人在阿比西尼亚正教徒的挑唆下不断作乱,卡拉曼贝伊时不时袭扰北部边疆,就连来自欧洲的卡菲勒也在苏尔特站稳了脚跟,强制传播异教。 他在位这十年,四处奔波,到处补漏,却没办法像巴尔斯贝一样,统合整个支离破碎的帝国。 他老了,身体渐渐空虚,很多事情无法亲力亲为,只能放任地方处置。 他扫过台下众臣,停留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这是自己无能的儿子和继承人,曼苏尔。 自己死后,他能守住苏丹之位吗? 查克马克看着其余几人,尽是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之辈,一如曾经的自己。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苏丹,哈夫斯王朝向我们发来照会,邀请我们一同夹击苏尔特的卡菲勒,将他们赶出马格里布。” “比林奇的埃米尔优素福建议我们尽早行动,并请求开罗的援助。” 台下的宰相艾什赖弗汇报。 查克马克睁开眼。 这位艾什赖弗是自己曾经最好的战友,是自己成为苏丹的鼎力支持者。 在当上苏丹后,这位艾什赖弗也获益颇丰,成为势力最大的地方埃米尔。 但是,查克马克深知,他的野心和自己一样大。 “哈夫斯王朝?照会从哪里发来的?署名和印章是谁?” “突尼斯?凯鲁万?的黎波里?斯法克斯?米苏拉塔?” 老苏丹狠狠盯着宰相。 “米苏拉塔……” “哦?亲爱的艾什赖弗,什么时候米苏拉塔可以代表突尼斯的意志了?” “是不是任意一个地方埃米尔就足以代替他的君主做出开战的决定!” 老苏丹几乎用怒吼的语气说完这段话。 诸位大臣没有吭声,但都冷冷地望着老苏丹,似乎对他这样发怒已经习以为常。 “讲一讲这个苏尔特大公国。” 查克马克最终稳定住情绪。 情报主管上前一步。 “苏尔特大公国由伊萨克·巴列奥略在穆罕默德历784年建立,击败了当地势力,目前已经站稳了脚跟。” “巴列奥略家族在苏尔特进行强制改信,将穆斯林全部贩卖为奴。” “他们曾装作罗德岛的舰队,袭击我们的商船,打劫我们的沿海村庄。” “此外,他们还大量购买白奴,间接抢走了我们的兵源。” “所以……” “所以你也同意你的宰相姻亲的想法,想打一仗是吗?” 查克马克恶狠狠冲情报主管骂道。 “他们购买的白奴,具体从哪里来?” “绝大部分是斯拉夫人,少数是哥特人,他们貌似不想触怒我们,明显避开了切尔克斯人和高加索人。” 情报主管只好实话实说,不敢再夹带私货。 查克马克苏丹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优素福要是想出兵的话,叫他自己和米苏拉塔联系,两方夹击,也应该够了。” “你们下去吧。” 查克马克无力地挥挥手。 宰相和情报主管对视一眼,眼中悻悻。 众人离开。 “父亲!” 儿子曼苏尔没有走,吵醒了假寐的老父亲。 “怎么?” “您不能纵容那些卡菲勒们在真主的领地上作恶,我们必须赶走他们!” “您的皇家马穆鲁克很久没有出动了,是时候让世人重新见识他们的威名!” 查克马克看着分外认真的儿子,气得满脸通红。 “哦?如果我们进攻,大军谁来统带?” “巴尔斯贝之子优素福?” “虎视眈眈的宰相艾什赖弗?” “七十多岁的我?” “还是无能的你!”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对我的皇家马穆鲁克垂涎三尺,上次大马士革叛乱时,宰相和情报主管那两个混账就力劝我将皇家马穆鲁克交给他们,和这次一模一样!” “我是怎么得到这个位子的,你不清楚吗?” “优素福和你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不过他比你聪明,至少懂得察言观色!” “蠢货!” 他冲上前,冲儿子骂道。 曼苏尔脸色难看,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离开大厅。 查克马克苏丹踉跄着摸到王座上,一旁的侍从连忙冲上来搀扶。 “连你也瞧不来你的苏丹吗?” 查克马克一把甩开侍从,一脚踢在他的脖子上。 “陛下,我……” “拖下去,斩了!” 老苏丹看着可怜的侍从被卫兵们拖出去,听着他发出的惨嚎在一声尖叫后戛然而止。 天要黑了,可是周围的侍从们没有一个敢上前点燃蜡烛。 查克马克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中,任凭黑暗一点点吞噬自己佝偻的身躯。 (本章完) 第45章 林顿镇 第45章 林顿镇 公历1448年2月10日,帕维亚城中,五方势力开始谈判。 与忧心忡忡的约翰相比,以撒认为,这次谈判还是大有希望的。 斯福尔扎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愤怒而丧失理智。 他想要的,不是一个饱受战乱,残破不堪的米兰。 如果斯福尔扎和蒙费拉托执意开战,最终只能便宜了旁观的威尼斯和萨伏伊。 现在的强势,只不过为了争取更多的筹码罢了。 以撒趁着这个时机,最后招揽了一波人才,可惜成果寥寥。 2月15日,五方势力暂时达成停战协议。 斯福尔扎加冕米兰公爵,威尼斯获得米兰东部几个小镇和部分商品的贸易特权。 约翰四世获封帕尔马公爵,向神圣罗马皇帝效忠。 几方约定,五年内,不得再挑起争端。 由于神圣罗马皇帝始终拒绝敕封斯福尔扎米兰公爵的头衔,几方势力并没有达成进一步的共识。 斯福尔扎并没有放弃对帕维亚等城的宣称权,也并没有承认约翰四世帕尔马公爵的头衔。 可以说,这并非和平,只是五年的停战。 不过,这五年的停战,是大家都迫切需要的。 公历1448年2月20日,在教皇和皇帝使者的见证下,约翰四世正式加冕帕尔马公爵,建立蒙费拉托——帕尔马联合公国。 公国下辖蒙费拉托,帕维亚,皮亚琴察,帕尔马几座大中型城市和周边的土地。 在以撒的鼎力支持下,这次米兰继承战争的胜利不仅解决了蒙费拉托的生存问题,还使其从一个人轻言微的小型国家变成了一个能在北意大利说上话的中型政权。 加冕结束后,约翰和以撒签订同盟条约,约定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停战协定签订后,新任的米兰公爵罢兵回城,笼罩在整个北意大利的战争阴云暂时消歇。 五年后,也许用不到五年,积累的矛盾和仇恨会集中爆发。 下一次,战争将更加激烈。 对于以撒而言,这次战争收获颇丰,自己陆陆续续向苏尔特港和南部的绿洲中迁移了三千余名意大利流民,向海外领地迁移了将近一千人。 作为平衡,以撒又将自己领地上新的一批死硬伊斯兰教徒卖做奴隶,空出地方,供流民居住。 此外,以撒的军队在北意大利抢劫了整整三个月,不好带走的牲畜全部卖给约翰公爵,能装走的金银细软大部都流进了以撒的腰包。 这次战争,让以撒匮乏的腰包重新鼓了起来。 …… 苏尔特大公国,圣约瑟兰执政区,林顿井。 三年前,这里还不叫林顿井,只是一处季节性水坑,部落民们称它为阿尔康泉。 每年秋冬季,地中海的水汽化作降雨,使这里聚满泉水。 附近的部落会赶着羊群和骆驼,在这里扎营,进行一年一度的交易大会。 交易的物资有限,多是一些马驹骆驼崽,粮食和铁质用品。 这里什么都缺,但是不缺食盐。 部落老人常说,口里没味了,就去旁边的石头上舔一舔。 每隔几个月,富裕的部落贵人们会前往埃姆兰绿洲,寻求享受。 穷苦的部落民和更加卑贱的奴隶只能替部落贵人服务,缴税——徭役——战争,来回折腾,直到空荡荡的生活戛然而止。 这里的部落就过着这样简单的生活。 直到苏尔特大公国和圣约瑟兰执政区的相继建立。 来自米斯特拉斯的工程师林顿观测了泉眼和附近的土壤,认定这里一定可以打出储水量丰富的大型水井。 当时,附近的所有部落纷纷阻挠,将自己的生命之泉团团围住,不容他人亵渎。 在卫兵的保护下,工程还是动工了。 整整两个月,处于夏季的泉眼滴水未见。 部分部落贵人散播流言,传播阴谋论,说是新统治者故意为之,堵塞泉眼,想将他们全部渴死。 质朴的部落民们听说后,愤怒地抄起家伙冲进钻井营地,想去将希腊工程师大卸八块。 随后,他们看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浑浊的泥水从黄沙之中喷涌而出,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高,水珠四散至微风,空中甜丝丝的,沁润着每一个人的心。 累到的林顿工程师瘫坐在地,手持被泥水打湿的图纸,浑身上下被泥泞沾染,双眼凝望着自己打出来的水柱。 部落民们贪婪地吸收着空中的水分,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笨拙地在胸膛上画着刚刚学来的十字符号。 随后,林顿工程师又接连在附近打出了十几座井眼,在最干旱的夏季也能够涌出细流。 林顿逐渐成为了部落民们口中的“圣人”。 接着,越来越多的外来民众和本地部落开始在此定居,靠着泉水灌溉农田,种植椰枣和油棕。 人们将最初的大型水井称为林顿井,将这座因为林顿而兴旺的小镇称为林顿镇。 后来,来自苏尔特的伊苏尔特大臣将这里纳入管辖,派遣勘探队,并逐步建立秩序。 勘探队惊喜地在附近的小山上发现了品相不错的盐矿,开始逐步开发。 盐矿和水井为这座小镇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多布罗加人,希腊人,斯拉夫人,还有后来的意大利人纷纷迁入,为当地居民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丰富的商品。 教堂,铁匠铺,市政厅,市集……越来越多的新东西开始出现在部落民的视野中,让他们眼缭乱。 因此,越来越多的部落民开始试图摆脱贵人的控制,前往物产丰富的小镇定居。 内政大臣伊苏尔特并不阻拦,反倒严禁贵人舍赫干扰部落民的自由。 “进入小镇,找到保民官,记录户籍,盖上印鉴,从此你就是林顿镇的合法居民啦!” “父亲,您就是这样成为自由民的吗?” 从盐矿通向林顿镇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走着,身后还跟着几匹骆驼。 一个父亲带着两个儿子赶着马车和驼队,父亲约摸四十来岁,饱经沧桑的脸上微微笑着。 小儿子大概五六岁,一边吃着口中的椰枣,一边含混不清地追着父亲问这问那。 大儿子赶着骆驼,落在后面。 “是啊,那时你太小,根本不记事。” “我和你母亲,伱哥哥原来都是奴隶,林顿镇带给我们新生。” 说着,父亲掏出胸前的十字架,轻轻亲吻了一下。 “但是,” 小儿子努力咽下一大口椰枣。 “哥哥常说到的那个什么军团,他们不也是奴隶吗?” “斯拉维斯军团。” 后面的大儿子补充道。 父亲别过头去,狠狠瞪了长子一眼。 “他们为以撒殿下效劳,殿下又是出了名的慷慨,他们虽然过得富裕,战利品也不错,但那是拿命换来的。” “什么叫‘也不错?’,那明明是无比丰富。” 后面的长子不乐意了。 “第一批从意大利回来的军团士兵们各个披金戴银,战甲,刀剑,衣服,鞋子全是意大利造的高级货!” “你运多少趟盐,才抵得上别人一场战争?” “他们在酒馆里一掷千金,包下最美丽的……”“住口!” 父亲厉声说道。 “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不同意你加入军队!” 一旁的小儿子好奇地望着父亲和哥哥,不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继续吃着罐子里的椰枣。 马车渐渐走着,远方林顿镇的轮廓逐渐显现,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心的石像。 这是居民们为了纪念林顿的功绩,自发修筑的雕像。 雕像非常模糊,脸部结构囫囵刻成,粗犷而坚硬,根本不像林顿本人。 不过据说,工程师自己非常喜欢这座雕像。 由于缺乏树木,整个小镇大多是石头结构,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出温馨的粉白色。 “阿菲夫,你把弟弟送回家,我去将这一车盐交付。” 父亲扭过头,冲儿子叫道。 阿菲夫点点头,抱下弟弟,牵着他向家走去。 一路上,他们经过意大利人开的小铺子,里面售卖各种生活用品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阿菲夫抓住弟弟,把他的目光从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球之上移走,自己的眼光却挪不开了。 “意大利人的东西确实吸引人。” 阿菲夫咕哝一声。 他走进店,掏出全身积蓄,买了一个最好看的玻璃球。 接着,他们又快步走过散发着热气的铁匠铺,路过血腥淋漓的屠宰场和臭气熏天的制鞋厂,最后停在一家裁缝铺前。 阿菲夫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一个年轻的女孩为他开了门。 她有着褐色的大眼睛和粉嫩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充满光泽,纤细的腰身上系着围裙。 很明显,这是一个美丽的希腊姑娘。 “索菲娅,我……来看看上次订做的衣服是否做完……呃” 索菲娅噗呲一笑。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阿菲夫的脸瞬间通红。 “进来坐坐?” 讲得是阿拉伯语,但是清脆悦耳,与那些部落大妈们完全不同。 在阿菲夫听来,仿佛仙乐。 左脚刚准备挪动,阿菲夫脑海中突然想到索菲娅近卫军退役的老爹和近卫军现役的哥哥,缩了缩头。 “算了……我,呃……” “什么?” 阿菲夫飞快将口袋中的大玻璃球塞进索菲娅的手中。 “美丽的玻璃球,恰似你的眼睛。” 阿菲夫拉起大声哭泣的弟弟,飞一般跑回家。 留下索菲娅一人在门边望着哥俩狼狈的身影,掩面而笑。 夜渐渐深了,林顿镇像往常一样,沉入梦乡。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林顿镇西北边的一处部落营地里,一场惨剧正在发生。 一大群柏柏尔骑手攻入了边境部落,二话没说就开始大肆屠杀。 看他们的装束和旗帜,应该是来自哈夫斯王朝的部落骑手。 “百夫长!我们不能滥杀!他们都是被迫改信的,我们应当给他们一个机会重新回到安拉的怀抱!” 一个学者急切地拦住正在组织大规模屠杀的百夫长。 “不杀?那我这些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那些卡菲勒们会乖乖将女人交出来吗?” 百夫长恶狠狠冲学者吼着。 “您这样只会将他们推向异教徒的怀抱!” 学者牵过百夫长的马辔,试图说服他。 旁边的一名骑手直接将学者撞下了马。 “哪有你什么事!带个路而已。” “乌理玛大人都允许我们进行圣战,你又算什么东西!” 学者躺倒在地,望着身后面色不善的骑兵们。 他叹一口气,闪身让开。 杀戮继续。 “我们愿意重新回归安拉的怀抱,为什么还要杀死我们?” 一匹骆驼上,部落舍赫悲愤地质问着屠杀自己子民的刽子手。 “这样吧,把你们所有的食物,淡水和女人全部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这根本不可能!” “那就去死吧!” 百夫长拍马上前,一刀砍下舍赫的头。 半小时后,杀戮停息,所有能抵抗的男人都被杀死,女人们惨叫着被骑手们拖进帐篷,小孩子们被拘禁起来,他们会成为奴隶。 百夫长挥挥手,一个部落贵人被提上来。 他年老体衰,挥不动刀枪,逃跑时被骑手抓回。 此时,这个老人的眼中充斥着刻骨的仇恨。 “听说,” 百夫长用小刀切下一片烤好的羊肉,送进嘴中。 “这附近有一个林顿镇,很富有?” “你若是给我带路,我就放了你。” “呸!” 老人一把痰吐到百夫长脸上,眼神中尽是嘲讽。 “去吧,魔鬼,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会轻而易举杀死你,就像你杀死我的亲人。” 一刀斩下,老人的头颅滚落。 接着,第二个人又被提上来。 远方的林顿镇已经完全陷入寂静,大家都睡得很熟,似乎在做着一场好梦。 与此同时,苏尔特大公国整个西部边疆上,成群结队的柏柏尔游骑开始东侵。 在突尼斯的默许下,米苏拉塔的埃米尔们联络昔兰尼加,试图将基督教势力赶出北非。 柏柏尔游骑以百人队为单位,只携带少量粮食,冲过边境,在敌对部落寻求补给。以圣战之名,行抢掠之实。 顿时,整个边境火光冲天。 西部告急! (本章完) 第46章 腹背受敌 第46章 腹背受敌 1448年2月28日夜,林顿镇。 镇外的椰枣林里,护林员正在巡夜,驱赶啃食椰枣的小动物,防备偷枣贼。 火光摇曳,醉熏熏的护林员哼着小曲儿,穿行在枣树林中,林中时不时传来窸窣的响声,偶尔可以听见翅膀扑腾的响声。 兔子和鸟雀,这是两种主要的害虫。 护林员大声吆喝着,驱赶啃食枣树躯干的兔子和偷吃椰枣的鸟雀。 “嗯?” 护林员揉揉眼睛,前方貌似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喂!你!把手中的东西放下!” 飕—— 一支箭突然射出,正中护林员旁边的树干。 护林员心中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平时不是没有盗贼来这里偷窃椰枣,但是就算被人当场抓到,也只会胖揍一顿,并不会上升到要人命的程度。 偷个枣子而已,这是为何? 护林员偏过头,对着箭矢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种骨质的特殊箭头,上绘部落图腾,只有西边沙漠中的柏柏尔部落会使用。 部落叛乱了?哈夫斯王朝打过来了? 酒醒了一半,他立马扔掉火把,撒腿向镇上跑。 守个林子而已,玩什么命啊? 镇子虽然没有城墙,但是边缘却修建了不少哨塔和工事,跑到那里就安全了。 他拼命在枣林中奔跑,身后的射手不断放箭,射手明显更为矫健,手上箭矢不停,脚步还越来越快。 护林员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反复绕着圈子,他清楚,如果不能在树林中将敌人甩开,到了平原上,自己将再无生还可能。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护林员松一口气,向着自己在树林边缘的小屋狂奔。 树林逐渐稀疏,小屋近在眼前。 护林员翻过一条水渠,跑进小屋旁的马厩,喘着粗气,翻上自己的老马。 …… “几个探子还没回来吗?” 镇子远处的一个山丘上,百夫长问道。 “还没有。” “不等了,通知另外两个百人队,我们先冲,他们随后跟上!” 百夫长一拍马背,率领一百多号骑兵向远处的林顿镇冲去。 他们的目光充满兴奋,眼神残忍。 之前劫掠的几个小部落财务匮乏,人口稀少,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 听说,新建的林顿镇繁荣而富饶,基督徒们懦弱无能,只要轻轻踢上一脚,他们就会轰然倒塌。 那还等什么?快去镇上,吃最肥的羊腿,睡最美丽的女人! 骑兵们高呼着,在身后卷起一阵黄沙。 铛——铛——铛—— 林顿镇中央哨塔的大钟敲响,发出急促的响声。 百夫长暗道不妙。 准是哪个蠢货走漏了风声! 他转过头,看着骑兵们被欲望冲昏的眼睛,咬咬牙。 “继续冲锋!卡菲勒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进入哨塔射程,最外围的两座哨塔开始射箭,几个骑兵被流矢击中,闷哼一声,歪倒在地。 “冲过去!” 百夫长大吼。 百余骑兵跨过壕沟,直冲镇内的居民区。 林顿镇东,阿菲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听见窗外的钟声和叫喊,父母在门外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弟弟哇哇大哭。 他迷迷糊糊推开门。 “阿菲夫!快点穿好鞋子,我们去中央哨楼,那里有城堡!” “这是怎么了?” 父亲一把将他的衣服和鞋子扔到他脸上,然后摸出一把砍刀。 “哈夫斯王朝打过来了,西城已经沦陷,他们来得很快,外围的部落甚至来不及给我们报信。” 父亲打开门,护住妻子和两个儿子,沿着街道向中央哨楼跑去。 街上还有不少居民,目的与他们一样,前往哨楼寻求庇护。 阿菲夫的脑海一片空白。 西城沦陷了?裁缝铺怎么样? 索菲娅还好吗? “让开!让开!” 人群中,一群多布罗加卫兵分开人群,前往西边布置防线。 他们是圣约瑟兰执政官在林顿镇的驻军,本来有一百五十人,去年由于米兰战争,抽调了一百人,目前仅有五十人。 不过,不少曾经退役的老兵和强壮的男人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一同走向战场。 阿菲夫焦急地寻找,没能在老兵人群中发现索菲娅父亲的身影。 “中央哨塔空间有限!无法支撑太久的攻击!” “前往圣约瑟兰求援的快马已经出发了!我们要做的是争取时间!” 为首的卫队队长喊到, “所有男人,带上刀枪,和我一起阻击敌人!保护你们的妻子儿女!” 卫队的翻译官用不同语言重新讲了一遍。 很快,不少男人拿上刀剑,在自己家人担忧的眼神中,走出人群,和卫队站在一起。 “阿菲夫!保护好你的妈妈和弟弟!” 父亲保住阿菲夫,看着他迷茫的眼睛,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菲夫点点头。 母亲擦拭着眼泪,但是并没有阻拦,她清楚自己丈夫的性格。 “快走!” 父亲大声吼着。 远处的街边,马蹄声已经响起。 阿菲夫浑浑噩噩被人群挤着,挤进中央哨楼。 原来这就是战争。 他暗自想到。 没有鲜和美酒,没有黄金和荣耀。 只有离别。 他站在塔楼上,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逆行的人群,又望着逆行的人群消失在街角。 不一会儿,厮杀声传来。 中央哨塔上的女人和孩子们哭泣着举起十字架,向自己的神祈祷,保佑亲人平安归来。 厮杀声时断时续,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马蹄声响起,踩踏在血泊上,发出粘滞的声音。 塔楼上的人们紧紧盯着街边,多么希望出现的是自己的亲人。 他们失望了。 哈夫斯王朝的骑兵们浑身带着血迹,出现在塔楼上人群的视野里。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骑兵队里,百夫长站在最前方,愤怒地提着一个人头。 来的时候,三个满员的百人队,现在还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 敌人的斗志很坚决,四百多个民兵,老幼皆有,拿起最简单的武器,阻挡了他们整整两个小时。 他们凭借对地形和房屋构造的了解,分为几组,四处游击,给骑兵队们造成了很大伤亡。 最后,百夫长不得不命令骑兵们下马步战,以局部的优势兵力,将民兵们压缩至最后一个街道。 当时,愤怒的他没有允许投降,全部屠杀干净。 天快亮了,敌人就是再愚钝,援兵也肯定快到了。 何况对面的塔楼也并不好对付。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烦闷。 崩—— 他飞起一脚,将脑袋踢到塔楼下。 “将俘虏全部带上来!” 身后的骑兵们将俘虏拖上来,男女老少都有,这本来是他们攻破西城区的战利品。 但现在,显然没有时间来将他们带走了。 “杀了。” 百夫长冷冰冰地下令道。 身后的骑兵们狞笑着,将马刀插进俘虏们的胸膛。 百夫长望着塔楼上众人木然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撤!” 剩余的骑兵们翻身上马,带上能带走的金银细软,很快便消失在视野边缘。 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 “勋爵,昨天夜里,西部边境上各个部落和城镇遭到哈夫斯王朝米苏拉塔地方埃米尔的骑兵集群入侵,他们不以占领土地为目标,应该只是袭扰的前锋。” 伊苏尔特揉揉胀痛的眼角,眉毛拧成一股绳。 “接着说。” “由于米兰战争和阿尔巴尼亚战争抽调了太多兵力,我们的边境防备空虚,仓促之下没能做出反应。” “圣约瑟兰执政区属于重灾区,加齐执政官跟随殿下远征,尚未归来,所以反应迟钝。” “目前,各地的二线部落已经开始赶赴边境,侯赛因舍赫及时赶到林顿镇,保全了大半妇孺。” “艾哈迈德舍赫击败了一支试图从南边绕道的百人队,俘虏了他们的百夫长。” “向侯赛因和艾哈迈德发去嘉奖,等殿下回来,我替他们请功。” 要说谁最害怕伊斯兰势力反扑,非那些带头改信的大部落舍赫莫属,其他部落在贡献出一大笔财物后,还有可能重新被伊斯兰世界接受。 若是伊斯兰势力重新掌控这片土地,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身死族灭。 “向苏尔特联合商会执行会长乌尔达发去责问,他们在米苏拉塔的情报系统为何如此落后?” “勋爵,乌尔达他……” “怎么了?” “他也跟着殿下远征去了,负责将贸易网络扩展到帕尔马地区。” 伊苏尔特一阵头疼。 “向殿下发去急信,米苏拉塔的舰队应该不足以牵制地中海舰队,要求其迅速赶回。” “急信紫卫军军团长易卜拉欣,要求其带领部分兵力北上圣约瑟兰。” “召集所以部落和封臣,前往纳尔西斯堡汇合。” 他顿一顿,望着助理担忧的眼神。 理论上讲,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职权,连最高军事长官米哈伊尔都没有这样的权力。 “要是殿下回来怪罪,我辞职不干就是了。” “致信多布罗加首领古赫斯和他的二儿子塞班,要求他们贡献兵力,前往东部布防。” “苏尔特的奥克兵团暂时不能动,直到殿下归来。” “勋爵,您是说,东部?” 伊苏尔特不耐烦地瞅了助理一眼。 “是的,东部!” “哈夫斯人自己的状况这么差,还敢挑衅我们,背后肯定站着昔兰尼加,甚至是开罗!” …… 的黎波里以东,苏尔特港以西,米苏拉塔城。 “混蛋!谁让伱这么快进军的!” 一个衣着华贵的伊斯兰青年冲一个将军打扮的中年人大声吼叫。 “拜尔盖和开罗都没有给出准确答复,你怎么敢独自进军!” “欧麦尔殿下,请原谅我的擅自主张,” 中年将军恭敬地道歉,但是眼神中透出一股轻蔑。 “情报部门传来消息,米兰战争刚刚结束,苏尔特的大公伊萨克还没有带着大军回国,这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你这……岳父,就不能等拜尔盖的优素福埃米尔做出回应吗?” 欧麦尔本来张口欲骂,看到将军逐渐冷漠下来的眼神,活生生将脏话吞进肚子。 “没时间了。” “那要是我们损失惨重怎么办?哈姆扎,你说过要替我干掉几个哥哥,夺取突尼斯和凯鲁万的!” 哈姆扎很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的女婿。 自己的家族从穆瓦希德哈里发国时期就已经是米苏拉塔的豪强,哈夫斯王朝的篡权没有影响到家族的发展壮大。 一代代经营下来,到他这里时,已经在米苏拉塔根深蒂固。 于是,哈姆扎开始利用欧麦尔王子,参加权力斗争。 早在苏尔特大公国刚刚建立时,哈姆扎就察觉到了危机,向突尼斯建议讨伐。 可是愈演愈烈的权力斗争从突尼斯一路传播,直到米苏拉塔。 欧麦尔的哥哥,占据的黎波里的埃米尔,试图扶持亲近势力,颠覆米苏拉塔。 最终酿成了一场战争。 大型战役没有,小型冲突不断。 双方附属部落越过边境,互相厮杀,这是常有的事。 当他再一次腾出手来时,苏尔特大公国已经稳住了阵脚,不再那么软弱可欺。 如果这次不趁着苏尔特主力离开,狠狠将它击垮,恐怕以后再没有机会。 “早知道你这么短视,当初就应该将女儿嫁给你的其中一位哥哥或者弟弟。” 欧麦尔顿时慌了,连忙道歉。 哈姆扎叹一口气。 这个女婿符合所有人对于纨绔子弟的刻板印象,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是,自己当初不就看中了他这一点吗? 换成一个雄才大略的王子,自己恐怕每天连觉都睡不好。 “该去休息了,殿下。” 哈姆扎起身离开,留下欧麦尔一人沮丧地站在原地。 哈姆扎走出大殿,望着东方的天空。 其实,他也很焦虑。 难道优素福真的是个蠢货,试图坐等渔翁之利? 远处,东方,在哈姆扎看不到的地方,一支大军正在集结。 征召而来的部落民兵,各个伊斯兰贵族的私兵,属于埃米尔的精锐骑兵,甚至还有一小队马穆鲁克重骑兵。 林林总总,人数可达八千。 与哈姆扎推测的不同,优素福不仅没有试图从旁渔利,还准备直接一战攻灭苏尔特大公国。 为了这次圣战,优素福集结了手头上几乎所有的兵力。 他望着声威震天的军队,胸中充满豪情。 小小的苏尔特,怎能挡住自己浩大的兵锋? 他目光悠远,望着西边。 苏尔特——米苏拉塔——的黎波里 “大人,准备好了!” 优素福点点头,挥动父亲巴尔斯贝留下的长剑。 “出发!” (本章完) 第47章 苏尔特之围 第47章 苏尔特之围 地中海上,一支大型舰队正在劈波斩浪,舰队风帆上绘着东罗马的纹章。 舰队包含两艘大型克拉克帆船,八艘护航的各类桨帆战舰,以及三十余艘大小运输船。 多出来的运输船上挂着蓝色的双头鹰旗,来自蒙费拉托贸易舰队。 在以撒的约翰的强烈要求下,蒙费拉托贸易舰队其余的股东们最终同意以撒挪用舰队,用以将滞留在帕维亚的军团运回国。 以撒坐在船舱,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地图,地图旁边随意散落着几封伊苏尔特内政大臣的加急信。 第一封里,情况暂时还可以控制,伊苏尔特的处理非常及时,米苏拉塔的部队在劫掠一番后,与赶赴边境的部落兵对峙,并没有更多的举动。 第二封信里,伊苏尔特详细解释了自己在苏尔特对各支兵力的安排,并在信上说明了对于昔兰尼加可能的进攻的担忧。 第三封信里,情况开始急剧恶化,优素福不仅发动了进攻,还直接掏空了家底。 古赫斯和塞班集结的多布罗加军队没能挡住优素福的进攻,逃往苏尔特港防守。 以撒现在无比后悔,早知今日,就绝不会同时牵扯进两场战争,导致整个边境全面飘红。 如今自己恨不得直接飞到苏尔特港,加入守城。 以撒走出船舱,深深吸了一口地中海咸咸的海风。 不能被困难冲昏头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尽可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以撒望着南方,眼光幽深。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亦是前程万里。 “传所有军团长和部队指挥官前来听令!” …… 苏尔特港,议会大厅。 以撒的主位空了下来,伊苏尔特坐在旁边。 孔蒂骑士仗剑而立,靠在伊苏尔特身旁。 下方坐满了人,有附近应召的部落舍赫,也有城中的各色势力。 多布罗加领袖古赫斯和他的二儿子塞班赫然在列。 “伊苏尔特,你谎称殿下命令,将我们召集起来,这是公然谋反!” “你只是内政大臣,有什么资格召集我们?” 果不其然,会议刚刚开始,几个部落舍赫开始叫嚷,对召集部落和封臣的问题纠缠不休。 “殿下走时,准我总揽公国大事。” “哼,殿下走时,让你统管政事,米哈伊尔伯爵统管军事,现在米哈伊尔伯爵不在,伱怎么又将手伸到军队上了?” 伊苏尔特猛的站起来,一拍桌子。 “我们今天是来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围城战,不是来议论权力归属!”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被视作谋反,殿下归来之后,自会将我下狱!” “在此之前,你们全部听我指挥!” 这番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大家平时都清楚,这位内政大臣尽职尽责,为了公国的正常运转费尽心血,用力糅合公国内各种势力,使其在适当的岗位发挥出适当的作用,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他就不怕,这次擅自弄权之后,再也得不到殿下的信任了吗? “胡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绝不会听从于你,苏尔特陷落在即,你想送死,别带上我!” 刚刚发话的部落舍赫作势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站住。” 孔蒂冷冷地说。 “什么?” 部落舍赫回过头,他听不懂法语。 孔蒂走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一剑砍下他的头。 鲜血飞溅,整个大厅中弥漫着腥味。 “胆敢出城者,视作投敌,杀无赦。” 孔蒂捡起头颅,扯下头巾,擦拭剑上的血迹。 一行士兵跑进大厅,关上大门,站在两旁。 “经过我,孔蒂男爵,古赫斯首领三位的商讨。” 伊苏尔特慢慢说着。 “从现在开始,全城进入战争状态,任何物资,任何人力,任何金钱全部进入军管,所有部落征召兵加入守城序列,不得带走。” “阿布舍赫,你意下如何?” 伊苏尔特转向阿布。 这位阿布舍赫是全苏尔特公国第一个受洗的部落舍赫,在伊斯兰世界声名狼藉。 “我,呃,没意见。” 伊苏尔特将目光移向其他舍赫。 众人纷纷点头。 “很好。” “那么,你们暂且在城主府住下吧,以免受到战争伤害。” “给你们信得过的人写封信,移交指挥权。” “大人,这……” 孔蒂有意无意地将人头掉落在地,滚过地面,留下一串血迹。 “有问题吗?” 沉默。 “商人方面,这些年你们依靠苏尔特联合商会挣了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捐钱捐物,组织救济伤员,这些事情不用我操心吧?”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完成。” 伊苏尔特点点头。 他抬起头,疲倦的双眼瞪着天板。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 …… 苏尔特港,兰斯洛特城墙。 经过两年的修建,苏尔特港的城墙已经颇具规模。 城墙由工程大臣兰斯洛特主持修建,后续迁移过来的意大利石匠和工程师从旁协助。 城墙呈半圆形,横亘南方,和北部的苏尔特湾一起,组成公国首都的防线。 兰斯洛特城墙最初由苏尔特外围民房拆建而成,主要是草石结构,防御力极其一般。 随着大量人口涌入,苏尔特城墙进行了一次扩建,在三处紧要地段修建了城堡和哨塔,其中可驻扎军队,储存粮草,这才具备了长时间作战的能力。 为了城墙的尽快修建,外围的民房被一扫而空,城外采石场加班加点,上千奴隶倒在墙根。 三座城堡之上,弩炮,火炮,小型投石机一应俱全,垛口处也可驻扎火枪兵和弓箭手,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城墙外,伊苏尔特发动民众赶挖了几条壕沟,算是聊胜于无。 孔蒂骑士带着亲卫队,巡视在城墙之上。 远处,优素福的大营连绵不断,状若黑云,将苏尔特城团团包围。 孔蒂双手撑住墙沿,沉默不语。 敌军兵力八千,我军仅有一千正规军外加两千五百部落民兵。 双方兵力悬殊,若非地中海的天然阻隔,孔蒂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现在…… 现在,只能看时间站在谁那一边,若是殿下及时带着主力赶回,那么守城自然无虞。 如果没有及时赶回,恐怕整个公国将不复存在。 失去苏尔特港后,朱夫拉绿洲群将与基督教世界隔绝,只会慢慢被伊斯兰势力蚕食。 “敌军已至,召集城中各支作战部队长官前往白城堡,我来布置防御战术。” 半小时后,奥克兵团,部落民兵,城市卫队,商人护卫各部指挥赶到城墙中央的白城堡。 这座城堡是兰斯洛特三城中最大的一个,戒备森严,城墙高耸,作为守城指挥部。 当初,以撒为了使城墙尽快获得防御能力,准许工程大臣兰斯洛特拆除城中任意建筑,作为修城墙的材料。 兰斯洛特思来想去,最后将注意打到城主府身上。苏尔特旧城主府从费赞王国时期就开始营建,通体白色,砖石坚固,是不可多得的良好材料。 倔强的工程大臣没有客气,直接将城主府拆了一半,前前后后费一年半的时间,修筑这一座坚城。 由于主要建筑材料是拆下来的,整个城堡并不美观,反而显得张牙舞爪。 孔蒂走进白城堡的大厅,在主位一旁站定。 下方众人齐齐望着他,面带焦虑。 “相信伊苏尔特勋爵已经通知过你们,” “从现在开始,我会是整个防御战的总指挥,统揽所有军事事务。” “此次防御战,敌军倾巢而来,共计八千余人。” “我军人数近五千,城中粮草足够三个月消耗,守城绰绰有余。” “我们只需拖住敌军,静待殿下归来即可。” 孔蒂看下台下众人,他们的脸色稍稍好看一点。 “我将全城的军力分为四个战斗序列,其中三个负责防守三段城墙,驻扎兰斯洛特三城。” “我自己坐镇中央,掌管预备部队。” 孔蒂掏出一张羊皮纸。 “下面,我点到的人,将是三段城墙的指挥官。” “西段城墙指挥官,古赫兹!” “遵命!” …… 兰斯洛特中段城墙上,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整个上午。 优素福埃米尔写了一封劝降信,派人送到伊苏尔特府中。 第二天,使者的头颅挂在苏尔特城门口。 1448年3月6日,敌军劝降未果后,正式开始围城。 从清晨开始,昔兰尼加军一刻不停驱赶着从附近部落掳掠过来的民众填壕沟,同时消耗守城部队的弹药。 炮灰消耗殆尽后,征召部落民开始接替他们,分为几个梯队,不断向城墙发起冲锋。 优素福埃米尔站在射程外,远远望着焦灼的攻城形势。 敌军的炮火很猛烈,火油和箭矢准备充足,士兵有些生疏,但是总体还算不错。 自己征召的部落民们在督战队的威胁下,不断怪叫着冲上扶梯,又惨叫着被箭矢或者石块砸下去。 很快,一支满编的队伍就伤亡过半。 “大人……” 一旁的舍赫走上前,焦急地看着优素福。 部落民们都是他的私产,每损失一个都是在钻他的心。 优素福抬起手,制止了舍赫的求情。 又过了一会儿,部落民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浑浑噩噩地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冲上前,麻木地跪倒在地,等待死亡。 “让盖勒部落进攻,替换贾卢部落。” 优素福这才缓缓地说。 一支重新整编的部队走上前,呐喊着冲向扶梯。 优素福望着敌方越来越大的伤亡,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并不是没有强大的攻城器械,只是还未到时机。 优素福狭长的眼睛眯起,看着一旁面如土色的部落舍赫们。 正好还可以借此时机消耗掉这些地方势力,加强自己对领地的掌控。 优素福并不担心无人可用,等到苏尔特城破,炮灰一抓一大把。 他命侍从搬来椅子,就地坐下,欣赏起这一幕人间惨剧。 从早上打到现在,守城部队伤亡开始增加,身体和意志的同时衰弱,使得战争形势开始向昔兰尼加军偏移。 是时候了。 “叫人将大炮和投石车推上来!” 他坐起身子。 “大人!我的部落还没有撤下来!” 一旁的贾卢舍赫连忙阻止。 “就让他们为圣战做出牺牲吧。” 重型马匹将投石车拉上战场,炮手们掀开火炮上的炮衣。 轰—— 火炮齐鸣,巨石呼啸,城墙上的士兵们哭喊着四散奔逃,躲藏在角落。 很快,城堡上的火炮和弩机也开始还击,一时间硝烟弥漫,城墙上,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一团乱麻。 “是时候了,让我的卫队冲上去!” 优素福下令。 精锐卫队一上场,就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素质。 他们三两一组,两人巨盾,一人放箭,飞速摸到城下。 第一个到达的卫队士兵兴奋地攀着梯子向上爬去,幻想着拿下城市后的劫掠和主君的封赏。 优素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头,自己的士兵们即将掌控城墙,接着是那座白色城堡城堡,最后是整座城市。 “好!” 越来越多的精锐士兵们登上了城墙,敌军仓促结成的阵型摇摇欲坠。 接着,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两队身着蓝紫色罩袍的士兵们从两边的城堡分别冲出,他们的双手举起长柄戟,他们的胸甲上绘着君士坦丁十字。 他们呐喊着,冲向中间的敌军。 噗呲—— 长柄戟枪轻松穿过未着甲的部落民,被他们的身子阻挡片刻,又向刚刚登城的精锐卫队而去。 最先冲上来的十几名卫队士兵没有慌张,结成阵型,妄图抵挡长戟冲刺,可惜成果寥寥。 他们很快被逼到城墙边缘。 “撤退!我们还有时间!” 优素福狠狠一拳锤倒座椅,怒气冲冲地走回大营。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敌军徐徐撤退,留下残破的城墙。 城墙上的守军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孔蒂靠在一旁,喘着粗气,修士为他的伤口绑上布料。 敌军的实力比想象中强不少,自己的预备队第一天就被迫救场。 他望望四周,大家耷拉着脸,一片沉寂。 作为身经百战的士兵,他清楚,此时应该有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指挥官来进行一场演讲,振奋士兵们的心气。 张张口,却不知怎么说。 “驱除入侵者,法兰西万岁!” 他记得,每当士气低落时,贞德会喊出这句口号,带着他们合唱奥尔良的民谣。 以撒殿下,他会怎么说呢? 孔蒂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年轻的脸。 他总会亲切地拍拍士兵们的肩。 “跟着我,保你下辈子荣华!” 接着将口袋里的财物掏空,将身上的佩剑和弓弩解下,分赐左右。 整个苏尔特,没了公爵殿下,就像没了灵魂。 孔蒂叹口气,指挥打扫战场。 (本章完) 第48章 兵行险着 第48章 兵行险着 白城堡内,伊苏尔特和孔蒂听着近几日的伤亡汇报,脸色难看。 围城已经持续了一周,在敌军不计损失的强攻下,守城方伤亡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五百人。 敌军大概伤亡两千五百人。 “伊苏尔特大人,不知城中还有无医生?” 孔蒂轻声问道。 “我们的不少士兵因为缺乏有效医疗,导致轻伤变重伤,重伤者直接死亡。” 伊苏尔特摇摇头。 这个年头,基督教世界的医疗水平远远不及伊斯兰世界,懂得医学知识的人才也是少得可怜。 伊苏尔特已经将城内所有职业和非职业医生全部送上了战场,还是杯水车薪。 还别说有些医生完全是蠹虫。 呕吐不止,他敢给你放血。 外伤出血,他敢给你灌肠。 除此之外,部分医生还特别喜欢使用蛆虫和老鼠来啃食烂肉,完全不管是否干净。 “我会从城中再组织一批民兵,尽量多拖延几天。” 他们现在对打赢战争不抱任何希望,只盼着殿下立马赶回。 伊苏尔特和孔蒂苦笑着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彷徨。 …… “现在的情况是,敌军八千余人围攻苏尔特,西部边境遭袭,南部部落不稳。” “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颠簸的船舱中,以撒望着诸位指挥官。 “勃拉姆卫队长,你先来。” 勃拉姆·巴列奥略站起身。 这位勃拉姆卫队长来自约翰四世的宫廷,是约翰和威廉的堂兄,目前担任大侯爵卫队的卫队长。 约翰四世遵守了同盟的诺言,将最为精锐的大侯爵卫队借给以撒,助其回国平定乱象。 勃拉姆缓缓开口,唇边厚厚的胡须不断抖动。 “尊敬的殿下,我们应当尽快赶回苏尔特,协助防御。”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我认为您应当先行一步,乘快船前往苏尔特,鼓舞军心,指挥防守,告诉他们增援的信息。” “就算您抽不出手,也应当派遣一名德高望重的贵族前往,增长守军的信心。” “有强敌而无援军时,久守必失,这样的守城战非但不能有效杀伤敌军,反而会助长敌军气焰。” 这才像点话。 守城战中,士气远比军事素质更加重要,如果长时间没有援军,困守孤城,那么军队的斗志将被一次次消磨,最终全面崩溃。 “有理,还有其他想法吗?” 以撒再度望向诸位将军。 见他们都不开口,以撒叹一口气。 这些家伙都是些傻憨憨的将军,叫他们行军打仗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没有一人具备运筹帷幄的战略性眼光。 就以撒目前观察,只有紫卫军的副军团长梅赫梅特有些眼光,日后可以培养一下。 “我认为,苏尔特确保不失即可,没有必要将全部兵力集中到这个狭小的港口。” 以撒摊开地图, “据情报,敌军来势汹汹,几乎动用了所有兵力,所以他们的老巢相当空虚。” “殿下,万万不可行险啊!比林奇城城高池深,又有山脉包围,就算他们兵力稀少,在我们缺乏重型火炮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攻破的!” “我们能够这次力保苏尔特港不失即可,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出此险计。” 话音未落,以撒的老师米哈伊尔伯爵急切地站了起来,开口阻拦。 以撒看着他焦急的眼神,微微有些感动。 米哈伊尔是父亲君士坦丁的旧部,从以撒小时便护卫在旁,忠心耿耿。 “伯爵,我不是傻子,不会去比林奇啃城墙,” 以撒示意激动的伯爵坐下。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以撒伸出手指,指向地中海沿岸的一处港口。 欧盖莱。 这是位于苏尔特以东,卜雷加港以西的小型港口,人口稀少,附近多是沙漠和盐沼,只有少量淡水井。 费赞王国时期,将这里作为和马穆鲁克的缓冲地带,双方都没有将这里看做自己的领地,任其自由发展。 苏尔特大公国建立以来,也没有闲暇兵力管理这些边缘部族,只要不挑事即可。 “从比林奇到苏尔特,中间区域貌似宽广,但其实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几个水井之间连成的曲线。” “这些地方都是广阔的盐漠和沙丘,人类难以生存,没办法就地进行补给。” 以撒的手指划过地图,从比林奇直到苏尔特。 “他们的补给线拖得很长,却暂时没有出现问题,这主要说明两点,” 以撒停下来,看着众人, “第一,他们军中的主要粮食一定是牲畜,如羊,骆驼。” “第二,他们在这一条道路上一定还有一个粮食中转站,负责将比林奇聚集的粮食转移到苏尔特攻城营地。” “这个中转站很可能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建设,最初的目的很可能不是我们,甚至不太可能是费赞王国。” “这个中转站很可能是马穆鲁克强盛时期,为了应对哈夫斯王朝而设立,只不过最近被启用。” 一番话毕,将军们都若有所思。 “殿下,您怎么知道这个中转站一定在欧盖莱呢?” 勃拉姆卫队长疑惑地问。 “我不知道。” “并且我可以肯定,这个中转站不在欧盖莱,这里太荒芜了。” “欧盖莱是附近唯一的大型水源地。” “但是正因如此,大型畜群必须从此经过。”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只要能够占据这座小城,就可以同时切断优素福的补给和归路,将他们的八千人堵在荒漠里。 这就是以撒的险招。 如果能够成功,不仅可以解除苏尔特港的危机,还可以极大打击敌军的士气,使其不战而溃。 “殿下,我还有一个问题。”旁听的乌尔达此时站起身。 “我经商的时候去过欧盖莱,那里非常荒芜,算上附属地区也只有几千人,我们靠什么补给呢?” “就算船上有着丰富的食物储备,但是我们上哪里找水呢?” 以撒微微一笑。 “伱都说了,当地还能养活几千人。” “恰巧,我们也就几千人,足够了。” …… 苏尔特攻城大营,优素福的私人营帐。 砰—— 一个酒杯被扔出营外,摔得粉碎。 “混账!周边是完全没有人了吗?” “连炮灰都拉不到!” 优素福冲一个中年男人怒吼着。 “大人,这周围的大部分部落在我们来之前要么被迁走了,要么在我们来之后躲进了苏尔特港和南边的朱夫拉绿洲。” “剩下的小部落都被消耗完了。” 中年男人向自己怒气冲冲的主君小声解释道。 “既然我们的舍赫老爷们抓不到当地炮灰,就让他们自己上!挡住敌军第一轮的炮火!” 优素福用兵,一直秉持着一个套路, 当地抓来的民众先上,填壕沟,消耗炮弹箭矢等远程防御武器。 接着,附属部落开始抱着攻城梯强行进攻,消耗掉火油石灰等近程防御武器。 最后,将自己的攻城器械投上战争,精锐兵团鼓足勇气,一举登上城墙。 这个方案在第一天取得了巨大战果,差一点就攻下了城墙。 可是,随着战争进行,当地民众不够了,附属部落不可能白白送死。 要求他们强攻城墙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将他们直接推上战场挡箭,那就有些强人所难。 舍赫们不是傻子,忍耐也要有个限度。 “大人,现在已经有不少舍赫对我们很有意见,您不能再过分逼迫他们。” 优素福听到这些,原本平息下来的情绪瞬间暴动。 他走上前,死死掐住中年男人的脖颈。 “你说什么?你再讲一个字试试!” “这不是你最初教我这么做的吗?” “当地民众先上,部落民其次,器械轰击,精锐压轴,这不是你的策略吗!” “大人,我第一天建议您将所有精锐全部压上,尤其是重甲马穆鲁克。” 中年男人抓住优素福铁钳般的手,奋力辩解道。 “尤弥尔,你是我的顾问,你应该继续替我想办法,而不是继续激怒你的主君!” 优素福愤怒地盯着尤弥尔,直到他口中发出嗬嗬之声,才将他放下来。 尤弥尔侧翻在地,大口喘气。 过了半晌,优素福气消了。 “尤弥尔,别忘了,” “你们伯海里想重新回到政治舞台,只有依靠我,也只有我会接纳你们。” 说罢,他大步走出营帐,留下在地上喘气的尤弥尔。 优素福望着远方城墙,心中焦躁。 敌军如有神助,自己的军队每次将要拿下城墙时,他们又能鼓起余勇,将自己的勇士们赶下城。 不能再拖了,如果拖到敌军主力回归,自己就永远失去了拿下苏尔特的机会。 到时候,心怀愤懑的部落舍赫会不会趁机作乱? 优素福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子。 “召集各部,今日全军压上,不留余地!” 号角吹响,军旗列阵,攻城大营活动起来,一对对士兵拿起武器,前往指定位置集结,准备发起总攻。 …… 白城堡上,孔蒂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集结的大军,旁边站着古赫斯和伊苏尔特。 这几天,他们拼尽全力,将城中每一分能够用上的力量全部投入战场,与敌人拼至最后一刻。 守城的器械还有不少,弹药也还齐全,但是会使用器械的职业士兵越来越少,被推上城墙的民兵越来越多。 “诸位,这或许是最后一天了。” 孔蒂扭过头,笑了笑。 “殿下会回来的。” 一旁的古赫斯坚定地说。 “为啥?” “会回来的。” 孔蒂无奈。 “那好吧,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可得替他守住基业。” 守城方的士兵也开始集结了,经过连续几天高强度的防御,这些被逼到墙角的人们已经对战争麻木不堪,浑浑噩噩地在督战队的逼迫下走上城墙,机械地挥动手中的刀枪。 目光中透着呆滞,眼神里带着恐慌。 最为精锐的奥克兵团也已死伤近半,剩余的五百人被孔蒂召集起来,准备和攻进城的敌军殊死一搏。 “攻入城墙,准许劫掠三天!” “先入城者,赏金500杜卡特!” 优素福对自己的士兵们大吼,疯狂打着鸡血。 苍凉的号角吹响,火炮齐鸣,巨石纷飞。 “杀!” 被金钱激起欲望的昔兰尼加士兵们奋起余勇,潮水般向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冲去。 守城士兵们将头埋在城墙下,从胸衣里掏出十字架,浑身颤抖着祈祷,直到巡视的士官一脚将他们打断。 民兵们抬起头,却发现士官们的眼中,也是一样的迷茫,时不时回过头,看着港口的方向,口中喃喃,似乎也在祈祷。 他们在祈祷王者的归来。 (本章完) 第49章 卜雷加 第49章 卜雷加 苏尔特,城主府。 远处的炮声已经停止,敌军开始冲锋,喊杀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 伊苏尔特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一张白纸,上面潦草地写了几行字。 桌上还放着一壶葡萄酒,一个玻璃杯。 他用双手捂住脸,将自己的世界藏在黑暗中,却无法藏起对未来的恐慌。 围城十天,他几乎没有和上眼。 兰斯洛特城墙只修建了两年,高度,硬度,宽度等多个方面都只是勉强合格,完全称不上坚城。 在敌军攻城器械的轰击下,城墙漏洞百出,摇摇欲坠,只能用人命来堵。 现在,人命也快没有了。 敌军发起总攻,看来是不准备再和守军继续耗下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门被重重推开。 “勋爵,西边城堡已经沦陷,白城堡岌岌可危,敌军马上就要进城了,我们怎么办?” 伊苏尔特怔怔坐着。 良久,他开口道。 “你去码头,通知守卫的民兵,重新开放通航,不再阻拦想要逃离的人群。” 早在开战之初,伊苏尔特为了提振城内斗志,统合各处力量,宣布死守城市,封锁港口,直到殿下归来,以免逃跑人群过多,影响守军士气。 恐怕因此得罪了不少城内的商人权贵吧? 伊苏尔特摇摇头。 现在来看,这个政策已经没有继续实行下去的必要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 侍从急切地问。 “你也去码头,坐船逃命吧。” 伊苏尔特麻利地签下一张许可,侍从拿着它可以乘坐官方的运输船。 “勋爵,那您……” 内政大臣挥挥手,示意侍从离开。 侍从张张嘴,欲言又止。 退后两步,深鞠一躬。 听着侍从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伊苏尔特叹一口气,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他端起酒杯,慢慢品味着这最后的辛辣与苦涩。 明明味道不怎么样,搞不懂为什么殿下那么喜欢! 他放下酒杯,提起笔,瞪着纸张。 “亲爱的兄弟乔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 接下来的话,他怎么都下不了笔。 一阵喧闹从外面传来,听声音好像是在码头。 只要自己不在,城内就会一团乱麻。 伊苏尔特拿起酒瓶,烦躁地走上城主府的露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走上室外,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直流眼泪。 揉揉眼睛,他望向码头的方向。 嘭—— 酒杯摔了个粉碎。 一支舰队出现在远方的海岸上,有些小船已经停靠岸边,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从船上冲下,直奔硝烟。 他看见,米哈伊尔那个老混蛋,正骑着高头大马,挥着双手,冲自己傻笑。 …… “殿下,前方就是欧盖莱。” 商人乌尔达指着远方破旧不堪的小镇,冲以撒说道。 “那里没什么特产,唯一有些价值的东西是盐,不过这一片根本不缺盐。” “此地昼夜温差极大,又缺乏树木,不少部落使用地里喷出来的火油作为取暖燃料。” “他们主要以捕鱼为生……” “行了行了!” 以撒挥挥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这个小镇子大概有多少人?” 乌尔达仔细思考片刻。 “我前年来时,大概还有一千人。” “周边的部落还有两千人。” “这里水源只有这么多,人口不会增加。” 以撒略略思衬。 “那就没有必要做什么准备,全军压上即可。” “令艾尔多什带领斯拉维斯军团作为前锋,皇家骑士学院的两百多学员也跟随行动。” “首要任务是占据水源。” 一声令下,先遣部队开始行动,运输船队迅速靠岸,士兵们鱼贯而出。 岸边的渔民们惊愕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们手持利刃,从靠岸的船队上跑下来。 “射击!只留一个活口问话!” 艾尔多什下令道,眼中浮现残忍的光。 飕——飕—— 士兵们掏出弓箭,开始自由射击。 渔民们四散奔逃,却逃不出死神的手掌心。 很快,沿海渔民被屠戮一空,活下来的人拼命往镇上跑去。 艾尔多什大吼一声,纵马追击。 等以撒下船时,镇上上情况已经被控制住,马穆鲁克任命的管理者果断投降,被看押起来。 以撒骑上安达卢西亚马,走过萧瑟的街道,径直前往镇中心。 行政官的府邸非常奢华,是整座小镇唯一一抹亮色。 以撒下马,走进书房。 艾尔多什和帝林教官已经等候在一旁,两个斯拉维斯军团士兵一左一右,将一个秃顶的胖子提进房间。 “殿下,我们已经问过,这就是马穆鲁克在此处的卡提卜,阿扬纳斯。” “我们还没有用刑,他就把所有事情交代了。” 阿扬纳斯脸上堆起笑容,肥肉皱在一起,连忙点头。 他是此地的卡提卜,管理民政事务和部落沟通事宜。 “这里的确不是马穆鲁克的中转站,不过所有运输线路都会经过此地。” 帝林将一张纸递给以撒,上面记录了阿扬纳斯供出来的所有情报。 以撒看了看,并没有自己最想得到的消息。 “阿扬纳斯?” 可怜的卡提卜跪在地上,扭动身躯,想前往以撒脚边。 “伱知道优素福埃米尔的军需中转站在哪里吗?” 阿扬纳斯拼命点头。 以撒挥挥手,示意士兵给他松绑。 阿扬纳斯挣脱束缚,伸展胳臂,满足地叹口气。 “在哪里?” “卜雷加港,殿下。” “为何如此笃定?” “我就是卜雷加人。” “那里守军如何?” 阿扬纳斯思考片刻。 “前任苏丹巴尔斯贝时期,卜雷加附近最多驻扎了五千军队,负责守卫粮仓。” “查克马克苏丹上位后,人数降低至两千。” “就在前几天,优素福埃米尔又征召了一千军队前去支援前线战事,所以目前卜雷加港军队人数肯定不多。” “你倒是知无不言。” 阿扬纳斯仿佛获得了某种偌大的荣耀,站得笔直,挺起胸膛,肚子上的肥肉上下抖动。 “愿为殿下效劳!” 开玩笑,他又不是切尔克斯人,也不是高加索人,终其一生只能是个卡提卜,何必玩儿命呢。 一旁的帝林不屑地哼出声,艾尔多什也撇撇嘴。 阿扬纳斯仿佛没听到一样,脸上的笑容依旧浓郁。 以撒看了他一眼。 卜雷加港距欧盖莱镇并不远,朝夕便至。 以撒开始盘算手头可用兵力。 艾尔多什军团两千人,帝林统率的学员队伍二百余人,加齐带来的多布罗加军队八百人。 其余军队被米哈伊尔带走,支援苏尔特守城。 总共三千人的军队,再从当地征调几百炮灰,打一个卜雷加港绰绰有余。 如果能拿下卜雷加港,将会极大缓解缺水的情况,同时防止比林奇的剩余敌军接应优素福。 能够让攻城军队彻彻底底成为一支孤军。 以撒有了主意。 “弃暗投明,非常好。” “既然你是卜雷加人,不妨替我带路。” “若是顺利攻陷此城,你就是卜雷加的保民官。” “多谢殿下!” 阿扬纳斯立马跪下,亲吻以撒的鞋面。 少许,他又站起来,恭敬地弯下腰,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以撒,目光中带着希冀。“殿下,我的家族在卜雷加港中颇有势力,有私兵二百,您看是否需要……” 以撒瞟了他一眼。 “你在家里能说上话?” 阿扬纳斯摇摇头,奸滑地笑笑。 “卜雷加总督疑心极重,只要您将我投敌的消息传回城中,他自然会将我的好父亲逼反。” “若是你们家族可以先行掌控卜雷加局势,平息城中动乱,封存仓库,” “那么,你的忠诚值得一个执政官的职位和一个勋爵的头衔。” 相比管理治安和户籍的保民官,执政官则是切切实实的实权岗位。 阿扬纳斯高兴地手舞足蹈,叫嚷着立马动身。 以撒拦住他。 “卡提卜的职责之一,是管理附近部落基本情况,是吗?” 阿扬纳斯点点头。 “你先去将此地所有部落舍赫叫来,我有事通知他们。” 半小时后,以撒见到了附近的部落舍赫。 衣衫褴褛,神情谄媚。 这就是他们给以撒的第一印象。 显然,阿扬纳斯执政官已经给他们打过预防针。 “两件事,说完你们就去办。” “第一,把你们部落的精壮民召集起来,随我作战,员额三百,自己下去分摊。” 舍赫们纷纷点头。 “第二,派人前往苏尔特围城营地,将欧盖莱和卜雷加失陷的消息捅出去。” “记住,一定要传遍全军。” 舍赫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以撒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将他们赶走。 …… 傍晚,卜雷加城,瓦力坐在书房中,心神不宁。 就在今早,欧盖莱镇传来消息,自己不成器的长子阿扬纳斯向卡菲勒投降,还大张旗鼓地将卜雷加的消息告诉卡菲勒的统帅。 消息极其详尽,连阿扬纳斯当天吃的午饭都描述地绘声绘色。 很显然,自己被设计了。 消息一出,瓦力立马前往总督府,将阿扬纳斯痛骂一顿,表示这位逆子早就和家庭做出了切割。 总督格尔米扬对他好生抚慰,表示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瓦力痛哭流涕,当即表示,愿意捐献金钱,用以修筑城防。 可是他非常清楚,这位格尔米扬生性多疑,不会就此揭过。 果不其然,就在中午,几个在军队服役的家族子弟因为一点陈年小事被降职。 几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落井下石,强行占据他们的商铺。 为此,瓦力只能打脱牙往肚里吞,装作云淡风轻。 吱呀—— 门开了,仆人走进来,欲言又止。 “父亲,何事如此烦恼?” 笑嘻嘻的阿扬纳斯从仆人身后走进书房,熟练地翻开一本厚书,在其中掏出一瓶葡萄酒。 “你……你还敢回来!” “你是怎么躲过巡查的?” 阿扬纳斯狂饮一通,打个酒嗝。 “父亲,你用来走私的地道还在老地方,你的护卫可不会拦着我回家。” “哦,不过刚才没有隐藏好,可能有人看到我了。” 阿扬纳斯狡黠一笑。 “你混蛋!” 瓦力气得浑身颤抖。 “父亲,反正总督已经铁了心针对你,不如跟我一起反了吧。” “以撒殿下同意让我担任执政官。” 瓦力思考片刻,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 现在要是拿着好大儿阿扬纳斯的人头去找总督,他会原谅家族吗? 瓦力想了想,觉得希望渺茫。 “我家殿下有一万大军,就在城外等候。” “一声令下,谁能阻挡?” 瓦力撇撇嘴。 一万肯定没有,几千倒是可能。 自己的儿子虽然顽劣,但是非常聪明,玩命的买卖从来不干。 要不信他一次? “你怎么确保那个殿下遵守承诺?” 阿扬纳斯拿出一纸诏书,上面印着双头鹰的徽记。 瓦力找来懂得希腊语的家族子弟,让他将诏书一字一句翻译成阿拉伯语。 阿扬纳斯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望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从敌意变成惊愕,最后变成谄媚。 瓦力一把拉住好儿子的手。 “从今天起,你就是家族的继承人!” “我还有一条更大的密道直通城外,让殿下的军队速速进城!” 阿扬纳斯止住父亲。 “殿下说了,我们必须证明自己的忠诚。” “你是说……” “我们得将总督干掉,掌握城中军队。” “这个……” 瓦力的脸色有些难看。 见他到了此刻还在犹豫,阿扬纳斯气不打一处。 “老不死的,我知道你还有暗手,这个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 “我试试!” 瓦力一咬牙。 …… 夜深人静,总督格尔米扬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烛火,写着一条条命令。 “欧盖莱城已经被卡菲勒占据,粮食停止发放……” “优素福埃米尔岌岌可危,事态已经不可控,立马通知比林奇,向开罗求援……” 卜雷加中转站一直由中央派遣总督,管理军政事务,所以在理论上,格尔米扬不必要听从优素福的命令。 格尔米扬从前是巴尔斯贝的亲兵,立了大功,因为谨慎多疑,被巴尔斯贝封为卜雷加总督。 查克马克篡位时,格尔米扬未发一言。 因此,他对巴尔斯贝之子优素福含有愧疚之情,处处迁就。 这次远征苏尔特,格尔米扬压根儿不同意。 优素福亲自前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追忆往事。 少主意气风发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 格尔米扬心软了。 唉! 苍老的总督深深叹口气。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 “请进!” 是自己的侍女,穆娜。 “大人,夜深了,喝杯热驼奶,暖暖身子吧!” 穆娜端着一杯驼奶,走到格尔米扬跟前。 “穆娜,怎么是你?阿黛拉呢?” 格尔米扬警惕地问。 “阿黛拉发烧了,是她叮嘱我,一定要给老爷送驼奶的。” 说罢,她举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 “温度正好,请用吧。” 说罢,站到一旁。 格尔米扬点点头,喝了一小口。 窗外传来一阵骚乱,是军营的方向。 难道是有人作乱? 格尔米扬豁然站起,却重重摔倒在地。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穆娜妖艳的嘴唇上。 “是……你……” 穆娜流着眼泪,捂住嘴巴。 “老爷,对不起……” “他们抓走了我的全家……” 窗外的噪声越来越大了,火光和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格尔米扬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似乎是懊悔,似乎是解脱。 卜雷加城破。 (本章完) 第50章 溃败 第50章 溃败 优素福坐在大营中,目光呆滞。 平时自己视若珍宝的家传宝剑歪歪斜斜倒在一边的黑暗中,仿佛蒙上一层阴影。 他回想起昨天的惨败。 自己的军队明明已经攻下了一座城堡,将敌军挤压到城墙下。 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将残余敌军消灭在城内即可。 可惜,可惜…… 优素福不愿再回忆起那时恐怖的场景。 他喝干最后一滴酒,将瓶子狠狠摔向地面。 惨败之后,优素福将自己关在营帐里,谁都不想见。 他慢慢踱着步子,静下心来。 敌军主力已回,攻城无望,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将自己剩下来的四千部队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如果无法向外扩张,就必须力保自己在苏丹国内的地位不失。 拜尔盖地区与埃及本土隔着一大片沙漠,属于马穆鲁克苏丹国的边缘地带,历来游历于开罗和大马士革之外。 这片土地虽然远远不及尼罗河流域和叙利亚地区肥沃,但也人口众多,耕地广阔。 保住这片地区,自己一定还能东山再起! 优素福提剑出营,准备找到自己的顾问尤弥尔,商讨撤军事宜。 守城部队一样伤亡惨重,基本丧失野战能力,想必不会追击。 优素福走出营帐。 慌张,混乱,一片狼藉。 几名形色匆匆的士兵见优素福出营,连忙敬礼。 “发生什么事了?” 优素福皱皱眉头,拉过一个士兵。 “大人……” 士兵嗫嚅, “好好说!” “欧盖莱镇投敌,卜雷加港失陷……” 优素福顿觉头晕目眩, “知道了,召见尤弥尔顾问和部落舍赫。” 他强装镇定地点点头。 “部落舍赫们害怕被留下殿后,直接跑了……” “尤弥尔顾问不知所踪……” 优素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大人……” “逃吧,逃命吧……” 优素福惨笑几声。 1448年3月19日,米哈伊尔伯爵打出以撒旗号,强势回归苏尔特城,将立足未稳的敌军赶出城墙。 刚刚被金钱名利冲昏头脑的士兵们见敌军主力回归,顿时士气全无,大败而归。 次日,以撒奇袭欧盖莱镇和卜雷加港的消息传遍围城营地,后路被切断的情况下,士兵们人心惶惶。 主将优素福独坐大营,顾问尤弥尔不知所踪,各部舍赫趁机煽风点火。 最终,攻城大营全面崩溃,士卒四散而逃。 至此,苏尔特解围。 …… “殿下,此番作战,我方成功刺杀冥顽不化的格尔米扬总督,成功占据城内粮仓和城外主要草场,成功说服军队,使其内乱。” 卜雷加港的总督府内,以撒一边翻看着格尔米扬记录的典籍,一边听着阿扬纳斯在一旁吹嘘自己的功绩。 以撒放下典籍,揉揉眼睛,环顾四周。 格尔米扬的记录十分认真,全部典籍由阿拉伯语写成,人口,水源,部落,商会,都有大量记载。 每一头羊,每一匹骆驼,每一个金币,都有具体的来源和去向。 在当前的马穆鲁克苏丹国,这样的人才十分少见。 大部分马穆鲁克贵族都是切尔克斯奴隶出身,根本不屑于学习阿拉伯语,更别说尽心尽力管理封地和人民。 房间干练,放有许多书籍,没有什么奢侈品,最珍贵的东西是一把镶嵌宝石的刀。 阿扬纳斯安定城内之后,立马将这里打扫干净,所有带有伊斯兰教色彩的家具全部搬走,换成基督教风格。 以撒走向武器架,抽出宝刀。 “殿下,这是伪总督格尔米扬的遗物,据说是前任苏丹巴尔斯贝赏赐与他,一直珍藏,没怎么用过。” 以撒略微看看,刀身保养得很好,看来主人应该非常在意它。 “听说,城内有些平民自发为格尔米扬举办葬礼,是真的吗?” “还有这种事?殿下,您等着,我立马就去……” 以撒盯着跳脚的阿扬纳斯。 阿扬纳斯的叫嚷声逐渐减小。 “殿下,格尔米扬在此总督十几年,一直谨慎小心,多次将南方部落的劫掠扼杀在泡影之中。” “他还邀请巴格达的学者前来讲学,设立伊斯兰学校,资助孤儿。” “除此之外,格尔米扬限制了商人和地主的权力,以宗教的名义保护平民。” “所以,城中平民都很感激他,贵族豪绅则对他恨得牙痒痒。” 以撒听完,越发觉得可惜。 这样的人才,要是在自己这边该多好。 “格尔米扬的尸体还在吧?” 阿扬纳斯点点头。 “你去将他厚葬,依照穆斯林的礼仪。” “期间若有民众前来吊唁,不得阻拦。” “事情办完之后,我会请教士为你洗礼,封你为卜雷加执政官,同时赏赐勋爵头衔,说到做到。” 送走兴高采烈的阿扬纳斯,帝林和艾尔多什联袂而来。 加齐被以撒留在欧盖莱,防备优素福回师一击,虽然概率极小。 “殿下,欧盖莱镇传来消息,他们散布出去的游骑抓到了敌军的俘虏,他们来自苏尔特围城大营。” “苏尔特之围已解,敌军溃败。” 二人看着以撒,目光中充满钦佩。 如果说他们之前对以撒的战略能力怀有疑惑,现在就是真的心悦诚服。 “很好!” 以撒一拍桌子,心中长久以来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联系苏尔特,命令米哈伊尔伯爵在稳定城中局势后衔尾追击!” “将我们的军队散开,拦截敌军溃兵!” …… 林顿镇,郊外墓地。 阿菲夫走过一排排的十字架,来到中央的大墓碑。 哈夫斯王朝骑兵将小镇二分之一的人口屠戮一空,留下遍地残肢断臂。 侯赛因舍赫带着增援赶到该地时,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呆了。 部落之间不是没有杀戮,但一般是为了利益,人口是宝贵的财富,不会滥杀。 但是这群匪徒的目的似乎就是毁灭。 他们还试图纵火烧毁房屋,但是面对土石结构,成果寥寥。 侯赛因清楚,尸体不能久放,否则会招致可怕的瘟疫。 在难民们的帮助下,援军们努力找到每一个死伤的居民,尽力辨认出他们的身份,交还给家属,勒令尽早掩埋。 剩余的残破尸体集中处理,由牧师主持了集体葬礼,掩埋于城边的土地。 闻讯赶来的林顿工程师为镇子修建了墓园,为那些残破不堪的灵魂修建了纪念碑。 阿菲夫轻轻抚摸着纪念碑,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碑文,感受着这份冰凉的触感。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化作冷冰冰的名字。 乌鲁刺,退伍紫卫军,死于保卫战。 翰儿朵·多尔什,多布罗加民兵队长,死于保卫战。 阿尔多,盐矿运输员,死于保卫战。 阿菲夫的手指在此处停下。 这个名字,曾经属于自己的父亲,一个和蔼可亲的男人,一个坚强的战士,最好的丈夫和最好的爸爸。 阿菲夫没有流泪,早流干了。 手指继续下滑。 菲利波·内维尔,近卫军退伍战士,保护自己的妻女而死。 伊拉·内维尔,菲利波之妻,裁缝,被屠杀。索菲娅·内维尔,裁缝,被屠杀。 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次,但是阿菲夫的心还是猛的揪紧。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父亲没有死,索菲娅还活着。 但是,生活没有但是。 “父亲,索菲娅,我已经通过了斯拉维斯军团的初选,明天就去报道。” “父亲,我知道伱不想让我走上战场,可事实是,战争从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停止发生。” “我会武装自己,保护家人,歼灭仇雠。” “索菲娅,你是善良的正教徒,愿你在天堂一如既往地美丽,我爱你。” 阿菲夫捂住脸,干咳起来,泪水在脸上流淌。 一阵微风吹来,划过木质十字架的尖顶,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也在哀悼。 微风拂过少年的脸,将他的泪吹干。 阿菲夫彷徨地走回毁坏了一半的家,彷徨地走上餐桌,彷徨地听着弟弟的哭闹,看着母亲强忍泪水,告诉小儿子,父亲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母亲和弟弟等在餐桌旁,阿菲夫坐上留出的空位,他们才开始吃饭。 这是父亲的专属位置。 阿菲夫看着母亲和弟弟,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原来,自己已经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 阿菲夫取来酒,学着父亲的样子,大喝一口。 “昨天,我就去报名参加斯拉维斯军团。” 弟弟眨巴着眼睛,母亲立马表示出异议。 “你父亲不会愿意的……” “我要钱,也要报仇。” 母亲眼眶一红,似乎又要流下泪来。 “我去给你准备行礼。” 她擦拭眼角,走进后房。 母亲是一个很传统的伊斯兰妇女,哪怕已经改信了基督教。 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儿子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阿菲夫收拾好行礼,在母亲和弟弟含泪的眼神中,离开家,前往城郊的军营。 一路上,阿菲夫看到不少背着行礼的青年,他们与阿菲夫一样,都是大屠杀中的幸存者。 他们怀着对敌人的恨和对家人的爱,一步步走向战场。 …… “殿下,新的一批俘虏带到了。” 帝林教官走进以撒的书房,汇报道。 他带领的两百多学员在米兰继承战争和苏尔特战争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这些生涩的学员也在战争中逐渐成熟。 “共计201人,其中一半以上是部落民,剩下的是优素福的常备步兵。” 以撒点点头。 敌军崩溃以来,以撒下令将骑兵散开,广泛撒网,拦截敌军败兵,收作俘虏。 除此之外,以撒还警告附近部落,禁止他们为经过的败兵提供庇护,违令者斩。 在这样的情况下,败兵们很难逃过以撒的手掌心。 这已经是这周的第四波俘虏,加在一起已经达到一千人。 据说优素福还将自己的宝贝马穆鲁克重骑兵带了一队,攻城时一直没舍得用。 现在这支精锐和优素福本人都不知所踪,俘虏的败兵也支支吾吾,并不清楚。 “殿下,这次我们抓住了一个大人物。” “哦?” 之前几波俘虏中,有着不少大小部落舍赫,他们直接向以撒投降,麻利的很。 对此,以撒将他们全部关起来,留待以后。 “那个人自称是优素福的顾问。” 半小时后,尤弥尔出现在以撒的书房,身后跟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卫兵。 “听说你自称是优素福埃米尔的军事顾问?” 以撒用阿拉伯语问。 尤弥尔深施一礼,点头称是。 “优素福在哪里?” “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抛下了你的君主,独自逃跑?” 尤弥尔看见以撒越来越不善的眼神。 “殿下,他并非我的君主。” “我出身伯海里,是突厥人,想必您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 伯海里,马穆鲁克的上一个王朝,主要由突厥奴隶组成。 1382年,出身切尔克斯奴隶的巴库克推翻伯海里王朝,建立由高加索奴隶,尤其是切尔克斯奴隶为主的布尔吉王朝。 以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是拜巴尔斯的后裔,是伊斯兰之狮的传人!” 讲到此处,他自豪地挺起胸膛。 “可是,到了现在,没有君主愿意重用我们,只有同为被推翻者的优素福愿意让我们担任一些看上去紧要,却没什么实权的职位。” “他对我们就像奴仆,挥之即来,生气了还又打又骂。” 尤弥尔指着脖子,上面有着一条深深的掐痕。 “我不管你是谁的传人,也不想管你为何与优素福闹翻,” 以撒望着尤弥尔, “我只想知道,你能给我什么?” 尤弥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我听说您的新任卜雷加执政官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阿拉伯人,这是真的吗?” 以撒点点头。 “我清楚优素福的军队组成,清楚比林奇的情况,如果您可以承诺给予我们伯海里人平等的待遇,我将为您服务,替您出谋划策。” 以撒有些好笑。 “你要是真有军事上的卓越眼光,怎么会致使如此溃败。” 尤弥尔站起,神情庄重。 “殿下,那是因为优素福压根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早在攻城之初,我就替他制定好了四段攻势,” “第一,附近征召的炮灰先上,填补壕沟,消耗远程的箭矢和炮弹。” “第二,部落民开始强攻,消磨敌军斗志,消耗近处的火油和石块。” “第三,我军攻城器械开始轰击,打压敌军,使其抬不起头。” “第四,所有精锐全部压上,一举攻克城墙。” 以撒有些惊讶,来自苏尔特的报告上写到,这样的战法在短期内给予守军大量伤亡,差一点就拿下城。 “我听说优素福就是这样做的。” 尤弥尔不屑地笑笑。 “优素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炮灰不够,舍不得用正规军填补,害怕攻城器械被击毁,每次只推上一半,” “最精锐的重甲马穆鲁克放在大营吃灰,像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也不肯让他们攻城。” “瞻前顾后,岂能不败?” 以撒笑了。 “你觉得,我像是一个瞻前顾后的君主吗?” “殿下眼光卓绝,跳出苏尔特的漩涡,直击敌军薄弱之处,” “这样的果决,岂是一个瞻前顾后君主所能做到?” 尤弥尔发现了以撒的喜悦,暗自松一口气,笑着吹捧道。 小命保住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军事顾问。”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平,就永远会得到重用。” “多谢殿下!” 尤弥尔连忙道谢。 (本章完) 第51章 会议 第51章 会议 1448年3月28日,拜尔盖传来消息,优素福埃米尔在马穆鲁克骑兵的护卫下,从南方走小道逃脱,回到比林奇。 以撒并未感到过于惊讶。 自己能够堵住主要干道,能够阻止大规模军队通过北方沿海,可是没有办法将大网撒到南边沙漠,完全避免小规模队伍穿插。 化整为零,将大规模军队打散成小规模队伍,这本来就是以撒的目的之一。 1448年4月3日,拜尔盖地区动乱,优素福要求下属部落贡献部落民,加入自己的军团,被几个大型部落联名拒绝。 经过这场大败,优素福已经基本丧失了自己威压当地部落的资本,根本没有镇压部落的底气,只能打脱牙往肚里吞,默默咽下这一口恶气。 在听说优素福的遭遇后,本来嚣张至极的哈夫斯王朝骑兵队瞬间偃旗息鼓,后撤至边境之后,派出使节,向以撒求和。 1448年4月5日,阿尔巴尼亚传来消息,威尼斯没法攻占达尼雅城,斯坎德培也没能将威尼斯人从沿海堡垒赶走,双方就此罢兵,签订协议。 斯坎德培收复了达尼雅城,获得了巨大声誉,稳定了国内局势。 威尼斯人获得了一些贸易特权,能够继续保留包括都拉斯城的在内的贸易城市。 按照斯坎德培的计划,战争应该继续打下去,慢慢耗死城堡里的威尼斯人。 可是,事情走向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奥斯曼人动手了。 沉寂了将近一年的穆拉德二世终于开始出手,陈兵阿尔巴尼亚边境,试图将斯坎德培这个叛党从地图上抹去。 因此,斯坎德培匆匆与威尼斯议和,接受了威尼斯的霸王商业条约。 随后带着军队,向东而行,对抗奥斯曼的入侵。 马鲁纳男爵的黑色兵团随之向东。 对于阿尔巴尼亚的人民来说,一场战争的结束,不过是又一场战争的开始。 与此同时,从布达佩斯传来消息,白骑士亚诺什已经基本稳定国内局势,正在纠集东欧各国,准备进行新的一轮十字军东征。 1448年4月10日,以撒从卜雷加港向西而行,回到了他忠诚的苏尔特。 全城欢呼声中,以撒打起自己的旗帜,带着强大的军队和成群的俘虏,回到城主府。 诸位守城的功臣站在一旁,等待着他们的君主。 以撒的眼睛从他们的脸上掠过,看着他们激动的神情。 伊苏尔特,古赫斯,孔蒂,米哈伊尔…… 以撒走上座位坐下。 “守城战中,伊苏尔特勋爵位居首功,敕封为欧盖莱男爵,封地为欧盖莱镇。” “愿你以我之名,捍卫边疆,善待人民。” 伊苏尔特又惊又喜,上前受封。 在以撒初期的规定中,文臣想要获得封地,要比上阵厮杀的武将更加艰难。 “孔蒂男爵,率领兵团抵抗敌军,功劳第二。” “达赫拉一带,作为你的新封地。” 孔蒂连忙上前道谢。 “古赫斯首领,率领多布罗加军队协助抵抗,加入守城,敕封你为博尔烈男爵,封地在博尔烈泉。” 古赫斯上前谢恩。 “殿下,这是您不在的这一年中,苏尔特大公国的状况报告,请您过目。” 伊苏尔特将一卷厚厚的报告交给以撒。 以撒看着上面繁杂的文字,顿感头疼。 “这样,伱们准备一下,今年的军政联席会议马上召开,有什么问题在会议上说。” 1448年4月20日,公国各位军政大员全部抵达苏尔特港,会议开始。 以撒坐在主位,看着台下众臣。 左边是以伊苏尔特为首的行政集团,右边是以米哈伊尔为主的军事集团。 除此之外,以撒的诸位顾问,来自三个商业组织的使者坐在一边旁听。 “去年,我们经历了数场战争。” “我们在米兰和斯福尔扎斗智斗勇,在阿尔巴尼亚和斯坎德培并肩作战,” “我们在西部边境与米苏拉塔来回拉扯,在苏尔特与优素福埃米尔死磕。” “我们赢了,我为你们骄傲。” 以撒点点头,示意会议开始。 伊苏尔特站起来,开始主持会议。 他首先介绍了公国目前的人口情况。 “截止到现在,公国共有约十二万人口,大概有5万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其余人口由各个附属部落舍赫掌控。” “这个数字非常不准确,因为那些部落舍赫肯定会瞒报,具体是多少我们无从得知。” “我们直属的人口中,希腊人一万余,哥特人一千余,南斯拉夫人五千余,多布罗加塞尔柱人2万余,意大利人五千余,其余为贝都因人和柏柏尔人,少部分紫卫军家属和奥克兵团家属是突厥人和南法兰西人。” 这里,以撒玩了一个招。 许多被解放的奴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民族,不知道自己信仰什么。 以撒大笔一挥,将他们全部登记为希腊正教徒。 这就使得希腊人口暴增。 “公国的受洗行动进行得很成功,现在全部都信仰正教。” 以撒在公国施行强制改信行动,所有伊斯兰教徒不被承认为合法公民,可以自由捕捉,杀戮和贩卖。 接下来,伊苏尔特看向财政大臣里德尔。 “里德尔勋爵,请你来汇报去年的财政工作。” 里德尔慢吞吞站起来。 “去年全公国财政收入为8300杜卡特,主要来源于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和苏尔特联合商会的税金,由于战争影响,附属部落以兵役代替赋税。” “除了本土税金之外,我们在海外殖民地共计获得五万杜卡特,其中四万杜卡特来自黄金交易和冒险者的税收,一万杜卡特来自奴隶和象牙贸易。” “菲德尔舰队长率领的地中海舰队通过袭击异教徒舰队共计获得六千杜卡特。” “帕尔马公爵约翰四世支付给我们两万杜卡特作为军费。” “主要收入就是这些。” 整个公国收入当然不止这些,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和希腊几内亚公司的分红直属于以撒本人,不计入公国财政。 另外,斯拉维斯军团直属于以撒个人,他们的劫掠所得也不上交公国财政。 “支出方面,由于战争,我们耗资巨大,基本上量入为出。” “战争军费共计四万余杜卡特,用于补充军员和装备添购。” “其中,海军军费一万五千杜卡特,陆军两万五千杜卡特。” “移民工作及民生工程支出三万杜卡特。” “政府部门工资八千杜卡特。” 军费四万余杜卡特,还是在约翰四世负担所有军粮的情况下。 这个数字简直太过恐怖。 其中,军费大头是装备费用和海军舰队维修保养。由于苏尔特本国生产能力不足,许多装备都得从意大利地区进口,军舰想要大修或者添置新式火炮,也得前往大型港口。 这就耗资巨大。 如果能够将这些工业建立在本国,那么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同时还能刺激民间市场。 “曼斯雷蒂舰船顾问。” “殿下,我在听。” 以撒招揽的胡斯派舰船设计师曼斯雷蒂站起身。 “通过与斯坎德培协商,我们获得了奥隆城的宗主权,现在黑色兵团一支旗队驻扎在那里。” “奥隆城附近树林茂密,人口较多,足以支撑起一个大型海军工坊。” “会议结束后,你拿着我的批文立马前去,首先建立起维修工厂,然后是军舰制造厂。” 曼斯雷蒂兴奋地点点头。 “马丁内斯。” 来自意大利的火器工程师站起身,躬身一礼。 “你觉得,整个公国哪里适合建立火器工厂?” “殿下,在此之前,我已经翻看了公国各地的资料,认为阿拉盖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拉盖城西面有着不少盐碱地,可以建立硝田。” 所谓硝田,就是在盐碱地上挖坑,将人畜排泻物倒在里面,等待表面结晶。 硝田在欧洲非常稀缺,现在欧陆各国主要硝石来源还是农村厕所附近含少量硝的“硝土”。 在英格兰和低地国家,君主甚至将硝土视作一种战略物资,要求民众将其上交。 后来有人戏称,英国舰队每三发炮弹,就有两发来自厕所。 “城南的小山上有一座小型铜矿,城东有铅矿和铁矿,可以作为生产火器的原料。” 由于铜的熔点较低,现在欧洲铸炮普遍采用青铜,致使火炮非常重,使用起来极其不方便。 以后有机会,可以试着寻找一下来自东方的火炮制造师,学习铸铁火炮的制造技术。 “一会儿去找我的内府总管领一万个杜卡特,作为前期准备。” “我从意大利带回来不少人才,你可以从中选用。” 接下来,农业大臣米克斯开始汇报。 “殿下,诸位大人,目前公国的农业及畜牧业生产状态一般,” “去年,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安置流民,为他们分配土地。” “来自意大利和其他地区的流民及奴隶安置在苏尔特港附近和朱夫拉绿洲群,主要从事种植业。” “由于土地情况很差,能够种植的作物有限,且产量较低,所以我们给每一个农民分配的土地非常多,以此来满足他们的基本生活所需。” “目前,由于大量本地土著被贩卖出去,苏尔特公国基本能够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 “不过,土地的承载力已经基本达到极限,已经无法继续接收大规模流民。” “农业改革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以撒关心地问。 “殿下,我们已经分别在苏尔特和圣约瑟兰周边进行试点推广,至于收效,得等到明年。” 以撒点点头。 接下来,诸位接连汇报工作。 由于以撒的个人喜好,没有人故意吹捧或者夸大事实,基本上还是实事求是地就问题做出了一些探讨。 公国建立才有三年,进步不少,问题也相当多。 总体来说,打了一场米兰继承战争后,公国的整体情况好了不少。 士卒们在米兰抢来的大批战利品流入市场,极大促进苏尔特薄弱的商品经济。 此外,意大利人才的流入使得小型手工业繁荣发展,他们利用苏尔特国内铁矿众多和毛皮资源丰富的特点,开设铁匠铺和纺织工厂,将武器,铁甲和衣物卖给财大气粗的军人,赚取利益。 苏尔特虽然土地贫瘠,但是有些特殊资源非常宝贵。 比如盐碱地,虽然不能住人,但是可以开设硝田,提取纯碱,采集食盐。 这是欧洲大陆所不具备的。 通过这些初级制品,又可以开设火药工坊,肥皂工坊等次级工业。 以后闲下来,以撒准备好好开发一下这片土地的潜力。 “接下来,由殖民大臣威廉伯爵汇报工作。” 威廉·巴列奥略站起身, 以撒看着这位终于归家的游子。 几年过去,威廉已经从一个无所事事的年轻骑士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海军将领。 常年的风吹日晒将他苍白的皮肤涂上健康的小麦色,刚硬的头发根根竖起,目光骄傲而坚毅。 “亲爱的兄弟,你这次归来,为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威廉走上前,神秘地笑笑,从口袋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恭敬地递上。 以撒翻开海图。 “殿下,我们根据那个老船长的路线图,沿着大湾区一路南下,终于找到了他所说的高耸入云之处,” “这是一座群岛,距离非洲大陆很近,岛上无人居住,气候湿润,恭喜您,又获得了一处海外领地。” 以撒吃力地辨认着草草绘制的海图,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从威廉的描述来看,这座群岛应该是位于几内亚大湾区的圣多美和普林西比群岛。 这是一座火山群岛,岛上属于热带雨林气候,适合种植热带作物。 后来葡萄牙人发现这处群岛后,将其作为可可和甘蔗的种植基地,引入大量黑奴,建立血腥种植园,使这里被称为“死亡之岛”。 往后走,以撒也可以试试。 这个时候,咖啡还没有风靡起来,以撒可以尝试带一带节奏。 但是,甘蔗种植可是一笔大买卖。 甘蔗可以制,制剩下的残渣可以制造甘蔗酒,都是暴利的生意。 此时的属于奢侈品,无论是欧洲常见的蜂蜜还是后来从阿拉伯流入的蔗,都价值不菲。 这个时候的欧洲王室,不少人以拥有一口烂牙为荣,认为这象征着过人的财富。 “干的好!威廉。” 以撒高兴地站起来。 “既然群岛由你发现,那么最大的岛屿就取名为圣威廉,那个具有良好港湾的岛屿取名为巴列奥略港。” “这两座岛屿建立圣威廉总督区,其余的岛屿中,你任选一座,作为你的新封地。” 随着威廉的汇报完毕,群臣们看着以撒。 按照惯例,接下来,以撒将制定公国今后的方针。 面对优素福和哈夫斯王朝的挑衅,是战?是和? 若是战,先对哪边动手? (本章完) 第52章 穆罕默德 第52章 穆罕默德 克鲁耶山脉,斯凡蒂格勒要塞。 要塞坐落于山隘,牢牢把守者东边通向克鲁耶城堡的道路。 要塞上飘扬着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红底黑鹰旗,显然属于阿尔巴尼亚联盟。 与之相对,围城一方显然人数更多,他们打着绿底三新月旗,军纪井然,联营漫山。 这是奥斯曼帝国的军队。 在奥斯曼军队的绿底三新月旗之间,还夹杂着少数特殊旗帜。 一只栩栩如生的利爪: 耶尼切里禁卫军第一军团,【苏丹之爪】。 一个黄金打造的座椅: 耶尼切里禁卫军第二军团,【黄金王座】。 一只朝天嚎叫的巨狼: 耶尼切里禁卫军第五军团,【孔亚苍狼】。 一双锋利的眼睛: 耶尼切里禁卫军第十军团,【法蒂玛之视】。 一把沾染血迹的镰刀: 耶尼切里禁卫军第十五军团,【巴耶济德之镰】。 这些精锐军团位居中央,众星拱月般,将正中心的金红大帐护卫起来。 那里是帝国苏丹,穆拉德二世所在地。 在金红大帐之旁,一个稍小的营帐中,一位贵族青年安静地看着书。 穆拉德二世唯一的儿子,帝国唯一的正统继承人,马尼萨的总督,穆罕默德。 相比几年前,这位前任苏丹变得内敛而文静,骄傲的眼神深深藏起,换出一副温和的神情。 几年前,他被耶尼切里的大爷们摆了一道,被迫让出苏丹之位。 随后又被以撒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带着自己一边的派系声势大减。 这几年,穆罕默德静下心来,除去跟随作战之外,他就呆在封地马尼萨,潜心学习各种知识,不再参与派系斗争。 穆拉德二世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一点穆罕默德非常清楚。 是因为自己出身低贱,有一半希腊血统? 还是因为穆拉德二世将所有的父爱全部投诸自己的两个哥哥? 如果两个哥哥还活着,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成为苏丹吧? 穆罕默德自嘲一笑。 咚,咚,咚! “进来。” 扎甘帕夏轻轻推开营帐,生怕干扰到他的主子。 “殿下,您要的资料收集完了。” 穆罕默德放下书。 是一本精装版的《阿莱克修斯传》。 扎甘帕夏瞥见书封上的双头鹰徽记,皱皱眉头。 不过,他非常小心地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好,打开册子,开始为穆罕默德讲解。 “十天前,苏尔特大公伊萨克·巴列奥略率军渡海占据欧盖莱镇,随后攻下卜雷加港,切断了优素福返回比林奇的路线。” “特里桑伯爵米哈伊尔率领另一部分军队返回苏尔特,抵挡住优素福最后的疯狂进攻。” “归路被切断的消息传至攻城军中,全军崩溃,四散而逃。” “优素福在一小队精锐的护送下,从南面仓皇逃回比林奇。” “比林奇现在内斗严重,优素福丧失了军队,丧失了部落舍赫的信任。” “预估比林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继续对苏尔特造成威胁。” “考虑到优素福和开罗的关系很差,马穆鲁克中央大概率不会帮助他。” 扎甘帕夏合上报告,看着聚精会神听着的穆罕默德。 “战斗的具体细节有吗?” “我们在北非的眼线本就不多,还主要集中在突尼斯,开罗和菲斯三个地方,所以暂时没有进一步的报告。” 扎甘帕夏尴尬地解释道。 “上次不是让你向父亲建议,请他投入更多资源吗?” “殿下,很不幸地告诉您,陛下和诸位大臣根本不想在北非投入太多。” “他们更愿意将探子全部用来监视国内埃米尔,而非浪费在一个我们够不着的地方。” 穆罕默德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伊萨克此人真让我看不懂。” “有时非常谨慎,有时又胆大包天。” “要是优素福成功攻下苏尔特港,他的所有努力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或许……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扎甘猜测道。 “扎甘,你得多想想战术战略,少玩些权术。” “殿下,这是一个您作为一个君主该干的事,” “至于我,我的职责就是站在您身后,替您挡住所有的暗箭。” 扎甘帕夏理直气壮地说。 穆罕默德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 “扎甘,依你所见,这位击败过我们的伊萨克公爵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估计会休生养息吧,也许会出兵教训一顿哈夫斯人?” 没等穆罕默德发话,扎甘又接着说。 “殿下,我认为您不应该在北非投诸太多关注,那是埃及苏丹的地盘,我们的重心应该始终放在巴尔干地区。” “就连现在的阿尔巴尼亚叛乱,您都没有投入多少精力!” 穆罕默德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好啦好啦,亲爱的扎甘。” “伱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我的父亲。” “行了,你还是军队的将领之一,去忙吧。” 穆罕默德从扎甘手中夺过报告,在封面上写下数字“7”。 扎甘叹口气,躬身离开。 穆罕默德从一旁抽出其余六份报告,聚精会神地看着。 创立商会,探索西非——编号1; 舰队成型,科林斯之战——编号2; …… 阿尔巴尼亚战争——编号5; 米兰继承战争——编号6; 苏尔特保卫战——编号7。 赫然是以撒这些年来的行动轨迹。 穆罕默德摊开一张北非地图,在上面寻找着。 “米苏拉塔……嗯……” 穆罕默德眼神中露出不屑。 哈夫斯王朝,待宰的羔羊罢了,不足为虑。 目光游移,看向另一边。 比林奇。 ……“殿下,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攻克比林奇!” 以撒的新顾问尤弥尔站起身,铿锵有力地说。 此语一出,桌下的诸位将领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这是以撒召开的第二场会议,全体军事人员参加,目的是讨论出接下来的方略。 几乎所有军事长官都认为,公国应当对米苏拉塔出手,捣毁这个土匪窝点。 “殿下,我认为这个伯海里人是马穆鲁克派来的卧底,建议您将他羁押。” 米哈伊尔直接站起来,言语中满是对尤弥尔的不信任。 台下一阵低声哄笑。 以撒盯着地图,没有抬头。 “尤弥尔,说说你的理由。” 进退两难的顾问感激地望着以撒。 “第一,从战略角度,我们对上马穆鲁克苏丹国,可谓是完全劣势。” “从苏尔特到尼罗河口,中间全部是大片大片的沙漠,只有昔兰尼加地区气候适宜,人口众多,可供大军补给。” “从地形上看,昔兰尼加地区有着绿山作为屏障,占据高点,而自昔兰尼加向东向西均是平地,无险可守。” “只要马穆鲁克占据昔兰尼加地区,他们在战略上就具有绝对的主动权。” “他们可以从开罗带着大批军队赶往比林奇驻扎,而不用考虑补给问题。”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如果比林奇的埃米尔不是优素福这个前朝余孽,如果开罗的政治斗争不是如此恶劣,” “那么,我们将面对的也许会是五万大军,其中也许会有五千人的皇家马穆鲁克。” “开罗的宗教氛围十分狂热,那些自诩为三圣地守护者的统治者们根本不会允许一个基督教国家在自己附近兴起。” “可以这么说,只要昔兰尼加还掌握在马穆鲁克手中,我们就是粘板上的肉,” “现在不切,只是因为主人生病了,挥不动刀。” “等到马穆鲁克这个巨人稍有缓解,他绝对会将我们碾成碎片。” 尤弥尔一席话毕,环顾四周,众人纷纷陷入沉默。 再乐观的将领,也不会认为自己有抗衡全盛马穆鲁克苏丹的实力。 要知道,光是开罗,就拥有二十万左右的人口,远远高于整个苏尔特大公国。 “若是我们能够先行征服哈夫斯王朝,将突尼斯地区消化,能否使马穆鲁克投鼠忌器?” 梅赫梅特提出疑问。 “如果您是想征服米苏拉塔,那么完全可以,甚至不用使出全力。” “我们若是进展顺利,拿下的黎波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接下来的征战将无比艰难。” “突尼斯,凯鲁万,斯法克斯都是坚城,先不说我们是否能够凑齐围城的兵力,就是那些哈夫斯王朝地方势力就足够我们喝上一壶。” “哈夫斯王朝内斗不假,但是他们不是傻子,当外来侵略者开始抢占他们的核心地区时,他们还是会一致对外。” “除非我们的兵力具有碾压性优势,足以让他们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欲望。” “如果我们仅仅占领米苏拉塔和的黎波里,根本无法改变战略上的劣势,一样会被缓过来的马穆鲁克碾碎。” 这下,众将士是真没了声音,一个个低头沉思。 “讲一讲你的第二个理由。” 以撒发话。 “第二,现在是我们打下昔兰尼加的最好时机,比林奇内乱,部落势力大损,优素福很难在段短时间内征召出强大的军队。”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放任优素福缓过来,或者等优素福被推翻,上来一个和开罗关系好的埃米尔,我们将再无半点机会在短时间内拿下这一处至关紧要之地。” “第三,您之前监禁了不少部落舍赫,他们的部落在这段时间内一定重新选出了新舍赫,我们可以将他们放回,致使部落内斗,从而进一步削弱优素福的实力。” “第四,昔兰尼加距离摩里亚地区极近,乘快船两天即可赶到。” “我们可以从海上运输补给,从而绕过广阔的沙漠。” 以撒看着苏尔特及昔兰尼加的地图。 整个昔兰尼加像一柄巨锤,横亘在苏尔特头顶。 “若是我们没能在短时间内打下比林奇,拖到马穆鲁克增援,又该怎么办?” 以撒问。 “这就看您自己的意愿了。” “优素福不会愿意让开罗的势力进入自己的领地,肯定会试图自行抵抗。” “等到他发现自己无法抵抗时,才会向开罗求援。” “马穆鲁克中央肯定会增援,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很久。” “出兵多少?谁来带兵?占下来的地归谁?” “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来谈判。” “如果您真的没能在此之前打下比林奇,那就只能撤军。” “我对昔兰尼加地区非常熟悉,若是您能够将军队交给我,我可以保证,绝对能够赶在马穆鲁克在增援抵达之前,攻下比林奇城!” 以撒看了他一眼。 想啥呢,怎么可能将军队交给你。 军权只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连最亲近的大将都得防一手,何况是你这个新登庸的顾问。 以撒没有回答,比较着西进和东征的优劣。 西进的好处是,没有什么风险。 坏处是,无法改变当前恶劣的战略态势,且无法全力以赴,必须留守相当多的部队防止比林奇之后可能的反扑。 剩下的兵力足以攻下突尼斯和凯鲁万这样的大城吗? 与西进相对,东进最大的坏处是,风险较大。 好处是,如果成功攻下比林奇,马穆鲁克若是再想反扑,必须要通过长长一段沙漠,补给将会拖得很长。 在对方海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这意味着对方没办法同时投入所有兵力。 同时,自己将与马穆鲁克在战略上形成均势,双方想要进攻彼此,都不容易。 这样,自己就能够腾出手来,慢慢解决病入膏肓的哈夫斯王朝。 以撒站起,望向众人。 “全军休整两个月,补充人员和装备。” “在西部做出要大举进攻的准备,迫使哈夫斯人赔款,同时迷惑我们真正的敌人。” “向帕尔马和摩里亚发去求援信,要求他们派遣援军。” “购置粮食,大量买入风干肉和干粮,供给大军使用。” “购买运输船,大军在抵达绿山地区前沿海岸线行军,水源要依靠船队。” “分批次放回囚禁的部落舍赫,扰乱优素福的征召体系。” “这一次,我们将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东边的威胁!” 以撒抽出小刀,狠狠钉在地图上。 (本章完) 第53章 巡游 第53章 巡游 朱夫拉大区,阿拉盖执政区,阿拉盖城。 在马丁内斯的带领下,以撒参观了已经有一定规模的火器工厂。 这个年头,火器制造还处于手工阶段,效率低下。 随着大笔资金的流入,城外的几个矿脉活了过来,开始扩招人手,开发新的矿道。 城西的硝田正在进行初期的准备,人马粪尿堆至其间,臭不可闻。预计明年可以收获第一批硝石。 目前,火器工厂的主要原材料还是含硝量较低的硝土,由各个执政区统一收缴,转运到阿拉盖城。 按照以撒和马丁内斯的规划,整个火器工厂下属三个次级工坊。 分别是火药工坊,制造工坊和原材料工坊。 原材料工坊负责冶炼,他们会将城外矿脉开采出来的金属矿石烧制成金属,将源源不断的材料供应给制造工坊。 火药工坊主要负责硝田的管理与火药的制造。 制造工坊负责将原材料工坊提供的金属材料加工形成完整的火枪和火炮。 制造工坊现在拥有二十余名工人,一天可以生产五把火门枪。 至于火炮,现在的条件还无法生产,必须等待城外铜矿的进一步开采。 炉火熊熊,工人们将铁水浇铸到泥膜上,形成枪管的雏形。 这一步最为艰险,稍有不慎,就会使得枪管出现裂纹或是漏洞。 这样的枪管不能要,否则极易炸膛。 第一步的浇铸完成后,技工们会对枪管做出气密检测,合格的枪管将进行后续的加工。 包括加装火门,凿出药池,箍紧铁环,安装木质枪身等步骤。 这是比较常规的火门枪制造方式,从上个世纪一直使用到这个世纪。 那时的火门枪结构还很原始,只是一根一端封闭,并在上方开有火门的青铜管或锻铁管。 15世纪初,火门枪的火门移到了枪管侧面,并出现了带有保护盖的药池,这一设计被一直沿用到后来的火绳枪上。 带有尾銎的枪管插在手持的木柄上,没有尾銎的枪管则用铁环紧箍在木托上。射击时射手需一手握木柄,一手用烧红的金属丝或火绳点火,无法瞄准。 因为这些火枪和早期的轻型火炮区别不大,所以又有别名“手炮”。 和同时代的中国式火门枪不同,欧洲火门枪管前部常带有一个钩状结构,在使用中起到支撑作用。 在守城时,射手可以把枪钩在城墙上,让射击更加稳定。甚至还可以钩在弩手使用的大盾牌上,构成野战中的简单工事。 “殿下,这是我毕生研究的火器图纸,请您过目。” 马丁内斯抱着厚厚一大摞羊皮卷,重重放在桌上。 以撒看看马丁内斯,再三确认他没有故意刁难。 这玩意儿我也看不懂啊! 以撒翻翻这些复杂的图纸,上面堆满了各种符号和数字,让人眼缭乱。 他突然有些颓丧。 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显然是不合格的。 高炉炼铁法,不会。 制造枪支火炮,不会。 合成化肥,不会。 锻造高强度钢,不会。 原理都懂,可是根本上不了手。 萃取香水,加工肥皂,制取硝石,酿造高度酒,这些以撒倒是可以。 但是欧洲人也会。 吟诗作赋,技惊四座,这个以撒完全没问题,就是没什么用。 这就很尴尬了。 “现在的枪管为什么越来越长?” 以撒翻看几张图纸。 “殿下,颗粒火药普及以后,我们发现,通过加长枪管,可以获得更大的发射能量,使威力更大。” “从前的粉末火药则不具备这一特点。” 火药颗粒化确实使得火门枪的威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是长枪管却使得瞄准和运输极其不方便。 这样的火门枪命中率感人,能否击中敌人全靠上帝保佑。 “这是什么?” 以撒抽出一张不太一样的图纸。 枪身上有着一个长长的金属弯钩,可以绕轴旋转。 弯钩一段链接了一条粗绳。 马丁内斯看了看。 “哦,这是我一个学生制造出来的小玩意儿。” “他认为加装一条绳子能够使火枪更加精准。” 马丁内斯转过身, “梅茨!过来!” 正在炉边添柴的梅茨放下手头的柴火,擦擦脸上的灰,跑过来。 “老师,什么事?” “这是以撒殿下,君士坦丁堡的王子,苏尔特的专制公。” 梅茨连忙行礼。 “这是你的发明?” 以撒指指图纸。 梅茨偷瞄一眼,发现以撒似乎挺开心。 “是!” 马丁内斯一脚将梅茨踹翻。 “好好说!” “哎呦——” 梅茨龇牙咧嘴,摸摸屁股。 “这种带有转轴的火枪十几年前就有人提出来,我将它改进了一下!” “使用阴燃的火绳代替其他引火物,可以使点燃变得更加方便。” 以撒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火绳枪的雏形。 如果说火门枪的出现标志着热武器开始走上历史舞台,那么火绳枪的广泛使用正式宣告热武器时代的来临。 火绳枪的意义无疑是重大的,它使得枪支的精准度和发射速度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火门枪和火绳枪最大的区别在于,火门枪的射手必须在瞄准的同时,用手中的火把点燃引信,而火绳枪极大简化了这一步骤,使射手能够将枪托腮,专心瞄准。 历史上,早在15世纪初期就有人提出了类似火绳枪的概念,可惜一直没有被重视。 直到15世纪中叶,这种新式火枪才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 “马丁内斯总管,这种枪支有现成的样板吗?” 马丁内斯摇摇头。 “限你一周时间,造出一支样枪,造出来的工人赏金100杜卡特。” 一旁的梅茨两眼放光。 “殿下,这种枪械在技术上没有什么难题,但是真的有必要吗?” 在他看来,火门枪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自己的工艺也非常不错,没有必要改进。 有必要吗? 当然有。 早期的火绳枪或许与老式火门枪在威力上没有太大差别,但是火绳枪将作为欧洲的主要火器持续几百年。 这几百年中,火绳枪的工艺不断进步,走遍了世界各地。 来自欧洲的殖民者们带着这种简单而粗暴的武器,踏遍五洲四洋,毁灭了无数文明,抢回了无尽财宝。 可以说,正是有了火绳枪,欧洲殖民者才在武力上对美洲原住民形成碾压之势。 火绳枪的发展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术,一点点小的技巧和改动就能够使士兵在战场上生存的机会成倍提高。将火绳枪做出改进,交付军队使用,军队再将使用中遇到的问题汇总汇报,然后继续改进,重复上述步骤。 这样就能形成一个正向循环。 现在以撒要做的,就是为火绳枪的兴旺发达埋下一颗种子,静待科技发芽。 建立火器工厂只是第一步,在未来,以撒还将创办研究院,专门研究火器创新。 …… 告别马丁内斯,以撒从阿拉盖城沿东南而行,抵达乌古城。 乌古伯爵阿德南早早等候在城门口。 经过一年半的征战,苏尔特大公国南边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乌古伯爵阿德南在以撒的支持下,用塞卜阿山脉边缘丰富的铁矿换取以撒的奴隶和粮食。 这位伯爵相当精明强干,不仅压服了当地的中小部落,迫使他们改信正教,还在与阿卜杜拉国王的战争中接连取胜,抢走了大量牲畜和人口。 现在,整个乌古伯国已经基本上填补了费赞中央在中东部的行政空白,实控八千余人,附属一万五千余人。 乌古伯爵拥有五百常备军,战争时期可以最多征召出两千部落民。 看着阿德南伯爵装备精良的卫队,以撒有些后悔将这样一位人杰封在塞卜阿山脚这样一个富含铁矿和绿洲的好地方。 在紫卫军的护卫下,以撒缓缓骑马上前,居高临下,大大方方接受了阿德南伯爵的鞠躬。 “抗击外敌,守御边疆,保民养军,这些都是您的功劳,伯爵大人。” 以撒慢慢说着,盯着阿德南的眼睛。 “这都是上帝的庇佑和您的指导,敬爱的殿下。” “苏尔特被围时,我曾派遣一支援军北上圣约瑟兰,怎奈走到半路,就听到您大破优素福叛党的事迹。” “外敌已解,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并因为有您这样一位英明果断的君主而感到荣幸。” “在上帝的庇佑下,乌古城今年迎来的大发展,还请您移步我的庄园,允许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阿德南回答得一丝不苟,以撒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就麻烦你了。” 以撒点点头,率领紫卫军进城。 阿德南跟在身后,神色如常。 一路上,阿德南伯爵始终落后以撒半个马位,为以撒介绍起这一年来,乌古城的变化。 “殿下您看,这是我和苏尔特联合商会共同创建的一处集市,每天人流如织。” 集市上的民众见到以撒的鹰旗和乌古伯爵的沙漠狼旗,纷纷跪地,不敢言语。 集市上,本地的柏柏尔人贝都因人占大多数,以撒也发现了一些斯拉夫人和意大利人。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自由民?” 以撒有些疑惑。 阿德南伯爵摆出一副虔诚无比的样子。 “上帝告诉我们,要善待自己的兄弟。” “我向改信正教的奴隶们承诺,为我认真工作一年,择优释放为自由民。” “他们都是前年从阿卜杜拉伪王那里抢来的奴隶,正在逐步释放为自由民。” 一般而言,部落舍赫都喜欢将人口充做奴隶,为自己服务。 如阿德南这般眼光长远之人着实不多。 “您真是一位宗教典范。” 以撒不冷不淡地说。 在集市上略微看看,以撒发现,东西着实不少,有些是本地特色,比如毛皮和肉干,椰枣和棕榈油,驼奶酪和羊奶酪。 也有着从欧洲转运来的商品,其中,名贵的丝绸和璀璨的宝石深受附近部落贵人的欢迎,便宜的麻布衣服则是平民的选择。 以撒甚至还发现了一处小书店,里面有一些从苏尔特运来的书籍,上面绘着双头鹰徽记。 古滕堡先生已经将部分造纸工坊和印刷厂搬迁至苏尔特港,想必这些书籍就是通过苏尔特联合商会转运过来。 以撒拍马,继续向前。 “殿下,那边是正在兴建的圣安东尼教堂,用以纪念我们上次与阿卜杜拉伪王战争的胜利。” 圣安东尼,著名的沙漠教父,看来阿德南准备将他作为乌古伯国的主保圣人了。 教堂不大,已经修好了一半,不少修士走出,向以撒行礼。 教堂旁边,还有着一所小型的教会学校,由圣安东尼教堂的教士教授希腊文和神学。 接下来,阿德南又带以撒巡视了聘请意大利工程师开挖的水井,秩序井然的军营,铁匠工坊,市政厅,最后来到伯爵的庄园。 庄园里充斥着东正教元素,甚至有些刻意。 转了一圈下来,以撒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位阿德南伯爵没有对以撒藏私,将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部摆到明面上,供以撒检阅。 这证明暂时还没有反抗的意思。 吃过午饭后,以撒和阿德南坐在一起闲聊。 “我对伱的功绩非常满意,有什么困难我能帮上忙吗?” “殿下,我的长子木尔刺已经学习了一年的希腊语,我希望您能够准许他前往皇家骑士学院参与学习。” 以撒意外地看了伯爵一眼。 挺上道啊! “当然,他会是一位优秀的骑士。” “我们在行政管理上有些困难,希望您可以派人前来指导。” “很好,还有吗?” 以撒满意地继续问。 接下来,阿德南才开始提出真正的问题。 “殿下,我认为,目前制约乌古城发展的主要是道路。” “道路?” “没错,根据我的了解,目前由乌古城通向阿拉盖城和朱夫拉城的道路中,只有一条可以通马车,而且一年中有四个月会被沙尘阻绝。” “其余小道只能通过骆驼队运输,运输效率低下。” “我希望您能够从欧洲请来专业人员,解决道路的问题。” 阿德南的一番话,也间接提醒了以撒。 沙漠中的道路非常单一,就是两个大型水源地之间,由若干小型水源地链接成的条带状曲线。 北边路况较好,南边则较差。 骆驼是沙漠中最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它能够很好地适应沙漠的环境,不害怕沙尘和干旱。 缺点是载货量太少,效率低下。 如果想要搞商品交易,还是得走马车。 修路……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伯爵,你放心,等我解决了手头上的战事,一定会将翻修道路提上日程。” 以撒敷衍着阿德南。 就算修路,也肯定是从北边开始修,一时半会儿轮不上他。 “您是说,要继续打仗?” 以撒点点头,看着阿德南的眼睛。 阿德南愣了一下,随即起立,单膝跪下。 “殿下,作为您的封臣,我愿意提供五百士兵,供您驱使!” “和伪王阿卜杜拉的战事呢?” “伪王现在自顾不暇,没有进攻的能力。” “很好,我接受你的忠诚,并会给予你应有的回报。” “整顿兵甲,静待时机。” 以撒也站起身。 (本章完) 第54章 奴隶法令和医学院 第54章 奴隶法令和医学院 告别了阿德南伯爵,以撒满意地离开乌古城,前往朱夫拉城。 这位伯爵非常聪明,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会作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实际上,以撒在阿拉盖城和朱夫拉城驻扎了超过三千兵马,阿德南若有反意,就会被直接荡平。 朱夫拉城曾是费赞中央在朱夫拉绿洲区的统治中心,由国王直接派遣亲信管辖。 圣约瑟兰之战结束后,阿德南舍赫向以撒投降,通向朱夫拉城的北大门被打开,致使当地人心惶惶,爆发内乱。 当地势力驱逐了费赞中央派来的总督,开城向以撒投降。 “殿下,劳您费心赶来,快进城歇息。” 朱夫拉城执政官莫里斯·克莱帕斯带着保民官帕帕罗和法官克里斯汀·古滕堡将以撒迎进市政厅。 以撒对原东罗马帝国的地方行政制度做出了改革,将权力分化。 一个行政区的最高长官称为执政官,统管一切行政事务。 执政官下属保民官和地区法官,保民官主要掌管户籍和治安,战时掌管民兵和城卫军。 地区法官掌管司法和监察。 这三位主官由苏尔特中央直接指派,需要持有由以撒和内政大臣伊苏尔特联合印章的文书方能上任。 财税系统独立出所有执政区,由财政大臣里德尔推荐人员前往地方,行使税收和贡赋的收缴权。 地方上其他下属官员由三位主官决定,上报到中央,经过以撒准许即可。 公国的法律目前以东罗马帝国律法为基础,添加了一些地方特色。 公国中央掌管立法权,各个执政区的城市议会可以提供建议。 一路上,执政官莫里斯向以撒介绍朱夫拉这段时间的变化,简接夸赞自己的功劳。 这位莫里斯执政官出身坎坷,祖上是科穆宁时期的突厥军功贵族,两安德罗尼卡内战时期,举家从塞萨洛尼基搬迁至狄奥多罗。 莫里斯出生前,克莱帕斯家族家道中落,少时被鞑靼游牧民劫掠,贩卖为奴。 他非常幸运,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主人,乔治·斯弗朗其斯。 在斯弗朗其斯家族中,莫里斯由于聪明伶俐,学习能力强,被赎身为自由民,跟随家族年轻人学习文化和武艺。 莫里斯成年后,带领家族商会四处奔波,走过不少地方,见过各色人等,直到被乔治·斯弗朗其斯举荐,成为以撒的下属。 本人懂得三种语言,交际能力强。 以撒将他选派为朱夫拉执政官,就是看中了他在复杂环境下的应变能力。 保民官帕帕罗出自当地势力,具有四分之一的希腊血统,是以撒与朱夫拉本地势力妥协的结果。 地方法官克里斯汀是古滕堡的儿子,毕业于佛罗伦萨大学,精通各种律法。 以撒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莫里斯的介绍,着重观察着集市的情况和市民组成。 老实说,情况并不能使以撒满意。 比起活力无限的乌古城,朱夫拉城虽然人口较多,集市规模更加庞大,但是自由民数量明显较少。 贩奴团伙很多,公然站在大街上叫卖。 在这里,由各个部落舍赫掌控的奴隶经济还是占据主导地位。 以撒并不是圣母,不反对奴隶贩卖,但是朱夫拉周边奴隶经济的大行其道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里的部落舍赫还拥有相当强的势力。 人种组成中,柏柏尔人占大多数,少数希腊人和意大利人担任高级匠人和政府雇员,还有不少军人家属统一居住在军属区。 这也没办法,朱夫拉这座大城并不是以撒一兵一卒打下来的。 接受了当地势力的投降,也就变相默认了他们在当地的特殊权力。 不过,随着政治局势稳定下来,还有不少方法能削减他们的权势。 在城区逛了一圈,以撒没有什么兴趣参观由清真寺改建成的教堂,径直前往城墙边的军营。 轮值朱夫拉城的近卫军第二军团欢呼着将以撒迎入营中。 目前,近卫军团共有两千余人,全部由希腊正教徒组成。 近卫军团大军团长米哈伊尔伯爵自领第一军团,第二军团长官则由尼基弗鲁斯担任。 尼基弗鲁斯也是以撒老卫队的一员,铁杆忠臣。 这位尼基弗鲁斯军团长自称出自福卡斯家族私生子,马其顿王朝“萨拉森人的苍白死神”尼基弗鲁斯二世的后裔,熟读祖上相传的军事名著。 曾经跟随以撒起家的二十骑兵有些已经战死沙场,但是活下来的都成了一方军政大员,米哈伊尔和尼基弗鲁斯是他们的领头羊。 “好久不见,亲爱的尼基弗鲁斯!” 以撒走上前,扶住正要行礼的军团长。 “殿下,好久不见,听闻您在北方的伟绩,我感到由衷欣喜。” 尼基弗鲁斯是一个矮壮雄健的中年男人,双臂粗壮,能挥动长柄斧和战锤,是一员智勇双全的将领。 在尼基弗鲁斯的带领下,以撒检阅了组建近两年的第二军团。 随着皇家骑士学院第一批军士系学员成功毕业,近卫军第二军团的军官体系终于购建完整,正在加急训练,逐步形成战斗力。 第二军团的新兵们此前并未见过以撒,只是从老兵口中听说过这个雄才大略的罗马王子。 他们建军时间太短,并没有经历大型战争,每次与第一军团共同演习训练时,只能羡慕地望着第一军团老兵炫耀他们腰间的伊萨克刀。 整个第二军团,只有军团长尼基弗鲁斯和几个从第一军团来的军官获得过以撒的奖赏。 初次见面,以撒照例发放赏赐,吩咐厨子将刚刚在城外打来的几只兔子做成汤,与士兵们分食。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军营的基础设施已经比较完善。 铁匠铺,妓院,酒馆,甚至赌桌,直接开在军营旁边,为士兵们提供服务。 这个年头维持军纪不容易,允许士兵们进行必要的休闲非常重要。 这些设施一方面可以提升士兵们的幸福感和向心力,另一方面可以将士兵们刚刚发下的薪水重新收回以撒的口袋。 当然,战争时期若是敢违抗军纪,私自饮酒嫖妓,立斩不饶。 下午,以撒观看近卫军第二军团的演习。 烈日当空,士兵们汗如雨下。 他们穿着灰色的亚麻军服,军服上绣着第二军团的标记——一只沙漠狐。 结阵连横,进退有度。 火枪手和近战步兵之间的配合也做得不错。 看得出来,尼基弗鲁斯和几位皇家骑士学院一期生在战阵训练上着实下了不少功夫,甚至比第一军团都做得好。 但是以撒可以肯定,拉上战场,他们不是第一军团一合之将。 问:怎么样才能训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军? 答:多打仗。 从最初的科林斯长城之战到苏尔特立国之战,圣约瑟兰之战,米兰继承战争,再到最后的苏尔特之围,近卫军第一军团几乎参与了以撒指挥的所有战争。 军队质量也在一次次战争中不断攀升。 在冷兵器时代,经验,勇气,士气,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时比纪律和装备更加重要。“尼基弗鲁斯,你认为,目前第二军团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以撒有心考教这位新晋的军团长。 “没杀过人。” 尼基弗鲁斯想都不想。 “没见过血的士兵,训练时再刻苦,也不过是仪仗队罢了。” “真正的强军,从来都不是在训练场上练出来的,而是踏着尸山和血海一步步成熟。” 以撒点点头,深以为然。 看来这位出身名门的指挥官非常清楚,没有被眼前的表象迷惑。 “马上就会有一场战争,好好表现吧。” …… 1448年5月4日,以撒告别朱夫拉城,北上纳尔西斯堡。 由于原部落大都跟随阿德南伯爵南下,目前纳尔西斯堡以及周边几个绿洲已经完全希腊化,整个行政区一万余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希腊人和斯拉夫人。 这里本来是黑色兵团的驻地,随着马鲁纳男爵前往阿尔巴尼亚参加战争,纳尔西斯堡的城防由紫卫军一部和城卫队负责。 看着明显的希腊风格建筑和耳边熟悉的希腊语,以撒心情非常舒畅,仿佛回到了久别的米斯特拉斯。 回到城主府,以撒向苏尔特写信,要求内政大臣伊苏尔特,联合商会执行会长乌尔达和苏尔特大主教埃尔斯特尽快赶来。 两天后,以撒会见二人。 “殿下,您已经完成领地的巡视了?发现什么问题?” 伊苏尔特直截了当地问。 他现在已经非常了解这位公爵的秉性。 这次刚刚巡视回来就召集了政商教三界代表,一定是有大事宣布。 以撒不答,将一份报表递给三人传阅。 “这是朱夫拉城执政官莫里斯上交的报告,我已经找里德尔核对过,完全没问题。” 三人读完,心中有了大概。 “殿下,您是要对奴隶贸易出手了么?” 三人一齐望向以撒,乌尔达的眼神明显有些担心。 “奴隶买卖是暴利生意,会涉及到很多杀戮,” “这是上帝不愿看到的。” 以撒看向埃尔斯特,大主教连忙点点头。 “我决定,由公国官方出台一部奴隶法令,将奴隶贸易规范化。” 乌尔达见以撒不是要将奴隶贸易一刀切,心中已经有数。 这是想加税了。 “关于这部法令,我有以下几点要求,” “第一,为保护平民,奴隶贸易的税率必须提高,防止有人铤而走险,将平民贩卖为奴。” “第二,所有奴隶贩子必须前往财政部门登记,若发现贩卖私奴或者偷税漏税,一律斩首,家产充公。” “第三,关于部落奴隶,他们也是上帝的羔羊,必须允许他们通过劳动赎回自由,部落贵人不得阻拦。” 乌尔达思忖片刻,认为大概还能接受。 “你们三人分别以政,教,商三界的影响力确保能够法令的实施,能不能做到?”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以撒这一刀可谓恰到好处,既能够将奴隶贸易带来的大量蛋糕切下一块,又能够简接打击南方部落舍赫的势力。 最关键的是,这种程度的加税能够被奴隶贩子们接受。 这些追求暴利的奴贩们同时兼备残暴性与妥协性,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一般不会作乱。 原来挣一百个杜卡特,现在只能挣八十,他们会默默咽下这个苦果。 如果太过分,连五十杜卡特都不让他们挣,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会试图武装反抗。 “还有一件事。” 正准备离开的三人停住脚步。 “为了应对战争和疾病,我准备在纳尔西斯堡建立医学院。” “传统的基督教医学,东方更加先进的阿拉伯医学,都必须添加进教育课程。” 以撒将目光转向乌尔达。 “乌尔达,我知道你在伊斯兰世界还有不少旧关系,尽可能通过他们邀请伊斯兰医生前来教学。” “我可以准许他们保留自己的信仰,作为特例。” “我可以准许他们购买黑奴进行解剖,教会不得阻拦。” “从教授到学员,不准有偏见,不准有歧视,明白吗?” 观看战斗报表时,以撒非常痛心地发现,由于己方医疗环境实在太差,伤者生还率极低,很多本该继续发光发热的老兵一命呜呼。 设立医学机构,刻不容缓。 整个五月,以撒一直在领地上东奔西走,一方面加强自己对领地的掌控,另一方面对领地上出现的问题进行宏观调控。 5月22日,经过十几天的谈判,《奴隶法令》正式出炉,宣告了苏尔特大公国奴隶贸易的规范化。 值得一提的是,法令规定,黑奴必须经过阉割,才能够进入公国,进行白奴吃不消的的重体力劳动。 5月24日,纳尔西斯医学院在纳尔西斯堡正式成立,院长由一位什叶派学者担任,拟初步招收学员两百人。 6月1日,西部边境传来消息,艾尔多什率领斯拉维斯军团在米苏拉塔附近大加抢掠,掠夺数千人而还。 米苏拉塔在向的黎波里求助无果后,终于同意向以撒支付两万杜卡特的战争赔款,准许使用牲畜和人口抵债。 6月3日,比林奇探子密报,以撒放回的原部落舍赫们挑起部落内斗,优素福无力干涉,整个地区一片狼藉。 6月5日,帕尔马公爵约翰的援军和摩里亚大公君士坦丁的援军全部抵达苏尔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有个事咨询一下大家: 读者们更愿意一章多少字为好? 我一般一章四千字左右,一天一章或者两章 我看了下其他作者,不少人都是一章两千字,一天两章 别人二十万字都一百一十几章了,我才五十多章 (本章完) 第55章 艾季达比亚 第55章 艾季达比亚 1448年6月6日清晨,以撒在苏尔特港召集自己所有军队,正式宣布,进攻昔兰尼加,一举解决马穆鲁克的威胁。 此战,以撒集结了所有兵力。 近卫军第一军团一千余人; 近卫军第二军团一千余人; 紫卫军一千余人; 斯拉维斯军团三千余人; 多布罗加军团一千五百余人; 征召的部落民四千余人; 乌古伯爵阿德南下属五百人; 帕尔马公爵援助军队一千五百余人; 摩里亚大公君士坦丁派来的雅罗斯拉夫雇佣兵团五百人。 共计一万五千余人,加上征调来的民夫,水手,林林总总达到三万人,号称十万。 在苏尔特围城战中损失惨重的奥克兵团留守公国,补充人员。 为了防止部落势力作乱,以撒几乎将他们所有的有生力量给拉走,留下一群老弱病残。 在确保了西部和南部的基本安全后,以撒准备和东边的优素福好好斗一斗。 由于从苏尔特到卜雷加港之间的路段补给能力极差,以撒将军队分为两支。 自己先带上一批精锐,沿海岸线通过沙漠走廊,所有商业运输船和征调的民船为远征提供补给支持。 1448年6月10日,以撒率领四千先锋军队从卜雷加港沿西北而行,掀开大战的帷幕。 …… 艾季达比亚,昔兰尼加西南部重镇,位于比林奇西南,快马疾行一天即可到达。 这里属于地中海气候,条件较为适宜,周边绿洲较多,冬季会有降水,往往还能在周边形成几条季节性干河。 这里的居民们过着亦牧亦耕的生活,平时主要以放牧为生,收获肉奶与毛皮。 秋冬季,不少居民们会前往几条干河,播种一轮麦子,春天再来收获。 早在古希腊时期,来自希腊城邦的殖民者们就踏上了这片土地,发现了这一片位于沙漠北部的富饶土地,将其命名为昔兰尼加,在这里生根发芽。 后来,由希腊人建立的昔兰尼加王国先后向埃及和罗马臣服,不过都保留了相当的自治权。 直到后来伊斯兰教崛起,将整片北非彻底染绿。 现在,通过这里的罗马式道路和希腊式废墟还能依稀窥见当年基督教势力留下来的痕迹。 艾季达比亚城人口约有七千,有一道低矮的城墙,只驻扎有一千戍卫军,由优素福的亲信管制。 艾季达比亚城是通向昔兰尼加核心地区的钥匙,必须控制在自己手中。 “殿下,前方是法里格镇,艾季达比亚的下属城镇。” 以撒的向导,卜雷加执政官阿扬纳斯介绍道。 “我们放回的雅各目前推翻了新任舍赫,重新确立了自己对于镇子的所有权。” “他现在有些踌躇,不太想履行之前的承诺。” 以撒回想起之前,雅各还关在自己的牢笼里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放他回去,发誓永远效忠。 以撒摊开地图,寻找自己营地所在的位置。 艾季达比亚城外,法里格镇,莫尔德泉,巴布塞镇沿弧线排开,拱卫艾季达比亚城。 其间分部许多柏柏尔部落,过着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是征召兵的主要来源。 而现在,由于以撒将曾经的部落舍赫们放回,造成了广泛的混乱。 三座城镇人口稀少,军力空虚,不足为虑。 “令易卜拉欣率领四百紫卫军骑兵攻取最远的莫尔德泉,米哈伊尔率领近卫军两个军团围攻巴布塞镇,梅赫梅特率领剩下的军队随我进入法里格镇。” “攻下之后,就地固守,等候命令。” “是!” 大军分出两部,分别向西北和东北而去。 “阿扬纳斯,你去给法里格镇的雅各舍赫带句话,好好问问他” “是否准备好面对我的十万大军?” “现在不降,待到城破,全家尽戮!” 以撒冷冷盯着远处的法里格。 由于补给问题,自己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将所有军队全部带来,四千人已经是极限。 以撒不想将现有的部队拿来和这些地头蛇打消耗战。 希望这位雅各舍赫能够识相一点吧。 当晚,巴布塞镇和莫尔德泉相继陷落的消息传至法里格镇,雅各舍赫宣布改信正教,效忠以撒。 第二天,以撒进入法里格镇,前往艾季达比亚的道路畅通无阻。 …… 比林奇,优素福埃米尔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望着台下争吵的众臣,心绪纷乱。 侥幸从苏尔特城下逃回来后,自己丧失了军队和权威。 征不到兵,商会就不会支持你,部落就不会服从你。 商会不支持,部落不服从,伱就征不到兵。 优素福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种窘境并非无法化解,但是需要时间。 当密探来报,苏尔特公国正在教训西边的邻居时,自己和幕僚们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给自己两年时间舔舐伤疤,就能够带着更加强大的军队重返苏尔特!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苏尔特大举进攻的消息传来。 原先壮志凌云的幕僚们顿时慌了,互相指责,互相攻讦。 现在群臣的意见主要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自己应当立马向开罗求援,请他们派出大军,一举消灭来犯的卡菲勒。 他们大多是地方上的地主和豪绅,害怕基督徒剥夺他们的土地。 另一派则坚决反对邀请开罗的援军,他们认为这样会使查克马克苏丹的势力进入比林奇,从而削弱优素福的势力。 这些人大多是优素福的顾问和各级行政官员,他们在地方没有什么地位,全靠优素福给出的权力维持他们的优渥生活。 不过这些人也没能说出一个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 “埃米尔,我认为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确保艾季达比亚城不失,镇守住比林奇的南大门。” 一位幕僚走上前。 “怎么守?艾季达比亚城总共只有一千兵力,统帅还是巴斯穆那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 “巴斯穆是埃米尔钦定的总督,你是在质疑大人的决定吗?” “你……” 优素福忍无可忍,“腾”地站起来。 “艾季达比亚城不得有失,今日集结军队,明日随我南下营救艾季达比亚!” …… “巴斯穆总督派你前来,可是要投降了?” 以撒端坐在法格里镇外大营,接见来自艾季达比亚的使者。 使者有些尴尬。 “殿下,艾季达比亚城与您无冤无仇,巴斯穆总督愿意为您提供两千杜卡特的军饷,您能否绕过艾季达比亚?” 一言既出,在场的所有人通通大笑,嘲笑巴斯穆总督的低智。“二十万杜卡特,我立即退兵。” 笑过之后,以撒俯视着使者,挪揄道。 “殿下,这……” “告诉巴斯穆,现在投降,还能保命。” 以撒不想再和这个使节耽误时间,直接让卫士将他轰出去。 第二天,以撒集结各支军队,围困艾季达比亚。 这座城市虽然没有高大的城墙,但是城堡之类的防御设施比较完善,地道遍布全城,贸然进攻会将自己的军队拖入无休止的巷战,得不偿失。 以撒先一步抢占位于城外的各处农庄和水井,补充自己的军需,同时在资源上孤立城内的守军。 当晚,倒霉的使者又一次进入以撒的军营。 这次,巴斯穆愿意向以撒投降,不过要求获得艾季达比亚伯爵的头衔。 以撒直接将使者赶走。 米哈伊尔历经十数场死战才获得伯爵的封号,你又凭什么? 要是这么轻易将艾季达比亚城封给你,其他贵族怎么看? 你是否愿意像阿德南伯爵一样带着部众远走边疆? 使者将情况回报后,巴斯穆气得跳脚,发誓要与以撒决一死战。 以撒没有理会巴斯穆的愤怒,将骑兵散开,四处围猎穆斯林部落,并寻找优素福可能的援军。 这次战争的关健点是比林奇城,如果能够迫使优素福率军来援,并在野战中击破优素福的主力,以后围攻比林奇的压力就要小得多。 以撒不认为此时令不出比林奇的优素福还能够拉出一支四千人的野战部队。 从城中征调的民兵,守城勉强还行,强行拉出来野战也许还会适得其反,直接将一整只部队带崩。 整整等了一周,以撒没能抓到优素福的主力部队,反倒抓到了蓬头垢面的巴斯穆总督。 据说,巴斯穆总督被骆驼骑手抓住时,身边只有几个随从,躲在城外一处农庄的马厩中,睡得正香。 “殿下!我愿意率领整个艾季达比亚城向您投降!” 巴斯穆跪倒在以撒脚边。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番解释过后,以撒恍然大悟。 这位巴斯穆总督和以撒谈条件,准备投降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来,城内的乌理玛们勃然大怒,发动叛乱,囚禁了总督,宣布抵抗到底。 巴斯穆的追随者们贿赂了监狱长官,带着巴斯穆逃了出来。 这对以撒来说,谈不上一个好消息。 看样子,整个北非的乌理玛阶层都已经将以撒视为洪水猛兽,矛盾完全无法调和。 以后进攻城市时,有了这些人的牵绊,试图投降的守军就会投鼠忌器,从而更加坚决地抵抗下去。 “殿下!您的英名从米苏拉塔到比林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够追随您这样一位英杰是我平生最大的荣幸……” 巴斯穆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试图换取以撒的青睐。 直到他看见以撒不耐烦的眼神。 “我不要你的赞美,我要艾季达比亚。” “当然,殿下,我……” “你能否将它送给我?” 以撒身体前倾,盯着缩成一团的巴斯穆。 “叛党们几乎掌控了全城……” “那就是说,你没有用了。” 以撒遗憾地摇摇头,张口欲叫卫兵。 “殿下!” 巴斯穆的叫喊中带着哭腔。 “我知道一条地道,直接通往城中我的府邸,可供少数士兵通行!” …… “好家伙,这么多金子!” 派遣先锋探过路,确定巴斯穆所言非虚后,以撒带着五百近卫军从城外的一处农庄推开暗门,走下蜿蜒曲折的通道,来到巴斯穆所说的地下室。 这里的奢华顿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各个国家铸造的金币成箱成箱堆在角落,雕塑,象牙,香料,丝绸…… 书房,会客厅,休息室,武器室,应有尽有,士兵们甚至在卧室中发现了两名衣着暴露的舞姬。 难怪临死也不想说,你这是将整个艾季达比亚的财富都搬空了啊! 以撒回过头,看着讪笑着的巴斯穆。 “殿下……这,这些都是您的……” 他的眼中闪过肉痛之色。 以撒粗略估算一下,这座地下宫殿大概价值五千多杜卡特金币。 “还有什么藏着,说出来?” “我准许你带上五百个杜卡特和你的两个女人前往苏尔特定居。” “多谢殿下,但是真的没了……” “那你的五百金币也没了。” 以撒扬一扬手中的图纸。 这是他刚才从一个金杯中掏出来的。 “殿下,这是我上一处藏宝地……” “这是我从前担任优素福的财政官时,在比林奇西城墙下开采出来的一处地窖。” “后来为什么不用了?” 提起这个,巴斯穆顿时哭丧着脸。 “地震将城墙震塌了,金子露出来,还被优素福认为是安拉的庇佑,高高兴兴收入囊中……” 以撒的眼神陡然放光。 …… 1448年6月22日夜,以撒率领五百精锐突然从总督府内冒出来,随即摸到旁边的军营,趁着守军熟睡,泼洒火油,大肆烧杀。 可怜的卫戍部队刚刚被哨兵叫醒,铠甲和武器都不在手边,一脸茫然从营帐中跑出来,却看见了一片火海。 夏季干燥,火随风势,将整片天空映照得通红。 卫戍士兵们拼命从军营中逃出来,却遇见了早已在外准备好的苏尔特士兵。 逃出来的士兵们赤手空拳,有得还被火焰烧掉了眉毛和头发,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敌人会从总督府中鱼贯而出。 随后,以撒打开了南城门,等候在外的其余军队迅速进入,占据城中重要位置。 城角的清真寺中,逊尼派乌理玛宁死不降,依靠周围城堡和壕沟,集结部分败兵固守,米哈伊尔伯爵率军强攻,未果。 次日,以撒派去的使者被乌理玛斩杀,头颅被扔出城堡。 以撒大怒,命人将火油罐和石灰罐装入城中的小型投石机,对准清真寺和周边的城堡发射。 熊熊烈火中,艾季达比亚城破。 可以加入交流群:665385410 (本章完) 第56章 血与阴影 第56章 血与阴影 优素福退缩了。 当优素福真正开始征调部队时,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兵力。 优素福从苏尔特溃败后,收拢残兵,以此为依托,重建了比林奇军团。 现在优素福手上还掌握着一支两千余人的比林奇军团,一支五百人的骆驼骑手,一支一百五十人的马穆鲁克重骑兵。 马穆鲁克重骑兵是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平时舍不得用,所以实力保存得较好。 其余两千五百人多半是城中新征召的新兵,刚参军一个月,战斗力一言难尽。 一般而言,类似优素福这样的实权埃米尔会从黑海购买切尔克斯奴隶,作为自己私人所属的马穆鲁克,自己的商会,城堡和军队都交给他们,基本上不会任用本地的柏柏尔人。 优素福大败一场后,根本没有来得及重建自己的私人军团,只能从比林奇城中拉壮丁凑数。 带上城内清真寺的伊玛目,优素福和城外的几个部落舍赫软磨硬泡,总算以圣战的名义拉拢到两千五百部落民。 如果这里是安纳托利亚或者开罗,光是一个圣战的名号就可以致使狂信徒们自发拉起武器,走上战场,根本不用大费周章。 但是,在部落制的北非,人口都集中在部落舍赫手中,自由民数量稀少,振臂一呼,响应者寥寥。 城中倒是有不少市民愿意进行圣战,但是他们根本没办法进行野战。 经过接近一周的漫长等待后,优素福终于带着他集结起来的四千大军出发救援。 优素福亲率先锋骑兵一路狂奔,然后在路上遇见了从艾季达比亚掏逃出来的难民。 在难民口中,希腊人有着足足一万军队,各个张牙舞爪,口喷火球,像是得到了火域天使马利克的祝福。 优素福没能大起胆子与苏尔特军队打一场决战。 比林奇是一座坚城,将这些军队带回防守,远比野战消耗有用。 …… 1448年6月23日,在基本稳定艾季达比亚城局势后,以撒挥师北上,连下沿海几座港口。 事实上,在艾季达比亚城沦陷后,比林奇周边再也无险可守。 优素福龟缩比林奇城,准备通过城墙消耗掉以撒的有生兵力。 6月25日,早已准备完善的后续部队兵分两路,分别从陆地和海上抵达艾季达比亚城周边,随时准备包围比林奇城。 于此同时,地中海舰队全面出动,确保海上运输线路的畅通,同时阻截马穆鲁克商船。 “比林奇是一座坚城,城中防御工事完备,建有不少大型粮仓,人口众多,水源充足,军械良多。” “优素福联合城中逊尼派伊玛目,以圣战的名义号召市民抵抗我们,城中宗教气氛浓厚,如果强行进攻,恐怕死伤惨重。” 军事会议上,以撒向诸位部队指挥官介绍目前面对的基本情况。 “目前,比林奇城中有正规军三千,部落民两千,圣战分子预估三千,可能更多。” “我们入侵优素福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摆上了查克马克苏丹的案头,就算优素福这个蠢货死撑着不求援,开罗也不会坐视不管。” “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以撒神情严肃。 老实说,自己对这一片穆斯林们深耕几百年的土地有些轻视,以至于根本没有料到竟然有着如此多的狂热穆斯林被号召起来,一同反对以撒的入侵。 以部落为主体的北非,这些吉哈德分子尚且有如此之多,若是换成开罗和突尼斯,岂不是全城的人都会和自己为敌? “都有什么计策?讲一讲。” 以撒望着坐下众将。 “殿下,我们应该尽快安排攻城器械和火炮,从附近抽调民夫,驱使他们攻城,消耗掉敌军弹药!” 易卜拉欣男爵立马说道。 “比林奇城墙坚固,历代埃米尔添砖加瓦,我们的大型火炮无法运过来,小型攻城器械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 “比林奇城内军械库存丰富,且拥有成熟的军械制造工业和铁匠区,一时半会完全不用担心军械问题,不妥。” 以撒否决了易卜拉欣强攻的建议。 “殿下,比林奇临海,我们是否可以采用海军进行登陆作战?” 米哈伊尔问道。 “比林奇港口防御设施完好,贸然登陆,与送死无异。” 以撒直接否决。 这个年头,海军登陆非常困难,需要陆海军非常娴熟的配合,自己的军队显然做不到。 见众人不再言语,以撒叹口气。 这些将军的眼光过于狭窄,仅仅盯着地图上一个点,尽想着怎么攻下比林奇城。 真正的策略,不能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着眼有生力量的此消彼长。 这场战争的关键,早已不在于优素福,也不在于以撒,而在于埃及苏丹,查克马克。 “都看过来!” 以撒摊开地图。 “优素福笼中困兽,不足为虑,真正需要我们全力以赴的是来自开罗的援军。” “来多少?是否精锐?何人领兵?” “这些东西决定了我们的成功与否。” “我们无法决定查克马克苏丹的思想,无法决定援军的数量和质量。” “但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手段,简接使援军得到极大的削弱。” 以撒在地图上找到艾季达比亚,绕过代表比林奇的小点,划过绿山地区,停在一个位于海岸线的地名上。 托布鲁克。 “托布鲁克城,古希腊殖民者最先建立,将其作为农牧业基地和比林奇的外围堡垒,是扼守昔兰尼加地区的东大门。” “从托布鲁克向东直到亚历山大港,全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偶尔有绿洲点缀其中。” “如果马穆鲁克派出大批援军,势必会在这里做出最后的补给。” “我们的目标,就是拿下这里。” 以撒讲完,看着陷入沉思的诸位将军。 “殿下,从比林奇到托布鲁克距离很长,路上有不少重要城市,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吧?” “托布鲁克附近也是一片坦途,我们很难真正抵挡住马穆鲁克的援军吧?” 梅赫梅特站起来说。 以撒露出笑容。 “那些沿海城市,贝达,迈尔季,德尔纳,我们全部不攻。” “优素福逃回比林奇时,将这几个城市的兵力抽调一空,现在驻守城市的都是一些民兵和狂热的吉哈德分子。” “这些人能够固守坚城,给我们造成很大困扰,但是根本无法进行野战。” “我们分出少许骑兵进行监视即可。” 诸将还有不少困惑,可是以撒已经不打算解释。 有些事情,他们实践过一遍之后,立马就会明白。 “尼基弗鲁斯军团长!” “殿下!” “你率领近卫军第二军团以及帕尔马公爵的大侯爵卫队监视比林奇城,另调拨两千五百部落民兵归你指挥!” “放心吧殿下,优素福的部队守城勉勉强强,根本不敢出来野战的。” 尼基弗鲁斯拍拍魁梧的胸膛。“艾尔多什军团长!” “你带领斯拉维斯军团三千余人,连带附近向我们效忠的部落民五百人,直接放弃大城市,以骑兵百人队的形式深入农村和乡镇,打击穆斯林的地方力量。” “整个绿山地区都是伱的猎场。” “谢殿下!” 艾尔多什跪地谢恩,得意地回过头看看其他将领羡慕的眼神。 看来以撒殿下还是最宠爱自己的斯拉维斯军团! 绿山并不高,平均海拔只有后世的六百米,没有险峻的关卡。 这里属于地中海气候,年降水量可达六百毫米以上,适合农业,是整个昔兰尼加地区的精华。 葡萄,小麦,大麦,油橄榄,柑橘……欧洲能种的,这里全部都能种。 居民富庶而安宁,不用像他们的邻居一样忍受长久的干旱。 积累了许久的财富,正好用来填补以撒日益空虚的钱袋。 “其余部队由我统带,直取托布鲁克,补给就地解决。” “雅罗斯拉夫指挥官,阿德南伯爵。” 两人上前行礼。 “你们都是骑兵,作为大军的先锋,先行开拔,侦查地形,切勿交战。” “是!” 安排好所有战事,以撒举起酒杯,望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在烛光的照耀下泛起涟漪。 “我希望,下次我们再次举杯,是在比林奇城中。” “我的脚下会跪着投降乞活的优素福,地上将蒙着马穆鲁克苏丹残破的军旗。” “你们的手中将会牵着奴隶和牲畜,兜里揣着刻有查克马克头像的金币。” “万胜!” …… 阿德南伯爵骑着沙漠马,走在干旱坚硬的道路上,心神不宁。 前方的雅罗斯拉夫倒是兴致非凡,从队前忙到队后,大声吆喝,用鞭子狂抽走得慢的奴隶。 两人组建的先锋队从艾季达比亚城出发,一路轻装简从,历时十五天,通过了绿山地区,小心绕过大型城市,一路来到草原与沙漠的交界线。 两天前,他们轻而易举攻破了没有什么防守力量的马土巴,将其移交给随后赶来的斯拉维斯军团,继续向东方进攻。 托布鲁克城就在眼前,但这并不是他们主要的目标。 两人联合之前秘密向以撒效忠的部落舍赫,在城外大加抢掠,迫使托布鲁克城中守军龟缩防守。 接下来…… “伯爵,盖比井就在眼前,还是像上次一样,我们分头堵截?” 阿德南伯爵回过神来,看着骑马走来的雅罗斯拉夫。 这个来自基辅的鲁塞尼亚人非常兴奋,显然对战争和抢掠非常渴望。 阿德南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一千多骑兵分成两部,包围了这个位于盆地的绿洲。 留守的妇孺看着气势汹汹的入侵者,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老人们则是苦笑连连。 这两年,他们的新鲜血液几乎被几次战争榨了个一干二净。 优素福进攻苏尔特,拉走一批被宗教狂热冲昏头脑的年轻勇士,结果一去不返。 基督徒们打过来后,优素福继续征兵,拉走了次一些的中年人和半大孩子。 前几天托布鲁克遇袭,总督将最后的有生力量拉去守城。 老弱病残守在这片绿洲,在千余人的骑兵队面前,他们是待宰的羔羊,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雅罗斯拉夫大声呼和,纵马狂奔,乱砍滥杀,根本没有给这些可怜人一点余地。 阿德南走在后面,目光低垂。 一位老人冲过拦截,跪倒在阿德南的马下。 一旁的亲卫正要挥刀,被阿德南拦下。 “将军,我们愿意归降,放过这些女人和孩子吧,我们都将是您的奴隶,会继续为您放牧,将最好的皮毛献给您……” 苍白的头发下老泪纵横,老人抱住阿德南战马的马腿,死死哀求着。 胜利者获得失败者的所有,将他们的部众收为奴隶,而不会滥杀,这是沙漠的规矩。 阿德南长叹一声,表情复杂。 “去将雅罗斯拉夫首领叫来,我们讨论一下这些部落民的去留。” 不一会儿,雅罗斯拉夫骑马赶来,浑身带着血迹。 “什么事?” 他用希腊语问道。 雅罗斯拉夫看到了一旁颤抖的柏柏尔老人,语气不善。 “雅罗斯拉夫,他们是殿下的奴隶,请你停止杀戮。” 雅罗斯拉夫眉头一挑。 “临走时,殿下吩咐了什么,想必你非常清楚。” “殿下没有说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两人僵持起来。 雅罗斯拉夫冷笑一声。 “行,你派人将他们领到斯拉维斯军团哪里。” “我会将这些情况全部上报,要是误了事,殿下唯你是问!” 雅罗斯拉夫勒马扬鞭,绝尘而去。 “将军……” 老人可怜兮兮凑上来。 “你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我的人会将你们带去西边。” 阿德南注视着远方,雅罗斯拉夫没有说谎,停止杀戮,将部落民们聚在一起,向这边赶来。 “这里,要被毁灭了。” 1448年7月,在以撒的命令下,雅罗斯拉夫和阿德南率领先锋军前往托布鲁克外围。 在威吓城中守军后,先锋军横扫了托布鲁克西边和南边所有大型水源,井口和绿洲,将其全部毁灭。 沙漠的生态环境,改善起来很难,破坏起来却再容易不过了。 井口用石头和沙子堵死,聚集地的人口全部向西驱赶,绿洲区的树木全部砍光,难以堵死的大型水源全部污染。 大量的腐烂尸体飘满水源,难闻的恶臭和可能的瘟疫能够阻止所有试图解渴的过路人。 为了达到最好效果,他们还特地携带了大量腐烂的死猪,破开肚子,专门扔在水面上最显眼的位置。 除此之外,石灰,盐碱土,毒药,粪便……能想到的所有阴暗招数全部用上。 一时间,正个托布鲁克东部成为生灵的禁区。 (本章完) 第57章 群鸦的盛宴 第57章 群鸦的盛宴 开罗,萨拉丁城堡。 马穆鲁克宫廷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 苏尔特大公伊萨克率军进攻比林奇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开罗,民间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他们眼中,马穆鲁克可是两圣地的守护者,阿拔斯哈里发的监护人,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最强势力。 他们击败了来势汹汹的蒙古人,赶走了常年盘踞的十字军,阻挡了几次基督徒的反扑,惩罚了毁灭亚历山大港的塞浦路斯。 他们垄断了东西方的贸易,常年将印度的香料和丝绸带到欧洲,换取大量黄金。 这样强大的帝国,怎么能够被一个小小的异教徒政权侵略?! 一时间,在逊尼派乌理玛的有意引导下,向苏尔特发动圣战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惊动了深居简出的傀儡哈里发。 大家从下到上,一致要求苏丹查克马克出兵,一举荡平盘踞苏尔特的卡菲勒。 查克马克被逼得毫无办法,不再理会坚持“自己抗敌”的优素福,正式宣布对苏尔特大公国发起圣战。 但是,涉及到具体出兵问题,诸位中央大员和地方实权埃米尔们纠缠不清,开始扯皮。 以查克马克苏丹为首的中央派极力建议组织圣战,以自愿参加圣战的底层人民为主,以中央调拨精锐马穆鲁克为辅,开赴拜尔盖。 以宰相和情报主管为主的地方实权埃米尔则是坚持直接调拨中央大军,同时准许地方埃米尔带领自己的私军参加圣战。 苏丹本人并不想将自己全部的家底交给将要带兵出征的宰相,又想趁机将拜尔盖这一片肥沃的土地收入自己囊中,显得非常纠结。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决定根据补给状况兵分两路,苏丹之子曼苏尔带领两千皇家马穆鲁克,四千圣战者和五千部落民先行协助优素福布防,宰相艾什赖弗等待地方私军集结,随后跟进,一举击溃卡菲勒。 一万出头,这已经是北部沿海沙漠补给情况能够承载的最大数量。 1448年7月20日,志得意满的曼苏尔带着一万余大军,从开罗出发。 …… 嘶吼,惨叫,哀嚎,夹杂着火炮的吼声,响彻整片大地; 焦糊,腐烂,恶臭,连带着火油燃烧造就的呛人黑烟,布满整片天空。 这里是托布鲁克,昔兰尼加的东大门,正教徒和穆斯林们争夺的焦点。 托布鲁克总督阿尔奇与优素福历来不对付,听闻他吃了败仗,幸灾乐祸。 在他看来,托布鲁克与比林奇之间间隔整个绿山地区,基督徒们再厉害,短时间内也无法威胁到他的统治。 等基督徒们在优素福的领地上耗尽兵力,自己正好坐收其成! 雅罗斯拉夫和阿德南伯爵的掠袭击碎了他的幻梦。 这些正教掠夺者纠集本地部落,四处奔袭,烧杀抢掠,将城外的聚集地全部毁于一旦。 阿尔奇总督心惊胆战地旁观了这一幕,压根不敢出城。 海上的情况同样糟糕,自己派出去购买粮食和军械的船只被虎视眈眈守在海岸边的基督徒舰队逐一击沉。 他只能向安拉祈祷,祈祷这些正教徒抢一番就撤。 绿山地区如此富饶,为什么要和托布鲁克过不去啊? 他并没有闲着,在城中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号召市民们拿起武器,对抗入侵,发誓与基督徒们血战到底。 1448年7月10日,以撒率领大军越过绿山地区,抵达托布鲁克,劝降未果,围城。 还是老样子,先迫使附近掳掠来的穆斯林部落民填壕沟,消耗掉敌军第一波锐气。 托布鲁克城城墙高大,但守军质量和素质都很一般。 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使用大型火炮,可是轻装简行的以撒显然无法做到。 那就只能拼人命了。 连续几天,以撒驱使部落民强攻城墙,在敌军最疲惫的时刻派出精锐的紫卫军硬冲,成功给敌军造成了大规模杀伤。 这次攻城没有什么特色,是一场呆仗,硬仗。 由于以撒在整个北非地区的残暴行为,所有穆斯林将其视作魔鬼与死神的化身,在被彻底打断脊梁骨之前,根本不愿投降。 矢石飞越,刀剑相接,不断有着运气好的部落民冲破箭矢和火枪的弹幕,顺着云梯登上城墙,又被石块和滚木重重砸下。 战场上,无数生命倒下,又有无数后继者冲上去填补他的位置。 征召来的部落民们迫于后方的箭矢,拼了命向城墙上挤去,想从绝望中获取一线生机。 在他们之后,披着蓝紫色罩袍,内着铁甲的精锐紫卫军战士们目不转睛盯着正在激战的城墙,武器紧紧攥在手心,蒙上一层薄汗。 攻城数日,敌军困乏,人数锐减,最狂热的伊斯兰分子最先倒在了敌军的攻势下,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群濒临崩溃的民兵。 宗教狂热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士气,可是不能长久。 因为宗教鼓舞起来的血气,在长时间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下,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冲车准备好了。 在紫卫军和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掩护下,苏尔特军队开始做最后的强攻。 城墙上一片混乱,没有办法像前几天一样,给予冲车毁灭性打击,他们只能悲观地看着冲车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咚——咚——咚—— 攻城锤高高扬起,向城墙的薄弱处狠狠撞去。 城墙在颤抖,石块在纷飞,不知哪个士兵打翻了火油罐,致使四周烈火熊熊。 砰—— 最后一层石块被冲车撞开,城墙裂开一个大口子。 “全军压上!” 以撒大吼,决定结束这场绞肉战。 正教军队像潮水一般涌入城市,瞬间冲破了守军仓促集结起来的防线。 同时被冲破的,还有士兵们的心。 城墙破碎的那一刻,所有守城士兵们的心中,仿佛也有什么东西随之破碎。 铛—— 一柄刀落下,摔在石板上,它的主人跪在地上,大声号哭着。 接着,越来越多的守军扔掉武器,接受自己的命运。 经过十天的强攻,这一座位于交通要道的城市终于落入以撒之手。 总督阿尔奇和部分逊尼派乌理玛趁乱逃脱,以撒没有去追。 接下来,修缮城墙,囤积物资,扫荡周边。 静等马穆鲁克来袭。 …… 绿山边缘,一个百人队的骑兵沿着山脉和沙漠的交界处,徐徐前进。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略显老旧的铠甲,意大利风,希腊风,本地马穆鲁克风,多种多样。显然来自被他们征服的敌人 铠甲外披着红色的罩袍,罩袍上绘制着他们的徽记—— 一只叼着染血利刃的老鹰。 他们斗志昂扬,兴奋无比,对长久的胜利充满信心。 他们身后跟着为数众多的骆驼和马车,成群的俘虏垂头丧气走在后面,不少仆从军拿着简陋的武器,亦步亦趋跟在最后,俘虏们稍有不从,便会遭到皮鞭的责打。 仆从军们望着前方高声谈笑的骑兵,眼神充满畏惧和羡慕。 整个六月和七月,这一支身着红色罩袍,绘有染血老鹰的骑兵在整片绿山地区肆意横行,铁蹄犁过城镇和乡间。 他们自称斯拉维斯,带来血与死亡,抢走金与奴隶。 他们会将最珍贵的宝物献给自己的主人,将奴隶送往西边,到自己的土地上劳作,换来新的铠甲和刀剑,继续杀戮与征服。 在他们的带动下,不少南边沙漠的游牧部落也加入了这场盛宴,加入掠夺者的行列。 对于趁火打劫的地方部落,以撒的政策非常一贯。 效忠于我,改信正教,提供部分精锐勇士,按比例上缴抢掠所得。 刚开始,部落舍赫们不屑一顾,根本没把这一项规则当回事。 艾尔多什军团长听闻后,宣布停止行动,专门守在富饶的村镇旁边,打击私自抢掠的部落。 几场战斗下来,几个大型部落灰飞烟灭,精壮者编入斯拉维斯军团,孱弱者送往托布鲁克,参加惨烈的攻城战。 从此,再也没人敢于挑衅以撒的威严。 剩下来的部落要么南迁,要么臣服。 在以撒的长远战略中,人口清洗是重要的一环。 绿山地区土地肥沃,是很好的农耕区,让那些穆斯林们占据实在暴殄天物。 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获得的俘虏要么变卖,要么送往西边劳作,要么送往东边当炮灰。 空出来的土地供迁来的希腊人和改信正教的本地人居住。 传教这事,还得用刀剑。 阿菲夫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个册子,口中念念有词。 一旁的战友一把抢过册子,然后索然无味地还给他。 “阿菲夫,又在学希腊文啊,” 他回过头看着众人,挤眉弄眼 “看来我们队里要出一个学者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菲夫脸色不变。 公爵殿下在每一个百人队中安排了随军牧师,负责平时的信仰问题和思想问题,还会开办语言班,免费教导希腊语。 斯拉维斯军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想成为军官,必须学会希腊文。 为此,不少士兵们带着三分钟热度哼哧哼哧死记硬背,最终咒骂着放弃。 只有阿菲夫一直坚持到现在。 他已经不是刚刚参军时那个青涩的新兵,不会因为众人的笑话而改变自己的心志。 这半年,他先是随队西征,狠狠将米苏拉塔周边洗劫一通,以报林顿镇之仇。 在一场战争中,阿菲夫奋马而前,将一名仓皇逃窜的哈夫斯百夫长斩于马下,用马蹄将他踏成肉泥。 经过这一战,阿菲夫获得了自己的第一块土地,记在百人队的名下。 这一小片土地的所有权属于公爵以撒,阿菲夫本人对于这块土地拥有使用权,放牧,种田或是空着,一切随意。 作为回报,阿菲夫需要提供军事服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时集结,随时出击。 所以,大部分斯拉维斯没有时间打理田地,一般都会将土地交给家人监管,并购买奴隶作为劳动力。 阿菲夫也将自己的母亲和幼弟接到自己的土地上,购买了三个贝都因奴隶,搭起简单的房子,买下羊羔和骆驼崽。 自己所属的千人队总部位于阿斯塔绿洲,一座位于圣约瑟兰西部的中型绿洲。 千人队在这里建起城镇,请来铁匠和皮革匠,还专门设置一个学校,向斯拉维斯的子弟们教授希腊文和神学。 母亲帮着管理牧场,幼弟就读镇上的学校,自己将大笔大笔的金子带回家。 这样的日子,貌似很不错? 要是当上军官,土地会更大吧?奴隶会更多吧? 阿菲夫一笑,继续拿起册子看起来。 …… “什么?你是瞎了吗?这就是萨阿德绿洲?” 担任马穆鲁克前锋的哈鲁千人长望着眼前的“绿洲”,愤怒地揪住向导的衣领。 “队长……我两个月前还来过这里,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向导惊慌失措,显然不知为何。 两个月前,这里山清水秀,成群的骆驼和绵羊在附近游荡,这里的部落民和善而虔诚,营帐连绵不决。 而现在,这里遍布尸体和死掉的牲畜,水井里中散发着恶臭,绿洲上漂浮着腐烂的死猪。 草地被完全焚烧,树木全部砍光,荒无人烟,惟余莽莽。 军中的乌理玛们连忙带着信徒祈祷,带领他们远离这些不洁之物。 “队长!我们找到一个活人!” 哈鲁下马,走到奄奄一息的活人面前。 这位幸存者浑身恶臭,沾满粪便,显然是藏进了污浊之所。 哈鲁皱皱眉,他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对这些肮脏非常反感。 “发生了什么?” “魔鬼……我们被赶走……火烧……毁灭……” 哈鲁感觉莫名其妙。 这里离战场很远,中间隔着几座大城市,基督徒们会舍近求远,放着富饶的土地不顾,前来攻打一个沙漠中的绿洲? 哈鲁摇摇头,示意士兵们将他抬走。 “这里被污染了,不准喝这里的水!” 哈鲁看着恶臭的水潭,教义和直觉都告诉他,这水不能碰。 “我们前往下一处补给点!” (本章完) 第58章 威尼斯人 第58章 威尼斯人 哈鲁站在又一摊死水前,气得发抖。 从马特鲁港向西,除去沿海部分城镇外,地图上标注的所有大型补给点都被毁灭,成了生灵禁区。 这下他非常肯定,这一定是基督徒们的手笔。 本地部落虽然非常好斗,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发起战争,但是他们肯定不会将绿洲和聚集地全部毁灭。 这是沙漠的规矩,沙漠的禁忌。 但是基督徒们可不会管这些。 当年在圣地耶路撒冷,不少基督徒就喜欢用死猪尸体堵住水井,故意恶心穆斯林。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哈鲁抿一抿干裂的嘴唇,转头问自己的副官兼向导。 “队长,我们距离托布鲁克还有两天的路程,不过……” 副官指指身后,哈鲁转头看去。 精锐的马穆鲁克们骑在马上,嘴唇开裂,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们胯下的马匹也是无精打采,腿脚发软。 由于压根没有考虑这种恶劣情况,马穆鲁克们没有携带多少食物和淡水。 在沙漠中,连续两天不喝水,身体就会撑不住,几乎丧失战斗能力。 若是继续行进,恐怕接下来就要杀马喝血了。 这在浩渺的沙漠中,显然是饮鸩止渴。 “我们回去,将情况汇报给曼苏尔王子。” 哈鲁长叹一声。 …… “哈鲁?你怎么回来了?” 马特鲁港中,曼苏尔正在和诸位军队指挥官议事,疑惑地问刚刚返回的千夫长。 “侦查完毕了?” 哈鲁摇摇头。 “殿下,我们的大军恐怕不能在现在通过西边这一片沙漠,” “卡菲勒们毁灭了所有的水源和聚集地,现在那边一片荒芜。” 诸位指挥官纷纷望向曼苏尔,苏丹之子脸色难看。 “取地图来!” 众人手忙脚乱一阵翻找,摊开比林奇周边地图。 从托布鲁克到马特鲁港,中间几个大型绿洲都被哈鲁画上黑色记号。 “托布鲁克周边,全是一片荒芜?” 曼苏尔难以置信地望着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大型水源。 “是的,殿下,水井全部被堵死,水源被污染,贸然饮用可能会造成瘟疫。” “我非常怀疑,托布鲁克城现在已经陷落。” “我建议调遣海军,从海上运输补给。” 曼苏尔没有出声。 马穆鲁克海军如何,作为苏丹之子的他非常清楚。 绝大多数商船和护航舰队都在红海和印度洋一带,短时间内无法抵达。 要是海军强大,他们也不会放任威尼斯人垄断东地中海的生意。 就算纠集众多运输船,恐怕也不可能同时供给一万余人的补给。 这还没有将苏尔特的海军考虑在内。 “王子,我们怎么办?” 曼苏尔看着四周问讯的眼光,顿时慌了神。 这一次,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机会,就为了击破卡菲勒,建立自己的名声,提高自己的威望,从而改变自己在大众面前无能的形象,为自己继位做出准备。 这下该如何是好? 他支支吾吾,脸上冒出冷汗。 “我……我会将消息如数传给开罗,留待马利克裁决!” 众人一脸失望,几位吉哈德统帅更是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 托布鲁克城中,以撒正在巡视城防。 托布鲁克城墙高大,防御设施完善,该城地形特殊,海洋包围,易守难攻。 在缺乏大型攻城武器的情况下,只有用优势兵力进行消耗战。 码头位于一座小型半岛上,三面临海,可以保证运输畅通。 为了强行攻克这座城市,以撒付出了两千条人命的代价。 攻克之后,以撒直接将城中居民向西驱赶,避免他们与攻城部队互相勾结。 现在的托布鲁克完全是一座军事要塞。 来自附近部落的俘虏和奴隶们背着沉重的石头,在监工的鞭笞之下修补着之前攻城造就的缺口。 来自绿山地区的粮食源源不断被运送到托布鲁克城,堆放进一个个粮仓,来自苏尔特港的军械通过海运来到托布鲁克港口,分发到每一支参加守城的部队手中。 以撒清点了一下自己目前手头的军队。 近卫军第一军团一千人,紫卫军一千人,多布罗加军团一千五百,雅罗斯拉夫雇佣兵团五百,阿德南伯爵军队五百。 征调的各地部落民共三千余人。 城中共有守军七千五百余人。 这样的兵力,足够马穆鲁克援军好好喝一壶。 以撒抬头望去,城墙上,几位近卫军的军士指挥者工兵将弩机和小型投石机安装在几个碉堡上,城墙外,奴隶们拿着工具,费力挖着壕沟。 如果时间足够,以撒甚至准备引地中海水将托布鲁克层层包围,将其挖成一片岛。 不过这个计划暂时没办法实现,工程量过于巨大。 截止到目前,派出去的游骑没有观测到马穆鲁克的援军,游弋在外的战舰也不敢过于靠近港口进行侦查。 以马穆鲁克人的骄傲,无论如何都不会一兵不发,坐视以撒占据这一片高腴之地。 现在的宁静,也许只是狂风暴雨的前奏。 “加快动作!” 以撒吩咐。 …… 亚平宁半岛东北部,威尼斯城。 威尼斯城位于波河和皮亚韦河入海处,意大利东北部亚得里亚海沿岸的威尼斯潟湖中,岛屿密布,水道相接,被称为“亚德里亚海上的明珠”。 这里是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的中心,北意大利和地中海贸易的汇聚点,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威尼斯尊贵共和国依靠商业起家,最初通过向东罗马帝国皇帝效忠获封总督,并逐步取得东帝国的商业特权,开始垄断贸易。 新生的威尼斯就像一只天牛,趴在东罗马这座大树上,将尖锐的口器插入树干,吸取甜美的树汁。 新生的共和国还广泛参与十字军在黎凡特的军事行动,在耶路撒冷王国获取不少商业港口和商业特权。 渐渐地,威尼斯越发强盛,而东罗马却日益衰微。 十字军东征并不是稳赚不赔的,教皇英诺森三世于1202年发起的十字军东征没能取到理想的效果,反倒使威尼斯损失惨重。 这时,恰逢一位名为阿莱克修斯的东罗马王子恳求威尼斯帮助复位,答应支付大量钱财。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时任总督恩里克·丹多洛心中,并最终付诸实践。 此后,威尼斯人一路腾飞,在基奥贾战役中击败了宿敌热那亚,垄断了东地中海最赚钱的香料贸易,将曾经同为商业共和国的比萨和卢卡等国远远扔在身后。 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国家敢于挑战威尼斯人在东地中海上的绝对权威。 海洋的权柄传至如今的总督弗朗切斯科·福斯卡里。 此时的总督宫内迎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来自开罗的使者,你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请说出你的来意,我将如实转告给大议会,交由他们定夺。” 福斯卡里看着台下的马穆鲁克使臣,硬邦邦地说。 福斯卡里的总督生涯很不顺利。 现在的威尼斯总督已经没有什么实权,几乎所有权力被威尼斯大议会和大议会选出来的四十人团和十人团垄断。 这些组织全部由大贵族和大商人把持,形成几个寡头家族,分居各个重要岗位。 总督?代理人罢了。 福斯卡里的总督生涯一直在失败。 先是弄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帖撒罗尼迦,接着在陆地上被米兰公爵维斯孔蒂击败,然后是阿尔巴尼亚的失败。 最使他丧气的是,自己的独生儿子雅各卜·福斯卡里被大议会打入叛徒,抓入大牢。 本以为这就结束,可谁知大议会并不打算放过他,宣布进行审判。 作为名义上威尼斯最高领袖,却连自己的独生子都保不住,这还有什么意思! “尊敬的总督,想必您已经听说过,在我们的周围,诞生了一个魔鬼?” “您是说奥斯曼人?那倒不错。” 福斯卡里饶有兴致地说。 “不是,他……” “那就是那帮卡拉曼匪徒?他们的确该死。” 福斯卡里其实已经猜出了使者的来意,故意绕弯子,逼迫他开口请求。 “君士坦丁堡王子伊萨克·巴列奥略在北非大肆烧杀,毁灭水源,是魔鬼的化身!” “请您提供帮助,助我们消灭他!” 使者无奈,只好直说。 “伱是说,要让我们对付自己的基督教兄弟?这不可能。” 福斯卡里直接回绝。 “我可不想被尼古拉五世绝罚。” 台下一阵哄笑。 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宗教关系,要是马穆鲁克愿意拿出足够利益,也不是不能帮。 他想看看,这位使者能够拿出怎样的筹码。 使者望向旁边。 四十人团成员克里斯蒂安出列。 “总督,我认为,我们应当讨伐苏尔特。” “哦?理由是什么?” 福斯卡里看着克里斯蒂安。 这位克里斯蒂安的家族常年与开罗进行贸易,在那边利益众多,为使者说话是再正常不过。 一个小小的苏尔特大公国,竟然已经能牵动这样大的利益? 福斯卡里来了兴趣。 “总督,这位伊萨克·巴列奥略一直以来就跟我们不对付,” “早在几年前,他就冒充奥斯曼败兵,大肆抢劫我们在雅典地区的商队,将人口向南边驱赶。” 这一点,威尼斯人后知后觉,本来想将消息传播出去,破坏以撒在东罗马帝国的名声,可是反倒适得其反。 底层人民压根不相信这些拉丁商人传播的消息,认为他们是故意破坏以撒王子的英名。 敌人越反对我,越说明我做对了。 以撒的名声在痛恨拉丁商人的底层人民心中,反倒越来越好。 “他还与热那亚联系颇深,不仅有着一只在热那亚登记的贸易舰队,据说还与他们签订了协议。” “米兰继承战争和阿尔巴尼亚战争中,都有这位伊萨克大公的身影,给我们造成了很大麻烦。”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总是冒充我们的舰队,抢劫奥斯曼及马穆鲁克的舰队,不顾我们之间的贸易协议,故意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哦?这都是真的吗?” 福斯卡里看着其他的议会成员。 立马有着与克里斯蒂安不睦的议员跳出来,反对他的说法。 这些人倒不是同情以撒,只是单纯与克里斯蒂安关系不好,干的是损人不利己的事。 于是,众人开始争吵。 吵了一天,也没吵出什么眉目。 最终还得在议会上决定。 使者叹口气。 这次怕是要破费咯。 1448年8月2日,威尼斯大议会同意向马穆鲁克苏丹国租借运输舰队,允许他们使用克里特岛干地亚公国的港口,用以运输补给和水源。 为此,苏丹必须支付五万个杜卡特,而且在香料和丁香贸易上给予部分政策优惠。 …… 1448年8月6日,谈判的消息传到马特鲁港,曼苏尔兴高采烈,立即召集部队。 克里特岛与北非海岸距离很近,从亚历山大港赶来的运输船队加上威尼斯人援助的运输船,可以勉强支撑一万人的补给。 摆在圣战前的最大困难,就此解决大半。 曼苏尔骑上骏马,高昂着头,走在一个个方阵之前,审视自己的大军。 精锐马穆鲁克骑兵气势非凡,沉凝如山,举手投足间透出稳重和自信。 圣战士们也士气高昂,信心十足。 由部落舍赫们带领的仆从军就要差不少,目光直视曼苏尔,一脸无所谓。 曼苏尔皱皱眉头,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虽然是苏丹之子,但是一无功勋,二无政绩,三无威名,自然无法使这些桀骜不驯的部落舍赫臣服。 曼苏尔默默发誓,一定要通过这场战争打响自己的名声,让从前那些嘲笑自己的人全部闭上嘴巴! 曼苏尔信步而前,走到皇家马穆鲁克方阵之前。 他觉得有必要讲些什么。 “来自君士坦丁堡的魔鬼正在大肆破坏我们的土地,大肆抢掠我们的奴隶,这是真主所不允许!” “我们是马穆鲁克,翻身的奴隶,自己的主人!” 曼苏尔高举弯刀,学着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马穆鲁克!” 皇家马穆鲁克们愣了一下,随即响起稀稀拉拉的附和。 “在您的左右!” “马穆鲁克!” “在您的左右!” “马穆鲁克!” “在您的左右!” “出发!” 曼苏尔终于满意,挥刀向西。 …… 1448年8月10日,在威尼斯舰队的威慑下,苏尔特大公国地中海舰队被迫放弃对于马穆鲁克运输船的拦截。 随后,在众多运输船的支持下,曼苏尔王子率领一万余大军浩浩荡荡强渡无人区,抵达托布鲁克城下。 托布鲁克之战正式打响。 (本章完) 第59章 托布鲁克之战 第59章 托布鲁克之战 1448年8月10日,马穆鲁克苏丹查克马克之子曼苏尔率军抵达托布鲁克城下。 以撒全身披甲,站于城墙之上。 曼苏尔骑着高头大马,在亲卫队的护卫下,趾高气昂来到城墙下。 以撒命人放箭,阻止他继续前进的步伐。 “敌军主帅,出来说话!” 曼苏尔面色严峻,吩咐旁边一位嗓门大的亲兵用希腊语吼道。 以撒一脸懵。 咋滴,以为自己是萨拉丁? 旁边的士兵们纷纷望着以撒。 得,这就不能不上了。 以撒在几个举着大盾的近卫军士兵的护卫下,从城垛上抬起头。 “我是以撒·巴列奥略,罗马王子,苏尔特大公,昔兰尼加的主人。” “我不管你是谁,惹怒马穆鲁克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曼苏尔张狂大叫。 “连蒙古人都被勇悍的马穆鲁克击败,你又算什么!” 以撒挥挥手,招来神射手哈坎。 “射死他。” 哈坎弯弓一箭,箭若流星,划过半空,落在曼苏尔马蹄前,激起尘土。 曼苏尔正欲再次开口,受惊的马匹撅起蹄子,他一个没扶稳,重重摔落马下。 旁边的亲兵连忙扶起曼苏尔,骑上备用马,拔马回营,一路谩骂。 以撒望着他的样子,暗道可惜。 这二傻子,恐怕从来没有独自指挥过这样程度的战争,把战争当作儿戏。 难怪当了几个月苏丹,就被宰相艾什赖弗直接推翻。 还蒙古人,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拜巴尔斯的英明神武。 结束了这场闹剧之后,敌军开始进攻。 对面显然还是受到了以撒坚壁清野战略的影响,并没有能够携带大型火炮和投石车。 仅仅凭借小型弩炮和投石机等武器,曼苏尔是永远别想攻下托布鲁克了。 马穆鲁克军队没能在周边发现可供驱使的民夫,只能自己试着冲锋。 在对安拉的呼喊声中,无数狂热的圣战者从几个方向向城墙冲来,有的抬着梯子,有的背着土袋,毫不在意头上飞过的箭矢和巨石。 他们就像一只只发怒的野兽,被石片削去半张脸颊,也要将土袋和梯子往前带,交给后来的兄弟。 这就是穆斯林,坚韧而顽强,愚昧而虔诚。 曼苏尔显然没能搞清楚城中守军的底细,将精锐的马穆鲁克牢牢攥在手里,派出圣战者和部落民们作为第一波攻击锋矢,旨在试探敌军虚实。 战争从早晨打到清晨,马穆鲁克圣战者死伤惨重,却没能摸上城墙。 曼苏尔死死咬住嘴唇,下令收兵。 他就是再蠢,也已经发现,基督徒们人数众多,训练有素,虽然同样没有大型防御武器,但是据守高城,显然并不好攻。 他倒不是担心圣战者们的死伤,这些人在开罗和亚历山大港有的是。 他在担心,凭借自己目前的军力,能否在宰相艾什赖弗赶来之前成功拿下托布鲁克。 如果真的等到那时,自己本就不多的威望估计更加寡淡。 曼苏尔回到营中独坐,不知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马穆鲁克没有继续第一天自杀式的攻城,时不时以小队形式鼓噪前行,遇到箭雨和投石又灰溜溜跑回去,想以此疲惫城中守军。 以撒将城中几支部队分为三组,八小时一次轮换,其他部队休息,使得曼苏尔的计策没能取到预料中的效果。 实际上,以托布鲁克城中兵力,没有两万军队别想强行攻破。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守军并没有断粮断水,没有疲于奔波,没有矢石耗尽。 每当城下敌军开饭,以撒总会让士兵们将煮着羊肉的大锅搬上城墙,令几个嗓门大的士兵故意大声谈笑,撒上大把香料,演给城下的马穆鲁克们看。 城下士兵们看着手中的干粮和风干肉,立马不干了,要求曼苏尔撤军。 曼苏尔别无他法,大把大把撒出金子,安抚士兵们的心。 这位天真的王子本来指望皇家马穆鲁克的精锐战士们可以帮助镇压士兵们的骚乱,没想到他们才是闹得最凶的一批。 1448年8月20日,曼苏尔围城十天,片瓦未下。 远在开罗的查克马克苏丹坐不住了。 要知道,五万杜卡特买的只是威尼斯船队的使用权,每日的工资和维修费用可还得马穆鲁克自己承担。 这些威尼斯船长看准了马穆鲁克苏丹的窘境,故意抬高薪资,稍有不满就罢工不干。 每耽误一天,自己的国库就空虚一分。 面对这种情况,查克马克再也压不住反对的声音,同意派出第二批军队。 1448年8月25日,宰相艾什赖弗正式进军,带着一万精锐地方军队和部分火炮开赴托布鲁克。 果不其然,艾什赖弗一到攻城营地,立马夺取曼苏尔的军权,大开府库,收拢军心。 攻城将领早就对曼苏尔十分不满,宰相到来后,直接改弦更张,毫不犹豫。 曼苏尔面对离心离德的众将,没有一点办法。 1448年8月30日,久违的火炮声响彻托布鲁克,掀开了攻城战的第二阶段。 宰相艾什赖弗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根本不是曼苏尔这个绣枕头所能比拟。 艾什赖弗将士兵分成几个攻击锋,先用带来的火炮对准城墙一点猛轰,接着派出攻击锋轮番上阵。 马穆鲁克的攻击锋一度登上城头,可惜后继无人,被以撒的预备队分割歼灭。 通过几天的战斗,双方基本摸清了对方的战斗方式,战争开始转向血与肉的消耗。 深夜,艾什赖弗坐在营帐中,对着地图,手中写写画画。 儿子阿斯兰推开营帐,将今天的伤亡报表交付。 “巴列奥略家族的斯拉维斯军团有消息了吗?” 艾什赖弗问道。 阿斯兰摇摇头。 “自从托布鲁克围城战开始后,这支红色死神音讯全无,地方上还有零星的劫掠事件,不过应该都是趁火打劫的部落。” “联系上优素福和拜尔盖地区的抵抗势力了吗?” 阿斯兰再次摇摇头。 “优素福拒绝出城迎战,将我们的使者赶走。” “至于地方……” 阿斯兰眼中闪过愤怒。 “整个绿山地区几乎被洗劫一空,大批人口被赶向西边,没有什么抵抗势力。” 艾什赖弗沉默。 “阿塔,您……” “都说了多少次,军中要称职务!” “是,将军。” 阿斯兰眼神低垂。 “叫他们准备一下,明日总攻。” “将游骑散开,一有斯拉维斯军团的动静立马汇报。”“是!” 阿斯兰行礼离开。 艾什赖弗根本不想现在进行总攻。 围城以来,自己已经摸清了敌军的战斗序列,只有号称“红色死神”的斯拉维斯军团一直是个谜。 由于斯拉维斯军团一直以百人队的形式进行劫掠,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着多少人。 有说一千,有说两千,有说五千。 上次抓住一个斯拉维斯士兵,张口就是十万,气得艾什赖弗直接将他乱棍打死。 这支神秘的军团,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艾什赖弗看着从开罗来的催促信,心潮起伏。 在这场战争上的金钱已经远超预算,威尼斯人的贪婪永无止境,已经数次鼓噪罢工,要求加薪。 继续拖下去,粮食和水源都可能会出问题。 自己的攻城部队也是损失惨重,已经有好几波圣战者从马特鲁港坐船来到这里,埋骨于荒郊野外。 为此,乌理玛们意见很大,这些因素他不得不考虑。 1448年9月10日,双方的号角拉开了攻城战的序幕,对于城中守军来说,这依然是平常的一天。 敌军的火炮猛烈了些,箭矢和投石密集了些,想必也是心急如焚。 这都不算什么,之前也出现过。 西段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们老老实实趴在城跺之后,等待第一轮炮击的结束。 他们早已对敌军的这种进攻方式见怪不怪,还有心思开着玩笑。 他们部分来自阿德南伯爵的仆从军,部分来自紫卫军,共同组成了西段城墙的防御序列。 近几天来,敌军的火力越发猛烈,登城攻势却越发疲软。 有老兵指出,这是敌人快撑不住了。 果然,一切都是老样子。 炮声结束后,成群的敌军在盾牌和攻城车的掩护下,向城墙攻来。 “打起精神!滚石热油准备!” 各支小队的队长吼道。 这些东西对付举盾登梯的单兵效果不错,但是对付蒙着特制牛皮的攻城车就差了不少。 由于守军缺乏大型防御武器,很难对马穆鲁克的攻城车造成破坏。 敌军今天的进攻格外猛烈,从各个方向向城墙涌来,一波接着一波。 米哈伊尔伯爵带着近卫军第一军团,奔走在一座座城墙,四处救火。 从大体上讲,情况还算不错。 这使以撒有些疑惑。 这种强度的攻城给双方带来的伤亡都很大,可是攻城一方的损失肯定远远超出守城一方。 这是准备一战定乾坤? 对面的把握是什么? “是时候了,让他们开始吧!” 艾什赖弗远远望着战况焦灼的城墙,寻找薄弱点。 “就从西段上!” 西段墙上,战局拉锯,但还在掌握之中。 士兵们娴熟地应对敌军每一次攻势,用不同的武器应对不同的敌人。 敌军举盾,则使用石块,敌军爬梯,就用弩箭。 “敌军的攻城车开过来了!换火箭!” 弓手们应声上前,用放在火盆上点燃的箭矢射向敌军攻城车。 箭矢落在攻城车上,火焰跳动几下,越来越小,直至熄灭。 “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攻城车,换战锤和长戟!准备对敌!” 这种攻城车上涂有特制材料,不易燃烧。 攻城车越来越近,敌军狰狞的脸上,胡须的跳动清晰可见。 “杀!” 两支军队碰撞在一起。 一经接敌,守军立马察觉到不对。 敌人虽然穿着部落民的衣服,却身披铁甲,手持利刃,训练有素。 “是马穆鲁克!” 艾什赖弗看着节节胜利的马穆鲁克们,嘴角浮现出笑容。 这就是他的计策,先使用部落民和地方私军全面进攻,迷惑敌军的思路,牵扯敌军的预备队。 接着,让精锐的马穆鲁克换上部落民的衣服,以此麻痹敌军的神经。 这样,接战的那一刻,攻城者就可以取得一瞬间的优势,并可以将优势逐渐扩大,滚起胜利的雪球。 以撒看到西段城墙告急,暗道糟糕。 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可用的预备队了。 转头看向四周,攻城敌军们发现了西段城墙的胜利,纷纷不要命一般拖住守军,防止他们回援。 “亲卫队,随我来!” 以撒拔出战刀,带着自己三百人的卫队,扑上西城墙。 这支卫队刚刚组建,没有经历过大战,战斗力存疑。 别的统帅都喜欢将其余部队中的佼佼者选入亲卫,以撒则不同。 他总是将自己的亲卫分派至各支部队,作为中层军官,以此加强对于部队的掌控。 在以撒看来,自己不会上阵杀敌,亲卫队没有必要过于精锐。 现在来看,这实在是一个重大失误。 没办法,咬牙上吧! 以撒望向南面的天空。 …… 托布鲁克南面,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 艾尔多什军团长和斯拉维斯军团驻扎在这里。 当初雅罗斯拉夫和阿德南伯爵进行坚壁清野时,故意将这一处包围在无人区之中的水源留下,作为后手。 敌军的侦察兵看见四周全是一片废墟,也就不会继续往下窥探。 偶尔步入其中的部落民被全部抓住,以防走漏风声。 探马来报。 “军团长!今日凌晨,围城敌军全面进攻,留守之人几乎全是伤兵!” “经过探查,他们的游骑全部位于绿山方向,南边很少,不足为虑。” 想想也是,谁会在意一片被毁灭的无人区呢? “军团长大人,请下命令吧!” 加入书友群:665385410 (本章完)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看到有些书友在催,那就还是写一写上架感言。我是一位在校大学生,喜爱历史,中外都看。 某一刻,我突然发现,整个网文界还没有人写末期拜占庭(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 为什么呢? 不好写。 过于弱小,过于困难,前途一片渺茫。 许多其他国家可以的操作,放在拜占庭上都不行。 但是我想试着写一写。 于是就有了这二十多万字的文章。 以我匮乏的知识和拙劣的文笔,也能吸引到看到这里的你,实在三生有幸。 我对于这本书的初衷是,不搞开挂,不搞后宫,不搞太监。 但是大家也清楚,末期的拜占庭连耶稣下凡都不好救,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我只能尽己所能,让以撒王子的复国之旅看上去大体符合逻辑,让大家的阅读体验不那么突兀。 以撒王子的伴侣马上就会安排,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谁。 本人以名誉为担保,决对会将这本小说写完,不会太监。 这本书错误之处不少,多集中于前几章(当时着实没想到有人看,写得较为潦草),感谢大家的指正,并在之后欢迎继续指正。(书友群665385410) 关于更新问题,我向大家保证,如果不是突发情况,绝不故意断更,每天保证四千字,有时八千字,节假日另算。 我想,自己写出来的粗劣文字,大概可以算作历史小说。 何为历史? 黑格尔认为,历史是一团灰烬,而灰烬的深处尚有余温。 何为小说? 我认为,小说就是一场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旅途,我为导游,君等为游客。 愿君与我一同,在黑暗的历史中遨游,捞取那一抹亮丽的余温。 2024年3月6日,23时12分,加利西亚的鳐鱼于湖北武汉某大学宿舍。 (本章完) 第60章 王旗飞扬 第60章 王旗飞扬 “8月25日,攻城战正式拉开,由于城中守军缺乏大规模防御性武器,所以较为吃亏。” “马穆鲁克宰相艾什赖弗进攻有度,给城中守军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 “9月10日,双方爆发决战,艾什赖弗压上了所有的底牌,将精锐的皇家马穆鲁克伪装成普通部落民,守军猝不及防下直接被冲破了防御。” “马穆鲁克们冲上城墙,而守军已经没有太多预备队。” “伊萨克大公率领亲卫队高举大旗,亲自上场鼓舞士气,堪堪稳住局面。” “关键时刻,消失已久的斯拉维斯军团鬼魅一般出现在围城营地南边,而不是艾什赖弗所预料的西边。” “这支生力军冲进营地,乱砍滥杀,四处放火。” “城中守军士气大振,而马穆鲁克们则开始崩溃。” “紧急之下,艾什赖弗令撤下来的圣战者顶上,自己带着精锐私兵和马穆鲁克们逃往东边。” 扎甘帕夏合上报告,拿起一杯水一饮而尽。 旁边坐在椅子上的穆罕默德还沉浸在托布鲁克的战事中,若有所思。 “殿下?” “扎甘,我在想,如果是我,可能在傻子曼苏尔领兵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出手。” “可是这样就没法将马穆鲁克打痛。” 穆罕默德叹一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赞叹。 “伊萨克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 扎甘点点头。 “这一仗,马穆鲁克虽然精锐未失,但是在财政和名声上损失惨重。” “费巨款请来威尼斯的舰队,却只得到这样的结局,现在恐怕整个开罗都是一团糟。” “艾什赖弗名声大损,乌理玛们将他视作仇雠,苏丹查克马克估计心情复杂。” 穆罕默德深以为然。 “查克马克怎么想,我不太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马穆鲁克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组织起这样的大军了。” “这一次,他们前前后后投入将近四万的兵力,全都白白浪费。” “伊萨克这一仗,真是打出了许久的和平。” 过一会儿,穆罕默德仿佛想到了什么。 “对了,扎甘,今天的情报为什么如此详细?” “陛下开窍了?” 扎甘帕夏沉默,摇摇头。 穆罕默德愣了一下。 “是你自己出的钱?” “我之所有,全部寄托于您,您之所愿,我之所向。” 扎甘帕夏深鞠一躬。 穆罕默德站起来,神情珍重,拍拍自己的好同志。 “扎甘,我记得,你是海军出身吧。” “是,殿下。” “陛下不太重视海军,我没有什么办法。” “这样,我自己出资,你组建一支舰队,伱当舰队长。” 穆罕默德顿了一顿。 “以后若是我登上那个位置,” “你当大维齐,兼领海军。” 扎甘一脸感动,跪地谢恩。 穆罕默德将他扶起。 “好啦好啦,现在让我们从拜尔盖的惊心动魄中回到现实,面对眼前的敌人吧!” “白骑士匈雅提……呵,好大的威风!” 门开了。 “殿下,塞尔维亚大公和瓦拉几亚大公的使者都已经抵达!” …… 托布鲁克战争的同时,巴尔干半岛再起风波。 1448年9月,稳住国内局势的匈牙利摄政王“白骑士”匈雅提·亚诺什联合阿尔巴尼亚联盟和瓦拉几亚,向奥斯曼发起新一轮进攻,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听闻战事,从阿尔巴尼亚联盟斯凡蒂格勒要塞撤围,赶赴西北边境。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拒绝阿尔巴尼亚军队入境参战,斯坎德培望洋兴叹。 1448年10月17日,科索沃之战爆发。 匈雅提久等斯坎德培未至,无可奈何之下,率领两万四千匈瓦联军与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率领的五万军队在科索沃决战。 是役,人数上占据劣势的匈雅提一度与奥斯曼打得有来有回,战局反复拉锯。 关键时刻,瓦拉几亚人叛变,加入奥斯曼一方,对准自己的基督教兄弟亮出屠刀。 匈牙利军团大败,匈雅提只身逃走,途中被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俘虏。 至此,天主之盾匈牙利对奥斯曼进行的最后一次进攻宣告全面失败,从此由攻势转为守势。 此战之后,奥斯曼苏丹一时间风头无两,威名震慑整个巴尔干。 …… 昔兰尼加,比林奇城。 在看到城下士兵们手中残破的马穆鲁克旗帜和成群结队的俘虏后,优素福知道自己完了。 城中居民开始爆发骚乱,无数人掩面痛哭,跪地祈祷,仿佛末日降临。 城墙上的士兵们浑浑噩噩,盯着城下来回呼和奔跑的骑兵,双目无神。 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埃及与叙利亚之主,不可一世的马穆鲁克苏丹查克马克,居然战败了。 来自开罗的圣战者不仅没能将入侵者赶走,反而被杀得大败而归。 至此,比林奇完全成为一座孤城,城外全是凶残的游骑,海上也有虎视眈眈的舰队。 现在之所以不投降,只是在害怕基督徒们可能的屠杀罢了。 除了比林奇城外,沿海地区的几座大城市也是一片茫然失措,靠着最后一点信念固守城池。 面对沿海城市中穆斯林们的困兽之斗,以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自己虽然赢得了托布鲁克之战的胜利,但是却也损失惨重,需要时间来休养,不愿将兵源浪费在攻城之上。 1448年10月2日,在与政,教,商三界代表商议后,以撒签署《绿山法案》。 法案规定,对于沿海四座大城市中的穆斯林残存势力,采用怀柔政策。 愿意改信的穆斯林直接被认为是公国的合法公民,不愿意改信之人可以乘坐船只离开昔兰尼加地区,前往开罗或是突尼斯,地中海舰队将不再阻拦。 优素福埃米尔作为战争元凶,不在赦免之列。 此法案有效期至11月2日,逾期不候。 以撒命人将带有《绿山法令》的箭矢射入几座城中,将外围巡逻的舰队撤回,展示自己的诚意。 最开始,没人愿意相信以撒的担保。 在现在的穆斯林心中,“伊萨克·巴列奥略”这个名字约等于魔鬼。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发现确实没有军舰阻拦后,开始有着胆子大的穆斯林试图从海上逃离城市。 结果他们发现,法令居然是真的。 顿时,几座城市轰动了。 每天从早到晚,无数恐慌的居民前往港口,带上能带走的财物,离开自己的家乡,前往未知的远方。 这场大迁徙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接近一万穆斯林踏上了旅途,他们漂泊在地中海上,有些成功抵达突尼斯和开罗,有些遭受海盗袭击,葬身海底。 以撒的确承诺不对他们展开进攻,可是并不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热那亚的奴隶贩子和医院骑士团的海盗们,可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迈尔季城和贝达城相继开城投降。 这两座城市码头规模小,距离远,海运不方便,此时还剩下不少滞留的穆斯林。 在进行几轮谈判后,以撒与两座城市的地方势力达成共识,允许他们通过陆地返回马穆鲁克苏丹国,以撒将沿途供给必要的食水。 当然,不是免费的。 城中一切财物都是以撒的私产,穆斯林们不允许带走。 想要保留自己的财物和土地? 没问题,改信正教即可。 在以撒的外交操纵之下,几个大型商业家族宣布集体改信正教,摈弃对安拉的信仰。 10月28日,德尔纳城中的商人联合爆发叛乱,开城投降,总督和乌理玛们坐船逃走。 至此,整个昔兰尼加地区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比林奇。 …… 铛—— 一个空酒瓶被扔向地面,摔成碎片。 优素福躺在床上,房间内摆满了酒瓶,地上到处是碎片。 他睁着空洞的双眼,瞪着昏暗的墙壁。 全完了。 如果马穆鲁克援军获得胜利,自己的领地肯定会被啃下大大一块,但是应该还能保留比林奇及周边地区。 可是现在,别说领地,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基督徒们高价悬赏自己的人头,城中大小势力紧紧盯着宫殿,不让优素福离开半步。 要不是忌惮依旧忠诚而善战的亲卫队,他们很可能已经动手。 城中一片狼藉,富商和乌理玛们不顾自己的死死哀求,早早坐上前往开罗的舰船,放任自己烂在城中。 军队全都散了,部落民们开始在城中劫掠,民兵们有些跑了,有些加入抢劫的行列。 当成宝贝的马穆鲁克精锐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不仅没有荡平城中的骚乱,反而占据几片街区,收起了保护费。 为什么…… 自己明明做出如此多的努力,却总是一次次失败…… 优素福想不通。 从苏丹宝座被赶下来,从开罗被赶到亚历山大港,从亚历山大港被赶到比林奇。 一次次奋发,又被一次次击碎。 现在,自己还能逃去哪里? 优素福苦笑。 门外一阵嘈杂。 一个身影闯进来,浑身浴血,一手持刀,一手提着新鲜的头颅。 “玛尔孜亚,你杀了你的姐夫?” 优素福指指被拎着的头颅。 这个头颅属于优素福亲卫队的队长,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 “老头子冥顽不化,罪该万死。” 玛尔孜亚冷冰冰地说。 “我们和几位长官商议过,准备拥立你的弟弟,巴尔斯贝之子叶尔孤白为君主,继续抵抗。” “你准备怎么办?” 优素福苦笑。 继续抵抗? 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继续抵抗? “你们准备抛弃真主安拉?” “这不关你的事。” 玛尔孜亚硬邦邦地说。 “玛尔孜亚,我对你还不错吧。” 副队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紧紧抿住嘴唇。 “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让我来。” “这里要换主人了,请你离开。” 显然,玛尔孜亚不想杀死优素福。 “玛尔孜亚,帮我一个忙……” 优素福爬起,重重摔落床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全靠喝父亲留下的发酵葡萄汁活着。 优素福用发软的双臂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爬向盔甲架。 他缓缓抚摸着巴尔斯贝苏丹曾经穿过的战甲,用手指感受着上面每一道裂痕。 他费尽力气,为自己穿上一件件甲叶,内衬,胫甲,胸甲,最后是头盔。 这一切做完后,优素福喘着粗气,端坐在床边。 他从玻璃碎片中摸出父亲留下来的宝剑,深情地凝望着它。 他抽出宝剑,奋力站起。 玛尔孜亚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仿佛看到了昔日威名远扬的前苏丹巴尔斯贝。 优素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挺剑前冲,玛尔孜亚本能地举起宝剑格挡。 呲拉—— 宝剑轻而易举穿透了早已破损的甲胄,刺穿了优素福的胸膛。 优素福的脸上闪过一种解脱。 他双手捧起巴尔斯贝的宝剑。 “交给……叶尔孤白……” 铛—— 玛尔孜亚的脸上布满惊恐,扔掉宝剑,看着自己杀死君主的手。 1448年10月30日,比林奇埃米尔优素福被叛乱的亲卫队副队长玛尔孜亚杀死,城中势力推举巴尔斯贝之子,优素福之弟,十岁的叶尔孤白为新任埃米尔。 当天晚上,叶尔孤白废去埃米尔头衔,宣布向以撒投降。 次日,以撒率军进占比林奇城,接受了叶尔孤白的效忠。 至此,昔兰尼加战争宣告结束。 此战双方共计投入兵力超过六万人,围绕着托布鲁克城反复厮杀。 由于缺乏大型防御武器,伤亡比并不好看,苏尔特军队死伤超过六千,马穆鲁克军队死伤超过一万五千。 通过这场战争,以撒成功解决了东边马穆鲁克的威胁,扭转了战略上的绝对劣势,得到了托布鲁克这样一座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坚城。 可惜的是,马穆鲁克长官艾什赖弗极其果断,直接抛弃了战场上的炮灰,带着剩下的精锐马穆鲁克和地方私军逃窜东部,获得了舰队的接应,顺利回到马特鲁港,没能给以撒一个歼灭马穆鲁克精锐的机会。 通过抢劫绿山地区的大量财富,以撒干瘪的钱袋逐渐富余,足以支撑下一步的动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役之后,怕是真的要被威尼斯人记挂上了。 海军扩张,迫在眉睫。 1448年10月31日,以撒宣布成立昔兰尼加王国,以比林奇城作为首都。 同日,约安尼斯八世皇帝溘然长逝,享年五十八岁。 (本章完) 第61章 君士坦丁 第61章 君士坦丁 摩里亚大公国首府,米斯特拉斯。 四十四岁的君士坦丁·巴列奥略独自坐在房间内,目光怔然,望着桌上几封拆开的信。 其中一封信件来自君士坦丁的良师益友,铁杆支持者,时任外交大臣的乔治·斯弗朗其斯。 信中提到,皇帝约安尼斯八世病重,怕是很难再好起来。 这些年来,约安尼斯八世的身体一直不好,由于担任首相的卢卡斯·诺塔拉斯大公反对教会归一,一直撂挑子,国家大事落在担任摄政的君士坦丁和担任外交大臣的斯弗朗其斯身上。 他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共同守护着垂垂老矣的帝国。 近年来,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奥斯曼威风八面,压服了所有敢于挑战他的对手。 斯弗朗其斯奔波在一个接一个西欧国家,换来的却仅仅是同情。 包括威尼斯和热那亚在内的所有基督教国家都不想看到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但是他们也不想做出实际上的牺牲。 国外形势严峻,国内也是矛盾重重,不断有着死硬派挑起民愤,反对教会合一。 唯一的好消息来自南边,在北非开疆扩土的好儿子以撒。 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君士坦丁咧嘴一笑,笑到一半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高兴。 君士坦丁拿起第二封信。 “尊敬的摩里亚专制公,米斯特拉斯的领主,亲爱的父亲君士坦丁……” “在上帝的眷顾下,我已经成功拿下昔兰尼加所有地区,阻挡了马穆鲁克的反扑,正式建立昔兰尼加王国……” 君士坦丁将信扔在一边,叹一口气。 这些年,儿子以撒混得越来越好,国内不少人都非常眼红。 这些君士坦丁堡的蛀虫们坚持将北非的新领土归于元老院和人民,要求苏尔特专制公以撒上缴部分财政收入和西非探险所得。 他们还对以撒与教皇的良好关系指指点点,就差把“叛徒”二字说出口。 事情一度闹得很大,甚至传到卧病在床的约安尼斯八世耳中。 面对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君士坦丁能压则压,尽量不让这些闲言碎语干涉到儿子的事业。 其实,这些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贵族们根本无法对以撒起到实际上的影响,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抒发一下自己的不满。 现在来看,以撒这个小子不仅对君士坦丁堡的情况一清二楚,还对这些蛀虫相当厌恶,已经起了逆反心理。 攻占比林奇,自建王国…… 这是想另立炉灶,不愿接受君士坦丁堡的管辖? 还想不想继承罗马帝国了? 君士坦丁有些郁闷。 在他看来,君士坦丁堡是世界上最棒的城市,全世界的所有城市加起来也比不上她。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罗马贵族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很显然,以撒对君士坦丁堡和她所代表的最高权柄并没有那么热衷。 每次听他提起首都,总能感到一股别样的……惋惜? 这是为何? 君士坦丁不愿多想。 他站起身子,步入庭院。 每当君士坦丁心情不畅时,总会来到这个小小的院子,散散步,读读书。 他拿起一本基辅罗斯的名著《雅罗斯拉夫传》随便翻开几页,轻轻读着,想安抚自己有些急躁的心。 “主道成肉身1053年7月27日,风雪交加,‘智者’雅罗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留里克逝世,享年75岁……” 一阵风吹过,一片枫叶掉落在书上,遮住后面的文字。 君士坦丁有些不快,关上书,若有所感,抬头看着院中的希腊红枫。 “狄奥多西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种树。” “为什么要种树?” “别管!” 小托马斯大哭起来,跑向长兄约安尼斯。 君士坦丁记得,这颗红枫来自自己的二兄,前任摩里亚大公狄奥多西。 当时,四个兄弟齐聚摩里亚,正在准备收复半岛上剩余的失地。 狄奥多西喜欢红枫,认为它有着美丽的颜色。 “托马斯,红枫是我们摩里亚地区特有的树木,象征着爱与亲情……” 约安尼斯极具耐心,所有兄弟,包括骄傲的狄奥多西和乖戾的季米特里奥斯,都对这个大哥非常尊敬。 在约安尼斯的开解下,托马斯擦干眼泪,被逗得咯咯笑。 当时,君士坦丁装作老成,在一旁看着书,却总是忍不住听着大哥的声音。 那也是兄弟几人最后的团聚。 后来,争执,内战,帝国的窘境,摧毁了他们本来的亲情。 自己最敬爱的大哥约安尼斯常年奔波在西欧各个宫廷,低三下四地恳求着莫须有的援兵。 国内的质疑,国外的嘲讽,使得这个曾经总是笑容满面的青年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开朗,变得沉闷而寡言。 君士坦丁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这个千年帝国的命运,无论怎么努力,却改变不了她走向衰亡的结局。 就在年初的一场暴雨中,红枫的叶子落了满地。 第二天就传来消息,梅森布里亚专制公狄奥多西因病去世。 而现在…… 风渐渐大了,遮住了脚步声和推门的声音。 “殿下!君士坦丁堡来信,约安尼斯陛下的灵魂已经前往了上帝的国度,请您节哀!” 使者走进院子,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 没有回音。 “殿下?” 使者抬起头,只见君士坦丁站在光秃秃的树下,背对着他。 “知道了。” 君士坦丁面色紧绷,昂首阔步地走出院子,留下一地的落叶。 …… “听说,你现在被称为‘弑君者’?” 比林奇的宫殿中,以撒坐在曾经专属于优素福的位置,看着站在下方的玛尔孜亚。 玛尔孜亚点点头,一言不发。 一旁的十岁少年叶尔孤白看着玛尔孜亚,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悲伤。 “叶尔孤白,你能迷途知返,投入耶稣的怀抱,这很好。” “多谢殿下。” 以撒点点头。 在正式获封昔兰尼加国王之前,以撒让众臣依旧以“殿下”相称。 “听说,城中还有不少支持伱的人?” 叶尔孤白顿时慌了。 “殿下,他们都是我父亲从前的支持者,我……” “他们若是作乱,殿下自行处置便是,与我绝无半分关系!” 以撒摆摆手,示意他放松。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以撒思忖片刻,叫人呈上地图。“我准备将你们安排到这片地方。” 以撒拿出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圈。 托布鲁克以东,马特鲁港以西,卡兰舒砾漠以北。 这里曾经还算不错,在被以撒毁坏一遍后,一度成为生灵禁区。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部分被污染的绿洲已经恢复了生态,已经有一些流民再次回到这里居住。 这里靠近海岸和绿山,地下水资源丰富,许多地方都可以重新打出井口,养活不少牧民。 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大抵上还算不错。 没等叶尔孤白回应,以撒“噌”地一声抽出宝剑。 “叶尔孤白听封!” “听从您的号令!” 叶尔孤白单膝跪下。 “对抗罗马,罪大恶极,念你迷途知返,率众投诚,免其罪过,一并加赏。” “敕封叶尔孤白·巴尔斯贝伊为拜尔迪伯爵,托布鲁克以东,卡兰舒以北均为你的封地。” “特准你在比林奇城和周边部落中,招募愿意跟随你的民众,作为你的领民!” “愿你护卫边疆,善待子民!” “谨遵号令!” 叶尔孤白有些兴奋。 自己从小生活在哥哥优素福的阴影下,多疑的哥哥没有让他担任任何职位,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权力的滋味。 现在,自己终于要成为一位领主,掌管人之生死了吗? “玛尔孜亚听封!” 以撒又转向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玛尔孜亚。 “敕封你为坎布特男爵,暂理拜尔迪伯爵领军政大事,直到叶尔孤白成年。” 坎布特,一座位于拜尔迪西边的小镇。 弑君者一愣,随即跪下听封。 叶尔孤白看着跪下的玛尔孜亚,小脸上藏不住的失望。 “叶尔孤白,不必忧心,你将跟随在我的身边,学习军事和政治,等你成年后,即可返回封地。” “我也会派出人员监管坎布特男爵,确保他会将每年的年金送到你的手上。” 叶尔孤白这才有些高兴。 以撒解下宝剑,递给单膝跪地的叶尔孤白。 “巴尔斯贝之剑,仍属于巴尔斯贝之子。” 战争结束后,这把剑被上交到以撒的手中,现在被交还给叶尔孤白。 叶尔孤白一脸感动,连忙接住。 整个绿山地区被巴尔斯贝家族统治了接近二十年,对这个家族还是有感情的。 听闻优素福的死讯后,很多原本已经投降且皈依正教的民众再次兴风作乱,让以撒很是头疼。 以撒想要的,不是一个貌合神离的昔兰尼加。 最终,以撒索性将叶尔孤白推上前台,给他一片地方,让那些怀念旧主的遗老们都随他而去,缓解民间的反对情绪。 拜尔迪伯爵领位于两国交界处,以叶尔孤白和玛尔孜亚目前的名声,显然不可能和马穆鲁克人和平共处。 正好可以让他们成为自己核心地区的外围藩篱。 “叛臣优素福曾经的亲卫队和部分愿意投降的马穆鲁克都归属于你。” 比林奇易手后,马穆鲁克们一部分乘船逃走,一部分向以撒投降。 这些被优素福娇生惯养多年的兵油子以撒压根不想要,干脆交给叶尔孤白。 让他们保留一部分实力,才能在应对马穆鲁克边境部落时不落下风。 送走了二人,以撒迎来满脸带笑的内政大臣伊苏尔特。 “殿下,根据您的要求,行政区划的大致框架已经基本完工。” “目前整个昔兰尼加地区分为四个大区,一个军事直辖区,若干采邑区。” “艾季达比亚大区,包括艾季达比亚执政区,贾卢执政区和卜雷加执政区。” “比林奇大区,包括比林奇执政区,扎维耶执政区,迈尔季执政区。” “贝达大区,包括坦吉戴尔执政区……” “德尔纳大区,包括豪兰执政区……” “建立托布鲁克军事直辖区,在托布鲁克修建堡垒,安排马丁内斯前往该城铸炮,作为东部的防线。” 以撒听着,点点头。 “不错。” “各个执政区的官员人选必须尽快搭起来,开展工作。” “具体细节我不管,有几点大方向你们必须记住。” 伊苏尔特连忙拿出纸笔。 “您说。” “第一,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维持稳定,尽可能稳住愿意接纳我们统治的当地民众,使他们尽快进行生产。” “第二,绿山地区农业条件极为优越,可以安排苏尔特地区希腊民众迁移到贝达大区和德尔纳大区,按计划授予或是租赁田地。” “第三,将苏尔特联合商会改为昔兰尼加联合商会,邀请本地大商人加入,迅速将贸易网络铺满整片绿山。” “这一点至关重要,你与乌尔达好好对接一下。” “第四,可以在安排好地方行政构架之后,可以重新开始流民迁移事宜,趁着奥斯曼大军还在西北,将最后一批多布罗加塞尔柱人迁移到绿山地区,与古赫斯他们隔开。” “你记住,我们一直在做的,其实是人口置换,将大部分本地人赶走,迁来忠于我们的希腊正教徒和泛希腊民族。” “第一步我已经替你们做好了,为此背负了不知道多少骂名。” 以撒对着伊苏尔特幸灾乐祸的笑脸狠狠剜了一眼。 “希望你们在我回来之前,能够将事情理出一个大概。” “您要去哪里?” 伊苏尔特有些担心。 站在一个内政大臣的立场,他是真的不希望以撒到处乱逛,尤其是去西非。 以撒将信件扔给伊苏尔特。 “看看吧。” “约安尼斯皇帝亡故了。” 伊苏尔特匆匆看完,神情凝重。 “要带多少军队?” “近卫军第一军团八百人,斯拉维斯军团一千二百人。” 伊苏尔特点点头,足够了。 “愿您平安归来,亲爱的殿下。” 1448年11月8日,以撒初步稳定昔兰尼加局势后,乘坐摩里亚大公号克拉克战船前往米斯特拉斯,会见君士坦丁。 跟随他一同出行的,还有两千名精锐战士。 (本章完) 第62章 皇帝 第62章 皇帝 “父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的以撒。” 米斯特拉斯城堡中,以撒终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父亲君士坦丁·巴列奥略。 君士坦丁神情依旧刚毅坚定,但是以撒还是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淡淡的哀愁。 短短一年时间失去了两位兄长,突如其来的家国重担立马压上君士坦丁的肩膀,使他感到有些不习惯。 君士坦丁没有多说,吩咐侍从安排军队的驻扎事宜,带着以撒来到书房,关上门。 “你老实说,带这么多军队干什么?” 君士坦丁有些严厉。 “这是您前往君士坦丁堡的保障。” 以撒直言不讳。 历史上,君士坦丁的登基可谓充满坎坷。 约安尼斯八世死后,君士坦丁堡动乱不断,君士坦丁之弟季米特里奥斯·巴列奥略先一步来到君士坦丁堡,借着反对宗教统一的名头,得到不少愚昧民众的支持。 而远在摩里亚的君士坦丁,甚至没有可以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船只,最后迫不得已请求一艘拉丁商船带着他前往首都。 为了避免刺激君士坦丁堡城内暴躁的宗教氛围,不反对教会合一的君士坦丁在米斯特拉斯加冕称帝,得到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支持后,才默不作声回到首都。 事实上,他是唯一一个在米斯特拉斯加冕的罗马皇帝。 没有在首都加冕,意味着先天上丧失了部分正统性。 这一次,以撒一定要带着君士坦丁前往君士坦丁堡,堂堂正正地在大教堂里由大牧首戴上皇冠。 “君士坦丁堡政局不稳,季米特里奥斯犯上作乱,下层百姓愚昧无知,您需要强大的军队使他们闭嘴。” 君士坦丁有些沉默。 他清楚,以撒是对的。 “我有几个建议,您要听吗?” “说吧。” “第一,会见亚该亚的托马斯叔叔,争取他的支持,” “若是他也有着别样的想法,那就直接动手,拿下亚该亚。” 君士坦丁狠狠瞪了以撒一眼。 “托马斯会支持我的。” “第二,前往奥斯曼,寻找穆拉德二世和哈利勒大维齐,获得他们的同意。” “我知道你们和哈利勒大维齐一直有联系,这一点可以多多利用。” “已经去了。” 君士坦丁点点头。 “第三,我带来了舰队和不少运输船,我们点起兵马,立马前往君士坦丁堡。” …… 帕特雷城外,一支三百人的军队列阵朝南。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淡紫色袍服,内着铁甲,腰配宝剑。 他有着典型的东罗马贵族样貌,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粗重的眉毛横亘额头。 正是曼努埃尔二世之子,约安尼斯八世之弟,亚该亚的统治者托马斯·巴列奥略。 他手把缰绳,安抚着躁动的战马,目光平视,紧紧盯住南边的大道。 “来了。” 来了, 大地开始震动,马蹄声越来越近,尘烟中,一支身着血红色袍服的骑兵显露出来。 他们装备繁杂却精良,阿拉伯式的半遮面盔,意大利式的尖顶盔,巴尔干式的兜帽盔,种类繁多。 武器更是五八门,短矛,马刀,钉头锤,连枷,应有尽有。 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纪律,阵列也并不齐整,仿佛一群放浪不羁的纨绔游子。 但是,当他们朝托马斯的军队纵马狂奔而来时,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藏不住的血腥之气。 轻佻却凌厉的眼神,带着对生命的漠视, 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在嘲笑世人的无知。 这些嗜血的野兽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身着紫袍的青年,青年的嘴角噙着笑容,眼神却带着锋芒。 青年右手一挥,马队骤然停下,稳稳横在托马斯之前,激起大片尘埃。 直到这时,托马斯才看清骑兵们身上的徽记—— 一只叼着染血利刃的雄鹰。 “向您致意,尊敬的亚该亚的统治者,亲爱的叔叔托马斯。” 以撒跳下马,随手将缰绳扔向旁边,一旁的士兵稳稳接住。 “以撒,你长大了。” 托马斯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出这几个词。 “托马斯叔叔,季米特里奥斯在君士坦丁堡兴师作乱,想占据本该属于摩里亚大公君士坦丁的皇位,您怎么看?” 以撒问得很直白。 其实,东罗马帝国从来就没有规定长嗣继承制,甚至从来没有规定世袭制。 约安尼斯八世没有将君士坦丁立为共治皇帝,死前也没有指定继承人。 在几个兄弟中,君士坦丁只是在年龄上占据部分优势罢了。 “伱到我这里来,就为了这件事?” “是。” “若是我也想争一争皇位,你会怎么办?” 托马斯笑了笑。 以撒没有笑。 “那就只好刀兵相见了。” 唰唰—— 身后的斯拉维斯军团拔出武器。 老实说,以撒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发生。 托马斯不是季米特里奥斯,与君士坦丁关系很好,属于可以争取的盟友和可以相信的亲人。 托马斯看着以撒身后的精锐战士,心中一叹。 要说他没有什么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侄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若是自己硬是想争一争君士坦丁堡的皇位,恐怕以撒真的会直接开战。 结果大概是,自己被完全击败,侥幸逃得一条命,在修道院里了却残生。 罢了罢了! “皇位本就该是君士坦丁的,以后将会是你的。” “季米特里奥斯起兵叛国,倒行逆施,理应讨伐。” “我会是你们永远和最忠诚的封臣。” 托马斯缓缓一躬。 …… 1448年11月20日,君士坦丁汇集以撒和托马斯,带上三方势力凑出来的三千余兵马,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 11月24日,舰队抵达梅森布里亚。 绵绵细雨中,以撒跳下甲板,登上了这片离别多日的土地。 梅森布里亚位于君士坦丁堡西侧,是东罗马帝国在首都周边仅存的土地。 梅森布里亚的居民对于舰队的到来非常冷淡,事实上,这些常年生活在奥斯曼眼鼻子底下的居民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于帝国中央的向心力。西奥菲勒斯·巴列奥略带着一群贵族等在码头。 “君士坦丁殿下,托马斯殿下,以撒殿下,欢迎回来。” 西奥菲勒斯出身巴列奥略家族旁系,精通希腊文学,并且是一位几何学大师。 “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西奥菲勒斯!” 君士坦丁显然和他关系极好,笑着拍拍他的肩。 三人寒暄片刻,军队在城外扎营。 “西奥菲勒斯,君士坦丁堡的情况怎么样了?” 君士坦丁开始进入正题。 西奥菲勒斯脸色立马变得严肃。 “季米特里奥斯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没能成功,您英明的母亲,皇太后海伦娜牢牢把握住摄政的权力,任凭季米特里奥斯胡闹也没有松口。” “现在,这个小子被皇太后禁足,但是党羽们还活动在外。” “这个坏小子还是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本来安分下来的宗教分子在他的挑动之下又开始暴乱,” 西奥菲勒斯看了看君士坦丁。 “他们甚至想宣布废除您的继承权,就因为您曾经发表过声明,支持约安尼斯皇帝在佛罗伦萨大公会议上做出的决定。” 君士坦丁摸摸下巴。 “贵族和教士呢?他们有没有参与?” “部分贵族坚决反对教会联合,这您是知道的。” “教士中也有不少人想借着约安尼斯陛下的去世来重新撕毁和罗马教会的协议。” “首相和牧首怎么说?” “首相卢卡斯大公一直讨厌拉丁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他多次宣称,宁可在君士坦丁堡看到土耳其人的包头巾,也不愿看到拉丁教皇的三重冠。” 以撒撇撇嘴。 “不过卢卡斯大公拒绝和季米特里奥斯同流合污,将他赶出家门。” 卢卡斯·诺塔拉斯大公,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东罗马末相,海军提督,反对教会联合,但是忠心耿耿。 以撒记得,君士坦丁堡城破后,卢卡斯大公拒绝了穆罕默德二世的提议,被满门抄斩。 “牧首额我略三世是一个务实的人,他清楚如今的局面,不会给您添麻烦。” “但是还是有着部分教士在乔治·斯科拉里奥斯的带动下参加反对活动。” 乔治·斯科拉里奥斯,臭名昭著的叛徒,穆罕默德二世的第一任正教大牧首。 以撒听着,心中有数。 总体情况不容乐观。 难怪君士坦丁在历史上没有在君士坦丁堡加冕,着实是害怕引起民众暴动。 “西奥菲勒斯叔叔,现在君士坦丁堡的防务由谁控制?” “正是在下。” 西奥菲勒斯站起来,鞠了一躬。 “皇太后海伦娜让我暂时把守狄奥多西城墙和海墙,迎接您的到来。” 西奥菲勒斯掏出皇太后的命令,递给君士坦丁。 “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城?” 一旁的托马斯不禁问道。 “太后本来的意思是,请君士坦丁殿下在米斯特拉斯加冕,再来到君士坦丁堡,直接入驻大皇宫,避免激起民变。” “现在既然您已经来了,不妨从尤金尼乌斯门进入,不要惊动城中居民。” 尤金尼乌斯门位于金角湾东段,距离大皇宫和圣索菲亚大教堂很近,不用经过中央大街。 想必皇太后是想造成君士坦丁已经成为皇帝的既定事实,用时间来洗涤人民心中的不满。 “好吧,我……” 君士坦丁正准备答应,被以撒直接打断。 “不行!” “历代皇帝入城,都是走狄奥多西城下的大门,要么是圣罗曼努斯门,要么是黄金门,从未听说过什么尤金尼乌斯门。” “这是商人和奴隶走的小道,不是皇帝进城的坦途!” 以撒站起,勃然变色。 西奥菲勒斯被以撒的突然大声吓了一跳。 “殿下,您要这么说……” 以撒没有理会他的为难。 “父亲,您是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紫衣贵族,怎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走小门进城!” “以撒……” 君士坦丁看着儿子坚毅的眼神,欲言又止。 …… “你听说了吗,君士坦丁殿下要进城了,听说他已经获得了突厥人的准许。” “他是曼努埃尔二世现存最年长的儿子,理应继位。” “呵!” “一个和异端同流合污的人可不是我的皇帝!” “嘘!小声点!” “……” 1448年11月26日,全城的居民聚集在城门口和中央大街上,踮着脚,仰起头,望着城门口。 曼努埃尔二世之子,约安尼斯八世之弟,摩里亚专制公君士坦丁·巴列奥略要进城了。 “不要挤!给队伍留出空位!” 城防司令西奥菲勒斯冲自己手下的卫兵们吼着,命令他们保持基本的秩序。 人群吵着,闹着,有欢呼,有谩骂。 “黄金门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盛举了吧?” 一处高楼上,首相卢卡斯大公眺望着远处喧闹的人群。 “不管过去多少年,市民们还是这样喜欢热闹。” 卢卡斯笑笑,眼中满是回忆。 “伯父,我以为你不喜欢君士坦丁殿下。” 一旁的侄子阿维隆为卢卡斯的杯中倒上酒。 “事实上,曼努埃尔皇帝的所有子嗣中,我最喜欢他。” “热情,坚毅,斗志昂扬,不屈不挠,这就是君士坦丁。” “帝国需要这样的皇帝,也只有这样的皇帝,才可能拯救你脚下的土地。” “那您……” 阿维隆有些疑惑。 “孩子,就事论事,国事优先。” “我不喜欢罗马教廷,但我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君士坦丁堡。” 卢卡斯不再言语,认真观看入城仪式。 (本章完) 第63章 荣光 第63章 荣光 轰——隆—— 几声巨大的炮响震慑了整座城市,人群纷纷看向炮声传来的地方。 北面的金角湾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迎风而行,大炮齐射,喷吐着火与铅。 舰队上,双头鹰旗和巴列奥略家族旗帜猎猎飘扬,宣告着城市主人的归来。 轰——轰—— 又是一阵炮声,这次更加猛烈,更加震耳欲聋。 人们还没来得及惊叹舰队的雄伟,目光又被吸引到城门之间。 城门外,几座大炮上,飘散着缕缕硝烟。 眼尖的人们大叫起来。 “进城了!” 进城了。 一列重步兵向城门口走来。 他们身披灰色袍服,内着铁甲,手持长戟,腰佩弯刀,头戴铁盔,缓慢地朝城门走来。 他们的甲胄显然经过特殊处理,裸露出来的部分反射着耀眼的光。 袍服上有着军团的徽记——头戴王冠的狮子。 为首一人骑着战马,战马的马衣上同样绘着王冠狮子。 他面无表情,直视远方。 “那是米哈伊尔伯爵和近卫军第一军团!我的哥哥就在那里服役!” 人群中,不少消息灵通者已经认出了这支军队。 “这是以撒殿下最为精锐的部队,参加了无数大小战争!” 近卫军第一军团鱼贯而入,从黄金门排到中央大街,缓慢分成两列,向人群走去。 人群惊恐地向后退去,直到空出的道路足够八匹马并肩而行。 近卫军士兵们站定,戟杆重重杵向地面。 轰—— 火炮再度轰鸣,伴随着沉闷的马蹄声。 笃笃—— 喧闹的人群再无声息,全部翘首以待,探出脑袋,看着城门。 近了,近了,骑士们临近了。 数十位家族骑士们全身披甲,手持旗帜,跨过城门。 他们拄着巴列奥略家族的旗帜,金红色的十字四β旗帜在风中飘展,显得格外显眼。 人们知道,紫衣贵族们要来了。 哒——哒—— 马蹄敲击石板,缓慢而坚定。 1448年11月26日,四十四岁的君士坦丁·巴列奥略从塔楼撒下的黑暗中走出,迎上君士坦丁堡清晨的阳光。 他骑着白马,穿着紫袍,头戴专制公的冠冕,头颅高高昂起,英俊的脸上,嘴角噙着笑容。 “万胜!” 近卫军士兵们高声呐喊,用戟杆重重砸向地面。 “万胜!” 人群也开始欢呼起来。 君士坦丁环视四周,向人群挥手示意。 以撒紧紧跟着父亲后面,落后半个马位。 同样是一身紫袍,高贵而凛然。 以撒手持缴获的马穆鲁克军旗,朝人群挥了挥,扔在塔楼下。 接着,一个又一个红衣骑兵从城门走进来,将一面又一面旗帜扔在塔楼之前。 奥斯曼海军的军旗,费赞的旗帜,哈夫斯的旗帜,非洲部落的鬼画符,一股脑被扔在城门之前。 人们张张口,瞳孔猛地睁大。 他们明白了。这里是黄金门啊! 东罗马帝国强盛之时,人人都知道,在城市西端,靠近马尔马拉海的地方,有一座饰有金板和大理石与青铜雕像的大门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就是黄金门。 一座庞大而华丽的拱门,两侧各建有一座磨光大理石打造的恢宏塔楼。 在东罗马鼎盛时期,得胜归来的皇帝们会带着胜利的象征物从这里盛装走过。 敌人残破的军旗,身披枷锁的外国国王,重新夺回的圣物遗迹,身着奇装异服的蛮族奴隶,堆满战利品的马车…… 1204年的那场浩劫之后,黄金门上的黄金和装饰物都已经没了踪影,皇帝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胜利。 这里荒废了太久,久到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它所代表的意义,忘记了祖先曾经的荣光。 而今天—— 而今天,越来越多的红衣骑士们骑着马匹走进城门,他们的身后跟着低垂头颅的穆斯林俘虏,他们的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金银小器件。 俘虏被踢翻在地,他们的手上和脚上都钉上了枷锁,跪倒在地,痛苦地呻吟。 金银被扔向人群,人群欢呼着,欢呼着君士坦丁之名。 红衣骑士源源不断,仿佛没有止境。 在他们身后,被关在笼子里的黑人乘着马车,暴露在众人面前,惊恐地缩在一团。 在他们身后,挽马拉着装满金银的大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君士坦丁缓步前进,人群推推搡搡,跟着他一道向前。 他们越过布雷契耐皇宫,皇宫外,卫士们向紫衣贵族行礼。 他们越过柯拉教堂,教堂的钟声欢迎君士坦丁的归来。 他们越过圣狄奥多西娅教堂,越过圣使徒教堂,越过高高的瓦伦斯水渠。 他们走上中央大街,走上狄奥多西广场和君士坦丁广场,北面侨民区的圣马可旗帜黯然失色。 他们看见了跑马场,看见了大皇宫,看见了查士丁尼的立像和庄严宏伟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教堂的钟声敲响,君士坦丁堡大牧首额我略三世带着红衣主教伊西多尔和诸位高级教士迎接君士坦丁的到来。 大牧首额我略三世微笑着向君士坦丁伸出手。 大牧首牵着君士坦丁,缓缓进入教堂,皇太后海伦娜和诸位君士坦丁的支持者早早等候在此。 以撒跟着他们进来,来到为自己留出来的位置,站好。 君士坦丁跟着大牧首,穿过欢迎的人群,来到第二道大门,点燃特制的蜡烛。 君士坦丁由大牧首继续陪同来到圣坛屏风前的斑岩石板上,面向基督圣像祈祷,随后进入圣坛。 唱诗班开始合唱圣歌,教堂里开始点起焚香。 歌声悠悠,香味萦绕,仿佛步入了天国。 君士坦丁安坐皇位,大牧首为冠冕祝福。 祝福完毕,额我略三世双手捧起象征东罗马帝国最高权柄的皇冠,稳稳戴在君士坦丁头上。 大牧首让到一边,给君士坦丁留出空间。 “万岁!” 群臣跪下,欢呼万岁。 君士坦丁走出教堂,让所有跟上来的市民们看见自己的冠冕。 他抽出宝剑,对准远方,接下了这份责任,扛下了这份担当。 “万岁!” 近卫军和斯拉维斯军团高声呼唤。 “万岁!” 支持君士坦丁的市民们高声呼唤。 “万岁!” 渐渐地,欢呼越来越大,响彻全城,响彻天际,掩盖所有杂音。 1448年11月26日,在全城人民的见证下,君士坦丁·德拉加塞斯·巴列奥略在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加冕称帝。 是为君士坦丁十一世。 (本章完) 第64章 莱昂诺尔 第64章 莱昂诺尔 葡萄牙与阿尔加维王国,里斯本,辛特拉宫。 园里,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正在和家人们享受下午茶。 他的妻子,科英布拉的伊莎贝尔坐在一旁,眉头紧蹙,神情中带有淡淡的哀伤。 阿方索五世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不时偷偷望着心爱的妻子。 这一年,葡萄牙王国发生了很多事,有的振奋人心,也有的让人烦恼。 振奋人心的是,西非的贸易利润和殖民地产出逐步加大,丰富的黄金源源不断流入王室的腰包。 让人烦恼的是,国王阿方索五世和前任摄政王佩德罗王子矛盾又加剧了。 归根结底,这是传统土地贵族和新兴的贸易商人和商业贵族之间的一场博弈。 从大势上来讲,胜利的天平逐渐向代表土地贵族的阿方索五世倾斜。 佩德罗王子不甘失败,在幕僚的鼓动下,正在准备内战事宜。 这场斗争中,受伤最深的,莫过于阿方索的新婚妻子,科英布拉的伊莎贝尔。 丈夫和父亲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败,对伊莎贝尔都是一种折磨。 “伊莎,来吃些甘蔗甜饼吧,这是来自马德拉群岛的特产。” 阿方索从银质的碟子中拿出一块小饼干,饼干上裹满厚厚一层霜。 欧洲皇室嗜,这不是秘密。 甘蔗这种作物很早就通过阿拉伯人传人了欧洲,但是并不能很好地适应欧洲的气候条件,一直没能大规模种植。 在甜菜开始广泛使用之前,欧洲的分主要依靠从阿拉伯进口,少部分地方盛产蜂蜜,可以制成蜜。 1418年,恩里克王子资助的舰队发现了马德拉群岛,这里气候宜人,非常适合甘蔗的种植。 恩里克王子在这里引进黑人奴隶,建立种植园,建立蔗加工产业,给葡萄牙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阿方索五世手上的饼,就出自马德拉岛。 “不了,谢谢。” 伊莎贝尔摇摇头,摆手拒绝。 阿方索五世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心中一叹。 作为国王,阿方索必须站在自己一方,没有别的选择。 “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跑进来,扑向阿方索怀中。 若阿纳·阿维什,葡萄牙先王杜阿尔特一世的遗腹女,阿方索最宠爱的妹妹。 若阿纳趴在阿方索肩上,大大的眼睛滴溜溜望着阿方索手中的饼。 阿方索笑笑,拍拍她的头,将饼递给她。 若阿纳欢呼着跑远了。 这时,阿方索才看见跟在若阿纳后面的少女。 少女拥有雪白的肌肤,圆圆的大眼睛闪烁着知性的光芒,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透露出一种恬静的气质。 她的长发如丝般顺滑,自然卷曲,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这份恬静并非田园姑娘的文静,而是一种充满了高贵和优雅的落落大方,一种见惯了纷乱与嘈杂之后的宠辱不惊。 莱昂诺尔·阿维什,先王杜阿尔特长女,阿方索的妹妹。 “莱昂诺尔,你来了……” 阿方索咧一咧嘴。 比起对于若阿纳的纯粹宠爱,阿方索对莱昂诺尔一直有种别样的情绪。 尊敬?畏惧?阿方索说不清楚。 这个长妹就像是神话中智慧女神弥涅尔瓦一般,总能透过事情的本质,看破问题的根源。 有时候,自己的小诡计都能够瞒过见多识广的摄政王佩德罗,却总会被莱昂诺尔一眼识破。 她不会直接戳穿,而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轻轻告诫你, 阿方索,以后别再这样了。 每当这时,阿方索总是很挫败。 但是,每次自己在对抗佩德罗王子的政治斗争中灰心丧气时,这个妹妹又能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擦干眼泪,为他鼓舞士气,为他出谋划策。 还好她不是男人。 阿方索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我来看看伊莎贝拉。” 莱昂诺尔开口道。 她的声音柔美细腻,像是一阵清风拂过耳畔。 莱昂诺尔来到伊莎贝拉身旁,邀请她一起阅读吟游诗人最新创作的诗句。 最开始,伊莎贝尔不愿开口,莱昂诺尔读,她在一旁听。 渐渐地,伊莎贝尔也被诗中的故事吸引,情不自禁跟着唱起来。 阿方索看着逐渐开朗起来的妻子,心中松一口气。 二女开始读诗,动听的乐音飘荡在园中。 他是来自东方的皇子, 他是挥动长剑的勇士! 他是萨拉森人的梦魇, 他是奴隶苏丹的敌人。 在如血的残阳下, 他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告死者”伊萨克, 昔兰尼加的主人, 帝国最后的良知! …… 长诗读完,二女捂住上下起伏的酥胸,惊叹于骑士的忠勇和战争的无情。 阿方索撇撇嘴,听得直摇头。 “莱昂诺尔,这位伊萨克,是不是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那位昔兰尼加亲王?” “告死者……好奇怪的绰号。” 伊莎贝拉问道。 莱昂诺尔点点头。 “这是萨拉森人给他的绰号,据说他就像神话中的告死鸟一样,所到之处,一片啼哭。” “现在不只是亲王呐,他已经加冕成君士坦丁堡的共治皇帝了。” 阿方索说着,眼神有些复杂。 “十六岁的皇帝,这……” 伊莎贝拉显然有些惊讶。 “他这个皇帝之位可不值得羡慕,伊莎贝拉。” “他同时继承的,可是一座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的城市和一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莱昂诺尔冷静地分析道。 “诗中不是说,这位皇子很厉害吗?他一定可以战胜敌人吧?” 若阿纳一边往自己嘴里狂塞饼,一边嘟囔着说。 “一种惯用的宣传手段罢了,这些收钱办事的诗人们可以用无比华丽的文字将一个人极大地美化,甚至可以把尼禄吹成凯撒。” 伊莎贝尔噗嗤一声笑了。 若阿纳虽然不知道谁是尼禄,谁又是凯撒,见几人都开心,也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哈哈笑起来。 阿方索也笑起来。 “这应该是教皇的手笔,最近不少意大利人都在谈论昔兰尼加的事。” “不久前,白骑士匈雅提在科索沃战败,只身逃离,还被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俘虏。” “后来呢?白骑士现在在哪里?” 莱昂诺尔显然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在教廷的斡旋下,杜拉德·布兰科维奇放走了白骑士,不过索要了一大笔赎金。” “真是个短视的人。”莱昂诺尔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阿方索五世点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啊,教皇急需一场大胜来挽救基督教世界的低迷,鼓舞士气。” “正巧伊萨克击败了埃及苏丹,取得了昔兰尼加地区,给尼古拉冕下送来了救命稻草。” 脚步声传来。 “陛下,有您的信。” 阿方索从侍从官的手中接过信件,侍从官施礼离开。 阿方索拆开信,看了看,笑了起来。 “都看看吧。” 莱昂诺尔接过信。 映入眼帘的拉丁文字迹歪歪扭扭,根本不像一个贵族的手笔。 但是笔力极深,充满了一种颐气指使的自信和刚强。 “尊敬的葡萄牙及阿尔加维国王,亲爱的朋友阿方索,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上一封信中,我向您请求派遣海军教官,他们已经抵达我的领地,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蒙主恩典,我即将加冕为昔兰尼加亲王,典礼将于比林奇城举办,希望您能够拨冗莅临……” “您永远的朋友,伊萨克·巴列奥略。” …… “希望您派出使者,参加典礼……” “说到这里,您最近是否在意卫生?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您忠诚的朋友,伊萨克·巴列奥略。” 以撒放下笔和纸,疲倦地揉揉眼睛。 “将这封信送到克鲁耶城堡!” 以撒吩咐侍从。 这是最后一封由以撒自己书写的请柬信,送给阿尔巴尼亚的斯坎德培。 其余的信件都由文书代笔。 以撒时不时给斯坎德培写点信,每次都提醒他注意卫生问题,生怕他像原时空一样,染上什么由卫生问题引起的疾病。 拜托,一个英勇的战士,死在疟疾手上,很丢人的好不好! 侍从接过信件,急匆匆跑出门。 这段时间,整个比林奇城都很忙。 大家都忙着准备昔兰尼加亲王的加冕仪式。 君士坦丁登基后,立刻将以撒封为共治皇帝,但是勒令以撒将昔兰尼加国王改为亲王。 在以撒的强烈反对下,君士坦丁没有将摩里亚地区分封给叛乱的弟弟季米特里奥斯,而是将他关进位于莱姆诺斯岛上的修道院,不准外出。 亚该亚专制公托马斯得到了一小片位于科林斯附近的领土,作为对他忠诚的恩赐。 父子二人在此基础上,划分管理范围。 以撒得到了苏尔特专制公和昔兰尼加亲王的头衔,负责掌管一切海外领土。 君士坦丁主持管理首都君士坦丁堡,梅森布里亚,摩里亚半岛和莱姆诺斯几座小岛。 以撒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宣誓保护罗马人民,加冕为共治皇帝。 与此同时,尼古拉五世对以撒的圣战行为赞颂不已,宣布承认以撒为昔兰尼加国王,并派出主教为他加冕。 以撒顿时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要不要接受罗马教廷的加冕? 加冕的好处很多,这意味着被西欧国家承认和接受,意味着自己对于昔兰尼加的统治合法性大大提高。 坏处也不少,这意味着自己在君士坦丁堡市民中的名声将会和老爹君士坦丁一样烂。 经过反复权衡和谈判,以撒最终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 由来自摩里亚的伊西多尔红衣主教为以撒加冕。 这位伊西多尔红衣主教既是希腊正教会在摩里亚地区的高级教士,又是罗马教廷承认的红衣主教,属于教会合一的产物。 最关键的是,伊西多尔红衣主教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希腊人,在民间的名声不错。 为了保全自己在东罗马帝国中好不容易树立的光辉形象,以撒也是煞费苦心。 如果这样你们还是不满意,那就不管了,烂就烂吧。 …… “这就是昔兰尼加王国的首都,比林奇?” “看起来还不错嘛,就是为何没有什么人?” 挂着葡萄牙盾徽的帆船上,若阿纳跑来跑去,吵吵嚷嚷。 “若阿纳,马上就要到了,不准再乱跑!” 莱昂诺尔站在一旁,严厉地说。 若阿纳立马躲到恩里克王子身后,委屈巴巴。 恩里克王子笑呵呵摸着她的头。 “莱昂诺尔,别对若阿纳太严厉了,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目前,整个里斯本的权力斗争进行到白热化阶段,阿方索国王根本走不开。 对政治斗争非常厌烦的恩里克王子自告奋勇,带着两个侄女前来参加加冕仪式。 “没想到,时隔多年,又一顶王冠出现了。” 恩里克王子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感叹道。 “不是亲王吗?” 莱昂诺尔问道。 “君士坦丁堡承认的亲王,罗马承认的国王。” “伱太小,这些东西可能不懂。” “希望你永远不要牵扯到这样的政治斗争之中去吧。” 恩里克也想摸摸莱昂诺尔的头,被她轻盈躲开。 “叔叔,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 “而且,生于贵族之家,怎么可能不问政事。” 恩里克讪讪一笑。 帆船停靠在码头,几人收敛笑容,庄重而典雅地走上地面。 “尊敬的恩里克殿下,莱昂诺尔公主,若阿纳公主,欢迎你们的到来。” “你们的住处已经打扫干净,换上了葡萄牙式的装饰,愿你们能够感受到家的温暖。” “我是昔兰尼加亲王国外交大臣安德尔森,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安德尔森带着标准的外交式笑容,礼仪一丝不苟。 “有从马德拉群岛来的饼吗?” 若阿纳忍不住张口问道,缺口的门牙将原本文静可爱的气质破坏得一干二净。 “若阿纳!” 莱昂诺尔瞪着不听话的妹妹。 若阿纳吐吐舌头。 “公主殿下,我们准备了甜品,不过是来自圣威廉总督区,相信那里的甘蔗一样甜蜜。” “多谢您的慷慨。” 莱昂诺尔拉住若阿纳,施礼感谢。 官方女主登场,有没有猜中的? (本章完) 第65章 宴会 第65章 宴会 和风细雨绵绵,1449年的春季不知不觉间降临人间。 去年年末的暴雨洗涤了城市,洗去一整年的暴戾与血腥。 经过三番五次的叛乱,镇压,流放,迁移,这座城市已经基本稳定在以撒手中。 这座大城市即使在优素福粗放的执政风格下也一度有着三万余人,绝大多数都是穆斯林,也有着少数基督徒生活在基督教社区。 以撒围城途中,大约有着八千余人从海港处逃走,叶尔孤白投降后,全城人民“自愿”受洗,成为正教徒。 在拜尔迪伯爵叶尔孤白和坎布特男爵“弑君者”玛尔孜亚的招揽下,大约八千余居民愿意跟随巴尔斯贝家族,前往拜尔迪地区生活。 “这些刁民们倒不是对巴尔斯贝家族有多少忠心,他们只是纯粹不想生活在基督徒的管制下。” 刚刚升为昔兰尼加王国首席大臣的伊苏尔特如是说。 目前,比林奇刚刚放开军事管制,新上任的行政官员正在对城中剩下来的居民进行登记造册。 本地人口大量迁出,计划迁入的正教居民还在路上,这使得整座城市空出大半。 比林奇城外,黑城堡中,以撒正在接见热那亚的使者。 这座城堡始建于古希腊殖民时期,作为守护城市的堡垒之一。 伊斯兰教崛起后,这里便成为比林奇的行政中心,历代总督居住其中,反复加固。 优素福是个特例,他讨厌这里阴森的氛围和黑暗的配色,搬进奢华的城市,放任城堡荒废。 昔兰尼加亲王国建立后,以撒将这座城堡重新整修,作为自己的家族城堡,在附近设置庄园和猎场,命名为“黑城堡”。 “殿下,总督大人听闻您在昔兰尼加的伟大胜利,高兴极了,当即命我前来祝贺。” 热那亚总督阿多诺派出的使臣是以撒的老熟人,来自斯科皮亚家族的商人尼克洛。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亲爱的尼克洛。” “我还以为您不想再跟我打交道呢。” 以撒轻飘飘地说。 尼克洛有些尴尬。 米兰继承战争前夕,以撒曾派菲德尔舰队长前往科西嘉与尼克洛洽谈继续购买大型舰船一事,被他拒之门外。 “上次是我不对,不应该拒绝您的提议,这不……我们带来了新的协议……” 尼克洛将一份带有热那亚狮鹫标记和圣乔治十字徽的文件递给以撒。 “这份文件代表了热那亚总督府以及全体热那亚人民,请您仔细查阅。” 尼克洛的神情变得严肃。 以撒拾起文件,细细阅读起来。 文件由拉丁文和希腊文双语写作,读起来并不费力。 看到一半,以撒明白了。 这是一份具有军事意义的商业条约。 简单来说,热那亚共和国对以撒在北非已经占有的贸易份额比较眼红,此外,对附近悄然崛起的蒙费拉托有些警惕,想通过协议来规范三方关系。 从文件中,以撒还能读出部分对于威尼斯和奥斯曼的担忧。 以撒在文件的末尾看到了蒙费拉托——帕尔马公爵约翰四世的纹章,显然他已经翻阅并签署了这份文件。 尼克洛适时地将约翰四世的信件递上。 “帕尔马公爵大人为您写了一封信件,托我带过来。” 以撒拆开信,粗略看看,心中有了主意。 “热那亚最近情况很不好吧。” 以撒放下信,为尼克洛倒上葡萄酒,示意他坐下。 后世的许多人将热那亚和威尼斯混为一谈,这是很不正确的。 威尼斯是典型的寡头国家主义,权力集中在贵族组成的大议会中,总督也从他们之中产生。 但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却能使全体公民在对外时紧紧团结在一起,每一个威尼斯人都以自己的身份为傲,国家主义盛行。 我先是威尼斯人,才是基督教徒。 恩里科·丹多洛的这句话,被不少威尼斯人奉为圭臬。 热那亚则恰恰相反,总督名义上由全体人民选举产生,人民却对这个国家的向心力很低。 热那亚人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热衷于冒险和战争,他们更希望像圣乔治一样,将自己的名字传遍四方,而非为国而战。 后来不少名声远扬的冒险者,都出自热那亚。 黑死病,基奥贾的失败,奥斯曼的崛起,通货紧缩,贵金属短缺……一件接一件的祸事不断降临在热那亚这只西水狮鹫的身上,将其打击得一蹶不振。 现在,热那亚作为地中海一霸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只比东罗马多活了五年。 原时空的1458年之后,热那亚一直在法兰西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控制下来回摇摆,再不复当年的威风。 “殿下,我也不瞒您,国内情况很差,民众又在暴乱,总督焦头烂额,贵族们作壁上观。” “这都不是什么秘密,您一查便知。” “这和我们之间的协议有关系吗?” 以撒喝着酒,慢慢地说。 “北非是我们贸易中重要的一环,我们希望您能够像曾经的优素福和阿卜杜拉一样,给予我们贸易优惠权。” 尼克洛指着贸易协议上的一条。 以撒点点头,这个可以谈。 “除此之外,我们希望能够借助您的舰队和商港,绕开威尼斯的封锁,共同应对威尼斯人的威胁。” “这个似乎不在协议上。” “相信您已经看出来,这帮威尼斯人压根没有将您放在眼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们加在一起也绝不是威尼斯人的对手。” “让他们投鼠忌器就足够了。”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尼克洛见以撒松口,终于松开紧皱的眉头。 “这就需要我们好好来谈谈。” …… 1449年2月4日,来自哥本哈根和柏林的使臣先后抵达比林奇。 在教皇尼古拉五世的要求下,几乎所有欧洲基督教国家都派来了使臣,共同见证一顶新王冠的诞生。 威尼斯和米兰没有派人来,以撒也无所谓。 以撒麾下的几位外交官员和贵族忙前忙后,为远道而来的使臣们尽心服务。 安德尔森和伊苏尔特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顶着一脸黑眼圈,幽怨地看着以撒。 没办法,家里没有女主人,只能由他们代劳。 使者们带来了大大小小的礼物,一般都是些小玩意,不会特别贵重。 与以撒关系最好的葡萄牙王室送来了一把镶满宝石的佩剑,估计能值五百个杜卡特。 斯坎德培送来一张精美的熊皮,可以制成柔软的地毯。 伊苏尔特也早已准备了相应的礼品相赠,多是来自西非的工艺品和昔兰尼加本地的特产。 贵族们济济一堂,高谈阔论,胡吃海喝,为了争夺一位女宾的欢心而比剑斗殴,将整个领地弄得一团乱麻。 总体来说,他们对于以撒的招待还算满意。 2月5日,以撒设宴招待使臣,诸位贵族齐聚黑城堡的宴会厅。贵族们身穿华丽的礼服,佩戴名贵的珠宝,腰配装饰用的刺剑,昂首挺胸,步入宴会厅。 以撒和自己的几位封臣站在宴会厅里,向来宾致意。 采列伯爵的儿子,黑森伯爵的弟弟,普法尔茨行宫选侯的侄子…… 以撒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口中的欢迎和赞颂,僵着一张带笑的脸。 明明全都不认识,却总要装出一副老相识的模样。 “葡萄牙使臣,来自阿维什家族的维塞乌公爵恩里克!” 以撒终于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嘴角泛起自然的笑容。 “恩里克,好久不见!” 以撒和恩里克拥抱一下,看着他幸灾乐祸的嘴脸。 “好好受着吧,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相比贵族见的应酬,恩里克更喜欢和水手们呆在一起,听他们讲海上的见闻,和他们一同畅饮美酒。 以撒苦笑。 恩里克转向后面,从自己身后拉出藏得严严实实的小侄女。 “这是若阿纳,阿方索陛下的妹妹,她……呃,” “他在看姐姐!” 若阿纳气鼓鼓地叫道。 “您好,尊贵的苏尔特专制公,昔兰尼加国王,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皇子,告死者伊萨克。” 一位美丽的少女穿着优雅的衣裙,向以撒款款行礼。 她身着葡萄牙风格的法勤盖儿裙,鲸须制作的裙撑将少女青涩而典雅的身姿衬托得美不胜收。 衣裙上绣着葡萄牙国薰衣草的图案,没有过多繁杂,反而更添优雅。 头发盘成玫瑰状,顶着洁白的纱巾。 一双幽深而明亮的眼睛被垂下来的纱巾遮住一半,长而弯曲的睫毛扑闪着,挺立的鼻翼下,红润的嘴唇抿在一起,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修长的脖颈下,一抹白腻微微翘起,若隐若现。 以撒一时有些看呆了。 “我叫莱昂诺尔·阿维什,很高兴见到您,声名远扬的殿下。” 见以撒没有反应,莱昂诺尔继续说到。 “呃,欢迎您前来,尊贵的客人,愿您在这里能够感受到家的温暖。” 以撒回过神来,对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 莱昂诺尔·阿维什,葡萄牙公主,少有美名,出身高贵,成年后更是远近闻名,是欧洲贵族们的梦中情人。 葡萄牙国王是她的哥哥,阿拉贡国王是她的舅舅,英格兰和勃艮第的贵族为她打架斗殴,法兰西王太子和神圣罗马皇帝为她争风吃醋。 最终,这位白天鹅嫁给了头衔更高的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这个决定将使她在后半生懊悔不已。 历史上,她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儿子——神圣罗马皇帝,勃艮第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哈布斯堡下半身征服世界策略的开创者。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她,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公主。 传说当老实巴交的腓特烈三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时,愣在原地,几分钟说不出话。 如今来看,绝非虚言。 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 以撒提醒自己。 客人逐渐来齐,以撒在万众瞩目中坐上主位,宣布宴会开始。 菜品非常丰盛,酒水种类繁多,几位小地方来的贵族眼冒精光。 勃艮第的红酒,圣威廉的蔗,瓦拉几亚的玫瑰,瑞士的黑松露,伊比利亚的牛肉……应有尽有。 看着这群贵族们胡吃海塞,以撒心都在滴血。 按他的意思,本该一切从简,奈何伊苏尔特执意如此,美其名曰:给欧洲各国留下良好的印象。 开始时,他们还算给面子,没有将以撒的地盘作为展示自己雄性威风的场所。 可是,酒至半酣,杯盘狼藉,酒精的作用下,不少人开始放浪形骸。 这帮子贵族喝酒吃肉,卸下平时虚伪的伪装,开始露出粗鲁的本性。 男人们已经聊完了国家大事,开始将放肆的目光游离在女人们裸露出来的胸脯和胳臂上。 吹嘘,挑逗,对着心仪的女人挤眉弄眼,和有夫之妇眉目传情。 以撒亲眼看见,一位主教趁着更换蜡烛,将身旁的伯爵夫人搂入怀中,夫人咯咯笑着,欲拒还迎。 他的丈夫正在讲着笑话,一旁的公爵女儿被他逗得枝乱颤。 再不管管,恐怕要出现一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了。 以撒叹口气,站起身。 “诸位,黑城堡后山有一片不错的围猎场地,不如等会儿让米哈伊尔伯爵带着大家去打打猎?” 饭后打猎,欧洲贵族最为钟爱的运动之一。 主教拉上伯爵夫人,伯爵抱起公爵女儿,骑上猎马,带上猎犬和鹰隼,进入森林,搜寻猎物的痕迹。 以撒可以肯定,不少人都会寻找一片林间空地,进行一场灵与肉的碰撞。 去吧去吧,别在我这里烦人就行。 最后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娇笑渐行渐远,以撒总算松口气,来到自己的园,拿起一杯奶酒慢慢喝着。 “一般贵族宴会中,女人们会坐在一起,聊着家常和衣装,聊着子女和情事,” 以撒回过头,莱昂诺尔款步走来,银铃般的声音清脆悦耳。 “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会聊着战争和政治,会吹嘘自己的功绩。” “在您的城堡中,他们都乱了套。” “作为一名贵族,您是不合格的。” “所以呢?” 以撒没好气地说。 “您的城堡里缺少一名女主人。” “咋滴,您想毛遂自荐?” 以撒正盘算着这顿饭够养活多少士兵,懒得理她。 莱昂诺尔脸上掠过一丝红霞,随即立马冷下脸。 “我原以为,大名鼎鼎的圣战士,告死者伊萨克会是一位优雅有礼的贵族。” 以撒撇撇嘴。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纷争都因贵族而起,因贵族而熄,” “您不要小看这些贵族间的交际,在有些时候,能比得上百万雄兵。” “这就是为什么在一个国家之中,外交大臣的地位永远高于军事大臣。” 以撒知道她说得对,不过还是有些烦躁。 “要不这样,我借你一匹马,你去打猎好不好?” (本章完) 第66章 加冕 第66章 加冕 “您为什么不去?” “害怕打猎事故。” 以撒信口胡诌。 莱昂诺尔沉默,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在以撒身旁坐下,带起一阵好闻的香风。 “我还以为您与我一样,喜欢独自游荡在城堡中呢。” 莱昂诺尔拢一拢被风吹散的秀发,两只大眼睛扑闪着,轻轻歪过头看着以撒。 以撒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北非穆斯林的告死者,无数人因您而死,” “您也会害怕?” 莱昂诺尔似乎有些感兴趣。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薰衣草香,混杂着少女特有的体香,让以撒心旷神怡。 真好闻—— 以撒心生警觉,立马跳开。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一面,我也不例外。” “您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在我死后,君士坦丁堡化为焦土,皇帝力战而死,市民奔走呼号,” “我害怕看见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改建成清真寺,害怕双头鹰旗被新月旗代替。” “可是……狄奥多拉城墙不是坚不可摧的吗?奥斯曼人没办法打破它不是吗?” 以撒笑笑。 这种想法是目前整个西欧的普遍观点,所有人都觉得东罗马要撑不住了,但是所有人都怀有这种侥幸。 “没有坚不可摧的城墙,也没有永不陷落的城市。” 一下子讲出如此沉重的话题,两人陷入了沉默。 “您真不会聊天,亲王殿下。” 莱昂诺尔缓缓地总结道。 “那么您呢?公主殿下?” 以撒反问道。 “您很喜欢聊天?” “我喜欢观察。” 她指一指自己秀丽的双眼。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眼睛,往往可以看透他的内心。” 以撒笑了。 他才不信这些东西。 “唯独我的内心你看不透?” 莱昂诺尔摇摇头。 “我看到了恐惧,长久以来的恐惧。” 以撒脸上轻蔑的笑容戛然而止。 “所以有些好奇,想来找您聊聊。” 以撒沉默一会儿。 “想不想知道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以撒突然凑近,盯着莱昂诺尔琥珀色的大眼睛。 “哦?” 莱昂诺尔来了兴趣。 以撒慢慢将头低下,靠近莱昂诺尔精致的脸。 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微微透红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颈近在眼前。 以撒凑近她的耳朵,莱昂诺尔后颈上,细细的绒毛立起来,呼吸略显急促,身躯微微颤抖。 显然,她对于以撒的靠近,还是有些害怕。 以撒将嘴唇靠在她耳朵旁边。 “对权势和操弄人心的渴望。” …… 以撒哼着小曲儿,回到自己的书房。 二人间的心理博弈以莱昂诺尔的仓皇逃窜告终。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天天想着怎么观察人心? 这可是帝王之术! 想到历史上对这位公主的评价,以撒又慢慢收敛起笑容。 转念一想,又有些幸灾乐祸。 为了追求虚荣舍弃了如日中天的巴黎,嫁给了半死不活的维也纳。 如果嫁给法国王室,凭借她的权术,可能真的能够成就一番大业。 毕竟不少人珠玉在前。 不过奥地利嘛…… 这会儿不过是一个保守的大农村罢了。 不过她是真的好看啊! 腓特烈三世这个傻子,见到她的第一印象居然是过于苗条,不好生养。 以撒惋惜地叹口气,回到书房。 “殿下,他们已经到了。” 外交大臣安德尔森附耳而言。 以撒点点头。 推开门,三位教士装扮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行礼。 “免礼,请坐。” 三人先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最年长一人名叫新诺达,昔兰尼加地区科普特正教会的首脑。 科普特正教会,基督教体系中除了罗马公教和希腊正教之外的另一种体系,由原先的亚历山大教会发展而成。 科普特原本是阿拉伯人对于生活在埃及地区居民的统称,后来演变成对于埃及正教徒的称呼,并流传至今。 埃及地区原本有着不少科普特正教徒,阿拉伯始终没有能将他们彻底同化。 这些正教徒们靠着上缴巨额的“血税”,得以在穆斯林包围之下获得自己的容身之所。 十四世纪初期,马穆鲁克对于埃及地区科普特正教徒进行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使得整个埃及周边的基督徒数量锐减。 整个昔兰尼加地区,只有比林奇城有着一个四千人左右的科普特社区。 他们对于以撒的占领抱着观望的态度,并没有对这个同宗兄弟寄予过多的希望。 这些科普特人对于天主教那是相当的仇恨,对于正教稍好一点,但是也比较抵触。 “殿下,我想知道,您会给我们怎样的地位?” 新诺达忐忑不安地问。 以撒轻轻一叹。 很显然,这些科普特人暂时压根没把以撒当成自己的兄弟。 想到这里,以撒在心中将塞浦路斯的彼得一世痛骂一遍。 这位老哥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竟然招揽到一支一万余人的大军,并在1365年突然登陆亚历山大港,将这里几乎夷为平地。 他们在这里烧杀抢掠,基督徒,穆斯林,挡道的通通杀掉。 科普特正教会在这场浩劫中损失惨重,不少信徒死在“同宗兄弟”的屠刀下。 “只要你们承认我的统治,愿意臣服于我,接受我作为伱们的国王,” 以撒看着新诺达的眼睛。 “那么你们将会是帝国的合法公民,就像千百年前一样。” “你们不必上缴沉重的血税,不必接受任何人的歧视,尽好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便是。” 以撒决定给予这些科普特正教会一些宗教自治权。 科普特正教会不是罗马公教,没有类似教皇和教廷这种集世俗宗教权力为一身的存在,不会危及以撒的统治权。 他们在东罗马帝国统治时期一直比较老实,没有什么出格举动。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的人数很多,直到后世二十一世纪的埃及,科普特教徒在总人口中还占有将近百分之十。除此之外,他们还和亚美尼亚使徒教会,东方亚述教会,叙利亚教会,埃塞俄比亚阿克苏姆教会关系匪浅,在正教逐渐没落的当下,如果能获得他们的补充,以撒将会收益良多。 “感谢您的慷慨,不过口说无凭,还请您将这些承诺写进法令。” “这是我们接下来谈判的前提条件。” 新诺达眼神坚定。 好家伙! 以撒决定治一治他们。 “这些事情要经过双方政教两界长时间的谈判,我不能如此草率。” “那么,我们……” “那么,你们还想反抗我是吗?” 以撒端坐,冷冷盯着得寸进尺的新诺达三人。 “我已经给予你们最大的善意,若是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那干脆别等了。” 难办?那干脆别办了! 三人对视一眼。 “殿下,我们……” 新诺达还想辩解,被居中教士拉住。 教士对着新诺达摇摇头,向以撒鞠躬道歉。 “殿下,不瞒您说,我来自开罗。” 哦?有点意思。 以撒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名亚那塔修,是东方正统教会在开罗的一名高级教士,代表亚历山德里亚牧首而来。” “您好,尊敬的使者,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以撒微微欠身,表达对于科普特正教会的尊重。 “实不相瞒,教会在埃及的情况很不好,您击败了查克马克苏丹,使他国库空虚” “这些空虚中,有一部分需要你们来填补?” 以撒笑了,杯中葡萄酒闪烁着光辉。 亚那他修点点头。 “我能做些什么?” “您是否有收复埃及行省的想法?” 听闻此言,以撒一口酒当场喷出来。 我要是有这实力,干嘛还在非洲跟你们玩过家家,直接去硬刚穆罕默德二世不好吗? 以撒非常清楚,自己在昔兰尼加战争中赢得侥幸,而且马穆鲁克根本没有丧失精锐部队。 这一仗,只不过是打痛了苏丹本人和艾什赖弗宰相,占领了马穆鲁克的边缘地区,获得了一个足以抵挡马穆鲁克兵锋的堡垒而已。 从后世的评价来看,马穆鲁克衰落的原因有很多,黑死病,糟糕的继承法,黑海白奴贸易衰落,不断的内斗……这些都是。 但是灭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葡萄牙开辟了前往印度洋的新航线,从根本上将马穆鲁克最大的贸易利润连根拔起。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以撒擦擦嘴角。 如果以后可以先一步打通贸易航路,也许可以试试,现在嘛……能守住就是万幸。 亚那他修有些沉默。 “不过,我非常乐意接纳科普特难民,他们将在我的土地上获得与本地科普特教会同样的地位。” “如此便谢谢您的仁慈。” 亚那他修点点头。 其实大家都清楚,在埃及生活的科普特教徒在穆斯林的管制下很难离开,更别提跨越海洋前往昔兰尼加。 总归是个念想,不是吗? 以撒将目光转向最后一人。 “殿下,也许菲德尔舰队长曾向您提起过我,来自阿达纳的皮尔尼。” …… “伊萨克·巴列奥略,您是否愿意,以生命守护这份上帝赐予您的权力,守护荣耀与责任?” “我愿意。” “您是否愿意,善待您的领民,善待您的同宗兄弟?” “我愿意。” “您是否愿意,挥动上帝赐予您的利剑,扫清异教徒的亵渎?” “我愿意。” 比林奇城,由清真寺改建的大教堂中,红衣主教伊西多尔为以撒主持加冕仪式。 以撒一身紫袍,典型的大披风东罗马式礼服,手持镶满宝石的剑。 少年雄壮的身躯裹在紫色披风中,显得挺拔而优雅。 誓词完毕,伊西多尔红衣主教拿起经过祝福的王冠。 “我从上帝那里接受这顶王冠,现在交给你保管,这是昔兰尼加王国和昔兰尼加国王的标志” 一顶镶着黄金的荆棘状王冠稳稳戴在以撒头顶。 少年抬起头,举起剑,嘴角微微噙着笑容。 “参见陛下!” 封臣之首米哈伊尔伯爵单膝下跪,任凭以撒将宝剑搭在他的肩膀。 这是效忠的仪式。 接下来,以撒的全体封臣依次向以撒效忠,以撒依例承认他们及家族对于领地的所有权。 封臣之后,各位外宾走上前,对以撒的加冕表示祝贺。 这是一种对王权合法性的肯定,对君权神授的肯定。 在教皇和诸位贵族的见证下,从此之后,昔兰尼加的王冠属于巴列奥略家族,以撒的后人。 …… 地中海上,一艘大型桨帆战舰正在劈波斩浪。 在它的身后,还有着几艘运输船。 战舰上挂着热那亚共和国的圣乔治十字旗,舰艏还有着代表热那亚的狮鹫雕像。 “大副,前方就是比林奇,新建立的昔兰尼加王国的首都。” “水手长,看好囚犯们,别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是!” 大副慢悠悠走回航海室,眼见四下无人,掏出一瓶酒,灌了一口。 “真不知道这是抽了什么风,连囚犯都想要。” 大副抱怨道。 他们奉热那亚总督之命,护送一批被捕的海盗前往比林奇城。 这些老水手将在昔兰尼加重新被聘用,年长者成为教官,年轻者重新成为海盗,负责洗劫异教徒的舰队。 “这些人之中还是有着不少好手的,还有些人精通海陆两栖作战。” 一旁的船长突然出声,将大副吓了一跳。 大副讪讪将酒瓶递给船长。 “对了,我记得有个囚犯是自愿报名的,是这样吗?” 船长点点头。 “他听说要去进行一场对付异教徒的圣战,激动万分,竟然还说服了不少囚犯跟随他。” “此人本人是个不错的水手,还精通海陆指挥,极富人格魅力。” “还有这种人?” 大副有些惊讶。 “他叫什么名字?” “挺难念的。” 船长皱着眉头,掏出名册,对着其中一个名字。 “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 关于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自愿前往君士坦丁堡抗击奥斯曼之前的生平,没有一个准信,众说纷纭,这里采用其中一种 (本章完) 第67章 亚美尼亚人 第67章 亚美尼亚人 如果说欧洲的历史是一场大戏,那么法兰西就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男主角。 整个法兰西地区呈现六边形,三条边靠着海洋,三条边控扼陆地。 英吉利海峡,大西洋,地中海, 低地,莱茵,阿尔卑斯,比利牛斯。 光是从这些地名,就能够看出法兰西地理位置的优越。 目前,整个法兰西的人口数量远远高于欧洲其他国家,两千多万的庞大人口傲视诸俗。 与之相对,自诩罗马的神圣帝国加在一起有着一千五百万人,声威显赫的奥斯曼帝国只有六百多万。 英法百年战争给法国北部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害,不过也唤起了底层民众的爱国热情,使整个法国北部诞生了民族主义的星火。 英国人可能并不清楚,他们放出了一只可怕的怪物。 孔蒂男爵带着几名随从,坐着马车,行进在法国乡间的小路上。 回到久违的法国,孔蒂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倒感觉到一种疏离。 家乡毁在英国人手中,领袖死在法国主教的审判下。 对他而言,这里已经没有多少珍贵的回忆。 马车辚辚,一座木质小堡垒就在眼前。 这里位于法兰西王国南部,图卢兹与普罗旺斯地区交接处的深山中,平时人迹罕至,难见商旅。 孔蒂男爵带着随从走下马车,来到小堡垒之前。 飕——飕—— 几支箭矢从堡垒上射下,钉在孔蒂面前,激起大片尘埃。 孔蒂停住脚步。 “菲利普,是我。” “孔蒂?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 堡垒上的菲利普回过头,冲着下面大声吼道。 “开门!自己人!” 大门在吱吱呀呀声中缓缓升起,孔蒂带着随从走进堡垒。 “孔蒂,现在在干啥呢?” 菲利普从垒墙上跳下来,笑嘻嘻看着孔蒂。 “还在干佣兵?” “或是给哪个贵族小姐当男宠?” 菲利普上下打量着孔蒂历经岁月沧桑而变得更加成熟俊朗的脸,撇撇嘴。 “站在你面前的是舒伊绿洲和瓦尔卡村的领主,昔兰尼加王国贵族,来自杜布瓦家族的孔蒂男爵!” 孔蒂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随从率先为自己的主人鸣不平。 “昔兰尼加王国?” 菲利普费力想想,回过头,望着聚起来的人群。 “有人听说过吗?” “老大,上次我去镇上买药,一个意大利商人提到过!” “一个刚刚建立的王国,位于北非。” 人群中,有人提醒道。 菲利普嬉笑一下。 “孔蒂,一个北非小国家的小贵族,就买下了你的一身武艺?” “谁会承认伱的头衔?” “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堡大牧首。” 孔蒂一本正经。 挥挥手,一旁的侍从掏出贵族文书。 菲利普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么,尊敬的男爵大人,您光临此地,不会只是为了向您的落魄朋友炫耀一下吧?” 孔蒂看着菲利普,指指周围。 “该干嘛干嘛!去去去!” 菲利普马上会意,挥手将下属们赶走。 菲利普将孔蒂带进自己的帐篷,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酒瓶,为自己倒上一杯。 想了想,又摸出一个小杯子,给孔蒂倒上酒,满脸肉痛。 “我被通缉了,没有别的招待你,男爵大人。” 菲利普夸张地鞠上一躬。 “这几年南边怎么样了?” 孔蒂并不推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熟练地抢过酒瓶,为自己加满。 “不好。” 菲利普直截了当地说。 “敕令骑士们越逼越紧,各地的行政长官将我们视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将我们清除干净。” 孔蒂点点头,这和他打听到的情报差不多。 英法百年战争中,涌现出大批的雇佣兵组织,主要由各地的失地骑士和没有继承权的小贵族次子组成,为法兰西王国赢得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些人并没有固定的收入,依靠佣金和战争利润维生,时常会扰掠地方,抢劫商旅。 1445年,英法战争暂时偃旗息鼓,集权心切的法王查理七世决心扫除这些地方上的不安分因素,以自己当王太子时创立的披甲骑兵团为基础,建立了一支专门负责逮捕非法佣兵团的骑兵连队。 敕令骑士,又称宪兵骑士,宪骑兵。 在接下来的两百年间,这一支装备精良,忠心耿耿的披甲骑士不断出现在各个战场之上,建立了赫赫威名,号称“骑士之”。 “我听说王太子和国王矛盾重重,几乎就要刀兵相见,他们还有精力来管你们这些烂事?” 孔蒂问道。 法兰西王太子,后来的国王路易十一,堪称“孝子”典范。 这位路易王太子从小到大都在和父亲查理七世作对,分别领导了1440年的大封建贵族叛乱,1446年的阿热纳起义和最近的分裂运动。 在路易的治理下,法兰西太子领地几乎成为一个独立王国,他驱除了父亲派来的官员,安插亲信,设立机关,执行与父亲截然不同的外交政策。 目前,双方的矛盾已经积攒到一个临界点,查理七世还念着最后一点亲情,不想对路易动手。 “别提了。” 菲利普大着舌头,摇摇脑袋。 “路易这个小子比他父亲还凶,抓到了不听话的佣兵团直接处死,连审判程序都不用。” “北边的弟兄们比我们还难过。” 佣兵头子倒干最后一滴酒,将瓶口对准眼睛,努力朝里望着。 孔蒂看看身后,随从掏出一瓶精装葡萄酒,嫌弃地递给菲利普。 菲利普眼冒精光,举起瓶子,咬掉木塞,咕咕灌起来。 “哪儿来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像是本地酒。” “圣约瑟兰,我自己的葡萄庄。” 喝完酒,菲利普满足地叹口气,擦擦嘴巴,望着孔蒂,眼含深意。 “孔蒂,有话直说吧,藏着掖着没意思。” 孔蒂笑笑。 “你和其他人还有联系吧?”…… “陛下,您找我?” 菲德尔舰队长风尘仆仆出现在黑城堡,以撒的书房中。 “坐。” 以撒招呼着。 菲德尔坐下,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菲德尔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躲在一旁的皮尔尼教士突然出声,将菲德尔吓了一跳。 “你……阿达纳的皮尔尼?” 菲德尔皱着眉头,好半天才回忆起来。 “对对,谢谢还您记得我……” 皮尔尼连连点头。 “殿下,这位皮尔尼,便是我曾向您提到的那名奇里乞亚教士。” 以撒点点头。 1448年,以撒曾派正在海上打劫的菲德尔舰队长关注卡拉曼贝伊国和拉马赞贝伊国内部的正教徒情况,试着与他们进行联系。 皮尔尼便是菲德尔此行的成就之一。 只是当时以撒的势力过于弱小,皮尔尼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直到昔兰尼加战争结束,王国正式建立后,皮尔尼才开始记起以撒这么一号人。 与本地的教会商议后,皮尔尼决定跟随新诺达和亚那他修,共同面见昔兰尼加的新主人。 “皮尔尼教士,将您的计划详细说说吧,正好也让菲德尔舰队参考参考,评估一下可行性。” “殿下,您对我们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 “我知道你们的过去,了解你们的现状,也能预见你们的将来。” 以撒笑了笑。 奇里乞亚亚美尼亚,一个由难民组建的国家。 亚美尼亚山民原先世代居住于高加索地区的亚美尼亚高地,东罗马强盛时,亚美尼亚是最为忠诚的藩属,为帝国提供兵源,守护帝国的东部边疆。 帝国也并没有亏欠他们,当时不少将军就出自亚美尼亚。 随着曼齐刻尔特战役的惨败,亚美尼亚高地失守,东罗马元气大伤,退回安纳托利亚半岛固守。 此后,难以忍受突厥人剥削的亚美尼亚人一路南逃,在奇里乞亚地区建立了新的王国。 这个国家一度非常繁荣,广泛吸纳来自西欧和东罗马的先进制度和文化,利用自身的地理优势在十字军东征中大发横财。 后来,奇里乞亚国内几大家族内斗,被强盛时期的马穆鲁克逐步蚕食。 1375年,最后一个亚美尼亚据点被马穆鲁克攻陷,亚美尼亚王国宣告灭亡。 国家虽然灭亡了,但是当地大量的亚美尼亚族群还依然存在,生活在穆斯林的统治之下。 这也是老传统了,故意留着异教徒,方便收取高额的吉兹亚税。 这种政策在国家强盛时非常管用,能够在短时间内整合一个国家,使其发挥出最大的能量。 但是当国家开始走向衰落,统治阶级才会发现,这些异文化异教徒们已经尾大不掉,成为国内矛盾的导火索。 怎么办呢? 杀。 后世发生在二十世纪骇人听闻的亚美尼亚大屠杀便是如此。 “如您所想,我们现在生活在异教徒的统治之下,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皮尔尼摊开手。 “哦?我记得你们在几十年前可是出了名的温顺,马穆鲁克人,卡拉曼人,拉马赞人,无论是谁统治,你们总是老老实实交税。” “亲王殿下,以前税收得少,我们忍忍便是,现在可大不一样。” 皮尔尼教士神情有些灰暗。 “这一切都怪卡拉曼人,连续几代卡拉曼贝伊热衷于各种战争,向西招惹奥斯曼人,向东抢掠拉马赞甚至马穆鲁克,将整个平静的奇里乞亚搅得一团糟!” “卡拉曼人胜少败多,输了战争,又会在基督徒身上征税,从我们的社区里拉走壮丁,再拿着征税来的钱继续战争,连续不断。” “我们的教徒目前主要分布在卡拉曼贝伊国和拉马赞贝伊国境内,两方连年战争,流得都是我们的血!” “我们听闻您击败了马穆鲁克苏丹,不知能否将我们救出苦海?” 皮尔尼教士讲到激动之处,挥舞着双手,义愤填膺。 以撒示意他别激动,心中暗暗吐槽。 咋滴,南望王师,发现王师从一个连扩充到一个团,所以开始有些想法? “你们为什么不去央求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家族呢?” “我记得目前的塞浦路斯国王同时还是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的国王。” 亚美尼亚王国灭亡后,末代国王逃到欧洲,将王位让给自己的侄子,时任塞浦路斯国王。 从此之后,吕西尼昂家族同时戴着三顶王冠,称雄欧陆。 提起塞浦路斯,皮尔尼明显有些不屑。 “吕西尼昂家族被马穆鲁克打怕了,从彼得一世之后世代固守孤岛,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他顿了顿。 “再者,我们宁愿生活在穆斯林的压迫下,也不想和罗马公教徒为伍。” “这些人压根没有把我们视为兄弟。” 以撒思考片刻。 “你们就没有想过,推翻穆斯林的统治,重新获得自由?” 以撒联系亚美尼亚人的初衷,是想鼓动他们发起叛乱,从而牵扯马穆鲁克的注意力。 “这个……我们……” 皮尔尼结结巴巴。 “这样吧,” 以撒不再为难这个既不愿意忍受剥削,又不愿意起兵反抗的可怜人。 “如果你们愿意向我效忠,奉我为主,我可以允许你们在我的土地上定居,和正教徒提供一样的赋税,和他们一样提供徭役。” “对于宗教问题,我可以给予亚美尼亚使徒教会部分自治权,具体可以参考埃及科普特教会与我达成的协议。” “你们可以向昔兰尼加迁移,在当地登记造册,和正教徒混居。” 以撒决定接纳这些亚美尼亚难民,就像东罗马先皇允许他们离开高加索,前往奇里乞亚定居一样。 “菲德尔舰队长会负责与你们对接。” 皮尔尼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以撒直接打断。 “这是我最后的仁慈,接不接受,全看你们自己。” 皮尔尼教士谢恩,鞠躬离开。 “不过我们说好,我即将联合热那亚共和国对安纳托利亚海岸进行一次扫荡,如果您和亚美尼亚人没能给我一个准信,” 皮尔尼回过头,惊愕地看着以撒。 “那我就会很自然地认为,你们和异教徒同流合污。” 以撒摊一摊手。 “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 (本章完) 第68章 驿站制度 第68章 驿站制度 “马赛尔院长,这是什么?” 纳尔西斯医学院中,以撒好奇地拿起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肝脏和心脏的混合物,哦,也许还有一些肠道。” 来自巴格达的什叶派医学学者马赛尔摆弄着一本沾染血迹的手稿,头也不抬。 啪—— 以撒飞快将手中的不明物扔掉。 “这要怪您的子民,尊敬的陛下。” “他们都是一些愚昧而无知的信徒,而非富有探索欲的学生。” “这些人压根不懂得解剖学的重要性,也不想认真区分各个脏器。” 这位马赛尔院长丝毫没有照顾以撒的面子,直截了当表达了对于以撒推荐的学生的不满。 以撒只能无奈笑笑。 人才难得,目前整个基督教世界就没有一个真正训练有素的医生。 这个年头文艺复兴的春风才刚刚吹起,教会的威严还没有丧失干净,现在甚至没有专业的医生,大部分医生都是兼职,各地民众还停留在用祈祷治病的地步。 穆斯林世界就要好很多,他们本来就有着悠久的医学传统,波斯名医阿维森纳更是给他们留下了极为丰富的遗产。 再晚上几十年,以撒或许可以将维萨里收入麾下,不过他可等不起那么久。 从现在开始培养人才,过个五年十年,自己也许能够享受到医学成果井喷的红利。 “马赛尔院长,解剖学可以往后顺一顺,最重要的外科他们学得怎么样?” 以撒推荐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根正苗红的希腊正教徒,其中不少还是近卫军的子弟。 这些人可能确实受教会影响深了些,但是忠诚度上还是有保障的。 “外科差强人意,这些学生都想着尽快学会简单的战地包扎,就没有一个人认真搞懂理论!” 马赛尔显然非常生气,将手稿“啪”地合上。 以撒只好陪着笑。 “我上次交给您的文件您有仔细看吗?” “看了,我按照您的方法将它提取出来,效果不错。” 马赛尔脸色稍霁,从柜子中摸出一个小玻璃瓶,对着以撒晃了晃。 玻璃瓶中装有淡黄色粘稠液体。 大蒜素,以撒为数不多可以吃到的穿越者红利。 这玩意儿的制取非常简单,穿越前,以撒自己在家拿酒精就制取过一次。 虽然纯度很低,但是总比没有好。 大蒜素具有比较好的抗菌消毒能力,可以用在战场上和战马的饲料里。 告别马赛尔院长,以撒来到纳尔西斯医学院一处隐秘的角落。 门口的卫兵认出了以撒,向他敬礼致意。 “门多特在吗?” “正在里面,陛下。” 以撒点点头,走进阴暗的屋子。 这里是以撒建立的药品制造局,绝对保密,工人和负责人全部禁止无故外出。 目前,制造局生产的药品只有一个。 “门多特,现在每日可以制造多少航海药?” 航海药,以撒专门为了远洋航行制造,是一只“下金蛋的鸡”。 配方纷乱繁杂,什么都加一点,有效成分就一个——柑橘汁。 这个年头困扰远洋水手的问题有很多,坏血病不是其中危害最大的,但却是其中最使人无可奈何的。 这种病从古希腊殖民时期就为人所知,但是一直没有适当的应对方法。 很长一段时间,迷信的水手们将这种离开陆地太久就会发作的疾病当做海神的诅咒,只能祈祷上帝保佑。 如果能将这种“神药”推广,一方面可以间接推动远洋航海事业,一方面可以为自己攫取大量金钱。 至于复杂纷乱的配方,只是以撒为了保密做出来的幌子罢了。 “陛下,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复杂工艺,每天可以制造五十来瓶。” 门多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向以撒。 他是以撒老卫队的成员之一,在科林斯长城之战中被砍断了半边脚掌,侥幸活了下来,被以撒聘为药物制造局的监管人。 以撒点点头,短期内,这个生产规模是最合适的。 “先将这些药品提供给我们的地中海舰队,那些水手们使用之后,自然会为这种神药打出广告。” “先把名声打响,接着就可以扩大生产规模。” 以撒说完,将手中的文件和装有大蒜素的玻璃瓶递给门多特。 “这种新药剂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你和马赛尔院长联系一下,争取尽快做出成品。” …… “尊敬的菲德尔勋爵,这就是我们的诚意。” 比林奇港的码头上,一艘大型桨帆战舰昂然而立。 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昔兰尼加——蒙费拉托——热那亚三国初步达成联合贸易协议。 协议规定,热那亚共和国将向蒙费拉托贸易公司投资两万杜卡特,占股百分之十。 同时,热那亚将向以撒开放新式战舰的采购权,允许昔兰尼加地中海舰队在热那亚的港口停靠并进行补给。 作为回报,昔兰尼加将开放奥隆城和贝达城作为热那亚的贸易据点,他们可以在这两座城市中获得部分商品的贸易特权。 除此之外,以撒还要求热那亚总督将抓捕的部分海盗移交给自己,重新聘用为航海学院的教官和私掠船的水手。 “真漂亮的船,她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菲德尔舰队长看着新式战舰高挺的船舷,眼冒精光。 “大执政官。” “这艘战舰生来就是为了近海作战,舰身灵活而优雅,可以很好地适应安纳托利亚海岸和突尼斯海岸复杂的海情。” “应陛下之请,我们特意将战舰的船舷设计得很高,可以有效遏制穆斯林们最喜欢的跳帮战术。” 菲德尔点点头,走上甲板,东瞅瞅西看看,像是单身二十年的青年看见了梦中情人。 “勋爵,我们带来了一些老海盗,忠诚度无法保障,不过说起抢劫和杀人,没人比他们更加在行。” “很好,等陛下西巡归来,我们就正式签署协议。” “现在,让我们去看看那些在你口中十恶不赦的海盗们。” …… 1449年3月26日,以撒结束西行之旅,回到比林奇城。 目前整个苏尔特地区的情况较为稳定,地方上外来移民的比例越来越大,本地土著要么等着被同化,要么等着被卖掉。 王国宰相伊苏尔特已经在筹划政府搬迁事宜,将行政机构从越来越不堪重负的苏尔特城搬到空空的比林奇。 在以撒的规划下,苏尔特城以后将成为领地上的畜牧业中心和贸易港口,与后世的定位相同。 这里的生态环境撑不起一个大型首都。 《奴隶法令》颁布之后,苏尔特和朱夫拉地区部落势力进一步衰落,这些部落舍赫们在享受联合商会带来好处的同时,也渐渐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 牧民们曾经牧马,牧羊,牧骆驼,还会在水分较多的地方种植椰枣,自给自足的模式下,基本能够维持生活。 现在则大不一样,联合商会牢牢把控了部落民的钱包。 羊毛贵?那我就只养羊。 骆驼崽价格高了?那我就多养母骆驼。 你说没人养马,没人训练公骆驼,遇上战争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 等到闲暇时光,我还得去城里的羊毛厂打工呢! 部落民们从一个个独立的部落体系中解放下来,变成了社会机器的一颗颗螺丝钉。 如果说以撒几次抽血使得部落势力元气大伤,那么养殖业的专业化和程序化就是彻底压垮小型部落的最后一根稻草。部分小型部落试图反抗,直接被当地治安官带着城卫队连根拔起,全部打包卖给西边的几个穆斯林国家。 格拉纳达还在和卡斯蒂利亚死磕,马林王朝和哈夫斯王朝都在内斗,这些同为穆斯林的奴隶根本不愁销路。 这种情况下,北非地区原本自给自足的部落制经济在外来商品经济的冲击下逐渐崩溃,剩余的大型部落要么考虑转型,要么消亡在历史的尘埃中。 改革之风吹得越来越烈,自然有人能够乘风而起,在乌古城励精图治的阿德南伯爵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位人杰见以撒迟迟没有开工修路的准备,竟然带着从阿卜杜拉国王那边抢来的俘虏,自己开始修建通向朱夫拉城的公路。 部落的改变有好有坏,好处是,整个社会变得更加稳定,地方上的不安分因素一扫而空,剩下的几个大型部落紧紧围在在各个城市周边,再也没人能够挑战以撒在苏尔特地区的绝对权威。 坏处是,这些新体系下的部落民们战斗力肯定大不如前,以后很难再次征召到武德充沛的仆从兵。 回到比林奇城后,以撒马不停蹄,立马召见了宰相伊苏尔特和财政大臣里德尔。 “二位,好久不见,怎么都消瘦了许多?” 以撒有些幸灾乐祸。 亲王国初建,地方上逐步撤出军管,将政事交由新组建的地方政府。 光是这一件事就足够二人忙前忙后,还不算埃及科普特人和亚美尼亚人的移民事宜。 间谍总管阿尔伯特和外交大臣安德尔森在加冕仪式结束后,就被以撒派往国外执行任务,这些活儿只能由他们代劳。 二人翻翻白眼,根本不搭理以撒。 经过长时间的交往,他们发现自己的君主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和蔼可亲。 信任下属,为人慷慨,决策英明,生活简朴……这样的上级哪里去找! 伊苏尔特摇摇头,叹口气。 “陛下,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吧,等一会儿我还得与皮尔尼教士谈判。” “我还得和乌尔达执行会长洽谈贸易点的税金问题。” 一旁的里德尔也是立马跟腔。 以撒的宫廷目前已经有了派系的苗头,分别以宰相伊苏尔特和商业大臣安德烈总管为首,里德尔便是宰相的支持者之一。 以撒对于这种派系斗争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将手伸向兵权,以撒就没有什么好担心。 “两件事,说完伱们就派人去做。” 以撒收敛起笑容,严肃起来。 “第一,派出测绘人员勘测商业要道,在关键水源处设立驿站,负责传达王室命令,加强对于地方的掌控。” “这些驿站人员优先从忠于我们的退伍老兵中选取,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 驿站制度如果使用得当,可以在短时间内将王国中央的政策和调令传达到地方,能够极大加强中央集权。 古罗马,波斯帝国,蒙古帝国,帖木儿王国……这些疆域广阔,民族众多的大帝国几乎都有着一套成型的驿站系统,像一张大网,将帝国各个部分紧紧串联到一起。 以撒现在的领土堪称民族大杂烩,希腊民族只在部分地区占据优势地位,地方向心力低,几乎全靠强横的武力压服地方势力。 依靠宗教可以解决部分分歧,但是终究无法长治久安。 以撒可不希望日后自己带着雄兵在巴尔干和穆罕默德二世死磕时,北非老家一片烽火。 建立一个能够将全国各地统筹起来的驿站制度势在必行。 “早该如此。” 伊苏尔特点点头,拿笔记下。 “第二,以建立起来的驿站为基础,修筑公路。” “西巡时,我根据各地情况,大致考虑了一下,” 以撒将一份文件递给伊苏尔特。 “我们将公路划分为三等,分别用于不同的路段。” 伊苏尔特轻轻念起来。 “第一等,可供两辆马车并排行驶,主要用于北部的商业要道和军事要点。” “第二等,能够通马车,用于朱夫拉大区等较为重要但是沙漠化严重的地区。” “第三等,……” “没了?” 伊苏尔特满脸问号。 “第三等,不做要求,中央政府不出资,由各地组织修建,能走人就行。” “撒上粗盐,没有粗盐就用海水,然后铺上碎石子,避免杂草丛生即可。” “驿站和公路必要的资金由财政机构支出,实在不够再管我要。” 里德尔点点头。 “昔兰尼加战争中我们获得了大量财富,短期内还是够用的。” …… 刚送走二位行政大员,以撒又迎来了菲德尔舰队长。 咚咚咚! 粗重的敲门声非常具有辨识度。 “进来。” 以撒趴在桌上,一肚子火。 整个国家的行政管理刚刚步入正轨,人才稀少,很多地方官员执行任务是一把好手,离开了以撒的命令完全找不着方向。 四处奔波,车马劳顿,着实将以撒累得够呛。 刚想休息一下,这个讨厌的菲德尔又来扰人安宁! “菲德尔,你要是……” “殿下,我来是给你介绍一个人。” 菲德尔的脸上带着兴奋。 “不见。” “殿下,此人海上知识丰富,指挥能力出众,是个海军陆战队的好苗子,您不是一直想着建立一支这样的部队吗?” “不见。” “人都来了,您好歹见一面吧?” “叫他过来。” 以撒没办法,起身穿好衣服,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不一会儿,菲德尔拉着一个身着囚犯衣服,满脸胡茬的男人走进房间。 男人走路歪歪扭扭,这是常年在海上奔波之人特有的习惯。 他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皮肤呈现古铜色,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也在打量着以撒。 男人从胸前掏出十字架,放在嘴边亲吻。 “感谢万能的主,使我重新获得了自由。” 热情,坚毅而虔诚,这是以撒对他的第一映象。 若有所感,以撒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您叫什么名字?” “您可以称呼我为乔万尼,尊敬的陛下,伟大的圣战者。” 男人深鞠一躬。 “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 “您的事迹传播到关押我的监狱,您的虔诚值得敬佩,于是我自愿报名前来,为您的圣战事业做出贡献。” 乔万尼看着以撒,面带自信的微笑。 “请你一定要加入我的团队!” 以撒快步上前,握住乔万尼的双手。 (本章完) 第69章 海盗法令 第69章 海盗法令 海盗,一个古老而源远流长的职业。 有人说,自从船被发明的那一天开始,海盗就出现了。 古希腊无疑是一个海洋文明,巴尔干半岛山脉纵横交错,不适合发展农耕,养不起大量人口。 俗话说,上帝在关上一面门的同时,往往会打开一扇窗。 希腊地区三面环海,海岸线狭长,多优良港湾。 这使得古希腊的人民很早就开始探索大海,殖民各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建立城邦,开辟航道,开展贸易。 贸易源于利润,逐利的海盗由此而生。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哦哦……”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呜呜……” 浩瀚的地中海上,一艘破破烂烂的桨帆船鼓着缝缝补补的风帆,歪歪扭扭地行进着。 “我们不怕威尼斯的舰队,啦啦……” “更别提医院骑士团的傻瓜,哈哈……” 一个醉醺醺的老水手一只手掌着舵,另一只手举着一只脏兮兮的酒瓶。 “比利!闭上你的猪嘴!” 船长室中,一个脑袋探出来,愤怒地吼着。 “呆瓜杰特纳,要么你开除我,要么就别管!” 醉比利回过头,不甘示弱地冲船长杰特纳吼着。 过了一会儿,声音没再响起。 杰特纳松一口气,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嗝——” “我们是爱琴海上的王者,呼呼……” 呕哑嘲哳的嗓音又开始飘扬。 “真他娘晦气!” 狭窄逼仄的船长室内,杰特纳猛的一锤航海桌,差点将它打翻。 一封信飘落在地。 杰特纳将它小心捡起,鼓足勇气,又一次拆开。 信件上鬼画着一种符文,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杰特纳翻出密码本,深呼吸,放平心情,再一次阅读。 “亲爱的杰特纳,永远的朋友,相信您再见到密语写作的信,一定非常惊讶……” “热那亚的牢房暗无天日,不过我在其中结识了不少狠角色……” “万能的主啊!您为我降下恩泽,不正是为了让我传播您的福音吗?” “在主的指引下,我来到了比林奇,一个新生的,由圣战者伊萨克建立的国度……” “伊萨克国王对我很好,并没有瞧不来我的海盗身份,也没有歧视我的热那亚血脉,这和我们的刻板印象有些不同……” “当然,这或许和伊萨克国王身上一半的热那亚血统有关。” 来信者絮絮叨叨讲了一大通话,看得杰特纳烦躁不堪。 “亲爱的兄弟,相信你看到这里,一定会发怒而生气,狂骂我啰嗦,但是,这其实不是一种好习惯,上帝不会——” 杰特纳硬生生克制住将信撕碎的冲动,咽下一口唾沫,喉结上下颤动。 跳到下面几行。 “上帝啊……” 再跳。 “全能的主啊,我……” 直接从最后一段看起! “总之,我现在被委以重任,担任大执政官号的船长,兼任海军陆战队的队长,但是不怕告诉伱,现在整个海军陆战队只有三十个人,都是我在监狱中的的朋友……” “说到热那亚的监狱……” “我们即将进行一场海上的圣战,以主的名义挥刀,以主的名义讨伐异教徒。” “伊萨克国王礼贤下士,愿意带着我们一起进行圣战,还等什么?比林奇见!” “你永远的朋友,” “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 呼—— 终于,在醉鬼比利和狂信者乔万尼的双重折磨下,杰特纳读完了信,长舒一口气,思考起来。 乔万尼虽然喜欢写些长信,啰嗦些宗教,但是为人非常靠谱,从不打诳语。 自己的破船只有十三个水手,平时只能跟在大型海盗船后面打打牙祭,就这还得看别人心情。 没有钱,也就没有大船和水手。 没有大船和水手,也就没有钱。 杰特纳眼光一转。 他对所谓圣战可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对于伊萨克国王和他赫赫有名的地中海舰队可是印象颇深。 一支敢打劫马穆鲁克苏丹运输船的舰队,如果下定决心,应该能干一票大的吧? 杰特纳翻出皱巴巴的海图,从床底摸出指南针和烂笔头,计算着自己的位置。 “比利,老蠢货!” 杰特纳探出头。 “我们是海盗,骄傲的海盗!哦哦……” “蠢货,左满舵!” 嘭—— 酒瓶砸在面前的甲板上,将杰特纳吓了一跳。 “我们是海洋之子,高举自由的旗帜,呦吼……” 吱吱呀呀声中,“聪明比利”号海盗船向着西南方向驶去。 …… 1449年四月份,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则消息开始在东地中海上传播。 昔兰尼加王国的“告死者”伊萨克正在筹备一场海上的圣战,将联合热那亚共和国和诸多基督教海盗对伊斯兰海岸进行一场大扫荡。 顿时,不少中小型海盗势力心思活跃起来,想跟在这次圣战后头打打牙祭。 不过,对于这个消息,东地中海的霸主威尼斯人颇为不屑。 这些商人根本不会在乎教宗冕下的想法,不仅愿意和伊斯兰国家进行商业贸易,还将教廷严令禁止出口的武器和盔甲大量卖给穆斯林。 他们几乎垄断了东地中海最值钱的香料贸易,在马穆鲁克等伊斯兰国家中拥有相当大的贸易势力。 任何敢于挑战他们在东地中海贸易权威的人,都将被他们碾为齑粉! 就连鼎盛时期的热那亚共和国也被威尼斯绝地反杀,小小的昔兰尼加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如此,不少中小型海盗势力还是一窝蜂向比林奇聚集,想参加到这场盛宴之中。 他们并不担心失败,近年来,菲德尔舰队长和他的摩里亚大公号屡次成功打劫马穆鲁克苏丹的运输船,建立了不小的声威。 威尼斯人不愿意和自己的贸易伙伴撕破脸,医院骑士团不想带他们玩,这些要钱不要命的海上疯子们这一次就像嗅到血的狼,聚集在比林奇港。 “哼哼,哦哦……”“哎呦!” 杰特纳一拳揍在醉鬼比利的肩上,将他揍得一趔趄。 “船长,我要辞职!” “以后聪明比利号就没有大副了!” 杰特纳没有理会这个时不时发疯的老水手,自顾自看着比林奇码头来来往往的人群。 近些日子,这里聚满了闻风而来的海盗和各色人等,人流量的加大,也简接促进了商业的繁荣。 “圣约瑟兰葡萄酒!水手们的最爱!” 杰特纳拉住对着晶莹酒瓶流口水的醉鬼比利,接着往人群中走去。 “海上护身符!上面有着海神尼顿普的祝福!” “只要十个杜卡特!” 一个贼眉鼠眼的意大利小贩大声叫道。 “异教分子,抓了!” 人群哄笑着,小贩咒骂一声,飞也似地逃跑。 “椰枣!来自苏尔特的椰枣!” “先生,需要搓澡女吗,我一定包您满意……” “航海药!可以解决海上的诅咒!本人是圣尼古拉斯号水手,实测有效……” 杰特纳笑笑,压根不相信这类东西。 他拉住比利,推开小商贩,谢绝衣着暴露搓澡女的好意,继续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走过喧闹的码头街区,在卫兵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杰特纳走进一座小酒馆。 酒馆很干净,装饰优雅,吧台古朴而典致,侍女仪态大方,大多数酒客们穿着军服,携带刀剑,虽然粗俗,但不粗鲁。 杰特纳明白,这根本不是属于海盗的地盘。 正当他犹豫不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杰特纳!比利!这里!” 一个小角落里,乔万尼簇拥在一群人中间,扬着笑容,招呼自己两位老朋友入座。 杰特纳这才发现,围在乔万尼旁边的都是当年一条海盗船的老伙计,过命的交情。 乔万尼热情地拉住杰特纳,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然后娴熟地扔给比利一瓶好酒。 “老兄,我们得小点声,这里本来是近卫军的地盘,我好不容易扣下一块地方……” “这里的沙漠蜂蜜酒是一绝,你尝尝看……” “蒙上帝保佑,近几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乔万尼为杰特纳倒上金黄色的酒液。 “还能怎么样?挣来的每一个银币都被比利这个老酒鬼喝进了肚子……” 一阵低低的哄笑,大家开始聊起曾经的往事。 围在老伙伴之中,杰特纳放下戒备,和大家一起喝酒,畅谈着过往与未来。 酒至半酣,众人开始记起来这里的目的。 “蒙主恩典……嗝……” 众人目光示意,杰特纳点点头。 他拉低头颅,将嘴巴附在乔万尼耳旁。 “大副,船长死了,你最大,现在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老弟兄啊!” “当然!这都是主的……” “您叫我们到这里,是有什么新消息?” “伊萨克国王到底想怎么样,您给透露一下呗?” 乔万尼收敛酒意,神情开始严肃,看着诸位。 “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我也不瞒你们。” “这一次,我就是带你们来发财的。” 乔万尼从怀中掏出一张精美的文书。 …… “私掠许可证?” 伊苏尔特看着以撒递过来的文书。 “是。” “它的职能是什么?” “拥有许可证的人,可以在我们任何一个港口停靠补给,可以在港口招募水手,可以低价购买奴隶和航海药,可以低价使用奥隆城的海军维修厂。” “最关键的是,在我们这里进行登记并且取得私掠许可证之后,海盗的身份将被洗白,他们的抢掠行为被视作圣战的一环。” “这是教皇尼古拉五世和牧首额我略三世的批文。” 以撒出示了二位宗教领袖的许可文件。 伊苏尔特的脸色有些难看。 “陛下,我必须提醒您,您是一位国王,苹果树下的紫衣贵族,罗马人的共治皇帝,不是一名海盗!” “纵容海盗甚至支持他们,这是连威尼斯人都不会明着干的事!” 以撒轻轻一叹,这位毕业于佛罗伦萨大学的高材生有些清高,不愿意干这些在他看来非常肮脏的事情。 之前以撒大肆发展奴隶贸易的时候,伊苏尔特就有些不高兴,认为这并不是一位专制公该干的事。 “亲爱的伊苏尔特,别太在乎名声,这种东西什么用都没有。” “通过支持海盗行为,我们可以不断使我们的敌人受到打击,我们可以在君士坦丁堡被围攻时骚扰奥斯曼的海疆,我们也能在此过程中招募到足够的水手甚至是船只。” “这些海盗在各国都不被承认,东躲西藏,若是我们能够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光是服务费就能大赚一笔。” “我们可以专门建设一个海盗港,供给私掠船使用,利用他们的力量,丰富我们自己的国库,削弱敌人的实力!” 有海路的地方就会有海盗,这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无论你是否承认,它总会存在。 原时空的几十年后,奥斯曼帝国依靠着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海盗,从无到有,成功建立起自己的海军,纵横整个地中海,甚至还冲进了大西洋。 凯末尔·雷斯,皮里·雷斯,巴巴罗萨·海雷丁…… 这一个个在后世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早年不都是小小的海盗? 伊苏尔特依然神情复杂。 “殿下,您有没有考虑过,这些海盗们大多数都不会在乎自己抢劫的到底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纵容他们抢掠会给您带来极大的困扰。” “先不提各个国家的君主会如何看待您,光是威尼斯这倒坎,您就很难过去。” 这倒是真的,以撒可以不在乎各国君主的看法,但不能不在乎海上霸主威尼斯人的意见。 “我们会将主要目标与威尼斯人的贸易殖民地错开,拉上教皇一起与他们进行谈判,争取他们的中立。” “威尼斯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四十人议会中,不少人都对垄断马穆鲁克贸易的克里斯蒂安不满,这一点我们也可以利用。” 总之,不能因为威尼斯人可能的愤怒,就放弃即将到手的大量利益吧? 因噎而废食,这不是以撒的风格。 (本章完) 第70章 刚愎自用 第70章 刚愎自用 “亲爱的儿子,昔兰尼加的亲王以撒,老实说,你的计划让我感到失望……” “先不提支持海盗事业对于帝国名声的影响,你准备怎么应对威尼斯人和奥斯曼人?” “苏丹穆拉德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阿德里安堡的宫殿中,正在安度他的晚年,我不认为你应该激怒一只睡着的狮子……” 这是来自父亲,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信,信中带着些许责问。 “亲爱的以撒,很遗憾地告诉您,这一次,您的行为着实有些出格,几乎所有议员都对您支持海盗的行为非常愤怒,” “我必须提醒您,共和国在马穆鲁克及东地中海的贸易利益不容侵犯,如果您一意孤行,我们将……” 这封信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米洛托执政官,显然,这位跟以撒关系不错的威尼斯人也对他的行为相当不满。 “尊敬的昔兰尼加国王,圣战者伊萨克,很抱歉告知您,我们目前无法加入您的海上圣战,理由如下……” 这封信来自罗德岛的医院骑士团,他们在1444年差点被苏丹查克马克剿灭,现在变得有些谨慎,不愿意招惹是非。 以撒叹口气,将这些言辞轻重不一的信件扔到一边。 他拿起一封精致小巧的信,信封上绘着阿维什王室的盾徽,带着薰衣草的芳香。 “亲爱的以撒,这是我给您的第二封信,您上次提到,理解一个王室行事风格最好的办法就是观察他们治理的领土,恩里克叔叔和佩德罗叔叔也说过相似的话……” “这几个月,我从比林奇向北经过那不勒斯,拜访了我的舅舅,阿拉贡的阿丰索国王,他对我很好,” “依照您的方法,我在不少地方留下了自己的足迹,虔诚的罗马,富裕的威尼西亚,文艺气息浓厚的米兰,以及新兴的帕尔马,” “您的兄弟,巴列奥略家族的约翰公爵接见了我,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我发现,越过阿尔卑斯山脉后,很难再感受到北意大利昂扬向上的氛围,人民愚昧而无知,贵族们迂腐而野蛮,越向内陆,这种情况越明显……” “这里的贵族小姐对我的到来非常惊异,她们可能一辈子也不被允许离开父亲或是丈夫的领地,”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庆幸,自己出生在葡萄牙这个开放的国家。” “唉,实在没有想到,南德意志地区如此原始,也许我之前应该前往法兰西和勃艮第……” “写这封信时,我正在通向维也纳的路上,之后将前往布拉格,希望这两座城市能够给我一些惊喜吧。” 以撒撇撇嘴。 布拉格的确可以给她带来惊喜,至于维也纳,还是算了吧。 自从卢森堡王朝的亨利七世将神圣罗马帝国首都定为布拉格后,原本还算不错的维也纳陷入了衰败,后来还历经多次动乱,一直没能发展起来。 “对了,我在旅行的途中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关于您的海军冒险……” “我与您的交往不深,但是我能够感受到,您是一位睿智而多谋的君主,一定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您永远的,莱昂诺尔。” 看到最后,以撒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还是有人相信自己的嘛! “陛下!” 门被推开,一脸焦急的王国宰相伊苏尔特冲进来,手中挥舞着两份文件。 “什么事让您如此急迫,亲爱的伊苏尔特?” “陛下,您必须立马停止对于海上圣战的一切支持,” “这是威尼斯总督府和梵蒂冈教皇城发来的信件。” 以撒看着这些繁杂的拉丁文符号,头痛万分。 “念一下吧,伊苏尔特。” “陛下,我已经看过两遍,” 伊苏尔特显然很焦虑。 “威尼斯人严正警告我们,禁止我们侵害他们在东地中海的贸易利益,否则将对我们进行打击,” “这背后肯定有着马穆鲁克人的影子。” 以撒略略看看,大致和米洛托的警告差不多。 “教宗冕下怎么说?” “尼古拉冕下现在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含蓄提醒您要注意圣战的场合和对象。” “他不愿意看到我们和威尼斯人决裂。” “知道了。” 以撒点点头,示意伊苏尔特坐下。 “这是我与菲德尔舰队长和乔万尼舰长一起设想的《私掠法令》,伱看一看。” 以撒将准备好的法令草稿递给伊苏尔特。 “陛下!” 伊苏尔特猛的一拍桌子。 “您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您必须,立刻,马上停止有关东地中海的一切行动,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们目前的海军力量根本不是威尼斯人的对手,那些海盗们丝毫没有忠诚可言,压根不会为了我们与威尼斯人拼命!” “等到我们的舰队被威尼斯人歼灭,那些上一秒还在和您高高兴兴喝酒的海盗头子们会立马变脸,跟在威尼斯人屁股后头瓜分我们的国土!” “您怎么就是冥顽不化!” 伊苏尔特的声音很大,把以撒吓了一跳。 这些话说完后,伊苏尔特立马又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理智。 “抱歉,陛下,我无意冒犯,但是您真的不应该……” “够了!” 以撒陡然站起,冲伊苏尔特吼道。 “朕是共治皇帝,你不是。” “出去吧。” 伊苏尔特一脸震惊,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位平时和善而礼贤下士的主君。 “是,陛下。” 伊苏尔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 “听说了吗?威尼斯总督府对这位伊萨克国王做出警告了。”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威尼斯人不会放任他们将东地中海的局势搅浑……” “唉,搅浑了才好啊,不搅浑,哪有我们海盗的出路……” “嘿嘿,我刚刚听到消息,宰相伊苏尔特劝谏伊萨克国王,被他赶出了书房。” “看来我们这位伊萨克国王这次是要一意孤行了……” “哈哈,好!等他们被威尼斯人击败,我们还不是可以……嗯?” “那我们还要接受这位国王的邀请吗?” “当然!私掠许可证可是个好东西,况且,我们又没有答应给他卖命。”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这场“圣战”逐渐变了味。 不少境外势力对以撒的一意孤行感到不解,认为他太过骄傲,竟然想要直面威尼斯人的愤怒。 海盗们也分成几派,部分海盗幸灾乐祸,等着看以撒的笑话,准备在这场战争中分一杯羹。 也有些海盗坚决支持圣战,反对与异教徒做生意的威尼斯,这些人以狂信徒和热那亚人居多。 一时间,比林奇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成为舆论的焦点。 关于这些东西,以撒压根不知道。 此时的他,来到了自己位于阿尔巴尼亚的领土,奥隆城。 奥隆城位于阿尔巴尼亚西南,奥特朗托海峡东段,距离塔兰托半岛极近。 在阿尔巴尼亚联盟中,南边诸位王公一向游离在斯坎德培的核心圈子之外,与南边的伊庇鲁斯,西边的那不勒斯,东部的奥斯曼等势力眉来眼去。 每次外敌入侵时,这些南方王公们总是象征性地向斯坎德培提供兵源和钱粮,表示对于民族独立的支持。 马鲁纳男爵带领黑色兵团帮助斯坎德培成功守住威尼斯的反扑,重新夺回达尼雅城后,奥隆城的宗主权被移交给以撒。 这里的统治家族并不愿意承认以撒的宗主权,试图联合奥斯曼人进行反抗。 可是他选择的时机并不好,当时的奥斯曼人忙着和白骑士匈雅提打仗,根本没空搭理他。 马鲁纳男爵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直接带着黑色兵团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占据该城,原统治家族逃往海外。 奥隆城人口较多,东面山脉河流交错,易守难攻,北面连接阿尔巴尼亚沿海平原,地势平坦,不易防守,马鲁纳男爵就是从这边进攻,打了守军一个措不及防。 “陛下,因为繁忙,没能参加您的加冕仪式,还望赎罪。”马鲁纳男爵恭恭敬敬向以撒单膝下跪,补上迟来的效忠仪式。 以撒将宝剑抽出,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在阿尔巴尼亚这几仗打得很不错,再接再厉。” 马鲁纳笑笑。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卓越的战略眼光,战术上还勉勉强强。 那些有如神助的战役,都是在斯坎德培的指挥下完成的。 “奥隆城外,久哈角最外围的那个村庄是你的了。” “多谢殿下!” 马鲁纳跪地谢恩。 “你手头现在有多少兵力?” “黑色兵团两千人,这是您规定的员额。” “本地的阿尔巴尼亚民兵大概还能拉出几百人。” 两千人,还都是马鲁纳自己招揽的心腹,这有些多了。 “这么多?城市能供应上吗?” 马鲁纳一愣,脑袋一转,咽口唾沫,“能”字憋在嘴边。 “有些困难。” “这样吧,这两千人分为两队,其中一队派往托布鲁克,我想将他们训练成为军区卫戍士兵。” “是!” 马鲁纳眼光低垂。 “马鲁纳男爵听令!” 以撒一声暴喝。 “听从您的命令!” “经过考虑,我正式决定成立奥隆军区,和托布鲁克军区一样,直辖于王国政府。” “任命你为第一任军区长官,全权负责奥隆城的军事事务,包括工事建筑的修建,下级佐官的任用,军事器械的购买,上报中央审批即可。” “黑色兵团分成两部分,分别成为托布鲁克军区和奥隆军区的卫戍士兵。” “除此之外,你还要发掘乡村潜力,建立军区征召系统。” 老实说,这里的民众对新任统治者的向心力还很低,现在处于一种最低级的默认状态,指望着他们为外来者尽忠,这是不可能的事。 慢慢来,时间会洗涤一切。 “行政官员由中央另行派遣,战争时期,你可以统管政事。” “谢陛下信任!” 马鲁纳绽开笑颜。 经过深思熟虑,以撒决定还是将军区系统从大区级行政机构中独立出来,改为中央直辖,避免因为职权冲突导致的混乱,从而增强军区实力。 “奥隆城是我们在奥斯曼旁边埋下的一颗钉子,是我们进入巴尔干甚至南意大利的桥头堡,你务必要将其守住!” 以撒扶起马鲁纳,语重心长。 “定不负陛下所托!” “你的弟弟在皇家骑士学院成绩不错,不用担心。” “多谢陛下!” “对了,曼斯雷蒂的维修厂和造船厂办得如何?我上次提出的构想有没有实现?” 马鲁纳站起来,面带笑容。 “维修厂早就开始盈利了,造船厂现在已经可以建造小型运输船,这附近不像北非,树林茂密,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至于您的构想,相信这位胡斯派海军设计师会给您一个惊喜。” …… 1449年6月1日,以撒回到比林奇,菲德尔舰队长和乔万尼舰长将经过修改的《私掠法令》递交以撒。 次日,以撒力排众议,正式颁布《私掠法令》。 法令颇为复杂,主要围绕着私掠许可证展开相关规定。 简而言之,只要你拥有私掠许可证,就是王国政府承认的合法圣战者,可以享受各种优惠。 当然,如果发现私自抢劫同宗兄弟的商船,一律吊销许可证,在陆地上的财产一律没收。 以撒的《私掠法令》迅速在海盗中引起了轰动,大家都对这个愿意接纳海盗群体的国王感到惊奇,又为他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悲叹。 1449年6月10日,以撒集合了所有愿意参加圣战的大小军舰和运输船,林林总总接近一百艘。 其中大部分海盗船都是类似“聪明比利”号这样只能装载十来人的小型加利船,真正实力雄厚的大型海盗势力都还在观望之中。 以撒和伊苏尔特站在码头上,看着最后一抹白帆消失在天际。 明明气候炎热,伊苏尔特还是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陛下,我去组织各地民兵。” “为什么?” “防止威尼斯可能的登陆。” 以撒笑了。 “亲爱的伊苏尔特,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像一个刚愎自用,不听忠言的昏君?” “您英明神武,我才疏学浅,岂能妄加评判。” 伊苏尔特硬邦邦地说。 “你知道塞浦路斯的彼得一世吗?” “陛下!” 伊苏尔特再也忍不住怒火。 “彼得一世常年奔波在西欧各国宫廷,号召发起圣战,他早就跟各国进行了利益的瓜分,他们不会成为阻碍。” “当时热那亚还没有衰落,威尼斯也不像今天这般,垄断了马穆鲁克的贸易,他们甚至还能成为彼得一世的助力。” “最重要的是,彼得一世进行了极为成功的战略欺骗,人人都以为他要去攻打耶路撒冷,马穆鲁克更是将大军云集圣城,其他地方没有一兵一卒,这才有了亚历山大港的胜利!” “而您呢?” “提前让马穆鲁克,奥斯曼和威尼斯三方全部知晓了您的计划,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威尼斯舰队入驻干地亚和纳克索斯,马穆鲁克国内号召圣战,奥斯曼陈兵君士坦丁堡和科林斯。” “现在的东地中海对您来说就是一条死路,一去不返的死路!” “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海风吹动,二人沉默。 “依照你说的,彼得一世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就是战略上的欺骗?” “陛下,马穆鲁克他们已经吃过一回亏,肯定不会——” “现在所有国家的政客都跟你一个想法吧?” “当然!您——” 以撒挥挥手,望着远方的海疆,止住伊苏尔特。 “这就对了。” …… “这……这不对吧?” “舰长,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没走错。” 摩里亚大公号上,掌舵的航海长找到舰队长菲德尔。 “就是这个方向。” 菲德尔舰队长掏出一份诏令,公示众人。 “陛下有令,全体舰队向西而行,目标哈夫斯王朝。” “打出旗语,我们出发!” (本章完) 第71章 贝利撒留之敌 第71章 贝利撒留之敌 哈夫斯王朝首都,突尼斯城。 突尼斯位于非洲大陆最北端,与西西里岛仅仅隔着一条短短的突尼斯海峡,扼守东西地中海的咽喉。 这里属于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干旱,冬季温暖湿润,年降水量丰沛,适宜居住。 与非洲其他地区不同,突尼斯很早就进入了欧洲人的视野之中,成为欧洲古代殖民者第一批殖民据点之一。 早在很久之前,来自叙利亚海岸的腓尼基人驾着狭长的船只踏上了这片土地,营造据点,兴建城市,利用这里优异的自然条件和地理位置,发展海洋贸易。 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鼎鼎大名的国度——迦太基。 三次布匿战争后,迦太基输掉了一切,成为罗马的一部分,称为阿非利加行省。 罗马衰落,东西分治,“最后的罗马人”贝利撒留仅率万余军队挺进北非,灭亡了当时占据迦太基的汪达尔王国,将这一片领地重新收回东罗马治下,因功封为大执政官。 后来,伊斯兰教崛起,阿拉伯大征服期间,东罗马帝国屡战屡败,逐渐丢失了黎凡特和埃及行省,阿非利加行省孤悬海外,不久就全境陷落。 从此,这片富饶的土地开始了长达千年的伊斯兰统治。 12世纪末,一度统治西北非和安达卢西亚的穆瓦希德哈里发国崩溃,北非的三个柏柏尔势力在她的残躯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自西向东依次为,马林王朝,特莱姆森王朝,哈夫斯王朝。 其中,特莱姆森王朝最为弱小,两面受敌,马林王朝和哈夫斯王朝国力相近,总体上来说,马林王朝略强。 突尼斯城的皇宫内,一个衣着华贵的伊斯兰贵族出神地听着财务报告,心思早已飞到万里之外。 突尼斯的首脑,哈夫斯家族的族长,王朝的帝王,自诩的哈里发,阿布·奥斯曼·叶海亚。 从传统意义来看,叶海亚无疑是一位庸碌之君,他并没有什么开创性的执政措施,也没有什么使人震惊的改革手段,但是,他有着一个留下来丰富政治遗产的爷爷,阿布·阿齐兹。 阿齐兹在位时期,哈夫斯王朝逐渐从马林王朝的阴影中走出,国力渐渐恢复,压服各地不听话的埃米尔,积极开展贸易。 阿齐兹能征善战,向南驯服当地部落,向西多次进攻特莱姆森,向北抢掠基督徒的商船,将这个腐朽的王朝从内外交困中拉回正轨。 1434年,阿齐兹哈里发在特莱姆森的战争中病逝,继承者穆罕默德三世两年而亡,政权落到阿齐兹的孙子叶海亚手中。 叶海亚上台后,基本沿着祖父的道路继续行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是,叶海亚没有阿齐兹的威望。 穆罕默德三世死得太早,叶海亚在混乱中走上前台,初步捋清楚局势,这才发现,自己祖父费尽心思实现的中央集权在这几年里土崩瓦解。 各地区势力屈从于阿齐兹强盛的军威,在他活着的时候不敢放肆,老老实实。 阿齐兹虽死,余威仍在,穆罕默德三世勉强可以压住这些地头蛇。 可是,穆罕默德三世死后,主少国疑,各地区势力的心思开始活跃起来。 贝贾亚和君士坦丁娜的哈夫斯分支又开始公然挑衅中央权威,的黎波里的商人议会自己推选一个王子当作傀儡。 更边缘的地区更加肆无忌惮,南方几个小国家驱除了突尼斯的使臣,自行其是,反复无常的特莱姆森撕毁条约,屡犯边境。 对此,年幼的叶海亚展现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果断,直接放弃对于边缘地区的直接管辖,集结心腹,力保核心地区的繁荣与稳定。 与此同时,叶海亚延续了祖父的贸易政策,鼓励欧洲商人来到突尼斯展开商业活动,大力支持撒哈拉沙漠贸易线路,重新打通了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交流,获得大批黄金和奴隶。 在他的治理下,突尼斯城很快恢复了繁荣,干瘪的钱包逐渐丰满起来。 “哈里发,前半年,我们有七支商队成功越过撒哈拉沙漠,用欧洲的工艺品交换部落的黄金,共计获得八千余杜卡特……” “我们在突尼斯城的商税增加较少,这是由于您的免税政策……” “您将叛乱贵族的土地分给农民后,近年来的土地税收有所提升,人民称颂您的恩德……” 叶海亚打断他的吹嘘。 “我们的邻居,那个号称要对马穆鲁克苏丹发起圣战的伊萨克国王现在怎么样了?” “据密探汇报,伊萨克国王孤注一掷,他的地中海舰队已经出发,预计很快就会被威尼斯人歼灭。” 叶海亚点点头,思考片刻。 “这个伊萨克国王是真主的大敌,他们被威尼斯完全击败后,我们是否能够分一杯羹?” 顾问摇摇头。 “哈里发,我并不建议您这么做,在我们解决的黎波里的事情之前,最好还是将重心放在突尼斯山脉以北。” “不过,您也许可以在舰队从西边回来后,派出部分劫掠船,趁机捞点好处。” “就这么办吧。” 叶海亚有些遗憾,愈发仇恨起的黎波里的商人们。 “接着说吧,我们聘请的意大利工程师们有没有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水准?” “哈里发,这些人水平都不错,您的领地正在欣欣向荣中……” 叶海亚听着财政报告,心中波澜起伏。 当王朝边缘战乱不休,几个堂兄弟争权夺利的时候,自己深藏野心,默默发展,将自己的核心地区巩固地铁桶一般。 等着瞧吧,等自己再发展几年,没有人将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看着桌上的地图,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贝贾亚,君士坦丁娜,的黎波里,米苏拉塔,你们本该是我的城市! 杰里德,图古尔特,姆卜扎,特莱姆森,你们本该是我的臣仆! 马林家族,你们两次攻占突尼斯城,待到来日,我必将百倍奉还! 总有一天,伱们都将再次臣服于我的声威之下! …… 米苏拉塔城外,新贝勒法村。 两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不少部落会在水草丰美之时来此放牧,将这里作为秋季牧场。 来自东边的邻居彻底改变了这一片土地,欧麦尔殿下的苏尔特征服行动失败后,跟随他参加劫掠的部落遭到了残酷的报复。 自东而来的红衣骑士们成群结队越过边境,沿着人口较多的海岸线,一路烧杀抢掠,寸草不留。 在此期间,原先在贝勒法放牧的几个部落被连根拔起,男人们被贩卖为奴,年轻而貌美的女人被抢走,没有什么用的老人们被直接杀死。 后悔莫及的欧麦尔王子和他的岳父哈姆扎紧守城镇,不敢出城应战,放任米苏拉塔周边被扫为白地。 一年之后,一些来自昔兰尼加的难民船抵达了这里,在这里重新建立起村庄,主要以捕鱼为生。 “阿扎干!今天又是你潜得最深吧?” “就是就是!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穆斯林少年阿扎干笑眯眯享受着周围同龄人的恭维,矜持地摆摆手,迎着傍晚温暖的太阳,烘干自己身上的水分。 夕阳西下,金黄的沙滩经过一天的照晒,暖乎乎的,成群的孩子们刚刚结束今天的潜水捉鱼比赛,横七竖八躺在海滩上,享受着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 远方的村庄中,炊烟袅袅,香味飘扬,仿佛带了魔力,顺着细细的海风钻进孩子们的鼻子里,他们饿了一下午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这里虽然穷困,但也不缺食物。 地中海的海流在这里形成了一处小海湾,海湾中鱼虾成群,足以养活这些死里逃生的难民。 “这里位置不错,水情比较好,可以停靠大船,日后说不定可以建立一个小港口。” 阿扎干记得,一个来自凯鲁万的教法学者路过此地,认为这片土地大有前途。 当时,在战争中少了一只手的村长高兴地挥动着残肢,向学者连连鞠躬,送给他最好的腌鱼。 因为他的话代表了希望。 希望,这是难民们最需要的东西。 “阿扎干的游泳技术越来越好了,以后一定又是一个杜布其。” 沙滩上,不知是谁自言自语。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杜布奇是阿扎干的哥哥,从小精通游泳和潜水,长大后,如愿以偿当上了一艘商船的海员,后来又提升为水手长,是他们村子的骄傲。 他死了,死于基督徒的杀戮。 见大家都没有言语,发话的孩子自知失言,连忙闭上嘴巴。 孩子们都想起了一年前那场恐怖的战争。 骑着骏马和骆驼的骑士们四下奔驰,冲入惊慌失措逃跑的人群,带起片片血,收割着生命。 孩子们提前得到消息,在父母的保护下躲进了多年前修建的地下通道,心惊胆战地听着头上传来的喊杀声,感受着马蹄踏过地面传来的振动。 “这么少?” 阿扎干至今仍然记得,头顶上,一个粗嗓门的声音如是说道。 整个村子化为乌有,一半的村民来不及躲避,被直接杀死,连成为俘虏的权力都没有。 这么少? 阿扎干甩开脑中的恐怖回音,站了起来。 “回去吧,把我们捕来的大鱼交给父母,留下一些个头小的,我们晚上烤着吃怎么样?” 阿扎干勉强笑着,挥挥手中沉重的鱼篓,想将自己的伙伴们从回忆中拉出来。 “好!太棒了!” 孩子们也非常配合,知道不能总是沉浸在回忆中,纷纷答应着。 孩子们朝岸上走着,一路上故意找一些开心的话题聊着,夸张地放声大笑,以此掩盖自己恐惧的内心。 今天的太阳落得格外快,转眼间,昏暗替代了光明,笼罩着大地,月亮刚刚升起,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 “哈哈哈!快看海上,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现在还在打鱼呢!” 孩子们闻言,纷纷回头望去。 海上起了雾,看不真切,只能影影绰绰窥见几缕摇曳的灯火,但又不像是渔船的火光,说不出的怪异。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挪不动脚。 大家对视几眼,摇摇头,表示这不是自家的船。 “我们去看看?” 最小的孩子被好奇心驱使,叫嚷着。 阿扎干一把拉住他。 不知为何,明明天气闷热,他却感到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 云层飘散,月之女神伸展着胳臂,开始将自己的光辉播撒人间。 原先的缕缕灯火逐渐增多,从浓雾里驶出,像是幽深洞穴中恶魔们燃火的双眼。 孩子们瞳孔猛的放大,张张嘴巴,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一支庞大的舰队冲破了雾气,让月光遍撒全身,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为首一舰优美而伟岸,空洞的炮口对准岸边,风帆上绘着双头鹰的纹章,舰身上刻着这些穆斯林孩子们看不懂的希腊文字。 大执政官。 …… 1449年6月13日,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统率先锋部队登陆新贝勒法村,成功为后续舰队找到一片适合大规模登陆的港湾。 6月14日,乔万尼率领陆战队和海盗们攻破只有一百守军的迈勒法镇,大掠而归。 6月20日,劫掠船队西北而行,刚刚恢复元气的米苏拉塔城周边再度遭劫,王子欧麦尔龟缩米苏拉塔,向自己镇守兹利坦的岳父发出求援信,遭到拒绝。 米苏拉塔城墙坚固,乔万尼环城一圈,没有硬攻。 接着,在全城人民的注视下,乔万尼抢收城外粮食,掠夺附属城镇,将民众朝内陆驱赶。 做完这些,乔万尼扬长而去。 6月26日,舰队继续沿西北海岸前行,沿途抢掠村庄和没有城墙的城镇,威吓躲在城镇中的守军。 “情况就是如此,我们占尽优势。” 作战会议中,以撒抬起头,看着诸位将军兴奋的眼睛。 “敌军仓皇躲进城内,很难在短时间内筹集到大量粮草和军械,这一点对我们非常有利。” “沿海抢掠一空,欧麦尔没有民兵,没有粮草,没有军械,甚至没有援军。” “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守?” 以撒掏出笔,在地图上代表米苏拉塔城的黑点上画上一个圈。 “全军进发,目标米苏拉塔。” 为避免混淆,非洲的君士坦丁地区称为君士坦丁娜 同样的原因,阿布·奥斯曼·叶海亚称为叶海亚,而不是史书上常用的奥斯曼 (本章完) 第72章 的黎波里 第72章 的黎波里 1449年6月30日,米哈伊尔伯爵和军事顾问尤弥尔率领近卫军第一军团,近卫军第二军团和两千征召步兵西进米苏拉塔。 7月2日,米哈伊尔伯爵抵达米苏拉塔城下。 沙尘翻卷,旌旗猎猎,米哈伊尔伯爵一身戎装,带着一群亲卫,策马出阵。 飕飕—— 城头上,箭矢齐发,落在米哈伊尔身前。 “投降!陛下准你带着钱财前往苏尔特定居!不会杀戮城中居民!” 米哈伊尔示意,身边翻译官用阿拉伯语大声吼着。 城头上,手持农叉,战战兢兢的征召农民们满怀希冀看着身着厚甲的欧麦尔。 “哼!投降?” 欧麦尔强装镇定。 “我们能守着这座城墙直到老死!” 话不投机,米哈伊尔伯爵点点头,拔马回阵,宣布开始攻城。 连续几天,在顾问尤弥尔的建议下,近卫军一直保持着低烈度的围城,采用火炮和大型投石机反复刺激着守军的神经。 在米哈伊尔这样的攻势下,城中守军的心气很快崩溃,欧麦尔开始自暴自弃,整天躲在宫殿中,和几个妃子取乐,能躲一天就一天。 “伯爵阁下,您到底在等什么?” 主营中,顾问尤弥尔火急火燎冲进来,看着悠哉游哉的米哈伊尔。 昔兰尼加战争中,伯海里出身的顾问尤弥尔初来咋到,没能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被雪藏在苏尔特。 这一次,自己好不容易得到随军参谋的职位,得以展示自己的军事才华。 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经过自己的谋划,这场攻城战消耗很小,却取得了不错的成果,眼看就要赢得最后的成功。 可是,作为主将的米哈伊尔似乎并没有急着破城的打算,好几次即将登上城头,又被中途终止,撤了下来。 仿佛故意放了欧麦尔一马。 “亲爱的尤弥尔顾问,别着急,” 米哈伊尔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新任参谋官。 尤弥尔的军事素养是不错的,但是功利心太强,急着为自己和伯海里人正名。 陛下在私下里有意无意提到,在这些伯海里人彻底证明自己的忠诚之前,绝不会给他们宝贵的军权。 “这是陛下的意思。” 米哈伊尔抽出一封信,思考片刻,递给尤弥尔。 “我们要时刻保证军事上的压力,同时牵制住米苏拉塔和迈勒法的守军。” “这场战争的关键并不在米苏拉塔,也不在突尼斯。” 米哈伊尔指指地图上一处代表城市的黑点,围绕着黑点有着密密麻麻的村庄和城镇。 这里显然地理位置关键,海陆枢纽,控扼东西。 “而在的黎波里。” …… “的黎波里城,始建于两千多年前,是迦太基人最早建立的贸易据点之一。” 昔兰尼加王国情报总管阿尔伯特勋爵坐在马车中,心不在焉地听着副手的汇报。 阿尔伯特在夺取苏尔特的战争中成功证明了自己卓越的情报管控能力和间谍活动能力,受到以撒的倚重。 在这之后,他一直奔波在陛下需要的各个地方,多布罗加,比林奇,阿达纳……在当地建立情报机构,搜集必要的信息供中央参考。 在成功建立奇里乞亚地区亚美尼亚人群中的情报机构后,阿尔伯特将组织权转交当地负责人,又马不停蹄前往的黎波里。 只不过在这一次,他的职责更像是说客,而非间谍。 “叶海亚是一位雄主,一定也能看破问题根源,” “你必须和来自突尼斯城的使者斗智斗勇,尽量不要让商人们倒向哈夫斯中央。” “告诉他们,我们愿意支持他们独立自治,摆脱突尼斯的控制。” 阿尔伯特还记得,黑城堡中,以撒陛下如是说。 “的黎波里自然条件优越,草繁密,人口众多,良港云集,商业繁荣,被称为‘地中海上的白色新娘’。” “的黎波里城中,商人们拥有很大的权力,他们自行推选出一位傀儡埃米尔,当时刚刚登上哈里发宝座的叶海亚无奈接受。” “近几年,叶海亚励精图治,依靠贸易获取大量钱财,连带着整个突尼斯城周边进入了繁荣时期。” “这种情况下,叶海亚开始逐渐暴露出自己的掌控一切的野心,第一个目标就放在了同样以商业闻名,能够提供大量资金的的黎波里身上。” “的黎波里的商人们当然不愿意重新接受哈夫斯王朝的直接管制,之前这种与中央政府若即若离的状态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追求。” 阿尔伯特点点头,指指车外,示意副手不再说。 眼前的白色城市越来越近,路上奔驰的马车和缓慢行走的骆驼队也越来越多。 阿尔伯特扭头看去,路边有着不少各类小商小贩,叫卖着从村庄和附属部落中收上来的当地特产。 毛皮,腌肉,奶制品,椰枣,棕榈,葡萄干,应有尽有。 的黎波里城有着高大的城墙,深沟高垒环绕着城市,城墙上,城垛连绵,塔楼交相,身着铠甲的士兵们手持利刃,巡视城防。 好一座雄城! 阿尔伯特在城门口停下,将身上的信件交给守城的卫兵。 信件出自昔兰尼加联合商会的执行会长乌尔达,他在这边有着不少贸易伙伴。 卫兵接过信件,盯着阿尔伯特。 副手会意,递上一袋银币。 喜笑颜开下,卫兵挥挥手,示意放行。 马车继续行进,正值中午,城市熙熙攘攘,喧闹无比,人民生活富足,面有得色。 人群中,阿尔伯特时不时能够看见穿着华丽衣物的欧洲商人,他们和当地民众混居在一起,对着一些商品讨价还价,并没有多少基于民族和宗教的争执。 这是一座健康而昂扬向上的城市,人民安定,文化包容,商业繁盛。 阿尔伯特如是想到。 使节团找到乌尔达介绍的一处旅馆,安放行礼后,趁着傍晚凉爽继续出发。 马车辚辚,绕过最繁荣的商业区和最混乱的码头区,到达的黎波里最高权力机构——市政厅。阿尔伯特整整衣装,换上职业性的笑容,正待下车。 “勋爵,看。” 副手指指旁边一辆工艺精美的马车。 车上雕刻着哈夫斯王室的徽记。 …… 比林奇的夏夜非常静谧,清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从窗口向天上望去,可以看到灿烂的星河。 在这片绚烂缤纷的星河下,黑城堡像一只卧于黑暗中的巨兽,静静蛰伏在小山脚下。 以撒的书房中,蜡烛静静燃烧,特制的烛油发出轻微的响声,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气味,使人心神安定。 书房中摆满了书架,书架上的书籍却没有多少翻动过的痕迹,崭新摆在那里,像是主人用来附庸风雅的道具。 武器架上,刀枪剑戟样样不缺,盔甲和盾牌挂在一旁,但都落满尘埃,显然也得不到主人的青睐。 与之相对,房间中的书桌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图,地图上写满了各种涂涂抹抹的记号。 书桌正对的墙壁上雕刻着一副已知世界的地图,大陆为黑色,海洋为灰白色,部分地区标记上鲜艳的紫红色。 房间的主人,东罗马帝国的共治皇帝,昔兰尼加和苏尔特的主人,以撒·巴列奥略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出神地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地图。 昔兰尼加,苏尔特,奥隆城,拉帕尔马岛,比热戈斯群岛…… 五年时间,自己从一个即将灭国的王子成为庞大领地的统治者,击败了无数强敌,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到今天,一次次化险为夷。 眼看着距离那个命中注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以撒的心开始有些恐慌。 自己真的能够改写君士坦丁堡的命运,击败不可一世的奥斯曼苏丹吗? 以撒望着桌上的密信,怔怔无言。 奥斯曼国内传来消息,随着穆拉德二世年事渐高,未能再度诞下一鳞半爪,穆罕默德再度登基似乎已成定局。 不少曾经的骑墙派开始转投穆罕默德,试图在旧王谢幕,新王加冕之时分得一份好处。 最新的一封密信中提到,穆罕默德已经开始筹备私人舰队,从威尼斯高薪聘请海军人才,将舰队交给经验丰富而忠心耿耿的扎甘帕夏统带。 自己在进步,敌人也不会干等。 就在不久之前,穆罕默德的长子出生了,不少人都不看好这个带有四分之三希腊血统的孩子,可是这并不能妨碍穆罕默德对于长子的喜爱。 第一次当父亲的穆罕默德喜出望外,给儿子起名为巴耶济德。 这个名字,曾经是不少君士坦丁堡人心中的噩梦。 以撒使劲甩甩脑袋,试图将心中的不安抛之脑后。 他努力使自己沉浸到正在进行的战争之中。 米苏拉塔指日可下,一块躺在嘴边但不带多少肉末的骨头罢了。 这里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哈夫斯王朝的核心地区,位于沙漠边缘,并没有多少油水。 如果单单拿下一个米苏拉塔,自己的劫掠舰队很难直接对突尼斯湾中最富庶的贸易线路进行打击。 的黎波里,一座怎么也绕不开的大城。 以撒并不能肯定,在这个时空中,的黎波里的商人们是否还会武装反抗突尼斯城的中央政权。 以撒记得,原历史中,这些商人们对突尼斯中央非常不感冒,一直谋求类似意大利商业共和国一般的待遇。 但他们偏偏遇上叶海亚这样一位立志恢复哈夫斯王朝盛况的君主,双方的矛盾不可能调和。 最终,的黎波里的商人们联合巴巴里海盗,一气之下驱逐了中央的官员,在这之后被西班牙和医院骑士团相继占领,直到奥斯曼人的到来。 自己的对手叶海亚不是一个简单货色,估计会费尽心机将的黎波里绑上自己的战车,哪怕暂时让渡一些利益也在所不惜。 后世对于叶海亚的评价很类似东罗马帝国科穆宁王朝的曼努埃尔一世皇帝,他们在世之时的确使得整个国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复兴和繁荣,不过随着他们离开人世,帝国急剧衰落,紧接着一蹶不振,随后分崩离析。 从盛世到毁灭不过几十年时间,这很能说明问题。 事实证明,统治者的有些政策,完全是在饮鸩止渴,透支国力,为后继者埋雷。 不过,从目前来看,叶海亚哈里发完全称得上是一位明君,不可小觑。 任凭王朝边缘风浪四起,自己静守核心,励精图治,这份心志和战略眼光可不是常人能够学来的。 的黎波里是通向突尼斯核心地区的门户,这一点叶海亚肯定非常清楚。 以撒死死盯着地图上代表的黎波里的黑点,恨不得将它从地图上抹去。 有没有一个办法,能够使这里发挥不出原本的作用呢? 以撒目光闪动,掏出两张信纸,蘸一蘸墨水,提笔写信。 …… “孔蒂,你凭空扰我清梦,想必是有什么好消息。” 第二天早上,以撒带着浓厚的黑眼圈,面无表情看着风尘仆仆的孔蒂男爵。 “陛下恕罪,您交给我的事完成了。” “哦?找来了多少人?” 以撒打起精神。 “暂时只有五十三人,都是好手,按照您的要求,全是清一色的失地骑士。” “伱们怎么躲过敕令骑士的追捕的?” “伪装成难民,绕道普罗旺斯,从马赛港坐上接应的商船。” 孔蒂顿一顿, “陛下,这些人长久躲藏在社会边缘,可能不那么好相处,” “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重情义,只要您以诚相待,他们也会以诚待您。” “那些反复无常的小人,早就拿着同伴的脑袋去找当地官员请求赦免了。” 以撒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掂了掂,扔给孔蒂。 “陛下,您这是……” “你走得匆忙,没有支取多少钱,我也着实没有想到过程如此曲折,这是给你的补偿。” “多谢陛下!” “那些骑士们呢?” 在孔蒂的带领下,以撒见到了这些来自法兰西的失地骑士。 (本章完) 第73章 圣西门骑士团 第73章 圣西门骑士团 凉风习习,云雾笼罩,比林奇夏季难得的好天气。 校场上,一排骑士整整齐齐站立,眼神略带几分放肆,扫视着眼前的年轻国王,目光带着审视。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国王也在审视着他们。 “身高合格,体格不错,嗯……” “战立的姿势一看就是经常骑马,这一点还不赖……” 看来孔蒂确实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的。 以撒转过头,看着一旁肃穆的孔蒂。 “男爵,让他们上马,试试骑枪。” 骑士们穿戴整齐,手把骑枪,骑上骏马,立马换了样子,从原先的落魄变得雄健起来,展现出一个贵族应有的姿态。 这些骑士们也有意在以撒面前露一手,各种招,技巧层出不穷。 看着他们在马上的表现,以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即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小不爽。 以撒准备组建一支骑士团。 骑士团起源于十字军东征时期,最初属于军事僧侣组织,负责守护信仰,救助苦难,在对抗异教徒的圣战中冲锋在前。 后来,各国君主逐渐发现,通过建立骑士团可以极大提升贵族对于战争的参与感和荣誉感,同时,一支强大的骑士团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一锤定音的决定作用。 这是一个兼有政治和军事功能的利器。 于是,骑士团不再是教廷的专属军事力量,强大的国家纷纷建立自己的骑士团组织。 勃艮第的金羊毛骑士团,葡萄牙的阿维什骑士团,英格兰的嘉德骑士团,匈牙利的龙骑士团都是此中翘楚。 最初的骑士团成员大抵可以分为骑士,军士,教士,农夫,其中,最为重要的骑士是清一色的披甲骑兵。 最开始,以撒想确保骑士团的政治纯洁性,试图全部招募希腊正教徒,从近卫军中挑选强壮者加入。 然后,残酷的现实狠狠扇了以撒一巴掌—— 矮个子里也挑不出将军。 这个年头,不是谁都能够成为重甲骑士。 一个重甲骑士需要能够抗住上百斤的铠甲,手持四米长的重骑枪,还得熟习冲锋技巧,通晓马术。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贵族兵种,需要完整的贵族体系或者完善的军事训练体系。 东罗马帝国多年丧乱,征召体系全部瓦解,军事训练制度名存实亡,战争全部依靠雇佣兵和征召农民,几乎没有常备兵,更别说重甲骑士。 与此同时,民间常年的食不饱腹使得这些希腊正教徒身体素质比较差,最需要长身体的时候没能获取足够的营养,导致他们在身高体重方面落后一大截。 从这些人中,根本挑不出几个合格的骑士。 以撒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个弊端,并建立了皇家骑士学院,希望能够借此重建军事培养体系。 除此之外,只能将目光投诸国外,寻找合格的骑士人才。 这便是这群法兰西失地骑士的来由。 以这些人为基础,慢慢完善组织架构,等到几年后的宿命之战,或许会有大用。 至于更加昂贵的铁甲圣骑兵,就算有钱,没有十年的培养,根本无法成型。 “孔蒂,你是否愿意,领导一个骑士组织?” 孔蒂一愣,随即收敛住惊讶。 “陛下,您是要以这些失地骑士们为基础,建立一个骑士组织?” 以撒点点头。 “陛下,您……” “不愿意?” “那倒不是,实在是没想到您会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我。” 孔蒂男爵笑笑。 “我以为您会更加青睐米哈伊尔伯爵。” “所有人都很尊敬米哈伊尔伯爵,而大家和我的关系却仅限于熟悉……” “没关系,我相信你。” 以撒笑着拍拍孔蒂的肩。 以撒选择孔蒂男爵作为骑士团的团长显然是怀有私心的。 一方面,孔蒂资历足够但少言寡语,与众将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另一方面,这些法兰西骑士相信孔蒂,愿意听从他的指挥。 再有就是…… “空出的奥克兵团兵团长之位,你更中意谁?” “相信陛下已经有了人选。” “副兵团长利尔德如何?” “有勇有谋,可担大任。” 孔蒂心中一叹,顺着以撒的意思向下说。 他可是很清楚,就在上个月,副兵团长利尔德结婚了,新娘出自巴列奥略家族旁支。 看来,陛下不再满足于简单掌控这一支军队,要开始逐步使他们本土化。 “听说,伱和亚该亚专制公托马斯的女儿海伦娜情投意合?” 以撒笑意吟吟看着孔蒂。 “陛下,这……” 孔蒂脸色有些挂不住。 他们只是在加冕仪式上一起跳了一支舞而已,压根没有什么“情投意合。” “海伦娜公主很喜欢你。” “陛下,我……” “那就这么定了,我替你求亲。” “等你结完婚,就正式上任大团长。” 以撒的语气不容置疑。 孔蒂无奈。 “谢陛下!” …… 的黎波里城,市政厅。 阿尔伯特在侍者的引领下,穿过一层层门扉,走过一个个房间,步入大殿。 大殿中显然已经有客人,交谈的声音传入阿尔伯特的耳朵。 “尊敬的殿下,我们愿意正式册封您为埃米尔,统治从的黎波里到苏尔特的广大领地……” 声音很熟悉,出自哈夫斯王朝的使臣。 阿尔伯特冷笑。 的黎波里的商人议会很有意思,每次都故意将突尼斯和比林奇的使者同时召见上殿,观赏双方唇枪舌战,享受那种支配的快感。 这些长久以来低人一等的商人一但开始拥有权力,便会肆无忌惮,狂傲无边。 阿尔伯特轻蔑地摇摇头。 “来自昔兰尼加王国的使臣,勋爵阿尔伯特!” 使者大声传唤,阿尔伯特换上自信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走进众人的视线之中,正好站在哈夫斯使臣旁边。 台上高坐之人便是的黎波里名义上的领主,被商人议会推选上来的傀儡王子纳西尔兰,米苏拉塔领主欧麦尔的亲哥哥,哈夫斯王朝哈里发叶海亚的堂兄。 “殿下!我认为您应当把这个基督徒的使者清除出您的城市!他身上的腐臭味会影响的黎波里的市容!” 未等阿尔伯特说话,哈夫斯使臣抢先一步,开始进行攻击。 又来了。 阿尔伯特轻轻一叹。 他们已经这样纠缠很多天,王子纳西尔兰没有实权,商人议会待价而沽,坐视双方争执。 “来自突尼斯的使者,我认为有必要提醒您,这座城市和忠实的城市议会并不排斥基督徒,我在城市中不止一次看见来自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基督教商人。” “况且,这是一座开放而包容的城市,属于全体市民和城市议会,而非个人或是家族的私产!” 一席话毕,旁观的商人们纷纷点头,显然对突尼斯使者过分强调纳西尔兰的行为不太满意。 “一派胡言!”哈夫斯使者显然非常老道,没有在对自己不利的话题上多做纠葛, “自从你们占据苏尔特和昔兰尼加以来,无数穆斯林平民被你们赶出家园,贩卖为奴,用他们的血肉为你们的国王戴上金子做的王冠!” “说说看,这几年,你们通过贩卖平民,挣了多少钱?十万杜卡特?二十万杜卡特?” “你和你背后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侈谈宗教包容!” 使者这一番话说得无懈可击,阿尔伯特一时无言。 这种情景早在几天前就上演过,每当哈夫斯使者辩论失利时,总会拿奴隶贸易说事,试图煽动宗教情绪,转移仇恨。 对此,阿尔伯特没有什么好办法。 国王陛下做得确实过分,这一点是铁打的事实,根本无从辩驳。 “这与我们要讨论的事情无关,请二位不要继续争吵。” 阿尔伯特还未开口,旁边一位高瘦商人开口制止哈夫斯使者继续控诉。 阿尔伯特认识他,贝都因人霍芬,的黎波里最大的奴隶贩子,以贝都因人的身份在的黎波里占据一席之地,颇为不易。 据说,这位奴隶贩子早年间利用自己的身份,带着柏柏尔部落将自己的贝都因同胞抓捕为奴,完成了血腥的资本积累。 在以撒进行的柏柏尔白奴贸易中,霍芬凭借地理位置优势,将白奴卖往西边,挣得盆满钵满。 “呵……欠。” 大殿上,一声突如其来的哈欠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连忙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代表权力的宝座上,纳西尔兰王子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靠在扶手上,眼神迷离。 不一会儿,呼噜声开始浮现,随即越来越大,直到响彻整间大殿。 “莉娜,你好软……好香……” 纳西尔兰双手开始在虚空摸索着,说着梦话,傻傻张着嘴巴。 来自哈夫斯的使者重重叹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可以试着联系纳西尔兰,表达我们的善意。” 使者记得,突尼斯城中,叶海亚哈里发如此对他说。 “不过不要对他寄予太大的希望,他不像欧麦尔那般蠢得纯粹,” “这个堂兄,” 叶海亚摇摇头。 “我不知如何评价。” 使者最初的谈判方针是,联合城内愿意支持王子的势力,加以出让部分商业利益,换取商人议会的妥协和屈从。 可谁知,这位纳西尔兰王子压根没有什么势力,整日和妓女躲在房间厮混,通宵达旦,坐视商人议会将他完全架空。 商人们对贸易特权很感兴趣,但是一提到责任与义务,就开始推拖敷衍。 想空手套白狼? 现在,使者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的黎波里的商人们。 “告诉他们,我们就两个目的。” 叶海亚负手而立, “第一,我们要在的黎波里驻军,防范基督徒的进攻;” “第二,希望他们停止与基督徒的贸易,并出动私人舰队,拦截基督徒们的劫掠船。” “如果实在做不到,那就尽量争取他们的中立。” 叶海亚一声叹息。 “总之,一定不能使他们倒向基督徒!” “陛下放心,一定得胜归来!” 使者想着临走时,自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有些难受。 哈里发,我该怎么办! 使者抬起头,让叹息声憋在喉咙里。 “殿下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贝都因人霍芬适时站出来,显然对纳西尔兰的这般情景见怪不怪。 “慢着。”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最靠近纳西尔兰的位置上,商人议会的会长,的黎波里的市政官扎卡里奇缓缓开口。 扎卡里奇走到大殿中间,很自然地挡住众人看向纳西尔兰的视线。 会长眯着眼,看着阿尔伯特。 他的眼缝狭长,总是闪着精光。 扎卡里亚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阿尔伯特,使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像是一只带毒的蝎子举着尾针。 阿尔伯特心中暗想。 “来自东边的使者啊,在我们谈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呕哑难听,却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颐气指使和不容置疑。 “您说。” “你们的地中海舰队最后一次出现在胡姆斯地区之后便消失不见,只剩下零星的海盗船。” “不知您是否能够告诉我,” 扎卡里亚毒蛇一般死死盯着阿尔伯特的眼睛,让他浑身难受。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 “守护苦难,救济同胞。” “以我之剑,荡尽宵小。” 比林奇大教堂中,大主教埃尔斯特正在主持一场仪式。 东罗马共治皇帝,昔兰尼加亲王,苏尔特专制公以撒·巴列奥略站立一旁,等待仪式结束。 “以上帝之名,我立志守护信仰;” “以圣西门之名,我立志效忠君王。” “我将以主的名义起誓,以主的名义挥刀;” “我将效忠罗马皇帝,成为他最锋利的矛。” “我将效忠罗马皇帝,成为他最忠诚的矛!” 孔蒂男爵带领着诸位骑士大声宣誓。 以撒走上前,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放在孔蒂举起的双手上。 “孔蒂男爵,我任命你为第一任大团长,愿你践行自己的誓言。” “必将以生命守护!” 孔蒂大声吼着。 “必将以生命守护!” 骑士们大声吼着。 以撒看着他们激动的脸,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波澜。 经过几天的思考,以撒基本设计好了骑士团的具体框架。 荣誉骑士,包括以撒自己和诸位贵族,属于政治产物,平时不上战场,共二十四人,类似嘉德骑士和金羊毛骑士。 骑士,这是骑士团的主力,重甲骑兵,负责冲锋作战,在战场上发挥出决定作用,目前有五十三人,预计将扩充到一百人。 侍从,骑士团的预备力量,介于辅助人员与战斗人员之间,负责管理各位骑士的日常生活与战争事务,必要时可以一同上阵杀敌,目前有一百零六人,来自皇家骑士学院。 修士,骑士团的思想力量,由忠于以撒的正教修士担任,负责政治工作。 这些骑士们暂时由以撒自己掏腰包供养,之后会给他们划拨城堡和地产。 目前而言,这些骑士们对以撒的忠诚度还很低,感情需要慢慢培养。 至于什么誓言,听着开心就好。 1449年7月29日,以撒在比林奇建立圣西门骑士团,将以忠诚闻名的耶稣十二使徒之一的圣西门作为骑士团的主保圣人。 (本章完) 第74章 变故 第74章 变故 浩瀚的地中海上,阳光普照,清朗无云,和风万里。 海天之间,一列军舰缓缓行进,高扬着风帆,风帆上绘着双头鹰的纹记。 最前方一艘军舰体态优美,船舷高立,在海洋中劈开波浪,划出一道泛起浮沫的尾迹。 舰身上绘着锋利的希腊文字:大执政官。 甲板上,水手一边在大副的指挥下娴熟地完成手头的工作,一边吆喝着号子,谩骂着,嬉笑着,讲着令贵族小姐面红耳赤的浑话。 船长室中,来自热那亚的船长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对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翻看着自己的航海日记。 “1449年6月10日,晴,我们正式出发,实在没有想到,我们的目标竟然不是东边的马穆鲁克或是奥斯曼,而是西边的哈夫斯王朝,” “天呐!伊萨克国王这一招真是有如神来之笔,恐怕哈夫斯王朝的舰队根本没有来得及集结。” “主啊,请保佑我们得胜归来吧!” …… “1449年6月13日,云,大执政官号找到了一片适合停靠的港湾,这里的民众称它为新贝勒法……” “我们以这里为基地,骚扰米苏拉塔和的黎波里的商船,同时等待后续舰船。” “1449年6月16日,阴,今天风向良好,我们对迈勒法周边进行一顿清理,这是我们舰队自出发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光是穆斯林奴隶就抓到了两百个。” “拥有私掠许可证的海盗们可以跟在我们身后,瓜分我们剩下来的小村庄。” “杰特纳联合几个小型海盗船,洗劫了一个富裕的渔村,据说收获良多。” “难怪他们这几天一直不见踪影,恐怕一直在海上运货。” “今天遇见了穆斯林的军舰,又小又破,一见到我们就转身逃跑。” “这帮蠢货!” “1449年6月23日,晴,战果持续扩大中,今天有不少海盗势力抵达新贝勒法,试图在此获取补给,从而前往更西边参加这一场盛宴。” “哼!当初作壁上观,现在又想来分一杯羹?没门儿!” “菲德尔舰队长准备将新贝勒法作为一个前进基地,对所有获得许可证的海盗开放,” “我们商议了一下,将部分水手和奴隶留在新贝勒法,同时请求正在米苏拉塔城下的米哈伊尔伯爵派出军队,作为这里的卫戍部队。” …… “1449年6月30日,晴,我们遇上了的黎波里的舰队,据说这座城市以贸易闻名,商人议会手上掌握着一支不错的海上力量,进攻不足,防守绰绰有余。” “唉!的黎波里港口防御设施完善,弩机火炮样样不缺,士兵人数充足,战斗力高,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 “放任这样一座富饶的城市落在异教徒手中,真是一种遗憾!” “可是,如果的黎波里还在异教徒手中,我们的圣战就无法持续进行下去。” “运输舰队和私掠舰队的航程有限,仅仅依靠新贝勒法的补给,根本无法触碰到哈夫斯最繁荣的贸易线。” “1449年7月6日,菲德尔舰队长收到来自比林奇的信,我们有了新的任务。” “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将整个舰队分成两部分,具有远航能力的克拉克帆船和大型桨帆战舰继续向西北方而行,剩余舰队以新贝勒法为据点,继续劫掠。” “1449年7月9日,继续航行,我们带足补给,绕开繁荣的商道,遮蔽自己的身形,像极了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 …… “1449年7月11日,继续航行,今日无事,水手打牌,愿上帝宽恕他们。” 乔万尼放下笔,合上航海日记,伸伸懒腰,打上一个大大的哈欠。 “舰长,菲德尔舰队长叫您前去开会。” 二副推门而入,乔万尼点点头。 一艘小舢板从大执政官上放下,向着后方的摩里亚大公号驶去。 乔万尼抵达船长室时,小小的房间已经塞满了人,都是各艘舰船的舰长。 菲德尔舰队长冲乔万尼点点头,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旁,和圣尼古拉斯号的舰长亨利并排。 乔万尼对舰队长道谢,冲亨利船长笑笑,坐在留出的位置上。 这支舰队里不少人都是伊萨克国王的元从老人,曾经跟随他在西非忍受过高温和蚊虫,在科林西亚与奥斯曼舰队斗智斗勇,心气很高,不怎么搭理半道出家的乔万尼。 值得庆幸的是,菲德尔舰队长是一位公正的领导,对乔万尼不错,对他的航海指挥能力和海陆协同能力颇为倚重。 在之前的行动中,乔万尼总是第一个率领海军陆战队登上滩头,为后续部队开路。 “将大家叫来,是要公布舰队后续的计划。” 大家点点头,心中早就有了准备。 “今天早上,我们捕获了一艘渔船,从他们口中得知,我们即将抵达这次任务的目的地。” “这一次,我们将远离本土,登陆作战,利用敌人对我们位置的认知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除此之外,我们这次将独自作战,暂时没有陆军的协同。” 菲德尔舰队长看着诸位海军将佐,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必须拿下目标,坚守待援,拼死阻止穆斯林的反扑。” “这一次,我会将所有舰船上的优秀水兵集结起来,统一交给乔万尼舰长指挥。” 菲德尔转向乔万尼,向他致意。 一瞬间,全体目光集结到这位据说深得陛下信赖的新任同僚身上,饶是以乔万尼的心性,也不免有些紧张。 “我们今天的任务成功与否,不仅关系到我们今后是否能够插手哈夫斯最富裕的地中海贸易,还关系到我们海军之后的发展。” 菲德尔没有理会乔万尼的小心思,他只是依照以撒的指示做事。 “如果能够拿下这里,我们与西非殖民地之间的联系可以更加紧密,我们可以绕过难啃的的黎波里,直接威胁到哈夫斯的腹地,从而使这一只死而不僵的怪物不断流血。” “诸位,话不多说,” 菲德尔站起来,向诸位舰长出示以撒的命令。 “陛下有令,拿下杰尔巴岛!” …… 的黎波里城的傍晚宁静而淡雅,这位白色的地中海新娘收敛了白天的靓丽,像是一位洗尽铅华的贵妇,雍容而慵懒。 宵禁还没有开始,来自各处的商贩们抓紧最后的时机,向路过的市民们极力推销着剩余的货物。 叫喊声,笑声,喧闹声,马的嘶鸣和骆驼的低哼组成了的黎波里城繁华傍晚的交响乐。 米苏拉塔的围城战并没能影响到的黎波里的幸福安宁,从米苏拉塔改道而来的商人反而使这里更加热闹。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喜欢赶在夕阳西下之前走上城市的街道,逛逛平时爱逛的地方,看看喜欢的商品有没有降价。 很显然,从突尼斯城远道而来的帕伊尔使者不属于其中之一。 此时,这位可怜的使者站在城中属于哈夫斯家族的一处地产的天台上,端着一杯水,怔怔望着落下去的太阳和暗下去的天。 在经历很多天的扯皮之后,使者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自己对于叶海亚哈里发的承诺。 这些得志猖狂的商人们丝毫不把自己哈夫斯使者的身份放在眼里,对自己不冷不热,一直晾在一边。 帕伊尔使者临走时携带了大量金钱,现在这些金子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进了商人们的腰包。 这些商人们好似有了约定似的,礼物是照收不误,事情是一件不干。 关键是,帕伊尔使者还拿他们压根没有一点办法。 帕伊尔使者不清楚隔壁的阿尔伯特进展如何,估计也和自己差不多。 看来,商人们所求甚大。帕伊尔反复回忆着自己的谈判进程,毫无头绪。 哒,哒,哒—— 后方传来人声,帕伊尔整整衣装,将自己苦恼的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一副信心十足的面孔。 “阿塔,拜克尔邀请您前往他的府邸。” 帕伊尔的儿子兼副官低着头,恭敬地看着他。 “拜克尔?那个收了我们两千个杜卡特的商人?” 帕伊尔皱皱眉头, 这位拜克尔是商人议会的一份子,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不怎么过问政事。 “是的。” 儿子点点头。 “他还说,能够解决您的烦心事。” 帕伊尔心中一动,表情仍然波澜不惊。 “好的,备好马车。” 马车踏着最后一抹余晖,停在一处人烟稀少的郊区。 帕伊尔看着门口几道哨岗以及虎视眈眈的巡查卫兵,心中有些忐忑。 拜克尔站在门口,开心地大笑着,向帕伊尔使者伸出双臂,像是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帕伊尔使者只好也笑着,两人寒暄片刻,把臂进入这幢大房子。 进入房子没多久,帕伊尔使者立马感受到不对劲。 没有家具,没有灯火,没有仆人。 帕伊尔正待开口,一个黑口袋罩在他的头上,紧接着,耳边传来拜克尔的声音。 “别动,别说话,跟我来。” 帕伊尔能感觉到一把尖刀抵在自己的腰间,咽口唾沫,忙点点头。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夹着使者,拜克尔在前面领路。 帕伊尔使者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走进了一条阴暗而潮湿的隧道,隧道很窄,很容易碰到头。 几人在隧道中七拐八绕,终于,那种置身于狭小空间的密闭感戛然而止。 “到了。” 拜克尔淡淡地说。 黑口袋揭开,突如其来的光明将使者的眼睛刺得直流眼泪。 “坐在你面前的是,”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来,带着骄傲和高高在上,在空荡荡的地下大厅中回响。 “的黎波塔尼亚的合法埃米尔,的黎波里城的主人,阿齐兹哈里发的长孙,” “纳西尔兰·哈夫斯。” 帕伊尔使者移开遮挡光亮的双手,看清了眼前端坐宝座的中年王子。 此时的他穿着睡衣,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却显得尊贵而骄傲,与白天的懦弱无能判若两人。 在他的两边,几个雄壮而高大的披甲武士护卫在旁,眼光直视前方。 使者环顾四周,整个地下宫殿充满了浓郁的肃杀之气,武器库,训练场,粮仓和水库一应俱全。 “您……” “惊讶吗?” 纳西尔兰显然对使者的震惊非常满意,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使者点点头,这片地方着实使他非常震撼。 “除了我的亲信,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这是我的荣幸。” 使者立马鞠躬,给予这位城府极深的王子应有的尊重。 “废话不多说,知道我让拜克尔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使者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缄口不言,等着纳西尔兰自己开口。 “我要推翻扎卡里奇,实现我的自由。” 纳西尔兰的眼神突然有些凶狠,转过头,狠狠盯着帕伊尔。 “这个老东西像一个奴隶一般囚禁了我五年,整整五年!” “伱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这五年间,我不断自降身价,不断让自己变得软弱无能,不断使他放松警惕!” “直到前年,这个老东西才开始给我稍微的自由,就像是奴隶主将奴隶身上的镣铐从铁制的换成木制的,毫无半点意义。” “我开始大肆铺张,修建奢华宫殿,抓来许许多多女人,将自己在民间的名声搞臭,以此来消弭他的戒心。” “他看着我占用民宅,建造宫殿,一定会在心中冷笑吧,呵呵……” “他不知道的是,我的父亲曾经就是的黎波里的总督,他在任之时,曾经修建了一处密道,” “这一条地下通道一直联通到一个秘密港口,可以在被围城的时候从外界获取援助。” “我以此为根据,一步步扩充自己的地下势力,直到今天。” “每天晚上,我会给那个老东西派来监视我的两个妓女灌下特制的春药,然后派遣我的一个替身和她们睡觉。” 讲到这时,纳西尔兰的眼中闪烁着快意和得意,看着使者的眼睛,享受着他惊讶的表情。 “我的全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今天。” 帕伊尔使者心中已经开始有些恐惧,不过还是强装镇定。 “您准备怎么做?” “我有精兵一百五十人,城卫军一部分不满意商人议会,我的确无法控制他们,不过完全可以使他们产生内乱,从而无从插手。” “至于扎卡里亚的护卫,这就需要我们合计合计,或许将用到您的帮助。” “事成之后,我将服从突尼斯哈里发的管辖,成为的黎波里的埃米尔,阻挡住基督徒的进攻。” “你的儿子将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两个士兵推出帕伊尔的儿子,可怜的小伙子缩成一团,身体不住颤抖。 使者眼光转动,心中暗自叹气。 自己还有得选么? 恐怕自己敢说一个不字,脑袋瞬间搬家。 不过,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罢了罢了! “请吩咐,殿下。” 使者单膝跪地。 (本章完) 第75章 巴巴罗萨之源 第75章 巴巴罗萨之源 飕—— 一支箭矢划过天空,稳稳钉在靶心,在空气中不断抖动。 叶尔孤白放下弓,有些得意,回过头看着以撒,眼神中带着一丝期望。 “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以撒站在一旁,小伯爵笑得开心。 飕飕飕—— 强弓连续振动三次,三支箭矢应声而发,相继钉在标靶上,形成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木尔刺扭过头,冲叶尔孤白笑笑,眨眨眼。 叶尔孤白瘪瘪嘴,将头转到一边。 他们一个十岁,一个十四岁,目前都在皇家骑士学院学习。 目前,皇家骑士学院第一批骑士系学员已经毕业,加入圣西门骑士团作为骑士侍从。 以撒将首都定为比林奇后,皇家骑士学院执行院长安德罗尼卡·巴列奥略应以撒之邀在这里设置分校,委派教官帝林作为分院长。 除了选拔本地勇壮少年,比林奇骑士分院还会招收部落酋豪和贵族子弟,加强中央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同时提高他们对于亲王国的向心力。 以撒一声令下,昔兰尼加和苏尔特各地区地方势力将自己的子弟送往比林奇,除了训练骑术和剑术之外,还会学习希腊文字和神学。 叶尔孤白和木尔刺都是学员之一。 这两人一个是拜尔迪伯爵,一个是乌古伯爵之子,身份高贵,在以撒的宫廷中隐隐分作两派,来自苏尔特专制公国的部落酋豪子弟以木尔刺为主,来自昔兰尼加本地的商人乡绅子弟则是团结在叶尔孤白周围。 以撒看着二人争锋,嘴角也是泛起一抹笑意。 以撒时常会在黑城堡里举办小型的比武比赛,比试内容不一而足,有时是剑术,有时是骑术,更多时候则是射箭。 每次比赛结束后,以撒会给表现优异的部落子弟赠送一些精美的武器或是铠甲,满足少年们的虚荣心。 总体来看,在管理民族情况复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领地时,这种政策非常有用。 一部分民族感情的缺失,可以用私人感情进行弥补。 奥斯曼帝国就非常喜欢利用这种方式干涉附属国的内政,苏丹的宫廷中就有着不少巴尔干国家的贵族子弟。 当然,如果统治者硬是要像穆罕默德二世一样乱搞,对各国公子颐气指使,甚至将别人的弟弟收入后宫,这种外交手段反倒会成为两国矛盾的导火索。 “陛下,伊苏尔特宰相派我前来,据说有紧急情报!” 一位少年跑步前来,将一封信递给以撒。 “辛苦你了,内维尔。” 少年名叫内维尔,是艾哈迈德部落舍赫的长子,目前跟随宰相学习,充当随从和文书。 随着以撒对苏尔特专制公国的统治时间日久,不少刚开始有些抗拒的部落酋豪已经开始习惯新的秩序,并且参与其中。 没办法,不想参与其中的部落要么渐渐消亡了,要么被完全剿灭,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以撒解下腰间镶金的匕首,送给今天表现优异的木尔刺,在众人热烈的眼光中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些少年都是10到15岁,正处于人生观和价值观养成的年纪,这个时候施恩于他们,远比成年之后有用。 走进市政厅的大会议室后,以撒才发现,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阿尔伯特?你怎么回来了?” 以撒看着有些狼狈的阿尔伯特,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陛下,很抱歉打扰您的雅兴,可是事态紧急,不得不如此。” 伊苏尔特站起,将以撒引上主位。 “陛下,此次任务失利,责任在我,请您责罚。” 阿尔伯特单膝跪地,将头埋得很低。 “不必如此,先说说情况吧。” “7月28日,也就是四天前,的黎波里城的纳西尔兰王子联合突尼斯使臣帕伊尔,趁着夜色发起了政变。” “使臣帕伊尔借口登门拜访,将三个忠于纳西尔兰的武士带进扎卡里亚的庄园,” “三个?兵器呢?” “他们被没收兵器,全身上下都做出了检查,可是没人想到,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刺杀。” “这三个死士支开僮仆,溜进马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直接将平时温顺有加的马匹全部激怒,四处冲撞。” “无可奈何之下,扎卡里亚命令自己的护卫队出动,追捕十几只发狂的马。” “紧接着,事先埋伏在附近一处地道中的一百余名精兵当即立动,杀入扎卡里亚的府邸,四处烧杀,几乎将全家屠戮干净。” “全部屠戮干净?” “纳西尔兰是这么说的。” 以撒点点头,示意阿尔伯特继续说下去。 “事情发生地太快了,在这个过程中,城卫军和其他商人的卫队什么都没有干。” “接着,纳西尔兰和帕伊尔使者拿着叶海亚的诏令,径直前往城卫军驻地,获得了他们的效忠。” “随后,部分与扎卡里亚关系匪浅的商人们遭到了血腥报复,其余商人要么早已投靠纳西尔兰,要么默认了纳西尔兰的行为,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的黎波里城的市政厅上时,这座城市已经换了主人。” “纳西尔兰声称只诛首恶,余皆不论,将所有商人的护卫队收归城卫军,收下他们一大笔钱,允许他们继续存在。” 听完这个故事,以撒只有苦笑。 商人阶级天生的妥协性和逐利性决定了他们根本不会忠于某个政权或是组织,当利益足够大或是利益亏损太多之后,他们会毫不犹豫出卖任何人。 问:怎样让一个商人自愿打开窗? 答:威胁说要把天板掀了。 扎卡里亚专权多年,肯定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加之生死攸关,这些人才不会管什么商人议会的集体利益,背叛起来就像喝水一般正常。 “他们没有试图伤害你吧?” 阿尔伯特摇摇头。 “纳西尔兰私下派人通知我,让我们离开的黎波里。” “他似乎并不想和我们撕破脸皮。” 以撒站起来,踱着步子,心中有些焦虑。 “对了,伱怎么对事情经过知道得如此清楚?” “在路上,我遇见了和乌尔达会长关系匪浅的贝都因人霍芬,他也在纳西尔兰的必杀名单上,当晚前往新贝勒法购买奴隶,侥幸逃过一劫。” “扎卡里亚一党的残余势力现在隐隐以他为首,扎卡里亚府上一个幸存下来的黑仆凭借夜色逃出了城,霍芬从他哪里获知了事情始末。” “也就是说,扎卡里亚的死活现在无法确定?” 阿尔伯特点点头。 “陛下,扎卡里亚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宰相伊苏尔特提醒到。 这倒是实话。 以撒重重一叹。 这个纳西尔兰,将所有人都摆了一道。 的黎波里城墙坚固,深沟高垒之下根本无从下手。 如果自己能够点起兵马,海陆其出,不计伤亡,也许能够强行打破的黎波里的城墙,可是这势必会将自己拖入和突尼斯的持久战之中。就算最终能够占据上风,也必将死伤惨重,油尽灯枯。 那自己还拿什么来应对三年后的大战? “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以撒整整心绪,看着诸位幕僚。 “陛下,我认为,这场战争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打下去了。” “您的劫掠舰队将米苏拉塔周边洗劫一空,现在哪里支撑不起大规模军队长期作战。” 宰相伊苏尔特显然还是对自己的海盗法令耿耿于怀。 以撒没有理他,自顾自看着地图,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第一,命令米哈伊尔伯爵占据米苏拉塔,同时威逼迈勒法。” “继续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二,派人前往的黎波里,秘密与纳西尔兰接触,” “我就不相信,他会将费尽心思,多年谋划方才得到的城市如此轻易交给突尼斯中央。” “第三,召集剩余舰队和海盗势力,准备前往杰尔巴岛接应。” “马上就去做吧。” 以撒挥挥手,将大臣们赶出会议室。 的黎波里的谋划全面失败,那么杰尔巴岛就必须拿下。 乔万尼,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杰尔巴,一座位于加贝斯湾上的小岛,与北非大陆有小段陆地相连,涨潮时被海水淹没,退潮时留下一片淤泥和盐沼。 杰尔巴岛面积并不大,耕地面积稀少,人民多以打鱼为生,少数地区可以种植椰枣和棕榈,北部有优良港湾,可供大型舰船停靠补给。 这座岛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对于想要使哈夫斯王朝持续放血的以撒而言,它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如果能够将这里作为海军基地,整个加贝斯海岸都将暴露在以撒私掠舰队的直接打击之下,根本无从设防。 原时空的几十年之后,一个海盗家族获得了这座小岛,一步步积累财富,并最终凭借着肆无忌惮的劫掠行为和奥斯曼的支持,一度掌控了大半个北非。 杰尔巴岛,后世鼎鼎大名的巴巴罗萨·海雷丁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巴巴里海盗的第一块根据地,一切传奇故事的起点。 据不完全统计,巴巴里海盗最活跃的几十年间,每年都有着超过两万个生活在欧洲南部沿海的基督徒被抓捕为奴。 “将军,前面的村庄已经打扫干净,请您移步。” 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点点头,迈步走进还在燃火的村庄。 “伤亡如何?” “这个村子不大,总共只有一百多人,还比不上我们的军队人数。” “我们死了一个,伤了十几个。” “死去的那个倒霉鬼正好踩中了猎人的陷阱,流血过多而死。” 副手将一份报告递给乔万尼。 “这是我们从村民口中打听来的情报,与之前两个村庄基本一致。” 乔万尼接过情报,略略看去。 杰尔巴岛水源很少,没有河流,人口不多,像这样的渔村还有将近十个。 在杰尔巴岛靠近大陆的地方有着一个小城堡,其中戍守着来自哈夫斯王朝的军队和行政人员。 城堡周边有着几座古老的水井,据说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 凭借着这几座水井,城堡旁建立起一个小镇,主要负责城堡驻军的补给。 每年春季,平常住在大陆上的税官会前往各个村庄,收取椰枣和腌鱼作为贡赋。 除此之外,这些老爷们不会对这个又穷又破的小岛多看一眼。 在巴巴里海盗占据这里之前,没人察觉到这座小岛的重要性。 “城堡中有多少士兵?” “这个不清楚,有说一百人,有说两百人。” “应该大差不差,本地的补给情况根本撑不起太过庞大的驻军。” 乔万尼拿起从当地村民哪里抢来的粗略地图,努力辨认自己的方位。 看了半天,也没有从鬼画符中看出什么名堂。 “俘虏呢?” “有些还活着。” “你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愿意帮我们带路的人。” “另外,尽快通知菲德尔舰队长,我们需要海军舰队的协从。” “俘虏先羁押起来,以后会有用。” “城堡两面临海,在我们舰队的帮助下,拿下来并不难,” 乔万尼皱皱眉头 “拿下来之后,就地修筑工事,防御敌军可能的反扑。” “是!” …… 1449年7月26日,在扫平了四个村庄后,迟钝的戍卫部队终于开始做出反应。 乔万尼故意将陆战队伪装成南意大利海寇,藏起部分兵力,以此迷惑敌军。 戍卫部队见乔万尼人数稀少,拼凑起三百大军,浩浩荡荡前往乔万尼的驻地。 乔万尼率一百水兵率先接敌,且战且退,向海岸撤退。 戍卫部队大喜,连忙追击,试图将南意大利海寇全歼在海岸边。 当他们兴高采烈追上海滩,这才发现,这里停靠的不是南意大利海寇常见的小型桨帆船,而是一列雄壮的大型军舰。 顿时,戍卫部队士气开始衰落。 乔万尼转身向前,死死咬住准备逃跑的敌军,菲德尔舰队长率领剩余部队火速支援,击溃戍卫军,斩杀一百余人。 7月28日,乔万尼带着缴获的残破军旗和敌军的俘虏前往城堡,劝降未果。 次日,在舰队的从旁协助下,乔万尼驱使俘虏开始攻城,一步步消磨敌军的斗志。 敌人只剩下几十人,不过打得很顽强,一度使乔万尼焦头烂额。 8月2日,随着敌军伤亡的进一步增加,守军再也无法填满整条城堡防线,当天晚上,城堡告破。 乔万尼踏着夜色进入了已经没剩下多少人的城堡,敦促抢来的奴隶修筑工事,将其命名为拉斯佩齐亚堡,用以纪念自己的家乡。 接下来的几天,趁着哈夫斯地方部队尚且没有做出反应,乔万尼率军继续扫荡杰尔巴岛,镇压不从,扶持忠顺,同时命人测绘地图,着重标注水源地。 8月4日,乔万尼基本荡平了杰尔巴岛上的本地势力,命快船将将捷报和地图送至比林奇。 (本章完) 第76章 火战船 第76章 火战船 突尼斯城内,叶海亚哈里发看着跪在地上的帕伊尔使者,目光阴晴不定。 “你是说,纳西尔兰把你赶回来了?” “他没有明说,但就是这个意思。” 帕伊尔使者将头埋得很低。 “比林奇的使者阿尔伯特也得到了相似的待遇。” “城中现在的情况如何?” 叶海亚问道。 “商人们组织了几次不成功的叛乱,很快就被完全倒向纳西尔兰的城卫军平定。” “剩下来的商人们乖乖为新王奉上勇士和黄金。” “基本平定城市状况后,纳西尔兰在城卫军中开展大清洗,安插亲信,排除异己,目前已经牢牢把控这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 “他对我们之前达成的协议置若罔闻,直接将我们赶走。” 叶海亚紧紧攥住拳头,脸色阴沉。 没想到,走了个扎卡里亚,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纳西尔兰。 商人议会再团结,也不会是铁板一块,慢慢渗透总会找到突破口,可以使他们自己崩溃。 可是独裁政权就很难利用这种方式。 “他是否还愿意臣服于我?” “他的意思是,愿意臣服于您的权威,但是不希望接受您的管制。” “恐怕他对比林奇也是这么说的吧。” 叶海亚冷笑道。 帕伊尔使者不说话,跪在地上。 “你走吧,这不怪伱,” 叶海亚长叹一声, “是我小看这位一直以来被视作无能的堂兄了。” “哈里发……” 脚步声传来,少寻,叶海亚的顾问走进来。 顾问看着跪在地上的帕伊尔使者和脸色很差的叶海亚哈里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哈里发……” 顾问有些犹豫, “说!” “米苏拉塔城破,欧麦尔投降,迈勒法城人心惶惶,哈姆扎恐怕也撑不住。” 叶海亚脸色不变, “预料之中,还有别的吗?” “之前消失很长时间的基督徒舰队重新出现,拿下了杰尔巴岛。” …… 杰尔巴岛,拉斯佩齐亚堡。 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一身戎装,巡视着正在修缮的城防。 附近村庄被抓捕的奴隶在水兵们的逼迫下,背着沉重的石头和土块,一步步走上堡墙,填补之前攻城战时打出的缺口。 经过商议,菲德尔舰队长允许乔万尼从舰队中拆下部分轻型弩机和火门枪,安装到拉斯佩齐亚堡上,作为防御武器。 杰尔巴岛易手一周后,乔万尼终于在拉斯佩齐亚堡附近观察到赶来的哈夫斯地方军。 杰尔巴岛与陆地的通道窄小,泥泞而湿滑,不适合大规模军队行动,更别提大型攻城器械,想从这里进攻位于通道尽头的拉斯佩齐亚堡难如登天。 敌军小股部队发起了试探性进攻,受挫后立马撤军,退回北非大陆。 大家都非常清楚,随着的黎波里城的变故和杰尔巴岛的易主,战争的焦点已经从陆地转移到了海上。 如果哈夫斯王朝能够在海上击败来犯的基督教舰队,就可以轻而易举歼灭盘踞在拉斯佩齐亚堡的几百部队,将基督徒们赶出自己的核心海域。 相反,如果他们没能拿到制海权,仅仅依靠陆地上的一小段通路,在敌舰的骚扰下,根本无法攻克牢牢卡死在通路尽头的拉斯佩齐亚堡,只能坐视外来者一步步巩固在杰尔巴岛的统治。 连续几天,被菲德尔舰队长派往外围巡弋的小型舰船在各个不同方向发现了敌军舰队的踪迹,大家互相试探一番,没有硬来,不约而同地为之后必然爆发的决战做着准备。 敌军舰队渐渐增多,菲德尔舰队长紧急传信,要求后续部队尽快前来,加入战斗。 如果让乔万尼评价一下这场即将到来的海战,他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糊涂。 双方的舰队都包括不少海盗势力,具体力量根本无从统计,两边都只能尽己可能地向杰尔巴岛增兵,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多胜算。 一时间,整个杰尔巴岛周围海域无风起浪,山雨欲来,大战一触即发。 …… “罗伯特很容易就夺取了所有战利品和皇帝的帐盖,并占领了围攻都拉基乌姆期问曾扎营的平原……” “尽管阿莱克修斯遭遇了令人难以受的失败,受了重伤,失去了许多出身高贵的战友,但他决不是那种在令人难堪的人和事面前逡巡不前的人……” 地中海上,以撒坐在航海室中,手持一杯蜂蜜酒,静静靠在特制的椅子上,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汹涌,一言不发。 拜尔迪伯爵叶尔孤白坐在一旁,小脸苍白,耷拉着头,指着一本厚厚的书,一字一句地念着。 “帝国没有钱——他的前任者尼基弗鲁斯三世在任时,已经将国库挥霍一空,并且没有用于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哎呦——” 一阵浪头袭来,船身颠簸,叶尔孤白直接撞上桌角,眼泪汪汪。 反观以撒,连酒杯中金黄的酒液都没有撒出来。 “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叶尔孤白扶起椅子,赌气般合上书。 “早知道不上船了!” “你自己非要跟过来,要怪也是怪你自己。” 以撒有些幸灾乐祸。 舰队启航之前,这个小孩子吵着闹着非要跟上来,结果连续晕船好几天,现在才稍有好转。 以撒将他从比林奇中带出来后,这个常年幽居深宫的孩子初获自由,像个刚出生的小鹿一般四处张望,对世界充满好奇,什么都想试试。 作为父亲的遗腹子,他之前的生活显然是不幸的,哥哥优素福没有像常见的穆斯林统治者一般,狠下心将威胁自己地位的幼弟直接杀死,而是选择了囚禁,简单教些语言,一关就是十年。 直到遇见以撒,他的日子开始变得多姿多彩。 出于对他身份的利用和些许同情,以撒也乐得经常将他带在身边,接见一些昔兰尼加本地的豪绅商人,安抚人心。 “继续读,今天必须读到太阳落山!” 以撒严厉地说。“我不想读这一段!全是各种各样的困难,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就换一段,单词读对了就行。” 以撒点点头。 叶尔孤白哗哗翻着手中的《阿莱克修斯传》,在其中一页停下来。 “皇帝知道比萨人擅长海战,因而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甚感忧虑。” “故此,他命令匠人用铜抑或铁,铸造起狮子或其它陆上猛兽的头像,兽口要全部张开,然后把它们安装在所建造的每艘船的船头,让人一看到它们,就会心惊胆战……” “随即,他命人在兽口之中接上管子,以便正对敌人喷射火焰,给人以野兽吐火的印象……” “陛下,这种奇怪的东西您见过吗?” 叶尔孤白有些好奇地问到。 “当然。” “它们叫什么名字?” 以撒撇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没有,陛下,我……” 叶尔孤白紧张起来,小脸通红,支支吾吾。 “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以撒指了指窗外,海波正在翻涌。 “前天我们停在新贝勒法时,我看见了……” 以撒点点头,并没有过多苛责。 “看到了就看到了吧,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那它们到底是什么?” “罗马人叫它海洋之火,在萨拉森人口中,它还有一个更加广为流传的名字,” “希腊火。” 希腊火,最早源于公元七世纪,是一位叫做加利尼克斯的叙利亚基督徒发明出来的强大武器,主要成分为石油,战斗时用喷嘴喷出,杀伤敌军。 由于其不易携带,主要用于海军舰船和城墙守卫。 船桅之役后,东罗马海军几乎全军覆没,丧失东地中海的制海权,阿拉伯海军进军马尔马拉海,剑锋直指君士坦丁堡。 关键时刻,东罗马帝国投入大量装载希腊火的火战船迎击阿拉伯海军,在希腊火的猛烈攻势下,阿拉伯海军三分之二的船只直接被烧毁,仓皇逃窜,君士坦丁堡转危为安。 在这之后,希腊火屡次出现在东罗马各处战场上,并大放异彩。 起初,希腊火的工艺被东罗马皇室严格保密,禁止其他国家窥探学习。 随着帝国衰落,希腊火的部分原料流出,阿拉伯人和拉丁人都成功造出了仿制品。 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这种武器并非万能,它的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 难以运输,原料难寻,射程近,不稳定,容易伤及自身,这些都是,关键还很难解决。 最关键的是,火战船一般是机动性好的小船,无法适应深海的颠簸。 种种限制,使得火战船注定只能在部分特殊情况一鸣惊人,而无法在各处海域独领风骚。 不过,作为一个后来人,以撒联合胡斯派海军设计师曼斯雷蒂改进了传统火战船的作战方式,克服了部分困难,将其重新拉上战场。 以撒目前乘坐的战舰由一艘大型运输船改装而来,平时不参加战斗。 舰船只在船头和船尾各装载了一门弩机,算是有了些许自保能力。 但是,经过曼斯雷蒂的改装,这艘大船能够装载四只小舢板,平时通过锁链悬挂在两侧,战时放下舢板作为攻击力量。 在以撒的设计中,每只舢板长约三米,宽约一点五米,可搭载四名船员,舢板上装有简化版的希腊火,通过划桨迅速接近敌舰进行喷火攻击。 简单来讲,经过改装的运输船就是舢板的母舰,负责船员的居住,希腊火的储存,淡水和粮食的保存。 母舰采用特殊木头,进行了加固处理,加高船舷,应对穆斯林最爱的跳帮战术。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克服火战船无法进行远洋航行的缺点,使其兼备长途作战能力和战时的灵活性,从而使它从防御神器变成进攻利器。 除此之外,以撒将希腊火装置做出了简陋化处理,猛兽雕像去掉,人员防护设施去掉,减重减负,追求机致的机动性和攻击性,主打一个性价比。 人员选择上,以撒也下了一番功夫,火战船本来就危险,经过以撒改良之后更是如此,每次执行任务后,船员能否活着回来都得看上帝是否眷顾。 以撒当然舍不得让宝贵的职业水手去干这种送死的活计,思来想去,将主意打到了不要钱的穆斯林奴隶身上。 以撒专门挑选那些老实巴交,拖家带口的穆斯林农民,将他们的家人控制起来,以此胁迫他们进行这种近乎自杀性的攻击。 当他们接近敌舰后,喷火喷到一半,看着在高温下颤动的油壶,无论之前有多么坚定,也一定会开始恐惧,开始后悔,更有甚者可能不再管家人的死活,试图停止这一危险行为。 当然,以撒早就想好了对策,事先故意让工匠将喷火阀门做成一次性的,一但点燃,根本无法停止,要么喷完,要么爆炸。 至于跳船逃生,抱歉,别忘了你还是奴隶,脚上绑着镣铐。 以撒还特意为每一艘火战船配备了远超需求的燃料,将其制造成一个火药桶。 至于燃料,自己的领地上啥都缺,就是不缺石油,尽管绝大部分都埋藏在地下深处,但还是有少量位于浅层,足够了。 这种战法当然具有局限性,极端天气不能用,敌军火力太猛不能用,波涛汹涌的海段也不能用。 这是以撒专门为喜欢在浅海打接舷战的穆斯林舰队准备的一道大礼。 “在火战船的士气打击下,敌人望风而逃,皇帝重新确保了他对于海洋的统治……” 见以撒进入沉思,叶尔孤白继续念着书,不时偷瞄着太阳,盼望着使其快点落下。 “陛下,那边好像是我们的舰船!” 叶尔孤白眼尖,冲着窗外喊到。 以撒赏给他一个暴栗,推开舱门,走上甲板。 左方出现了一支舰队,为首一舰正是以撒许久未见的圣尼古拉斯号。 “传令!将威尼斯的旗帜降下!换上罗马的旗帜!” 航行途中,以撒尽量选择了偏僻的海路,但还是打起了威尼斯的旗帜,以此避免被穆斯林海盗骚扰。 接着,“圣母玛利亚”号连同其他七艘母舰降下圣马可旗,换上双头鹰旗。 圣尼古拉斯号显然已经认出了以撒的旗帜,打出旗语。 以撒看着旗子,在心中将其转化为一个个字母,拼着单词。 皇帝万岁。 (本章完) 第77章 怒海争锋 第77章 怒海争锋 1449年8月26日,以圣母玛利亚号为首的火战船母舰编队在圣尼古拉斯号的护送下开进杰尔巴岛北部的特苏克港,准备最后的海上决战。 经过大半个月的清理,整个特苏克港已经大变样,嗅到金钱味儿的海盗们纷纷前来,在这里建立前进基地,打劫加贝斯海岸。 菲德尔和乔万尼都是海军军人,不懂得如何有效地对新占领的土地进行管理,仅在拉斯佩齐亚堡和特苏克港进行军事管制,其余乡村一概放任自流。 目前,这座岛上还有着将近三千名穆斯林平民,零零散散分布在岛上的各处村庄。 这座岛屿战略位置重要,是以撒的海军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特苏克港简陋的房子中,以撒看着新测绘的地图,思考着方略。 在此之前,以撒已经与宰相伊苏尔特通过气,不准备将杰尔巴岛交给王国政府管辖。 以撒准备将这里作为海盗港。 加贝斯海域的穆斯林海盗也非常猖獗,时常打劫过路的基督教商船,引入服从自己海盗正好可以与他们对抗。 海盗们只要不傻,就一定能看出这座岛屿的潜在价值,一定会想方设法在这里获得停靠和补给的权力,从而方便自己的劫掠行为。 这时候,原来被不少海盗大加嘲讽的私掠许可证就有了大用。 私掠许可证的售卖,维修费和服务费的收取,妓院和赌场的暴利…… 光是想想,以撒就仿佛能够听到金币叮当的响声。 至于名声,抱歉,还是金子更香。 移民的安置,骑士团的组建,军队的费用,海军的保养和扩张,国道和驿站的修建…… 长久以来,领地入不敷出,这些必要支出全靠以撒的私产撑着。 为了节约开销,以撒裁减行政机构,减少王室支出,不修宫殿,不用奢侈品,节约下每一分可以节约的银币,用以实现自己的复国理想。 名声?等我击败了奥斯曼和马穆鲁克,自会有人为我歌颂。 以撒叫来菲德尔和乔万尼,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 “我准备将杰尔巴岛的行政规划分为两部。” 以撒示意二人坐下,指着地图。 “北部的几个村庄以特苏克港为中心,成立自由港,作为地中海舰队的分基地,允许持有私掠许可证的海盗势力来此扎根。” “乔万尼指挥得力,特此任命你为地中海舰队副舰队长,负责管辖自由港港务。” “你可以在这里设置海盗会议,对附近的海盗行为进行调控,将几个大型的海盗势力拉进我们的利益圈。” “除此之外,港口扩建,舰船登记,岸上防务,这些都是属于你的职责。” “具体的税收事务我会派人来协助伱。” 乔万尼点点头。 “你可一定要将这一处海上堡垒给我守好。” 以撒看着乔万尼的眼睛。 “定不会辜负陛下所托!” 乔万尼站起身,神情激动而严肃。 海盗们跋扈而排外,委派海盗出身,熟悉海事的乔万尼管理他们再适合不过。 以撒挥挥手让他坐下,接着将手指指向南部。 “杰尔巴岛改名为圣西门岛,南部的拉斯佩齐亚堡和几个附近的村庄划归圣西门骑士团管辖。” 拉斯佩齐亚堡位置重要,扼守大陆和岛屿之间的咽喉,是岛屿防御的重心。 以撒可不敢将这样一处军事要点交由海盗们防守,尽管乔万尼本人值得信任。 这些海盗们向来拥有着极其灵活的道德底线,几乎没有忠诚可言。 只要利益给够,他们随时可能出卖基督教兄弟,投向穆斯林的怀抱。 “我已经致信给圣西门骑士团大团长孔蒂,他会带上部分骑士和侍从,来到这里建立分部,传播宗教,为主挥刀。”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二人知道这已经是陛下的最终决定,根本不容更改,纷纷摇头。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谈这些,” 以撒以圣西门岛为圆心,在附近海域上画出一个大圆。 “你们有观测到哈夫斯舰队最新的情况吗?” 二人对视一眼,乔万尼开口道。 “陛下,为了保存实力,我们的主力舰队并没有离开特苏克港太远,一直在附近巡弋,并没有观察到哈夫斯舰队的主力。” “但是一些闻风而来的海盗们似乎在西北边的克肯纳群岛附近发现了大型舰队的踪迹。” “他们的话是真是假?” “多半是真的,陛下,不少人都看见了。” 以撒点点头,拿起笔,在地图上代表克肯纳群岛的位置画上一个叉。 “他们应该是以斯法克斯为主港,以克肯纳为副港,来回巡弋,防止我们通过这之间的海上走廊进入突尼斯的核心海域。” 菲德尔开口道。 “传我命令,派出速度快的小型战舰先行前去侦查,确认消息属实后全军出击。” 圣西门岛面积狭小,又经过乔万尼一顿扫荡,根本无法供给庞大舰队的军需,继续拖下去对以撒不利。 必须迅速找到机会,打一场决战。 …… “德米尔船长,左舷发现敌舰!” 加贝斯湾西南部平静的海域上,三艘桨帆战舰排成队列,鼓足风帆,向着西北方驶去。 这里位于克肯纳群岛南侧,斯法克斯城东南,是重要的贸易航道。 这片航道沟通着的黎波里和斯法克斯这两座大城市,平时商船络绎,往来不决。 装满奴隶和橄榄的船只从的黎波里起锚向北,在斯法克斯稍作休息,装上当地的铁器和小工艺品,继续前往西北方的突尼斯,亦或者径直向北,前往欧洲兜售。 以撒大力发展奴隶贸易以来,位置优越的的黎波里在这场血腥的北非白奴贸易中分上了一杯羹,使其越发繁荣昌盛。 而现在,随着圣西门岛的易手和基督教海盗的蜂拥而至,这片海域正在逐渐成为这群海上贼寇的猎场,开始变得危机重重。 “混账!将型号,旗帜和数量报上来!” 伊切尔号桨帆战舰上,德米尔船长冲着爬上桅杆的水兵吼着。 “敌舰共有四艘,全是小型战舰,挂着哈夫斯王朝的旗帜!” 听闻此言,德米尔迅速在脑海中估算着己方舰队和敌方舰队的相对实力,以及接战后的胜算。伊切尔号是一艘中型桨帆战舰,最初属于卡拉曼贝伊国,后来被转让给奥斯曼帝国,为苏丹服役。 科林西亚大海战之后,来自卡拉曼的副舰长德米尔见势不妙,联合底层水手发动起义,斩杀奥斯曼派来的船长,向以撒投降。 起义有功的德米尔改信正教,成为伊切尔号的船长,加入地中海舰队。 这次行动中,在速度上占有很大优势的伊切尔号桨帆战舰带着另外两艘小型桨帆战舰,一同担任舰队先导。 “后续部队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没多远,大概两个小时!” 来自希腊的大副向德米尔汇报。 “对面应该也是哈夫斯舰队的先锋,转告友舰,我们冲上去拖住他们,等待后续部队的增援!” 几天之前,伊切尔号在德米尔船长的带领下,成功避开了来回巡逻的敌军外围舰船,潜入到克肯纳群岛四周,确认了哈夫斯主力舰队的具体方位。 德米尔记得,成功侦查归来后,向来不苟言笑的菲德尔舰队长一扫往日对他的严肃,第一次夸赞他的功绩。 伊萨克国王更是慷慨,宣布赏赐两百个杜卡特,还赏赐他一把珍贵的“伊萨克刀”,这可把周围的同僚羡慕坏了。 情报传回来后,大家都非常清楚,目前我方总体势力占优,但是不能长久,必须尽快寻找敌军主力,一举摧毁他们的抵抗力量。 敌军非常狡猾,总是巡弋在岛链周围,试图拖垮来势汹汹的基督徒,不给一丁点机会。 这一次,如果能够咬住敌人的这四艘桨帆战舰,以身为饵,能否吸引到敌军的主力? 德米尔认为,值得一试。 长久以来,由于身份的原因,自己在地中海舰队过得并不算好,虽然菲德尔舰队长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故意为难,但也不会将太过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看着身边的同僚一个个高升,在苏尔特或者是比林奇买了房子,娶了妻子,而自己仍然一事无成,德米尔的心中憋着一股子劲。 由于自己的多次背叛,穆斯林世界是回不去了,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取陛下的信任,融入这样一个大集体。 这次要是立下大功,大家一定会对自己的形象有所改观吧? “帆缆长!放下风帆,我们准备战斗!” 德米尔咬咬牙,回过头,冲着帆缆长吼道。 敌军虽然人数略占优势,但是舰船质量稍差,加上穆斯林不爱使用火器,真的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呢! 德米尔估计,打头阵的几艘小战舰多半只能相互牵制,无法迅速解决彼此。 这场遭遇战的胜利与否,还得看哪一方的后续舰队率先投入战场。 “船长,敌舰向我们冲来了!” “准备接战!” 德米尔拔出军刀,刀身上的巴列奥略家徽熠熠闪光。 骄阳似火,海面泛起波涛,双方的舰队像是披着沉重铠甲的武士,在海洋中缓慢靠近,拼杀在一起。 …… “加利型桨帆战船是意大利建造的一种大型桨帆战船,出现于13世纪,它是在古希腊桨帆战船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桨帆战舰,是中世纪时战船的一种代表类型。” 圣母玛利亚号上,以撒坐在船长室中,听着一旁叶尔孤白朗读报告。 报告出自菲德尔舰队长,来自他对北非常见穆斯林舰船的研究。 “在加利型桨帆战船上用的是三角帆,帆面呈三角形。” “除了船的中部装有三角帆桅外,船首也设置有三角帆桅。为了海战需要,在“加利”型桨帆战船的首部建筑有一个作战平台,称为战斗平台,又称前船楼。” “在船尾部有一个更高大的船楼,在船楼上配备有弓箭手。中央甲板上布置有固定战位的士兵。” “在战船首部有一个三角形尖船首,起到冲角作用,用于冲撞敌战船。” “这种战船被不少国家采用并建造,是不少海盗势力的首选。” “陛下,还有一张图。” 叶尔孤白将报告递过来。 “菲德尔舰长真是有心了。” 以撒接过报告,看着上面刻画下来的加利船图纸。 这种桨帆战舰可用于多种海段,尤其适合地中海的浅海段,既能够搭载足够数量的补给,又具备不俗的近身攻击能力。 可以说,在火器出现之前,加利船就是意大利轻型造船业的巅峰。 加利船流传到穆斯林国家之后,经过了一番本土化改造,使其更像是古老的阿拉伯大帆船。 减轻负担,使其变得更加轻便快捷,加装四方帆,使其可以适应地中海和红海沿岸复杂的海湾。 中世纪时,除了意大利建造和使用加利型桨帆战船外,法兰西和奥斯曼土耳其也钟爱这种作用多样的舰船。 后来,哈夫斯王朝,马林王朝,马穆鲁克等国家也建造并使用加利型桨帆战船。 各国制造的加利船在细节上略有不同,但大差不差。 从组成上来说,哈夫斯王朝的舰队绝大多数由海盗船组成,或者说,他们的舰队本来就是海盗,以四处劫掠为生。 这样的组成有好有坏,好处是,可以减轻国家的财政负担,不用长久支出高昂的舰船保养费和维修费。 坏处是,这些海盗船分开后,再想聚集起来并形成充足的战斗力可就不那么容易。 各自为战,没有配合,战术僵化,指挥紊乱,喜欢跳帮战,不喜欢使用火器,这就是北非穆斯林海军的通病。 作为一个过来人,以撒对穆斯林海军的这些弊病非常清楚,并做出了相应的对抗措施。 加高船舷,固定船楼,火枪,希腊火,这些都是对付穆斯林海军的利器。 只要自己能够抓住哈夫斯的主力舰队,以撒可以肯定,他们不会是自己的一合之将。 前提是—— “陛下!” “什么事?” “前方出现海战!德米尔舰长正在拖住敌军舰队,请求增援!” 以撒抬头望去,果真如此。 前方的大海上,几艘中小型战舰已经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战场的另一段,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正在朝这边赶来,但从势头上来看,并不弱于以撒。 看来,这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敌军主力。 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么? 德米尔,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全军出击!” (本章完) 第78章 烈火如歌 第78章 烈火如歌 “打出旗语,让菲德尔舰队长依照计划行事!” 以撒冲着圣母玛利亚号的船长吼道。 一般情况下,以撒作为一个外行,不会干涉舰队的指挥,无条件信任菲德尔和亨利几人。 可是,这次情况不同,火战船的第一战,必须由以撒来打好。 自己一手设计的战术,自己才能将其发挥出最大实力。 在此之前,以撒和菲德尔舰队长商议,将整支地中海舰队分作两部分。 菲德尔舰队长和亨利副舰队长率领旗舰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带上部分桨帆战舰作为第一梯队,用以威慑敌军,引诱敌军外围护卫舰船,并将它们牢牢牵制住。 自己和乔万尼舰长率领大执政官号和几艘火战船母舰在部分海盗势力的掩护下躲在后方,寻找时机,直击敌军主力战舰。 舰队两部分间隔不远,可以随时支援。 以撒静立船头,看着收到信号的菲德尔舰队长当即带着主力舰队开赴战场,支援陷入战团的伊切尔号。 …… “舰长,敌舰已经步入战圈,我军是否压上?” 战圈的另一侧,一艘挂着哈夫斯旗帜的大型桨帆战舰上,哈夫斯王朝海军统帅艾本尼望着远处焦灼的战势,神情严峻。 这位出自哈夫斯家族旁支的海军统帅今年已经六十三岁,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被重新拉上了战场。 没办法,叶海亚哈里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既熟知海事又忠心耿耿的将领。 艾本尼在海上浸淫多年,虽然称不上雄韬伟略,但也经验丰富。 “不急,敌人肯定还有后手。” 艾米尼看着对面两艘高大优美的克拉克大型战舰,心中暗叹。 不知不觉间,基督徒们在造船方面已经将一度领先的穆斯林远远甩开,并将差距越拉越大。 眼看着基督徒的军舰越来越强大,武器越来越多,船舷越来越高,海军逐渐走向职业化,而自己的同胞们还抱着几百年前的老战术不放,艾米尼心中总会泛起阵阵波澜。 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开放而包容,代表先进的伊斯兰教开始变得如同罗马教廷一样固步自封? 艾米尼不愿多想,将注意力集中到战场之中。 目前,中心战圈里,七艘中小型桨帆战舰捉对厮杀,双方箭矢互射,弩炮连绵,声势浩大,但是实际情况却一言难尽。 很显然,双方都在拖,试图拖到主力抵达战场。 看着纠缠的几艘战舰,艾米尼心中一肚子火。 “都说了不要接战,遇见敌舰立即向我汇报,为什么还要上?” “舰队长……” 大副小心翼翼看着正在气头上的艾米尼,不知如何交代。 依照艾米尼舰队长的安排,外围巡弋的舰船全部由私人海盗势力组成,这些水手们平时四处劫掠,独来独往,粗野惯了。 这一次,叶海亚哈里发联合乌理玛势力,利用宗教情绪,以圣战的名义将他们团结起来,以此对抗来势汹汹的基督徒。 在这些人看来,自己能够前来参加圣战,已经算是给了哈里发面子,至于服从命令? 抱歉,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轰—— 正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刺破了战场上诡异的安静。 地中海舰队旗舰摩里亚大公号一马当先,进入战局,以一声炮响宣告了自己的驾临。 在它之后,圣尼古拉斯号克拉克帆船和诸多桨帆战舰鼓足马力,朝敌舰冲去。 “接战吧。” 艾米尼舰队长硬邦邦地说。 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讨论是否接战了。 敌舰速度并没有想象中的缓慢,完全赶得上自己的主力舰队。 如果这时候自己想要打起退堂鼓,舍弃已经进入战场的几艘小型桨帆战舰,基督徒们完全可以衔尾追击,一步步扩大优势。 就算自己能够带着舰队撤退,后方的斯法克斯和克肯纳群岛怎么办? 要是让基督徒们获得了一个可以进行长期补给的军港,再想将他们赶出这片海域,可就难上加难。 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海上情况瞬息万变,风向,水流,暗礁,这些不可控因素往往可以改变一场海战的走向。 真正的战争并非双方纸面实力的简单消减,而是一场充斥着偶然的综合性博弈。 “传我命令,阿布·阿齐兹号三层加利战船作为进攻矛头,担任前排。” “贝贾亚号,叶海亚号,海默尔号以及其余八艘桨帆战舰跟随阿布·阿齐兹号,寻找机会进行接舷作战。” “旗舰马格里布号三层加利战船缓慢前进,安达卢西亚号负责后卫,其余舰队散开,寻找机会。” 艾米尼并不相信这几艘战舰就是基督徒们的全部实力,选择了最谨慎的打法。 几艘战舰得到命令,水手们大声呵斥着划桨的奴隶,用鞭子在他们身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阿布·阿齐兹号三层加利船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向横在战场中央的摩里亚大公号冲去。 其余桨帆战舰也是放下风帆,划起船桨,向战场进发。 “舰队长,敌舰向我们冲来了,是否呼叫陛下?” 菲德尔看看远处的敌军舰队,摇摇头。 “敌军主力未动,负责护卫的小型战舰仍然非常多,我们继续开火,将他们吸引过来。” 轰轰—— 摩里亚大公号继续喷吐火焰,将一枚枚铅弹从炮口射出,砸在敌舰周围的海面上,激起骇人的水。 敌舰显然对于这种战法非常熟悉,三三两两分开,在海上画着“z”字,躲避炮弹的轰击。 炮声渐渐停息,并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敌军一轮炮击结束了,绳索准备,我们冲上去!” 阿布·阿齐兹号大喜,招呼周围舰船,试图趁着基督徒舰队炮火停息的真空期莽冲,以数量优势打接舷战。 “舰队长,欧麦尔塔什号请求出战。” 哈夫斯旗舰马格里布号上,大副向艾米尼汇报。 “舰队长,阿布·阿齐兹号要是能够缠住敌军的大型战舰,他们就无法将舰炮和火器的优势发挥出来,我们完全可以群起而攻之,您看……” 艾米尼挥手制止大副,摇摇头。 他现在有些疑惑。 目前的海军火炮非常笨重,往往打完一轮,需要装填很久,而且耗时耗力。 这一段时间,就是舰船的危险期。 在己方数量占优的情况下,敌军怎么敢如此嚣张,将舰炮全部打完?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艾米尼目光闪动,环顾四周,反复确认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没有另一支飘扬着双头鹰旗的舰队。 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敌军舰队后方的几艘运输船上,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把运输船靠得这么近? “让他们继续等等。” 艾米尼拒绝了下属的建议,坚决执行自己最初的策略。 战圈之外,以撒端坐在圣母玛利亚号上,望着前方焦灼的局势。 在敌人眼中,几艘火战船母舰毫无疑问是不具备什么战斗能力的大型运输船,因为机缘巧合滞留在战场上,来不及撤下去。 敌军几艘小型战舰距离摩里亚大公号越来越近,呈现半包围状,双方已经开始进行弩箭互射。 己方其余几艘战舰试图营救冲得太前的摩里亚大公号,但是被赶来的哈夫斯加利船缠住。 外围战场上,基督教海盗船和穆斯林海盗船已经开始捉对厮杀,仇人相见,也是刺刀见红,分外激烈。 我都示弱成这样了,你还不上? 以撒看着哈夫斯舰队岿然不动的阵线,心中恼恨。 “叶儿孤白!” “是,陛下!” “去找乔万尼舰长,让大执政官号出动!” 叶儿孤白显然吓了一跳。 “陛下,那您的安危怎么办?” 叶儿孤白指指四周,现在还护卫在以撒身边的只剩下大执政官号和几艘小型海盗船。 “战争胜利了,我自然就安全了。” “快去吧。” 敌军的数量远超估计,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是短时间内还是能跟远道而来的地中海舰队打得有来有回。 海浪翻涌,在以撒的指示下,大执政官号开足马力,朝着战圈而去。 乔万尼仿佛故意炫耀似的,在海上急速运动着,径直冲向摩里亚大公号旁边的阿布·阿齐兹号三层加利船。 “舰队长!敌军并没有想象中的脆弱,接舷战并不顺利,我们必须前往支援!” 马格里布号三层加利船上,大副焦躁地冲舰队长艾米尼说着。 在他看来,敌舰第一轮炮击结束后的间隙是他们最好的进攻时机,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形成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围剿敌军旗舰,纵使敌舰士气高昂,也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犹豫不决的主将艾米尼却放任这一大好良机从手中白白溜走,给了敌舰宝贵的缓冲时机。 “我们……” 轰! 摩里亚大公号主炮装填完毕,对准近在咫尺的阿布·阿齐兹号就是一发。 铅弹撕裂了敌舰侧舷,撞进航海室,激起一片哀嚎。 与此同时,新加入战场的大执政官号找上了另一艘加利船,直冲冲撞上去。 咔擦——很显然,小型的加利船根本扛不住撞角的冲击,直接碎成两截。 穆斯林水手们跳下海,扑腾在海面上,祈求着敌人的怜悯,换来的却只有锋利的箭矢和高声的嘲笑。 艾米尼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舰队长,看!” 几艘担任警戒的小型海盗船再也按捺不住,向着战场冲去。 接着,越来越多的海盗势力开始罔顾命令,加入战场。 艾米尼脸色铁青,不过很快镇定下来。 敌舰韧性很强,继续拖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再次看向敌舰队后方。 除了几艘运输船,只剩下少量小型舰艇,不足为虑。 看来敌人也已经压上了所有。 采用先头部队引诱敌舰主力,随后率领后续舰船择机加入战场,这本来就是艾米尼的策略。 艾米尼将干瘪的手指伸入口中,抽出来,闭上眼睛,感受着凉意传来的方向。 风向有利,风速正常。 他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着光芒。 “传令,全军出击,以旗舰马格里布号为中心,缓缓向战场靠拢!” …… “陛下,敌舰动了!” 以撒抬眼,只见敌舰以一艘大型桨帆战舰为中心,缓缓朝这里摸过来。 由于速度原因,阵形有些脱节,但大抵还算齐整。 “再等等。” 以撒沉声道。 很显然,敌舰队产生了一些分歧,最前面的小型战舰跑得飞快,与后方的大型加利船越拉越远。 “陛下,敌舰加入战场了!” “再等等。” “陛下,布尔萨号桨帆战舰沉没了!” 远处,在几艘同等量级小型加利船的夹击下,布尔萨号燃起大火,缓缓沉入海中。 “再等等!” “陛下,摩里亚大公号已经进入接舷战阶段,还有更多小型战船正在赶过去,情况危急!” “再——” 轰! 马格里布号大型桨帆战舰喷吐着火焰,铅弹发出刺耳的音波,划过天际,坠入海中,激起大片浪。 几艘正在附近巡弋的基督教海盗船见势不妙,直接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传我命令,各母舰放下火战船,朝着敌军旗舰和旗舰旁边的几艘中型战舰冲锋。” 随着敌军小型护卫舰和大型战舰逐渐脱节,以撒认为,时机已然来到。 一声令下,八艘由运输船改装而来的母舰放下火战船,穆斯林奴隶们拖着脚镣,坐上火战船。 他们接过满满当当的油壶,不少人面色惶恐。 “完成任务后,你们将不再是奴隶,可以在我的领地上拥有合法的身份。” “若是敢于破环任务,或是畏缩不前,全家抄斩。” “一人作乱,全船抄斩。” 以撒冷冰冰吐出这些文字,继续在他们的心理上施压。 施压的同时,又给他们一点希望。 很快,三十二艘火战船满载希腊火,朝着哈夫斯旗舰冲去。 以撒眯起眼,静静等待,看着火战船上的奴隶们拼命划桨,一点点远去。 …… 马格里布号上,艾米尼看着逐渐陷入下风的基督教舰队,第一次露出一点笑容。 他承认,基督徒的旗舰战斗力的确很强,不逊于热那亚和威尼斯的主力舰船,给自己带来了相当多的麻烦。 但是那又如何?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下,再强大的对手也会被活生生耗死。 先使用小股舰船引诱敌军,接着逐步加码,缠住敌舰,最后大军压上,击垮水手的心理防线,同时防止敌舰逃跑。 看来,古老的战术还没有被时代淘汰。 “舰队长,敌军又一艘桨帆战舰沉没了!” 一时间,刚刚还疑虑重重的军官们立马围了过来,赞叹着舰队长的高明。 艾米尼矜持笑笑,思考着是否要接收俘虏。 “看在真主的份上,我们……” “舰队长!” 艾米尼皱皱眉头,瞪着惹人心烦的大副。 “大副,伱……”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艾米尼走向船舷,眯起眼睛,望着远处。 太阳的光辉下,一群小艇向这边快速移动,像是迅速行军的蚂蚁。 “救生船?他们哗变了?” 一名水手疑惑地问道。 艾米尼看着小艇上奇怪的装置和桨手们惊恐又狰狞的表情,心中没来由地一寒。 “不管是什么,让外围舰船拦住他们!” 刚说完,艾米尼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自己已经没有外围舰船了。 “射箭!开炮!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靠近!” 艾米尼大声吼着,试图规避可能的危险。 一时间,火炮射击,弩矢尽发。 轰—— 一艘小艇好巧不巧,撞上了一枚炮弹。 紧接着,恐怖的爆炸声震惊了整片海域。 大家惊骇地看着原先的小船化作燃火的碎片,再海洋中漂浮,燃烧。 黑色的黏稠液体落在海面上,依然跳动着火焰,仿佛传说中巨龙那可燃的唾液。 “阻止他们!一定不能让他们接近!” 艾米尼不愧经验丰富,率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 围在旗舰身边的四艘中型桨帆战舰也是箭矢齐发,试图将这种恐怖的自杀式武器歼灭在半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火战船的目标很小,机动灵活,火炮基本上无法命中。 坐在船头的奴隶举起大盾,抵抗箭矢的攻击。 “转向,转向!” 没人听他的,大家眼神怔怔,看着后方。 一艘火战船突破了重重阻截,撞上了跟在最后的安达卢西亚号桨帆战舰,仅剩的一名奴隶流着眼泪,高声呐喊,对抗着恐惧。 他打开阀门,点燃引线,火焰顿时喷涌而出。 安达卢西亚号上,一名水手抱起一块石头,奋力朝下方扔去,试图击沉小船,阻止魔鬼般的火焰。 好巧不巧,落在油罐上。 轰—— 艾米尼痛苦地闭上眼。 圣母玛利亚号上,叶儿孤白踮起脚尖,看着远处的火光,眼睛瞪得大大的,腿脚止不住颤抖。 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化作了一团火。 “陛下……” 他转过头,望着镇定自若的以撒。 以撒站在甲板上,眼神里倒映着红光。 不知是接连爆炸的火焰,还是如血般的残阳。 (本章完) 第79章 黑鹰之主 第79章 黑鹰之主 奥特朗托海峡东岸,巴尔干半岛西南部,东罗马帝国奥隆军区。 时至深夜,村镇进入沉眠,偶尔有着守夜人的点点灯火映着昏暗的光。 乡间的小路上,响起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哒哒,哒哒—— 一列骑士全副武装,披甲持剑,盔甲间隙的碰撞声和马蹄声一起,刺破了黑夜的宁静。 突然,为首骑士目光闪动,举起右手,骑士们勒马停下。 “出来吧,我看到你们了。” 路边的小树林中,两个身着破烂皮甲男人狼狈地走出来,神色惊恐,丢掉武器,举起双手。 “为什么在这里?” 骑士长眼神示意,一名骑士翻身下马,将掉在地上的武器踢远。 “老爷,我们是拉尔杜村的民兵,晚上巡夜……” 二人眼见骑士们冲来,立马掐灭火把,躲进树林,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就这种胆小鬼,还当什么士兵? 骑士们纷纷露出轻蔑的笑容,骑士长却神情严肃。 相比身为职业军人的骑士们,他作为一个政治生物,见得更多,想得更远。 沿着阿尔巴尼亚西部沿海平原进入奥隆军区后,附近巡逻的民兵和骑兵队立马多了起来,主要干道上更是设卡拦截,核验身份。 而附近的平民们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加入其中。 新任统治者带来的新的生活,来自北非的商业协会利用阿尔巴尼亚-威尼斯战争的空隙,迅速占领了当地的市场,将这里加入他们的贸易网络。 廉价的皮毛,强壮的奴隶,精美的书籍,珍贵的蔗,沿着地中海的商路从南边而来,渐渐走进当地人的生活。 与此同时,统治者还利用底层人民对于正教的怀念和对拉丁教皇的抵触,大肆鼓动宗教情绪,从而缓和民族矛盾。 将近三年过去,这里已经趋于稳定。 看来,奥隆军区的管理者相当出色。 马鲁纳男爵他见过,一个粗人罢了,这些极其高明的政治手腕不可能出自于他。 难道是新来的军区行政官? 骑士长思考着。 民兵抬起头,偷偷瞄着骑士们旗帜上的纹章。 双头黑鹰。 民兵们心中有些惊讶。 他们见过皇帝的金红色双头鹰纹章,见过马鲁纳男爵的黑熊纹章,也见过代表军区卫戍部队的盾徽。 双头黑鹰,难不成是从北边来的? “我们要前往伊萨克皇帝堡,你们带路。” 骑士长回过神来,掏出两枚亮闪闪的银币,扔在民兵面前,在石头上弹起,滴溜溜转个不停。 “包在我们身上!” 民兵们立马揣起银币,拍拍身上的尘灰,小跑着来到骑士们的马前,卑躬屈膝,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 奥隆城以东,伊萨克皇帝堡。 伊萨克皇帝堡位于山脉间的要隘,牢牢守住从东边通向奥隆城的道路。 很久之前,这里曾是东罗马帝国的军事要塞,后来帝国衰退,当地王公并起,奥隆城的防御重心移至北部平原,这里被废弃,成为盗贼和山匪的老巢。 奥隆军区建立后,军区长官马鲁纳男爵对周边匪盗进行了一次大扫荡,重新整修这处要隘,将其命名为伊萨克皇帝堡,作为军区卫戍部队的前沿驻地。 “男爵,莫里斯长官已经到了。” 伊萨克皇帝堡中,马鲁纳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读着一封信,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厚厚一摞公文。 “叫他稍等,我马上就到。” “别忘了把哈姆萨也叫来。” 马鲁纳点点头,放下信。 穿戴整齐,披上外衣,挂上宝刀,马鲁纳走进城堡中的会客厅。 会客厅并不大,墙壁由冰寒的黑色岩石组成,上面插着火把,散发出摇曳的光。 房间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除了一面挂在墙上的奥隆军区盾徽旗帜,再无其他装饰。 会客厅中已经有人了。 “自北而来的朋友,欢迎您的到来。” “马鲁纳,如今飞黄腾达,就不认得我了?” 骑士长笑了笑,看着马鲁纳。 “当然没有,亲爱的哈姆萨。” “我仍然记得几年前我们共同作战的岁月。” “不过现在,请让我将军区的行政长官,来自克莱帕斯家族的莫里斯介绍给您。” 马鲁纳转过头,向一旁的莫里斯长官点点头。 莫里斯原本是朱夫拉城的执政官,在奴隶法令的推行中表现优异,被提拔为奥隆军区的行政官。 “这是我的荣幸。” 哈姆萨微微欠身。 “很高兴见到您,来自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哈姆萨。” “您的叔叔使这个姓氏鼎鼎大名,相信您也一样。” 哈姆萨显然很高兴,嘴角微微上扬。 “哈姆萨,既然莫里斯长官也到了,您不妨将自己的来意重新讲讲。” 莫里斯微不可察地偏过头,与马鲁纳对视一眼。 “二位,我代表我的叔叔,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斯坎德培而来,请求你们履行诺言,出兵帮助我们对抗奥斯曼人的侵略。” …… 波西米亚王国,布拉格城,一处团锦簇的庄园里,美丽的少女坐在床沿,鬓发有些散乱,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公主殿下,您好些了吗?” 侍女走进来,为自己的主人端来丰盛的早餐。 “好些了,谢谢伱。” 莱昂诺尔·阿维什开口说着,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结合上她娇弱苗条的身姿,反而更能激发起人们的保护欲。 “放在这里吧。” 莱昂诺尔指指一旁精致的梳妆桌。 “公主殿下,还有您的一封信。” 莱昂诺尔轻轻皱皱好看的眉头, 自从她开始游历以来,每当抵达一处地方,总会留下一阵阵惊叹。 出身高贵,学识渊博,优雅美丽。 当地的贵族子弟们争风吃醋,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大打出手。 每天,总是有着不少追求者将各式各样的信件送到自己的住处。 买下精致的信纸,喷上名贵的香水,咬着牙反复琢磨,用体字写上一首首情诗。 “你的眼睛真美丽。” “我在里面可以看见星星。” 从小到大,这种低劣的称赞莱昂诺尔不知听到过多少。 每当这时,她总会露出设计好的格式化笑容,道谢行礼,然后鄙夷地望着对方那激动的表情。 后来,她不再随意露面,信件也交给心腹侍女,写上一封简短的回信。 只有重要的信,才会被侍女呈递到公主的案头。“谁的?” 侍女眨眨眼,将一封信件递给莱昂诺尔。 信封古朴而大气,正中央绘着巨大的双头鹰徽记,鹰身上的君士坦丁十字格外显眼。 莱昂诺尔撇撇嘴,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相比信封的耀武扬威,信件显得草率而急促,笔迹潦草,竟然还有些颤抖。 显然,对方心情激动。 她伸出挺翘的瑶鼻,轻轻一嗅。 凌冽而咸腥,就像鲜血散落在海风里。 这种味道,恩里克叔叔的信中也常有。 她无奈叹口气,读起信。 “亲爱的莱昂诺尔,您可能并不清楚,我是怀着怎样的激动心情给您写这封信。” “想必以你的聪明才智,已经推断出来,这封信写于海上。” “我坐在圣母玛利亚号上,旁边站着得胜归来的战士,脚下铺着敌军残破的军旗。” “我的舰队上高唱着凯歌,他们的后面跟着投降的敌舰和满满当当的运输船。” “很高兴告诉您,蒙主保佑,我赢得了这场至关重要的海战,从此之后,再也没人能够阻止我的大计。” “不瞒您说,您可能是整个欧洲头一个和我分享喜悦的人。” 莱昂诺尔看看日期,又看看侍女。 “殿下,这封信几经周转,了不少时间,最近才从维也纳而来。” 莱昂诺尔点点头,有些遗憾。 很显然,寄件人的心事没能实现,消息已经传开了。 发生在克肯纳的大海战着实震惊了整个地中海世界。 在地中海舰队不顾威尼斯警告,执意启航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 然而,事态变化太快,快到使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昔兰尼加王国的地中海舰队集结海盗势力,根本没有前往威尼斯人的东地中海,而是转而向西,席卷哈夫斯王朝的海域。 于此同时,老将米哈伊尔伯爵挂帅出征,兵锋直指米苏拉塔。 短短一个月时间,加贝斯西南部沿海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洗劫,来自东边的基督徒海盗们烧杀抢掠,将无数村镇夷为平地,无数难民流离失所,无数金银财宝被运回比林奇。 接着,的黎波里剧变,商人议会倒台,纳西尔兰重新掌控当局权力,使得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然后,消失已久的舰队主力突然出现在杰尔巴岛,占据这里,一副固守之势。 突尼斯哈里发叶海亚紧急集结舰队,试图将基督徒们赶出自己的老巢,保护核心海域的安全。 双方互不相让,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1449年9月1日,两支舰队在克肯纳群岛以南爆发遭遇战,双方压上所有,陆续投入超过一百艘各式战舰,海战从午后持续到傍晚。 最终的结果是,哈夫斯王朝主力舰队全军覆没,葬身在烈火中。 剩余的小型舰艇要么投降,要么四散奔逃。 “敌军指挥官非常老练,死死按住手中的主力舰队不放,试图以纯粹的数量优势慢慢耗死我们。” “然而,在我的英明决断下,敌军最终还是中了圈套,被我采用火攻,全面击败。” 读到这里,莱昂诺尔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整段话洋洋洒洒,将一个得胜归来的指挥官骄傲自得却故作矜持的心理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仿佛能看到,一位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杰傲立船头,脸上挂着微笑,目光直视前方。 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然后,骄傲的少年却朝她走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不是很厉害? 莱昂诺尔精致的脸颊上突然飘起一阵红霞。 “我即将返回比林奇,着手善后。” “您还在维也纳吗?印象如何?” “期待收到您的来信。” “您永远的,伊萨克·巴列奥略。” 莱昂诺尔放下信,用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平复自己不知何时激动起来的心情。 好一会儿,她爬下床,坐到桌前,纤细的手指握住羽毛笔。 …… “陛下,这是我们海军部的规划,请您过目。” 比林奇,黑城堡中,菲德尔舰队长将一份文件交给以撒。 克肯纳大海战结束后,哈夫斯王朝的海上力量一扫而空,整个中段地中海再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阻止自己的劫掠计划。 当以撒带着得胜的舰队驾临克肯纳群岛时,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克肯纳群岛易手后,以撒着手建立圣西门总督区,包含圣西门岛和克肯纳群岛,将这里作为海军基地和骑士团辖地,使二者相互制衡。 以撒打开文件,粗略看去。 “你们这是把所有的优良港口全占了啊。” “陛下,这座群岛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您又将最大的歇尔归岛交给骑士团,真就没给我们剩下什么了。” “况且……” “好了好了,就这么办。” 以撒合上文件,认可了菲德尔舰队长的说法。 占据这几个没什么人的岛屿,本来就是要依靠海军和海盗的力量打劫商路,获取利益,同时削弱敌人。 “说说舰船吧。” “陛下,这场大海战中,我们共计损失四艘中小型桨帆战舰,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急需修理。” “跟从我们的海盗势力难以统计,但应该损失一般。” 可不是嘛,打到一半就跑了。 以撒撇撇嘴。 “海战结束后,共有九艘各式加利船向我们投降,但是质量良莠不齐。” “经过曼斯雷蒂顾问的考察,其中四艘经过改装后还可以使用,其余五艘问题很大。” 说着,菲德尔掏出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几艘加利船的名号。 “我们准备将剩下的加利船卖给忠于我们的海盗。” “那个立下大功的德米尔舰长呢?” “伊切尔号沉没了,德米尔侥幸活了下来。” 思考片刻,看着纸上一排舰船的名字。 以撒指了指纸上排在第一位的阿布·阿齐兹号, “这艘舰船改名为伊切尔号,德米尔仍为舰长。” “德米尔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以后可以信任他。” 菲德尔敬礼离开,以撒为自己斟上一杯烈酒,倒入口腔,感受着辛辣与苦涩。 窗外的树木开始落叶,一片一片,也不知寄托了谁的思念。 又一年要结束了。 “1450……” 以撒缓缓叹口气。 斯坎德培,一定要撑住啊! (本章完) 第80章 如星璀璨 第80章 如星璀璨 1449年的第一场大雨如期而至,扫清了夏日的炎热和干旱,将昔兰尼加泛黄的大地重新染绿。 昔兰尼加南部,几条干河开始流淌,为沿岸的百姓们带来生机。 百姓们在执政官的安排下,开始在干河两侧种植谷物,争取赶在旱季到来之前完成一轮收获。 绿山地区,来自奇里乞亚和埃及的基督徒们搬进了新家,分到了土地,充满欣喜地看着幼苗在雨水的滋灌下茁壮成长。 从摩里亚和其他地方搬迁而来的希腊正教徒被优先安置在比林奇周边,耕耘德尔纳山谷最肥沃的土地。 在农业大臣米克斯和亚历克斯的努力工作下,第一轮的三圃轮作制试验田获得了大成功。 同样种植小麦,试验田比普通田地收成整整高出三分之一。 以撒当即决定,派出农业官员前往各地考察,逐步推行三圃轮作制。 除开苏尔特地区外,昔兰尼加地区雨水丰沛,地广人稀,农业前景喜人,完全可以采用轮作制。 至于沙漠和盐碱地中的朱夫拉地区和艾季达比亚地区,本来就没有多少耕地,试着推行一下即可。 就算不行,多种点苜宿也好,总比抛荒强。 苏尔特大公国北部,道路工程逐步开展中,将各处聚集地连接到一起。 主要干道上,首批驿站已经设立,每个驿站安排三到五名通讯员,养护十几匹骏马和骆驼,负责传达中央的讯息。 在以撒的安排下,农耕区的每个大型村庄都安排了来自希腊正教会的下级教士,他们除了传播主的福音外,还负责传达来自王国中央的信息,加强对于地方的掌控力。 傍晚饭后,众人会围坐在一起,听着教士慢吞吞念着从驿站通讯员哪里得来的消息,将与人们切身相关的政策告知他们。 这些教士经过了以撒的培训,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 “上帝不会支持一夫多妻,所有曾经拥有多个女人的男人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作为妻子。” “但是,皇帝陛下准许你们继续一同生活。” 于是,原来有着几个妻子的穆斯林们明白了,改信正教后,自己只能合法拥有一个妻子,但是原来的女人不用赶走,皇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准备扩招医学生,学费由王国中央承担,有着希腊语基础的年轻人优先。” 于是,村里几个有意向的年轻人开始缠着教士,每天练习希腊语。 “陛下将进一步规范奴隶法令,从部落中逃离的部落奴隶进行登记后,将受到法令保护。” 于是,几个逃奴松一口气。 “附近城市中的纺织作坊正在招工,心细的孩子和女人优先。” “屠宰场招工,只招强壮男人。” 于是,村民们趁着农闲,顺着刚刚修好的土路,来到附近的城镇中,挣钱贴补家用。 “陛下推广轮作制,届时会有农业官前来指导,你们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于是,村民们将信将疑,划出一小片土地,试着使用来自王国中央的新法子。 “陛下打赢了克肯纳大海战,击败了哈夫斯王朝,占领了米苏拉塔,迫降了迈勒法城,正式建立米苏拉塔执政区。” 于是,村民们哗哗鼓掌,虽然他们可能对这些遥远的地名完全无感,更不知克肯纳位于何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位屡战屡胜的王献上尊敬。 就这样,道路成为了王国的神经元,驿站成为了王国的突触,教士们则将代表王国中央的信息递质传递给地方人群。 经过几年的大清洗之后,苏尔特大公国地方上基本安稳下来,昔兰尼加地区原住民已经非常稀少,新来的移民们聚集在几个大城市周边,也没出什么乱子。 绿山地区更南边的沙漠中倒是还有着不少未曾顺服的穆斯林部落,不过力量衰微且分散,不足以对王国造成伤害。 随着以撒赢得一场接一场胜利,一直盼望着以撒在对外战争中大败亏输的内外势力接二连三大失所望,一个个偃旗息鼓,只能悲叹命运的不公。 王国东部边疆,托布鲁克军区的基本架构已经建立起来,卫戍部队共计一千五百人,必要时还能够从地方上征召民兵。 托布鲁克之外,弑君者玛尔孜亚暂摄拜尔迪军政大事,带着从优素福哪里继承来还算精锐的部队,和东边的马穆鲁克部落打得有来有回。 王国南部边疆,阿德南伯爵依照二等国道的标准,凭借自己过人的毅力和决心,成功建起乌古城和朱夫拉城之间的道路,将自己的领地接入昔兰尼加联合商会的贸易网络。 与此同时,费赞中央政府的阿卜杜拉伪王和叛变的法提耶部落来回征战,争夺着沙漠中来之不易的水源和牧场。 阿德南伯爵趁机发展自身,招揽人才,压服附属部落,励精图治,静待良机。 “王国西部边疆,我就交给你管辖。” “多谢殿下!” 黑城堡中,以撒将宝剑搭在从迈勒法城赶来的哈姆扎肩上,册封他为迈勒法伯爵。 迈勒法城位于米苏拉塔和的黎波里之间,扼守两座城市之间的通道。 米哈伊尔伯爵迫降困守米苏拉塔城的欧麦尔王子后,顺势进逼迈勒法城。 的黎波里变故之后,哈姆扎终于不再坚持,将城中的逊尼派乌理玛赶走,在本地正教徒社区的一名教士的介绍下,正式向以撒投降。 哈姆扎虽降,但迈勒法城还牢牢掌控在他儿子的手中,城中尚有两千余士兵。 在拿下米苏拉塔,建立米苏拉塔执政区后,以撒不准备继续对更西边的的黎波里继续动兵。 连年征战,自己的国库日渐空虚,再也撑不起一轮大型攻势。 很多挣钱的东西才刚起步,暂时还无法为以撒提供大规模的资金支持。 圣威廉的甘蔗种植园,比林奇的航海药与大蒜素,阿拉盖城的火器工厂,西非的黄金贸易,圣西门总督区的海盗劫掠,都需要时间来发酵。 总是依靠战争缴获,以战养战,是具备极大风险的。 只要稍有战败,瞬间崩盘,打回原形。 随着时间的指针缓慢但不可逆转地逐渐走向1453,以撒不能继续拿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基业去赌博。 哈姆扎既然愿意效忠,那就顺水推舟吧。 哈夫斯王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己占据圣西门岛后,他们的核心海域已经完全处于己方海军的打击下,再无半点安全可言。 等上几年,等到领地繁荣,商贸发展,自己的钱包鼓起来后,就是重新西进的时机。 到那时,哈夫斯进一步衰弱,自己则越来越强,战事也不会如现在一般艰难。 至于这个挡在路上的小伯爵,若是不识相,灭了便是。 “听说伱的次子麦雷卜正好十岁,不知是否愿意前往比林奇学习?” 以撒收剑,笑着说。 “这是他的荣幸。” 哈姆扎清楚,这是皇帝答应自己特权的必要条件。 一个次子罢了,自己的儿子很多,只要不是继承人,哈姆扎就无所谓。 1449年11月,的黎波里城和突尼斯城的使节相继来到比林奇。 的黎波里城的使节非常识相,愿意每年支付贡金,换取暂时的和平。 以撒可不会相信使节口中“永镇藩篱”之类的词语——君士坦丁堡每年对奥斯曼也是这么说的。 至于突尼斯城的使节,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一上来就要求以撒退出占据的所有领土,大度地表示“既往不咎”。 以撒直接将他赶走。 克肯纳大海战之后,哈夫斯王朝根本没有抵抗劫掠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至于陆地,有着的黎波里城和迈勒法城作为缓冲区,叶海亚的军队很难在短时间内进入自己的核心区。 结束了一天的政务,以撒揉揉酸痛的眼角,回到自己的房间,为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 经过数年的征战,自己成功打出了一片基业,安稳内政,平定边疆。 昔兰尼加地区条件并不算差,尤其是绿山地区,有些地方年降水量可达五百多毫米,和华北平原差不多。 这里经过一道洗劫和驱逐,本地土著已经急剧减少,空出来大片土地,等待新移民的入驻。 战事告一段落,是时候开始修生养息,调理内政,静待开。 ……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精心打理过的草地上,溅在刚采摘的鲜上,又顺着瓣的纹路流向大地。布尔萨在下雨,穆罕默德却没有哭泣。 对于17岁的穆罕默德来说,1449年无疑是个噩梦。 父亲穆拉德二世一直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的母亲是个希腊女奴。 他一样不喜欢自己的儿子,牙牙学语的小巴耶济德,因为同样的原因。 于是,穆拉德二世私自替穆罕默德安排了一门亲事,迎娶来自杜勒卡迪尔贝伊国的西达公主。 西达公主出身名门,信仰虔诚,知书达理,容貌美丽,连马穆鲁克苏丹都觊觎她的美色。 在穆拉德二世看来,她无疑是个很好的王妃。 然而,穆拉德二世没有注意到,盛大的婚礼上,自己的儿子一直板着脸,冷若冰霜。 持续了三个月的婚礼上,穆罕默德甚至没有见新娘一面。 婚礼结束后,美丽的西达公主立马被打入冷宫,得不到自己新婚丈夫一丁点垂怜。 穆罕默德并不反对政治联姻,他痛恨的是,自己的父亲压根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 紧接着,在那个凉风习习的九月,穆罕默德的母亲胡玛夫人去世了。 在穆拉德二世的强迫之下,穆罕默德很早就与母亲分离,前往父亲和哥哥的宫廷中学习,和胡玛夫人聚少离多。 胡玛夫人出身卑贱,希腊血统,女奴身份,使其压根得不到穆拉德二世的一点尊重。 常年的幽居消磨了华年,郁郁的心情苍白了头发,少时的劳累拖垮了身体。 儿子生下了孙子,她只能匆匆一面。 儿子娶了美丽的妻子,她躲在幕后,默默祝福。 劳苦一生,换来了布尔萨清真寺中一方小小的土地。 “愿她长眠的土地芳香永存。” 墓碑上,穆罕默德一笔一划,刻上一生的思念。 雨下大了,穆罕默德倔强地站在雨中,任凭全身透湿。 “殿下……” 扎甘帕夏站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淋着雨。 “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知道了。” “他就没想过来看母亲一眼吗!” “陛下正在筹划对阿尔巴尼亚叛徒的战争……” “别骗我了,扎甘。” 穆罕默德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 “陛下早就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哈利勒。” 扎甘帕夏张张口,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来自坎达尔贝伊国的公主哈莉玛为陛下生下了一个儿子。” “陛下很高兴,呃……” “哈哈哈……哈……” 穆罕默德突然笑起来,笑得凄凉而哀伤。 “难怪……布尔萨的几个贵族们纷纷往埃迪尔内跑,还对我缄口不言,原来是去投奔新主子了,哈哈……” “哈利勒那几个老东西想必很高兴吧,一个出身名门的王子,啧啧……” “我的母亲死了,他却在庆祝。” “这真是……哈哈……” 穆罕默德踉跄倒下,坐在母亲的墓前,眼神空空,望着远处暗沉的天空。 “扎甘,你怎么不去?” “去晚了,可就得不到新主子的青睐了哦!” 穆罕默德转过头,冲着身后的扎甘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嗯?”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扎甘的身后跟着一列全副武装的耶尼切里。 “殿下,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为您挡下所有的暗箭。” 扎甘神情肃穆,单膝跪地。 身后的耶尼切里们亦随之跪地,以表忠诚。 “他们都是耶尼切里禁卫军之中的少年军官,曾受您恩惠,绝对对您忠心耿耿。” 穆罕默德数了数,只有十几个人。 “就这些人,我们能做什么?” “殿下,您不需要去做什么。” 军官中,为首一人抬起头,望着少年。 “您的父亲仍然春秋鼎盛,您的弟弟年龄尚小,您仍然是铁定的继承人。” “您还年轻,有着足够的时间来改变帕夏们对您的看法,来缓和您和乌理玛之间的矛盾,来逐步加强自己的势力。” “只要您还在,就有着希望。” “您只需要知道,我们会忠诚于您,会为您执剑,扫清一切强敌。” 穆罕默德有些发愣,望向扎甘帕夏。 “殿下,他们与我出身相同,哈利勒容不下他们,是您天然的忠仆。” 穆罕默德缓缓点点头,将目光放在年轻的军官身上。 “说得好。” 穆罕默德看着军官的眼睛。 睿智,深邃,忠诚。 “你也是德夫希尔梅出身的?” 奥斯曼帝国向来喜欢从基督教臣仆中征募男孩,培养忠心,这种制度被成为德夫希尔梅。 德夫希尔梅制度出身的官员和将领以忠诚而强干闻名,扎甘帕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 军官点点头,坦率地迎上王子的审视。 穆罕默德的目光从疑虑变得欣赏,解下腰间宝剑,赐给眼前的军官。 “你叫什么名字?” “韦利·马哈茂德。” 军官大声说。 “那么,请记住你今天的誓言。” “替我执剑吧,马哈茂德。” (本章完) 第81章 薰衣草 第81章 薰衣草 1449年的最后几个月,打了胜仗的以撒在宰相伊苏尔特的极力劝戒下,决定不再出门冒险,老老实实呆在黑城堡中,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宁静。 昔兰尼加的冬季非常舒适,冷热适中,干湿有度,万物竟发,生机蓬勃。 在几位大臣的努力下,行政机构逐步完善,领地一步步走上正轨,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以撒关注。 今年的军政联席会议如期召开,由于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战事,以撒准许宰相伊苏尔特和商业大臣安德烈联合主持会议,自己旁听。 总体来说,军事上的胜利带来了政治上的稳定,野心家们慑于以撒的赫赫声威,不敢造次。 在遥远的西非,殖民大臣威廉伯爵陆陆续续发现了几座没什么价值的无人小岛,插上了双头鹰的旗帜。 四大总督区中,拉帕尔马总督区扼守重要航道,发展前景最好。 洛泰尔总督严格依照以撒制定的发展路线进行执政,将拉帕尔马岛打造成一座中转港和海上堡垒。 除此之外,他还与德森贝科商谈,买下了西部另外几座小岛的使用权,移民垦荒。 目前,这里已经拥有着超过一万居民,其中有着不少黑人奴隶和穆斯林奴隶。 比热戈斯群岛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西非探险家们首选的殖民基地,依靠黄金交易和黑奴贸易获得大笔资金。 在以撒的有意推动下,西非探索逐渐火热,越来越多的冒险者们开始前往传说中绿色的土地,试图一夜暴富。 人一多,粗放式统治的弊端立马显现出来。 几个月前,比热戈斯群岛爆发了一次瘟疫,将近一千人死于疾病。 以撒并不清楚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疾病,只能调集药品,前往救急。 接着,以撒严厉批评了哥西亚总督,派遣中央专员协助比热戈斯群岛的卫生整改。 新设立的圣威廉群岛上,一个接一个甘蔗种植园建立起来,来自附近海岸的黑人们被捕捉上岛,从事繁重的甘蔗种植。 至于偏离主要航道的圣尼古拉斯群岛,以撒没有投入一分钱,几座小岛封给了贵族们,鼓励他们自主投资,但显然收效不大。 这里太过贫瘠,炎热干旱,只有少数地方适宜人类居住。 这把开启新大陆的金钥匙一直攥在以撒手中,暂时派不上用场。 过早开启新大陆的殖民,对于以撒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历史上,君士坦丁堡被攻陷后,东西方贸易断绝,欧洲人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开始寻找海上贸易通道。 这期间,他们主要分作两派: 西班牙人主张西进,从新大陆继续向西,抵达东方。 葡萄牙人主张南下,越过非洲大陆南端,抵达印度洋。 对于以撒而言,无论是出于军事还是经济目的,耗时耗资更少的南下策略显然更好。 所以,以撒一直在鼓动非洲探索,试图尽早打开通向印度洋的大门。 就在不久前,葡萄牙国内爆发动乱,佩德罗亲王死于军中,国王阿方索五世执掌大权。 这场内乱损伤不大,但是意义极其深远。 内乱之后,恩里克王子心灰意冷,再也不问政事,主张探索西非的新兴势力大为削弱,国事被支持攻略北非的土地贵族把持。 在这之后,葡萄牙王国的重心一直放在北非的战事上,阿方索五世还因此获得了“非洲人”的绰号。 直到晚年,阿方索才幡然悔悟,开始重启西非探索。 这中间一大段空白期就是以撒的机会。 要是自己能够像历史上的葡萄牙一样,掐断马穆鲁克赖以生存的红海贸易,那么进军埃及,拿下开罗,也并非痴人说梦。 当然,要是自己真的开辟出通向印度洋的航线,威尼斯,奥斯曼,马穆鲁克这三家一定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道路艰险,但大方向是对的。 领地之外,三大贸易公司稳步前行,希腊几内亚贸易公司干的是暴利的血腥生意,发展最快。 在以撒的指示下,希腊几内亚贸易公司负责人福尔切参照圣殿骑士团和威尼斯国家借放所,建立了一个简易的银行,专门为前往西非探险的冒险家们提供高利贷。 短期来看,银行的收益还不错,以撒准备逐步将业务扩展到其他领域。 相比其他公司,昔兰尼加商业协会的政治意义更加重要,这个由以撒最先出资,不少本地商人士绅拥有股份的商业协会是一张大网,将整个领地牢牢串联在一起。 在克肯纳大海战胜利后,热那亚共和国各势力终于认可了以撒的实力,加大了对于贸易公司的扶持和投资。 在此背景下,蒙费拉托贸易公司开足马力,开始垄断中段地中海的奴隶和粮食贸易,充当西非殖民地和昔兰尼加之间的贸易桥梁。 就这样,以撒的多年谋划,长久积淀,终于有了相应的成果。 闲下来的以撒过着舒适的生活,时不时和部落子弟们打打猎,和近卫军的老兄弟们喝喝酒,再跑去市政厅里看着自己的几个大臣们累死累活。 “呸!” 一日午后,以撒坐在黑城堡的园中,看着杯中浑浊黢黑的液体,神色发苦。 “陛下,我就是依照您的方法制作的啊!” 一旁的叶尔孤白有些慌了,连忙摆摆手,撇清关系。 他的身份特殊,为了防止有些居心叵测的本地势力利用这个小孩子发动叛乱,以撒干脆将他带在身边,充当侍卫。 以撒叹一口气,将杯子放下。 这玩意儿,姑且可以算作咖啡。 几年前,以撒心血来潮,派人前往埃塞俄比亚高原,探访咖啡豆的秘密。 这种饮品出现后,很快风靡欧洲,获得了广大贵族富商的欢迎,咖啡豆一度被称为“黑色金子”。 要是能够提前将咖啡引入欧洲,带动起咖啡热潮,又能利用先发优势大挣一笔。 难点是,目前已知世界适合种植咖啡的地方较少,且优良品种的咖啡被阿拉伯商人垄断,禁止外传。 在阿曼地区的摩卡港,有着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咖啡贸易中心,穆斯林们用咖啡替代酒品,作为一种提神饮料。 “得来的咖啡种子寄给殖民大臣威廉伯爵,让他在非洲殖民地里找些地方试着种植。” 有些东西,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大量时间来沉淀。 “陛下,您的信。” 伊苏尔特走进园,将一摞信件递给以撒。 随着自己的基业越来越大,每天收到的信件也越来越多。 由于没有妻子,宰相伊苏尔特和外交大臣安德尔森担负起部分读信和写回信的职能。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的宰相大人?” 以撒冲椅子指指,叶尔孤白会意,将椅子挪开,请宰相坐下。 伊苏尔特顶着黑眼圈,大大咧咧坐下,看了看,将桌上似乎没人动过的黑色饮料一饮而尽。 “噗——” “您是在喝魔鬼的唾沫吗!” 伊苏尔特愤怒地叫道。 叶尔孤白连忙给伊苏尔特倒上一杯葡萄酒,冲冲嘴巴里的怪味。 “好了,宰相,亲自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信件?” “陛下,现在所有大臣都忙得脚不沾地,您就不能多雇佣点人吗?” 伊苏尔特叹口气。 “读信这事我是真的没时间干了。” “这不是只相信你们嘛……” 以撒嘿嘿一笑。 其实,现在以撒的行政官员数额并不多,每个人的职责很重,的确很忙。 领地财政紧张,短时间内,以撒不想将行政机构扩大,造成不必要的开销。 人少之后,权力就大了,短时间内以撒还镇得住,时间一长,腐败和弄权是必然会发生的。 目前一切事务以军事为重,每一个能够省下来的银币都进入了军营,为三年后的大战做准备。 至于行政改革,以后再说吧。 “您已经成年了,是时候为黑城堡找一个女主人了。” “早日诞下王子,也能使领地内的大小势力安心。” “您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这简直……” 伊苏尔特狐疑地看着一旁乖巧的叶尔孤白,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您不会……” “我当然想找妻子!只是被战事牵绊,没有时间罢了!” 以撒立马跳起来反驳,维护自己的名声。 “现在战事告一段落,您必须找个妻子。” “那个会在给您的信上喷上薰衣草香水的公主就不错。” 伊苏尔特将一封信交给以撒。 “你不会……” 以撒狐疑看看伊苏尔特。 “当然没有!” 宰相大人青筋暴起,“每天政事够多了,哪有心思管伱们的事情!” 以撒看着信封,信封上的葡萄牙蓝色盾徽小巧而精致。 拆开信,一股薰衣草的香气拂过,仿佛能安定心宁。 “亲爱的以撒,这是我第一次用希腊语给你写信,希望您不会嘲笑我的语法错误。” 以撒看着娟细的希腊字迹,心中一喜,也不知为何。 “作为第一个与您分享战胜喜悦的人,我深感荣幸。” “在此,衷心祝贺您取得又一场胜利,为您的皇冠添上一枚明珠。” “您的功绩广为流传,您的权势震慑西东。” “我一路走来,教士们会为您祈祷,诗人们会为您歌颂,母亲会以伊萨克之名称呼他们的新生的孩子。” “您年纪轻轻,却建立了不朽的功勋,相信有朝一日,整个欧洲会为您惊叹。” 以撒的嘴角咧开,怎么也合不拢。 “收到您的来信时,我正在布拉格,一座美丽的城市。” “一路从蛮荒走来,也只有这座城市带给我些许慰藉……” “相信您已经听说过,葡萄牙发生了变故。” “早在一年前,我就劝过佩德罗叔叔,可惜他似乎并没有将一个女人的话放在心上。” “法王查理和英王亨利又开战了,这迫使我的下一步旅行计划告终。” “接下来,我将原路返回,或许会在您的领地停留。” “您永远的,莱昂诺尔。” 以撒向下看去,还有着一小段文字。 “另,我的舅舅,阿拉贡的阿丰索国王隐隐问过我的婚事。” “以您的见多识广,会选择尊贵的维也纳还是繁华的巴黎?” “亦或者,您有着更好的选择?” “请尽早回复我。” 以撒挑挑眉,将信件收起。 “怎么样了?” 伊苏尔特凑过来,显然非常关心。 “拿笔来。” …… 亚平宁半岛,那波利。 阿拉贡国王,宽宏的阿丰索赢得那不勒斯的王冠之后,非常喜欢南意大利的气氛,甚至将整个阿拉贡宫廷搬到了这里。 在他的宽容统治之下,来自世界各地各式各样的人们来到这里,使那波利逐渐繁荣,成为了南意大利少见的文艺之都。 阿丰索的宫廷里,莱昂诺尔坐在园中,纤细的双手捧住一本厚厚的书。 “莱昂诺尔,你在看什么?” 阿丰索国王走近来,瞅瞅自己外甥女手中的书籍。 “《理想国》。” 莱昂诺尔微笑着将书翻至扉页。 “什么时候喜欢看古希腊著作了?” “最近。” 阿丰索看了看精致的扉页,扉页上用黄金雕刻着双头鹰的徽记。 “这是最新的印刷书籍吧,价格可不便宜。” “一个朋友送的。” 莱昂诺尔笑了笑。 “对了,上次在信上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说着,阿丰索国王又叹口气, “按道理这事不该我管,但你的父母都去世了,你那个不靠谱的哥哥除了权力斗争,又什么都不顾。” “不给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莱昂诺尔一时有些沉默。 关于婚事,舅舅给了自己两个建议。 巴黎的法兰西王太子路易和维也纳的德意志国王腓特烈三世。 王太子路易目无君上,恶名远扬,据说亲手逼死了前任妻子,首先被莱昂诺尔排除。 单论家室和地位,腓特烈三世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莱昂诺尔旅行之时,远远见到了腓特烈三世,印象尤其差。 木讷,迂腐,保守而迷信,就像维也纳潮湿的陈腐宫殿。 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了吗?” 莱昂诺尔看着舅舅,心中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作为一位公主,她非常清楚,政治联姻就是自己的宿命,并不准备逃避。 但是,作为葡萄牙王国的长公主,先王杜阿尔特现存最年长的女儿,她有着选择的权力。 阿丰索摇摇头。 “从地位上来说,这两位最能匹配你的身份。” “我也不喜欢路易,建议你选择腓特烈国王。” “遗腹子拉斯劳迪斯丧失了贵族的拥戴,腓特烈加冕神圣罗马皇帝已经板上钉钉。” “想一想,这可是一顶皇冠。” 阿丰索国王有些羡慕。 “嫁给他,你也将戴上皇后的冠冕。” “哪怕有名无实。” 皇冠…… 莱昂诺尔想了想。 “拥有皇冠的可不只腓特烈一人。” “哦?” 阿丰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谁?” 脚步声传来,侍从来报。 “陛下,公主。” 侍从敬礼, “有一位来自比林奇的安德尔森勋爵求见公主。” 阿丰索国王有些惊讶,看看自己的外甥女。 “让他进来吧。” 少寻,昔兰尼加王国外交大臣安德尔森缓缓步入园,向阿丰索国王鞠躬。 “欢迎您,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尝尝产自马耳他的红葡萄酒。” 阿丰索虽然疑惑,但是依然展现出一位老牌贵族的风度。 “感谢您的慷慨,尊敬的陛下,” 安德尔森转向一旁静静观看的莱昂诺尔,将一封信递给她。 “谢天谢地,总算赶在您离开之前,将吾主的信交到您的手中。” “您是说……” “尊敬的公主,皇帝陛下向您问好。” 莱昂诺尔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信件很短,只有几行字。 “您曾问我,巴黎和维也纳,会选择哪一个。” “我想,巴黎圣母院没有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古老,塞纳河畔大概也难比金角湾的繁华。” “我想,霍夫堡皇宫自然赶不上紫衣贵族宫的尊贵,维也纳古城墙也没有狄奥多西城墙的坚不可摧。” “我会选择君士坦丁堡。” (本章完) 第82章 蔷薇与巨炮 第82章 蔷薇与巨炮 圣诞节的钟声敲响,宣告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以撒的指示下,整个昔兰尼加王国进行了大范围的庆祝活动,新老教徒们共同欢庆佳节,大家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这一次,以撒没有省钱,在各大城市大办特办庆祝活动,与民同乐,甚至有些刻意。 没办法,以撒的领地民族成分复杂,实现民族认同非常困难,以撒干脆选择了更为实用的宗教认同。 利用宗教情绪将各支民族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周边虎视眈眈的穆斯林势力。 短时间来看,这种政策效果非常不错。 之后当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那就只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旧年已逝,新年的钟声敲响。 对于整个欧洲来说,1450年注定是纷争的一年。 西欧,立志收复失地的法王查理七世联合布列塔尼公爵,准备收复英格兰国王占据的法国领土,将侵略者赶下海。 法王查理登基以来,对整个法兰西的财政和军事系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建立起直属于王室的财税机构和常备部队,使法兰西王国摆脱了对于大封建主的严重依赖。 而对岸的英格兰王国,则是深陷权力斗争的泥沼,国内贵族经历了长久的英法战争,却并没能换来什么利益,这导致他们对继续参战兴趣缺缺。 英王亨利六世有着不少常人没有的优点,品德高尚,慷慨大方,勤俭节约,高雅脱俗,信仰虔诚。 但是,作为一个国王,除了先天的精神病,他有还一个致命的缺点——极致的软弱。 他的妻子,安茹的玛格丽特是个精明而强干的女人,权欲极盛,把持朝政,立志收回亨利六世曾经下放给贵族们的权力。 多方博弈之下,整个英格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兰开斯特家族,这一朵盛开在英格兰和法兰西的红色蔷薇,即将迎来接二连三的疾风骤雨。 巴尔干半岛上,刚刚平静下来的阿尔巴尼亚风波再起。 1448年的科索沃战役战败后,匈雅提孤身逃离,途径塞尔维亚时被大公布兰科维奇俘虏。 杜拉德·布兰科维奇本来准备将匈雅提交给奥斯曼,换取苏丹的信任,后来在国内亲匈牙利贵族和教会的极力劝阻下,不甘地将匈雅提释放,代价是一大笔赎金。 收到赎金的布兰科维奇立马将钱袋交给穆拉德二世,谋求一方苟安。 匈雅提逃回国内,威望已经大不如前,再也没有之前发动瓦尔纳十字军时的意气风发。 “我已心力交瘁,无力再次组织起一次庞大的十字军,年轻的战士啊,希望你能够继续奋战下去。” 在给斯坎德培的信上,白骑士匈雅提如是说。 斯坎德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举起基督的大旗,对抗奥斯曼的大军。 整个1449年,斯坎德培率军蹂躏了塞尔维亚的土地,狠狠将布兰科维奇这个铁杆叛徒教训了一顿。 塞尔维亚大公无力抵挡斯坎德培的兵锋,向穆拉德二世求助。 穆拉德二世立刻派出博雅尔帕夏前去援助塞尔维亚,同时大军压境,迫使斯坎德培守卫本土。 巨大的军力差距下,斯坎德培留在塞尔维亚境内的军队屡战屡败,阿尔巴尼亚人的士气逐渐下跌。 于是,穆拉德二世对阿尔巴尼亚的衰弱深信不疑,准备一举荡平这个由叛徒建立起来的国家。 1450年初,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点起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阿尔巴尼亚边境。 奥斯曼的十万大军中,配备了强大的新武器——巨炮。 这种毁灭性的战略武器总共十门,每门三米长,重五吨,一次可以发射重达0.2吨的巨型炮弹,专门用来应对阿尔巴尼亚坚固的山脉要塞。 顿时,整个欧洲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都悲观地认为,这一次,斯坎德培将葬身在奥斯曼的怒火之中。 “可是,风暴从来不会击垮伟大的战士,只会衬托出他的英勇。” 黑城堡中,面对阿尔巴尼亚的使者,以撒如是说。 为了应对穆拉德二世的入侵,斯坎德培派出自己的侄子,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哈姆萨,前往奥隆军区求援。 军区长官马鲁纳和莫里斯见兹事大,不敢擅自主张,派出使节,带着哈姆萨来到比林奇。 “陛下,叔父听到您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 哈姆萨显然并不像口中所言一般高兴,脸上写满焦急。 在此之前,他已经拜访了不少基督教君主的宫廷,得到的只有口头上的同情和少得可怜的援助。 “听说您击败了哈夫斯王朝,声威空前,不知道是否能够带上军队,与我们共同应对奥斯曼的威胁?” “您的叔父愿意将击败奥斯曼的功勋与我分享,这是我的荣幸。” 哈姆萨紧紧盯着以撒的嘴唇,迫切地想从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但是,目前我国库空虚,领地也并不安稳,东西两边,马穆鲁克和哈夫斯虎视眈眈,南边的费赞政权贼心不死,这……” 以撒一副为难的样子。 哈姆萨深深看了以撒一眼。 “陛下,我知道您曾经趁着联盟危急,使用一些小手段从我们这里拿走了奥隆城的统治权。” “为此,我的叔父相当后悔。” “这一次,我们不会继续以领地换取您的同情,不会用阿尔巴尼亚人世世代代生活的故土来交易您的援军。” “如果您仍然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欲望,那么,请让我们结束这场会面吧。” “不管有没有您的支持,我们都将与奥斯曼人死战到底。” 哈姆萨站起来,鞠上一躬,转身欲走。 “好一个铁血尚武的卡斯特里奥蒂家族。” 以撒情不自禁赞叹出声。 “奥斯曼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作为罗马人的皇帝,抗击奥斯曼人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 “告诉你的叔父,我会帮助他。” …… 1450年2月20日,来自昔兰尼加王国的援助抵达伊萨克皇帝堡,与军区卫戍部队汇合。 以撒派出了由尼基弗鲁斯带领的近卫军第二军团和帝林教官带领的学员团。 近卫军第二军团一千人,学员团四百人,奥隆军区卫戍四百人,加上以撒新增加的医疗队,火枪队和工兵队,共计两千余人。 除此之外,以撒和斯坎德培签订协约,将以折扣价向他提供粮食和奴隶,必要时还将提供火枪和火炮。 从阵容上就可以看出,以撒参战的主要目的就是练兵,在实战中提升军人的素质,同时检验新式战法的可行性。 1450年3月1日,在马鲁纳男爵和尼基弗鲁斯军团长的带领下,昔兰尼加援军抵达克鲁耶山脉要塞,斯坎德培的大本营。克鲁耶城堡是卡斯特里奥蒂家族城堡,位于克鲁耶山脉之中,背靠石山,扼守要道,易守难攻。 奥斯曼大军进逼,斯坎德培思虑再三,决定放弃外围不易防守的城堡和城镇,大军集结克鲁耶要塞,与奥斯曼人作殊死一搏。 山脉之中,风声猎猎,红底双头黑鹰旗帜飘扬在城堡上空,宣誓着主权。 城堡外的校场上,斯坎德培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卫士,检阅集结起来的部队。 阿尔巴尼亚人少地寡,军事工业稀缺,又饱经战乱,根本没有能力建立一支精锐常备军。 除了斯坎德培五百人的亲卫军之外,大部分征召部队穿着简陋的衣装,手持农叉和猎弓,有些民兵甚至还在使用简易的投石索。 他们装备低劣,营养不良,神色也带着惶恐。 几个月前,在与奥斯曼——塞尔维亚联军的作战中,在指挥官乔治·阿里安提安的胡乱指挥下,他们屡战屡败,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奥斯曼十万大军压境,光是想想就足够骇人。 纵使领袖斯坎德培天纵英才,他真的能够带领阿尔巴尼亚人民赶走入侵者吗? 斯坎德培默默看着自己的战士们。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将能征召出来的军队全部拉了出来,将能找到的流浪佣兵团全部雇佣了下来,在各国的宫廷中求取援助。 八千人,这是斯坎德培的所有军力。 斯坎德培将头转向一边,那里的军阵上飘扬这金红色的双头鹰旗,近卫军第二军团的沙漠狐旗和奥隆军区的盾徽旗。 共计两千士兵,装备较好,训练有素。 有了他们的加入,斯坎德培的把握也大了几分。 “将士们!” 斯坎德培缓缓开口,亲兵们纵马奔走,将统帅的声音传播到每一个军阵。 “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我们的敌人,贼心不死的奥斯曼人,在他们老苏丹穆拉德二世的带领下,又一次进犯阿尔巴尼亚的土地!” “敌军来势汹汹,却有人勾结外敌,致使我们的将士无辜牺牲!” “拖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五大绑的乔治·阿里安提安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抬上校场。 “杀了!” 刽子手狞笑,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砍下头颅。 “之前败仗,均系此人所为,与将士们无关!” 短短几句话,斯坎德培成功地将士卒们对于战败的恐惧转移到对叛徒的憎恨之下,简接提升了他们的心气。 至于这个败军之将到底有没有通敌,根本不重要。 处决了“叛徒”,斯坎德培继续发表演讲。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天使和基路伯飞越阿尔巴尼亚的上空,带来神的旨意。” “我梦见,圣乔治从天而降,落在我的面前,将一把燃烧的剑放在我的手中。” 斯坎德培抽出佩剑,不知怎的,佩剑真的开始熊熊燃烧。 民兵们眼中满是惊叹,狂热地看着自己的领袖。 “他说,赐你宝剑,命伱捍卫吾主之土地。” 士兵们欢呼起来。 “他说,赐你宝剑,命你挑选吾主之勇士。” 士兵们举起武器,疯狂向自己的统帅致意。 “他说,赐你宝剑,命你斩尽吾主之强敌。” “为了主的荣耀,杀!” 斯坎德培高声怒吼,惊起一片鸟雀。 “杀!!!” 士兵们高声怒吼,声音震碎云霄。 …… 首先,凶残的游骑开始驰骋在阿尔巴尼亚的乡村,带来一阵腥风血雨; 其次,博雅尔帕夏带着先头部队抵达克鲁耶城下,开始逐步清理周边的村庄,伐木造营,建立攻城器械; 接着,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的辅助部队将民夫和粮草送往军营,为苏丹尽忠到底。 然后,围困克鲁耶城堡的穆斯林营帐越来越多,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 最后,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苏丹穆拉德二世的新月旗帜出现在战场中央。 与苏丹穆拉德二世一同出现的,还有十门造型夸张的巨炮,光是望上一眼,就足以使人遍体生寒。 在亲卫队的保护之下,苏丹穆拉德二世骑着骏马,缓步出阵。 “看见我身后的巨炮了吗?” “交出城池,否则,你们将死伤殆尽。” 苏丹温和地说着,仿佛在说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身旁的亲兵鼓足气,大声地将苏丹的话翻译成当地语言,重复一遍。 城堡上,士兵们扭过头,看着站在高处的斯坎德培。 “告诉你们的苏丹,退出阿尔巴尼亚的土地,否则,静待吾主的审判。” 斯坎德培弯弓搭箭,射向战场中央。 穆拉德二世平静地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调转马头,回到阵中,仿佛胜券在握。 “开炮吧。” 军阵前方,巨炮早已准备完毕,炮兵们点燃粗粗的引线,出身地看着它将火焰引入巨硕无比的炮筒,释放出来自火狱的恶魔。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惊碎了云层,靠的近的几名穆斯林士兵耳膜出血,到地不起。 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巨大的炮弹在空中划过,发出刺耳的尖叫,重重砸在克鲁耶城堡的堡墙上。 1450年5月14日,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率领十万余大军抵达克鲁耶城下,与斯坎德培率领的一万守军对峙。 第一次克鲁耶之战爆发。 (本章完) 第83章 吕西尼昂 第83章 吕西尼昂 博斯普鲁斯以南,马尔马拉海畔,万城之王,众城之母,君士坦丁堡。 大皇宫内,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君士坦丁昂首阔步,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什么事让您如此高兴,尊敬的陛下?” 议事厅中,宰相卢卡斯大公,红衣主教伊西多尔和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向君士坦丁致敬。 君士坦丁执政以来,在共治皇帝以撒的建议下,开始逐步整顿军备,修缮城墙,囤积粮草和军事物资。 在民生和宗教上,君士坦丁也做出了努力,但是收效甚微。 以撒的强硬措施阻止了明面上的反对,但是并不能改变市民们抵触的内心。 随着拉丁商人吸血日复一日,君士坦丁堡不可避免地逐步衰落,并不会因为一两个明君的补救措施起死回生。 现在的君士坦丁和他的臣子们,只是撑住腐朽大厦的独木罢了。 “我的儿子终于答应订婚了。” 君士坦丁喜气洋洋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诸位大臣。 “恭喜陛下,不知是哪一国的公主?” 诸位大臣们立马道喜,紧接着追问。 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环境下,在海外打出赫赫声威的共治皇帝以撒无疑给了他们莫大的安慰,很大程度上鼓舞了人心。 虽然他们都非常清楚,以撒陛下白手起家,凭借自己卓越的战略眼光打下了一片不小的基业,没有借助君士坦丁堡的力量,理论上来讲,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国家。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为了以撒的胜利摇旗呐喊,并具有荣焉。 “葡萄牙公主莱昂诺尔·阿维什。” 君士坦丁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感慨。 随着东罗马帝国极速衰落,愿意与东罗马皇室联姻的国家越来越少,君士坦丁本人甚至只能迎娶一位热那亚商人的女儿。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却成功获得了一位西欧公主的芳心。 斯弗朗其斯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喜忧参半。 葡萄牙的阿维什王室本身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 先王若昂一世和王后兰开斯特家族的菲莉帕两人都是有名的英杰,思想开放,信仰虔诚。 在他们的教育下,三个儿子杜阿尔特一世,佩德罗亲王和恩里克王子都是一时俊彦,被称为“显赫的一代”。 在这样的家室背景下,杜阿尔特之女莱昂诺尔自然不会差。 他们忧心的是,巴列奥略家族的西欧血统又要加深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祖母便是来自萨伏伊阿梅迪奥家族的天主教徒,他的妻子凯瑟琳来自热那亚的加提卢西奥家族。 所以说,以撒身上已经有了超过一半的拉丁血统。 如果娶了葡萄牙王国公主,那么他们的后代…… 脾气暴躁的卢卡斯大公直接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陛下,这桩婚事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斯弗朗其斯委婉地问。 “这个小子已经通过恩里克王子向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表明了心意,阿方索表示支持。” “莱昂诺尔的舅舅,阿拉贡的国王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选择尊重与祝福。” 君士坦丁无奈地摊摊手,显然对自己儿子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意。 君士坦丁非常清楚自己的大臣们在想些什么,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与儿子在书信上交谈了许多次。 “真要论血统,穆罕默德二世都比我更像是罗马皇帝。” 以撒的这句话,将君士坦丁气得不轻。 早在几年前,太后海伦娜和君士坦丁就想把以撒的婚事定下来,为他寻找一位出身尊贵的正教公主,不过总是遭到各种各样的推诿。 君士坦丁想起父子二人往来的书信。 “你觉得塞尔维亚布兰科维奇家的公主怎么样?” “正教叛徒,死有余辜,不娶。” “你觉得特拉比松科穆宁家的公主怎么样?” “拉兹伪王,委屈求全,不娶。” “你觉得莫斯科留里克家的公主怎么样?” “鞑靼税官,谄媚奸佞,不娶。” “伱觉得格鲁吉亚巴格拉季昂家的公主怎么样?” “山间蛮夷,同室操戈,不娶。” “你觉得——” “不娶。” 于是,君士坦丁放弃了继续为儿子寻求结婚对象,默许他在婚事上自作主张,只不过常常写信催促。 “葡萄牙和阿拉贡的使节即将来到君士坦丁堡,开启结婚谈判,你们准备一下,要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君士坦丁大手一挥。 “斯弗朗其斯,作为外交大臣,这件事由你来安排。” “是!” …… 比林奇,黑城堡。 闲下来之后,以撒时不时将自己的几位主将召集起来,联络感情,同时聊聊正在发生的战事。 桌上摆着一个沙盘,以撒命人将其制作成克鲁耶城堡战场。 “奥斯曼十万大军压境,攻城武器齐全,塞尔维亚给他们提供粮草。” “阿尔巴尼亚一万军队,素质低,装备差,困守孤城,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要是你们,会怎么打?” 以撒给诸位将军介绍战场的形势,让他们带入战场,设身处地,想出破局之法。 诸位将军愁眉苦脸,绞尽脑汁。 “米哈伊尔伯爵,你先来!” “陛下怎么说,我就怎么打。” 米哈伊尔直接摇头。 他喝了不少新酿的蜂蜜酒,脸颊已经有些红润。 “易卜拉欣,你来。” 以撒无奈,将头转向沉思中的紫卫军军团长易卜拉欣。 “奥斯曼大军人数很多,驳杂不齐,并且包含了多支仆从国的军队。” “我们可以试着向奥斯曼军营中派遣刺客,试着谋杀苏丹。” 易卜拉欣语出惊人。 以撒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在封建专制时代,君主即是国家的代表,如果能够成功刺杀领军的君主,的确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造就敌军的慌乱,从而赢得战争。 这种方法早就有不少人尝试过,并且还获得了成功。 往近处说,发生在1389年的第一次科索沃战役上,塞尔维亚刺客就成功混入军营,将苏丹穆拉德一世当场刺死。 原时空中的几十年后,穿刺公弗拉德三世亲自领人潜入奥斯曼军营,竟无一人阻拦。 要不是认错了营帐,穆罕默德二世就要屈辱死去。 当然,这种刺杀也有很大风险,成功率低不说,还很有可能激起奥斯曼的怒火,反而使其士气高涨。 第一次科索沃战役上,穆拉德一世惨死,绰号“闪电”的巴耶济德一世战场即位,鼓舞军心,大败塞尔维亚。 “这终究只是旁门小道,可以尝试,但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 “梅赫梅特,你来说。” 梅赫梅特站起来。 “陛下,在我看来,奥斯曼远道而来,虽有塞尔维亚支持,粮草也必然不济,我军可以先行收缩,向敌军示弱。” “从奥斯曼人以往的作战风格来看,他们肯定会将骑兵散开,绕过克鲁耶城堡,洗劫阿尔巴尼亚乡间。” “那么,我们可以埋藏小股游骑,袭扰奥斯曼的粮仓,一触即退,不要恋战。” “只要次数多,总会找到机会。”“粮草不足,敌军不攻自破。” “很好。” 以撒点点头,比较满意。 历史上,斯坎德培就是这么做的。 看来,这位斯拉夫奴隶出身的将领确实具备一定的军事眼光,值得培养。 门开了,侍从叶尔孤白走进来。 “陛下,伊苏尔特大人让我叫您,有人求见。” 以撒站起身,披上外衣。 “你们继续讨论,晚上留下吃饭。” …… 议事厅中,宰相伊苏尔特坐在他的位置上,与端坐的贵族少妇谈笑风生,缓解她脸上淡淡的哀愁。 在一旁的园中,一个身披重甲的骑士带着一个小姑娘玩耍。 以撒步入议事厅,见到了今天的客人。 “尊敬的皇帝陛下,亲爱的堂弟以撒,很高兴与您再度见面。” “您的胜利给家族带来了欢喜,您的威名甚至传到了塞浦路斯的宫廷。” “为此,我对您表示衷心的祝贺。” 少妇站起身,向以撒款款行礼。 “请坐,尊敬的王后,亲爱的耶莱娜堂姐。” 在君士坦丁堡中的家族聚会上,以撒曾经见过她,有些印象。 耶莱娜·巴列奥略,君士坦丁十一世二哥狄奥多西的独女,以撒的堂姐,亲缘关系很近。 她在几年前嫁给了塞浦路斯,耶路撒冷和亚美尼亚的国王,吕西尼昂家族的约翰二世,成为这个小岛国的王后。 “很高兴在黑城堡中见到你。” 以撒坐上主位,示意耶莱娜坐下。 “你是遇上了什么困难吗?” 谈及此处,耶莱娜双眼一红。 “我知道,作为一个王后,擅自离开自己丈夫的宫廷非常失礼,但我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撒示意,侍从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骆驼奶,递给耶莱娜。 在耶莱娜的讲述下,以撒搞清楚事情经过。 其实,这就是一场失控的大型家庭伦理悲剧。 塞浦路斯国王约翰二世具有法兰西人的多情,在娶妻之前就有了外遇,与希腊情妇玛丽埃塔生下了私生子詹姆斯。 耶莱娜嫁给约翰二世之后,对丈夫的不忠非常愤怒。 在约翰二世公然将玛丽埃塔带回宫殿后,耶莱娜怒火攻心,竟然将玛丽埃塔的鼻子咬掉一块儿。 如果光是女人间的争斗,倒也罢了,关键是,这场家庭纷争还关系到王位的继承权。 依照法兰西传统,耶莱娜生下的女儿夏洛特公主是三顶王冠当之无愧的法定继承人,不过约翰二世更倾向于自己的私生子詹姆斯,想方设法将他洗白。 詹姆斯多次纵乱,甚至谋杀宫廷侍卫,都被约翰二世压下。 “您击败了马穆鲁克苏丹,声称将要对他们发动海上圣战,这使开罗的商人们人人自危。” “为了避免塞浦路斯成为您圣战活动的中转站,马穆鲁克开始加快了对于塞浦路斯的侵蚀。” 以撒挑挑眉,心中失笑。 “他们联系上了急于篡位的詹姆斯,承诺支持他登上王位。” “他们出兵了?” 以撒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严肃。 耶莱娜轻摇螓首。 “暂时没有,不过他们资助詹姆斯,让他有能力召集军队,甚至雇佣刺客袭击我们。” “就在四天前,一群刺客伪装成强盗,在我带着夏洛特去祈祷的路上向我们发起突袭,我父亲的几位旧部拼死抵抗,总算逃得生机。” “如果我继续呆在塞浦路斯,总有一天会遭到詹姆斯的毒手。” “我倒无所谓,但夏洛特她才五岁……” “国王呢?” 耶莱娜王后眼眶又红,重重摇摇头。 明白了。 渣男约翰二世纵容私生子勾结境外敌对势力,坐视妻女被逼走。 耶莱娜王后容貌美丽,雍容华贵,你约翰二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怎么,瞧不来巴列奥略家族? 这时,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咯咯笑着跑进议事厅,手拿一把刚刚采摘下来的。 “夏洛特!你又闯祸了!” 耶莱娜连忙擦擦眼泪,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妈妈!送给你!” 夏洛特扑进母亲的怀抱,把头埋在她的胸前。 以撒看着耶莱娜强颜欢笑,心中一叹。 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少女来说,她的确非常艰难。 父亲在两年前去世,母亲早早离世,没有亲生兄弟,从此孤家寡人。 丈夫约翰二世不仅没能给她温暖,还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伤害。 小公主夏洛特倒是无忧无虑,眼光一转,又盯上桌上的甜饼。 在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心中,母亲所在之处,便是永远温暖的家园。 以撒记得,在原时空中,耶莱娜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夏洛特在几位支持者的保护下,成功活到约翰二世去世,继位成为塞浦路斯女王。 夏洛特加冕后,私生子詹姆斯一直谋求篡位,最终获得了成功,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赶下台,当上了塞浦路斯吕西尼昂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 以撒拿起一块甜饼,蹲下来,笑着递给小公主。 夏洛特连忙抛下母亲,拿起甜饼就吃,还不忘含糊不清地道声谢谢。 “现在塞浦路斯国内情况如何?” 以撒让侍女带着夏洛特去园,转头问耶莱娜王后。 “还能怎么样呢。” “有了国王近乎明目张胆的支持,詹姆斯收获了一大批支持者。” “因为我的身份,不少正教徒和正教教士倒是支持夏洛特,但是他们也不是很想看到一个女人登上王位。” 耶莱娜苦笑着说。 塞浦路斯是个十字军国家,民众都是希腊正教徒,统治者却是来自法兰西的天主教徒。 吕西尼昂家族统治塞浦路斯岛的几百年间,一直以来试图在塞浦路斯实行拉丁化,但是效果却微乎其微,这就导致底层的正教百姓与上层的拉丁贵族产生了广泛的脱节。 对于耶莱娜母女来说,现在的局面非常尴尬。 依照法兰西的继承制,女性可以为君主,但是国王不喜欢他们母女。 底层民众倒是对生于紫室的耶莱娜保有好感,但希腊人对女性继承人比较抵触。 “先在我这里住下吧,不说帮助你们夺回权位,至少安全无虞。” 以撒也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堂姐,只能先让她住下。 “海伦娜嫁给了孔蒂男爵,住在德尔纳城,明天我让她来陪你。” “多谢您的慷慨,我也好久没有见到海伦娜了。” 耶莱娜擦擦眼睛,挤出一抹微笑。 (本章完) 第84章 皇后港 第84章 皇后港 砰! 一阵硝烟散去,烟雾之后,探出一张精致的俏脸。 “我中了!” 黑城堡外的靶场中,莱昂诺尔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草人,脸上露出雀跃的笑容。 一旁的以撒同样抱着火枪,看着自己对面完好无损的草人,两眼一黑。 一个月前,以撒通过恩里克王子向莱昂诺尔提亲,写了一封信,向她表明心意。 获得葡萄牙国王和阿拉贡国王的支持后,二人的婚事已经基本上确定下来。 莱昂诺尔从那波利离开,南下前往比林奇。 作为一个被很多国家视作联姻工具的公主,能够嫁给一个不讨厌的人,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再度见面,二人反而有些紧张。 以撒的黑城堡内没有吟游诗人,没有乐师,没有弄臣,二人对着冷冰冰的石质墙壁干瞪眼。 为了缓解尴尬,以撒提出,带着自己的未婚妻视察军营。 在以撒的规划之下,近卫军第一军团驻扎在黑城堡之下,他们的家眷居住在比林奇城中,作为最忠诚的护卫。 紫卫军分为两部,分别驻扎在贝达城和德尔纳城,他们的家眷居住在比林奇。 奥克兵团驻扎在艾季达比亚大区的几个城镇中,家眷居住在比林奇。 近卫军第二军团和正在组建的近卫军第三军团驻扎在苏尔特公国各地,家眷统一居住于苏尔特城。 近卫军第二军团前往克鲁耶参战后,苏尔特公国的部分防务由多布罗加人的协从军承担。 至于斯拉维斯军团,其实更加趋于小亚细亚的蒂玛突厥骑兵,平时游牧,战时征召。 近卫军第一军团中都是对以撒忠心耿耿的老伙计,跟随他南征北战,建立了赫赫威名。 当以撒带着莱昂诺尔出现在军营之中时,士卒们山呼海啸,举起刀剑,高呼万岁。 双头鹰旗迎风招展,皇冠狮子猎猎生风。 当时,莱昂诺尔着实有些震惊。 她出身名门,当然见过更加精锐的部队。 不说国外,光是葡萄牙国内的阿维什骑士团和基督骑士团的步战骑士都比这些重甲步兵更加强大。 但是,她能感受到,这些人对于他们的皇帝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崇和狂热,这是国内几支强军所不能比拟的。 继承来的军队,终究没有一手建立的军队更加归心。 士卒们望着自己的皇帝和他身边美丽的公主,目光热烈。 莱昂诺尔十分清楚,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和容貌,单纯为了自己皇帝即将娶妻而高兴。 娶妻意味着生子,生子意味着继承人,继承人意味着稳定。 接着,以撒带着莱昂诺尔试用了阿拉盖城新送来的火绳枪。 在以撒时不时的小建议下,火器工厂的梅茨经过十数次的修改,终于造出了符合以撒心意的新式火枪。 在以撒的要求下,梅茨将火绳枪的转轴改短,并且大幅度向后移,节约成本的同时,还能方便射手射击。 新式火枪还装载了硬木托腮板,进一步改善射击体验,同时具备一定的近战击打能力。 此外,以撒还在火药装配上下了功夫,事先测定好发射一枚弹丸所需的最佳火药量,作战前事先将火药依照最佳量用纸包好,使用时直接倒入前膛,提升发射速度。 这种不带半点技术含量的常识性小革新,以撒还是没问题的。 目前,以撒已经组织起一支三百人的火枪队,派往克鲁耶战场实战检验,除此之外,殖民大臣威廉也将新造的火枪要去不少。 莱昂诺尔对于这种新式火枪爱不释手,整整了一个下午进行打靶,直到小脸被硝烟熏黑。 趁着莱昂诺尔洗澡的功夫,以撒会见了外交大臣安德尔森。 他即将前往君士坦丁堡,代表以撒参加东罗马和葡萄牙之间的婚姻谈判。 君士坦丁堡和比林奇的大臣们都对这次婚姻谈判非常重视,指望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利益。 以撒倒是没有这种奢望。 已经是中世纪末期了,再想如中世纪盛期一样通过联姻获取土地基本就是痴心妄想,根本不可能。 除非阿维什家族全部男丁暴毙,莱昂诺尔成为葡萄牙唯一继承人,生下孩子之后不慎坠马摔死。 所以,以撒只在西非贸易问题上叮嘱几句,就将安德尔森送走。 晚上,在莱昂诺尔的强烈要求下,黑城堡召开了第一次正式的宴会。 “您用强硬的武力或许能够使他们暂时臣服,但是永远不可能真正使他们发自内心忠诚于您。” “您必须要让这些本地的士绅和贵族们知道,您是他们的领主,而非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 “如果您担心开销,不妨拉下面子,邀请商人,相信我,他们一定会挤破头争抢一个名额,只为了将名贵的礼物送到您的案头。” 发现以撒对于这种贵族社交并不热衷之后,莱昂诺尔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多开宴会就能使他们忠诚?” 以撒挑挑眉。 “这只是其中的一步。” 莱昂诺尔指指正在窗外空地上试验新枪的将领们。 “您将他们召集起来,他们的妻子呢?他们的儿女呢?” “如果您允许他们将家眷带进您的城堡,那么对于这些将军来说,这就不是一次任务,而是一种休闲。” “除了宴会之外,狩猎,比武和巡游都是一种加强您对于领地掌控力的手段。” 莱昂诺尔俏皮地眨眨眼睛。 “我早就告诉过您,您的领地上缺一个女主人。” …… 几内亚大湾区,风和日丽,阳光普照。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三艘卡拉维尔帆船和两艘运输船鼓足风帆,向北行驶。 旗舰拉帕尔马号上,巴列奥略家徽迎风招展,风帆之下,威廉·巴列奥略敞着胸膛,目视远方,手握一份海图。 几年时间过去,这位蒙费拉托二公子从一名纨绔子弟变作一位合格的远洋船长,在大西洋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不过他非常清楚,自己建立的功勋,与堂弟以撒相比不值一提。 那个当年在父亲口中需要帮助的远房穷亲戚,现在已经是东罗马的共治皇帝,昔兰尼加的国王和苏尔特的专制公,在整个欧洲已经可以说得上话。 最近,一则消息迅速传播在西非海岸上,吸引了所有探险家的目光。 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和葡萄牙王国公主莱昂诺尔订婚了。 大家非常清楚,目前的西非探险主要就由这两家势力主导,黄金交易和奴隶贸易也被几个控制在他们旗下的公司垄断。 西欧几个海洋大国中,法兰西继续和英格兰死磕,卡斯蒂利亚深陷宫廷斗争,阿拉贡将统治重心移至那不勒斯,都没有时间来系统性地介入西非殖民,打破两强格局。 至于北意大利的商业共和国,威尼斯牢牢抱住东地中海贸易,热那亚自顾不暇,其余小国没有能力。 东罗马和葡萄牙这两家联姻之后,恐怕西非的殖民格局将更加稳定,外人再难插手。 顿时,威廉有些感慨。早在所有人都对西非冒险不看好之时,以撒就孤注一掷,带着自己全部家当亲自前往西非海岸,开辟出通向黄金的航道。 后来,又创造性地将殖民与贸易掠夺结合起来,从这片土地上攫取了大量财富。 再到近来的航海药,大蒜素,新式火枪,仿佛这位堂弟得到了神的帮助,不仅战略眼光超前,还总能有一些很有用的奇思妙想。 每当想到这里,威廉总是自叹弗如。 威廉停止胡思乱想,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海图上。 在以撒的强烈要求下,隶属于希腊几内亚贸易公司旗下的所有舰船在探险成功后都必须上缴绘制的海图,汇集起来交给专业的制图大师。 这一份海图,就是航海家们历经数年得出的成果。 一份从摩洛哥外海直到几内亚大湾区的海岸地图。 这份地图中间的位置画上一个圈,写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希腊文字。 黄金国。 黄金国,这是以撒将海图交给威廉时,对这片土地的称呼。 “这里埋藏着无数黄金,有的深藏地下,有的就在脚边,还有些被当地人挂在身上。” “这里的黄金如果全部挖出来,足以填满整个金角湾。” “以上帝和皇帝的名义,这里应该属于罗马。” “去吧,替我找到这里,你将与我分享这份荣耀和黄金。” 威廉立马被以撒勾勒出的图景深深吸引了。 如此富饶的土地,竟然真的存在,还没有主人? 难以容忍! “伯爵大人!” “都说了,在船上的时候叫舰长!” “舰长,前方海岸有当地部落聚集地!” “我们是否靠岸?” 头顶上,瞭望手冲下方吼道。 威廉爬上桅杆,望着远方海岸上规模不小的村落,心中犯了踌躇。 以撒交给他的海图只有黄金国大致的范围,地图上一小段反应在现实中,可就是一大片海岸。 没办法,为了完成皇帝的嘱托,殖民大臣威廉带着探险船,从圣威廉总督区沿海岸一路向北。 这一路走来,威廉已经遇上了无数个类似的村庄,每次都是兴冲冲地前往探查,又失落地败兴而归。 这些村庄不是没有黄金,奈何数量和质量都非常少,与以撒口中的黄金国度严重不符。 要知道,探查村庄不是没有代价的,有时候,粗心大意的水手会落入当地部落的蘸了毒药的陷阱中,没等抬回船上便断了气。 除此之外,还有恐怖的疾病,剧毒的蛇蝎,都能轻而易举要了探险家们的命。 所以,早在两年前就交给威廉的任务一直时断时续,直到现在也没能完成。 不过,两年的探索并非血本无归。 威廉又掏出一份海图,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们到过的沿海聚集地。 “将村庄中的黄金储量分为10个等级,记录在地图上,以后会有大用。” 海图上,从圣威廉港出发,一连串的“1”和“2”之后,代表黄金储量较多的“3”,“4”,“5”开始变多。 接着,更大的数字开始出现,随即又开始减小,直至归零。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逐渐将搜索范围逐步缩小,直到最后。” 在信中,皇帝如此指示。 威廉掏出罗盘,对比方位。 “去看看!” 三艘卡拉维尔帆船掉头朝岸边的大型村落驶去。 “伯爵!这里水况良好,没有大型暗礁,甚至可以直接停靠!” 大副兴冲冲跑过来,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威廉。 随着舰队越来越近,岸边的原住民们有的当场颤抖着跪地求饶,有的开始惊恐地四散奔逃。 他们并不清楚舰船的可怕之处,只是本能性地对巨物产生恐惧。 “放下小艇,我们上岸!” 威廉提起海军刀,提上一柄最新式的火枪,率先跳上小艇。 岸上的原住民们在鞭子的抽打下,战战兢兢开始列阵,拿上投石索和简陋的木矛,等待敌军的进攻。 威廉定睛望去。 一个肥硕的身影瘫在一个六人抬的轿子上,短胖的手指挥着皮鞭,对恐惧中的部落民大声责骂,对水手的方向指指点点。 部落酋长平时作威作福习惯了,根本没有害怕一说。 这都是寻常事,殖民者们早就习惯了。 但是——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部落酋长的全貌暴露在众人眼中。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金灿灿的衣装,金灿灿的权杖,因为长久使用而变得发黑的金质轿面。 在他身旁,还有着十几个神色慌张的女人和小孩,也是黄金裹身,让人移不开视线。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酋长和他的家眷身上,目不转睛。 酋长转过头,见到这样的场景,还以为自己的气场震慑了不请自来的白皮猴子,高兴地哈哈大笑,冲水手们挥舞着包金的权杖。 “诸位,” 威廉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冲身旁的水手们说着,极力控制住自己因为激动而发出的颤音。 他掏出海图,写上一个大大的“10”。 “我认为,我们今天的功绩将写进历史。” “我宣布,以上帝的名义,这里属于罗马皇帝。” “为了主的荣耀和皇帝的意志,开火!” 一阵枪声过去,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只剩下鲜血和硝烟。 1450年5月2日,威廉伯爵率领东罗马探险队发现了位于几内亚大湾区的黄金国,占领了沿海一处海湾,利用当地原有设施,修建起简陋的码头。 为了纪念即将举办的大婚,水手们将这一处充满美丽黄金的港口以莱昂诺尔的名字命名,称其为“莱昂诺拉”。 又称皇后港。 (本章完) 第85章 花与剑 第85章 与剑 马尔马拉海上,一支舰队驶向北方。 海面上薄雾初歇,远方城市的轮廓越来越近,海面上往来的商船也越来越多。 “这就是君士坦丁堡?” 旗舰摩里亚大公号上,莱昂诺尔望着窗外,目光充满疑惑。 城市规模的确庞大,地标建筑都还在,港口也还看得过去。 但是,这座城市充斥着一股垂垂老矣的衰败气息,处处透着荒凉与破败,与她从书中得到的圣城形象大为不符。 在西欧旅行家的书中,君士坦丁堡被描述成一座无与伦比的城市,人群熙熙攘攘,生活安定富足,五湖四海的商旅来此交易,整座城市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就算衰落,也不会沦落至此吧? 莱昂诺尔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的以撒。 你就是用这个来诓骗我的? “呃……” 以撒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依照地理位置,君士坦丁堡位于东西方贸易要道,扼守地中海和黑海之间的重要商道,怎会衰落至此?” 莱昂诺尔有些疑惑。 以撒心中一叹。 她的这种观点在西欧贵族之间普遍存在,大家都知道君士坦丁堡衰落了,但就是对它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实际上,镇守东西方往来大动脉,扼守地中海与黑海间重要商道的根本不是君士坦丁堡,而是它附近的马尔马拉海和两道海峡。 博斯普鲁斯海峡连接马尔马拉海和黑海,达达尼尔海峡连接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这两条海峡加上马尔马拉海上的几座小岛,可以牢牢控制住亚欧之间的贸易。 帝国强盛之时,强大的海军能够完全掌控马尔马拉海的制海权,往来的商旅老老实实前往君士坦丁堡交税,为帝国提供大量收入。 巴西尔二世靠着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利润,硬生生打垮了如日中天的保加利亚。 可以说,只要确保马尔马拉海不失,君士坦丁堡就会继续繁华下去。 可是,两次内战使帝国一蹶不振,丧失了两道海峡的控制权,渐渐失去了几乎所有外围领土,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孤城一座,靠着狄奥多西城墙和几次好运苟延残喘至今。 “刚刚我们经过达达尼尔海峡,你有什么想法?” 以撒没有直接回答莱昂诺尔的问题,话锋一转。 莱昂诺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奥斯曼的巡逻船?” 以撒点点头。 “我上次从那里经过时,巡逻船还远远没有那么多。” “但是他们的船只又小又破,根本没有办法对我们造成实质威胁吧?” “舰船可以造,可以买,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说明奥斯曼人已经开始逐渐意识到海峡和海军的重要性,试着利用并掌控它们。” 以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焦虑。 “你想想,要是奥斯曼人在海峡两岸建造要塞,安置大口径巨炮,拦截过往船只,我们能怎么办?”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沉默。 达达尼尔海峡长且窄,最窄处仅有1.2公里,如果奥斯曼人狠下心来,在沿岸广建巨炮要塞和海军军港,那么通向马尔马拉海的唯一通道也将危机重重。 更别说更加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可是,建设这样一个要塞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吧?耗时耗资肯定都是天文数字。” “不仅如此,这种行为伤害了商业共和国和奥斯曼国内贵族的利益,苏丹肯定会面对国内外的联合压力。” “穆拉德二世真的有这样的魄力?” 莱昂诺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以撒挑挑眉。 穆拉德二世当然没有,但是他的儿子可是一位不世出的英杰。 论战略眼光,他不如奥尔汗一世;论执政手段,他不如穆拉德二世;论战术才干,他比不上巴耶济德一世。 但是,穆罕默德有一个远超常人的优点,那就是无比坚定的决心。 百折不挠,坚韧不拔,在哪里跌倒,拼了命也会爬起。 他目标坚定,哪怕再大的困难摆在面前,也会一步步克服,一步步推进。 他不惧失败,奥斯曼帝国雄厚的国力使他失败后可以立马卷土重来,归来的他越发强大,而他的敌人却在一次次打击中渐渐丧失了继续对抗下去的实力和心气。 历史上,穆罕默德二世顶住压力建造割喉堡,在庞大国力的支持下,仅仅用了不到四个月。 以撒甩甩头,抛开杂念。 无论如何,路总要走下去。 船靠岸了,岸边的城防长官西奥菲勒斯·巴列奥略笑意吟吟地看着以撒和莱昂诺尔。 以撒牵起莱昂诺尔娇嫩的小手,踏上君士坦丁堡的土地。 “陛下,公主,欢迎回家。” …… “母亲,您在想什么?” 君士坦丁附在太后海伦娜耳旁,轻声问道。 “我在想,这里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场面了。” 皇宫内的园中,皇帝和他的亲戚们正在聚会。 君士坦丁十一世和母亲皇太后海伦娜坐在桌旁,静静看着众人。 托马斯大公和孔蒂男爵坐在一边喝酒闲聊,孔蒂男爵的妻子海伦娜公主坐在丈夫和父亲身边,听着她生命中最重要两个男人之间的交谈。 塞浦路斯王后耶莱娜跟随以撒来到君士坦丁堡,正和托马斯大公的妻子凯瑟琳谈笑,她的女儿夏洛特大喊大叫,拿着玩具剑挥砍空气。 二人逃离塞浦路斯后,国王约翰二世不闻不问,仿佛离开的两人与自己压根没有关系。 一旁的草地上,莱昂诺尔抱着一名婴儿,以撒聚精会神地盯着她。 “喂!伱别凑这么近,会吓着她的!” 莱昂诺尔不满地噘了噘嘴。 以撒嘿嘿一笑。 “小佐伊,快快长,长大了把你嫁给——” 下一秒,婴儿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以撒的脸,“哇”地哭出声来。 莱昂诺尔狠狠瞪了以撒一眼,将哭闹的佐伊交给奶妈。 佐伊·巴列奥略,托马斯大公的第二个女儿,东罗马帝国末代公主,俄罗斯沙皇国初代太后。 在她高超的政治手腕下,儿子瓦西里三世成功推翻了伊凡三世原本的继承人,坐上了莫斯科的最高宝座,让东罗马皇族的血脉继续在北方冰寒之地发芽生。 佐伊在克里姆林宫中宣扬“第三罗马”的理念,将鹰徽绘在莫斯科的纹章上,将荣耀刻在留里克的血液中,使这支自北而来的维京家族从此能够以东罗马后裔自居。 不过现在,她只是一个一岁的婴儿罢了。 “仪式是在明天吗?” 太后海伦娜看着子孙们年轻热烈的模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是的,我们与阿维什家族已经商谈好,由红衣主教伊西多尔主持婚礼和加冕仪式。” 君士坦丁连忙咽下口中美酒,点点头。 “你们都回来了,真好。” 太后望向天空,眼中满是追忆。 “要是你父亲和哥哥看到以撒今天的功绩,一定会很欣慰。” …… 今天的君士坦丁堡热闹非凡。 整座城市的市民们走出家门,走上中央大街,欢声笑着,往圣索菲亚大教堂挤去。 他们的皇帝要结婚了。 圣索菲亚大教堂外,卫兵们穿上最华丽的礼服,将人群拦在外围,保护婚礼的神圣。 人群中,宫廷宦官们手拿精美的大袋,将圣威廉总督区产出的饼分发到翘首以盼的人群中去,口称万岁。接着,在群众们敬仰的眼光中,身披重甲的近卫军第一军团步兵走上中央大街,为马车分开道路。 礼炮齐鸣,鹰旗飞舞,铺满鲜的大道上,一辆奢华的马车径直走着,向圣索菲亚大教堂而去。 人群们欢呼着,努力将头伸长,试图一睹皇后的芳颜。 马车缓缓停在大教堂门口,恩里克王子笑意盈盈,率先走下马车,牵过莱昂诺尔伸出的手。 葡萄牙和阿尔加维王国公主莱昂诺尔·阿维什身披婚纱,宛如落入凡尘的神女,降临人间。 一瞬间,周围的市民们哑口无言,震惊于新皇后的美丽与雍容。 恩里克王子牵着莱昂诺尔,一步步向大教堂走去。 透过婚纱,莱昂诺尔看着远处,教堂外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越来越近。 锋锐的眼神,骄傲的面容,一袭紫袍,挺拔而立。 恩里克王子停在教堂前,莱昂诺尔接过以撒手中美丽的鲜。 以撒伸出手,展颜一笑。 恩里克率先鼓起掌来,宾客们一同欢呼,目送二位新人步入教堂。 “愿上帝祝福你,亲爱的姐姐。” 担任首席伴娘的若阿纳等在门口,笑着将头饰带系在莱昂诺尔和以撒的头上。 二人之间,饰带相连,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美好祝愿。 伊西多尔红衣主教笑着将葡萄酒和仪式面包喂给二人,象征基督的祝福。 在上帝的见证下,二人交换戒指,戴在对方无名指之上。 “神说,你们将共进早餐,你们将共享欢乐。” “神说,你们像神殿上的两根柱子,你们像琴上的两根弦。” 伊西多尔神情严肃,念着庄重的誓词。 “伊萨克·巴列奥略,你是否愿意,娶莱昂诺尔·阿维什为妻,与她永不分离?” “我愿意。” “莱昂诺尔·阿维什,你是否愿意,接受伊萨克·巴列奥略作为你的丈夫,与他共渡难关?” “我愿意。” 伊西多尔点点头,望向众人。 “你们中,是否有人提出反对?” 无人应答。 “那么,让我们祝福。” “上帝啊!请帮助他们,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以撒回过头,看着新娘姣美的面容和众人期待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看什么?” 莱昂诺尔嗔道。 以撒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温暖和柔软。 1450年7月14日,在上帝和诸位宾客的见证下,以撒和莱昂诺尔正式结为夫妻。 …… 当天晚上,紫衣贵族宫。 以撒从床上起身,看着身边娇美的人儿,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望向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直直坠入西南角的天际。 以撒若有所感,披上外衣,正要下床,一条修长白皙的玉臂从身后环住他的腰。 以撒回过头,对上莱昂诺尔的眼睛。 “我出去转转。” 以撒笑笑,俯下身,在她的唇瓣轻轻一吻。 以撒走出温暖的房间,步入夜的微寒。 屋外有一片小小的园,种满了草草,瓣和草叶被露水粘湿,垂在地面。 夜深了,君士坦丁堡进入梦乡,远处的狄奥多西城墙在夜的笼罩下,像是一只静卧的猛兽,对着黑暗,伸出爪牙。 以撒望向天空,西南角的方向,流星的尾迹还若隐若现。 背后,窸窣的脚步声传来,以撒转过头,看到莱昂诺尔担忧的眼神。 以撒解下外衣,披在妻子的身上,将她搂入怀中。 “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 莱昂诺尔瞥见地上含苞欲放的鲜。 “看吗?” 以撒笑了笑,再次望向西南角的天空,摇摇头。 “看剑。” …… “阿尔巴尼亚的将士们!” 同一片夜幕下,斯坎德培骑着骏马,望着面前的士兵。 “奥斯曼围城三月,你们与我一同坚守,你们与我一同在炮火中为上帝的荣耀而战。” “我们抵挡住巨炮的轰击,我们识破了奥斯曼的诡计,我们将他们的地道摧毁,将他们的士兵扫清。” “我们骑着骏马,驰骋在山间,让塞尔维亚人和奥斯曼人的运输队损失惨重,让苏丹的士兵们忍受饥苦!” “在世人的见证下,我们打破了无数质疑,我们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奥斯曼苏丹!” 斯坎德培拔出利剑,挥向城外的天空。 “而现在,他们害怕了,他们逃避了,他们正在撤离!” “就在昨天,苏丹向我送来一封信。” “在信上,这位无耻的侵略者在将我们的国土肆虐一空后,又厚颜无耻地期盼和平!” 斯坎德培掏出信,撕个粉碎。 “阿尔巴尼亚的子民们,耶稣基督的战士们,告诉我,你们会做出何种选择!” “苟延残喘,还是放手一搏!” “今天,我将出城迎战,让侵略者们付出代价!” “不愿为奴的人民啊,跟着我,杀出去!” “杀!” 斯坎德培戴上特制的羊角帽,帽檐的两角上插着点燃的蜡烛,在火光照耀下,显得狰狞可怖。 他一马当先,冲进夜幕。 “杀!!!” 阿尔巴尼亚士兵们戴上一样的羊角帽,拔出刀剑,跨上骏马,飞奔而去。 1450年7月,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久攻克鲁耶不下,士气低落,将阿尔巴尼亚周边劫掠一空后,准备撤离。 1450年7月14日,以撒大婚的同一天,斯坎德培准确抓住了时机,率领八千士兵头戴羊角帽,夜袭奥斯曼大营。 正在收拾行装的奥斯曼士兵惊呆了,根本没有想到这群缩头乌龟敢于出城野战。 顿时,奥斯曼军队大乱,斯坎德培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乱砍滥杀。 当奥斯曼军队终于重新组织起来时,斯坎德培绕道山脉,设下埋伏,又歼灭奥斯曼军千余人,扬长而去。 至此,历时三个月的克鲁耶之战以奥斯曼的全面失败而告终,奥斯曼死伤逾两万,斯坎德培仅仅伤亡一千余人。 斯坎德培以八千破十万,风头无两,一战成名。 (本章完) 第86章 堡垒群 第86章 堡垒群 “陛下请看,这就是我们从拉帕尔马总督区带来的巴茶兰,” 昔兰尼加王国东部边疆,托布鲁克军区,托布鲁克城。 以撒看着袋中灰黑色的粉末状固体,伸出手,撵上一点,细细感受。 托布鲁克军区行政官巴尔萨蒙站在一旁,向以撒讲解这种建筑材料的用处。 “将这种火山灰与其余建筑材料混合,制成这种粉末,与水结合后,可以在几天之内硬化,从而提升建筑强度和施工效率。” 巴尔萨蒙出自东罗马名门,熟读古希腊和古罗马名著,曾前往帖木儿帝国游学,对中亚乃至东方的科教文籍也多有涉猎。 在安德烈总管的举荐下,以撒将他任命为托布鲁克军区的行政官,负责托布鲁克军区的政务,主导托布鲁克要塞群的修建。 昔兰尼加战争结束后,马穆鲁克宰相艾什赖弗逃回国内,面对其余大臣和乌理玛们的诘问,将罪过全部归结于担任主帅的王子曼苏尔,试图打击苏丹查克马克的声望。 苏丹查克马克当然不会罢休,纠集一帮大臣对艾什赖弗展开攻击,为自己的儿子辩护。 以撒的“海上圣战”计划迫使两帮人马停止争斗,暂时放下芥蒂,寻求和解,联手抗敌。 当哈夫斯王朝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开罗后,双方非但没能松一口气,反倒陷入了更深的焦虑之中。 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这个曾经不值一提的基督教小政权已经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并凭借着远洋贸易的巨额利润继续茁壮成长中。 查克马克苏丹和艾什赖弗宰相都是合格的政客,基本的战略眼光当然是不缺的。 于是,蛰伏了两年的马穆鲁克苏丹国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只手伸向大海,加速对于塞浦路斯的控制;一只手伸向陆地,挑起边境冲突。 马穆鲁克以马特鲁港为前线支点,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进入拜尔迪地区,与摄政的“弑君者”玛尔孜亚交战。 他们完全不在乎曾经的同族情谊,对这些改信正教的柏柏尔人痛下杀手,抢掠乡间。 玛尔孜亚压力剧增,迫不得已,向西边的托布鲁克军区求援,一纸书信递到托布鲁克城,又转交到君士坦丁堡。 刚刚大婚的以撒来不及享受蜜月,带上新婚妻子马不停蹄来到托布鲁克城主持防务。 目前,托布鲁克军区拥有一千五百名卫戍士兵,少部分是马鲁纳男爵招募的意大利雇佣兵,大部分来自于本地的科普特人和迁移过来的亚美尼亚人。 他们的忠诚度和战斗力难以保障,以撒根本不敢拉着这群人出城野战,只能安排守守城。 面对天然对立的异教徒时,他们还是可堪一用的。 依照以撒的规定,军区卫戍部队平时只有正规军四分之一的固定薪水,堪堪养活自己。 作为补偿,军区政府会在当地给他们分配一定土地,交给家人和奴仆耕种或放牧。 与奥隆军区不同,托布鲁克军区建立的目的更加单一,那就是防备东边马穆鲁克的威胁。 早在昔兰尼加战争刚结束时,以撒就命火器工程师马丁内斯前往托布鲁克城,铸造火炮,修筑大型防御工事。 两年过去,托布鲁克城防已经基本完善,八台大口径重炮分布在扇形城墙上,阴森森的炮口正对远方。 这个年头的火炮非常笨重,不易转向,主要用来应对敌方的大型攻城器械。 除此之外,马丁内斯还在几个塔楼上修建了十几台大小弩炮和投石器,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托布鲁克位于海岸之上,大海的天然保护使其受敌面积大大减小,但也带来了隐忧。 若是马穆鲁克军队仿照以撒曾经的战略,对托布鲁克围而不攻,直接从南部绕道,进入绿山地区大肆劫掠,将会非常麻烦。 于是,以撒准备建立一道防线,填补这个漏洞。 毕竟,如果单论野战,自己暂时还不是马穆鲁克的对手,必须要凭借防御工事带来的优势。 在中世纪,修筑城堡不是一件容易事,耗时耗资无数,有时几代人不一定修的完。 当然,这些耗时超长的城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主人的心意,湖泊,园,塔楼,教堂…… 如果单单建造几座用于军事的堡垒,事情就相对简单。 堡垒计划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实施,预计初步建立大型堡垒三座,小型堡垒五座,其间烽火相连,与最坚固的托布鲁克城共同构成整个东部防线。 以撒非常庆幸,将这份工作交给了博学多才的巴尔萨蒙。 这位饱识之士时常能够利用自己的技术给以撒不小的惊喜,比如眼前的巴茶兰。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土法水泥。 早在上古时代,古希腊先民们就开始利用火山灰将多种矿质混合,制成这种遇水硬化的建筑材料,用于大型建筑。 古罗马时期,工程师们利用罗马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从附近两座火山脚下开采火山灰,进一步发明出“罗马混凝土”,由它建造的建筑物历经风雨而不倒,证明了这种新式材料的优越性。 万神殿,斗兽场,角斗场,大浴场…… 这些由罗马混凝土建造的古迹一直屹立,诉说着古罗马的辉煌。 灿烂的文明在黑暗的中世纪跌落尘埃,不仅没有得到发展,反而进入衰退。 直到近些年,文艺复兴的春风吹起,建筑学才有了复兴的迹象。 “陛下,我曾去过拉帕尔马岛,那里的火山灰质量非常好,可以用在托布鲁克堡垒之上。” 巴尔萨蒙显然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信心,带着以撒参观了几座由巴茶兰建造的小型堡垒,效果的确不错。 “火山灰要从拉帕尔马岛运来,成本会不会过高?” 巴尔萨蒙点点头,道。 “的确有些高,不过可以接受。” “除了拉帕尔马岛之外,塞卜阿山附近也有一些火山灰,但是硫磺含量过高,质量不是很好。” 以撒沉吟片刻。 “有了这种材料,施工速度能够提升多少?” “这里的石料资源充裕,您分配给我们的奴隶劳动力绰绰有余,只要巴茶兰充足,我一定能在明年圣诞节前将所有的堡垒修筑完毕。” 巴尔萨蒙连忙说。 “这样吧,我会要求洛泰尔总督拔出一条运输船,专门负责火山灰的运输,你觉得是否足够?” “应该足够了。” 巴尔萨蒙点点头。 “再者,建筑材料千千万万,也并不一定偏要利用火山灰,”以撒掏出笔,蘸上墨水,在纸上写下几个单词,递给巴尔萨蒙。 “石灰石,黏土,石膏,矿渣……” 巴尔萨蒙轻声念道。 “将这些东西打碎研磨,高温煅烧,即可得到一种与巴茶兰类似的胶凝材料。” “配比是多少?需要煅烧到什么程度?” 巴尔萨蒙连忙掏出笔,准备记录。 “不知道。” 以撒大大方方地说。 能记住水泥的原理和原材料已经多亏了以撒不错的化学功底,至于实操,那就太过强人所难。 “这些东西都不难找,你们多试试,总能找到合适的制作方法。” 巴尔萨蒙点点头,显然只是将以撒的话当作皇帝的一时兴起。 以撒有些无奈。 “这样,专门成立一个研究基金,率先制成的工程师将获得五百个杜卡特。” 以撒掏出钱袋,扔在桌上。 …… “近卫军第二军团集结完毕,共计九百三十人,请两位陛下检阅!” “近卫军第三军团集结完毕,共计五百六十人,请两位陛下检阅!” “皇家骑士学院第二期学员团集结完毕,共计四百九十人,请两位陛下检阅!” 苏尔特城外军营中,以撒带着莱昂诺尔检阅了刚从克鲁耶城堡回来的近卫军第二军团,学院团和正在组建的第三军团。 依照惯例,以撒带着皇后莱昂诺尔从托布鲁克城一直向西,会见当地酋豪和商人,巡视领地,宣告主权。 一路上,莱昂诺尔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走过以撒一寸寸打下来的领地,感受着臣民们衷心或是被迫的拥戴,十分高兴。 以撒很清楚,自己的妻子非常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从绿山地区一路向西,目之所及逐渐荒芜,以撒的心情却是越来越好。 在以撒将近五年的努力下,苏尔特沿海地区已经没有多少传统柏柏尔部落,丰美的草场都被正教徒占据,建立起一个个畜牧业基地,将皮毛和肉制品加工业逐渐格式化,产业化。 苏尔特港作为苏尔特专制公国的首府,拥有将近一万居民,都是根正苗红的希腊正教徒,近卫军两个军团的家眷都居住于此。 南边的圣约瑟兰和纳尔西斯堡情况差不多,以希腊和泛希腊正教徒居多,起到一个农牧业枢纽的作用,沟通北部海岸和南部边疆。 更南边的朱夫拉城和阿拉盖城则保留了较多的部落势力,围绕着城市从事贸易和游牧,不过也是肉眼可见地衰落。 苏尔特西南方是斯拉维斯军团的领地,他们主要以千人队的形式过着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 每一支斯拉维斯千人队都是以撒的私人奴仆,军团长艾尔多什只有战时的指挥权,平时训练,战时征召,偶尔也会越过边境,外出掠夺。 就这样,经过五年的沉淀,整个苏尔特地区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希腊化,旧有的秩序荡然无存,新生的政权正在逐渐牢固。 以撒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执政手段,无法化解民族和宗教之间的矛盾,更不可能直接让当地权贵倒头便拜。 他所做的,只是将从前的房子连根推倒,在它的废墟之上重新建起罗马人的家园。 这种方式适合人口稀少且分散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能够占领突尼斯和开罗这样的大城市,这种简单粗暴的执政手段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不过,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吧。 以撒回过神,望着面前努力昂起头的士兵们。 近卫军团全部是清一色的希腊和泛希腊正教徒,战斗力参差不齐,但忠诚度还是有保障的。 以撒缓步走着,看着一排排队列整齐的士兵。 近卫军第二军团经历了战火的洗礼,气质更加沉稳而内敛,透出一股锋芒。 新组建的第三军团是以撒第一支列装火绳枪的部队,投入了诸多心血。 第三军团的火枪队参加了克鲁耶城堡之战,在守城战中发挥良好,证明了新式火枪的优越性。 在以撒的构想中,第三军团满员一千人,三百名长矛兵居于前排,三百名持盾步兵居于两侧,三百名火枪手和一百名弓弩手位于后方,基本仿照西班牙大方阵的编制。 以撒望向第三军团的上空,湛蓝的旗面上,一杆火绳枪和一杆长矛交叉而立。 第三军团的指挥官是达尼埃尔·亚伦,一位出生与巴里的希腊正教徒,很小时,父母被奥斯曼人的劫掠队杀害。 后来,他几经辗转,加入到以撒的王子卫队中,跟随他参加大小战争无数,立下战功,升为军团长。 接着,教官帝林向以撒汇报了皇家骑士学院第二期学员团的战斗情况。 总体来说,由于以撒向骑士学院中塞进太多“关系户”,导致综合素质有所下降,战场表现平平无奇。 这也没办法,在目前恶劣的大环境下,一切东西都得为政治服务。 至此,这些皇家骑士学院二期生结束了为期两年的学员生活,即将离开学院,真正前往军营。 他们之中,优秀者将加入圣西门骑士团,成为骑士侍从或军士,稍差一点的学员会加入各支军团中,成为基层军官。 在所有士兵们热切的目光中,以撒让军功官宣读了克鲁耶战争中立下功勋的士兵名单。 皇帝将宝刀放在他们的双手间,皇后将奖章系在他们胸前。 士兵不是水手,对国家和皇帝的情感更加浓烈,不能只谈金钱利益。 深入人心的封建制度使得君主和士兵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君主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恩惠,也许就能换来将士们在战场上奋不顾身的拼杀。 除了金钱,这群可爱的人也在乎荣耀和尊重。 接下来几天,以撒又带着莱昂诺尔前往西南边的斯拉维斯军团驻地,接见了艾尔多什和几支千人队的千夫长,获得他们的祝贺和效忠。 更加遥远的米苏拉塔刚刚结束军管,情况很不稳定,以撒没有前去。 1450年8月10日,以撒携皇后莱昂诺尔结束了领地巡视之旅,回到比林奇。 (本章完) 第87章 黄铜与丝柏之岛 第87章 黄铜与丝柏之岛 钟声悠悠,焚香萦绕,圣洁的大殿中,一个身着白色朴素亚麻布袍服的中年修士静静立在十字架之下,闭上眼睛,仿佛正在聆听主的声音。 这里是曼加纳圣乔治修道院,塞浦路斯岛最著名的正教修道院。 自从吕西尼昂家族占据塞浦路斯岛以来,一直在整座岛屿强行推行天主教,打压当地的希腊正教教会。 在这种背景下,不少有着悠久历史的正教教堂和修道院被迫荒废,演化为历史的尘埃。 曼加纳圣乔治修道院则是在民间希腊正教徒的暗中支持下苦苦支撑。 这一切,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耶莱娜·巴列奥略嫁给约翰二世,成为塞浦路斯王后之后,尽己所能地帮助底层的希腊正教徒,从自己的私人钱包中掏出大把资金捐献给正教修道院,使民间低迷的正教氛围一下子活了起来。 耶莱娜本人极为虔诚,经常带着自己的女儿夏洛特公主前往各处教堂和修道院进行祈祷与访问,曼加纳圣乔治修道院就是其中之一。 “尤利安院长,贝尔法先生带着一位客人正在等您。” 一位年轻修士从门后走出,看着闭着眼睛的尤利安院长,眼神中满是敬畏。 “让他们进来吧,小声些,别惊扰了其他兄弟。” 尤利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根本不像一位久居修道院的苦修士。 两名衣着得体的绅士走进大殿,静静等着尤利安从冥想中醒过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尤利安转过头,望向二人,试着牵扯嘴角,却使这张布满丑陋刀疤的脸看上去更加狰狞。 “此番前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为首一人连忙开口,掏出一个钱袋。 “这是我们对修道院的一点心意。” “主会保佑您的慷慨,贝尔法兄弟。” 尤利安点点头,示意贝尔法将钱袋放进一旁的捐献箱。 贝尔法出身塞浦路斯正教徒家庭,是岛上数一数二的富商,时常与耶莱娜王后一同前来,属于实打实的“王后党”。 随后,尤利安院长带着二人前往自己的书房。 “您还没有将这位兄弟介绍给我。” 尤利安为二人倒上水,看着贝尔法带来的陌生面孔。 “尊敬的尤利安院长,我叫马蒂尔,来自加提卢西奥家族,代表比林奇而来。” 尤利安抬头,看了马蒂尔一眼。 “加提卢西奥?热那亚人?” 马蒂尔点点头,算是默认。 塞浦路斯位于东地中海,与黎凡特地区和埃及地区都很近,是连接亚欧贸易线路的又一重要节点。 塞浦路斯本意为“铜之岛”,岛上富含优质的黄铜矿,曾是罗马帝国的铜矿业冶炼基地之一。 丝柏树是这里的特色植物,当地人喜欢从丝柏树中提取精油,制取肥皂和香水,在东地中海一带广受好评。 除了这两种特产之外,这座以铜和柏命名的岛屿还盛产优质葡萄酒和橄榄油,使得狮心王理查交口称赞。 塞浦路斯重要的地理位置和资源禀赋吸引了意大利诸多商业共和国在此投资,通过这种方式逐渐侵占当地利益,获取大把资金。 热那亚就是其中之一。 在几十年前,塞浦路斯的商业利益几乎完全被热那亚占据,不少热那亚人迁移来此,与当地民众争夺资源,形成了一个个商业聚集区。 吕西尼昂家族对此非常头疼,多方求助,但无济于事。 直到威尼斯崛起,热那亚衰落,东地中海的海上贸易开始被威尼斯人垄断,事情才有了转机——朝着更糟的方向。 威尼斯人在1426年成功挑起马穆鲁克对于塞浦路斯的仇恨,带着他们登陆这座富饶的小岛,击败了当时的国王,迫使吕西尼昂家族向马穆鲁克臣服。 在此期间,威尼斯人也趁机加入了对塞浦路斯贸易利益的瓜分,试图将这座岛国纳入自己日益稳固的东地中海贸易体系。 就这样,这个偏居一隅的小岛成为了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战场,拉丁和希腊的教会,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商人,马穆鲁克和卡拉曼的境外势力…… 作为一个纯正的希腊正教徒,尤利安自然对于来自热那亚的马蒂尔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 “您是说,您来自比林奇?” “耶莱娜王后和夏洛特公主还好吗?” 尤利安关心地问道。 他记得,就在不久之前,王后耶莱娜带着小公主夏洛特在前往曼加纳圣乔治修道院的路上遭遇刺杀,慌张地跑进其中,请求他的庇护。 在尤利安的安排下,王后成功躲过了后续的刺客,逃出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国家。 “他们刚刚从君士坦丁堡回到比林奇,目前正住在黑城堡中。” 一旁的贝尔法掏出一枚戒指,递给尤利安院长。 王后的戒指,见戒如见人。 “说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尤利安将戒指交还给贝尔法,开始严肃起来。 “我此次前来,代表伊萨克皇帝和耶莱娜王后,我们将惩罚约翰二世对上帝的亵渎行为,并将谋杀犯詹姆斯送上绞刑架。” “我只是一个修道院的院长,但求专心侍奉上帝,不问其他。” “对耶莱娜王后的遭遇,我只能表示同情。” 尤利安摇摇头,神色不变。 修道院的修士们一般都会发下誓言,将余生奉献给耶稣基督,不问世事。 当然,例外也有很多。 马蒂尔与贝尔法对视一眼,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院长,我认为,于情于理,您都应该出手相助。” 贝尔法起身,望向尤利安。 “于情,耶莱娜王后待您不薄,是主最虔诚的信徒,正是有了她的支持,修道院才能继续维持下去。” “于理,私生子詹姆斯亵渎上帝,犯下了谋杀之罪,理应诛灭。” 贝尔法看着尤利安貌似无动于衷的神色,顿了顿。 “您的祖父曾跟随彼得一世在亚历山大港战斗,您的父亲随着先王抗击马穆鲁克的入侵,他们都是耶稣最锋利的剑。” “难道您要坐视一个马穆鲁克傀儡国王戴上耶路撒冷的王冠,亵渎上帝的应许之地吗!” 讲到这里,尤利安原本无波的眼睛猛的一缩。 他出身名门,家中先祖多次跟随塞浦路斯诸王征战,但由于宗教原因,一直不被重用。 1426年的那场战争中,尤利安跟随父亲参加了保卫战,父亲当场战死,而他身披数创,晕死在战场上,被战友救下。 国王投降赔款后,尤利安意志消沉,进入修道院,准备就此了却残生。 “我是上帝的仆人,不能违背誓言。” “遇上这种情况,上帝也会原谅您。” 此番话毕,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了解尤利安院长的人都清楚,他根本不愿忍受修道院中寂寞枯燥的生活,依旧盼望着沙场立功的快意。 他的旧部经常借着给修道院捐献的名义前来看望他,有时还带上酒肉。 尤利安每次都会将部下臭骂一顿,然后和他们一起喝酒,缅怀过去。 半晌过去,尤利安终于开口,转向马蒂尔。 “您姓加提卢西奥,是皇帝的什么人?” “君士坦丁皇帝的妻子,伊萨克皇帝的母亲,先皇后凯瑟琳·加提卢西奥是我的姑母。” “从亲缘关系上来讲,我是伊萨克皇帝的表兄。” 马蒂尔说着,将以撒的信递给尤利安。 “我已经说服了岛上的热那亚人议会,他们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尤利安接过信,目光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两百多年,皇帝终于想回来了?” 尤利安说着,语气略带嘲讽。 “两百多年,皇帝从未远去。” …… 1450年8月5日,塞浦路斯王国最有影响力的正教贵族尤利安男爵召集旧部,公开宣布了约翰二世和私生子詹姆斯的亵渎行径。 尤利安和诸位正教贵族要求以谋杀罪绞死私生子詹姆斯,同时要求约翰二世逊位,将王冠交给夏洛特公主。 同日,在正教商人贝尔法的鼓动下,底层的希腊正教徒开始暴乱,要求推翻法兰西贵族的反动统治。 8月8日,尤利安男爵在正教起义军的接应下,率军攻克帕福斯港,获得了一处可供补给的基地。 8月12日,得知消息的约翰二世宣布尤利安叛国,召集封臣,组织军队,准备镇压叛乱。 8月13日,马穆鲁克使者和部分威尼斯商人宣布支持约翰二世的决定,向国王提供金钱和雇佣兵。 8月14日,得到消息的塞浦路斯热那亚人议会推翻了原先犹豫不决的议长,来自名门望族的马蒂尔·加提卢西奥成功当选为新任议长。 8月15日,热那亚人议会宣布支持尤利安男爵,摧毁了一处威尼斯人的聚集地。 “情况就是如此,诸位有什么想法?” 黑城堡中,以撒正在与自己的几位重臣会面。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以撒认为时机成熟,发起了对于塞浦路斯王国的颠覆。 在以撒的指示下,阿尔伯特很早就前往塞浦路斯,主持对于约翰二世黑料的挖掘。 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 这位风流成性的约翰二世有着十几个私生子,而且经常带进城堡,一点不加掩饰。 其中有不少还是伊斯兰女奴的孩子。 这毫无疑问破坏了婚姻的纯洁性,是一种对基督的亵渎。 当然,这种罪名太过普遍,导致教会也不怎么管。 但是,曾经谋杀王室总管的私生子詹姆斯可是实打实的重罪,纵容他的约翰二世也被以撒安上共犯的罪名。 不仅如此,以撒还充分发挥新闻学的优势,大肆传播谣言,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黑料无论真假,全部安插到约翰二世和私生子詹姆斯头上。 与异教徒通奸,信仰多神论,诱奸少男,同性恋,高利贷,谋杀妻女…… 经过两个月的加工,一份长达三万字的罪状书被以撒分别寄给罗马教皇,君士坦丁堡牧首,科普特正教会牧首,亚美尼亚使徒教会长老以及各地的大主教,就连和君士坦丁堡教会断绝关系的莫斯科正教会也收到了一份。 一时间,从坎特伯雷到亚历山大港,从圣地亚哥到莫斯科,所有教士都知道,有这样一个亵渎耶稣的杀人犯,正在戴着耶路撒冷的王冠,在上帝应许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非但如此,以撒还利用自己的贸易网络和海盗系统,在底层人民中大肆宣传,鼓动恐慌。 以撒着重强调约翰二世“耶路撒冷国王”的身份,将民众的敏感的宗教情绪点燃。 在以撒的要求下,君士坦丁堡正教会,科普特正教会和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立马宣布了对于约翰二世的绝罚。 眼见事情闹大,罗马教皇尼古拉五世派出监察团,前往塞浦路斯王国考察约翰二世的叛教问题。 当然,以撒非常清楚,这些舆论上的攻势无法真正击倒在塞浦路斯根深蒂固多年的吕西尼昂家族,只能使其焦头烂额一阵子。 所以才有了表兄马蒂尔·加提卢西奥的塞浦路斯之行。 “陛下,我们这样是否会激怒马穆鲁克人和威尼斯人?” 宰相伊苏尔特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马穆鲁克人和我们本就不死不休,没必要管他们的意见。” “至于威尼斯人……” 老实说,这也是长期以来困扰以撒的最大难题。 最近几年,威尼斯人在塞浦路斯的利益越来越大,已经有超过热那亚人,成为塞浦路斯王国最大境外势力的劲头。 对此,不论是热那亚人还是当地的正教百姓,都抱着抵触的态度,使得威尼斯对于塞浦路斯的掌控并不那么顺利。 原时空的几十年之后,私生子詹姆斯为了击垮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夏洛特,迎娶一位威尼斯贵族为妻,这才使得威尼斯势力大规模进入塞浦路斯,并最终将它吞并。 “首先,威尼斯人是商人,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再者,威尼斯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并不是所有议员都在这里拥有利益。” “只要我们能够迅速平定塞浦路斯的内政,威尼斯人看不到回报,肯定不会为了一两个利益受损的议员与我们开战。” 在以撒的运作下,他干涉塞浦路斯内政的行为变得正当且合法,威尼斯没办法凭借这个来声讨以撒。 “我们为了基督的福音支持塞浦路斯人的抵抗运动,目的是铲除叛教者约翰二世,将王冠还给合法的继承人夏洛特。” “但是……” 诸位大臣还欲再言。 “没有但是!” 以撒一拍桌子。 “如果威尼斯人硬是要顶着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压力,联合马穆鲁克对我们开战,那就战!” “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以撒看着一群忧心忡忡的大臣,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君士坦丁十一世。 当年君士坦丁收复摩里亚半岛时,也遇上了相似的情况。 当时,威尼斯人在摩里亚半岛上还拥有相当多的商港,基本垄断了当地的贸易,这是君士坦丁所不允许的。 由于担心威尼斯人的打击报复,主持收复摩里亚的狄奥多西逡巡而不敢前,与主张强硬措施的君士坦丁大吵一架。 后来,君士坦丁联合托马斯,在威尼斯人反应过来之前,带着少许兵马将拉丁势力打得狼奔豕突,成功将这一片离开帝国百年的土地重新收入囊中。 对付这群商人,越是软弱越会引来他们的窥伺,越是强硬越能使他们投鼠忌器。 “传我命令,近卫军第三军团做好准备,若是马穆鲁克下场,立马登陆塞浦路斯!” “通知易卜拉欣和梅赫梅特,紫卫军前往托布鲁克军区驻扎,严防马穆鲁克报复。” “通知菲德尔舰队长,地中海舰队全员取消休假,比林奇集合!” (本章完) 第88章 法马古斯塔 第88章 法马古斯塔 塞浦路斯岛,法马古斯塔城。 法马古斯塔城是整个塞浦路斯王国最大的海港城市,拥有成熟的造船业和海航业,人口繁多,商业繁荣。 来自亚欧非三大洲的商人汇集于此,在这里歇脚,进行货物交换。 曾经,十字军诸国国君来此加冕,三大骑士团在此建立分部,将这里作为抗击异教徒的前进基地。 直到今天,从这座古城中依然存在的骑士团礼拜堂还能够依稀瞥见曾经十字军的辉煌。 可以说,法马古斯塔城见证了数百年十字军东征运动的兴起与衰落。 塞浦路斯内战打响后,约翰二世以法马古斯塔城为中心,召集忠于自己的拉丁贵族和商人,准备荡平西南边的起义军。 在吕西尼昂家族统治塞浦路斯的两百多年间,这里的底层正教徒不是没有试过起义,但由于军事力量的悬殊和教会的妥协,每次都被镇压下去。 约翰二世认为,这次也一样。 可是,事情的走向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有心人的运作下,短短一月时间,约翰二世从一个戴着三顶王冠的尊贵国王变作一个叛教者和杀人犯,三大教会将他直接绝罚,罗马教皇也派出检查团。 约翰二世将这一切归于敌人的阴谋,对这些指控矢口否认。 大部分的拉丁贵族依然响应了约翰二世的召集,履行古老的誓言,带着自己封地上的骑士和民兵前往法马古斯塔,捍卫他们的国王。 吕西尼昂家族在塞浦路斯王国经营两百年,哪怕真的被教宗绝罚,也依然有着铁杆支持者。 但是,这些宗教上的劣势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麻烦。 首先,由于三大教会的绝罚,底层的正教徒和亚美尼亚教徒拒绝承认约翰二世的国王地位,纷纷加入起义,并且越演越烈。 接着,部分与吕西尼昂家族关系不睦的贵族拒绝响应国王的号召,坚持要等待教宗的判决。 约翰二世非常清楚,这些人本来就不想为国王尽忠,教宗的检查团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拒绝履行誓言的理由。 与之类似的还有各地的商人,除了部分威尼斯商人表示支持,热那亚商人加入造反之外,绝大部分的商人都恬不知耻地保持中立,等待教宗判决就是他们最好的遮羞布。 各地的正教会和亚美尼亚教会直接宣布反叛,就连一直支持他的罗马公教会也要求他“接受教宗的检察”。 每当这时,约翰二世都是有苦说不出。 作为一个十字军国家的国王,他的统治基础几乎全部来自教会,失去了宗教的支持,也就丧失了大部分正统性。 君权神授,现在他却被打成了“叛神者”。 与约翰二世相反,尤利安率领的义军则是高奏凯歌,接连壮大,在当地人民的帮助下连克南方诸镇,已经占领了从帕福斯到利马索尔的广大土地,兵锋直指北部的法马古斯塔。 约翰二世无奈,在好儿子詹姆斯的建议下向威尼斯和马穆鲁克求援。 威尼斯人的使者拍着胸脯,承诺一定不会放任塞浦路斯沦落到叛党手中,然后麻利地带上搜刮来的财富,坐上通往威尼西亚的大船。 提案,开会,投票,出兵……约翰二世不清楚,自己能否在叛军攻陷法马古斯塔之前看到海面上的圣马可旗帜。 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惊慌失措的约翰二世最终还是接受了马穆鲁克开出的苛刻条件,来换取苏丹的出兵。 接着,他立马就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当马穆鲁克苏丹的旗帜开始出现在塞浦路斯岛时,从平民到贵族一片哗然。 看着教士们直接拂袖而去,贵族们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约翰二世明白了。 自己私通异教徒的罪名已经坐实了。 为此,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起义军不知从何获取了大批刀剑铠甲,战斗力并不差,将地方封建贵族打得狼狈逃窜。 要是自己不接受马穆鲁克的援助,连义军的攻势都根本抵挡不住。 要是自己接受了马穆鲁克的援助,就恰好坐实了叛徒的罪名。 在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之下,审查团很快就掌握了约翰二世叛教的证据,将其递送到梵蒂冈的宫廷。 至此,叛乱已经演变为圣战,一场对抗异教徒入侵的正义战争。 8月25日,马穆鲁克苏丹不顾约翰二世的苦苦哀求,派遣军队入驻北塞浦路斯,对附近的正教徒大肆烧杀。 8月26日,在尤利安男爵和耶莱娜王后的请求下,昔兰尼加近卫军第三军团登陆帕福斯港,随即前往法马古斯塔城下,与马穆鲁克军队对峙。 8月30日,马穆鲁克苏丹派遣大军进逼托布鲁克军区,试图牵制昔兰尼加主力。 9月2日,菲德尔舰队长试图率部进入法马古斯塔湾,切断马穆鲁克的运输线路,与护航的威尼斯分舰队发生小规模交火,双方稍微触碰,各自离开。 至此,交战双方的背后势力全部下场,塞浦路斯战争进入第二阶段。 …… 法马古斯塔城西南,起义军营地。 中央大营中,尤利安男爵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据前线情报,奸王约翰二世的军队驻扎在法马古斯塔城中,马穆鲁克援军驻扎在城外。” “其中,塞浦路斯王国军一千余人,大部分是强征起来的农民,战斗力低下,且毫无战心,不足为虑。” “马穆鲁克援军共计一千五百人,由阿勒颇总督巴尔迈什指挥,相对精锐。” 在马穆鲁克国内,开罗和大马士革分歧已久,在塞浦路斯拥有利益的主要是大马士革集团,这次行动也主要由他们主导。 尤利安男爵看着诸位与会将领。 “这位巴尔迈什总督,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是我们的老对手。” “其人残暴不仁,作战经验丰富,是个可怕的敌人。” “接下来,我将对未来的军事部署做出规划。” 接着,尤利安男爵开始就各支队伍的防区做出指示。 从目前形势来看,起义军一方占尽优势,在耶莱娜王后的鼓动下,各地义军纷纷前往法马古斯塔,加入攻城。 马穆鲁克援军到来后,尤利安决定暂时放弃强攻,后撤扎营,等待其余军队集结。 “达尼埃尔军团长,墨菲骑士,你们有什么看法?” 尤利安男爵将目光投诸于坐在一旁的近卫军第三军团长达尼埃尔和热那亚雇佣兵团长墨菲。 “一切都听从尤利安男爵的指挥。” 达尼埃尔随意笑笑,摆摆手。 墨菲骑士也是点点头,状若和善。 看着二人笑呵呵的样子,尤利安男爵轻轻点点头,刀疤密布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阴影。 塞浦路斯战争进入第二阶段后,躲在内战双方背后的势力开始入场,加紧了对于塞浦路斯的掌控。 马穆鲁克援军迅速控制了塞浦路斯东北方的几座城堡,联合威尼斯人将财富和奴隶向阿勒颇转移。 威尼斯人碍于整个欧洲火爆的宗教氛围,并没有直接下场,而是派出舰队和雇佣兵,支持马穆鲁克和东罗马死磕。 塞浦路斯的热那亚人在马蒂尔的牵头下组织起一支雇佣兵团,专门洗劫西南部没来得及撤走的威尼斯人。 与此同时,近卫军第三军团的达尼埃尔军团长与义军各部频繁会面,拉拢将领,试图培养一批“保皇派”。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塞浦路斯希腊裔正教徒,尤利安男爵对信仰罗马公教的约翰二世国王抱有抵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要重新回到东罗马帝国的统治之下。 夏洛特女王改信正教,耶莱娜王后监国,塞浦路斯仍旧保持独立地位,这才是尤利安男爵和他的政治党羽最想看到的一幕。 但是,有些事情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耶莱娜王后和夏洛特公主全部掌握在皇帝手中,尤利安男爵多次请求将二人放回国内,主持作战,提升民心,但均遭到推诿。 更糟糕的是,在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的鼓动下,岛上的亚美尼亚义军拒绝继续承认吕西尼昂家族亚美尼亚国王的身份,要求新立国王。 随着时间一天天推进,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不论战局如何,塞浦路斯王国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独立的地位,更别说恢复彼得一世的盛况。“那就这样吧,我们等待各地义军赶来,随后寻找机会,击垮马穆鲁克的援军!” 尤利安站起身。 …… 比林奇,黑城堡。 园中,皇帝和他的亲戚们正在享受昔兰尼加秋季宁静的午后时光。 莱昂诺尔和以撒坐在一起,耶莱娜王后和海伦娜公主坐在他们对面,小公主夏洛特在保姆的带领下在园中玩耍。 以撒的兴致还不错,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己的计划进行地很成功,约翰二世骑虎难下,倒台已经板上钉钉。 正如以撒所料,威尼斯大议会对塞浦路斯发生的动乱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争执不休,难以达成共识。 归根结底,他们在塞浦路斯的利益还不足以使他们和以撒翻脸。 马穆鲁克主力在托布鲁克要塞碰了个头破血流,灰溜溜回到马特鲁港。 至于塞浦路斯的战事,以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塞浦路斯地形狭小,不适合大规模骑兵运动战,马穆鲁克援军跨海而来,人数不可能很多,且以步兵居多,根本不会是自己装备了新式火枪的近卫军第三军团的对手。 可以说,在政治和外交上大获全胜的以撒在战争开打之前,已经占尽了优势。 下午茶的气氛有些沉闷,主要是海伦娜公主一人叽叽喳喳地说,莱昂诺尔和以撒时不时接上几句,耶莱娜王后则是心神不宁,用勺子一直搅着杯中的牛奶。 “陛下,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谈谈。” 半晌过去,耶莱娜终于忍不住,冲以撒说道。 “当然。” 以撒点点头。 莱昂诺尔看了以撒一眼,获得肯定的眼神后站起身子,拉上海伦娜,前往园深处。 “亲爱的耶莱娜堂姐,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一定会为您做出解答。” 以撒慢慢品着口中的葡萄酒,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耶莱娜的来意。 “据我所知,在您的英明决策下,这场战争进行地非常顺利,威尼斯人没有直接下场,马穆鲁克人也无法对您造成多大伤害。” “在您战胜敌人之后,准备怎么处置我和夏洛特呢?” 耶莱娜王后抬起头,褐色的眼睛看着以撒深邃的双眼。 刚开始,当以撒同意救助她们母女二人,并承诺为她们讨回公道之时,她的确非常开心,心中充满了对于这个堂弟的感激。 但是,以撒的谋划着实使她始料未及。 一瞬间,自己的丈夫成为了基督世界千夫所指的叛徒,连带着吕西尼昂家族的威信大受打击。 接着,军队开进塞浦路斯,各地义军层出不穷,商人们开始作乱,吕西尼昂家族头上的三顶王冠摇摇欲坠。 再联系到以撒一直以来强硬的手段和暴力的作风,耶莱娜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她寄出去的信件有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回音,与自己在塞浦路斯的支持者们失去了联系。 她已经悲哀地开始明白,塞浦路斯和吕西尼昂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控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夏洛特会是塞浦路斯的合法统治者,这是毫无疑问的。” 以撒先给耶莱娜吃下一颗定心丸。 吕西尼昂家族统治塞浦路斯两百五十年,基本上已经得到了整个基督世界的默认。 两百五十年间,他们与各国统治者联姻,在欧洲大陆的亲戚层出不穷。 如果自己贸然将塞浦路斯据为己有,出兵的正义性将不复存在,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教皇的诘问,各国的厌恶,可能到来的宣称者战争,这都是以撒不愿意见到的。 在实力强大起来之前,凡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我将把塞浦路斯的王冠戴在夏洛特的头上,并为她扫除国内外的一切障碍。” “鉴于夏洛特年纪尚小,我认为,应当组建一个摄政团,暂时管理塞浦路斯事务。” 以撒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盯着耶莱娜王后的眼睛。 “既然这样,那我就代表夏洛特谢谢您。” 耶莱娜勉强一笑,站起来,深鞠一躬。 “您的提议非常具有价值,不知道您对于摄政团人选有什么建议?” 耶莱娜清楚,这已经是皇帝的最终决定,自己当然可以作对到底,但是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您作为女王的母亲,当然是摄政团的一员,至于其他人选,我建议您综合国内外多方因素,谨慎考虑。” 正说着,侍从端着一个盘子走进园,盘子上放着两封信。 “陛下,从塞浦路斯而来。” 以撒拆开信件,略略看上几眼,递给耶莱娜,脸上浮现出笑容。 “法马古斯塔之战结束了,我军凭借人数优势和新式火器击垮了马穆鲁克统帅巴尔迈什的援军,将约翰二世残余部队逼进内城。” “约翰二世败亡在即。” 耶莱娜接过信件,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趁着耶莱娜读战报之时,以撒拿起另外一封信。 “陛下,我们逮捕了一位细作,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侍从附在以撒耳边,轻声说道。 以撒点点头,打开信。 “尊敬的王后耶莱娜,作为您忠心的臣子,我必须告知您,目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控……” “在皇帝和教会的支持下,亚美尼亚人直接宣布自治,与我们划清界限……” “民间传闻,亚美尼亚教会即将把王冠送给伊萨克皇帝,我认为您应当对此早做准备。” “热那亚人和罗马人勾结在一起,与部分保皇党狼狈为奸,恐怕所谋甚大……” “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您的信了,您现在怎么样?夏洛特公主还好吗?” “您对我有着再造之恩,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将支持您。” “您永远的臣仆,尤利安。” 以撒轻蔑一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信上没有任何机密信息,想必这位忠心耿耿的尤利安男爵已经做好了信件被截获的准备。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这封信是……” 耶莱娜抬起头,看着以撒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笑话一则。” 以撒笑笑,将信件放在蜡烛上,任凭跳动的火焰将其吞噬。 (本章完) 第89章 皇帝与城墙 第89章 皇帝与城墙 君士坦丁堡,狄奥多西城墙。 如果说末期的东罗马帝国还有什么值得称道,除了慷慨悲歌的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就只剩下围绕君士坦丁堡这座雄伟的城墙。 君士坦丁堡的防御工事虽然破败,但仍然是令人生畏的,东罗马帝国能够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都城防御的固若金汤一直是一个重要原因。 从地理位置而言,世界上没有第二座城市如此得天独厚,城市周界总长十二英里,其中八英里面向大海,只有三分之一需要部署陆上防御。 城市南端被马尔马拉海紧紧偎依,此处海流极其迅猛,风暴也如影随形,从这里进攻风险极大。 实际上,在君士坦丁堡建城后的一千多年里,没有任何敌人认真尝试从这个地段进攻。 君士坦丁堡的南部海岸也有一道延绵不绝的城墙,沿线分布有一百多座大小塔楼和设防港口,主要的敌人不是侵略者,而是更加莫测的大自然——马尔马拉海凶暴的海浪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城市,有时甚至会将部分地段冲垮。 水流湍急的海浪绕过这一段海岸,一直到古卫城处,然后北上进入平静的金角湾。 金角湾本身为帝国舰队和各类商船提供了极佳的港口,沿岸的几个区最为繁华,在帝国强盛时期,曾是帝国的骄傲。 但是,这里平静的水流也引来了侵略者的窥伺,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期,威尼斯人的战船就是从这里的浅滩登陆,攻破了城市,将这里洗劫一空。 为了防备敌军可能的海上进攻,守军一般会在战时升起一条铁链,封锁整个金角湾,这样就能省下守卫金角湾海墙的兵力。 整座城市呈三角形,三角形的底边得到长4英里陆墙的保护,也就是所谓的“狄奥多西城墙”。 这座城墙横亘从马尔马拉海到到金角湾的狭窄陆地,保护君士坦丁堡城免受任何传统的陆路攻击。 狄奥多西城墙始建于五世纪初,历尽风雨而弥坚,成功抵御了无数鼎鼎大名的侵略者。 “上帝之鞭”阿提拉望而却步,“闪电”巴耶济德折戟而归,匈人,哥特人,阿瓦尔人,罗斯人,保加利亚人,突厥人,古往今来,来自远方的异族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君士坦丁堡的财富,却从未正面攻破过坚固的狄奥多西城墙。 这座城墙不仅仅是一座大型防御工事,更是整个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信仰。 东罗马末期,原有的军事和政治体系全面崩坏,贵族们为了一个诸如“皇室衣柜总管”和“皇家马场总督”之类的职位争执不休,平民们整日参与宗教活动,绝大多数都毫无意义。 但是,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将狄奥多西城墙的维护视作头等大事,并在这一件事情上保持着极大的热情,从未放松。 皇帝会专门派遣官员负责城墙的维护和修缮,被市民们称为“城墙伯爵”。 君士坦丁堡平民们将狄奥多西城墙的修缮视作自己的责任,几乎每一个成年男性都会自愿加入,这在末期人心尽失的东罗马帝国非常难得。 东罗马皇帝们非常清楚,城墙的防御至关重要,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加强城防,尽可能将更多的石块垒在高耸的塔楼上。 由于资金和劳动力的短缺,末期的几个皇帝们很难再组织起大型扩建,只能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出小修小补。 但是,1450年冬季,在新任“城墙伯爵”上任后,事情开始有了改观。 在共治皇帝以撒的建议下,君士坦丁十一世任命热那亚将领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主持城墙修缮工作,开始对狄奥多西城墙进行整顿。 乔万尼结束了海盗港的营建和初步管理后,将工作转交给比林奇的专员和自己忠心耿耿的几位老伙计,马不停蹄地赶到君士坦丁堡。 乔万尼不仅是个优秀的海军将佐,还是个城墙防御的专家,他冷静地对城市的防御工事作了评估,并采取了适当措施。 在他的要求下,来自北非和西非的奴隶大批大批地被塞进船舱底,跨越海洋,来到狄奥多西城墙之下,从事繁重的工作。 除此之外,他向营建托布鲁克堡垒的巴尔萨蒙长官虚心求教,大胆地将巴茶兰这种材料用于城墙之上,使修缮工作大大加快。 “告诉所有队伍,今天全部休息一天,依照最高标准制作午饭!” 城墙上,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并肩站立,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群。 “今天是有什么好消息吗,将军?” 一个中年人笑呵呵走过来,身上穿着传统的正教服饰,从相貌上看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突厥人。 奥尔汗·奥斯曼奥卢,奥斯曼的后裔,奥斯曼帝国王位唯二的宣称者。 他的父亲在多年前的一次人质交换中被送进君士坦丁堡,并在这里生下了他。 奥尔汗与穆罕穆德二世一样,也是奥斯曼帝国的合法继承人之一,他的存在本身是东罗马皇帝为数不多可以钳制奥斯曼苏丹的政治武器。 东罗马皇帝通过声称放回奥尔汗来威胁苏丹上缴年金,用以支付奥尔汗及其部众在君士坦丁堡的生活所需。 作为奥斯曼的后裔,奥尔汗虽然从未离开君士坦丁堡,但是也吸引了一些对穆拉德二世不满的突厥人前来投靠,能够组织起一支约莫二百人的部队。 这次,奥尔汗的部众也被君士坦丁十一世交给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用以监视奴隶,充当帮工。 乔万尼看着奥尔汗,从他满脸的笑容中却读出了深深的焦虑。 相比君士坦丁堡之内的贵族,他与现任苏丹更加不共戴天。 如果奥斯曼人真的攻破了君士坦丁堡,贵族们甚至连白头巾都不用戴,只要向新任统治者臣服,就能保住性命和部分财富。 而等待奥尔汗的却只有死亡。 对付起自己人,无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都不会有半分手软。 所以,君士坦丁皇帝和伊萨克皇帝对于这位奥斯曼王子可是非常放心,连改信正教都是他自己的提议。 “塞浦路斯战争结束了,基督的战士成功捍卫了主的尊严。” “吕西尼昂家族同意将亚美尼亚王冠转交给以撒陛下,使徒教会的长老为他举行了加冕仪式。” “真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奥尔汗连忙说,熟练地在胸前画上十字。 “伊萨克皇帝真是一位伟大的君主,愿上帝保佑他。” “听说比林奇已经越来越繁华,新建了许多教堂,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前往朝拜。” 奥尔汗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 随着奥斯曼国内形势逐渐稳固,奥尔汗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夺取王位的想法,保住性命成了唯一要求。 近年来,在北非崛起的伊萨克皇帝为帝国开辟出一片大大的疆土,为罗马人重新找到一处可供繁衍生息的家园。 在此背景下,摩里亚地区和雅典地区许多不愿生活在突厥人眼皮子底下的希腊正教徒开始前往昔兰尼加定居,开垦抛荒的土地。 但是,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对此却没有多大兴趣。直到帝国末年,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仍然保持了曾经的骄傲自矜,对边远地区的同胞们不屑一顾。 奥尔汗当然不是那些自诩高贵的君士坦丁堡市民,几次三番向二位皇帝去信,要求前往北非参加圣战,但都遭到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拒绝。 据说,因为奥尔汗的去向问题,两位皇帝还爆发了争吵。 “会有机会的。” 西奥菲勒斯连忙打着圆场,终止这一个敏感的问题。 …… 与此同时,大皇宫内,君士坦丁专心致志地批阅着文件,手中羽毛笔在纸上唰唰飞舞。 自打他继位以来,独自扛起了君士坦丁堡残破的大旗,努力操控着这一艘即将沉没的帆船。 他不近女色,不爱财宝,不好大喜功,将每一分能够筹集到的钱用在合适的地方,将每一个能够用上的人才摆在合适的岗位。 “塞林布里亚遭到突厥游骑骚扰,当地总督请求援助……” 君士坦丁皱皱眉头,叹一口气,将这份文件放在一边,准备交给大臣们批阅。 他每次批阅文件,能解决的立马批复,无力解决的交给斯弗朗齐斯等大臣。 大臣们当然也无法解决,只能格式性地回上几句,相当于放任不管。 “威尼斯人强买强卖,奸淫妇女,扰乱治安……” 君士坦丁正准备将这份文件也放在一边,犹豫片刻,又抽了回来。 他咬咬牙,狠狠在上面写下几行字。 “要求威尼斯市政官米洛托交出凶手,着宰相卢卡斯大公办理!” 卢卡斯大公的政治倾向众人皆知,这是准备来硬的了。 以撒在国外接二连三的胜利提升了君士坦丁的底气,让他在面对拉丁商人的时候不再像从前一般唯唯诺诺。 “加拉塔市议会重新选举,加提卢西奥家族有望接替现任市长……” “已阅,持续关注。” 君士坦丁清楚,这是自己儿子的手笔,今早刚到的信已经将这件事说明清楚。 想起自己在外混的风生水起的儿子以撒,君士坦丁总是喜忧参半。 这个小子,太能惹事了。 君士坦丁想起以撒最近的一封信。 “实战证明,马穆鲁克传统的步兵战术已经逐渐落伍,根本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在法玛古斯塔的战斗中,近卫军第三军团的枪刺方阵牢牢锁住马穆鲁克人冲锋的路线,将他们逐步逼退,并分而歼之。” “火器的出现已经改变了战争的格局,抱残守缺者必将被时代抛弃……” “在这一点上,奥斯曼人又一次走到了我们前面,无论是火器的生产还是原料的开采,他们都遥遥领先于欧洲其他国家……” “我领地上铜矿和锡矿都严重不足,希望这次对于塞浦路斯的掌控能够缓解燃眉之急……” “说回塞浦路斯,在将士们的进攻之下,约翰二世仓皇逃窜,试图逃走。” “我们的士兵在草丛中抓获了穿着平民衣服的约翰二世,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死于战场,就算是教宗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至于约翰二世的那几个私生子,全部畏罪自杀而死。” “接着,几方势力在法玛古斯塔召开了会议,对塞浦路斯的未来做出了一个规划。”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小半个欧洲。 法玛古斯塔战役结束后,马穆鲁克的势力带上搜刮的财宝和奴隶,仓皇撤出塞浦路斯,在威尼斯舰队的保护下回到叙利亚地区。 威尼斯大议会索取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又要求了部分商品的特许经营权,算是找回了面子。 新任女王夏洛特·德·吕西尼昂在法玛古斯塔加冕为塞浦路斯和耶路撒冷的国王,正式开启了塞浦路斯的女王时代。 由于亚美尼亚人拒绝承认吕西尼昂家族的国王身份,王冠被移交给巴列奥略家族,来自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的皮尔尼教士为以撒加冕。 女王夏洛特年龄尚小,暂时前往比林奇进行学习,舅舅以撒成为她的监护人。 在王太后耶莱娜的组织下,塞浦路斯的国政暂时由摄政议会主导,议员共五人,除了代表塞浦路斯本土利益的耶莱娜太后,贝尔法商人和尤利安男爵外,代表热那亚人的马蒂尔议长和代表比林奇的尤弥尔顾问也加入了摄政团。 值得一提的是,顾问尤弥尔凭借其丰富的军事能力成功获取了这一职位,主导对于塞浦路斯义军的整编。 在多方考量下,义军连同曾经的王国军一起,被整编为两个旗队,共计八百人,分别掌控在尤利安男爵和尤弥尔顾问手中。 至此,塞浦路斯战争结束。 在信上,以撒又开始不厌其烦地劝说君士坦丁放弃对于奥尔汗的利用,试图将他转移出君士坦丁堡。 为此,君士坦丁有些疑惑。 每隔几天,君士坦丁都会收到以撒的信件轰炸,要不就是劝他放弃奥尔汗,要不就是过问城墙的修复事宜,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在父子二人的共同努力下,帝国形势稳中向好,奥斯曼人则遭到重大打击。 穆拉德二世新败,回到埃迪尔内后心情郁结,一病不起,肯定无法继续给帝国添乱。 他的两个儿子中,艾哈迈德年纪尚小,不足为虑。 至于穆罕穆德,孤高乖戾,不得人心,前一次登基将整个国家弄得一片狼藉,应当没有威胁吧? 此消彼长之间,君士坦丁十一世仿佛又看到了帝国中兴的曙光。 (本章完) 第90章 圆月有时黯 第90章 圆月有时黯 终究还是老了。 埃迪尔内昏暗的宫殿中,穆拉德二世如是想。 他于穆罕默德历825年继承父亲的苏丹之位,一步一步,开始掌控这个庞大的国家,一直到今天。 现在他已经四十八岁,身体已经不复当年健壮,经常感到力不从心。 与身体的逐渐衰弱相比,心灵的抑郁低沉才是穆拉德二世走向衰老的主要原因。 长久以来因为失去亲人的郁闷和对世俗的厌倦导致穆拉德二世心力交瘁,逐渐堕入自我怀疑的深渊。 吃不下饭,头脑疼痛,心情低落,嗜睡无神…… 这是怎么了? 穆拉德二世望着朴素的天板,心中没来由感到一阵空虚。 他爬下床,穿好衣服,走上空落落的长廊。 太阳刚刚升起,天色依旧暗沉,像是掺杂着泥土的牛奶。 克鲁耶城堡之战战败后,穆拉德二世心气大丧,将政事托付给以大维齐哈利勒帕夏为首的几位大臣,从此隐居深宫。 哈利勒帕夏是穆拉德二世的老臣,身份尊贵,忠心耿耿,打理起政事井井有条,外交大事非常谨慎,帝国有他在,穆拉德二世很放心。 长廊上零星有着几位卫兵和宦官,见到苏丹走来,纷纷躬身行礼。 “站了一晚岗,都累了吧?” “早些回家吧,多陪陪亲人。” 穆拉德二世笑了笑,温言抚慰道。 卫士们当然不敢擅离职守,大声说着不累,脸上却还是写满了感动。 穆拉德二世是个好苏丹,也是个好人。 他在位期间,平定了奥斯曼的内乱,延续了父亲的志向,将这个多年战乱的国家从安卡拉之战和奥斯曼大空位的混乱局势中拯救出来,巩固了政治局势,慑服各支蛮夷,安定四方百姓。 在生活中,穆拉德二世为人朴素,从不好大喜功,从不铺张浪费,从不剥削民生。 士兵们喜欢他,因为他崇尚荣誉和公正,既能带着他们夺取胜利,共享胜利的果实,又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喝雪水,啃干粮。 百姓们喜欢他,因为他总是真诚而质朴,以慈悲为怀,爱护民生,兴修水利,以宽容的心态包容每一个子民,无论他来自何方。 教士们喜欢他,因为他本人是个极其虔诚的穆斯林,却能够以宽广的胸怀接纳每一个不同的信仰,允许敌对的基督徒们继续在他的领地上生活。 贵族们喜欢他,因为他带来了政治上的稳定,使他们不用担惊受怕,切身利益能够得到保障。 敌人们尊重他,因为他总是遵守诺言,哪怕敌人已经表露出将协约撕碎的意愿。 他这一生,生于奥斯曼尚武的宫廷,长于争斗连绵的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温和主义者。 纵观穆拉德二世一生,从未主动发起过任何一场战争,从未造就过不必要的杀戮。 但是,奥斯曼所处的时代决定了他不可能真正找到内心的和平与宁静,反倒逼着他扛起征战的大旗,力保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不失。 穆拉德二世的一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矛盾式悲剧。 既厌战又善战,既珍爱家人又被迫处死兄弟,既疼爱子嗣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儿子倒在自己怀中,既渴望和平又带着奥斯曼四处征战…… 穆拉德二世拍拍卫兵们的肩,勉励地笑笑,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穆拉德二世在一个小房间停下,望着落满灰尘的窗棂出神。 阿里……之家。 门上用小刀刻着歪歪斜斜的字迹,来自自己故去的次子,最喜欢的孩子,阿里。 穆拉德二世看着字迹,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儿子,一边刻着门,一边回过头,紧张地望着身后,提防着教师随时可能出现的身影。 自从儿子死后,这里就被封禁了。 穆拉德二世摸索着字迹,门却吱吱呀呀打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内,受到惊吓的蜘蛛四处逃窜,躲到墙角。 穆拉德二世缓缓走进房间,坐在老旧的椅子上,静静看着蜘蛛们修补着弄乱的网。 房间里与阿里有关的遗物早就清理干净了,一张孤零零的半身画挂在墙壁边角。 穆拉德二世将目光移开,不敢与之对视。 半身画十分拙劣,像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细看半身画,画上的人与穆拉德二世竟有几分类似。 穆斯塔法·奥斯曼奥卢,自己的弟弟,阿里的叔叔。 穆拉德二世即位后,不愿看到奥斯曼重新统一的境外势力绞尽脑汁挑唆奥斯曼诸王子叛乱,试图再次使奥斯曼回到大空位时期。 自恃勇武的穆斯塔法就是其中之一,在君士坦丁堡皇帝和卡拉曼贝伊的支持下发动了内战,被穆拉德二世很快平定。 穆拉德二世本想放过这个弟弟,但所有大臣和将领们据理力争,硬是逼着苏丹将穆斯塔法绞死。 穆拉德二世最终妥协了,但是将穆斯塔法的家人保护起来。 为了避免自己仅剩的幼弟再次遭遇同样的结局,穆拉德二世将幼弟马赫穆特送走,希望他远离国内的尘埃。 悲哀的是,马赫穆特在路上被东罗马皇帝捉住,软硬兼施,逼他反对自己的哥哥。 穆拉德二世再一次起兵,含着眼泪处死了自己最后的弟弟。 为了这件事情,年幼的阿里第一次反驳自己的父亲。 “您为什么要处死两位叔叔啊?” “大臣们逼我的。” “您是苏丹,若是您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您。” 穆拉德二世沉默了。 “为了国家的稳定,我不得不杀死我的弟弟。” “那么,以后哥哥即位了,也会杀死我吗?” 阿里看着自己的父亲,盼望着听到否定的回答。 穆拉德二世张张口,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儿子失望地跑远,穆拉德二世第一次开始对自己所处的位置产生了厌恶之感。 从此之后,阿里将叔叔穆斯塔法的画像摆在房间,以此警醒自己。 可是,他和他的哥哥都没能等到争夺皇位的那一天。 安拉的报应来得很快,自己杀死了两个弟弟,上天就带走了他的三个儿子。 穆拉德二世别过头,看着阿里的画。 画中的穆斯塔法瞪着双眼,仿佛正在嘲弄着他。 一瞬间,穆拉德二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画面流水一般逝过。 “哥哥,我错了,别杀我!” 这是穆斯塔法的求饶。 “陛下,您必须严惩叛乱者,连同家人,绝不能姑息!” 这是大臣们的呼号。 “父亲,保重……” 长子奄奄一息,躺在穆拉德二世的臂弯。 “咳咳……” 阿里勉强一笑,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咳出来的血丝。 穆拉德二世奋力晃晃脑袋,想将这种混乱赶走。 他抬起腿,费尽全身力气,却怎么也挪不动身子。 “父亲,哥哥会杀死我吗?” 阿里惨白的脸又出现在穆拉德二世的面前,仿佛梦魇。 穆拉德二世扶住桌子,突然眼前一黑。 “陛下!陛下!” …… 穆拉德二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光怪陆离,却什么也记不清。 到最后,只剩下儿子穆罕默德执着的脸和坚定的声音。 “如果您认为我是苏丹,那么我命令你,前来领导军队,” “如果您认为您是苏丹,那么请您前来领导您的军队!” 穆拉德二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胸膛上下起伏,眼神环顾四周。 熟悉的寝宫,熟悉的面容。 “陛下,您醒了!”自己的妃子,刚刚生下小儿子艾哈迈德的哈莉玛夫人惊喜地叫着,抹一把眼泪。 穆拉德二世却没有看她,将眼光移到一边,看着自己的大维齐尔,闻讯赶来的哈利勒帕夏。 “哈莉玛,你先出去吧。” “陛下……” “出去。” 苏丹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夫人走后,哈利勒站到穆拉德二世身边,欲言又止。 此时的穆拉德二世脸色红润,神情自若,貌似容光焕发。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在瓦尔纳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奥斯曼之主。 “陛下,我问过医生,您偶有小疾,应当静养身体……” “禁卫军的将士们还等着与您一同打猎呢,哈哈哈……” 哈利勒干巴巴地笑着,试图让苏丹开心一点。 “就将这份荣耀留给我的儿子穆罕默德吧。” 穆拉德二世笑笑,牵过哈利勒的手。 “哈利勒,我待你如何?” “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有几件事,托伱去做。” “你要对着安拉发誓,保证绝不食言。” 穆拉德二世的眼神陡然凌厉。 “您说。” 哈利勒点点头,当即发誓。 “第一,我离开之后,秘不发丧,直到我的儿子穆罕默德前来。” “我知道埃迪尔内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所以必须让他火速前来,掌控禁卫军。” “陛下,您……” “第二,我离开之后,请将我埋葬在布尔萨,我儿子阿里的身边,” “不要在我的墓穴上修筑豪华的宫殿,直接将我埋在地下,让雨水,这真主的恩泽直接降临到我身上吧。” 穆拉德二世笑着,仿佛正在说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第三,告诉穆罕默德,牢记红苹果之征,莫忘奥斯曼之梦。” “只要君士坦丁堡还在异教徒手中,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得到安宁。” “狡诈的异教徒皇帝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只会躲藏在厚厚的城墙后,挑唆我们的亲人自相残杀。” 穆拉德二世的神色有些愤怒。 光是他在位期间,君士坦丁堡皇帝就先后支持了四位奥斯曼王子发动叛乱,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斯坎德培原本是我的耶尼切里,窃据阿尔巴尼亚,占山称王,来日必须清除。” “卡拉曼贝伊乃我之大敌,一直骚扰边境,屡教不改,我已埋下伏笔,待其内乱,长驱直入,千万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扫平这三方,吾国无忧。” 见穆拉德二世没有再说,哈利勒帕夏躬身一礼,准备离开。 “等一等。” 哈利勒帕夏回过头。 “派出士兵,封锁哈莉玛的住处,禁止她随意出入,禁止坎达尔人和她交往,禁止小艾哈迈德离开埃迪尔内,直到穆罕默德的到来。” “去吧。” 老苏丹说完这句话,大口喘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 比林奇,黑城堡,园中,以撒正和妻子莱昂诺尔散步。 不知为何,1450年格外短暂,眨眼间便不由分说地逝去。 这是喜庆的一年,以撒迎娶了莱昂诺尔,除了远在君士坦丁堡的父亲之外,又多了一个牵挂。 这是荣耀的一年,以撒成功打赢了塞浦路斯战争,将这一座黄铜与丝柏之岛掌控在自己手中,还夺取了亚美尼亚的王冠。 这是发展的一年,修生养息的政策之下,整个领地进入了发展与沉淀的阶段,排除异己,夯实基础,在莱昂诺尔的帮助之下,越来越多的本地势力开始接受以撒的领主权,开始主动或被动加入到以撒的体系之中。 这是惊喜的一年,经过三年的探索,威廉伯爵终于不负重望,发现了黄金之国,开拓出皇后港,开始逐步换取当地土著手中的黄金。 这也是悲伤的一年,以撒大婚几个月之后,皇太后海伦娜溘然长逝,君士坦丁深表悲伤。 “历史真是奇妙。” 散着步,以撒突然有感而发。 “怎么了?” 莱昂诺尔弯过头,看着以撒。 “君士坦丁堡的第一任皇帝叫做君士坦丁,他的母亲叫做海伦娜。” “君士坦丁堡的现任皇帝也叫做君士坦丁,他的母亲也叫做海伦娜。” 莱昂诺尔看着丈夫一脸沉重的样子,一时好笑,但细细想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应该知道科穆宁王朝,就是它将罗马帝国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知道,怎么了?” “科穆宁王朝的开创者叫做伊萨克,你也叫伊萨克。” 莱昂诺尔眨眨眼睛,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笑容,以撒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那么,要不要就给这个小家伙取名为阿莱克修斯?” 以撒笑嘻嘻地说着,将耳朵附在妻子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经过夫妻二人坚持不懈的耕耘,总算在结婚两个月之后成功孕育出爱的果实。 莱昂诺尔脸色微红,撅起嘴巴。 “才不要,难听,换一个。” “巴西尔?” “难听,不要。” “弗拉维乌斯?” “不好。” “君士坦提乌斯?” “不。” “涅尔瓦?哈德良?图拉真?安东尼?奥勒留?” “谁会取这么古老的名字啊!” 莱昂诺尔一拳砸在以撒肩上。 正当夫妻二人打闹时,侍从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宰相伊苏尔特急报。” 以撒取过信,拆开火封。 读完信,以撒将信件收起,看向侍从。 “告诉伊苏尔特,召集大臣,我马上就到。” “是!” 侍从走远后,以撒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了?” 莱昂诺尔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异样。 “穆拉德二世死了。” 以撒叹一口气,对准北边,在胸前画一个十字。 1451年2月16日,“胜利者”穆罕默德一世之子,后来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之父,“淡泊名利者”穆拉德二世在埃迪尔内溘然长逝,享年四十八岁。 (本章完) 第91章 新月必然明 第91章 新月必然明 爱琴海沿岸,格迪兹河谷地,马尼萨城。 这座位于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城市并不算大,人口和商业环境都比较一般,而且一直没有什么发展。 但是,这里的军事设施和防御工事非常完善,街道上的塔楼和堡垒鳞次栉比,民兵们手持短矛和刀盾,在乡村和城镇的道路上巡视,骑士们跨着骏马,在马尼萨附近的原野上奔驰。 很显然,这里的主人将他几乎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军队的建设之中,丝毫不在乎奥斯曼中央可能的猜忌。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 因为,这里的总督名叫穆罕默德·奥斯曼奥卢,苏丹穆拉德二世的法定继承人。 5年前,耶尼切里禁卫军发动政变,将根基不深的穆罕默德赶下台,迎回了穆拉德二世。 在那之后,穆罕默德重新回到自己的封地马尼萨,重新审视自己第一次执政时期的得失,博览群书,如痴如狂地汲取知识,加强自己的军事和文化素质。 飕—— 一支箭矢划过半空,稳稳落在远处的草人身上,惹得围观的众人欢呼起来。 箭的主人放下精弓,双手环抱胸前,双腿夹住不安的坐骑。 青年英俊而阳光,嘴角洋溢着自矜的微笑。 “马哈茂德,该你了!” 穆罕默德将弓扔向一旁的骑手,骑手稳稳接住。 略微闭眼,信手一箭,箭若流星,直接将目标贯穿,引得草屑漫天飞舞。 “射得好!不愧是名门后裔。” 穆罕默德赞叹道。 韦利·马哈茂德无动于衷,显然并没有对自己的家室感到骄傲。 在改信伊斯兰教之前,他还有一个曾经比较显赫的姓氏——安格洛斯。 马哈茂德的父系血缘可以追溯到东罗马帝国安格洛斯王朝的开创者伊萨克二世,母系血统更是直接继承于科穆宁家族的阿莱克修斯大帝。 但是,在奥斯曼帝国里,祖先的辉煌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有时还会使他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奥斯曼宫廷中,原先的东罗马贵族并不算少,科穆宁,安格洛斯,坎塔库泽鲁斯,甚至巴列奥略,曾经的皇族子弟,如今也只不过是苏丹的奴仆罢了。 马哈茂德清楚,比起家室,自己的主人更在乎能力。 飕—— 穆罕默德又是一箭,天空中,一只飞鸟哀鸣一声,掉落在地。 穆罕默德捡起飞鸟,将它扔给马哈茂德。 “赏给你了!” 马哈茂德谢恩,在众人嫉妒的眼神中收起王子的猎物,泰然自若。 这几年,穆罕默德一改之前的冷漠孤僻,开始融入自己的亲军集体,同时积极改善自己在乌理玛和贵族们心中的形象,努力弥补第一次当苏丹时造就的恶果。 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位骑士眼神焦急,快马加鞭朝训练场奔驰。 勒马扬鞭,翻身下马,跪在穆罕默德面前,双手捧出一封信件。 “哈利勒帕夏急信!” “我的老师写了什么?” 穆罕默德看着骑士,挑挑眉毛。 “您一看便知。” 穆罕默德拆开信件,一目十行。 马哈茂德看着自己主人的神情从惊讶变得哀伤,再变得畅快,甚至闪过一丝狰狞。 读到最后,穆罕默德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知道了,你去下面休息吧。” 穆罕默德转过头,只见自己的亲信们围成一圈,看着自己的主人。 “就在昨天,我的父亲,伟大的苏丹穆拉德去世了。” 穆罕默德不打算卖关子,直接将这个重磅消息公之于众。 亲信们沉默着,有的哀伤,有的兴奋,有的忧虑。 “现在,我将前往埃迪尔内,继承苏丹的位置。” 穆罕默德扬起马鞭,在马背上狠狠一抽。 马匹吃痛,高声嘶鸣,向前奔去。 “爱我的人,都随我来!” 马哈茂德一马当先,跟随在自己苏丹的身边。 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骑士们加入到阵列之中,在安纳托利亚坚硬的旱地上卷起一阵旋风,朝东方冲去。 …… 安纳托利亚高原中南部,托罗斯山脉以北,科尼亚城,凯库巴德宫。 这里曾是罗姆苏丹国的首都,记载了罗姆的辉煌与衰落,见证了小亚细亚各支势力的兴起与沉浮。 曼齐刻尔特战役结束之后,塞尔柱势力大举入侵安纳托利亚,导致东罗马帝国急剧收缩,半岛迅速突厥化。 由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气候环境非常适宜游牧民族的生存,这里很快成为了西迁的突厥人新的家园,曾经的希腊主人无力抵御突厥人的入侵,龟缩在沿海的几片谷地中苟延残喘。 新兴的罗姆苏丹国很快将其余几支突厥势力吞并,一跃成为小亚细亚上最强的势力,从十字军东征中幸存下来,并在之后迫使尼西亚帝国和特拉比松帝国俯首称臣。 好景不长,席卷整个安纳托利亚的巴巴依沙克起义极大摧残了罗姆的国力,使其根本无力面对蒙古人西征的霍霍屠刀。 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将罗姆境内许多大城市焚掠一空,扶持起傀儡苏丹,给他留下一地断壁残垣。 后来,安纳托利亚一直混乱不断,罗姆苏丹国的躯壳逐渐崩解,化为一地残渣。 奥斯曼贝伊国,或许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但卡拉曼贝伊国,一定是其中最富有传奇性的一个。 当远在西北角的奥斯曼人还在委曲求全,替蒙古人收税之时,地不过几城,兵不过数千的卡拉曼人已经开始一次又一次赌国运,与傀儡苏丹和蒙古人硬碰硬。 凭借着顽强不屈的精神和先天的地理优势,卡拉曼人几次从灭国边缘强势归来,越战越勇,最终击败了罗姆人和蒙古人的联军,高唱着凯歌走进了科尼亚城。 后来,罗姆苏丹国彻底崩溃,卡拉曼贝伊国占据了科尼亚城在内的科尼亚谷地,开始自诩为罗姆苏丹国和塞尔柱帝国最后的传承者。 科尼亚城是卡拉曼贝伊国的第二首都,历任卡拉曼贝伊喜欢在春冬之时来到这里,住进象征着罗姆苏丹荣耀的凯库巴德宫,享受这里宜人的气候。 时任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登基二十余年,碌碌无功,但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现在的他,正坐在凯库巴德宫的王座之上,享受着身边侍女的按摩,眼睛半睁半闭,觑着台下远道而来的使臣。 “尊敬的苏丹,我的主人为您准备了从西非而来的名贵礼物,作为友谊的见证。” 昔兰尼加王国外交大臣安德尔森躬身行礼,将礼单递给一旁的宦官。 宦官将礼单交给易卜拉欣二世,苏丹微微扫视,将礼单放在一旁。 “礼物很丰厚。” 易卜拉欣二世略微点点头。 “这是吾主对您的敬意,希望得到您的友谊。” “哦?” 易卜拉欣二世睁开眼,一把推开侍女。 “伱是说,那个新加冕的亚美尼亚国王?那个企图将我的统治推翻的异教徒君主?”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派遣军舰随意抢走我的领民,瓜分我的兵源,宣称我的领地,这就是你口中的友谊?” “混账!” 易卜拉欣二世一脚将烛台踢翻。 这几年来,托罗斯山脉以南的亚美尼亚人一直不太安分,不再愿意上缴沉重的税负,拒绝服兵役,这些被逼到墙角的人们一无所有,开始大批大批坐上前往昔兰尼加的航船,前往绿山地区建立新的家园。 对于这种情况,易卜拉欣二世却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若是承诺减轻税负,亚美尼亚人倒是开心了,但是本地的贵族豪绅们开始作乱了。 若是强势威逼,这些亚美尼亚奴隶就躲进托罗斯山脉打游击,一有机会就乘船逃走。 最气人的是,不少大贵族大地主为了夺取土地,与希腊船长们私底下达成协议,将农民逼迫为奴隶,将他们赶走。 想要海上拦截,又没有这个实力。 保守估计,最近几年,平均每天都有几十个难以忍受压迫的亚美尼亚人从南部的海岸上乘船离开,经过塞浦路斯中转,前往昔兰尼加。 安德尔森没有被易卜拉欣二世的虚张声势吓到,镇定地等着宦官手忙脚乱地将火焰扑灭。 “亚美尼亚人推选吾主为王,吾主自然不能坐视他们为奴为婢。” “混账!” “你是在对我宣战吗!” 易卜拉欣二世气得不轻,破口大骂。 眼看谈判将要陷入僵局,安德尔森不再与易卜拉欣二世扯皮,直接提出了协议。 “吾主对伤害您的利益表示抱歉,并提出了补偿。” “好啊,让他把人全部还回来!” 安德尔森摇摇头。 “他们已经是吾主的臣民,吾主自然不会将他们送回。” “但是,我们可以进行一场交易。” “从今往后,您可以用亚美尼亚奴隶和其他基督教奴隶与我们交换北非的穆斯林奴隶,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吾主为表歉意,您每还给他一百个基督教徒,他会交给您一百二十个穆斯林。” “这些基督徒可以来自您的领地,也可以来自您劫掠拉马赞获取的俘虏。” 安德尔森提出意见之后,易卜拉欣二世陷入沉思,旁边的群臣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其实,对于旁边的不少卡拉曼臣子来说,这个条件并不算陌生。 在此之前,在皇帝的指示之下,希腊船长们就开始与当地的大地主进行这种人口交换,从而弥补当地的劳动力流失,减缓他们的抵触心理。 后来,船长们发现,比起北非穆斯林,卡拉曼的地主们更喜欢来自西非的黑奴。 毕竟,部分虔诚的地主不愿压榨自己的穆斯林兄弟,而无知且懦弱的西非土著们不在此列。 这些奴隶将从事繁重而简单的体力劳动,矿山,田地,盐湖,海底……曾经基督徒和穆斯林们不愿从事的工作他们都能做,而且也没有教会会为他们撑腰。 通过这种方式,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卡拉曼地主们实现了土地的集中,易卜拉欣二世实现了国家的稳定,而以撒则是解救了亚美尼亚奴隶,得到了他们的感激和使徒教会的拥戴。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如果能够得到易卜拉欣二世官方的同意,人口交换运动将进一步发展壮大。 “苏丹,在眼下这个特殊时期,这未尝不是一种好的解决方案。” 大殿旁边,几位臣子纷纷进言。 “不够。” “不够?” “我每将一百个基督徒交给你们,你们要还给我们一百五十个奴隶。” 易卜拉欣二世缓缓开口。 “不行,太多了。” “一百二十五个,这是皇帝给我的底线。” “你……” 易卜拉欣二世正想威胁,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于挟制这群贪婪的希腊人。 你觉得少?那我干脆直接抢好了。 最终,易卜拉欣二世答应了安德尔森的协议,以一百个基督徒换取一百二十五个非洲奴隶。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除了这件事外,吾主认为,我们在其他方面也有着合作的可能。” “直接说吧,不必卖关子。” 易卜拉欣二世打断了安德尔森的话。 “听说您在六年前与奥斯曼人作战,但好像结局并不那么令人满意?” “哼,我——” “听说您在两年前与马穆鲁克人作战,将他们打得大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德尔森郑重地走上前,将一份国书递给易卜拉欣二世,国书上绘着巴列奥略的纹章和双头鹰的徽记。 …… “若我成为了苏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占这座城市。” 马尔马拉海上,一支舰队向西航行,舰队上飘扬着绿底三新月旗。 穆罕默德站在甲板上,远远望着北边君士坦丁堡雄伟的轮廓,眼神坚毅。 “这座城市是真主赐予奥斯曼家族的财富,只能由我们掌控。” “当然,我一直坚信,奥斯曼之梦必将在您的手中实现。” 在他身旁,负责组建这支舰队的扎甘帕夏也望着北方。 “扎甘,七年前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 穆罕默德有些失笑。 他十二岁时第一次登基,便在扎甘帕夏和几位幕僚的鼓动下,制定了一个攻打君士坦丁堡的计划,并逐步实施。 这个大胆的计划把穆罕默德的老师哈利勒帕夏吓了一大跳,连忙叫停,将几位幕僚处死,将扎甘帕夏降职,迫使穆罕默德放弃这个计划,使得他颜面大失。 穆罕默德从此恨上了自己的老师。 “陛下,就要到了。” 舰队靠岸,穆罕默德走下甲板,就像他的祖先奥尔汗一样,踏上了欧洲的土地。 “老师,好久不见。” 穆罕默德迎上了哈利勒帕夏带领的迎接队,冲他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先去埃迪尔内。” 哈利勒帕夏欲言又止,张张口,只吐出这几个词。 穆罕默德点点头,骑上为自己准备的骏马,向首都飞奔。 1451年2月17日,十九岁的穆罕默德二世收到哈利勒的传信后,带着少量亲随,一路狂奔,赶到首都埃迪尔内。 接着,穆罕默德公布了父亲的死讯,在哈利勒帕夏的帮助下掌控了耶尼切里禁卫军,初步稳定了首都的局势。 坎达尔公主哈莉玛夫人前来拜见新任苏丹,请求他的宽恕。 穆罕默德一边安慰着新近丧偶的继母,一边派人将她襁褓之中的儿子小艾哈迈德溺死在水池中,然后看着她伤心欲绝地哭泣,哈哈大笑,问自己的大臣们是否有人愿意娶她。 “从此之后,我允许我的子孙们在登上苏丹之位后杀死他们的兄弟。” “这个皇座太窄,容不下第二个人。” 面对群臣们无声的诘问,穆罕默德冷酷地说。 至此,奥斯曼弑亲法被写进穆罕默德二世的法典,这个残忍而有效的法令由“闪电”巴耶济德一世初步提出,由“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正式立法,并由“冷酷者”塞利姆一世发扬光大,见证了每一任苏丹的残暴和辉煌。 从此,奥斯曼帝国每一次新旧苏丹交替,都必然伴随着弑杀血亲的罪孽,直到两百年后,被艾哈迈德一世正式废止。 1451年2月18日,群臣拥戴之下,穆罕默德正式宣告成为奥斯曼苏丹,统治西至塞尔维亚山区,东达本都山脉,北联喀尔巴阡山脉,南抵地中海的广大领土。 是为穆罕默德二世。 (本章完) 第92章 大战将焉 第92章 大战将焉 穆拉德二世死了,他的朋友和敌人一样哀悼。 比林奇的议事厅中,以撒召集诸位大臣,安排应对措施。 很显然,大臣们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主君对穆罕默德二世的再度登基反应如此激烈,以至于连夜将他们从床上拉起来。 “穆拉德二世已经去世,穆罕穆德二世再度登基。” “此人野心勃勃,第一次登基时便将攻克君士坦丁堡作为毕生的目标,是帝国之大敌。” “以我对于穆罕默德二世的了解,他极有可能在平定登基初期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之后,立马开启对外战争。” “穆罕默德的父亲留给他一个强盛而富有朝气的国家,使得他有着足够的资本来挥霍与试错,而不用担心由于失败而前功尽弃。” “君士坦丁堡,很可能就是他第一个目标。” 以撒面容严肃,望向诸位大臣。 老实说,以撒已经不能确定,在自己的蝴蝶效应之下,穆罕默德二世还会不会像原时空一样,在1453年准时对君士坦丁堡发动攻势。 此人喜怒无常,行为根本无法预测,只能未雨绸缪,早做安排。 “从现在开始,所有机构进入紧急状态,所有民生工程暂缓,所有军事事务加快。” “我即将前往奥隆军区,参加曼斯雷蒂造船厂第一艘中型桨帆战舰的下水仪式。” “之后,我将前往君士坦丁堡,主持首都防御。” “我离开之后,诸位各司其职,宰相伊苏尔特全权负责行政事务,近卫军大军团长米哈伊尔全权负责军事事务,注意保持信件往来。” 接下来,以撒给大臣们布置工作。 “行政方面一切照旧,逐步完善行政机构,补全驿站系统和道路系统,对新来的流民和奴隶们分配田地,登记造册。” “已经进行下去的大型工程尽快完成,还没来得及开始动工的全部延后。” “军事方面,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紫卫军跟我一起,前往君士坦丁堡布防,其余军团分散防守。” “各城的城卫军系统必须尽快设立,要求城市商人和士绅们承担部分开支。” “米哈伊尔伯爵主持近卫军第四军团和第五军团的招募,人员将不再限于希腊正教徒。” 随着领地人口的增多和皇后港的开拓,领地财政开始得到好转,光是1450年下半年,以撒就从西非的黄金和奴隶贸易中获取了大概五万个杜卡特。 与此同时,经过几个月的发酵,圣西门群岛的劫掠事业开始走上正轨,闻讯赶来的海盗们购买私掠许可证,加入对于中段地中海丰厚贸易利润的瓜分中去。 这些得来的黄金,绝大部分被以撒投入到军事上,近卫军的组建,火器工坊,造船厂,托布鲁克堡垒和狄奥多西城墙的修建,都需要大把大把的资金作为后盾。 在以撒的规划中,近卫军的几个纯步兵军团将作为君士坦丁堡守城战的主力,不易发挥出全部实力的骑兵将被留在北非弹压局势。 为了迎接即将爆发的大战,以撒决定,一次性扩充两个军团,共计两千人。 多年沉淀之后,以撒的军事征召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远洋贸易赢得的丰厚利润提供资金,皇家骑士学院提供军官,火器工坊和铁匠协会提供装备,绿山地区逐渐丰富的人口提供优质兵源,使得以撒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这两个军团组建完毕,再不复当年征兵困难的窘境。 当然,这两个军团都是常规军团,以撒暂时只能支撑起第三军团这一支精锐的枪刺步兵方阵。 近卫军第四军团是一支轻步兵军团,配备皮甲,手持刀盾,长矛,钉头锤等近战武器,远程武器以弓箭为主。 在这支军团的人员编制上,以撒听取了几位行政大臣的建议,开始将标准放宽,允许信仰正教,会说希腊语的本地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加入,以此提高他们对于领地的向心力。 近卫军第五军团是一支中甲步兵军团,全员配备一件铁质链甲,手持大型破阵武器。 这支军团全部由迁移到绿山地区的亚美尼亚人组成,这些亚美尼亚人矮壮而顽强,如果能够获取他们的忠心,他们将会成为最为坚固的盾。 除此之外,纳尔西斯医学院第一批医学生已经毕业,以撒将这二百多名医学生分配给每一支军团作为补充。 至此,以撒的脱产常备军已经来到七千人大关,几乎全靠海外获取的丰富利益强行支撑。 七千人,虽然还是远远赶不上奥斯曼以万为单位的耶尼切里禁卫军,但是已经超过欧洲不少国家。 “外交上,安德尔森昨日传信,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已经与他达成了初步共识,双方联合之事已经基本敲定。” “接下来,我们还需要进行细节上的谈判。” 面对众臣的惊讶,以撒面不改色地将这个重磅消息放了出来。 以撒记得十分清楚,原时空中,卡拉曼贝伊国的易卜拉欣二世趁着穆罕默德二世刚刚继位,国势不稳,又一次大举入侵,一度威逼安卡拉城。 如果把敌对国家给奥斯曼带来的麻烦分为十分,东罗马大概是一分,阿尔巴尼亚联盟大概是两分,匈牙利也许能达到五分,而卡拉曼贝伊国则是实打实的十分。 卡拉曼和奥斯曼原本相距甚远,一个位于西北,一个位于东南,井水不犯河水。 奥斯曼崛起之后,陆续消灭小亚细亚半岛上其他突厥贝伊国,开始触及卡拉曼人的核心利益。 在此期间,卡拉曼和奥斯曼之间发生了无数次大小战争,各有胜负。 截止到目前,奥斯曼帝国已经对卡拉曼贝伊国发起过十二次大规模的军事进攻,每一次都以失败收尾。 相比于罗马化严重的奥斯曼帝国和罗姆苏丹国,波斯化严重的塞尔柱帝国和伊尔汗国,卡拉曼贝伊国保留了最原始的突厥特色,与他们生活在东亚的祖先一般,过着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卡拉曼贝伊国仇视奥斯曼帝国,将他们视作突厥人的叛徒,一直活跃在对抗奥斯曼扩张的第一线。 在这期间,卡拉曼几乎接纳了所有不愿接受奥斯曼统治的突厥军阀,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军队和人口,足以支撑历代卡拉曼贝伊发动一次次劫掠和袭扰。 奥斯曼的十二次远征并没能将卡拉曼彻底击败,反倒是卡拉曼总能精准地抓住时机,一度占领安卡拉和屈塔希亚这样的大城市,将好几个耶尼切里军团打空了编制。 在以撒的战略中,与卡拉曼的联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国际政治中,屁股决定脑袋,只要自己与奥斯曼和马穆鲁克继续敌对,卡拉曼就是自己天然的盟友。 卡拉曼虽然是纯粹的突厥穆斯林国家,但却极为功利,非常愿意与任何能够为他们提供帮助的国家结盟。 原时空中,卡拉曼与威尼斯的同盟比大名鼎鼎的“渎圣同盟”早了整整两百年。 而现在,威尼斯人刚刚与奥斯曼人签订了贸易协议,两国关系正处于蜜月期,肯定不会为了一个没有什么油水的卡拉曼与奥斯曼交恶。 “我们将为卡拉曼贝伊即将进行的远征提供武器,铠甲,火枪和粮食,派出攻城专家,并低价向他们提供健壮的奴隶。” 以撒接着说下去,不管大臣们担忧的眼神。 “陛下,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支持异教徒,会不会造成教士们的不满?”宰相伊苏尔特担忧地问。 “当然会,不过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教宗冕下还指望我们为他守住君士坦丁堡,阻止奥斯曼势力深入欧洲。” “只要我们继续顶在君士坦丁堡,教宗就不会跟我们翻脸,反倒会千方百计支持我们。” “至于其余的嘈杂声音,随他们说去吧。” 以撒将手虚压,阻止大臣们继续发言。 大厦将倾,自己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才能够与强盛的奥斯曼人作周旋。 “除了卡拉曼人之外,我们还将联络其余所有与奥斯曼人有仇怨的势力,争取他们的支持,哪怕只有口头上的祝愿。” “这些事情,由阿尔伯特负责安排,距离较近的国家亲自跑一趟,距离远的国家派出信使。” 以撒将一串长长的名单递给阿尔伯特。 以撒非常清楚,这些国家中,绝大多数不愿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剩下的少数愿意提供帮助,但也很难对奥斯曼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但真要践行起来,能够做出明智决定的统治者非常之少。 开完会议,以撒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有了女主人之后,黑城堡一改之前冰凉而冷漠的氛围,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莱昂诺尔知道以撒讨厌铺张浪费,并没有添购名贵的物件和家具,而是在一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下了功夫,使得生活环境变得舒适而温馨。 每天结束了劳累的工作之后,以撒终于可以享受到家的关怀,可以撕去自己努力戴上的冰冷面具,获取片刻的安宁。 以撒悄悄走进园中,从背后环住莱昂诺尔的腰,将头埋进她褐色的秀发之中,亲吻着她雪白的脖颈,感受着独属于她的温柔。 “接下来几天,我会去领地各处进行一次巡视,安排地方政务和防务。” “嗯。” “此后,我会乘船北上奥隆军区,参观曼斯雷蒂造出的第一艘中型桨帆战舰。” “嗯。” “接着,我会前往君士坦丁堡。” “我也要去。” 莱昂诺尔突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温柔但坚定。 “要打仗了,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 以撒轻轻抚摸着妻子隆起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的跳动。 “我听说,只有在紫衣贵族宫里出生的皇子,才是真正的紫衣贵族,能够成为帝国的继承人,得到万民的拥戴。” “哪儿来的谬论。” 以撒失笑。 现在帝国能否存在都已经成了问题,谁还会关心这个啊! 以撒看着莱昂诺尔抿住的嘴唇和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 “好吧,等我稳定住君士坦丁堡形势,立马派出舰队来接你。” “不过,我们可要说好,一出现战事,你和孩子必须立马乘船离开。” 以撒正色道。 “为什么要这样紧张呢?穆罕默德刚刚登基,五年之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吧?” 莱昂诺尔有些奇怪。 “今天收到了君士坦丁陛下的信,似乎这位穆罕默德二世非常通情达理,是个和平主义者。” 和平主义者? 以撒有些绷不住。 “他说了什么?” 莱昂诺尔怀孕后,君士坦丁经常写信询问,生怕初次当父亲的以撒怠慢了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但是,以撒每次的回信中,从来都只有两件事:加紧修缮狄奥多西城墙,放弃利用奥尔汗王子。 久而久之,郁闷的君士坦丁将信件直接寄给莱昂诺尔,和她聊得挺开心。 莱昂诺尔歪着头,想了一下。 “他说,新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愉快地接见了君士坦丁堡的使臣,大度地做出了和平的许诺。” “不仅如此,伊庇鲁斯,特拉比松,坎达尔,杜勒卡迪尔,瓦拉几亚……几乎所有国家都得到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和平保障。” 莱昂诺尔掏出信件,对着上面的一句话念了出来。 “我们应该庆贺,困扰我们多年的穆拉德二世苏丹终于离去,新上台的穆罕默德二世是一个慷慨而爱好和平的人,我想,这一定是上帝的恩赐……” 以撒一时语塞。 一个强盛无比的军事大国,一个立志完成奥斯曼之梦的统治者,却对周边所有小国做出了和平的承诺。 关键是,他们中绝大部分还傻乎乎地相信了,弹冠相贺。 以撒记得,后世还有一个人做出了相似的保障,却在后来将这些小国一个个占领,兵锋席卷整个欧洲。 “天暗了,去睡吧。” 以撒揉揉莱昂诺尔的头,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 (本章完) 第93章 风暴眼 第93章 风暴眼 轰轰—— 礼炮齐鸣声中,一艘崭新的桨帆战舰顺着滚木滑下大海,稳稳飘荡在亚得里亚海的波涛之上。 这艘桨帆战舰全身呈流线型,三层结构,有着四面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风帆,船舷高耸,底舱空间极大,可以承载更多划桨的奴隶水手,从而提升舰船在作战时期的速度。 舰船三层共有十二门火炮,舰艏和舰尾各有一门弩炮,侧边还有着不少可供水兵们安放火枪和弩箭的堞口。 船舷上安置着希腊火喷射装置,专门阻止敌军可能的跳帮战。 很显然,这艘军舰专为近海战斗设计。 “陛下,给她起个名字吧。” 码头上,参加舰船下水仪式的人群前列,以撒和胡斯派舰船设计师曼斯雷蒂并排而立。 “就叫狄奥多西号如何?” “愿你为我建造的第一艘战舰像大名鼎鼎的狄奥多西城墙一样,捍卫帝国的海疆。” “她一定会的。” 曼斯雷蒂点点头,笃定地说。 狄奥多西号是以撒自己建造的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战舰,舰船参考了曾经热那亚造船厂建造的大执政官号,由曼斯雷蒂设计并参与制造完工。 这艘战舰不同于以撒之前购买和缴获的战舰,专门为应对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湍急和复杂的水情而设计,可以很好地执行护航,运输和巡逻等任务。 新战舰的制造计划两年前就已经立项,途中修修补补,耗资将近四千五百个杜卡特,直到今天才正式下水。 “曼斯雷蒂。” “您吩咐,陛下。” “如果以狄奥多西号为模板,继续建造二号舰,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如果有成熟的模板,可以节约很多时间,三年前我们准备的现成木材还有很多,只要工人足够,可以将造舰时间压缩到十个月之内。” “资金上呢?” “三千五百个杜卡特足够。” 以撒默默估算了一下,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我给你八千个杜卡特,明年复活节之前,我需要看到两艘一模一样的桨帆战舰,能否做到?” “我们尽力。” 截止目前,以撒的地中海舰队已经小有规模,数量上已经超过了许多国家。 当然,由于舰船来源驳杂,质量上的良莠不齐是无可避免的。 随着舰队规模扩大,海军维护费日渐高昂,看着越发触目惊心的报表,以撒决定将自己的舰队做一次精简,从而去劣留良。 以撒将地中海舰队分为两个分舰队,分别以菲德尔舰队长率领的摩里亚大公号和亨利舰长率领的圣尼古拉斯号为旗舰,下设若干各式桨帆战舰。 桨帆战舰中,热那亚和威尼斯造的几艘大中型桨帆战舰质量较好,全部保留。 从奥斯曼和突尼斯缴获的几艘战舰中,除了大型三层桨帆战舰伊切尔号之外,全部裁汰,将这些老旧的加利船卖给拥有私掠许可证,忠于以撒的海盗团伙,作为帝国海军的二线力量。 至于八艘由大型运输船改装而来的火战船母舰,由于适用范围过于狭窄,平时封存在比林奇的军港中,进行舰队决战之时再拉出来使用。 应对奥斯曼的战争中,制海权的争夺至关重要。 接着,在军区长官莫里斯和马鲁纳的邀请下,以撒来到了他们以自己命名的军事堡垒,伊萨克皇帝堡。 这里戒备森严,塔楼相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刀剑齐整,让以撒甚感满意。 克鲁耶城堡之战中,阿尔巴尼亚联盟虽然在名将斯坎德培的带领下获取了最终的胜利,但是国内的局势反而更加恶劣。 在之前的围城战中,奥斯曼人派遣游骑将整个阿尔巴尼亚乡间几乎扫荡一空,无数人流离失所,这使得阿尔巴尼亚联盟原本就不富裕的经济情况雪上加霜,不少本地王公们开始对斯坎德培一直以来奉行的反奥斯曼政策表示不满,与奥斯曼边境势力眉来眼去。 可以说,国家体量上带来的巨大劣势使得阿尔巴尼亚虽有斯坎德培这样不世出的天才统帅,但是也只能龟缩在山脉要塞之中,守城都颇为勉强,更别说下山反攻,给奥斯曼带来威胁。 听完马鲁纳男爵的汇报,以撒在皇帝堡中接见了本地商人和士绅,囫囵休息一晚,坐上崭新的狄奥多西号桨帆战舰,离开奥隆城。 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马尔马拉海上日渐增多的奥斯曼巡逻船和威尼斯商船以外,一切照旧。 随着奥斯曼与威尼斯贸易协议的达成,威尼斯商人们成功获取了奥斯曼境内不少商品的贸易特权,开始向着这个庞大的市场进军。 奥斯曼人让渡了如此巨大的利益,到底从威尼斯人手中得到了怎样的回报,以撒不得而知。 1451年5月16日,迎着晚春的暮气,以撒登陆君士坦丁堡,径直前往大皇宫。 议事厅中,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愉快地迎接了自己的儿子,将诸位大臣介绍给以撒。 大臣们一一上前,向这位在海外闯出赫赫威名的共治皇帝行礼致敬。 以撒温言抚慰每一个大臣,格式化地讲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语。 穆拉德二世逝去,长期笼罩在君士坦丁堡上空的阴云一扫而空,这些大臣们松一口气,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他们打心眼里不认为上一次登基将整个奥斯曼帝国弄得鸡飞狗跳的穆罕默德二世能够稳定掌控这个复杂的大帝国,一个个信心满满地笃定奥斯曼必生内乱。 “陛下,很高兴见到您,愿您健康永远。” 乔治·斯弗朗其斯走上前时,与以撒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出深深的忧虑。 在末期的帝国里,外交大臣乔治·斯弗朗其斯称得上是为数不多的仍旧保有卓越战略眼光和外交手腕的能臣,很多时候,他的思路都走在了其余人之前,甚至超过君士坦丁十一世。 目前来看,他是唯一一个认为穆罕默德二世比他父亲威胁更大的一位重臣。 “听说您刚刚出访特拉比松归来,情况如何?” 以撒低声问道。 “约翰四世得到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和平许诺,兴高采烈地邀请我喝一杯。” 斯弗朗其斯不屑地摇摇头。 “井底之蛙,败亡在即。” 以撒神色不变,冷漠地做出评价。原时空中,这个由科穆宁家族建立的地方割据政权凭借其联姻嫁女,委屈求全的外交策略,比君士坦丁堡多活了几年,但结局却非常窝囊。 特拉比松的科穆宁诸王们远远没有君士坦丁十一世慷慨赴死的决绝,直接向奥斯曼称臣纳贡。 后来,科穆宁家族末代君主大卫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要求奥斯曼归还曾经上缴的税赋。 科穆宁家族反复无常的作态激怒了穆罕默德二世,直接派遣大军,攻灭了这个苟延残喘的小王朝,将科穆宁子孙满门抄斩。 相比于在奥斯曼国内混得风生水起的巴列奥略和坎塔库泽鲁斯等皇室,科穆宁家族可谓悲惨至极。 自己不争气,敌人也不会尊重你。 简单地吃过午饭后,以撒马不停蹄,赶往狄奥多西城墙的施工现场。 在乔万尼的安排之下,水渠,壕沟,堞口,塔楼,投石机等防御设施稳步完善中,一个个从非洲而来的奴隶背着沉重的建筑材料,倒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之下。 征得君士坦丁的同意之后,以撒派遣跟过来的紫卫军和近卫军第一军团驻扎在里卡斯河谷一带,开始逐步接管城墙的防务。 与乔万尼并肩走在狄奥多西高耸的城墙之上,看着雄壮的工事横亘南北,以撒的心中多了一丝宽慰。 经过自己加强的城墙,就算穆罕默德倾尽全力来攻,恐怕也并不容易拿下吧? 晚上,以撒和老父亲君士坦丁进行了一次长谈,迫使他暂时放弃利用奥尔罕给穆罕默德二世添堵的计划,转而将精力投入到首都的防守之中。 目前,鼎盛时期可以容纳五十万人的君士坦丁堡只剩下不到五万人,绝大部分土地都抛荒多年,土地利用面积严重不足。 在以撒的建议之下,君士坦丁十一世同意将君士坦丁堡周边其余地方的民众逐渐向首都迁移,开垦荒地,为守军提供充足的粮食。 除了君士坦丁堡附近,色雷斯地区的一小片地区之外,东罗马帝国还掌控着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上的几座小岛。 这些岛屿人口稀少,没有狄奥多西城墙一样坚固的防御工事,根本不可能守住。 在以撒的战略中,这些小岛都会被放弃,争取卖给威尼斯人,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掏出一笔可观的报酬。 就这样,以撒在君士坦丁堡住下来,开始参与首都的政事。 接下来的几周,以撒派出的外交使臣们接二连三结束了旅途,回到君士坦丁堡汇报。 正如以撒所料,几乎所有的君主都对君士坦丁堡的情况表示了同情,对奥斯曼历年来的侵略行径表示了谴责。 但是真当使者要求他们拿出一些援助之时,这些人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推辞。 在东欧,立陶宛大公卡齐米日四世得到波兰王冠没几年,正在努力安定国内局势,同时应对北边条顿骑士团的威胁,暂时不想与奥斯曼为敌。 在中欧,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三世国内一团乱麻,没有这个能力。 在西欧,英法百年战争仍在进行中,勃艮第等诸侯从中取粟,抽不出手。 伊比利亚半岛上,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压根不想管这件烂事,以撒的小舅子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本人倒是对圣战兴趣浓厚,但是被国内的贵族们制止。 双方联姻之时就已经有过协议,葡萄牙人没有支持自己与奥斯曼人硬拼的义务。 亚平宁半岛上,米兰公爵斯福尔扎凭借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已经从原先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开始对着周边势力露出獠牙。 蒙费拉托——帕尔马联合公爵约翰四世给以撒写了一封详细的信,说明了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希望能够得到以撒的谅解。 为此,以撒表示接受。 这一次,双方同时承受了重大压力,谁都必须全力以赴,没有办法抽出兵力去帮助彼此。 巴尔干半岛上,只有斯坎德培愿意为以撒提供帮助,以撒对他表示了感谢,但只能说聊胜于无。 匈牙利总管白骑士匈雅提倒是给以撒写了一封信,心中盛赞了他近几年来为耶稣基督而进行的圣战,但是却遗憾地表示可能无法直接为他提供帮助。 科索沃之战结束后,匈雅提抛下部众,逃回国内,威望已经大不如前,确实有心无力。 至于其余的小国家,以撒也派出了使臣,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有些与奥斯曼交好的国家甚至直接将使臣赶走,勒令离开。 在这一次的外交行动中,唯一的成功当属与卡拉曼的联盟。 5月22日,来自卡拉曼的使臣秘密抵达君士坦丁堡,在大皇宫内见到了两位皇帝,正式签署了两国同盟条约。 根据协议,以撒将为卡拉曼即将进行的战争提供援助,帮助他们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同时使用舰队为他们的商船提供保护。 作为回报,卡拉曼贝伊将承认以撒亚美尼亚国王的身份,同意进行人口交换,同意以撒的贸易公司入驻卡拉曼的港口。 关于军事上的协约,双方都有意进行了模糊化处理,约定当一方遭到奥斯曼或者马穆鲁克的攻击时,另一方应当酌情加入战争,牵制敌军兵力。 条约签署后,以撒的第一批援助从塞浦路斯的法马古斯塔港出发,当晚就抵达了卡拉曼的伊切尔地区。 火门枪,强弓,甲胄,刀剑,粮食……这些战争物资会以最低价提供给卡拉曼军队,争取给奥斯曼造成更多的麻烦。 1451年5月27日,得到以撒支持的卡拉曼贝伊,野心勃勃的易卜拉欣二世集结部队,浩浩荡荡,越过西部边境,向奥斯曼攻去。 对于这场战争,以撒并不看好,只能盼望在自己的帮助之下,易卜拉欣二世能够比历史上多撑一会儿。 原时空中,卡拉曼军队势如破竹,连克多座重镇,兵锋一时无两。 穆罕默德二世紧急率军赶赴战场,与卡拉曼大战。 是役,耶尼切里禁卫军的火枪和火炮好好给卡拉曼的骑兵上了一课,将他们打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易卜拉欣二世立马请求和平,发誓永结盟好。 “尊敬的伊萨克皇帝陛下,很荣幸收到您的信件,但我不得不遗憾地拒绝您的请求……” 每当以撒看着又一封礼貌而冰冷的拒绝信后,不由得叹一口气。 不得不说,穆罕默德二世选择攻打君士坦丁堡的时机简直太好了。 15世纪中期,整个欧洲基督教国家普遍低迷,无法对奥斯曼造成什么有效的威胁。 不仅如此,在奥斯曼东部,同样没有任何一支势力可以威胁到它的生存与壮大。 这就使得奥斯曼可以一次性举倾国之兵来攻,而不用担心边境防御。 如果再等上十年,乌宗哈桑可以拖住奥斯曼东部兵力;如果再等上二十年,黑骑士马加什可以引以为援;如果再拖上五十年,伊斯玛仪一世足以使奥斯曼投鼠忌器。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现在是主道成肉身1451年5月29日,距离原时空中罗马帝国灭亡还剩下整整两年。 (本章完) 第94章 奥德修斯之旅 第94章 奥德修斯之旅 阳光普照的爱琴海上,几艘快速帆船扬着风帆,不紧不慢地航行着。 为首的舰船美观而雄壮,流线型的舰身上刻着几个造型优雅的希腊文字。 狄奥多西。 很显然,这艘快速三层桨帆战舰就是奥隆军区曼斯雷蒂造船厂建造的首艘中型战舰,由伊萨克皇帝和奥隆城主教亲自祝福的狄奥多西号桨帆战舰。 而现在,本该高高飘扬的双头鹰旗却被放在舱底,取而代之的是卡拉曼贝伊国的蓝白色六芒星旗,被他们称之为“苏莱曼之印”。 苏莱曼之印下,紫卫军军团长易卜拉欣靠在船舷上,满脸郁闷。 作为最早跟随以撒陛下的元老之一,易卜拉欣曾经作为突厥溃兵的首领,躲在乡间,将雅典地区的人民向科林斯以南驱赶,为帝国保留更多元气。 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当时还是王子的以撒殿下并没有欺骗他,不仅给了他妻女美好的生活,还将他提拔为紫卫军的军团长,管理一千兵马。 后来,他积功获得了男爵的头衔,在苏尔特和昔兰尼加都有几处封地,每年可以得到大约五百个杜卡特的税收,足够全家过上富裕的生活。 长女在去年结束了在圣约瑟兰修道院的学习,参加皇后在黑城堡召开的宴会时,与一位来自巴列奥略旁支的年轻俊彦一见钟情,很快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年轻人叫做萨尔蒙,是皇家骑士学院执行院长安德罗尼卡·巴列奥略的小儿子,目前正在圣西门骑士团担任骑士侍从。 出身名门,家室优渥,个人能力不错,加上女儿的喜欢,易卜拉欣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可谁知,还没等到结婚,女儿就大了肚子。 该死的希腊人! 女儿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希腊式教育,知识没学到多少,别的坏习惯倒是学了个全! 易卜拉欣军团长大发雷霆,但也无计可施,只好宣布婚礼提前,面对来宾的祝福强颜欢笑,生怕他们看见女儿已经显怀的肚子。 婚礼结束没几天,战争召集令就传遍了整个比林奇,先一步征召的紫卫军和近卫军第一军团所有人取消假期,收拾行囊,跟随着他们的皇帝,再一次踏上战场。 来到首都后,他们驻扎在里卡斯河谷,紫卫军的营帐和近卫军第一军团的营帐遥遥相望,隐隐有着别苗头的态势。 在皇帝的所有军团中,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紫卫军成军时间最早,参与战事最多,老兵比例最高,也最为忠诚。 这两支队伍从诞生之初就开始接受来自各方各面明明暗暗的比较,一直处于竞争之中。 在皇帝陛下经常举办的全军联合演习上,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紫卫军各有胜负,总体上还是第一军团更占优势。 易卜拉欣也不得不承认,近卫军第一军团这些骄傲的皇冠狮子们的确有其出色的一面。 不过,紫卫军桀骜的将士们也只对近卫军第一军团有着些许的尊敬,对其余军团根本不屑一顾。 其余几支军团中,近卫军第二军团没打过什么大仗,口号喊得再响,也只不过是狂吠的看家狗罢了。 近卫军第三军团有些门道,枪刺方阵的确非比寻常,但那是金子堆起来的,没有什么好吹嘘。 至于第四第五两支新组建的军团,守守城还差强人意,野战根本不行。 奥克兵团在苏尔特围城战中损失惨重,虽然后来又经过补充,但已经远远赶不上从前那支由孔蒂骑士一手打造的铁军。 孔蒂男爵调走,利尔德军团长接手后的奥克兵团还能不能拉上战场,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至于那些传说中喝人血,吃人肉的斯拉维斯军团,只服从于皇帝本人,与他们几乎没有联系,大家都忌讳莫深。 易卜拉欣清楚,自己的副军团长梅赫梅特一直是一个上进心强,热爱学习的谋略型将领,试图更进一步,成为一支军团的第一长官,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实现。 据说,皇帝即将在军中设置一个参谋机构,梅赫梅特将成为第一任参谋长官,也不知是真是假。 “军团长,前方即将抵达塞浦路斯岛。” 身旁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将易卜拉欣从神游中惊醒,扭头看去,是奥斯曼王子奥尔汗那笑嘻嘻的脸。 易卜拉欣看着他,心中的郁闷又多了几分。 在伊萨克皇帝的反复请求之下,君士坦丁陛下终于同意将奥尔汗王子和他的部众交给他处置,一同参加了易卜拉欣和紫卫军这次的特殊任务。 易卜拉欣还记得皇帝将他叫到书房,布置任务时的场景。 “易卜拉欣,来,快坐。” 看见皇帝亲切而诡谲的微笑,易卜拉欣心中咯噔一下。 “陛下,您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觉不觉得这里很熟悉?” 易卜拉欣环视四周,脸上浮现出苦笑的神情。 这就是二人第一次会面的地方,连装饰都一模一样。 当时,被以撒殿下从奴隶市场上一眼相中的易卜拉欣忐忑不安站在这里,听着殿下为他安排洗劫雅典民众的计划。 “陛下,您不会……” “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完成。” “紫卫军全体将士都是您最忠心的仆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易卜拉欣脸色变换,最终叹口气说道。 “卡拉曼贝伊正准备进行对奥斯曼的战争。” “他们的主要军队应该都集中于西北部的安卡拉城周围,海岸上军队较少。” “我需要你们前往卡拉曼与奥斯曼的西部边境,以塞浦路斯为基地,劫掠安纳托利亚西南部海岸。” “你们的主要工作还是老样子,扮作突厥士兵,袭扰希腊正教徒的村庄,挑起正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矛盾,从而吸引更多的希腊正教徒南下昔兰尼加定居。” “我会安排舰队配合伱们的工作。” 果然不出易卜拉欣所料,皇帝又想让们利用自身优势搞伪装,玩这种阴招。 “陛下,我必须提醒您,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他们不是傻瓜,不会一直被我们刷得团团转。” 易卜拉欣无奈地说。 “发现了又如何?那些正教徒本来就不是罗马的子民,作为敌人,袭击他们再正常不过。” “我就喜欢装扮成突厥人的模样来袭击他们,有什么问题?” 就这样,易卜拉欣接下了这个任务,带着部分紫卫军和奥尔汗的部众前往塞浦路斯,准备趁着卡拉曼和奥斯曼战事激烈之时火中取粟。 唉! 易卜拉欣看着越来越近的陆地,心中长叹一声。 …… 君士坦丁堡,紫衣贵族宫中,以撒和父亲君士坦丁站在走廊上,焦急地晃来晃去。 走廊外,不少教士和贵族自发地前来观看,为皇后祈祷。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静静等待着命中注定的结局。 房间内,女人痛苦的叫喊声和皇家产婆鼓励的声音此起彼伏,将以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莱昂诺尔的执意要求之下,以撒安顿好君士坦丁堡局势之后,派遣舰队将她接了过来。 就这样,身怀六甲的莱昂诺尔挺着大肚子住进了紫衣贵族宫,和历代皇后一样,怀揣着生于紫室的期望。 莱昂诺尔初次生育,加上身材苗条,造就胎位不正,生产困难。 当产婆将这个消息告诉焦急等待的以撒和君士坦丁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差的时代,生孩子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尽管作为全欧洲最尊贵的贵族之一,以撒能够为妻子请来最好的医生,但是在这件事上也只能听天由命。 随着一阵又一阵叫喊声传来,以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罔顾产婆的禁令,直接闯入这个挂满了紫色帘帐的房间。 一声凄厉的尖叫过后,声音戛然而止。 以撒咽下一口唾沫,静等着最后的结局。 接着,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紫色的帘帐被身材粗壮的产婆掀开,一个婴儿被包裹在紫色的袍服中,暴露在众人面前。 “恭喜二位陛下,母子平安。” 包裹着的婴儿仿佛感受到了众人灼热的目光,原先小声的哭泣瞬间响彻走廊,强硬地闯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以撒将儿子交给君士坦丁,匆匆跑进产房,看着床上虚弱的妻子。 “是个男孩,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看着莱昂诺尔苍白的笑脸,以撒隐隐有些心疼。 “谢谢你。” 以撒握住她的手,将头埋在她的身边。 “我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聆听上帝的教诲。” 莱昂诺尔感叹道,眼神低垂。 “上帝也休想抢走你。” “这说得是什么话。” 莱昂诺尔的手紧紧握住以撒,生怕他离开。 “给他取个名字吧。” “我不会取名字。” “你会。” 莱昂诺尔倔强地摇摇头,湛蓝色的眼睛望着以撒。 1451年7月1日,在上帝的注视下,君士坦丁堡的紫衣贵族宫中,罗马皇后莱昂诺尔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喜出望外的君士坦丁抱着孙子,在君士坦丁堡城中进行了大游行,让所有市民都能够看见新生的继承人。 这个降生在紫衣贵族宫的孩子生而高贵,被以撒取名为查士丁尼,寄托了美好的祝愿。 为了庆祝查士丁尼的诞生,全城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节日,市民们在教士的引领之下一起前往几个大教堂为帝国的新继承人祈祷。 接着,以撒派人将继承人诞生的消息传到比林奇,苏尔特甚至西非的小岛,宣告正统权益。 …… 继承人出生的消息着实让以撒和君士坦丁兴奋了好一会儿,但是这并不能直接改变罗马帝国目前尴尬的状况。 奥斯曼的威胁仍然高悬于头顶,君士坦丁堡能否守住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阿德南伯爵试图南征费赞伪王阿卜杜拉的残余势力,请求中央派兵支持。” 书房中,以撒头疼地看着节日几天堆起老高的文件,一件一件批阅。 “准许,安排斯拉维斯军团一个千人队配合阿德南伯爵行动,打下来的土地依照比例分成。” 以撒略微思考,写上自己的意见。 朱夫拉绿洲再往南,气候将变得无比炎热,已经不适宜希腊人生存,打下来也只能交给游牧部落,实在不划算,因此以撒一直放着未动。 随着阿德南伯爵通过铁矿贸易挣得大笔资金,苏尔特南方形势已经发生逆转,原先占据优势的阿卜杜拉伪王日渐衰弱,眼看败亡在即。 自己上次前往视察之时,阿德南伯爵已经隐晦地提出了彻底消灭费赞势力的意图,获得了以撒的首肯。 不管怎么样,这位杰出的领导者暂时还是很忠诚的,以撒没有理由阻止一个致力于圣战的封臣。 况且,人家还邀请你一起瓜分残余土地,压根没想着自己吃独食。 如果这次能够灭亡残余的穆斯林势力,以撒又可以利用扩张的土地扩编一个斯拉维斯千人队。 “易卜拉欣与奥尔汗已经抵达塞浦路斯,我们会竭尽全力支持他们的工作……” 这是来自以撒表哥,加提卢西奥家族的马蒂尔议长的报告,他在以撒的帮助下成功执掌了塞浦路斯的热那亚侨民议会,还成为了摄政团的一员。 “已阅,继续观察。” “已观测到部分威尼斯商人出现在埃迪尔内,与苏丹的几位亲信帕夏来往甚密,不知所为何事……” 以撒看着来自间谍机构的汇报,眉头紧皱。 穆罕默德二世不是傻子,不可能在明知道君士坦丁堡军力充足,舰队实力强大的情况下,还像原时空中傻乎乎一头撞上来,肯定会见招拆招,采取应对措施。 “保持密切关注,想办法弄清楚他们具体的交易内容。” 咚咚咚—— “请进。” “陛下,外面有个人想见您,手上拿着马丁内斯工程师的介绍信。” 马丁内斯介绍的人? 以撒有些疑惑。 “叫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位有些秃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深邃的眼神中带着智慧,也泛着一丝疯狂。 “听说您得到了我的火器顾问,马丁内斯先生的推荐?” “我曾游历四方,与马丁内斯有过交流。” “哦?这么说,您也是一位火器工程师?” 以撒来了兴趣。 “准确地说,我和马丁内斯不一样,我对小型的精细火枪不怎么擅长,只对雄伟的大炮情有独钟。” “如果您愿意聘用我,我能够替您铸造出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火炮。” 听闻此言,以撒内心猛地跳动,若有所感。 “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男人脱下帽子,深鞠一躬。 “我来自匈牙利,是个火炮工程师。” “您可以叫我乌尔班。” (本章完) 第95章 来自地狱的轰鸣 第95章 来自地狱的轰鸣 乌尔班,匈牙利人,15世纪中叶最顶尖的铸炮匠之一,一生致力于造出世界上最雄伟的巨炮。 原时空中,乌尔班从匈牙利辗转来到君士坦丁堡,要求为君士坦丁十一世铸造巨炮,实现自身理想和抱负。 君士坦丁十一世对乌尔班的提议非常感兴趣,但是空荡荡的国库并不足以支撑起耗资庞大的巨炮工程,只能遗憾地拒绝。 尽管如此,君士坦丁十一世还是为乌尔班提供了一份微薄的酬劳,希望他能够留下来。 乌尔班同意了,利用手头有限的资源为帝国铸造了几门小型火炮。 后来,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财政情况更加困难,连微薄的酬劳也发不出。 两个月没有领到薪水的乌尔班没有大吵大闹,默默将最后一门火炮铸造完成,随后不发一言,收拾好行囊,直接前往埃迪尔内,投奔穆罕穆德二世。 在这里,他受到了穆罕默德二世的热情接待,赐给他锦衣玉食,为他准备铸造巨炮所需的全部材料。 奥斯曼帝国地大物博,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从黑海获取炮弹,从贝尔格莱德弄来硝石,从凡城获取硫黄,从卡斯塔莫努弄来青铜,从海外贸易中获取锡和其他金属。 这些原料通过奥斯曼帝国由无数大车和骆驼组成的陆路交通网络分配和运输,能够很快地将来自全国各地的物资进行统一调配,充分显示出奥斯曼体制的优越性。 在奥斯曼的宫廷中,乌尔班像一个疯子一般制定了铸造巨炮的疯狂计划,又以一个资深工程师的严谨确保计划一步步推进,最终获取了成功。 乌尔班为穆罕默德二世铸造的第一门巨炮被安置在了割喉堡上,仅仅一炮,就使得一艘强行闯入的热那亚桨帆船葬身大海。 在此之前,以撒曾经派人寻找过这名工程师,但是一直未曾找到。 史书上对于乌尔班抵达君士坦丁堡之前的生平毫无记载,仅仅凭借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确非常困难。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神秘的匈牙利人还是像原时空中一样,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向皇帝兜售他的技术。 “陛下,这就是乌尔班顾问所需的一切物资。” 大皇宫内的园中,侍从将一张纸递给以撒,纸上用拙劣的希腊文写满了各种鬼画符。 “铜,锡,铅,硝石,硬木……” 以撒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乌尔班的字迹。 “去找斯弗朗其斯,同时写信给比林奇的伊苏尔特宰相和塞浦路斯的马蒂尔议长,要求他们配合采买原材料。” 接见乌尔班之后,以撒当即用高薪厚禄留下了他,并且赏赐了君士坦丁堡和比林奇的豪宅各一套。 乌尔班巨炮虽然火力强劲,破坏力巨大,但非常笨重,在攻城战中或许有奇效,但在守城战中就显得非常鸡肋。 因此,以撒要求乌尔班放弃巨型大炮的计划,将火炮轻量化,便捷化,使其易于运输。 这个年头的火炮五八门,并非所有火炮都像根特巨炮或是乌尔班巨炮一般威力巨大而笨重不堪,轻型火炮也有不少。 这种火炮可以拆分成几截,分别装载运输,抵达预定位置之后再行组装,从而节约时间。 苏丹穆拉德二世就非常喜欢这种可以随军携带的长管轻型火炮,还专门为拼装火炮制作了特殊的牛车。 某种层面上来讲,这种组装火炮比莽撞的巨炮更加要求铸炮匠精细的技术,至少以撒的老熟人马丁内斯就无法制造出来。 至于乌尔班心心念念的巨炮,只能等到以后再说。 “等等。” 想了想,以撒叫住正准备离开的侍从。 “安排几个人,将乌尔班的居所保护起来,阻止他离开君士坦丁堡。” 以撒心里明白,自己将乌尔班收入麾下的行为其实根本无法阻止奥斯曼火炮技术的提升,甚至连阻碍作用也不大。 欧洲的制炮技术在上世纪末期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懂得制造火炮的工程师已经不在少数。 巴尔干半岛上混乱的局势和连绵不绝的战争吸引了世界各地的铸炮匠们,他们蜂拥而来,试图在各个国君的宫廷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其中,财大气粗,重视火器的奥斯曼苏丹就是火炮匠人们最青睐的金主。 至于乌尔班,只不过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 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奥斯曼军队从军事战术到军事科技,都将领跑全世界,而且差距会越拉越大,这是不争的事实,自己也没办法改变。 现在,忐忑中的以撒倒是有些希望穆罕默德二世能够尽快攻打君士坦丁堡,而非继续巩固国内的局势。 穆罕默德二世刚刚登基就以雷霆手段扫清了一切不安定因素,只要不像第一次登基一般乱来,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 穆罕默德二世的确在执政手段上有所欠缺,但是他的名臣良将可不是吃素的。 哈利勒帕夏,扎甘帕夏,马哈茂德帕夏,都是治世之能臣,领兵之良将,指望着他们自己垮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放下手头之事,以撒将视线转移,望着远处的草地。 温暖的余晖之下,莱昂诺尔抱着小查士丁尼,正向自己示意。 暖洋洋的光辉将母子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分外温馨。 以撒一笑,从大皇宫圆顶投下的阴影中走出,迎上君士坦丁堡的夕阳。 …… 安纳托利亚高原,安卡拉城。 奥斯曼帝国借着东罗马内战的大好时机登陆欧洲之后,已经将战略重心转移到更为富庶的爱琴海沿岸,暂时没有在较为荒芜的安纳托利亚高原投入更多精力。 在这种情况下,奥斯曼帝国对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管理比较粗糙,行政管理集中于几个大城市之中,通过这些行政支点来辐射周边。 安卡拉城就是其中较为重要的一个。 安卡拉城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中部,相比于爱琴海沿岸的马尼萨,伊兹密尔等城市,这里的气候条件较为恶劣,人口也没有沿海港口丰富。 这里位于东西方贸易往来的大动脉之上,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大小战争无数。 五十年前,来自东方的汗王,成吉思汗的旁系子孙,著名的“跛子”帖木儿率军抵达这里,威逼奥斯曼核心地区。 正在围攻君士坦丁堡的巴耶济德一世仓皇撤军,与帖木儿战于安卡拉,大败,本人当场被俘,开启了奥斯曼大空位时期。 可以说,这场战争给东罗马帝国续上了五十年的寿命。 五十年时光过去,沧海化桑田,奥斯曼帝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变得更加强大,而东罗马却继续衰弱,没能走上复兴的道路。 奥斯曼仍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奥斯曼,东罗马仍旧是那个命悬一线的东罗马,与之不同的是,帖木儿已经病故多年,再也没有一个强权可以威胁奥斯曼的东部边境。 1451年8月,得到以撒支持的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集结军队,逼近安卡拉地区,大肆劫掠,袭扰乡间,将奥斯曼留守的两支耶尼切里军团打到灭编。 8月12日,得到消息的穆罕默德二世率军跨过海峡,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之上,与卡拉曼的军队展开决战。 是役,穆罕默德二世为自己的亲军和耶尼切里禁卫军装备了最新式的火枪和轻型火炮,将卡拉曼传统的突厥轻骑兵打得大败。 阿金基轻骑兵巡逻游掠,阿扎布征召兵消耗敌军锐气,耶尼切里禁卫军火器袭击,最精锐的卡皮库鲁骑士和德里骑士冲垮敌阵,一锤定音。 经过前几任苏丹的发展,奥斯曼的军事战术已经相当成熟,遥遥领先于欧亚各国。 卡拉曼军队虽然也获得了来自昔兰尼加的火器援助,但是并没有形成成熟的战术,反倒造成了骑兵和步兵之间的脱节,没能扭转局势。 穆罕默德二世首战告捷,高举着金红色的大旗走进安卡拉城,卡拉曼贝伊求和的使者跪在脚边。 “蒂玛制度下的征召骑兵战斗力很一般,军纪差,见钱眼开,不听指挥……” 安卡拉的总督府中,穆罕默德二世苦思冥想,在纸上写着。 打了胜仗的穆罕默德二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而是静下心来,反思得失。 “德里骑士很有创意,对付骑兵有奇效,可以推广。” 穆罕默德写着,脑海中想起战场上的画面。 一群身着动物毛皮编制的大衣,头戴狰狞面具,背生一对黑翼的骑士们手持重型武器和骑兵大盾,大声吼叫,朝卡拉曼的轻骑兵冲去。 卡拉曼骑兵看见奇形怪状的敌人,以为魔鬼下凡,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这些背生黑翼的骑兵们就是德里骑士,由穆拉德二世时期的鲁米利亚总督卡拉·帖木儿帕夏最初创立,专门打扮得恐怖非凡,以此来吓退敌军和战马。 “耶尼切里禁卫军鼓噪作乱,骄纵蛮横……” 穆罕默德二世用笔在纸上狠狠刻着,眼神凶狠。 就在今天,穆罕默德二世打完被耶尼切里的几个军团围了起来,要求发赏金。 穆罕默德二世还记得那几个领头羊们肆无忌惮的样子。 “这是苏丹陛下的第一场胜仗,理应为我们发赏。” 穆罕默德二世气得脸色发青,但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挤出笑容,温言抚慰,将十几个装满银币的钱袋扔在他们面前。 “改组耶尼切里!”穆罕默德二世心中,一个念头闪现出来。 “陛下,伤亡报告和您要的名单已经统计出来,请您过目。” 门开了,穆罕默德二世最忠心的臣子,扎甘帕夏走进来,将一叠文件递给他。 穆罕默德二世登基之后,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暂时将父亲留下来的班底全部留用,哈利勒帕夏仍旧担任大维齐尔。 扎甘则是被提拔为海军统帅,还同时兼任几个重要职位。 多年的隐忍,无声的支持,终于柳暗明,君臣二人等来了最终的胜利。 穆罕默德接过伤亡报表,只是微微看了几眼,就放到一边。 作为一个大帝国的苏丹,所谓几千乃至几万的伤亡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战争游戏中的数字罢了,不值一提。 他的历代先祖们为他留下来了一个健全而完善的征召体系和军事培养体系,失去的士兵可以很快得到补充,根本不用担心无兵可用。 “名单也放到一边吧,我现在已经不想看了。” 穆罕默德二世挥挥手,示意扎甘帕夏坐下。 遭遇耶尼切里的逼迫之后,穆罕默德二世一度非常生气,命令扎甘帕夏将几位领头羊的名字查清楚。 可是,最初的气愤消散之后,穆罕默德二世进行了更深的思考,反倒丧失了报复的欲望。 “其实,我们应当感谢那些作乱的士兵。” 穆罕默德轻轻一笑。 “为什么?” “因为他们提醒了我,我的军队还不能如臂指使,存在很多问题。” “你想想,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我们与基督徒的战争之中,情况会怎么样?” “恐怕不会很好。” 扎甘帕夏苦笑着摇摇头。 “所以,既然这种隐患一直存在,他们将之暴露出来,反倒是一件好事。” 穆罕默德二世捻着自己下颚的胡须,目光闪动。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三个计划吗?” “记得。” “现在有四个了。” “第四个计划,改组耶尼切里,改革蒂玛制度,加强我们对于军队的掌控。” 穆罕默德二世紧皱眉头。 “必须将军权死死捏在手中,不允许有不和谐的声音!” “是!” 扎甘回答道,默默记在心中。 “还有什么事吗?” 见扎甘帕夏张口欲言,穆罕默德问道。 “前面的几个计划已经有了眉目。” “哦?具体说说。” “海军方面,我们已经与部分威尼斯商人取得了联系,他们同意将私人船厂的部分战舰卖给我们。” “不过,您不要抱太大希望,这些奸诈的基督徒们很可能以次充好,将用旧的烂船随便翻新一下,交给我们。” “我明白,接着说。” 穆罕默德示意扎甘说下去。 “依照您的要求,我们已经与部分海盗达成了协议,允许他们使用我们的部分港口,从而获取他们在战争时期的效忠。” “他们正在为最近基督徒海盗们日渐猖獗的活动感到忧虑,对我们的提议很感兴趣。”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神色不变。 穆斯林海盗们的这种效忠没有多少真实性可言,穆罕默德二世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自从去年您当上苏丹以来,我们费重金,从世界各地邀请海军建造专家和熟练匠人,已经有所斩获。” “已经有三十五名造船师来到埃迪尔内,其中,十八名来自意大利,五名来自法兰西,三名来自吕贝克,四名来自遥远的波斯……” “已经有八艘小型桨帆战舰正在建造中,相信未来还会有更多。” 听到这个消息,穆罕默德二世总算有些满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火炮匠人呢?” “陛下,关于这一点,您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自然会有在欧洲混得不如意的基督徒们前往您的宫殿谋取出路。” “外交方面呢?” 穆罕默德二世坐直了身子,目光闪烁。 “突尼斯方面,哈夫斯王朝的叶海亚正在为他不省心的邻居发愁,很乐意与我们共图大事。” “马穆鲁克方面,就在昨天,我们的使者从开罗回来,带来了查克马克苏丹给您的一封信。” 扎甘帕夏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穆罕默德。 “据使者说,查克马克苏丹待他很热情,关怀备至。” “查克马克苏丹说,很愿意与您共同进退,再续两国友谊,消除真主的大敌。” 穆罕默德接过信,拆开,扫视几眼,心中已经了然。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起家于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帝国和坐拥圣地的马穆鲁克苏丹国都是最好的盟友,先后在伊尔汗国的入侵和帖木儿帝国的崛起中共同进退,捍卫真主的荣光。 马穆鲁克和奥斯曼一路上互相扶持,跌跌撞撞走过了无数岁月,关系一度极为亲近。 马穆鲁克对新近崛起的奥斯曼很是欣赏,将由第三任正统哈里发奥斯曼·伊本·阿凡亲自编译的孤本《古兰经》赠送给奥斯曼人,作为友谊的见证。 这一无价之宝让奥斯曼人感激涕零,将马穆鲁克视作“兄弟之国”,发誓永结盟好。 后来,随着共同敌人的消亡,双方关系有所下滑,不过依然保持着友好往来,在对抗卡拉曼人的劫掠和医院骑士团的海盗之时多有互助。 而现在,为了应对共同的敌人,穆斯林世界中两个最强大的国家,终于再度联合。 “扎甘,你做的很好,值得庆贺。” 穆罕默德二世将信件放下,拍拍扎甘帕夏的肩,心中积攒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这些都是您的指导,我只是照着做罢了。” 穆罕默德二世没有理会扎甘帕夏日常的谦虚,走到墙壁边,看着墙上雕刻的地图。 “我的祖先,伟大的奥斯曼一世,曾经做了一个梦。” 穆罕默德缓缓开口,眼光在地图上逡巡。 “他梦见,一轮明月沉入胸膛,一颗大树从中长出,越长越大,直到覆盖整片天空。” “四座高山支撑着大树,大树根部涌出四条河流。” “他看见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听见家禽动物们发出嘈杂的声音,庄稼地里满是丰收的喜庆,” “他看见山坡上覆盖着森林,林中丰腴的土地上流淌出小溪,玫瑰丛里涌出甘泉,山谷中闪耀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城镇。” “城镇中有着圆顶和尖顶的建筑,有着叫拜楼与宣礼塔,有着鹦鹉和夜莺甜美的歌唱,新月的月光会映照在他们身上。” “紧接着,所有叶片化作了锐利的弯刀,向四面八方飞去,直指那座坐落在两片大陆和两片大海之间的城市,犹如两颗绿宝石和两颗蓝宝石中心的璀璨钻石。” 穆罕默德二世的眼中散发着狂热,利刃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座世界中心的城市。 君士坦丁堡。 (本章完) 第96章 割断喉咙 第96章 割断喉咙 1451年秋季,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集结兵力,横扫安纳托利亚高原,将来犯的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击败,处决了投向卡拉曼的当地部落首领。 易卜拉欣二世仓皇逃回国内,固守山脉坚城,向穆罕默德二世求和。 在求和信上,易卜拉欣二世将两国交恶的原因一股脑归于希腊皇帝的挑拨,声称自己只是受到了蛊惑和陷害,愿意撤出所有已占领领土,与奥斯曼重归于好。 穆罕默德二世对卡拉曼的科尼亚城发起了试探性进攻,未果,退去,与易卜拉欣二世议和。 在双方过去的战争中,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奥斯曼可以在战场上轻松击败卡拉曼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军队,但是始终无法将他们完全剿灭。 1451年11月1日,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他的大臣们没有等来本该在今天缴付的奥尔汗贡金。 在以撒的劝解下,君士坦丁打消了派出使者前往苏丹的宫廷进行问责的打算,但仍然盼望着穆罕默德二世能够像他的父亲一般信守承诺。 1451年11月2日,君士坦丁和他的大臣们没能等来奥斯曼的贡金,而是等来了一封问责信。 当着两位皇帝和诸位大臣的面,趾高气扬的使者对近年来君士坦丁堡的“逾越”行为大加批判,提醒君士坦丁应当尽好一个臣仆的义务。 在苏丹的罪状书中,一大半条款都是针对以撒的。 支持基督徒海盗,为卡拉曼提供军事物资,派兵援助斯坎德培,迫害穆斯林,在安纳托利亚挑动宗教纷争…… “别忘了,没有苏丹陛下的恩准,您根本不可能坐稳这个位置。” 使者冷笑着,将一枚印有穆罕默德二世头像的金币扔在大殿上,金币滚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就是苏丹给你们的赏赐!” 君士坦丁气得脸色铁青,指甲死死掐入肉中,勒出一条血线。 诸位重臣面面相觑,有的面色通红,有的忧心忡忡。 以撒走下皇座,众目睽睽之下,弯腰捡起金币,冲使者一笑。 “转告苏丹,多谢他的好意。” “告诉他,下次不用大费周章将黄金送过来,我们自己会来拿。” 以撒轻轻吹去金币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盯着穆罕默德二世的头像,眼光闪动。 “你……哼!” 使者张口,恨恨瞧着眼前与苏丹一般年轻的皇帝,面对他冰冷的笑容,却不知为何,说不出一句话来。 使者的身影消失在台阶处,他在君臣们心中留下的的阴影却久久未曾消散。 早在几天前,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就已经给以撒寄来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讲明了他们面临的困境,并且承诺协议继续有效。 典型的两面三刀形象,以撒早就预料到了。 “父亲,诸位大臣,加紧收拢民众和抢收粮食的行动吧,恐怕我们不会有多少时间了。” …… 塞浦路斯王国,波利斯港。 这里是整个塞浦路斯最大的热那亚人聚集地,也是塞浦路斯热那亚侨民议会的所在地,商业繁华。 塞浦路斯战争结束后,担任摄政团成员的马蒂尔议长从耶莱娜王后的手中获取了波利斯市长的身份,算是真正确立了热那亚人对于这片地区的所有权。 波利斯城中还驻扎着尤弥尔顾问统领的四百王国军,负责保护王国西北的领土安全。 目前,整个塞浦路斯的政治派系主要分为两派,分别是主张回归东罗马帝国的“保皇派”和保留独立王国地位的“保王派”,两派在摄政会议中都占有两个名额。 波利斯城,就是保皇派的大本营。 卡拉曼和奥斯曼的战争开打后,试图火中取粟的以撒将紫卫军和奥尔汗王子的部众派遣到塞浦路斯,将波利斯城作为基地。 此时的波利斯城中,紫卫军军团长易卜拉欣和奥尔汗王子正在听取下属的报告。 这几个月中,紫卫军凭借着自身特殊优势在安纳托利亚南部海岸进行行动,战果颇丰。 他们绕过难攻的堡垒和大城市,专门针对沿海的小镇和村庄,挑起宗教矛盾。 他们常常扮作突厥游骑,将正教教堂中的铜钟摔烂,将墙壁上的圣像画抹上粪便,将十字架拆成两半。 然而,紫卫军的士兵们惊奇地发现,相比于巴尔干地区,这里的希腊正教徒似乎更加顺服,对这种情况已经开始有些麻木,群情激奋,一个个趴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教堂门前痛哭,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拿起刀剑,反抗突厥人的统治。 后来,还是奥尔汗王子想出了妙招。 他们开始装作正教徒的反抗军,袭击穆斯林的清真寺。 将腐烂的死猪扔在清真寺门前,将古兰经大量烧毁,将乌理玛们的头颅浸泡在泔水之中。 受害地区虔诚的穆斯林们气得发狂,联想到近来的正教教堂事件,自然而然地将愤怒的眼光转向了那些喜好阴谋诡计的希腊人身上。 就这样,安纳托利亚南部海岸上原本沉寂许久的宗教矛盾被点燃,穆斯林们开始对希腊正教徒展开有预谋的攻击。 最开始,攻击范围还集中在沿海一小段地区,造成的动乱比较有限。 接着,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穆斯林阶级长久以来积攒的仇恨开始爆发,针对正教徒的迫害开始从农村走向城市,从沿海深入内陆,并且愈演愈烈,呈燎原之势。 早在迫害行为开始之时,奥斯曼方面部分明智的领主和正教教士就已经发现了幕后黑手的身份,并将其公之于众。 然而,被宗教情绪冲昏头脑的穆斯林们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解释,只想血债血偿。 什么?你说是希腊皇帝干的?那伱是不是希腊人,是不是正教徒? 很多时候,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自己,而不会管事实到底如何。 穆斯林们的屠杀行动开始引起正教徒们的恐慌,少部分勇敢者提刀而起,大多数怯懦者只能四处奔波,躲避烽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烧得一干二净。 这时,扮演天使的罗马船只适时赶到,向安纳托利亚南部的难民们伸出援手,在他们感激的目光中,将他们送往昔兰尼加地区,营建新的家园。 从夏季到冬季的几个月时间内,平均每天都有几十人坐上以撒提前安排好的各式船只,被送往比林奇的港口,充实绿山地区的人口。 “就在上周,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派出的新任总督与当地的乌理玛们进行了会谈,要求他们约束穆斯林的行为,停止对于正教徒的迫害。” “现在,几个月的疯狂之后,南部海岸的形势已经逐渐平息,已经不值得我们继续关注。” 副官汇报完毕,抬起头,看着两位将军。 早在战争快要停息之时,易卜拉欣军团长就已经终止了在南部海岸的行动,原先流窜在乡间的士兵们坐上船只,回到波利斯城。 易卜拉欣与奥尔汗对视一眼,交换一下意见。 “这次任务就到这里吧,想必陛下也应该满意了。” 易卜拉欣挥挥手,示意副官离开。 “你们的陛下真是一位……”看着报表上的数字,奥尔汗王子张口感叹,却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位狡猾的君主,是吗?” 易卜拉欣笑笑。 “一位狡猾的君主,一位可怕的敌人。” 奥尔汗叹口气。 “希望我永远不会摊上这样的对手。” 易卜拉欣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佩服。 这个计划并不精妙,非常粗糙,明眼人稍微展开调查,便能够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只要宗教情绪的这团火点燃,再想熄灭,可就非常困难。 穆斯林民众们很开心,因为他们终于完成了复仇,捍卫了真主的荣誉。 逊尼派乌理玛们很开心,因为他们在这场斗争中大大削弱了正教会的影响,又吸引到一大批狂信徒。 以撒也很开心,因为他又获得了一批对他感恩戴德的希腊正教徒,补充了稀缺的人口。 奥斯曼中央不是很开心,但也习以为常——这个帝国从诞生之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最不开心的当属被迫流离的希腊正教徒,在这场动乱中,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切。 对于以撒而言,这次最大的收获并不是抢来的两千多个杜卡特,也不是那些正教徒流民,而是一个可以持续破坏奥斯曼地方统治的方案。 奥斯曼对于安纳托利亚和巴尔干半岛的统治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有反抗精神的民众早就被清除干净,剩下的几乎都是些软骨头,根本不愿反抗突厥人的压迫。 你不愿反抗,那我就帮你反抗,你逆来顺受,我就把你逼上梁山。 这是妥妥的阳谋,而且无法根除。 通过一次次的挑动,使得双方矛盾越积越深,宗教对立越来越严重,最终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这种方案在对付奥斯曼帝国这种民族驳杂,宗教混居的大帝国时非常管用,一用一个准。 在后世,奥地利帝国,沙皇俄国,大不列颠和法兰西等国在对付奥斯曼之时都非常喜欢使用这种方案,并且效果颇佳。 希腊独立战争,亚美尼亚大屠杀,库尔德人起义,阿拉伯大起义……或多或少都是如此。 这一次,以撒尝试用宗教矛盾来代替后世西方国家常用的民族矛盾,发现效果还不错。 当然,在面对一个上升期的帝国之时,矛盾会被暂时压制,只能慢慢来。 …… “陛下,恰纳卡莱海峡被基督徒的军队封锁了,恐怕您不能从这里经过!” 安纳托利亚西部,爱琴海沿岸的恰纳卡莱港口里,结束战争的穆罕默德二世带着大军,正准备回到巴尔干。 本地的总督看着穆罕默德二世难看的脸色,忐忑不安。 此时的达达尼尔海峡上,几艘飘扬着双头鹰旗的战舰来回巡弋着,阻断这条连接了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的重要航道。 穆罕默德二世远远望去,基督徒的战舰有大有小,从船只式样来看,似乎还包含了不少海盗船。 这群基督徒,总是给自己添堵! “我们走!去博斯普鲁斯海峡!” 穆罕默德二世看着耀武扬威的鹰旗,神色阴沉,翻身上马,北上博斯普鲁斯。 三天后,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安纳托利亚堡垒中,穆罕默德二世召集自己的几位重臣。 这一次,几乎所有高门大臣们都参加了会议,聆听他们苏丹的训诫。 “三天前,我率军抵达恰纳卡莱海峡,却被告知无法通行。” “作为一个苏丹,两座大陆和两片大海的统治者,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穆罕默德二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眼含怒火。 “我们的两片领地被几片大海和两条海峡死死隔开,只要基督徒们愿意,他们就可以将我们的军队堵在一边,而不能及时支援。” “海峡是我们的薄弱点,只要我们未能掌控海峡的通行权,就不能保证对于两片大陆的有效控制。” “在我们脚下,就是著名的安纳托利亚堡垒。” “我的曾祖父,伟大的巴耶济德苏丹在五十五年前建造了这座堡垒,以便攻打海峡对岸的那座城市。” “他给这座堡垒装上火炮,弩机和投石器,使得基督徒的舰队不敢随意渡过这道海峡。” “而现在,我将继续曾祖父的功业,在对岸建造另一座更大,更坚固,火力更为凶猛的堡垒,彻底堵死基督徒的船只!” “这一次,我们将彻底掌控这一条连接黑海和马尔马拉海的狭窄海峡,拦截过往船只,阻断黑海上基督徒势力和君士坦丁堡之间的贸易线路。” 穆罕默德二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眼神中闪着杀气。 “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之后,我还会继续封锁恰纳卡莱海峡,让加里波利和盖利博卢也竖起要塞,让炮口对准每一条过往的船只,让马尔马拉海变作我们的内湖!” “陛下,我们将怎么做?” 坐下的扎甘帕夏率先发言询问。 在长久以来的交往中,他已经对自己君主的个性了如指掌。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迅疾如闪电,雷厉而风行。 穆罕默德二世欣赏地冲扎甘点点头,开始布置。 “哈利勒,你负责调控物资,将全国的物资全部汇集于此。” “扎甘,你负责率领海军,前往恰纳卡莱海峡布防,阻止基督徒们可能的骚扰……” “卡拉,你赶往鲁米利亚,征召军队,威吓君士坦丁堡守军……” 穆罕默德三言两语之间,一份分工明确的计划新鲜出炉,显然早已打好腹稿。 “我给你们半年时间,务必将堡垒完工。” “我要将君士坦丁堡彻底化作一座孤岛,割断希腊皇帝的喉咙!” (本章完) 第97章 兵临城下 第97章 兵临城下 君士坦丁堡的春季是美丽的。 每年年末,寒流会从北方南下,从遥远的东欧大平原一直吹向黑海之滨的君士坦丁堡,与这里的湿润空气结合,化作片片雪,落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上,将整座城市染得银白。 君士坦丁堡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但每年都不会太长,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恰到好处。 似乎上帝分外眷顾这座城市,很愿意与她分享雪的浪漫,又不忍心让她忍受冬的冰寒。 天朗气清,初春温和的阳光将残雪融化,小溪潺潺流淌,发出轻快的乐音。 城市的几个农业区中,农民们开始扛起农具,前往田地,为新一年的生计进行打拼。 沿海的几个港口里,渔民们扎好小船,驶进风浪之中。 城墙边缘的里卡斯河谷处,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紫卫军的旌旗高高飘扬,士兵们趁着早春的好时节,锻炼武艺,排练战阵。 城中绿意盎然,树木伸展出新的枝桠,或挺拔而俊秀,或旁逸而斜出。 帝国强盛之时,每当雪水融化,春回大地之时,罗马的贵族富商们会穿上名贵的服饰,乘上豪华的马车前往城郊,触碰春的蓬勃,游山踏水,吟赏烟霞。 随着国势日渐衰微,山河沦丧,曾经的锦绣河山被突厥人的铁蹄踏碎,曾经的皇亲贵胄龟缩城中,曾经的富商巨贾如今也尽是拉丁人的模样。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的确是君士坦丁堡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狄奥多西城墙之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以撒并肩站着,望着远方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 城墙指挥官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带着诸位下级将佐站在两位皇帝身后,也是眼神严肃,不发一言。 1452年春,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安纳托利亚堡垒对岸,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正式开始营建这座大型军事要塞,将其命名为“如梅利堡”,意为“欧洲城堡”,与安纳托利亚城堡相对应。 在民间,这座城堡还有一个更加广为流传的名字——割喉堡。 去年冬天,穆罕默德二世在埃迪尔内一刻不停地制定着计划。他的身边围着一大群西方人,尤其是意大利人。 这些来自欧洲的学者和技术专家们为穆罕默德二世出谋划策,将苏丹疯狂的想法一步步付诸实践。 穆罕默德一声令下,名为奥斯曼帝国的庞大机器瞬间行动起来,士麦那的树木,加里波利的石材,色萨利的小麦,经过奥斯曼国内完善的道路网络,汇集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君士坦丁堡城北的那一方土地。 穆罕默德的工程师们将废弃的米迦勒教堂作为城堡的基址,在此基础上重新砌上砖石。 超过两千名石匠,木匠和建筑师和四千名帮工和数目不少的奴隶们住进了穆罕默德二世搭起的营房,搭起脚手架,叮叮当当,昼夜不停。 以撒看着远处飘扬的奥斯曼旗帜,心中有些沉重。 对于君士坦丁堡来说,割喉堡所带来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从军事上来说,这座堡垒使奥斯曼帝国的安纳托利亚部分和巴尔干部分结合得更为紧密,奥斯曼人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地将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炮灰和军事物资送往君士坦丁堡,使围城更加方便。 从政治上来说,这座堡垒和对岸的安纳托利亚堡垒结合起来,牢牢锁死了黑海和马尔马拉海之间的唯一通道,使东罗马帝国再也不能获得来自黑海沿岸的补给,彻底与其余东正教国家分隔开来。 从经济上来说,割喉堡建成后,君士坦丁堡在跨海贸易中仅剩下的一点商税也被奥斯曼人收走,彻底沦为大号农村。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条船能够在没有得到苏丹许可的情况之下,渡过这道海峡天堑。” 史学家如此写道。 当然,以撒很清楚,这座堡垒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止这些。 这座堡垒就在君士坦丁堡北面不远处,从城中几处高点可以直接望见。 随着堡垒修筑进度的加快,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恐慌与日俱增,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底层民众之中蔓延。 在君士坦丁堡城郊,部分正教徒看见奥斯曼人建筑速度如此之快,认为自己的上帝抛弃了自己,痛哭流涕,当场改信逊尼派。 除此之外,这座堡垒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可能会改变拉丁诸共和国的立场。 除了东罗马帝国外,被这座堡垒伤害最深的莫过于热那亚共和国,在割喉堡建成之后,他们在黑海和亚速海沿岸的殖民地一个都保不住,他们赖以生存的黑海白奴贸易也随之衰落。 这群热那亚人会奋起反抗?还是会委曲求全?很难说。 至少在原时空中,他们慑于奥斯曼强大的威势,除了鼓动民间圣战情绪,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做。 威尼斯人很早就被热那亚人排挤出了黑海,在这里的利益不多,加之他们刚刚与奥斯曼达成贸易协议,不可能舍本逐末。 总而言之,这座堡垒从营建之初就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欧洲各个基督教国家对此强烈谴责,君士坦丁十一世更是连着寄去多封书信,要求苏丹停止割喉堡的修建。 但是,穆罕默德二世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统统抛之脑后,丝毫不在乎基督徒们虚张声势的威胁,凭借着自己的坚韧不拔将计划一步步推进。 事实证明,苏丹的猜测是正确的,基督徒们早就在前几次的战争中被打断了骨头,内部又矛盾重重,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回去吧。” 君士坦丁低声说着,走下城墙,坐上马车。 马车驶过中央大街,君士坦丁将头深深藏在阴影中,似乎愧于面对他的人民。 以撒轻叹口气,与父亲道别。 马车停在紫衣贵族宫前,以撒整整衣装,心事重重地踏入宫殿。 有些事情,必须尽早做出安排。 初春的园中,紫藤与紫荆树正在吐艳,栗树的朵像白色的星辰,夜莺在树丛中歌唱。 草地上,小查士丁尼躺在摇篮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中朵朵白云。 莱昂诺儿坐在一旁,静静读一本书,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看向摇篮中的婴儿。 以撒示意宦官离开,就地坐下,将眼光凑近,看着自己的儿子。 孩子很健康,苍白的肤色和肌肤之下细密的淡蓝色血管显示出贵族的身份,棕色的卷发遗传自父亲,湛蓝的眼睛却来源于母亲。 小家伙还不到一岁,不会说话,在父亲的抚摸之下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叽叽哇哇不满的抗议。 “奥斯曼人步步紧逼,你们必须离开了。” 以撒抓住小查士丁尼胖乎乎的小手,俯下身子,轻轻一吻。 “真的到了这一步吗?” 莱昂诺尔看着自己的丈夫的神情,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们在奥斯曼国内的探子传回消息,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开始重视海军舰队,邀请了许多来自欧洲的匠人和教官为他建造船只,” “短时间内,他们的舰队依然比不上我们,但奥斯曼人凭借着爱琴海沿岸密布的海军基地和维修厂,足以与我们进行周旋。” “只要他们避免决战,时常袭扰我们的运输系统,依然能够给我们造成很大困扰。” “而且,他们的海军实力还在不断加强中。”“为了你们的安全,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帝国保留一点火种。” 莱昂诺尔咬咬嘴唇,看着以撒决绝的眼神,抱起小查士丁尼,轻轻点了点头。 “我写了三封信,你回去之后,分别交给米哈伊尔伯爵,伊苏尔特宰相和安德烈总管,他们会将事情安排好。” “明天早上,摩里亚大公号和狄奥多西号会来接伱们,一路舟车颠簸,注意身体。” 以撒将紫袍解下,盖在妻儿身上。 …… 营建割喉堡的工程从初春持续到盛夏,看着强大的堡垒从无到有,从矮到高,君士坦丁和他的大臣们束手无策,终日苦恼。 大皇宫中,以撒和君士坦丁紧急召集重臣们议事。 宰相卢卡斯大公,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城防司令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红衣主教伊西多尔,几支军团的长官。 就在前天,一批难民涌入城中,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开始对君士坦丁堡以外留下来的部分希腊正教徒进行有预谋的屠杀。 就在昨天,君士坦丁十一世派出去的使臣被穆罕默德二世杀死,他的马车夫被割掉鼻子和耳朵,伤痕累累。 穆罕默德二世将他放了回来,传递苏丹的书信。 穆罕默德二世的信息简单而粗暴。 “要么献城投降,要么做好战斗准备。” 早在一年之前,以撒就开始逐步将周边居民迁入君士坦丁堡城中,避免他们遭受突厥人即将到来的杀戮。 可是,仍然有着部分居民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田地和屋舍,固执己见,不听劝阻。 奥斯曼人修建割喉堡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四周的教堂和其他建筑。 就这样,奥斯曼人强行拆走教堂的石材,与当地留下来的正教徒产生了第一轮冲突。 接着,在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有意挑拨下,奥斯曼骑兵开始在乡间肆虐,践踏田地,抢走粮食,留下一地狼藉。 奥斯曼游骑将正教徒的尸体绑在马尾上,在君士坦丁堡周边来回奔走,大呼小叫。 大家都非常清楚,这是在引诱君士坦丁堡城内守军出城迎战,从而一举将他们击溃,避免伤亡巨大的攻城战。 君士坦丁十一世原本试图率军出击,被以撒和诸位大臣劝阻。 出城迎击?开什么玩笑!外边的奥斯曼军队可是比君士坦丁堡城中人口还要多。 “就在前天,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命令他的军队向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民冲锋,将他们全部残忍杀害。” 君士坦丁环顾四周,深深看着诸位大臣,似乎想记住他们此时的样子。 “可以说,奥斯曼人已经与我们彻底撕破了脸皮,穆罕默德二世背弃了诺言,将和平协议置之不理。” “穆罕默德告诉我,开城投降,或是准备战斗。” “我们不会继续派遣使者前去送死,不过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做出我们的回答!” 君士坦丁十一世站了起来,将穆罕默德二世的书信撕得粉碎。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们与奥斯曼人进入战争状态。” “我宣布,集结一切军队,动员所有民夫。” “我宣布,没收奥斯曼帝国在君士坦丁堡城中的一切财产,羁押奥斯曼在城中的一切侨民和旅客。” “我宣布,关闭狄奥多西城门,升起金角湾的铁链,竭尽全力,战斗到底。” “我们将为了荣誉而战,为了生存而战,” “我们将为了市民而战,为了首都和帝国而战。” “我们将为神而战。” “我们绝不投降!” 以撒站在君士坦丁身旁,看着这位年近五十的皇帝脸上密布的阴云,深深的愤怒和决绝的坚定。 没有掌声,没有誓言,也没有质疑和忧虑。 危难时机仍旧愿意站在这里,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忠心。 “两位陛下,请下命令吧!” …… 1452年8月31日,割喉堡最后一块石头被安放在塔楼顶上,穆罕默德二世的新要塞终于完工了。 这座要塞规模庞大,不像是要塞,反倒像是一座小城镇,连接着陆地,控扼着海峡。 这座堡垒呈现三角形,拥有者四座大型塔楼和13座小型塔楼,城墙厚达22英尺,高50英尺,塔楼的屋顶铺有铅皮。 单从建筑学角度来说,这座堡垒可谓是一大伟业,仅仅四个半月的时间,平地起风雷。 穆罕默德二世以惊人的速度协调和完成大型工程的能力震惊了整个欧洲,并将在之后一次接一次使他们瞠目结舌。 8月28日,四百名士兵进驻割喉堡,老成持重的菲鲁兹贝伊被任命为指挥官,受命拦截所有在海峡上航行的船只,向其征收过路费。 为了加强割喉堡的威慑力,奥斯曼人建造了若干火炮,将其拖曳到城堡处。 奥斯曼人的火炮种类繁多,有小型长管炮,也有着令人窒息的重炮,可以发射巨型石弹,足以穿透舰船的木板。 在来自欧洲的专家的指导下,这些火炮被分别安置在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堡垒的特定地方,与海面平齐,确保能够覆盖到附近海域的每一处角落。 从此时起,无论白天黑夜,再也没有一艘船能够不受检查地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从此时起,穆罕默德二世撕去曾经温情的面纱,正式露出凶暴的獠牙。 从此时起,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正式开战。 君士坦丁堡之战开始了。 (本章完) 第98章 圣战的号角 第98章 圣战的号角 “父亲,听说您又在向西欧国家求援,甚至不惜出卖土地,金钱,名誉和宗教独立?” “只要我们——” “死了这份心吧。” 以撒直言不讳地说,直接将君士坦丁的幻想戳破。 原时空中,君士坦丁为了挽救君士坦丁堡的命运,可谓下了血本。 可以说,君士坦丁十一世将自己所能够出卖的一切东西全部出卖了。 将梅森布里亚和塞林布里亚许诺给匈牙利总管匈雅提,将爱琴海上的几座小岛许诺给阿拉贡国王阿丰索,将君士坦丁堡的税收用来拉拢威尼斯人。 君士坦丁十一世甚至真的邀请罗马教廷的势力进入君士坦丁堡,允许他们主持天主教弥撒,以此来换取天主教国家的同情。 结果呢?西欧国家给了多少援助? 答案是:几乎为零。 在君士坦丁答应教宗的要求后,尼古拉五世确实四处奔走,呼吁圣战,向天主教国家寄去书信,要求他们支援君士坦丁堡的守城战。 于是,欧洲天主教国家的统治者们非常不情愿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阴影正在笼罩着君士坦丁堡。 各国通过外交途径做了大量交流,却一直没有达成共识。 新加冕的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向穆罕默德二世发去了一封措辞严厉但空洞无物的最后通牒,然而收到信的苏丹压根没有将火封拆开。 阿拉贡国王阿丰索向向爱琴海派去一支拥有十艘船的小舰队,走到一半却立马撤回。 匈牙利总管和波兰国王收到了信件,却都对之前的失败记忆犹新,不愿再次招惹奥斯曼人。 热那亚人对于苏丹的粗暴行为既愤怒又恐惧,但他们也无法提供实际的帮助——这个国家早就不是当年盛极一时的西水狮鹫,国内情况比奄奄一息的东罗马帝国好不到哪里去。 威尼斯人就更加冷漠,连明面上的好话都懒得说。 “你们的皇帝不能将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我们身上。” 威尼斯的使者扔下这句话,留下求援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怔怔独坐。 1452年末,割喉堡的建成终于给了威尼斯人一点触动,召开了议会。 绝大部分元老都不同意听任君士坦丁堡自生自灭,认为应当做出支援。 但是,一提到具体的救援措施,这些逐利的商人们就开始互相指责,谩骂,推诿责任。 少部分元老甚至提议直接放弃君士坦丁堡,放弃掉这座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城市。 后来,总督给他的舰队指挥官们下达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命令。 “既要尽可能保护基督徒们的安全,又不能和奥斯曼人爆发冲突。” 什么李中堂行为! 1452年11月26日,一位威尼斯船长驾着粮船从黑海驶入马尔马拉海,试图将高价粮卖给君士坦丁堡中的守军。 在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时,他拒绝向奥斯曼支付税金,被割喉堡的强大火力一炮击沉。 穆罕默德二世将大部分死里逃生的威尼斯水手们处死,将一位面目清秀的小男孩收入后宫,将少数水手放回君士坦丁堡,以示警戒。 在这之后,大部分威尼斯商人们再也不敢与穆罕默德二世作对,对君士坦丁堡避之不及。 威尼斯人的冷漠和懦弱使得教皇尼古拉五世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写信给威尼斯大议会,表示希望从他们这里租借五艘桨帆船,前去挽救君士坦丁堡。 然而,威尼斯人告诉教皇,请他先归还教廷在瓦尔纳十字军时所欠下的债务。 教皇尼古拉五世对西欧国家的冷淡心灰意冷,自费雇佣三艘热那亚商船,前往援助君士坦丁堡。 在原时空的欧洲国家中,只有以撒的大舅哥,葡萄牙和阿尔加维国王,热血青年阿方索五世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真的组织起一支一万余人的庞大军队,号称要将奥斯曼人驱逐出欧洲。 可是,阿方索五世的贵族大臣们竭力反对,甚至准备发动叛乱。 最后,无可奈何的阿方索五世在贵族们的要求下,将这支部队开到北非,放弃了遥不可及的十字军理想,转而夺取近在咫尺的土地。 原时空中,君士坦丁十一世出卖了宗教独立性,到头来,除了底层正教徒的众叛亲离,却什么也没有换来。 至于什么罗马皇帝的名头,人家现在连神圣罗马皇帝和罗马教宗都不是很在乎,何况一个异端的希腊皇帝。 “我们的西欧兄弟给我们的援助和马穆鲁克苏丹一样多。” 原本支持实现教会合一的市民们没能等来想象中的支援,悲愤地说。 将希望寄托在天主教国家身上,还不如盼望着穆罕默德二世苏丹被猴子咬死。 “父亲,时代变了。” 以撒在君士坦丁身旁坐下,看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头。 “时代变了,凭借一句‘为了上帝’就能够唤起无数十字军战士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最大的悲哀在于,他向西方求援完全都是出于宗教上的考虑,这种思维是典型中世纪的。 然而,他的求援对象却尽是一些利益驱动的国家,思维惊人地现代化。 “威尼斯人对我们是否愿意实现教会联合并不感兴趣,对保卫基督教信仰也不感兴趣,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奥斯曼人刚刚给了他们优惠的贸易协定,威尼斯指挥官们和穆罕默德二世的关系极为融洽,在阿德里安堡的贸易利润很高。” “您说,他们凭什么会为了一个已经完全沦为农村,不到五万人的君士坦丁堡放弃一个六百万人口的市场?” “况且,您在伯罗奔尼撒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我在塞浦路斯使他们吃了个暗亏,人家心里明明白白。” 一席话毕,父子二人一时间无言,坐在大皇宫内昏暗的大殿上,窗外夕阳西下,昏黄的阳光撒进大殿,仿佛帝国的黄昏。 “光凭我们自己,能守住君士坦丁堡吗?” 君士坦丁沉默片刻,权杖搁在一边,皇冠耷拉下来,身上的玻璃饰品反射着黯淡的光辉,显得落魄而无力。 “我不知道。” 以撒摇摇头,苦笑着。 这不是光凭我们自己能不能守住的问题,除了我们之外,压根就没有多少人会来守。 这几天,自己奔走在君士坦丁堡城中各处,仔细回忆这座城市的薄弱处,将其一一补上。他早早派人干涉了加拉塔的选举,将自己的另一位表兄弟扶上市长的宝座,派出部分游骑兵驻扎于此,从而干扰奥斯曼人可能的旱地行舟。 他派人将狄奥多西城墙上所有侧门全部用土石堵死,阻止可能的疏忽。 他能够将历史上守军所犯下的一切错误纠正过来,却并不能保证没有新的失误出现。 战争从来都不是纸面实力的简单消减,而是一场赌局,充满了不确定性。 “父亲,我们还有时间,奥斯曼人不会不清楚君士坦丁堡的兵力和舰队实力,肯定会进行相当长时间的准备。” “调集军事物资,集结舰队,召集各地军队,征调基督徒仆从军,号召吉哈德,这些都需要大把的时间,不会一蹴而就。” “关键是,您不要再与罗马教廷接触了,他们给不了我们什么援助,只会将我们原本快要平息的宗教矛盾再度激化。” “我们当然可以借着圣战的名义向整个欧洲民间求援,但是不要对他们抱有太大希望。” “大厦将倾,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以撒,这一次,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以撒笑了笑,眼光闪烁。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战争,一切招和技巧在奥斯曼的数十万大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死战。” …… 昔兰尼加王国首都,比林奇。 距离昔兰尼加战争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这座位于地中海和绿山之间的城市已经大变模样。 曾经的穆斯林式建筑已经几乎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希腊式房屋和一座座教堂。 四年间,王国政府一直将这里作为核心地区经营,迁入一批又一批希腊正教徒,南斯拉夫正教徒和亚美尼亚人,逐渐填补原住民离开后留下的空缺。 目前,这座大城市及其周边的附属地区已经拥有超过八万人口,超过六万是迁来或是抢来的欧洲人。 希腊正教徒两万余,斯拉夫正教徒一万余,其余多是亚美尼亚人。 以撒从卡拉曼贝伊国手中置换出来的亚美尼亚人和从奥斯曼帝国手上接收的希腊正教徒基本上都安置在这片地区,再以几个大城市为支点,逐步向绿山深处派出垦荒队,进行农业开发。 在远洋贸易和私掠运动的支持下,比林奇的商业活动逐渐繁荣,奴隶贸易成为经济的支柱产业。 除了带来大量利润的人口贸易外,神奇的航海药,从西非而来的珍稀宝石,质地精美的书籍,口感绵密的蔗和做工精良的火器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意大利商人前来交易。 在将近五年时间的沉淀下,以撒支持的三圃轮作制农业改良运动终于开始见效,这种农业模式充分发挥了当地牲畜数目庞大的优势,将农业与畜牧业结合起来,亦牧亦耕,提高效率。 现在,加上肉类,水果和鱼获,整个昔兰尼加地区的粮食产量已经勉强可以自给自足,对意大利的依赖逐渐减少。 黑城堡中,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以撒一家离开之后,这里变得更加空荡,只有几个仆人和家庭教师带着以撒的监护人,塞浦路斯的女王夏洛特住在这里,海伦娜公主时常也会前来看望自己的侄女,算是有些人气。 而今天,这里却济济一堂,坐满了参加会议的大臣们。 原本属于以撒的王座上,一岁多的小查士丁尼端坐在软垫上,圆溜溜的蓝色大眼睛打量着诸位大臣。 一位庄重而典雅的贵妇人坐在小查士丁尼身旁,与他共同聆听臣属的报告,代表皇帝,发布命令。 诸位大臣们规规矩矩,向查士丁尼皇子和莱昂诺尔皇后行礼,随后开始汇报国内情况。 以撒临走时的安排很完善,一些小型骚乱很快就被平息。 在平定骚乱这方面,昔兰尼加的大臣们已经经验丰富,越来越得心应手。 莱昂诺尔心不在焉地听着,脸上保持着格式性的微笑。 君士坦丁堡的形式越来越严峻,她有些担心远在天边的丈夫。 “就在上个月,阿德南伯爵和斯拉维斯军团的一个千人队正式发动对于费赞残余势力的扫荡,阿卜杜拉伪王困守孤城,覆灭在即……” “从前年开始征募的近卫军第四,第五两个军团已经初步整训完毕,随时可以走上战场……” “皇子殿下,皇后陛下,基本情况就是如此。” 宰相伊苏尔特结束发言,众人一致将目光移向小查士丁尼和莱昂诺尔。 “今年的情况的确不错,大家都做得很好,希望你们再接再厉。” “我代表我的丈夫,感谢你们的努力。” 莱昂诺尔站起身,向诸位大臣微微点头致意。 “接下来,我将依照我丈夫的意愿,对领地的一些事务做出安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 君士坦丁堡围城之后,昔兰尼加的大臣对于是否援助君士坦丁堡也产生了分歧。不少在本地拥有不少利益的新生阶级并不想为君士坦丁堡流血到底。 支持战争的大臣们也有所顾忌,怎么打?打多久?战至什么情况为止?双方两败俱伤后,会不会有别的势力来摘桃子? 这些都需要谨慎思考。 莱昂诺尔掏出一封诏书,诏书上绘着双头鹰的徽章。 “大战在即,全员听令,” “从现在开始,由查士丁尼皇子和莱昂诺尔皇后监国,米哈伊尔伯爵,伊苏尔特宰相和安德烈总管负责辅佐政事。” “我给予查士丁尼皇子召集封臣和附属部落的权力,给予米哈伊尔伯爵临时的军事指挥权,给予伊苏尔特宰相统揽行政事务的权力,给予安德烈总管掌管领地贸易事务的权力。” “军事方面,近卫军第三军团,近卫军第五军团即刻前往君士坦丁堡听候号令。” “近卫军第二军团,第四军团以及奥克兵团负责守卫昔兰尼加,配合托布鲁克军区卫戍部队守卫堡垒群,防范马穆鲁克人的攻势。” “斯拉维斯军团将在多布罗加人仆从军的协助下守卫苏尔特,与哈夫斯王朝可能的进攻做出周旋。” “圣西门骑士团派出步战骑士和骑士侍从,前往君士坦丁堡听候号令。” “令安德烈总管通过贸易线路,将君士坦丁堡的困境传播到基督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吸引来自民间的失地骑士和雇佣兵。” “圣战的号角已经吹响,基督的子民义不容辞。” (本章完) 第99章 以君士坦丁堡之名 第99章 以君士坦丁堡之名 地中海北岸,亚平宁半岛西部,马赛港。 这座大型港口位于普罗旺斯地区,由法兰西贵族安茹家族世代统治,凭借着自身的地理优势吸引了众多南来北往的商人,贸易繁荣。 目前统治着普罗旺斯地区的领主是安茹家族的勒内一世,因为其温和而慷慨的作风被众人称为“好王勒内”。 这位勒内一世拥有着数不清的头衔和宣称,同时兼任洛林公爵,巴尔公爵,安茹公爵,普罗旺斯和皮埃蒙特伯爵,还是名义上的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国王,是法王查理七世最大的封臣之一,也是他的小舅子和最坚定的盟友。 在1443年,他将女儿玛格丽特嫁给了英格兰国王亨利六世,换取了曼恩地区,作为英法停战的条件。 由于其领地过于分散,很难集结起强大的军力,因此多面受敌,丧失了许多领地。 勒内一世在那不勒斯的继承战争中先胜后败,将王冠输给了来自阿拉贡的阿丰索五世,又跟勃艮第公爵腓力三世就洛林问题冲突不断,割地赔款,致使安茹家族日渐贫困。 好王勒内沉迷诗歌和艺术,过着简单的生活,他不怎么喜欢打理领地事宜,一直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在他宽容的统治方式下,马赛港虽然日渐繁荣,但也逐渐成为来自法兰西与意大利的雇佣兵和逃犯的窝点,不少参加过百年战争的老兵在此聚集,建立佣兵组织。 这些人平时也不怎么惹事,像是一群蛰伏的狼,养精蓄锐,静静等待着下一场纷争与动乱,随时准备饱餐一顿。 欧洲大陆,从来都不缺少战争,更不缺少为了战争而搏命的勇士。 马赛城中,靠近码头的一间脏兮兮的小酒馆内,一群衣着破烂的酒客们大声吆喝着,用粗俗的语言评判着妓女们的优劣,大声吹嘘着自己的功业,时不时将猥琐的目光探向几名打扮得枝招展的暴露女郎。 他们多是落魄的佣兵和水手,即使有钱,也非常吝啬,一般只会看着几位有钱人将硬币扔进陪酒女的胸口,低声骂一句,抿一口酒,咂咂嘴。 除了这些粗俗事外,这群不安分的人们最爱讨论的就是发生在各处的斗殴,动乱和战争。 “听说了?” 一个年轻佣兵凑到老骑士跟前,悄咪咪地说,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 “突厥人要对希腊皇帝动手了,尼古拉冕下正在向国王和公爵们发动圣战号召。” “从哪儿听来的?” “都在传呢,那个打着蓝色双头鹰旗帜的商会更是不遗余力宣传……” “蠢货!那就是希腊皇帝的产业,人家骗你去送死呢!” 老骑士见多识广,当即骂到。 “可是,据说希腊皇帝许诺了不少东西,连阿德里安堡和布尔萨都愿意封给功劳大的人……” 年轻人一脸憧憬,仿佛立马变成了大领主,面前是千军万马,身边跟随着英勇的骑士。 “那是突厥人的两个首都!连白骑士匈雅提都被突厥人打得仓皇逃窜,你去了又能怎么样?送死?” 老骑士一把拍在年轻人脑门上,恨铁不成钢。 “我又没说要去,这不是最近闲着慌嘛……” 年轻人拜拜手,小声辩解道。 “别担心没有仗打,我看呐,今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老骑士叹一口气。 老骑士想得没错,主道成肉身1453年的欧洲注定纷争不止。 西欧平原上,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再一次向英格兰王国仅剩的欧洲领土发动了进攻,势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伊比利亚半岛上,性格懦弱的卡斯蒂利亚国王胡安二世继续沉迷于文艺之中,他的妻子伊莎贝拉和宰相卢纳的争斗越演越烈,王室丑闻频繁,政局动荡不安。 亚平宁半岛上,励精图治的米兰公爵斯福尔扎恢复民生,重整军威,开始对周边的几个仇敌磨刀霍霍,威尼斯和帕尔马再度联手,共抗强敌。 东欧大平原上,莫斯科大公“失明者”瓦西里二世继续进行着罗斯诸公国的整合大业,以强盛的军威迫使一个个罗斯王公臣服。 波罗的海沿岸,条顿骑士团和普鲁士联盟的矛盾越积越深,普鲁士联盟逐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波兰和立陶宛,一场决定普鲁士地区霸权的大战即将上演。 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发生在巴尔干半岛最东端,众城之皇君士坦丁堡的战争。 所有基督徒们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战争的结果,盼望着君士坦丁堡能够像前几次一般顽强屹立,牢牢钉在奥斯曼帝国的腹地,为他们牵制住穆斯林们扩张的步伐。 对于平民而言,战争是残酷的,他们会被动地卷入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纷争之中去,失去亲人,失去家园,失去自由,失去一切。 可是,对于欧洲大陆上的雇佣兵团,失地骑士和强盗匪徒们来说,战争就是他们翻身的机会。 在战争中,平时高高在上的君主会抹下面子,向雇佣兵的泥腿子们许诺好处,为失地骑士授予封地,准许强盗匪徒们改头换面。 在几个世纪前,十字军运动兴起的那一段时间,参加圣战并取得功勋后,几乎一切罪孽都能够被原谅,声名狼藉的恶棍会变成英雄,出身低贱的私生子也可以获取荣耀。 随着教廷衰微,十字军运动屡遭挫折,逐利的人们看不见收益,愿意进行圣战的勇士们也越来越少。 不过,大浪之下,方见真金,重赏之下,亦有勇夫,真正的圣战士们仍然会义无反顾地扑在对抗异教徒的第一线,真正的亡命徒也会为了让人眼红的利益选择搏命。 砰—— 小酒馆的大门被猛得撞开,摔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埃。 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披甲持械,一脸凶样。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身高和体重,魁梧的身躯上顶着一颗硕大的头颅,络腮胡子围满下颚,脸上布满刀疤。 他长满黑毛的手上拿着一柄造型夸张,精铁锻造的战锤,眼睛是纯黑的颜色,眼眶周围密布着血丝,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他身上披着一套破烂但沉重的盔甲,盔甲上雕刻着一只怒吼的野猪。 巨人的身影出现在酒馆中后,刚刚还火热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规规矩矩作着,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巨人将战锤扔在地上,险些将地板砸出一个窟窿。 他迈动粗重的步伐,让开门口的通道。 直到这时,酒馆众人才发现,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凶恶的莽夫,穿着类似的铠甲,手持各种大型武器,鱼贯走入酒馆中。 他们的到来,使得酒馆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们要出征了,老样子。” 巨人走到吧台前,搬过一张桌子坐下,桌子的原主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阿贝尔男爵,这次去哪里?” 酒馆老板貌似与巨人很熟,对他特殊的出场方式见怪不怪,直接将一个大木杯扔到巨人怀中,倒上烈酒。 “君士坦丁堡。” 酒馆老板点点头,没有多问。 附近的浪子酒客们都对这位名为阿贝尔的巨人非常了解,此人是一位法兰西贵族的私生子,从小在一个阴森的修道院长大。 百年战争中,修道院被毁,逃走的阿贝尔凭借着自己的勇猛善战与狂暴嗜血拉拢到一大批莽夫,建立了一个小佣兵团,将野蛮但坚韧的野猪作为自己的纹章。 他慕强而凌弱,漠视生命而崇尚勇武,对敌人残忍非常,对自己认可的团员却是推心置腹。 他对自己的贵族血脉非常珍视,却并不能给出具体的家谱,一但有人质疑就暴起杀戮。 所以,认识他的人总会称其“男爵”,以示尊敬和畏惧。 每当大战在即,他总会将自己的团员们拉到这个酒馆中,掏空钱袋,请他们喝最贵的酒,驯服最有劲的女人。“为了什么?名声?金钱?荣誉?还是上帝?” 酒馆老板倒满酒,突然有些好奇。 “都有一些。” 阿贝尔黑峻峻的眼睛中,似乎有些复杂。 “这辈子,总得干一票大的,才能对得起我的血统和我的神明。” 在旁边,阿贝尔的团员们已经开始将酒客们赶走,占据酒桌,狂吃海喝。 “你那么相信那个希腊皇帝?” “罗马皇帝伊萨克和君士坦丁,神授皇权,有着世界上最高贵的血统,注意伱的言辞。” 酒馆老板立马道歉,但还是看着阿贝尔的眼睛。 “恐怕没多少人愿意参加这次的圣战。” “谁知道呢。” 阿贝尔哈哈一笑,将烈酒一饮而尽。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贪婪的亡命徒,也不缺虔诚的圣战士。” …… 1453年初,圣战的消息通过发达的贸易网络迅速传遍了整个欧洲,带来了君士坦丁堡的号召。 各个国家的君主和大贵族们当然对这种见不到实际利益的圣战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就算奥斯曼帝国成功将君士坦丁堡攻陷,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地位。 但是,为神而战的口号依旧能够使得部分中下层的圣战士们热血沸腾,皇帝许诺的利益也足够触动亡命徒们的野心。 他们乘坐贸易公司提供的航船,一批批来到对抗突厥人的前线,君士坦丁堡,接受皇帝的接见与整编。 各国国君固然冷漠,依旧有人热血满腔。 “陛下,实在抱歉,我只是一个市政官,并不能改变大议会的命令。” “这不怪你,亲爱的米洛托。” 码头上,以撒望着逐渐远去的威尼斯舰队,神色如常。 割喉堡的火炮打断了威尼斯大议会的脊梁,总督连忙给苏丹派去使节,表示并无恶意,仍旧遵守和奥斯曼的贸易协议。 总督一纸书信,将所有驻扎在君士坦丁堡周边海军基地的舰队撤回,禁止他们与奥斯曼舰队发生冲突。 君士坦丁堡威尼斯侨民区的市政官米洛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和坚定的圣战士,对总督的命令非常不满,却无可奈何。 “为了上帝,威尼斯和君士坦丁堡的荣耀,请你们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对抗突厥人的袭击。” 米洛托找到几位船长,死死哀求他们,恳请他们将舰船和物资留在金角湾,加入守城战。 一些船长对此不屑一顾,带上钱财辎重,扬长而去;一些船长表面答应下来,却在夜晚偷偷摸摸溜出金角湾。 还是有四名船长选择留了下来,与他们的基督教兄弟们站在一起。 “陛下,无论如何,我和我的卫队永远会坚守城池,直到最后一刻。” 沉默片刻,米洛托挺起胸膛,骄傲地将胸前的雄狮徽章扶正。 “我听说加拉塔的热那亚人愿意与您站在一起,我们亦然。” “请您记住,当那一天来临之时,会有一面圣马可雄狮旗与您的鹰旗一同飘扬。” 以撒拍拍米洛托的肩,一时间有些感慨。 原时空中,这位米洛托执政官带上了自己的卫队,加入君士坦丁堡的守城,负责守卫南段城墙,的确战至最后一刻,没有辜负自己的诺言。 “上帝会与您同在,圣马可也会赐福于您。” 以撒回过头,指了指港口上仍然飘着的四面圣马可旗帜,神情严肃。 “请告诉这些圣战士,他们将永远是罗马的朋友,永远是君士坦丁堡的英雄。” “我不要求他们为我而死,如果事不可为,我允许他们撤离君士坦丁堡,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父母的身边。” “如果威尼斯大议会因此对他们加以处罚,请告诉他们,比林奇的港口对他们永远敞开。” “我会的,陛下。” 米洛托使劲点点头。 这时,港口突然骚动起来,人群开始欢呼,声音越来越大。 远方的海天之际,一支庞大的舰队徐徐赶来。 地中海舰队旗舰摩里亚大公号翻越波涛,将海潮击碎,化作朵朵碎浪,直奔君士坦丁堡而来。 在他身后,圣尼古拉斯号,大执政官号,狄奥多西号,伊切尔号等大型战舰依次现身,上空飘扬的双头鹰旗猎猎作响。 在之后,是一支庞大的运输舰队,每一艘舰船上都飘扬着军队的旗号。 除了以撒的近卫军第三军团枪刺旗帜,近卫军第五军团亚美尼亚十字旗帜,还有着许许多多各色不同的旗徽。 麻雀,海妖,野猪,百灵鸟…… 这些都是前来支援君士坦丁堡的圣战者,之前统一在莱姆诺斯岛聚集,等待主力舰队的到来。 以撒将他们聚集起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刻,皇帝的双头鹰旗和热那亚的圣乔治旗,威尼斯的圣马可旗,以及许许多多面旗帜一同飘扬,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份援助,一份决心。 孤城难守,必须要让君士坦丁堡的军民们知道,在城池之外,仍然有着志同道合的基督兄弟,愿意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哪怕微不足道。 米洛托眼神一缩,显然也有些震撼。 “还记得我当年送给你的宝剑吗?” 米洛托一愣,随即从腰间抽出古老的宝剑。 “后来,我的表兄告诉我,它的确来自一位十字军战士,还是一位圣拉撒路骑士团的成员。” “这是我的荣幸。” 米洛托端起剑,再一次细细端详。 “当年,它跟随着它的主人,一同在圣地征战,以耶路撒冷之名。” “这一次,它将再度焕发光辉。” “这一次,以君士坦丁堡之名。” 以撒也抽出剑,对准远方。 (本章完) 第100章 浪遏孤舟 第100章 浪遏孤舟 君士坦丁堡城,里卡斯河谷。 割喉堡建成后,君士坦丁十一世明白,双方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唯有死战破敌。 他将自己的大营设置在里卡斯谷地,临近狄奥多西城墙的地方,对抗奥斯曼的第一线。 狄奥多西城墙上巡视的士兵们只要一偏头,就能望见城墙东边的皇帝大营,看见君士坦丁的鹰旗尚在,总会感到莫名安心。 1453年2月,赶在北风到来之前,以撒将所有援军成功运到了君士坦丁堡。 在以撒的建议之下,君士坦丁十一世以奥尔汗王子的部众为基础,成立紫卫军第二军团,满员一千,现有五百。 至此,守卫君士坦丁堡的正规军已经超过了五千人。 近卫军三个军团共计三千余人,紫卫军两个军团共计一千五百余人,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皇室卫队五百余人。 除此之外,君士坦丁堡紧急征调民兵三千余人,加上从西欧而来的八百多名圣战士,圣西门骑士团的步战骑士和军士侍从,以及城中教堂和主教们的卫队,守军共计九千余人。 从欧洲赶来的援军质量良莠不齐,有些是来自法兰西和意大利的雇佣兵团,有些是来自伊比利亚半岛和德意志地区的圣战者,还有些下级骑士直接举着家族的旗帜,穿上祖先的盔甲,匹马单枪来到君士坦丁堡参战。 值得一提的是,以撒的几个姻亲中,阿拉贡的阿丰索国王将自己一支一百余人的加泰罗尼亚卫队派来支援战争,葡萄牙国王虽然迫于国内压力没能派出军队,却承诺保护以撒的西段贸易航线不被袭扰。 老实说,这场战争中,以撒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长长的贸易航道。 以撒的战争资金一大半来源于西非到欧洲的远洋贸易,这条贸易路线从几内亚大湾区的皇后港和圣威廉港一直到比林奇,其中跨越半个非洲海岸,相当漫长。 君士坦丁堡战前,以撒的地中海舰队基本上分散在各片海域,协同蒙费拉托贸易公司的舰队,对商船舰队进行护航,防止北非海盗们可能的袭击,偶尔也会顺道打打劫。 现在,整支舰队云集金角湾,自己的贸易线路空前虚弱,几乎全部依赖于盟友的舰队和忠于以撒的基督教海盗,这让以撒非常不放心。 欧洲诸国之所以尊重自己,可不是因为什么罗马皇帝的名头,而是自己连战连捷的傲人战绩和不弱的军事实力。 财帛红人眼,利益动人心,如果自己深陷与奥斯曼的战争之中,平时有所忌惮的几大海洋势力会不会对自己的贸易线路动手? 想都不用想,威尼斯人肯定是第一个前来瓜分的饿狼,接着,地中海沿岸各国都会蜂拥而至。 其余各国也许还会对教会的想法有所顾忌,不会亲自下场,只会安排海盗趁火打劫。 威尼斯人则更加无所忌惮,这些商人们会一边为了君士坦丁堡的战争假惺惺地祈祷,一边命令他们的私掠船瓜分属于以撒的贸易份额。 真到了那一天,不论战况如何,以撒都得撤了。 真要是丢了西非的贸易利益,全部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不仅无法继续守卫君士坦丁堡,连北非的家业也难以保全。 里卡斯河谷,君士坦丁和乔万尼正在大营中商谈驻防事宜,以撒坐在一旁,并不想打扰二人。 “陛下,我们在城外的领地已经全部沦丧,奥斯曼人开始逐步进驻攻城营地,预计将在未来的几个月发动总攻。” “他们的先头部队一共五万余人。” 君士坦丁点点头,默默盘算着。 “乔万尼,外墙的修缮情况如何?” “不好,陛下。” 乔万尼直接了当地说。 “外墙本来就损毁严重,有些地段缺口很大,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修缮到原先的强度。” “尽管在上帝的保佑之下,我们提前对这里进行了整修,但肯定无法与先皇们几十上百年的努力媲美。” “我建议我们将外墙的几个塔楼作为防御支点,消耗敌军锐气,待敌军大军压境,再逐步撤入内墙。” “再者,金角湾的铁链是时候安装起来了,这样我们可以省下防卫金角湾海墙的部队。” “就这么办吧,明天我会召开守城大会,将各区防务安排清楚。” 君士坦丁点点头,眼眶布满血丝,但依旧炯炯有神。 这两年来,乔万尼一直待在君士坦丁堡,主持城墙的修复事宜,足迹踏遍了狄奥多西城墙的每一个角落,对这座城墙了如指掌。 在主持城墙修复的过程中,君士坦丁十一世与乔万尼指挥官一见如故,双方相见恨晚,很快培养起不错的友谊。 “陛下,今晚就由我来巡视吧,您也应当休息了,上帝一定会给您一个好梦。” 乔万尼见天色已晚,站起身,在胸膛上画个十字,准备主持行营的晚饭和夜晚的巡查。 他看着君士坦丁十一世只是略显疲惫的眼神,心中有些敬仰。 这几天,君士坦丁十一世四处奔波,接见每一支愿意留下抗击奥斯曼人的的队伍,走上狄奥多西城墙,对戍卫的将士们嘘寒问暖,为他们鼓足勇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比于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以撒,乔万尼内心深处更喜欢君士坦丁十一世这样的皇帝。 热情而开朗,虔诚而坚定,光明而磊落,在最黑暗的夜里也能高举火把,踽踽独行,在众人皆退的浪潮中也会提剑跃马,冲锋前进。 他更像是一位不屈的勇士,一位孤高的坚守者,一位昂扬的圣战者。 这一点,与乔万尼很像。 而以撒,更像是一个算无遗策,奇谋百出,老奸巨猾的外交家和政客,一切以利益优先。 不光是乔万尼,所有参与守城的士兵们也能很明显地发觉巴列奥略家族父子二人的区别。 以撒能够让士兵们相信,跟着他,必然会取得胜利,金钱和名利任尔夺取。 君士坦丁能够让士兵们相信,跟着他,就算战败身死,也将荣耀满身。 “以撒,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君士坦丁转过头,望向一旁的以撒。 “没有,你们安排就好。” 这一次,以撒决定将守城的具体事宜交给他们两人,自己只负责对外联络和军需事务。 作为穿越者,以撒的最大优势是对于历史大势的掌控和历史人物的了解,在战略上占有极大先机,战术上就只能说勉勉强强。乔万尼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熟习水陆战事,懂得如何对防御工事的明显弱点进行评估和弥补,如何最有效地使用投石机和火枪这样的防御武器,以及如何让有限的兵力发挥最大的效力。 可以说,是意大利各城邦之间复杂的残酷战争造就了朱斯蒂提亚尼这样才华横溢的战术家和技术型雇佣兵,他们会把城防当做一门科学和艺术来研究。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 夕阳西下,军中号角响起,缕缕炊烟升起,饭菜的香味勾起将士们的馋虫。 乔万尼走了,大营中剩下父子二人。 “这一次,多谢你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着以撒的眼睛,认真地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撒完全可以对君士坦丁堡听之任之,就像当年的东罗马帝国对西罗马帝国的毁灭不闻不问,随便找个诸如“周边穆斯林入侵”之类的理由来搪塞即可。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国家的概念,臣民们只忠于君主,双方划分统治范围之后,两边统治阶级的利益已经不再完全一致。 但是,明知道这场战争会损耗大量国力,很可能导致将近十年的拼搏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却很难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以撒还是带上大部分家底,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 “伱带着军队来支援我,千疮百孔的帝国却使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报答你。” “我也是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也是上帝的子民,也是穆罕默德二世不共戴天的仇敌。” “我会与您并肩作战,战至终章,战至事不可为。” …… 它前进时,枪矛如林;它止步时,营帐遮盖大地。 埃迪尔内,一支大军正在集结。 1453年初,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哈夫斯王朝哈里发叶海亚,埃及和叙利亚苏丹查克马克发布联合声明,宣布对东罗马帝国余孽进行吉哈德圣战,号召整个穆斯林世界团结起来,为了真主的荣耀而战。 穆罕默德二世对着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全部领地发布了征召令,将自己的马尾旗树立在皇宫庭院中,宣布对君士坦丁堡发动战役。 一时间,整个帝国都被动员了起来,从亚德里亚海岸到黑海之滨,从喀尔巴阡边缘到本都山脉,无数穆斯林们自发带上盔甲和刀剑,前往一个个募兵点,接受军官的挑选。 一个月之内,苏丹定下来的招募员额已经爆满,人们热情高涨,争先恐后报名,为了一个服役的名额与自己的邻居争执不休,那些开赴战场的人们满脸喜悦,那些留在家里的人们感到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屈。 “他们如此积极而迅速,像是去受邀参加婚礼。” 一些留在奥斯曼帝国的欧洲基督徒们为此瞠目结舌。 奥斯曼的穆斯林们听说这次战役将是攻打君士坦丁堡,从少不更事的孩子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全都激情澎湃,蜂拥而至。 忠于奥斯曼苏丹的阿赫兄弟会和拜克塔什教团利用遍布整个帝国的贸易线路和清真寺宣扬着吉哈德圣战,宣扬着穆罕默德二世的贤德和勇武。 穆斯林们高声歌唱着奥斯曼之梦,高声记诵着先知的预言。 他们相信,奥斯曼一世曾梦见,这座巨大的城市,将落入奥斯曼后裔之手。 他们相信,先知穆罕默德曾许诺,这座巨大的城市,将成为信士们的居所。 人们从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各个地方蜂拥前来,埃迪尔内,布尔萨,加里波利……几个重要城市中挤满了前来参战的吉哈德战士,甚至有些人并不在苏丹的征召名单上。 阿赫兄弟会为他们提供军需物资,威尼斯人将君士坦丁堡的军事布防图乖乖奉上,意大利工程师为他们提供火炮和火枪,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基督徒附庸们老老实实将苏丹要求的兵员送到君士坦丁堡的城下。 短短两个月,奥斯曼已经组织起一支超过二十万人的部队,数目还在极速增加。 在南方,图拉汗贝伊率军进逼科林斯地峡,与主持摩里亚防务的托马斯大公血战,迫使他放弃支援君士坦丁堡的计划。 在北方,卡拉加贝伊奉命扫荡君士坦丁堡周边的领地,将没来得及逃进君士坦丁堡的希腊民众抓捕为奴。 在西方,奥斯曼留下的少量部队盯住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联盟的动向,不过他们的警惕显然是多余的。 在东方,从传统伊斯兰领地闻声而来的吉哈德圣战士们组成了一道道长龙,从本都山脉边缘向西走过,将特拉比松的科穆宁家族吓得龟缩城中。 1453年3月23日,星期五,对于穆斯林来说,这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年轻的穆罕默德二世骑上骏马,高举着金红色的大旗,意气风发。 在他的身边,乌理玛,谢赫和伊玛目为他唱诵祷言; 在他的身边,谢里夫,帕夏和埃米尔为他手持利剑; 在他的身边,意大利和匈牙利的铸炮匠们大声吆喝,命令民夫们将巨炮挂上牛车; 在他的身边,斯拉夫的蛮兵,马扎尔的游骑,高加索的奴隶亦步亦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朝着他们的圣地一步步走去。 穆罕默德二世的身边,仿佛汇集了五湖四海的战士,突厥人,土库曼人,希腊人,拉丁人,德意志人,罗斯人,波斯人……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必须服从苏丹的命令,为了他的欲望献出自己的生命。 君士坦丁堡的四周,奥斯曼的营帐越聚越多,像是无数沙粒,覆盖了两个海岸之间的地域。 1453年4月6日,苏丹的金红营帐出现在马尔特佩山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庞大的城市。 就在同一天,时隔多年,奥斯曼舰队的三新月旗出现在马尔马拉海上,暴露在君士坦丁堡人民的视野中。 船桨密密麻麻,桅杆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将整片海域覆盖得满满当当。 穆罕默德二世集结了他所有的海军兵力,包括24艘大中型桨帆战舰,85艘较小的弗斯特战船,25艘重型武装驳船,几十艘小型双桅帆船和小型传令船,林林总总,共计一百六十余艘舰船,七千余名水手。 这支庞大的舰队绕城一周,耀武扬威,向北面的双柱港而去,留下君士坦丁堡全体市民怔怔无言。 1453年4月10日,复活节的钟声在君士坦丁堡敲响,却没能带来喜庆的预兆。 这一天,穆罕默德二世派进城劝降的使者被割掉头发,狼狈滚出君士坦丁堡。 这一天,奥斯曼的上百门火炮齐声轰鸣,揭开了大战的帷幕。 这一天,欧洲中世纪的最后一场战争,正式打响。 (本章完) 第101章 皇家重炮 第101章 皇家重炮 1453年4月10日,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劝降未果,下令开炮攻城。 狄奥多西城墙西面的平原上,奥斯曼人的炮兵部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共包含一百多门各式火炮,组织严密,阵列森严。 13世纪时,阿拉伯人将来自东方的火药传入欧洲,工程师们很快发现了这种乌黑粉末巨大的战争潜力,并将其逐渐运用到军事领域之上。 欧洲人开始将火药装入长管,利用爆燃产生的推力将沉重的石块发射出去,用于战争之中。 尽管教廷在很早之前就禁止各国将火药运用到军事领域,却没有人真正将这个禁令当一回事。 最初的火炮威力不大,作用主要体现在对敌军士气的打击上,常常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意料之外的效果,使马匹发狂,使士兵退却。 后来,随着士兵和战马对于火炮的熟悉,火光和巨响对于士气的打击越来越不明显,这种笨重的武器渐渐消失在野战战场上,反而在攻城战中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大约在14世纪末,奥斯曼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火炮在攻城战之中发挥出来的巨大作用,欣喜若狂,立刻搜罗铸炮专家和各种原材料,将炮兵正式作为一种军种来培养。 对奥斯曼人来说,攻城火炮似乎满足了游牧民族灵魂深处的特别需求:对于坚固城墙根深蒂固的敌视。 草原游牧民族的后裔凭借着骑兵的优势在机动作战中无往不利,在面对定居民族的厚重城墙之时才会感到分外棘手。 于是,从蒙古帝国到帖木儿汗国,几乎所有的游牧和半游牧政权对于强大的攻城器械都非常喜爱,乃至痴迷。 奥斯曼帝国就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个。 在前几任苏丹的发展之下,埃迪尔内的宫廷之中已经汇集了大量的铸炮师和匠人,他们在意大利和匈牙利得不到重用,苏丹却能撒出大把银子,要求他们制造火炮,同时满足他们的优渥生活和崇高理想。 一百多门各式火炮,放眼整个欧洲,无人能出其右。 穆罕默德二世将他的全部火炮分成15个炮兵连,每个炮兵连由一门重炮和数门轻型火炮组成,分配有隶属于炮兵连的卫队和工兵队,保证火炮能够发挥出最大效果。 炮兵连被分散安置在狄奥多西城墙的每一处薄弱地带上,精确地对准每一个缺口。 威尼斯人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的几百年间已经将君士坦丁堡的每一寸土地摸了个一清二楚,对狄奥多西城墙更是了如指掌。 而现在,他们非常乐意将这份情报分享给奥斯曼的苏丹,换取一份不菲的酬劳。 由于以撒的先见之明,著名工程师乌尔班没有前往穆罕默德二世的宫廷,奥斯曼的巨炮也就没能达到原时空中恐怖的口径。 不过,奥斯曼最大的巨炮依旧能够发射超过一千二百磅的巨型石弹,威力不容小觑。 这种巨炮从穆拉德二世时期就广泛使用于奥斯曼的军中,被他的敌人们称为“皇家重炮”。 实际上,原时空中,乌尔班巨炮已经超越了当时冶金技术的极限,在战争初期就损坏了,真正给狄奥多西城墙造成实际伤害的是其他重炮。 除了火炮外,穆罕默德二世还为他的军队准备了数量庞大的投石机,冲车和各种攻城武器,将奥斯曼强大的军事软实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炮声隆隆,如同世界末日的恐怖号角,重重敲击在守城士兵们的心中。 君士坦丁十一世穿行在一座座塔楼之间,与各支军团交换意见,为躲在城墙后的士兵们加油鼓劲。 他仿佛毫不在意敌军的注意,故意穿上亮眼的铠甲,披上绚丽的紫袍,让每一个被炮火压制得灰头土脸的士兵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皇帝。 君士坦丁和乔万尼将城墙防务划分为三段,亲自坐镇奥斯曼人主攻的中段,守卫圣罗曼努斯门附近的薄弱地带。 君士坦丁十一世带着部分教士,高举着圣母玛利亚的圣像巡视城墙,以上帝的名义为士兵们祈祷与祝福,在炮声和城墙的震动中岿然屹立。 “乌尔班阁下,我们的火炮什么时候可以开火?” 君士坦丁十一世走上一处塔楼,指了指上面蓄势待发的火炮。 “陛下,我们的火炮各方面都不如奥斯曼的皇家重炮,射程太近,我不建议您现在就启用!” 君士坦丁身边,乌尔班大声说着,试图盖过一轮接一轮的炮声。 在奉命铸炮的一年中,乌尔班很清楚地发现,狄奥多西城墙根本就不适合安放火炮,更不适合大口径火炮射击。 狄奥多西城墙建设地太早了,构建成熟的城墙凝聚了火药时代之前希腊——罗马世界关于城防工程学的全部智慧,但也基本上将它的框架限定死,很难继续做出改变。 一千年前初建城墙的安特米乌斯根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一种威力无比巨大的动能武器将彻底改变攻守双方的战争格局,导致他的城墙被时代抛之于后。 狄奥多西城墙上的塔楼和垛口根本不适合作为火炮的炮台。他们不够宽阔和坚固,无法承受大量火药爆炸产生的强大后坐力,重型火炮对己方城墙的破坏比对敌军的伤害更为严重,而轻型火炮射程太近,根本触及不到奥斯曼的炮营。 在战争的新时代中,狄奥多西城墙在结构上是不合适的,随着动能武器的逐步升级,狄奥多西这样的传统城墙只会越来越脆弱。 轰—— 又一声巨响,圣罗曼努斯门前面的一门皇家重炮喷吐着烈火,将一枚巨硕无比的石块射向半空,越过城墙,好巧不巧,重重撞击在君士坦丁身旁的塔楼之上,将它直接击碎,去势不减,落入城墙边缘的一座教堂里,与木质的地板接触,呲呲作响,冒出缕缕白烟。 建筑物倒塌扬起的烟尘将那一段城墙笼罩在其中,看不清真切。 一时间,附近的所有士兵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他们焦急地望着烟尘,担忧着皇帝的安危。 烟尘逐渐散去,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紫袍依旧鲜艳,他一手持权杖,一手举宝剑,登上塔楼的废墟,高声怒吼,向士兵们展示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 众人欢呼起来,等候在一旁的医疗队连忙上前,救助伤兵。 君士坦丁拒绝了医生的搀扶,自顾自走在城墙之上,昂首挺胸,大声嘲笑着奥斯曼人的无能。 他冲士兵们挥挥手,阔步走下城墙,在人群视野之外吐出一抹鲜红,擦擦嘴角,死死咬住嘴唇,将痛苦的呻吟憋回胸口。 在刚刚的坍塌中,他的胸部被一块碎石击中,现在疼得厉害。 天色渐暗,炮声稍缓,奥斯曼未发一兵一卒,已使守军阵脚大乱。 君士坦丁站在城墙拐角处,待疼痛消退,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 从4月12日到4月18日,奥斯曼的皇家重炮和各种火炮响彻不停,将数以千计的巨石倾泻到狄奥多西城墙和君士坦丁堡城中,让狄奥多西城墙上的士兵们抬不起头,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士气打击。 君士坦丁十一世戍守的中段城墙是奥斯曼人轰击的重点,他们在这里部署了八个炮兵连队和数十架投石机,昼夜不停地对准城墙的薄弱之处开火。 负责守卫中段城墙的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皇家卫队和以撒的近卫军第一军团,纵然精锐非凡,但在奥斯曼强大的火力下只能被动挨打,有苦说不出。 圣罗曼努斯门周边的城墙已经出现多处坍塌,奥斯曼的圣战者军团常常趁着守军修补城墙之际,冒着箭雨填补狄奥多西城墙之前的壕沟,为后续的苏丹亲军开辟道路。 现在还处于战争的第一阶段,奥斯曼人试图使用压倒性的火力迫使守军心气崩溃,从而减小伤亡。 东罗马守军则是憋着一肚子火,死死钉在狄奥多西城墙之上,等待奥斯曼人的总攻。 …… “弗斯特战船,一种广泛用于奥斯曼以及阿拉伯国家的快速长型桨帆战舰,满载三十到五十名水手,船身较小,灵活而迅捷。” “弗斯特战船船舷很浅,一般不会配备火炮,可能会在船上装备弩炮或是钩锁,船员配备弓弩,以近身接舷战为主。” 金角湾的普劳斯菲利安港中,以撒召集海军将领,开展作战会议。 老实说,单从数量上看,奥斯曼的庞大舰队着实非常惊人,使得全城居民人心惶惶。 “他们的弗斯特战舰对我们的克拉克大帆船和大型桨帆战舰威胁很小,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尽量不能使弗斯特战舰近身。” “值得我们警惕的是,奥斯曼竟然拥有24艘大中型桨帆战舰,而我们却毫不知情!” 以撒将桌面重重一拍,站了起来,脸色有些恼怒。一年之前,以撒曾经派人对奥斯曼的舰队数目做出估算,大中型桨帆战舰大约在十到十五艘之间,还远远达不到现在这种规模。 一年时间,就算穆罕默德二世全力造船,也不可能凭空多出十艘战舰吧? “陛下,我也许知道部分缘由。” 威尼斯市政官米洛托站起来说。 “还请为我解惑。” “就在三年前,穆罕默德的死忠扎甘帕夏突然派人找到我,希望购置舰船,有多少要多少。” “从干地亚到内格罗蓬特,几乎所有私人船厂都收到了扎甘帕夏的订单,他们的报价很高昂,并不是所有厂主都能顶住金钱的诱惑。” “三年前的订单,可能在几个月前集体交付了。” “我记得总督不是禁止对奥斯曼人出售大型战舰吗?” 亨利船长有些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吭声。 他的第一艘战舰圣尼古拉斯号就来自米洛托的私人船厂,同样违抗了总督的禁令。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三年前,正是以撒在克肯纳群岛大败哈夫斯王朝舰队的时间。 看来,城外金红营帐中的那名对手对以撒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一直把他当作假想敌来应对。 “陛下,恐怕不止如此。” 一个威尼斯人站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是威尼斯桨帆战舰纳克索斯号的舰长,在君士坦丁堡危难之时选择留下来,参加对抗奥斯曼人的圣战。 “请说,亲爱的朋友。” “据我所知,奥斯曼的24艘大中型桨帆战舰里,至少有4艘来自于克里斯蒂安的私人舰队,我曾经在其中一艘担任二副,认得那几艘船。” 克里斯蒂安? 以撒皱着眉头,在脑海中努力思考着。 “他是个混血,有一半的叙利亚血脉,依靠与马穆鲁克的贸易挣得盆满钵满。” 米洛托小声提醒道。 “他的家族在马穆鲁克和塞浦路斯都有着相当多的贸易利益。” “在前几个月召开的威尼斯大议会上,他力主放弃君士坦丁堡,趁机瓜分您的昔兰尼加地区。” “所以……” “所以就恨上了我,恨上了耶稣基督的子民?” 以撒的表情有些冷漠,在心中将这个名字记下。 “这听上去很像是威尼斯人会干的事。” 方桌的另一侧,加拉塔舰队指挥官巴多罗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他出自热那亚名门加提卢西奥家族,从血缘上来说算是以撒的堂舅,在以撒的支持下当上了加拉塔舰队的指挥官,统率三艘桨帆战舰和两艘武装商船。 “哼!我记得奥斯曼的一位分舰队长官就出自热那亚,听说还是你家的旁系,想必你一定很骄傲吧?” 一位威尼斯船长当即出言讽刺,势不相让。 “混账!” 巴多罗买对威尼斯船长怒目而视,右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都闭嘴!” 以撒大吼,将二人的争吵打断。 “大战在即,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在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威尼斯二副和热那亚船长,只有勇敢的圣战者和耶稣基督的子民!” “再有下次,谁敢乱我军心,定将严惩不贷!” 见以撒动怒,几人都偃旗息鼓,将目光移向别处。 会议结束后,以撒内心纷乱如麻,盯着君士坦丁堡城周边海域的地图,目光逡巡不定。 自己已经将所有能够参战的舰队全部带到了金角湾,本以为能够对奥斯曼的海军形成优势,再不济也是均势。 没想到的是,由于自己的蝴蝶效应,奥斯曼的舰队比历史上还要多,在数量上碾压自己集结的舰船。 普劳斯菲利安港里停靠着以撒费尽心思聚集的舰队,包括原东罗马帝国舰队,昔兰尼加地中海舰队,热那亚加拉塔舰队,塞浦路斯王国舰队和威尼斯的部分舰船,共有克拉克帆船两艘,大中型桨帆战舰十八艘,小型桨帆战舰二十五艘,还有一些辅助船只和武装运输船,共计水手三千余人,不及奥斯曼的一半。 由于舰队来源驳杂,在质量上良莠不齐,塞浦路斯王国的部分舰船老旧不堪,还是曾经彼得一世时代的老古董。 在以撒看来,君士坦丁堡的得失在于航道,只要能够将外来的补给一直运往君士坦丁堡,奥斯曼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攻陷城市。 相反,要是航道被切断,君士坦丁堡彻底成为一座孤城,得不到外来补给后,士兵们的士气就会越来越低,直到全面崩溃。 到了那一刻,再多的军队也没有用。 孤城难守,这是所有军事家的共识。 在以往的几次君士坦丁堡围城战中,补给主要从平静的黑海沿岸而来,带来粮食和军用物资。 而现在,割喉堡却将这一条黄金水道一刀切断。 君士坦丁堡南面马尔马拉海和更南边的爱琴海波涛汹涌,海情复杂,一年中有几个月会刮起强劲的北风,给从地中海而来的帆船造成巨大的麻烦。 欧洲航海家通过伯努利原理早早就实现了逆风行驶,但是这些满载货物的运输船逆风速度极慢,很容易就被海盗团伙围而歼之,非常依赖沿岸的港口。 可是,沿岸都是奥斯曼人的势力。 难道自己真的要困死在君士坦丁堡吗? 以撒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卫城轮廓,苦思冥想。 皇家火炮的轰鸣仍旧远远传来,教堂的钟声响个不停,金角湾上风波平静,与南边的马尔马拉海形成鲜明对比。 君士坦丁堡上,紫旗依旧飘扬。 历史上奥斯曼的舰队其实也不弱,18艘大型桨帆战舰,80艘弗斯特战舰,加上其余的小型战舰能够达到140余艘,这里没有夸大多少 (本章完) 第102章 血肉磨盘 第102章 血肉磨盘 狄奥多西城墙南段,泉源之门。 穆罕默德二世摆在南面的是安纳托利亚军,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吉哈德圣战者和阿扎布征召步兵,战斗力较差,只配备了两个炮兵连队,由年轻的马哈茂德帕夏统率。 与之对应,东罗马帝国在城墙南段部署了近卫军第五军团,部分征召民兵和西欧的圣战者,由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负责协调指挥。 中段和北段的火炮声仍然响彻不停,南边却已经开始惨烈的肉搏战。 双方在城墙之下的壕沟和水渠爆发了惨烈的争夺战,每一寸凌乱不堪的土地上都爆发着厮杀,泥土浸润着鲜血,透着令人作呕的暗紫色。 奥斯曼大军中的吉哈德圣战者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借着炮火的掩护,从一个个营帐中鱼贯而出,高声歌颂着先知的启示,向着营帐与城墙之间的沟壑发起冲锋。 守军则以弩矢巨石报以还击,夺走一个个衣衫褴褛却狂热非凡的穆斯林的生命,将他们的血肉碾碎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之前的泥土之中。 待到敌军来势稍减,乔万尼又会派遣小股部队走侧门而出,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在近距离交战中,铠甲质量更好的守军更占优势,但就连最为勇猛的十字军战士也对敌人在火线上的疯狂叹为观止。 城墙上的守军使用长弓劲弩和火绳枪扫射下方,令奥斯曼士兵损失惨重。 在发现自己的火炮根本无法与奥斯曼的皇家重炮相互牵制之后,经验丰富的乔万尼将它们改装成巨型霰弹枪,给一门火炮装填五到十个胡桃大的铅球,等到奥斯曼军队聚集起来时进行齐射。 这种武器在近距离的效果是惊人的,穿透力极强,一发铅弹往往能够直接击穿一名士兵的盾牌和身躯,然后是他身后的第二个和第三个人,直到火药的能量彻底耗尽。 当反器材武器被运用到反步兵之时,往往出人意外地好用。 除此之外,作为一位海盗和佣兵头子,乔万尼对于穆斯林的一些特殊习性一清二楚,并对此加以利用。 乔万尼非常清楚,对于穆斯林们来说,将尸体曝于荒野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放任一位穆斯林圣战士的尸体烂在战场上更是一种耻辱。 每当有一两个穆斯林被击毙后,其余的奥斯曼人就会冲上前,拼命将尸体搬走,也不管自己离城墙有多么近。 于是,守军们经常围尸打援,将奥斯曼一波又一波前来搬运尸体的士兵们集火射杀,直到鸣金收兵,才会允许奥斯曼人收回尸体,避免瘟疫。 通过这几种方式,乔万尼所在的南段城墙战果丰硕。 对于指挥官来说,在血肉浇筑的战场上,丰富的作战经验远比偶尔的灵光一现更加重要。 可是,奥斯曼军队人数实在太多了,连绵不绝,对死亡毫不畏惧,像是一台台由血肉铸造的机器,脑中只剩下攻克城墙的执念。 整整一周时间,争夺壕沟的战争一直持续着,奥斯曼军队在白天努力将壕沟填满,在火力的掩护之下,将手头能够搞来的一切东西拖到无人地带,随后倾倒进壕沟——泥土,木料,瓦砾甚至是自己的帐篷。 夜晚降临后,守军又会冲出侧门,与小股敌军拼杀,争取将奥斯曼白天的努力恢复原样。 攻城和守城的战争就是这样的枯燥而乏味,缺少英雄和传奇,没有荣耀和勋章。 整片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只有这座横亘南北的巨大城墙,化作血肉磨坊,无情地收割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 君士坦丁堡西侧,色雷斯大平原的马尔佩拉山丘上,一座金红大营傲然挺立,像是万王之王,俯瞰着下方平原上的其他营帐。 金红大营之外,各式各样的盾牌围成一圈,像是一堵五颜六色的高墙,将大营拱卫在其中。 每一面盾牌象征着一支军队或是一位封臣,形状各异,基督徒的骑士筝形盾和穆斯林的圆形大盾都有不少。 当然,这种盾阵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防御能力,象征了奥斯曼苏丹的崇高和威严。 真正能够对苏丹起到保护作用的是金红大营四周的耶尼切里禁卫军,各支军团众星拱月般将穆罕默德二世围在中央,鼓角相连,戒备颇为森严。 随着穆罕默德二世逐步稳固国内局势,这位野心勃勃的苏丹已经开始加强自己对于军权的掌控。 借着围攻君士坦丁堡的契机,穆罕默德二世将自己父亲留下来的耶尼切里禁卫军进行了一次改组,去劣留良,安插亲信,将自己的七千余名亲军士兵补充到各支耶尼切里军团之中,力求令行禁止。 比起耶尼切里禁卫军,穆罕默德二世的亲军士兵们当然更加忠诚,装备也更加精锐,战斗力顽强。 穆拉德二世给穆罕默德二世留下了非常丰厚的政治遗产,作为穆拉德二世唯一在世的子嗣,穆罕默德二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取到耶尼切里禁卫军的忠诚和服从。 讨薪?没问题。 造反?想多了。 这些耶尼切里士兵们都是穆拉德二世的老人,虽然不太喜欢穆罕默德二世,但也仅限于此。 在穆罕默德二世将亲信安插至这支禁军之中时,他们对新任苏丹的心思表示默认和理解,并没有太大怨言。 此时,金红营帐中,穆罕默德二世正在召集他的维齐和帕夏们开会。 “敌军的总体素质和城墙情况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前几天的收获并不多。” “敌军中段城墙之上的部分军队非常精锐,训练有素,装备重甲,我们的弩箭和火枪很难直接将他们击毙,他们的落石和滚木却能够将真主的圣战士们打落云梯。” “不过,威尼斯人的情报非常有用,圣罗曼努斯门和查瑞修斯门附近的城墙的确较为残破,部分地段已经被重炮轰出缺口,只待进一步扩大。” “基督徒们的意志很顽强,鉴于前几次攻城中出现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应当做好遭受西欧十字军的准备,要么速战速决,要么鸣金收兵。” “行了,哈利勒,关于欧洲那些愚蠢的基督徒君主,我比你更加清楚他们的秉性。” 穆罕默德二世靠在奢华的高帮座椅上,把玩着镶满宝石的小刀。 他望着沉默的哈利勒帕夏,有些鄙夷。 哈利勒帕夏经历过奥斯曼大空位时期的混乱和无序,也饱尝过一次次围攻城市又一次次失败的痛苦,他的胆色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消退,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对于他和以他为代表的传统奥斯曼贵族而言,排在第一位的是帝国的稳定,其次是自己家族的富贵,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哈利勒帕夏害怕对于君士坦丁堡的战争会引来西欧各国的反对和围剿,从而破坏掉他与穆拉德二世呕心沥血多年换来的繁荣盛世。 但是,时代不同了。 “看看这个。” 穆罕默德二世将一份文件扔在桌子上,诸位帕夏依次传阅。 “就在前不久,白骑士匈雅提·亚诺什迫于国内压力,宣布辞去匈牙利摄政王的职位,将国政还给哈布斯堡家族的遗腹子拉斯劳迪斯。” “他向我写来这封信,宣布由于自己已经不再担任摄政王,之前与我签订的和平条约已经无效。” 穆罕默德二世说着,语气有些讥讽。 之前,穆罕默德二世为了避免在围攻君士坦丁堡之时遭遇匈牙利的进攻,曾与白骑士匈雅提签订了一个为期三年的和平条约,约定互不侵犯。 “陛下,他是在威胁我们吗?” 马哈茂德帕夏追问道。“如果你是说他的本意,那么的确,他试图威胁我们。” “但是,这种行为本身恰恰证明了他们的虚弱。” “匈雅提接二连三大败而归,抛下部众独自逃走,在国内名声很不好,本就已经不太可能对我们发起攻势。” 穆罕默德二世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 “拉斯劳迪斯的上位更是将匈牙利国内的矛盾彻底激发出来,这个黄口小儿一方面要平息国内的乱局,另一方面还要应对他的叔叔,腓特烈三世的威胁,更抽不出手。” “所以我可以推断,根本不会有什么基督教联军,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至于攻城时候的困难,本来就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告死者伊萨克和君士坦丁都不好对付,但我们仍然占尽优势。” “皇冠狮子军团的确身经百战,但我并不认为,他们能够比我的耶尼切里更加勇猛!” “告诉各支军团长官,继续开炮轰击城墙,派遣吉哈德战士消磨敌军士气,待其疲软,一举攻之。” “安拉在上,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穆罕默德二世大声吼着,为自己的将军们打气。 攻守双方拼的是实力,也是心气。 “苏丹陛下,您的舰队已经在双柱港集结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诸位大臣陆续散去,舰队指挥官巴尔托格鲁和扎甘帕夏两人留下,向穆罕默德二世汇报海军情况。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对于奥斯曼舰队阻碍最大的不是君士坦丁堡的海军舰队,而是连接着加拉塔市和君士坦丁堡之间的那道铁链。 这道铁链将金角湾牢牢锁死,保护君士坦丁堡北面沿岸脆弱的海墙。 “扎甘,你去和加拉塔人谈谈,要求他们停止对于君士坦丁堡的帮助,撤下铁链。” 穆罕默德二世的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如果热那亚人执意自寻死路,那么我会成全他们。” “我就不信,这群热那亚人全都愿意为了一个君士坦丁堡而与我们为敌。” 扎甘帕夏应声而出,留下舰队司令巴尔托格鲁。 他是一个经验丰富且技术娴熟的海军将领,对奥斯曼家族忠心耿耿。 “陛下,我们的舰队怎么办?” “不急。” “现在这种情况,要着急的可是基督徒。” 穆罕默德二世笑了,仿佛有成竹在胸。 “至于我们,只需静待北风。” ……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从监牢里摆脱锁链,被释放出来。” “祂迷惑大地上的四方列国,称其为歌革和玛各。” “祂指引着人们相互攻伐,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狄奥多西南端城墙之上,以撒披上铠甲,在亲兵队的护卫下观测敌情,鼓舞士气。 看着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一般的穆斯林圣战士,以撒有些动容。 身边的乔万尼也是神情肃穆,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圣经》上的语句。 他在胸前画上十字,向以撒道别,走上炮火的第一线,指挥防御。 随着狄奥多西城墙开始出现损毁,守城的军民们陷入苦战,双方伤亡增大,围绕着城墙的薄弱地带展开角逐。 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调度之下,城中所有可以用来修补城墙的物资被运往几个集中点集结,安排民夫队伍日夜值守,以备不测。 在此基础上,奥斯曼轰破的城墙缺口很快被弥补起来,穆斯林们没能将优势扩大,倒在冲锋的半路上。 不得不说,在欧洲顾问的指导下,奥斯曼炮兵的进步非常快,很快就找到了应对这种大型城墙的方法,在几处薄弱点采用三点式炮击术,给城墙造成了很大压力。 很快,厮杀最为激烈的南段城墙已经出现了防守漏洞,以撒不得不提前将近卫军第三军团派来支援,将逐渐疲软的第五军团替换下来。 当然,如果以撒下达死命令,他们依然还能坚守,但是伤亡会变得很大。 这是以撒不愿意看到的。 这些亚美尼亚小伙子其实并没有守卫君士坦丁堡的责任和义务,只是为了以撒的一己之私。 相比于原时空中君士坦丁十一世拼凑起来的卫军,以撒带来的部队装备更加精良,训练有素,在应对奥斯曼人的进攻时更加娴熟。 但是,依然存在着很大的隐忧。 以撒的部队已经基本上在昔兰尼加扎下根来,家人和财产全部在北非的领地,守卫君士坦丁堡只是出于以撒的命令,而非发自内心。 以撒清楚,早在驰援君士坦丁堡之前,自己的军中就有着不和谐的声音,对他的决定不太满意。 这种情况在紫卫军和近卫军第五军团这几支已经完全北非化的部队中尤为显著,从军官到士兵都有些怨言。 他们本来就不是罗马人,对君士坦丁堡也根本没有什么归属感。 这样一来,如果陷入鏖战,见不到远在北非的家人,他们的士气很容易跌落,乃至陷入恐慌。 如果好巧不巧,昔兰尼加遭到了敌军的进攻,威胁到他们家人的安危,那么情况将会更糟,哗变都不是完全不可能。 真实的战争中,军队不是一张张永不懈怠的兵牌,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拥有七情六欲,拥有喜悦和悲伤。 “陛下,您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盯着。” 皇家重炮的嘶吼声刚刚停止,穆斯林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决死冲锋。 在以撒身旁,近卫军第三军团军团长达尼埃尔仗剑而立,指挥着一队队士兵们走上战场,走上血肉的磨盘。 (本章完) 第103章 加拉塔之劫 第103章 加拉塔之劫 硝烟弥散,烽火连天,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雄伟的狄奥多西城墙横亘南北,矗立在金角湾和马尔马拉海之间,将东面的君士坦丁堡牢牢护在身后。 围攻狄奥多西城墙的奥斯曼军队由北往南依次是欧洲军团,近卫军团和安纳托利亚军团,刚好对应君士坦丁堡传统意义上划分的三段城墙。 从穆罕默德二世的军事部署不难看出,他将攻破城墙的主要希望寄托在最为脆弱的中段城墙之上,其次是紧邻金角湾的北段城墙。 至于负责围攻南段城墙的安纳托利亚军团,只不过是用来牵制基督徒兵力的炮灰罢了。 攻打狄奥多西城墙北部的是由卡拉加贝伊统领的欧洲军团,包括了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地区的穆斯林战士和基督教封臣。 1354年,加里波利爆发地震,奥斯曼第二任首领奥尔汗一世趁此良机强渡达达尼尔海峡,将这座位置极为重要的要塞据为己有。 自此,奥斯曼贝伊国这个原本偏居小亚细亚西北一隅的小部落拥有了一个通向欧洲腹地的桥头堡,使其能够积极介入两约翰内战,啃食着千年罗马仅剩不多的残躯。 在之后的一百年间,奥斯曼帝国将扩张重心放在了巴尔干半岛,努力占据东罗马帝国衰退之后留下来的的统治空心。 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这两个曾经一度傲视巴尔干的地方政权迅速崩解,向苏丹臣服。 深居山区腹地的塞尔维亚凭借着匈牙利的支援和地理优势侥幸保有部分自治权,而与奥斯曼帝国近在咫尺的保加利亚就没有这么幸运。 奥斯曼很快开始不满于间接统治,将维丁公国和多布罗加公国等傀儡政权一一废除,向保加利亚地区迁去大量穆斯林,将其迅速同化。 如今,卡拉加贝伊统率的欧洲军团中,主要分为三波人:虔诚的穆斯林圣战士,忠于苏丹的基督徒和被迫参战的仆从军。 其中,奥斯曼的仆从军多半来自塞尔维亚和瓦拉几亚等附属国,都是正教徒,本身并不愿意对君士坦丁堡发动进攻。 每当傍晚收兵之时,城墙上和城墙外都会传来一阵阵的正教祷告声,共同祈祷耶稣基督拯救祂的子民,保佑城市免受兵灾。 在宗教包容的奥斯曼帝国,这种神奇的情况也是被允许的。 最开始,基督徒仆从军们的战斗意志并不强烈,城墙上的士兵们也不想对自己的基督兄弟大开杀戒,北段城墙的进攻和防守都规规矩矩,乏善可陈。 后来,指挥作战的卡拉加贝伊发现了仆从军磨洋工的行为,开始改变战斗序列,将他们与穆斯林混杂冲锋。 于是,北段城墙下的争夺开始变得激烈,攻守双方都逐渐增加兵力,争夺一个个塔楼,一道道壕沟,一寸寸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唰! 一道寒光闪过,年轻的骑士侍从汗毛瞬间直立,紧急抬臂,举起筝型盾,将来袭的弩箭挡住。 咚—— 弩箭钉入筝型盾,力道依旧强劲,尾羽疯狂抖动,半晌方才停息。 骑士侍从看着穿透盾牌的弩箭,喉结颤动,咽下一大口唾沫。 “加尔温!别愣神!” 一位骑士将身前张牙舞爪的穆斯林圣战士一刀劈倒,回过头,冲年轻侍从大吼。 骑士身披重甲,头戴半遮面盔,手持巨剑,典型的法兰西诺曼骑士装束。 骑士的盔甲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斑驳的血渍,剑身更是透着暗红,显然已经饱饮敌人的鲜血。 二人的盔甲上都雕刻着圣西门骑士团的徽章——象征自由和抗争的蓝色洛林十字。 这支骑士团自诞生以来,一直活跃在对抗穆斯林的第一线,逐渐在地中海中段打出了自己的声威,也是小有名气。 这几年来,圣西门骑士团在资助人兼荣誉团长伊萨克皇帝的帮助下,逐渐获得了自己的城堡和地产,组织构架也是逐步完善,除了最初的法兰西骑士之外,普通军士和骑士侍从逐步增多,军事力量渐渐加强。 目前,这支骑士团拥有一百五十名正式骑士,两百五十名骑士侍从和两百名军士,由皇帝的妹夫孔蒂男爵担任大团长,经验丰富的菲利普骑士担任军士长。 在君士坦丁堡的圣战之中,圣西门骑士团派出了三十名步战骑士,五十名骑士侍从和八十名军士,由军士长菲利普统帅,负责协助戍守狄奥多西北段城墙。 从皇家骑士学院毕业的加尔温·内贾德就是一名骑士侍从,参加了君士坦丁堡的圣战。 在这座塔楼上,还有着不少圣西门重甲骑士和骑士侍从,以小组为防守单位,死死钉在穆斯林们冲锋的必经之路上。 这里是火炮轰击的死角,穆斯林们的普通弓箭和铅丸火枪很难对重甲骑士们造成实质伤害,只能不断派出炮灰,将守军的士气层层消耗殆尽。 加尔温回过神来,抬剑架住一个奥斯曼士兵的弯刀,稍作格挡,举盾前冲,将他推翻在地,一剑刺入胸膛。 加尔温来不及放松警惕,身后的盔甲碰撞声迫使他连忙闪身,躲过又敌人的冲刺,一脚将对方的长戟踩在脚下,剑锋直指敌人的喉咙。 奥斯曼士兵翻倒在地,呆呆地看着抵在脖颈处的利剑,眼神中闪过哀求。 “嗯?” 加尔温正准备将剑刺下,却注意到士兵脖颈上悬挂的正教十字架。 “你是正教徒?” 加尔温用希腊语问道,剑锋却依然死死抵住对方的喉咙,剑锋刺破皮肤,渗出殷红的鲜血。 加尔温参加守城已经将近十天,遇上过不少为苏丹而战的基督徒,希腊正教和罗马公教都有。 在这些人之中,不少人都是被迫参战,一旦被俘,很愿意向守军投降,甚至有些人自己偷偷溜出奥斯曼军营,前往北面的加拉塔,渡过金角湾,前来支援君士坦丁堡。 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利用自己同宗兄弟的身份,博取守城士兵的同情,然后暴起杀戮,一度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后来,北段城墙指挥官易卜拉欣军团长的统一命令,战场上遇见投降的基督徒士兵必须在城墙之外严格甄别,禁止贸然将他们带到主城墙之内。 “我愿意投降,看在上帝的份上……” 对方很年轻,丢下长戟,喃喃哀求道。 加尔温环顾四周,在骑士团的奋力拼杀之下,敌军没有讨到好处,正在鱼贯退出战场。 “加尔温,怎么了?” 菲利普骑士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军士长,这里有一位基督徒。” 加尔温的长官,圣西门骑士团军士长菲利普走向这边,看着躺倒在地的年轻士兵,眉头紧蹙。 “老样子,先关起来吧。” 依照菲利普的意思,这些为奥斯曼帝国服役的基督徒应当直接杀死,避免生乱。 这些基督徒仆从军一向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在奥斯曼军中就是苏丹的忠实拥趸,一被俘虏就坚称自己为罗马的忠实子民。 至于真实想法,恐怕没人知道。 关键是,在一场穆斯林和基督徒进行的圣战之中,将这些自称愿意加入守城的基督徒俘虏贸然杀死对守军士气的伤害很大,谁都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长官,我有重要情报汇报!” 年轻士兵听不懂法语,见菲利普面容冷漠,心中颤抖,大声叫着。 周边的骑士,军士和民夫围得越来越多,听见士兵的吼叫,好奇地竖起耳朵。 “加拉塔城爆发内乱,扎甘帕夏召集重兵,现在恐怕已经进城了!” 年轻士兵见人群聚集,心中越发恐惧,不待菲利普询问,忙不迭大声说着。 此言一出,菲利普神色骤变,一脚踢在年轻士兵的嘴上,顿时血肉模糊。 “混账!”菲利普怒极,举剑欲劈,被加尔温连忙拦住。 已经晚了,人群中,低声的疑虑已经开始传播,众人纷纷望向北面的加拉塔城,眼中充满担忧和惊恐。 …… “陛下,消息已经确定,在扎甘帕夏大军威逼之下,加拉塔城中部分懦弱的热那亚商人拒绝与奥斯曼作战,试图劝说市长停止对我们的帮助。” 中央大街的后方行营之内,威尼斯市政官米洛托,热那亚指挥官巴多罗买,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和西奥菲勒斯围在以撒旁边,神色紧张。 “他们试图逼迫加泰尔市长保持中立,遭到拒绝后开始纠集暴徒,发动叛乱,目前已经占领了几个街区。” “伦斯特市长很明智,舍弃了市政厅,带上卫队死守几处要道,将乱军堵在城中,阻止他们打开城门。”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糕,扎甘帕夏的部队恐怕正在向加拉塔城强行军,准备与城中乱兵里应外合,拿下这一处战略要地。” 巴多罗买迅速将险情汇报完毕,眼光低垂,显然有些难堪。 “陛下,这是我们的疏忽,请您责罚。” 加拉塔市位于君士坦丁堡北方,与君士坦丁堡一北一南,组成了金角湾的两岸。 在1204年的那场灾难之后,加拉塔先后成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的殖民地,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完善的政治架构,拥有行政权,司法权和驻军权,俨然成为一个国中之国,不断收割着君士坦丁堡的商业利润。 对于现在的君士坦丁堡来说,加拉塔市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如果加拉塔城丢失,金角湾上悬挂的铁索将置于奥斯曼人的掌控之下,他们甚至不用旱地行舟,就能够对以撒在金角湾的舰队进行威胁。 金角湾狭窄而逼仄,海面平静如镜,奥斯曼的小型快速弗斯特战舰在这种环境具有极大的优势,就算以撒能够将他们击溃,也会付出巨大的损失。 再者,加拉塔市是君士坦丁堡周边仅剩的基督教势力,是穆斯林吉哈德圣战的狂风暴雨中残存的一叶孤舟,与君士坦丁堡守望相助。 加拉塔市一旦丢失,君士坦丁堡城中军民的士气将遭到极大打击,奥斯曼军队将从西北两个方向对君士坦丁堡形成夹击之势。 以撒听完消息,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些许慌乱强行压下,努力将注意力集中,思考破局之法。 “陛下,这恐怕不是加提卢西奥家族的问题,叛乱的这几人都出自加拉塔本地豪族,本来应当世袭市长,但是……” 斯弗朗其斯看着作乱的名单,显然对这些人有些了解。 早在两年之前,以撒就开始逐步干涉加拉塔市的政局,不惜动用军队和舰船,将自己的母族,来自热那亚的加提卢西奥家族扶上加拉塔市长的位置,争取在战争时期不出乱子。 可是,貌似自己操之过急,反倒激起了严重的反噬。 以撒没有时间来管理加拉塔的内政,自己的舅公,新任市长伦斯特·加提卢西奥似乎并没能将本地豪族的势力彻底清除,留下了隐患。 “陛下,光凭他们恐怕不敢如此放肆,奥斯曼人肯定很早就在加拉塔安插了眼线,与这些叛徒勾结。” 一直沉默在旁的米洛托市政官开口道,倒是没有对热那亚人的窘境落井下石。 “二十三年前,帖撒罗尼迦就是这样陷落的。” 以撒抬起手,止住几位大臣无谓的争论。 “任何时候都不要慌,我们还有时间。” “斯弗朗其斯,这个消息应该还没有在君士坦丁堡广泛传播吧?” “没有,陛下,我只知会了北段城墙的几位指挥官,要求他们关注奥斯曼军队可能的异动。” “那就好,先将这件事尽可能瞒住,以免引起恐慌,我们——” 大门砰得撞开,一位骑士急匆匆闯进来,跪倒在地。 “菲利普?出了什么事吗?” 以撒眼皮跳动,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 “陛下,一位俘虏将加拉塔遇袭的消息不慎走漏,我们管理不力,请您责罚!” 一语既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房间中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知道了。” 以撒缓缓站起来,将菲利普扶起,望着在场的四位大臣。 “菲利普,你去通知菲德尔舰队长,让他分出一半的舰队,务必给我将金角湾堵死,不准放一艘奥斯曼军舰进来!” “米洛托,你去准备运输舰队。” “是!” 二人领命而去。 “斯弗朗其斯,我们还有多少可抽调兵力?” “陛下,有能力进行野战的部队已经不多了,近卫军第五军团和紫卫军第二军团可以出击,但是他们都刚刚从城墙上撤下来,还没有怎么恢复。” “卢卡斯大公还有一千多民兵部队,但是也只能协助守守城,怕是不堪大用。” “迅速召集近卫军第五军团和紫卫军第二军团,征调五百精壮民兵,要求他们前往普劳斯菲利安港集结,准备渡海作战!” “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必须在加拉塔城墙之上见到双头鹰的旗帜!” 以撒大声命令道。 斯弗朗其斯离开,大营中,巴多罗买看着以撒,欲言又止。 “陛下,请让我领兵出击,将功补过吧!” 巴多罗买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这不怪伱,巴多罗买,你并没有什么过错。” “而且,这一次行动非比寻常,你不适合领兵。” 以撒冷静下来,安慰他说。 巴多罗买来自热那亚,与近卫军第五军团的亚美尼亚人和紫卫军第二军团的突厥人都不熟,根本压不住他们。 “陛下,难道您要让卢卡斯大公领兵吗?我认为他恐怕不太合适。” 以撒摇摇头。 巴多罗买有些疑惑。 “其余将领都各有战事,您准备让谁去指挥战斗呢?” 以撒走到墙边,轻轻抚摸着架上的盔甲,感受着每一叶铁质甲片的冰凉。 他展开一卷暗紫色的披风,系在自己的肩上。 “朕。” (本章完) 第104章 四面楚歌 第104章 四面楚歌 昔兰尼加王国首都,比林奇,黑城堡。 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主道成肉身1453年的天气格外寒冷,天空总是阴沉而灰暗,像是一片灰黑的幕布,遮住了神的光辉。 园中,快满两岁的查士丁尼皇子歪歪斜斜地在地上走着,一跌一撞地向母亲奔去。 皇后莱昂诺尔将儿子抱起,嘴角露出笑容。 君士坦丁堡围城以来,莱昂诺尔和查士丁尼担任摄政,主持北非领地的军政事务。 莱昂诺尔皇后真正开始行使皇后权力,掌控昔兰尼加和苏尔特的政局之后才发现,这个位置着实不好坐。 层出不穷的麻烦和纠纷,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若有若无的轻视和敌意,使得刚满十九岁的莱昂诺尔有些心力交瘁。 以撒离开的前几个月,在几位辅政大臣的努力之下,领地事务基本正常运转,并无差错。 可是,君士坦丁堡城很快就被奥斯曼大军团团围住,双方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断绝。 1453年复活节这天,最后一艘从北方而来的舰船抵达比林奇港,将君士坦丁堡的情况传达到昔兰尼加,莱昂诺尔皇后和其余士兵的女眷们一样,收到了来自丈夫的信。 从那之后,比林奇和君士坦丁堡之间再也没有通讯,仅有的消息都来自于获准在马尔马拉海上自由通航的拉丁商船。 拉丁诸国的商人们趁着奥斯曼大军集结,为他们提供军需和补给,趁机牟利。 看着他们满脸红光的样子,莱昂诺尔第一次对商人这个群体感到无比厌恶。 在他们的口中,奥斯曼军队如有神助,巨炮无双,君士坦丁堡守军人员锐减,士气低落,仿佛破城在即。 莱昂诺尔当然清楚自己丈夫的实力,知道情况不至于如此之差,但还是止不住地焦急。 从割喉堡建成开始算起,君士坦丁堡之战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情况却没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原本被所有人视作重大希望的西欧十字军并没能组织起来,诸国对于教皇的号召堪称冷漠,根本不愿向君士坦丁堡施以援手。 欧洲的几个国王和公爵忙着争霸,不愿为了君士坦丁堡空耗国力,没有他们牵头,其余的国君也是有心无力。 莱昂诺尔曾经写信给自己的哥哥和舅父,希望他们出兵支援君士坦丁堡,却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两人的回信出奇地一致,对于君士坦丁堡的未来抱有悲观态度,劝戒莱昂诺尔早做打算。 他们在信上说,由于各种原因无法支援君士坦丁堡,但是如果有需要,可以出兵帮助莱昂诺尔稳住昔兰尼加的局面,保护阿维什王朝的子嗣。 早做打算? 以撒和君士坦丁生死未卜,他们都开始准备争夺遗产了? 冰雪聪明的莱昂诺尔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直接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她掌权以来,越发感受到领地的来之不易,昔兰尼加和苏尔特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了以撒将近十年的心血,浸染了无数战士的鲜血。 十年前,他一无所有,家国将倾。 十年间,他白手起家,为罗马人打下了一片可供繁衍生息的土地。 十年后,他仗剑渡海,力抗强敌。 莱昂诺尔握住手中的权杖,顿感沉重如山。 作为一位贵族公主,她能够在贵族的宴会中洞察世事,能够通过与其余贵族夫人的交流潜移默化地为自己的丈夫培养亲近关系,也能够抚慰和安定纷乱的人心。 但是,她并不具备掌管一座庞大领地的能力,永远无法代替以撒在维持领地运转方面的作用。 现在领地的形势空前危急,她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再加上各方面的压力,使得她连续几天都心神不宁。 “好了,查士丁尼,我们要去会见你父亲的大臣们了。” 莱昂诺尔整整心绪,挤出一抹笑意,牵起在草地上看蚂蚁的查士丁尼。 莱昂诺尔握住查士丁尼的手,母子二人共同走进黑城堡的议事厅,坐上王位。 “很高兴见到您,尊敬的查士丁尼殿下和莱昂诺尔皇后。” 宰相伊苏尔特率领诸位大臣向二位敬礼致意,随即开始汇报工作。 莱昂诺尔注意到,人群中似乎少了贸易大臣安德烈的身影,眼波流转,若有所思。 “就在昨天夜晚,我们收到了孔蒂骑士的求援,圣西门总督区正在遭受哈夫斯王朝的进攻。” “叶海亚没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登陆作战,不断派遣小股军队对群岛进行骚扰,牵扯我们正面战场上的舰船和兵力。” “的黎波里的纳西尔兰仍然阻止哈夫斯王朝的中央军队进入城市,但是却允许他们使用的黎波里南部的道路,从而直接威胁米苏拉塔大区。” “由于之前的出格举动,迈勒法城的哈姆扎伯爵已经被逊尼派乌理玛革除教籍,现在正在被哈夫斯王朝的大军围攻,昨晚向我们发来第三封求援信。” 莱昂诺尔点点头,望向军事大臣米哈伊尔。 “伯爵,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皇后陛下,由于的黎波里的两面三刀,迈勒法城必须援救,丢掉这座城市后,米苏拉塔甚至是苏尔特都可能受到哈夫斯游骑的劫掠,我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米哈伊尔上前说道,掷地有声。 “兵源呢?” “陛下临走时曾经命令多布罗加人组建一支八百人的军团,您可以召见古赫斯,命令他带兵援助迈勒法,先解燃眉之急。” “再者,您是时候召见附属部落和斯拉维斯军团了,这些人只服从于皇帝陛下,您必须赶在事态更加危急之前获取他们的效命,确保他们的忠心。” “我会的。” 莱昂诺尔皇后抿抿嘴唇,努力挺直腰身。 “宰相,接着说吧,马穆鲁克王朝怎有什么动向?” “东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马穆鲁克王朝进逼托布鲁克军区,在托布鲁克堡垒群与我们的卫戍部队对峙,但是却并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 “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暂时放弃掉这个难啃的硬骨头,转而采用其他方式牵扯我们的兵力。” 伊苏尔特合上文书,眼神中布满忧虑。 “其他方式?比如?” “比如,散播谣言,将君士坦丁堡已经沦陷,伊萨克皇帝战死的假消息大肆传播,挑动民间情绪。” “同时,他们也有可能会趁着我们兵力空虚,强占塞浦路斯岛。” 莱昂诺尔轻抚额头,缓缓开口。 “各地附属部落和本地酋豪现在情况如何?” “皇帝陛下余威尚在,他们暂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如果我们长时间收不到君士坦丁堡的信息,他们还是否会忠于王国,很不好说。” 在攻略北非的这些年里,伊苏尔特已经见惯了部落民的降而复叛和叛而复降,已经对这群人的秉性有了很深刻的认识。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这些年里,他们被以撒多次击败,敢于对抗的多半已经入土,剩下的压根不敢有挑战之心,故此臣服于他。 如果以撒能够一直呆在昔兰尼加和苏尔特,保持威势,这些部落势力将永远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如果能够继续这种威势十几年,他们对于以撒的敬畏会逐渐转移到他的子嗣和巴列奥略家族身上,这样就能够收获一批铁杆支持者,将基业传之子孙。 事实上,以撒一直以来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自从君士坦丁堡围城以来,精兵强将被抽调一空,东西方的穆斯林势力联合对王国发动进攻,大军压境,使得防御压力剧增。 米哈伊尔不得不将主力部队调往边境,应对穆斯林可能的大举进攻,内地的兵力必然会比较空虚,这就正中马穆鲁克和哈夫斯王朝的下怀。 在将近七年的同化和迁移之下,苏尔特大公国和昔兰尼加王国的核心地区已经基本上不剩下多少部落势力,残存的大型部落被赶到边境的绿洲之中,作为核心区的外围屏障。 如果他们趁机发难,领地的核心地区将面临直接打击,而中央已经没有多少军队可以用来镇压叛乱。 莱昂诺尔和诸位大臣都深知,忠诚是经不起考验的,确保忠诚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给他们叛乱的机会。 而现在,君士坦丁堡的窘境和穆斯林势力的步步紧逼却是将一个大好机会送到了他们嘴边。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尽早与君士坦丁堡取得联系,安定军民们惶恐的内心”伊苏尔特宰相结束发言,等待着莱昂诺尔的裁断。 莱昂诺尔一时有些彷徨,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原来,维持整片领地正常运转的根本不是大臣,也不是军队,更不是她,而是他们的皇帝。 失去了以撒的领地,像是失去了灵魂,仅仅凭借着惯性,向前踉踉跄跄地走着。 手上突然传来温凉的触感,莱昂诺尔低头一看,只见小查士丁尼歪着小脑袋,出神地盯着母亲,目光中包含着一丝关切。 莱昂诺尔冲小查士丁尼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传我命令,召集全部封臣,附属部落和斯拉维斯军团,要求他们前往黑城堡,向摄政王查士丁尼报道。” “命令殖民大臣威廉迅速将新一批利润解送比林奇,充做军资。” “命令各地民兵和城卫军养精蓄锐,做好战斗准备。” “就这样吧,宰相伊苏尔特和军事大臣米哈伊尔留下。” 莱昂诺尔神色有些疲倦,向诸位大臣摆摆手。 众人走后,宫廷中只剩下母子两人和二位辅政大臣,一时间有些冷清。 “宰相,安德烈总管去哪儿了?” 宰相略微偏过头,和军事大臣米哈伊尔对视一眼,显然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诘问。 “皇后陛下,我们在西地中海的贸易出了一点问题,安德烈总管前去处理。” 莱昂诺尔皱皱眉头,湛蓝的眼睛死死盯住伊苏尔特。 这件事,她根本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为什么安德烈总管没有知会我?” “皇后陛下事务繁忙,这件事情我们三位协商即可。” 伊苏尔特大方地抬起头,毫不在意地迎上莱昂诺尔的视线。 “葡萄牙出了问题?” 伊苏尔特表示默认。 “葡萄牙王国的部分贵族正在拉拢我们的贸易公司,试图趁着我们抽不开手之时偷梁换柱。” “再者,部分葡萄牙船长对我们之前谈好的报酬不满意,要求上涨薪资,否则将停止对于贸易线路的保护。” 莱昂诺尔轻轻将双手交叠,疲惫地闭上眼睛,鼻翼有些颤抖。 “我弟弟知道这些事情吗?” “这就不得而知。” “我知道了。” 莱昂诺尔点点头,示意二位离开。 走到门口,莱昂诺尔又将他们叫住。 “从我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葡萄牙王国的长公主,而是罗马帝国的皇后,罗马皇子的母亲,是你们的女主人。” 伊苏尔特转过头,只见莱昂诺尔的眼神陡然凌厉。 “没有下一次。” “我们一直坚信,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伊苏尔特和米哈伊尔鞠躬离开,空荡荡的宫廷中,小查士丁尼踮起脚,笨拙地擦拭着母亲湿润的眼眶。 …… 君士坦丁堡北部,金角湾南段,普劳斯菲利安港,一支规模庞大的运输舰队正在启航。 大执政官号上,以撒披甲持剑,神情肃然,任凭自北而来的海风将紫色的披风吹得翻涌。 在他旁边,本就不大的甲板上站满了渡海参战的士兵。 形势危急,以撒命令所有士兵集结在港口,将手头上能用的舰船全部塞满,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兵员送往北面的加拉塔市。 遥望北方,加拉塔城中已经开始冒出浓烟,奥斯曼的火炮声同时从西面和北面两个方向传来,君士坦丁堡城中市民人心惶惶,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前往一个个教堂,祈盼着上帝的救赎。 加拉塔城中,热那亚的圣乔治白底红十字旗帜仍然在黑烟里高高飘扬,宣誓着最后的主权。 扎甘帕夏率领的万余军队已经开始攻击加拉塔的北门,与伦斯特市长率领的城卫军展开血战。 东边的海平面上,另一支舰队正严阵以待,封锁金角湾的入口,阻止奥斯曼舰队进入这一处东罗马帝国最后的港湾。 千帆竞渡,百舸争流,数十面双头鹰旗飘扬在金角湾中,每一面旗帜的下方都有着几十名战士。 “害怕吗?” 以撒操着生疏的亚美尼亚语,问着一旁的几名亚美尼亚士兵。 戴上亚美尼亚的王冠之后,以撒为了争取更多亚美尼亚人的支持,专门抽出时间,向一位使徒教会的教士学习亚美尼亚语,现在就有了用武之地。 亚美尼亚士兵都很年轻,挂着腼腆的笑。 “听近卫军第一军团的兄弟们说,您还从未战败过。” 一位胆子大些的士兵说着。 “跟着您,又有什么可怕的?” 看着年轻士兵纯真的笑容,以撒心中五味杂陈,拍拍他的肩。 “家住哪里?” “德尔纳城。” “想家吗?” 几人沉默一会儿,都点点头。 “想。” “我会带伱们回家的。” “这场圣战结束后,我会让你们带着满身荣耀,回到德尔纳城,接受家人的拥抱,神父的祝福,少女的鲜。” “我会带你们回家,无论是德尔纳,还是奇里乞亚和高加索。” “终有一天,亚美尼亚十字会重新在埃里温飘扬。” “在此之前,你们要相信我。” 以撒目光炯炯,望着诸位士兵和他们身上绘制的亚美尼亚十字,看着他们激动的眼神。 1453年4月30日,扎甘帕夏挑动加拉塔城内乱,试图趁机将其攻克,从而进军金角湾。 经过苦战,加拉塔城卫军开始败退,北门告破,处境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以撒率领着近卫军第五军团,紫卫军第二军团和部分民兵逆着北风强渡金角湾,成功登陆加拉塔南岸。 于是,在这一小片土地之上,奥斯曼帝国的新月旗和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一北一南,向城中极速挺进。 迎头撞击。 (本章完) 第105章 听我怒吼 第105章 听我怒吼 从1453年4月10日开始算起,君士坦丁堡的围城战已经一刻不停地持续了二十天。 这二十天中,二十余万奥斯曼军队将君士坦丁堡围得水泄不通,将周边的所有地区收入囊中,将没有来得及撤走的希腊正教徒掠为奴隶,强迫他们参加君士坦丁堡的攻城战,充当炮灰。 上百门各色火炮轮番发射,昼夜不停,数千颗大小不一的石弹被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推向半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发出刺耳的利啸,撞击在狄奥多西城墙上。 在穆斯林圣战者不顾死伤的冲锋之下,狄奥多西城墙下方的几道水渠和壕沟已经被全部填平,外围的防御塔楼尽数沦陷,守军撤至城墙之上,与奥斯曼人做最后的周旋。 战争是残酷的,短短二十天时间内,奥斯曼各支军队已经付出了将近两万人的损失,东罗马方面也伤亡惨重,两千名余基督战士埋骨他乡。 在宗教狂热的加持之下,奥斯曼人对于伤亡的忍受堪称恐怖,数番血战之后,从阿拉伯世界赶来参战的吉哈德圣战者仅余千人,坎达尔贝伊国的一万仆从军伤亡过半,几支土库曼军阀和波斯教团带来的小股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即使这样,他们仍旧狂呼酣战,仿佛能够倒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1453年4月30日,原本稳定下来的形势陡然转变。 扎甘帕夏成功挑起了加拉塔市的动乱,大军压境,使君士坦丁堡城中的东罗马军队进退两难。 这一天,加拉塔市遭到进攻的消息不胫而走,全体军民担忧地望向北面,默默祈祷,盼望着热那亚的圣乔治旗能够继续飘扬。 穆罕默德二世显然早有预谋,很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时机,将所有皇家重炮调集到中部城墙,对准圣罗曼努斯门附近的城墙猛轰。 在前几次君士坦丁堡围城战中,圣罗曼努斯门总是奥斯曼军队围攻的重点,多次坍塌又重建,是城墙的薄弱点。 在皇家重炮的集中轰击之下,被君士坦丁堡军民临时搭建起来的土墙迅速崩解,缺口越来越大。 “是时候了。” 金红营帐中,穆罕默德二世眺望远方。 狄奥多西城墙之下,君士坦丁堡的军民们正在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炮击的结束,在各个小队长的指挥下将沙子,土石等建筑材料准备完善,时刻准备着修补被破坏的城墙。 更远处,金角湾北岸,加拉塔城正在冒着浓烟,圣乔治白底红十字旗帜摇摇欲坠。 “这轮火炮停止之后,发起对于中段城墙的总攻。” “通知卡拉加和马哈茂德,欧洲军团和安纳托利亚军团务必要将南北两段城墙上的守军牢牢拖住,阻止他们支援中段城墙。” “耶尼切里禁卫军准备强攻。” “闲了这么久,也该为真主的战争尽一份力。” 在之前的战争中,耶尼切里军团几乎没有怎么上场,穆罕默德二世让他们简单熟悉了一下战场的氛围,就立刻雪藏起来,养精蓄锐,静待良机。 “告诉各位指挥官,这一次,我不要伤亡数字。” 穆罕默德二世抽出弯刀,指向城墙,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我只要君士坦丁堡!” …… 噗呲—— 一位坎达尔穆斯林士兵将短矛从对手的身体中抽出,看着对方的身体像是一个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坎达尔士兵恨恨地看着这个铠甲上绘有野猪图案的士兵,一脚踢在他的伤口处,听着对方痛苦的嘶吼,快意地又补上一脚。 这个该死的基督徒颇有蛮勇,坎达尔士兵的小队中,已经有着三位吉哈德圣战士死在他的锤下。 明明是个诺曼人的模样,为什么要来掺和希腊皇帝的事情! “吼!” 闷雷般的巨吼突然传来,将坎达尔士兵吓得一激灵。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庞大的黑影挥舞着一柄巨型战锤,将附近的几名穆斯林战士逼退,迈开步子,向他奔来。 巨人的脸上写满了愤怒,跑起来时,大地仿佛都在颤抖,浑身的盔甲剧烈摇晃,金属的撞击声和踩踏地面发出的沉闷响声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坎达尔士兵的心中,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咚—— 巨人将战锤高高举过头顶,重重向坎达尔士兵的脸上砸去。 临死前,坎达尔士兵终于看清了战锤上被鲜血和脑浆浸染的图案,和被他杀死的诺曼士兵盔甲上的如出一辙。 野蛮而勇猛,一只怒吼的野猪。 阿贝尔将穆斯林士兵的尸体一脚踢飞,硕大的头颅俯下,看着自己的战友,黢黑的眼中泛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这里是圣罗曼努斯门旁边的一处缺口,穆斯林试图从这里进行集中突破。 君士坦丁十一世迫不得已,从城墙上抽调兵力,要求他们前往缺口外布防,抵挡住穆斯林的兵锋,为缺口的填补和城墙的修缮争取时间。 离开了城墙的保护之后,基督徒们的伤亡骤然增大,双方围绕着一个个被皇家重炮轰击出来的缺口反复厮杀,鲜血浸满大地,尸体堆积如山。 驻守中段城墙的是近卫军第一军团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皇家卫队,卢卡斯大公率领千余名城市民兵从旁协助。 尽管中段城墙上的军队质量优异,装备精良,但还是在奥斯曼的轮番轰炸和不间断冲锋之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本来作为后援的近卫军第五军团又被带往加拉塔,君士坦丁十一世和卢卡斯大公一时间陷入苦战。 南段城墙上,朱斯蒂提亚尼见近卫军第三军团的枪刺阵列发挥优异,要求圣战者们前往中段城墙,协助防御。 阿贝尔和他的佣兵团奉命支援,在城墙之下抵挡奥斯曼人的大举进攻。 在基督徒的苦战之下,奥斯曼人又一次的进攻宣告破产,穆斯林圣战士们如潮水般退去,守城军民收拾战场,等待突厥人下一次的进攻。 阿贝尔伸出右手,在衣襟上擦擦血迹,合上战友圆睁的双眼。 他的眼中空落落的,除了尚未消减的痛苦,还有着一丝深深的解脱。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双方最初的勇劲和激情已经在一次次杀戮和死里逃生中消磨殆尽,只剩下麻木的双手,仍旧保留着挥刀的记忆。 从普罗旺斯渡海来到君士坦丁堡,阿贝尔和他手下的百来位战士凭借着独特的武器和勇悍的精神渐渐打出了名声,就连最骄傲的皇冠狮子军团和最尊贵的皇家卫队也对他们侧目相看。 在这里,或许是国难当头的缘故,大家并没有对他们的佣兵身份感到不屑,也没有在意他不清不白的血统。 圣战之时,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耶稣基督的子民。 君士坦丁皇帝亲自接见了他,对他的壮举大加赞扬。 伊西多尔红衣主教走过他的身边,将圣水挥洒至他的头顶。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将面包和肉干捧到他的嘴边,生怕怠慢了他们的英雄。 在这里,他和其余的野猪战士们都感觉到了尊重和爱戴。 “野猪军团的战士们都是好样的,阿贝尔男爵更是好样的,耶稣基督一定会为你们赐福。” 不止一次,阿贝尔听到这些赞美的话语,总会自豪地挺起胸膛,脸上露出粗野的笑容。 那当然,野猪战士们都是经过自己精挑细选的刚强汉子,都曾在意大利和法兰西连绵不绝的战争中锻炼出一身好本领,自然非同一般。 可是,亲眼看着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他还是会感到淡淡的失落与惋惜。 他生于混乱,长于战争,见惯了死亡与杀戮,并不会因为战友的牺牲而悲哀,恰恰相反,死在为基督而战的战场上是一位战士最好的归宿。 他惋惜的是,自己的战友没能参加胜利的庆典,没能等来奥斯曼人狼狈逃窜的那一天。许多人对他的乐观和执着都十分不解,在他们看来,能将奥斯曼人逼退,尽可能获得一个体面的收场,便是最大的胜利。 还有不少圣战士是坚定的悲情主义者,他们压根没想过将奥斯曼人彻底击败,只想光荣地战死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上,为主尽忠到底。 这种情绪在加拉塔遇袭后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沉浸在悲观的氛围中,士气一降再降。 他们不明白,这位粗蛮的佣兵头子的信心从何而来? 每当这时,阿贝尔总会一笑,想起自己与几位皇冠狮子军团士兵的对话。 “在我们那里,伊萨克皇帝名气很大,他的故事在地中海一带都传了个遍。有的穆斯林说他来自火狱,是安拉派来的惩戒者,这些都是不是真的?” 皇冠狮子们相视一笑,显然对这种问题已经司空见惯。 “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情千真万确。” “什么?” “我们的皇帝自领兵以来,大小几十战,未尝败北。” …… “为了主的荣耀和罗马皇帝的意志,随我冲锋!” 加拉塔城中,以撒鲜衣怒马,手持长剑,遥遥指向北面的奥斯曼军队。 目前,加拉塔城北门局势相当混乱,伦斯特市长带领的城卫军残部,热那亚乱军和进城的小股奥斯曼军队挤作一团,堵在狭小的街道上,每行进一步都很困难。 “陛下,加拉塔北部是富人区,不少大商人和大贵族都居住在那里,普通的奥斯曼军队见到这些财富,肯定会忍不住开始劫掠,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 以撒旁边,新上任的紫卫军第二军团军团长奥尔汗凑过来,向他进言。 这位奥尔汗王子虽然具有奥斯曼家族的血脉,但却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老君士坦丁堡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对附近极为熟悉,甚至超过以撒。 “我建议您先行派遣部分军队向东占据那座悬挂铁链的塔楼,确保金角湾的安全。” “此言有理,奥尔汗听令!” “听从您的命令!” “你率领本部军队迅速前往东城,一路上肃清乱军,确保塔楼不失!” “是!” 奥尔汗拔马向东,领兵而去。 “内森队长!” “您吩咐!” 加泰罗尼亚卫队队长内森循声上前。 “我需要你们前往西城门,将这片地区管辖起来,避免奥斯曼偏师偷袭。” 以撒想了想,又补充道。 “按道理,伱们是客军,无需服从我们命令,如果事不可为,我允许你们汇报之后,先行撤退。” 加泰罗尼亚卫队并不是以撒的军队,也不是圣战者,而是阿拉贡国王阿丰索看在教皇尼古拉五世和莱昂诺尔的份儿上暂时借给以撒的援军,虽然人数较少,但是装备极为精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 “陛下,圣战之中,无分主客。” 内森队长显然对以撒的话语有些不高兴,皱皱眉头。 “加泰罗尼亚的小伙子们,让莱昂诺尔公主的丈夫看看,真正忠于耶稣基督的战士,应当是什么模样!” 感受着身后加泰罗尼亚人汹涌的呼唤,内森队长转过身,骄傲地冲以撒鞠了一躬,拍马而前。 “阿维隆·诺塔拉斯!” “陛下!” 以撒打量着这个有些瘦削的小伙子。 “听说你们诺塔拉斯家族世代从军报国,在战场上建立了不朽声威,你的叔父,卢卡斯·诺塔拉斯大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然!” 阿维隆挺起胸膛,向以撒展示着铠甲上雕刻的家族纹章,显然对自己的家世非常骄傲。 “不知道你是否遗传了诺塔拉斯家族的勇武和忠诚?” “陛下,您不用激我,要打哪里,直说即可!” “哪怕战死,我也绝不会使我的家族蒙羞!” “很好!” 以撒看着满脸通红的阿维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有时候,这种简单的激将法非常管用,他们明知道你是故意的,却仍然被唤起热血满腔。 “加拉塔北面有三座城门,其中一座已经被堵死,奥斯曼人的主力部队正在正北面的城门处与加拉塔城卫军纠缠。” “我需要你带着六百民兵前去占领西北方向的城门,死战不可退却,能不能做到?” “死战不退!” “活着回来,我给你授勋。” 目送着最后一支队伍消失在街道尽头,以撒的目光变得幽深而犀利。 “准备好了吗?” 以撒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几位亚美尼亚旗队长。 “依照您的吩咐,早已准备好!” “你们私下里不是一直议论,抱怨我偏爱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根本没有带你们打过仗吗?” “现在,机会来了。” “此战之后,所有人再也不敢小瞧亚美尼亚人,都将为你们的坚韧顽强和勇猛善战而惊叹。” “我会带着你们,将丢失的荣耀和故乡一个个找回来。” “我会带着你们创造传奇,建立不朽的功勋。” “这一次,且跟随我的脚步。” “这一次,听我怒吼。” (本章完) 第106章 怒火燎原 第106章 怒火燎原 扎甘帕夏很恼火。 作为奥斯曼帝国第二维齐尔,穆罕默德二世要求他统领一万余兵马,盯住加拉塔市,迫使他们停止对于君士坦丁堡的帮助。 他没有让穆罕默德二世失望,甚至做得比他所要求的还要好,不仅成功挑起了加拉塔城的内斗,还趁机打破北门,攻入城中,眼看就要将这座城市拿下。 但是,加拉塔北城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复杂的街道着实给穆斯林战士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自从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加拉塔落入拉丁人之手,靠着不断吸取君士坦丁堡的鲜血在东西方贸易中挣得盆满钵满,吸引了许多意大利商人和富户前来定居。 拉丁商人主要居住在城北的富户区和城东的港口区,城南和城西则多为底层的希腊正教徒,靠着捕鱼和农耕为生。 城北的富庶繁华与城南的破败脏乱形成鲜明对比,中间隔着一条干涸的水渠,部分地区还用木围栏隔离,像是两个世界。 城南的破烂建筑密密麻麻沿着交界线堆积,似乎这样就能汲取到更多从高层漏下来的雨露。 加拉塔城北有着几座坚固的塔楼,伦斯特市长和他最后的加拉塔城卫军残部固守其中。 由于扎甘帕夏的军队缺乏大口径火炮,暂时对这些据点束手无策。 扎甘帕夏命令部分军队盯紧这些堡垒,率领剩余军队先行进入城市,占据几处要地,尤其是金角湾的铁链。 君士坦丁堡的海墙漫长,相对脆弱,如果奥斯曼海军能够成功进入金角湾,不仅可以极大牵制住君士坦丁堡城中守军的兵力,还能够给守军的士气给予极大打击。 扎甘帕夏率领的一万余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阿扎布征召步兵和蒂玛征召骑士,还有少量的阿金基骑兵负责外围巡逻。 除此之外,扎甘帕夏还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私军,战斗力较强。 阿扎布征召步兵是安纳托利亚地区的一种平民征召步兵,在战争时期由各个总督负责召集,提供简单的武器和盔甲,承诺在其服兵役之时免除赋税。 这种步兵战斗力低下,装备低劣,基本上就是“炮灰”的代名词。 蒂玛征召骑士是一种特殊的封建征召贵族兵种,蒂玛骑士们拥有一小块土地的使用权,无需上交赋税,战争时期自带装备服役,质量良莠不齐,战斗力很难保证。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情况?” 扎甘帕夏骑着骏马,带着亲兵步入城中,却被眼前的一团乱麻气得够呛。 加拉塔北城里,数支队伍挤作一团,互相叫嚷,十几台满载货物的马车断了轱辘,堵在一边,俘虏和奴隶们垂头丧气,被绳子拴住,跪在街道中央。 不少先行进城的穆斯林战士们已经开始享受他们的战争成果,冲进热那亚人的房屋中抢劫烧杀,将美丽的女人扛出房门,当街淫乱。 北城区中心的街道口中,几个穆斯林小队长正在大声争吵,似乎由于分赃不均,几乎就要拔刀相向。 一时间,争吵声,牲畜的叫声,刀剑和铠甲的响声,狰狞的狂笑和女人的哭泣混杂在加拉塔北城区曾经繁华的街道上,演奏出独属于战争的交响乐。 “阿伽!此人抗拒命令,意图谋反!” “混账!明明是你!” 见扎甘帕夏走来,几位穆斯林小队长收敛起杀意,开始互相指责,试图获取主帅的支持。 “不是告诉过你们,进城后先行清剿,待肃清敌军残部之后再分配战利品吗!” 扎甘帕夏此时已经相当愤怒,不过还是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 “阿伽,先知答应过我们,每攻破一座不愿投降的城市,可以大掠三天。” “陛下也曾许诺,只要参加圣战,全部金银财宝均归我们所有。” 几位小队长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扎甘帕夏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依照先知穆罕默德的训诫,如果敌人不愿投降,穆斯林圣战士们破城之后可以享受三天的洗劫,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 “现在城中势力尚未完全降服,君士坦丁堡的希腊皇帝伊萨克率军占据南部城市,我们必须将他们完全歼灭。” 扎甘帕夏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说着。 几位小队长对视几眼,却是沉默不语。 “阿伽,我们已经派出军队前去占领金角湾塔楼和另外几座城门了,南部城市无险可守,我们正好可以等伊萨克的军队全部登陆加拉塔,再集结优势兵力将他们一口吞下。” “我们有一万人,他们最多只有一千多,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输。” “再者,现在北城区道路堵塞,基督徒们的房屋和街道密密麻麻,您总得给我们时间来清理。” “城北的几处粮仓和军械库已经被我们全部占领,攻破希腊皇帝的部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几位小队长七嘴八舌,竟越讲越多,越讲越自信。 扎甘帕夏环顾四周,只见城北的几处要地上,的的确确插上了奥斯曼的旗帜,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谨守营帐,我预计敌军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但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一个可供大军驻扎和通行的北城区。” 扎甘帕夏挥挥手,几位小队长如释重负地跑开,也失去了继续争执下去的心情,简单地分配了属于各自的几道街区,领兵而去。 “让其余队伍也进城吧,这些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实在不能放心。” 扎甘帕夏对副官吩咐道。 副官领命而去,扎甘帕夏登上一座干枯的水塔,俯瞰着加拉塔的全貌。 眼前形势一片大好,北城区已经几乎全部被奥斯曼军队占据,正在逐渐向东西两个方向进军。 北门处,自己的部队还在鱼贯而入,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将敌军淹没。 在东北方向不远处的海域上,巴尔托格鲁的海军正在向加拉塔进发,只等金角湾铁索降下,苏丹的海上狼群就可以冲入金角湾,一口一口啃食基督徒们臃肿的大船。 在平静而狭窄的金角湾中,灵巧而迅捷的弗斯特战舰反而比昂贵而巨大的克拉克帆船更占优势。 北门附近,象征着加拉塔市的热那亚圣乔治旗帜仍然在北面的几座塔楼和城堡处苟延残喘,他们没有携带多少粮食,兵员也不足,撑不了几天。 代表着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和亚美尼亚十字飘扬在城南的渔港处,偏居一隅,不足为虑。 西城和东城的部分地方也有着零星的基督徒军队,看上去人数不多,肯定难以抵挡住大军的进攻。 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力,还要分兵戍防?这还怎么可能击败自己? 这个伊萨克,是不是已经被急转直下的形势冲昏了脑袋? 虽说如此,扎甘帕夏看着逐渐沉入西边平原的太阳,心中还是有着隐隐的忧虑。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呢? …… 加拉塔城北,基督塔。 第四次十字军之后,金角湾以北的这片土地落入拉丁商人之手,曾经纵横四海的热那亚人将这里作为殖民地,建立城市和城堡,修建了完善的防御体系。 基督塔就是围绕城市的防御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座塔楼始建于十四世纪,足足有九层,是加拉塔城最高的建筑,也是这里的地标。 站在基督塔最顶层向南看,可以窥见加拉塔市和金角湾的全貌,就连君士坦丁堡大皇宫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也依稀可见。 有传言说,当时不可一世的西水狮鹫修建这座塔楼的本意就是向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炫耀武功,当时的加拉塔市长还野心勃勃地制定了耗时许久的计划,准备继续扩建基督塔。 可惜的是,顽强的威尼斯人在基奥贾之战中绝地反击,将热那亚从云端打下低谷,这个大胆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基督塔,仍然诉说着热那亚共和国曾经的荣耀与辉煌。 基督塔位于城市的正北方,坚固而高耸,这里曾是关押犯人的监狱,有一个设施齐全的地下室和军械所。 一般的火炮很难直接给基督塔造成伤害,在奥斯曼大军威逼之下,现任市长伦斯特·加提卢西奥将这里作为北门防御的指挥部,与奥斯曼人血战。 在城中叛党和城外奥斯曼军队的联手夹击之下,伦斯特市长最终败下阵来,率领残部躲藏至基督塔和附近的几处城堡中,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伦斯特·加提卢西奥是以撒的舅公,一个倔强而脾气暴躁的老头子,曾经像一般的贵族子弟一样,在成年后云游四方,侠义心肠,会笼络军心。 在以撒的支持下,他被推上加拉塔市长的位置,逐步消减本地的豪族势力,却不想激起了他们的反叛精神,矛盾一直未能得到解决。 在扎甘帕夏的挑拨下,这些地头蛇们几乎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奥斯曼人的拉拢,最终酿成祸端。 飕—— 一支箭矢歪歪斜斜射入塔楼上,撞击在石墙上,掉在巡逻士兵的脚边。 “嗯?” 热那亚士兵捡起来一看,立马觉察到事情重大,连忙将之送往伦斯特市长的案头。 伦斯特市长接过箭矢上绑住的卷轴,映入眼帘的是十字四贝塔的巴列奥略家徽。 “尊敬的加拉塔市长,伦斯特·加提卢西奥亲启。” 伦斯特看见熟悉的字迹,心中已然大定。 “目前,我部已经登陆城南渔港,加拉塔北城已尽数被奥斯曼军队占领,预计他们将于明天对我们发动全面攻势。”“我派遣突厥王子奥尔汗的部下伪装成奥斯曼士兵,用强弓将这封信送到您的手上,请您不用怀疑。” “为此,有些事情,需要通知您,请您早做打算。” 伦斯特读到这里,眉头一挑。 通知? 也就是说,这位名声显赫的皇帝,压根不需要他的援助? 哪里来的自信? …… “陛下,阿维隆队长和内森队长都已经抵达预定位置,奥斯曼军队试探着进攻一番,随即撤回北部。” 加拉塔城南渔港,以撒一边看着加拉塔市的详细地图,一边听着几位传令兵的汇报。 这两人的任务目标并不是军事要地,甚至可以说是死地,奥斯曼人恐怕准备天亮之后,利用优势兵力将其彻底清剿,加之忌惮南面的以撒,暂时没有动手。 这也在以撒的预料之中。 “奥尔汗军团长的部队情况如何?” “情况不是很好,金角湾铁索是奥斯曼军队的主要目标之一,他们派出了大量军队轮番进攻,情急之下,巡弋在金角湾附近的巴多罗买舰队长率领水兵登上陆地协助作战,这才堪堪守到黄昏。” “不过,奥尔汗军团长在信上说,如果您没有援军,恐怕他们守不到明天傍晚。” “准备一下,我们该走了。” 以撒抬起头,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木桌,出神地看着蜡烛撒下的影子在桌面上轻轻摇曳。 倏—— 夜晚降临,被暴晒了一天的陆地开始迅速降温,海洋则较为缓慢,空气在温差的作用下产生对流,蜡烛熄灭了。 风起西南。 …… 夜深了,扎甘帕夏还没有睡着。 他脑海中闪过七年前的画面,那场失败至今仍是扎甘帕夏的梦魇。 那是伊萨克·巴列奥略的第一场战争,自己和穆罕默德二世明明处处占优,却不知为何,输得彻彻底底,糊里糊涂。 那位年轻人总是成竹在胸,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法将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优势完全击碎,通过一次次胜利奠定了“告死者”的威名。 七年过去,当年的年轻人现在戴上了皇帝的冠冕,成为他们君臣二人在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中最大的阻碍。 扎甘帕夏反复回想着自己攻入加拉塔市并与南部的东罗马军队对峙之后的军事准备和计划,确认没有出现失误。 这些阿扎布士兵和蒂玛骑士们虽然愚蠢,但也不敢明面上违抗他的命令,将各项工作都完成得不错。 至于贪财好色,寻常事罢了。 直到扎甘帕夏睡前,窗外还能够时而听到士兵们纵欢取乐的张狂笑声和女人的尖利哭声。 战争是残酷的,尤其是这样的攻城战,这些士兵们需要适当的放纵,不然会被渐渐逼疯。 这个时候,就连喝点葡萄酒也是被默认的。 至于南部东罗马军队的夜袭? 如果他们有五千人,扎甘帕夏会非常谨慎,根本不敢在城中扎营。 如果他们有两千人,扎甘帕夏也会严格约束士兵们,禁止他们如此放肆。 可是,据情报,这些基督徒们只剩下八百残兵,还都是历来以懦弱无能著称的亚美尼亚人。 人数实在太少,很难真正对他一万余人的大军造成实质伤害。 扎甘帕夏还特地将自己的私军安排在主营侧面,一但基督徒们被大营中歌舞升平的形象所迷惑,真的前来夜袭,五百个养精蓄锐的精锐战士将给予他们当头一棒。 如此安排,应当万无一失。 只待明天破晓,便可将敌军彻底歼灭! 怀着如此想法,扎甘帕夏终于合上双眼,安心睡去。 …… 加拉塔的夏天是静谧且安宁的,丛中时常会有夏虫的鸣叫,树篱上偶尔也会传来鸟雀的啼鸣。 如果没有残暴的突厥人,一定会有青春的少男少女们趁着大好时机,并肩走在星空下,任凭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撒在草地上。 可是,对于加拉塔城而言,今夜注定非凡。 突厥人将整片富人区洗劫一空,来不及撤走的热那亚商人和贵族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他们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当初会选择支持伦斯特市长和他背后的希腊皇帝,而不是选择加入叛军。 否则,他们也可以保住自己的家产妻儿,还能成为扎甘帕夏的座上宾。 一位奥斯曼军人哼着小曲儿从热闹非凡的大营中走出,前往南北城的交界处,解开腰带,浇灌着夏季枯死的草丛。 在几位士兵的挑唆下,他们偷偷前往一处地下酒窖,喝了不少发酵葡萄汁。 好热啊! 奥斯曼士兵咕隆一声,将胸膛敞开,试图获取一丝凉意。 “混账的君士坦丁堡,为什么风都是烫的!” 士兵痛骂,抬起朦胧的双眼,却瞬间吓得双腿发软,酒也醒了大半。 冲天的烈焰,正在从南边席卷而来。 …… 1453年5月1日,以撒派人将加拉塔南区能点燃的房子浇上火油,全部点燃,熊熊烈火借着晚间的西南风瞬间燃遍了整片天空,顺着风势直接席卷向北。 加拉塔市的房屋由南向北逐渐密集,火势也逐渐旺盛。 地中海气候的夏天本就干旱,城中水渠和大型水塔已经见底,大火一旦燃起,便无从熄灭。 起初,奥斯曼军队尝试救火,发现徒劳无功后,逐渐陷入惶恐,发疯一般向北门挤去。 北区的房屋本就密集,奥斯曼军队相互挤压,踩踏,争执,甚至刀兵相见。 北门堵塞后,无处逃跑的奥斯曼大军在苏醒的扎甘帕夏的指挥下,朝着还没有被大火吞噬的西北门和西门进军,试图从这里逃离已经成为人间地狱的加拉塔城。 可是,当他们终于绕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出现在西北门之前时,却看到了迎风而立的双头鹰旗。 阿维隆·诺塔拉斯带着六百民兵和四百亚美尼亚士兵,早早等在西北门的塔楼上。 一千军队,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但现在却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出逃匆忙,就连武器和铠甲都没有带全,何况是攻城器械。 扎甘帕夏咬咬牙,留下部分军队进攻这座小门,带上其余部队赶往西门。 西门城楼上,以撒一袭紫袍,戏谑地看着城下狼狈的扎甘帕夏和他带来的残兵败将。 他的眼中倒映着冲天的火光,仿佛来自火狱。 在以撒旁边,精通突厥语的士官们大声喊叫,嘲笑着扎甘帕夏的无能。 “扎甘帕夏,我家皇帝早已等候多时了!” “好狠的心,你……” 扎甘帕夏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向门楼上的以撒。 作为娴熟的老将,他自然知道应该如何防范火攻,自认为安排地非常妥当。 可谁知,敌军压根没有试图前往他的大营,而是直接烧了自己的南城区,借助风势将火焰蔓延到全城。 火势越来越大,慌乱和绝望逐渐在奥斯曼军中传播,他们开始崩溃了。 前有堵截,后有火焰,前所未有的绝境使得扎甘帕夏一时间不知所从。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深夜,无数匹战马从身后的黑暗中冲出,将他们君臣二人打得狼狈而逃。 一簇簇的火焰在黑夜里跳跃着,燃烧着,像是无数支鲜红的蜡烛,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本章完) 第107章 双柱港会议 第107章 双柱港会议 那一夜,整个君士坦丁堡的军人和市民们都看见了加拉塔的火焰,在满天的红光之下,人类显得分外渺小。 金角湾上,数十艘舰船来来往往,将加拉塔南区的居民们运往对岸的君士坦丁堡暂时安置。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当各支小队敲开居民的家门,通知他们收拾东西离开之时,绝大部分加拉塔市民还在享用晚餐。 士兵们给出的时间很紧,太阳下山之前,他们必须撤离南区,搭上前往君士坦丁堡的游船。 女人们和孩子们面面相觑,神情惶恐,男人们愤怒地站起来,试图与士兵们争辩。 可是,士兵们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将消息传到之后便径直离开。 太阳下山的那一刻,南城区的火焰如期而至,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皇帝对千余名从加拉塔市撤出的正教徒做出承诺,将会在君士坦丁堡为他们划拨出地区暂时居住,直到战争结束。 就这样,加拉塔的难民从君士坦丁堡北面的海墙进入了君士坦丁堡,也将加拉塔之战的消息传播到君士坦丁堡的每一个角落,很快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夜,君士坦丁堡的军民彻夜难眠,走出房门,站在大街之上,呆呆地望着远方燃火的城市,盼望着他们的皇帝能够得胜归来。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历来不喜欢北面那些屈从于热那亚人的正教徒,尽管他们也算是自己的同胞。 大火在黎明之时终于渐渐停息,大半个加拉塔城区毁于一旦,城中随处可见烧成焦炭的尸体,有些属于没来得及撤走的居民,更多的则是奥斯曼帝国的士兵。 火借风势,从西南一直烧向东北,西北和东南角则被以撒提前占据,大部分奥斯曼军队无处可去,只能挤在北门,拼了命地想逃离这片人间地狱。 可是,北门混乱的局面造成了更大的灾难,在生命面前,军纪,友情,法律,一切都不复存在,奥斯曼士兵们相互挤压踩踏,甚至拔刀相向,死伤者不计其数。 最终,只有少部分驻地靠近北门口的奥斯曼帝国士兵成功逃走,其余大部分死于大火之中。 至此,加拉塔之战结束,这场战争以东罗马帝国的完全胜利而告终,累计消灭奥斯曼帝国八千余人,其中将近七千人直接葬身火海,一千余人在绝望之下向以撒投降。 可惜的是,以撒没能抓住扎甘帕夏,这位老练而高明的将领冲至西门前,见以撒早有准备,直接拨转马头,在私军的拼死护卫之下原路返回,沿着火场边缘狂奔至东边的港口区,抢来一艘小船,逃回奥斯曼海军驻地双柱港。 他的私军都是骑兵,以撒的步兵军团追不上。 第二天早晨,部分保存比较完好的奥斯曼士兵尸首被挂上君士坦丁堡城墙,以示警戒。 在朝阳的万丈光芒下,以撒带上得胜归来的军队和垂头丧气的俘虏,渡过波光粼粼的金角湾,在全城人民的欢呼声中,登陆普劳斯菲利安港,将拴着俘虏的缰绳和奥斯曼的军旗递给等候在此的君士坦丁。 君士坦丁望着意气风发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似乎也想到了自己曾经在伯罗奔尼撒的峥嵘岁月。 当年,自己也如他一样,高举着双头鹰的旗帜,攻灭一切不从,就连纵横东地中海的威尼斯也不放在眼里。 儿子比自己更加厉害,八百残兵直渡金角湾,将上万的奥斯曼军队尽数烧死在加拉塔城中。 就在昨晚,君士坦丁十一世站在城墙上,怔怔望着北面烧红的天空,一句话说不出。 他清楚,自己的儿子有时会表现出一种远超于常人的疯狂,这种疯狂的来源却是极度的理智。 在决定一件事之前,以撒会首先在心中权衡利弊,如果利益足够大,大到足以罔顾所带来的反噬,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将事情一步步推进,直到获取最终的成功。 对于他而言,宗教,名声,民心都不过只是天平上的砝码罢了。 至少,如果换成君士坦丁自己,他绝对不可能下达将大半个加拉塔城烧掉这样丧心病狂的命令。 或许,比起自己,像以撒这样不择手段的皇帝才是穷途末路的帝国所迫切需要的吧。 君士坦丁神色不变,接过象征着胜利的战利品,在市民们炙热的目光中,又将它们交还给以撒。 仿佛一种传承。 …… 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南角,双柱港。 这里是奥斯曼舰队的基地,位于君士坦丁堡城和加拉塔市的正北面,扼守博斯普鲁斯的咽喉。 一个月前,奥斯曼的舰队云集加里波利港,桅杆成云,旌旗蔽空,水手们高唱着战歌,北上君士坦丁堡。 他们环城一周,看着城中居民们惊恐忧惧的面目,高声嘲笑着他们的懦弱无能。 在所有奥斯曼人眼中,君士坦丁堡的希腊皇帝和他的士兵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懦夫,根本不敢与勇武无双的奥斯曼勇士正面决战,只能凭借着祖宗遗留下来的坚固城墙苟延残喘。 可是,奥斯曼人也不得不承认,君士坦丁堡的城墙着实坚固,金角湾的铁索也确实能够将他们的舰船阻隔在外,无计可施。 就在一天前,海军统帅巴尔托格鲁召集在海上巡弋的舰船,准备支援攻占加拉塔城的扎甘帕夏,从而一举突破金角湾,将舰队化作一柄尖刀,直刺君士坦丁堡脆弱的腹地。 可是,正当他们全员集结完毕,正待黎明之时,加拉塔城却燃起了大火,直接将水手们心头的满腔热血全部烧得一干二净。 接着,他们看到了狼狈奔来的扎甘帕夏和数百残兵,彻底证实了大败亏输的猜想。 这场大败对于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一万余人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一时间,原本被压制许久的主和派又开始叫嚣。 “陛下,扎甘帕夏违背军令,葬送大军,独自逃跑,天理难容,请将之治罪,以谢将士亡魂!” “进军加拉塔城是所有大人们一致的决定,是苏丹陛下的命令,你实在质疑陛下吗?” 双柱港的会议室中,穆罕默德二世坐在王座之上,闭着眼睛,仿佛众人的争吵与他无关。 “陛下,这是我的过错,请您从重责罚。” 大厅中央,扎甘帕夏跪在地上,眉毛被烧掉一半,脸上依旧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的头埋得很低,几乎触及地面,象征着帕夏威严的马尾旗被扔在一旁,沾上尘土。 “战争结束后,自己上缴领地三年的收入,五百个奴隶。” “去领二十道鞭子。” 穆罕默德二世睁开眼睛,轻飘飘地做出了自己的处罚。 其实,这次攻略加拉塔的计划是穆罕默德提出的。 早在加提卢西奥家族登上加拉塔市长位置之时,穆罕默德二世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对手的意图,并很快做出了反制,即私下勾连本地的豪族。 这次战争之中,他派出扎甘帕夏软硬兼施,终于致使加拉塔内乱,从而得以趁乱攻破城池。 在穆罕默德二世的计划中,加拉塔是一个东罗马守军不得不咬的诱饵。 如果他们派兵救援加拉塔城,扎甘帕夏可以伺机以优势兵力将之歼灭,从而减弱了城墙的防御力量,间接避免了狄奥多西城墙的血战。 如果他们坐视加拉塔城陷落,不仅将在士气上遭到重大打击,还会将金角湾彻底暴露在奥斯曼舰队的袭击之下,原本安全的海墙也将成为战场,他们本就不多的兵力将更加分散。 无论从什么方面上来讲,这都是一个精湛的计策,而且几乎无解。 可谁知,对手不按套路出牌,见残局难解,直接将棋盘一脚踢飞。 不管怎么说,失败就是失败,再多的理由和冤屈也没有用。 战争失败,就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 扎甘帕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主动认罚,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保护自己主人的声誉。“你们接着说。” 穆罕默德二世看了看诸位大臣,再次将眼睛闭上。 扎甘帕夏被卫兵褪去衣物,当场抽了起来。 鞭子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带有倒刺,每一鞭都能在扎甘帕夏的背上带出一丝血肉,不一会儿,大厅上就飘荡着血腥的气息。 二十鞭结束,御医连忙上前,指挥卫兵将晕厥的扎甘帕夏送回房间,治疗伤势。 大臣们经历了这番事情,已经没有继续争论的心情。 “陛下,在我看来,基督徒军队的战斗力颇为不俗,给我们的穆斯林战士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继续拖下去恐怕不利。” “在围城战中,基督徒也损失惨重,我们可以就此时机,与基督徒们议和,要求一笔合适的赎金。” “这样,双方都能够体面地收场,您也不用担心战事拉长后,遭受来自西欧各国的军事威胁。” 奥斯曼大维齐哈利勒帕夏缓缓说道,望着穆罕默德二世紧闭的双眼。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不置可否。 “我认为,大维齐此言没有道理。”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角落传出,穆罕默德二世睁开眼,坐直身子。 “哦?马哈茂德,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基督徒的战斗力确实远远超出我们的预计,戍卫中段城墙的君士坦丁经验丰富而善抚人心,他的儿子伊萨克更是奇谋百出而诡谲多变,都是强劲的对手,给我们造成了很大麻烦。” “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对方或许能够凭借一时之利在战术上取得部分进展,但是他们在战略上已经完全处于劣势,几乎不可能有翻盘的希望。” “我曾经研究了君士坦丁堡内的守军组成,其中战斗力最强的几支军团全部来自于伊萨克所占据的拜尔盖地区,他们的家眷和财富全部都在那里。” “总而言之,君士坦丁堡其实已经不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昔兰尼加才是。” “马穆鲁克和哈夫斯都在与昔兰尼加作战,具体的战争情况我暂时不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散播谣言。” “我们可以将比林奇陷落的消息大肆宣传,扰乱对方的军心。” “那你怎么确保他们不会收到外界的消息呢?要知道,这种谎言只要被戳破过一次,就很难继续进行下去。” 大厅旁,一位主和派的贝伊开口质问道。 “这就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马哈茂德转向穆罕默德二世,见他聚精会神地听着,继续说下去。 “我建议,放弃进入金角湾的计划,恰恰相反,我们可以将基督徒的舰队锁死在金角湾中,阻止他们接受到外界的消息。” “他们的舰队组成驳杂不堪,热那亚,威尼斯,塞浦路斯,这几方的利益跟君士坦丁堡不完全一致,我们可以抓住这一点来做文章。” “说得好听,怎么做文章?” 哈利勒帕夏哼了一声。 “拖!” “我们只要继续拖在君士坦丁堡,敌军必将矛盾自起,不攻自破!” 面对哈利勒帕夏的诘问,年轻的马哈茂德面无惧色,大声说道。 在扎甘帕夏走后,他就是德夫希尔梅派的领头羊,必须承担起与哈利勒帕夏作斗争的职责。 “伱将怎么应对西欧人可能到来的十字军?” “他们绝不会组建成功。” “你这是拿帝国的安危做赌注!” 哈利勒气得不轻,显然对马哈茂德的计划非常愤怒。 “行了。” 穆罕默德二世的话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双方都将视线移开,目光低垂。 “谢赫,您怎么看?”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一边的老者,语气难得有些恭敬。 这位谢赫·阿克苏姆赛丁是军营中职位最高的宗教领袖,负责鼓舞圣战情绪,激发士兵们的斗志。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个非同寻常的身份——穆罕默德二世的启蒙老师。 他曾经将顽劣的小穆罕默德按在墙上狠抽一顿,从此换来了他的尊敬。 “真主的战士必将拿下君士坦丁堡,具体的战术您来安排。” “但是,尊敬的苏丹,我不得不提醒您,底层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有些怨言,圣战的情绪已经遭到了打击。” “这一点您不得不考虑。” 此言一出,众人明白了,阿克苏姆赛丁是坚定的主战派,但是却不愿继续拖下去。 “科尔坦,你怎么看?” “我们会一直支持您,无论您做出怎样的决定。” 科尔坦是阿赫兄弟会的代表,这个大名鼎鼎的工商业组织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拥有者为数众多的地产和会员,财富不计其数。 阿赫兄弟会是奥斯曼家族的铁杆支持者,从奥斯曼一世之时就开始为他们提供帮助,双方互相扶持,一同走过了无数岁月,在联盟中获益良多。 可以说,没有阿赫兄弟会的鼎力支持,奥斯曼帝国不可能发展得如此之快;没有奥斯曼帝国的回报,阿赫兄弟会也不可能在安纳托利亚和巴尔干迅速扎根。 “很好。”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站起身来,望向诸位大臣。 “我们将继续作战,为了真主的荣耀和奥斯曼的梦想。” 眼见穆罕默德二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哈利勒也不再强求,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其余大臣也接连离开,准备回到营地,准备攻城事务。 “马哈茂德,留一下。” 韦利·马哈茂德看着前方哈利勒帕夏细微的停顿,心中轻笑,转过身,走到穆罕默德二世跟前,单膝下跪。 “陛下,请吩咐。” (本章完) 第108章 布兰科维奇 第108章 布兰科维奇 巴尔干半岛坐落于欧洲大陆东南部,西滨亚德里亚海,东临黑海,南临爱琴海和伊奥尼亚海,北抵匈牙利大平原,地形崎岖,平原狭小,河湖密布。 阿尔卑斯山脉的分支,迪那拉山脉和巴尔干山脉自西北横贯东南,将整个巴尔干半岛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沿海地区留下一小片平原,其余部分多半为山地和丘陵。 地中海气候带来的丰富水汽使得这里雨水充沛,一条条河流在山脉间蜿蜒盘旋,冲刷出一片片肥沃的沿河谷地,形成一个个聚落区。 巴尔干山脉的资源禀赋很不错,各种矿物种类齐全,储量丰富,其中,铜,铁锡等常用金属分布广泛,易于开采。 这里地处欧亚非三洲交界,最东端的君士坦丁堡距离亚洲只有一水之隔,最南端的摩里亚半岛距离昔兰尼加也只有一昼夜的航程,南部半岛深入地中海。 海岸线的漫长使得这里良港云集,东罗马帝国鼎盛时期,东西方往来贸易均从这里经过,靠着将君士坦丁堡而来的货物高价卖给西欧而获取大笔利润。 这里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历来纷争不止,战乱不休。 在巴尔干半岛这片舞台上,亚历山大帝国,罗马共和国,东罗马帝国,保加利亚帝国和塞尔维亚王国各逞一时,占据这片多山的土地。 由于半岛地形本身的局限性,这里人口较为稀少且分散,黑暗的宗教统治和腐朽的封建制度成为压在当地人民身上的两座大山,新的思想很难传入其中,人民愚昧而懦弱,贵族贪婪而善变。 东罗马帝国急剧衰退以来,奥斯曼帝国跨过加里波利,以惊人的速度将半个巴尔干收入囊中,通过各种手段将局势渐渐稳定。 随着奥斯曼帝国的不断扩张,引起欧洲天主教国家的恐惧,巴尔干半岛逐渐成为基督教势力和伊斯兰教势力纷争的战场,匈牙利和奥斯曼各自拉拢当地贵族领主,贵族们朝秦暮楚,不断发起战争,普通民众随波逐流,在剥削和压迫之下苟延残喘。 “安德尔森勋爵,阿尔伯特勋爵,跨过这座山脉,前方就是贝尔格莱德!” 一个规模不小的使团正沿着山路缓缓前进,旁边河水潺潺,山间的云雾和水汽四散蒸腾,绿树和红交相辉映,仿佛仙境。 使团的马车上绘着双头鹰的徽章和十字四贝塔的纹章,显然来自东罗马帝国皇室,巴列奥略家族。 外交大臣安德尔森和情报总管阿尔伯特坐在中间的马车上,没有言语,静静等待着。 山路弯弯,峰回路转,绕过山腰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远方的大河静谧而宽广,像是一条湛蓝的丝带,系在广袤的平原之上。 一座规模庞大的城市坐落在大河之间,骄阳正好,城市在绿地和蓝天的衬托下显现出温馨的白色。 塞尔维亚大公国首都之一,巴尔干半岛之钥,白色之城贝尔格莱德。 贝尔格莱德位于巴尔干半岛最北部,扼守多瑙河流域通向巴尔干半岛的通道,战略位置至关重要。 多瑙河和萨瓦河在此相交,耕地和牧场沿着两条河流交错分布,工坊区和商贸区人流密集,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座城市由前代塞尔维亚大公斯蒂芬·拉扎列维奇建造,将一座拜占庭式小城堡变成一座坚固的要塞,牢牢守住巴尔干半岛的门户。 远处的道路上溅起一阵尘土,一队东欧骑士踏地而来,高举着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家族的旗帜。 “远道而来的使者,来自比林奇的朋友,大公已经得知了你们的来意,命我到这里迎接你们,还请进城歇息,容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骑士们停在使团前,为首一位年轻人摘下面罩,朗声说道,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安德尔森出使之前做过功课,从装饰和徽章上认出了这位年轻骑士。 斯德芬·布兰科维奇,现任君主杜拉德·布兰科维奇的侄子,勇武出众,贤明有礼,与杜拉德的几个顽劣儿子形成鲜明对比。 “您好,尊敬的骑士,我们奉伊萨克皇帝之命前来,刚刚从阿尔巴尼亚离开,希望得到大公的接见。” …… 君士坦丁堡城,狄奥多西城墙南段。 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披着战甲,巡视城防。 加拉塔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和东罗马双方继续在狄奥多西城墙下死磕,咬着牙将一波又一波兵力投诸战场。 加拉塔城已经破败不堪,城墙也在大火中受到了破坏,以撒舍弃了其余大部分城区,命奥尔汗军团长和伦斯特市长固守东南角的金角湾塔楼。 此战之后,奥斯曼海军舰队开始从双柱港频繁驶出,配合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堡垒对马尔马拉海上的舰船严加检查,加紧了对于君士坦丁堡的封锁。 奥斯曼军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来自昔兰尼加,苏尔特和塞浦路斯的俘虏和军旗,在城墙之外大肆宣传,号称已经将北非攻破,他们的家人均被掳掠为奴。 接着,一些匈牙利使臣和德意志邦国使臣开始出现在奥斯曼军营中,似乎达成了某些协议,也给君士坦丁堡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对此,以撒和君士坦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加强巡视,命令教士主持祝福仪式,安抚军心。 可是,将近一个月孤立无援的战斗已经使守军身心俱疲,敌人散播的流言冲淡了加拉塔大捷的喜悦,不断增加的伤亡也消磨着士兵们圣战的决心。 值得庆幸的是,敌军的情况也大差不差,扎甘帕夏惨痛的失败加深了吉哈德圣战士们内心深处对于君士坦丁堡城墙的恐惧。 在之前的一百年里,他们无数次尝试进攻这座坐落于黑海之滨的城市,但是无一例外以失败结尾。 每一次气势如虹地冲到君士坦丁堡城下,又在不久之后灰溜溜地逃走,留下遍地伤痕。 战争之前,他们总会互相鼓励,高喊着真主至大,暗示自己一定成功,从而掩盖内心的惶恐。 但是,加拉塔的一场大火,却将他们编织的幻梦彻底烧毁,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原来,敌军并不孱弱,反而坚强而勇敢。 原来,希腊皇帝并不无能,反而多谋而诡诈。 炮灰已经几乎消耗殆尽,新的炮灰还在征召之中,精锐的耶尼切里开始担当起主攻的大任,与城墙上的敌人刺刀见红。 君士坦丁堡守军所有的外围塔楼和几道壕沟已经全部失陷,守军龟缩在城墙之上,等待奥斯曼人的冲锋。 “将军,您不觉得最近敌军放在南段的皇家巨炮有些多吗?” 城墙上,第三军团的军团长达尼埃尔如此问道。 “他们之前一直将中段城墙作为攻击重点,那里的城墙已经出现了几处大缺口,他们非但没有趁热打铁,反而转移攻击重心,这很不正常。” “的确,奥斯曼人是否在南段增兵?” 乔万尼问在场的众人。 “没有,奥斯曼人的攻势反而减弱了,只是火炮一直不断,而且昼夜不停。” 乔万尼皱皱眉头,思考片刻,却也没什么头绪。 “我会去找二位皇帝陛下汇报情况,你们加紧值守,避免奥斯曼偷袭!” …… “对面的指挥官是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一个热那亚人,佣兵头子,海盗船长,无恶不作,却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一席话毕,攻城大营中的众人都哄笑起来。 马哈茂德没有笑。 “佣兵和海盗的身份说明他经验丰富,虔诚的信仰说明他顽强不屈。” “这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 “据我所知,将火炮中装上霰弹和围尸打援的方案就是这位朱斯蒂提亚尼提出来的。” 众人立马沉默下来,显然对这两种战争艺术心有余悸。 “依照苏丹陛下的意志,原安纳托利亚军和三个耶尼切里军团都归我指挥,愿伱们时刻做好准备,万万不得松懈。”“凡有作战命令,无论你在干什么,立马停下,校场集合。” 马哈茂德环顾四周。 “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比我出身高贵,有些人比我资历更深,打心眼里对我这个初次执掌大军的毛头小子非常不服气。” “你们私底下怎么想,我不在乎。” “凡有抗令,杀无赦。” 马哈茂德抽出弯刀,一把插在桌面,杀气腾腾地看着诸位贝伊和帕夏们。 “帕夏,您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至少要通知我们吧?” 一位耶尼切里军官问道。 “你们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执行命令即可。” “出去吧。” 众人离开指挥大营,马哈茂德坐了一会儿,离开营帐,望向远处高耸的城墙。 夕阳西下,城墙上,依稀可见忙碌的士兵,他们正在修缮缺口,稳固防线,将火炮,弩机和希腊火调试完备。 显然,自己连续几天的炮击已经使得敌军指挥官警惕起来。 马哈茂德骑上战马,带着几名亲兵离开营地。 他们避开灯火,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废弃教堂。 教堂外的卫兵戒备森严,岗哨颇多,显然是为了守护军事机密。 “阿伽!” 教堂门口,负责驻守这里的小队长向马哈茂德致敬。 “怎么样了?” “进度不错,您许下的赏金非常丰厚,他们三班不间断地施工,预计将在后天彻底完工。” 马哈茂德点点头,将缰绳扔给亲兵,走进教堂。 教堂里早就不复当年的神圣,破败的神像歪倒在一边,墙上的壁画斑驳不堪。 库房的正中央有着一个大洞,不少德意志装扮的矿工在此进进出出,旁边的桌子上,一位工程师写写画画。 见马哈茂德走进来,工程师站起身,向他汇报工程的进度。 “尊贵的帕夏,我们的工人昼夜不停地工作,只为完成您定下的目标……” “后天能不能完工?” 马哈茂德打断絮絮叨叨的工程师,直截了当地问。 “您提供的报酬相当丰厚,我们一定会准时完成。” “在我的家乡萨克森,一个工程师违约之时,他的职业生涯也就走到了尽头。” “希望吧,到时候我会加大炮击频率,为你们的工程做掩护。” 马哈茂德不置可否地说。 这群工程师和矿工来自萨克森,原本被塞尔维亚大公雇佣,担任新布尔多银矿的工人,这次被奥斯曼苏丹的高薪厚禄吸引而来,负责攻城地道的开掘。 这些熟练矿工们精通挖掘和开凿坑道的技术,对他们而言,大理石就像是蜂蜡一般柔软,黑压压的群山也不过一堆尘土。 穆罕默德二世将他们交给马哈茂德,命他在南段城墙开凿地道,从而从城墙下方摧毁它。 挖地道非常艰苦,却是穆斯林摧毁城墙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已经被使用了几个世纪,屡建奇功。 12世纪末,萨拉丁的继承人们掌控了这门技术,通过炮击和地道双管齐下,仅仅用了六周,就成功拿下了十字军多座大型城堡。 在此之前,前几任苏丹攻打君士坦丁堡时,也曾使用过这种方法,但是由于君士坦丁堡土地较为坚硬,没能成功。 “我曾翻看祖先们对于君士坦丁堡的进攻,发现他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 马哈茂德记得,在双柱港的会议后,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如此说。 “中段城墙的确最为薄弱,但是中段城墙下方的土地却最为坚硬,在这里挖地道是不合适的。” “我们要转换思维,将主攻方向适当转移,将重心放在南段城墙,也未尝不可。” “这里土质较为松软,应该能够找到适合作业的地方。” 于是,马哈茂德带着工程师遍访四周土地,综合各种因素,最终找到了这处废弃教堂作为施工的掩护。 在双珠港的会议最后,穆罕默德二世嘉奖了马哈茂德的主战行为,却对他的计划持有保留意见。 在马哈茂德看来,割喉堡建成之后,君士坦丁堡已经是一枚挂在眼前的苹果,只需待其熟透即可,对于苏丹的迫切十分不理解。 依照他的计划,将大军解散,留下两万部队盯守君士坦丁堡,将重心放在海军之上,通过对于运输船的打击慢慢耗死城中守军。 敌军多半来自昔兰尼加,海军组成更是驳杂,久守之下必将丧失斗志,就连兵变都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由于风向原因,从地中海通往君士坦丁堡的航道在一年中会有几个月难以通航,君士坦丁堡只有四万余人,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不事农业生产的市民和拉丁侨民,丧失了运输船的补给,很难自给自足。 这还不包括君士坦丁堡根本无法自己生产的铁质军械,炮弹,火油和修补城墙必要的建筑材料。 久而久之,敌人必将生乱,这样一来,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死守君士坦丁堡,直到油尽灯枯,被一举攻破。 要么坐上大船逃离君士坦丁堡,顺着北风南下摩里亚或是昔兰尼加。 奥斯曼的小船无法拦住大型军舰,尤其是顺风南下,这一点马哈茂德也是清楚的。 依照他的方略,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敌军南渡,在摩里亚和昔兰尼加继续给他们造成麻烦。 “从战略上来讲,我们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当时,马哈茂德激动地对穆罕默德二世说着,恨不得将自己的耿耿忠心掏出来。 可是,穆罕默德二世只是不冷不热地拒绝了他的建议,要求他继续攻城。 马哈茂德和穆罕默德二世已经相识数年,他一直开明而慷慨,对自己非常不错,鼓励群臣提出异议,并不是一位独断专行的君主。 可是,唯独在这件事上,穆罕默德二世固执地令人发指。 君士坦丁堡的诱惑就这么大? 马哈茂德走出教堂,望着乌黑的天空。 (本章完) 第109章 隐形枷锁 第109章 隐形枷锁 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卡尔杨克城堡。 从外观上来看,这座不大的城堡完全是为了战争而设计,该有的防御设施一应俱全,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可是,当东罗马使团真正走进城堡内殿,却被眼前金碧辉煌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黄金和白银制品随处可见,到处是镶着黄金的装饰品和裹着白银的家具,宝石和瓷器也是品类繁多,琳琅满目。 塞尔维亚大公杜拉德·布兰科维奇高居王座,望着下方的使臣,看着他们惊讶的样子,显然非常满意。 “远道而来的朋友,欢迎你们的到来,请替我转告你们的皇帝,祝贺他成功取得又一场非凡的胜利。” “另外,我非常好奇,你们是怎么突破奥斯曼人的包围,成功来到这里的?” 安德尔森将目光从装饰品之上移开,抬头望向杜拉德大公。 杜拉德是个瘦削的老者,披金戴银,衣着华丽,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肩上披着火红的皮毛,看上去尊贵无比。 但是,他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颧骨和中气不足的声音都显示出一件事情: 这位塞尔维亚大公的身体已经无可避免地走上了下坡路。 安德尔森和阿尔伯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讶异。 “我们不是从君士坦丁堡来的。” “早在殿下离开之前,就叮嘱我们在今年四月出使巴尔干。” “至于您说的胜利,我们还未曾听说。” 杜拉德沉默一会儿,目光中除了惊叹,还闪过几分忌惮。 “伱们的陛下当真料事如神。” “就在前几天,你们的陛下在加拉塔城使用火攻将奥斯曼第二维齐尔扎甘帕夏率领的一万余军队歼灭大半,扎甘帕夏只身逃脱。” “的确是一场了不起的战役。” 使团众人也是喜笑颜开。 他们已经很久没能听到君士坦丁堡的消息,来自拉丁商人的二手信息多半不实。 但是,这一次伟大的胜利是瞒不住的,一定会广为流传,能够极大鼓舞北非领地的军心,压制不和谐的声音,使隐藏起来的不安定分子投鼠忌器。 众人互相祝贺完毕,安德尔森开始使用常见的外交手腕,对着杜拉德的财富一阵猛吹。 塞尔维亚南部的科索沃地区盛产金银矿,光是新布尔多金银矿每年就能够给杜拉德提供两万个杜卡特。 靠着科索沃的金银矿和其他矿产,塞尔维亚大公每年的收入能够达到恐怖的六万杜卡特,这还不算王室领地的产出和贵族贡赋。 要知道,杜拉德每年还得将金银矿的产出中的一部分上缴给奥斯曼苏丹,作为礼物。 这座矿脉究竟有多么富庶,恐怕杜拉德自己都不清楚。 文艺复兴萌芽以来,欧洲商品市场开始繁荣,而用来交易的货币却逐渐短缺,造成严重的通货紧缩。 在这种背景下,一座金银矿的价值可想而知。 甚至有传言说,杜拉德大公是全欧洲最富有的君主。 “我听说,你们的伊萨克皇帝在西非也找到了不少黄金,不知是真是假?” 杜拉德大公脸上挂着矜持的笑。 “是有些黄金,但也没法跟您比。” 安德尔森微笑着回应道,心中却是暗暗腹诽。 伊萨克陛下恨不得将每一粒金子用来养军队,黄金刚到手就急不可耐地出去,的确没法跟你比。 “你们到访我的宫廷,到底所为何事?” 杜拉德还是笑呵呵地说着,眼神却开始严肃起来。 “您对现任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怎么看?” “穆罕默德?哼,祝他长寿!” 杜拉德大公脸上露出不屑,甚至有些愤懑。 “在我心中,只有已故的穆拉德二世才是我的主人,我也只会服从于他。” “穆罕默德二世这个毛头小子本事没多少,心气却高得不得了,没这个资格!” 安德尔森听见这些回答,心中已然大定。 看来,和他的预料差不多。 在大塞尔维亚帝国覆灭后,塞尔维亚分裂为大大小小五百多个贵族领地,后来建立的塞尔维亚公国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贵族联盟,再也没能如斯蒂芬·杜尚一般将他们拧为一股绳。 塞尔维亚地区的贵族们压根没有什么国家和民族意识,所有人都在奥斯曼和匈牙利之间选边站,是坚定的墙头草。 当时,正是奥斯曼更加宽容的政策吸引了包括塞尔维亚大公在内的贵族集体,使得他们投入奥斯曼苏丹的怀抱。 前几任苏丹对待塞尔维亚贵族的确宽容,塞尔维亚贵族们也投桃报李,为苏丹的征战出钱出力,是奥斯曼所有附属国中最为忠心耿耿的一个。 在穆拉德二世的军队中,基督教士兵最高占到了五分之一。 安卡拉之战中,塞尔维亚骑士们不惧死亡,奋勇争先。 瓦尔纳之战中,塞尔维亚虽然在名义上站在了十字军这边,但还是暗地里派遣了不少雇佣兵前去帮助穆拉德二世,阵斩了无数敌人。 其中一位叫做瓦迪斯瓦夫·雅盖隆,时任波兰和匈牙利国王。 1448年的科索沃之战中,正是由于他们的跳反,直接导致匈牙利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匈雅提只身逃离。 杜拉德大公对宽容的穆拉德二世的确非常顺服,如果苏丹继续让他们保留很高的自治权,这种顺服也将继续保持下去。 可是,穆罕默德二世不同于他的父亲,立志将一切权益收归自己,将帝国视为自己的私产。 穆罕默德二世登基之后,开始对塞尔维亚地区的制度进行改革,第一步就砍在了本地贵族的大动脉上。 他认为巴尔干地区土地贵族们对于平民的压迫太凶残了,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些吸食血肉的寄生虫。 他处决了一大批贪污腐败的官员和地方豪强,将他们的财产剥夺得一干二净,一部分收归国有,一部分分给当地百姓。 他试图解放农奴,并制定了法律,保护农民的权利,规定农作物价格和佃农的最低工资。 这种制度对于以农奴制为主的巴尔干地区来说,简直是在挖贵族们的祖坟。 于是,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塞尔维亚国内,原本亲匈牙利的势力开始死灰复燃,也影响到杜拉德大公的政治倾向。 要知道,他本人曾是个坚定的亲奥斯曼派,与匈牙利摄政王白骑士匈雅提仇恨极深。 在君士坦丁堡围城战时,杜拉德只派去一千余炮灰,并且拒绝缴纳今年的贡赋,可以说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于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不满。 “大公,目前奥斯曼新败,君士坦丁堡牵扯了他们几乎所有可战之兵,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您富有而勇悍,如果能够召集军队,趁奥斯曼不备大举入侵,则大事可成。” 安德尔森抓住机会,立马鼓动道。 “父亲,我建议您将这个希腊人扔出去,或是将他的嘴巴缝上,免得脏了您的耳。” 没等杜拉德大公回答,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个阴沉的身影显现出来。 “亲爱的乔治殿下,不知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安德尔森没有被简单的话术激怒,仍然保持着格式化的微笑,望着衣着华丽的年轻人。 乔治·布兰科维奇,杜拉德大公的二儿子,为人风流而浪荡,好色而贪婪,狭隘而阴狠。 在此之前,乔治曾向东罗马帝国求娶托马斯大公的女儿海伦娜公主,可是却被以撒一口回绝,最终尊重了海伦娜本人的意愿,将她嫁给孔蒂男爵。 这位乔治殿下是个坚定的亲奥斯曼派,坚决反对与匈牙利联合。 “你们的希腊皇帝只不过是小胜一场罢了,奥斯曼大军仍然将君士坦丁堡围得密不透风,主力尚未失去。” “况且,巴尔干山脉曲折蜿蜒,凭借我们的军事势力,攻克几座山脉要塞都难上加难,就算勉强成功,也根本无法建立有效占领,更别说威胁到奥斯曼人的核心地区!” “等到他们抽出手来,大军北上,我们又该怎么办?” 不难看出,乔治·布兰科维奇还是有些学识,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巴尔干各国面临的军事困境。 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地区位于爱琴海沿岸和黑海沿岸,这里人口众多,商贸繁荣,而且地方势力薄弱,一百年来,已经被奥斯曼历代苏丹经营得铁桶一般。 而距离统治中心较远的巴尔干山脉和安纳托利亚高原则属于边疆地区,地方势力很强,部分地区仍以羁縻统治为主,主要起到防御外敌和提供兵源的作用。 奥斯曼的战略位置实在太好了,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乃至东方的卡拉曼,白羊,马穆鲁克甚至日后的萨法维波斯,都很难对奥斯曼的核心地区直接造成伤害。 除非能够像跛子帖木儿一样,集结精锐长驱直入,将奥斯曼军队彻底击垮。 因此,巴尔干各国在抵抗奥斯曼进攻时,很难掌握主动权,加之国力不足,基本上只能固守一隅。 之前,斯坎德培也是用类似的理由拒绝了安德尔森的提议。 “大公,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立志集权,如果您想继续保留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就必将与他为敌。” 安德尔森不再理会阴阳怪气的乔治,转向杜拉德大公。 对于乔治的冒犯话语,这位大公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反对,从某种方面来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奥斯曼主力未失,他仍然抱有疑虑。 “如果您实在无法集结大军,不妨派出轻骑袭扰奥斯曼乡间,从而打击围攻君士坦丁堡奥斯曼军队的士气。” “我会召集封臣来进行讨论的。” 杜拉德大公点点头。 安德尔森也只能笑笑,心中颇有些不齿。 塞尔维亚的封臣里,仍有将近一半是亲奥斯曼派,他们早就被苏丹的威势吓破了胆,怎么可能讨论出结果? “你从昔兰尼加而来,听说那里正在遭受两面夹攻,连你们美丽的皇后都要被萨拉森人抓住了?” 一旁乔治又出言讽刺道,眼中满是怨恨。 安德尔森看看乔治,对他的恶意有些奇怪。 不就是当着大皇宫内所有大臣和外国使臣的面直接拒绝了你的婚约么,至于吗? 不过也无所谓,他不是大公,也不是继承人,说的话不管用。 “蒙主庇佑,情况一切正常。” “皇后陛下携查士丁尼皇子亲自前往米苏拉塔城督战,斯拉维斯军团与哈夫斯王朝军队在米苏拉塔和迈勒法城之间来回厮杀,互有胜负,战况一时无忧。” “马穆鲁克军队一直在托布鲁克堡垒群与我军对峙,一时半会儿无法攻下。” “当加拉塔之战的消息传回国内后,情况将会更加稳定,不劳您费心!” “乔治,出去吧。” 一旁的杜拉德大公终于看不下去,乔治用方言怒骂一声,愤愤不平地离开大殿。 “二位使者,你们舟车劳顿,还请在贝尔格莱德稍作休息,我会派人为你们提供最周到的服务。” “这就不必了,我们不如您清闲,身兼要务,明天就会离开。” 安德尔森的语气有些冰冷。 “你们接下来应该准备去贝达城吧?” “正是!” “匈牙利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恐怕你们很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杜拉德仿佛对于安德尔森的挪揄毫不在意,平静地说道。 “遗腹子拉迪斯劳斯即将加冕,现在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匈牙利总管匈雅提·亚诺什,波西米亚摄政王伊日·波杰布拉德,采列伯爵乌尔里希几方势力正在纠缠不休。” “这场政治斗争涉及两顶王冠和一个公国的归属权,他们没空管你们的。” 此话一出,场上的氛围顿时有些凝滞。 安德尔森紧咬嘴唇,双手紧握。 阿尔巴尼亚在上一场战争中化作一片焦土,塞尔维亚谋求一时苟安,最为强大的匈牙利深陷政治斗争。 自从他奉命担任外交大臣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困难之局面。 “无论如何,总得将吾主之意愿传播到位。” “什么意愿?” 安德尔森昂起头,朗声说道。 “吾主说,你们可以暂时避开奥斯曼的大军,却永远无法避开奥斯曼人的野心。” “吾主并不要求你们出兵救援君士坦丁堡,只希望你们能够记住一个道理。” “唇亡齿寒,自古已然。” 杜拉德大公默然。 “我与穆罕默德二世之间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不会再对他的战争行为进行支持。” “作为大公,我必须对我的封臣和领地负责,会根据形势的变化选择出兵或是固守。” “你们走吧,虽然我与匈雅提之间不共戴天,但还是祝你们能够在他那里得到好运。” 安德尔森走出奢华但腐朽的宫殿,深深吸一口外界新鲜的空气。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巴尔干半岛上,风景正好。 “不知道这大好河山,还能在突厥人的铁蹄下坚持几时?” 阿尔伯特感慨道。 “他们只是被打怕了,以至于被欺负到头上却仍旧不敢反抗。” “奥斯曼的强盛军威就像是一道枷锁,将巴尔干牢牢锁死。” “所以呢?我们就该等死?”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旷古烁今的胜利,将这道绞在巴尔干上空的枷锁彻底粉碎。” 安德尔森转过头,望向东方,君士坦丁堡的方向。 君士坦丁堡城下,战火纷飞,龙血玄黄。 (本章完) 发烧了,请一天假 发烧了,请一天假 兄弟们,今天发烧了,请一天假,明天两更补上不说了,睡觉去 (本章完) 第110章 旱地行舟 第110章 旱地行舟 君士坦丁堡城,普劳斯菲利安港。 议事厅中,以撒高居主位,海军将佐们分居两旁,依照从属阵营的不同很自然地分为几个小圈子。 昔兰尼加地中海舰队,原东罗马帝国舰队,塞浦路斯王国舰队,威尼斯部分商人的舰船,热那亚加拉塔舰队…… “巴多罗买,你先来汇报。” 热那亚加拉塔舰队指挥官,加提卢西奥家族的巴多罗买站起身,面向以撒和诸位同僚。 “上一周,我舰队出击三次,最远抵达马尔马拉岛,不出我们所料,哪里已经被奥斯曼军队完全占据,戒备森严。” “我们遇到了小股奥斯曼编队,他们也发现了我们,但是并没有与我们纠缠,迅速离开了。” 君士坦丁堡围城以来,东罗马联合舰队一直凭借着金角湾铁链的防护免于奥斯曼帝国舰队弗斯特战舰群的直接打击。 可是,加拉塔城的一场大火直接改变了奥斯曼舰队的作战策略,在掌控金角湾的计划失败后,奥斯曼舰队开始采用封锁政策,在马尔马拉海上巡逻,配合着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堡垒将君士坦丁堡脖子上的绞索一再收紧。 为此,东罗马帝国联合舰队在以撒的命令下,以金角湾为基地,以铁索为依托,派出小型快速战船前往马尔马拉海,侦查敌军舰队的踪迹,寻找机会进行舰队决战。 在波涛汹涌的马尔马拉海上,打一场舰队决战对于以小型弗斯特战舰为主的奥斯曼舰队非常不利,这一点奥斯曼的海军将领也非常清楚。 双方舰队在马尔马拉海上一直相互试探,时不时爆发小规模的冲突,点到为止,没有过多纠缠。 奥斯曼帝国舰队主要停靠于位于君士坦丁堡北面的双柱港,位于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陆基火炮的的防护范围之中,东罗马联合舰队无法对其直接打击。 由于双方舰队实力差距不大,对于决战的时间,地点,天气和风向的选择都非常谨慎,像是两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分别以金角湾和双柱港为巢穴,互不相让,却不敢贸然越出雷池一步。 都在等着对方先露出破绽。 “米洛托执政官。” “陛下,我们将马尔马拉海上所能观测到的的所有奥斯曼舰船进行了一次汇总,这里是汇总的结果。” 米洛托将一份文件递给以撒。 “我们发现,虽然奥斯曼舰队在马尔马拉海上的舰船总数基本没有变化,但是大型桨帆战舰的出动频次有所增加,小型弗斯特战舰出动频次貌似正在逐步减少。” 以撒接过文件,定睛看去,发现果真如此。 从5月3日开始,观测到的弗斯特战舰数目虽然有所波动,但在大方向上的确开始减少,本来应该用于决战而非侦查的大型桨帆战舰突然开始增多,仿佛是为了刻意掩盖什么。 以撒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转过头,望向负责金角湾巡逻的菲德尔舰队长。 “菲德尔,巡逻时是否出现过异常现象?” “一切正常,陛下,” “依照您的要求,我们每天会进行两次巡逻,您重点关注的几处地方则是四次,都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现象。” 以撒点点头,他相信菲德尔的专业素养,但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抹不去,反而越发浓重。 或许,奥斯曼只是正常换防? “继续观察,一有情况立马汇报!” “巴多罗买,下午陪我去一趟加拉塔!” …… 那一场震惊欧陆的大火之中,加拉塔城彻底化作一片废墟,东南角的几处塔楼由于风向问题幸存下来,奥尔汗的紫卫军第二军团和伦斯特市长的城市卫队残部奉命驻守这里,配合海军舰船守卫金角湾铁链。 “陛下,加拉塔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军队开始逐步进占加拉塔城的其余地段,并尝试对我们进行进攻,遭到阻拦后当即退去,没有选择强攻。” “就在前天,我们观测到奥斯曼的火炮部队开始出现在西城区,但是暂时还没有进一步动作,可能是畏惧我们的海军舰队。” 加拉塔东南侧的塔楼中,以撒听着奥尔汗和伦斯特的汇报,心绪纷乱繁杂,对于奥斯曼人的反常举动毫无头绪。 相比于原时空中,自己造成的影响已经非常之大,很难再对奥斯曼军队的下一步动作进行预测。 “现在驻扎在加拉塔城中的奥斯曼军队人数大概有多少?” “不算很多,陛下。” “战兵三千余人,民夫四千余人,还有不少伤兵,基本上不可能将我们从这里驱除。” “但是,他们的营帐驻扎得很近,刚好位于我们的最远射程边缘。” 伦斯特市长说道。 “你们是否派出游骑前去探查?” “奥斯曼军队散得很开,对探子和游骑查得很严,我们派出去的游骑大多一去不返,回来的也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情报。” “继续盯着吧,尤其要注意奥斯曼火炮部队的动向。” “一有异动,立马快船报知君士坦丁堡!” …… 1453年5月27日,深夜。 加拉塔城正北面,泉源谷。 “真是伟大的设想!” 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望着夜幕下若隐若现的庞大轮廓,不禁赞叹道。 远方的漆黑天空下,平缓的山坡微微起伏,勾勒出美观的形状,就在这平坦的陆地上,几十艘舰船缓缓移动着。 地面上平铺着抹了牛油的滚木和木板,每一艘舰船的前方都被强壮的犍牛牵引,缓慢却坚定地向西南方行进着。 桅杆林立,舰船成群,旱地行舟。 主持旱地行舟的人群庞大而无言,一切波澜壮阔都隐藏在夜幕的宁静之下。 穆罕默德二世看着在旱地上缓慢行进的舰队,心中充满豪情。 旱地行舟的计划很早就已经制定,目的是绕过金角湾铁链的封锁,直接通过陆地进入金角湾,对君士坦丁堡北面脆弱的海墙进行直接打击。 这个计划耗时耗资甚重,需要寻找一处较为平坦的谷地和低矮的山坡,并对其进行二次施工,使战船在经过轨道时,易于隐蔽且便于运输。 除此之外,犍牛,油脂,滚木,支架,滚轴等物资也需要时间来准备。 加拉塔之战后,穆罕默德二世又将这个疯狂的计划提上日程,并开始逐步实施。 二十六天前的那场大火破坏了扎甘帕夏进军加拉塔城的谋算,但也间接为旱地行舟计划提供了便利。 加拉塔城沦为一片废墟,残余的守军龟缩在东南角的金角湾铁链处,只要派出部分军队死死盯住他们,他们就很难探查到加拉塔城北奥斯曼军队的具体动向。 为了使计划万无一失,穆罕默德二世将三个炮兵连调往金角湾北岸,就地搭建陆基炮台,以防止船只入水时遭到攻击。除此之外,穆罕默德二世还将部分船只拆卸,准备运输至靠近金角湾的地方进行二次组装。 经过二十天的努力,已经有将近七十艘小型弗斯特战舰和将近十艘中型桨帆战舰被运上陆地,躲藏在泉源谷附近的小山脚下,数量还在持续增多。 依照这种方法,君士坦丁堡守军就算发现了异常,在旱地行舟完成之前,也无法对工程进行有效的干涉。 “苏丹陛下,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我们距离金角湾只差最后一座小山丘。” “万事俱备,只待您的命令!” 负责统筹旱地行舟工程的是海军统帅巴尔托格鲁,这位经验丰富的海军将佐望着远处的舰队轮廓,也是激动万分。 “暂时还不急。” “马哈茂德的地道已经完成,卡拉加的巨型攻城塔也快了,你们继续准备,等待我的命令。” 穆罕默德痴迷地看着停靠在陆地上的海军舰船,眼眶通红,双拳紧握。 自君士坦丁堡围城以来,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各支军队的任务,军需的调配,士气的鼓舞,兵源的补充,在一场战争之中,这些都至关重要,谁都不敢懈怠。 他生性多疑,城府极深,打心眼里不想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的下属,凡事必须亲力亲为。 加拉塔城战败之后,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失望,痛苦,怀疑和不满向他袭来,或明或暗,隐隐约约。 穆罕默德二世抗住了这一切,凭借着超乎寻常的心理素质和顽强毅力将所有的质疑声通通压下,继续着圣战的事业。 随着战争日渐残酷,双方伤亡激增,死尸几乎将壕沟填满,奥斯曼军营中再也不复从前的简洁与明了,人畜尿液,固态垃圾和伤残士兵引发了小规模的疾病,夏日的酷暑大大增加了穆斯林们在物质上的不便,奥斯曼人的决心也在一分一秒地软化。 事实上,在六周的激战过后,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人们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争夺君士坦丁堡的战争已经演化为双方主帅维持部下士气的对决。 这几天,他命军队刻意放缓了进攻的节奏,将最后的一点炮灰投入战场,将耶尼切里撤下休息,摆出一副颓势,一边养精蓄锐,一边迷惑敌军。 穆罕默德二世是个坚强的人,越是压力巨大,他的头脑越是清醒,他罔顾了一切反对的声音,坚定不移地将自己的几个计划推进到底。 南段城墙的地道,北段城墙的巨型攻城塔,中段城墙的皇家巨炮,金角湾海墙的旱地行舟…… 时间逐渐流逝,在众人面前,穆罕默德二世依旧波澜不惊,处事自若,但他心中的焦虑和躁动一样与日俱增。 对于攻守双方而言,战争已经打得太久,伤亡太惨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让人发疯,消磨了意志,只留下一具具保留着战斗能力,只会麻木挥刀的躯壳。 穆罕默德二世转过头,遥望东南边的君士坦丁堡,夜幕低垂,城市睡得很深。 是时候打一场决战了。 …… “陛下,奥斯曼人异动!” 大皇宫中,以撒看着匆匆赶来的菲德尔舰队长,心中暗叫不妙。 “怎么了?” “敌军开始在金角湾最西边设置陆基火炮,数目不少。” “没有试着去干扰他们的行动吗?” “他们选择的位置很巧妙,炮台位于一座高地之上,我们的火炮无法对其进行有效打击,他们却可以对水面进行火力覆盖。”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我们暂且撤回港内。” 以撒拿起笔,翻出地图,在加拉塔城北的和缓平地上画出一条线,连接了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岸的双柱港和位于金角湾沿岸的泉源谷。 “陛下,这是什么?” 以撒没有回答,眼光低垂。 没想到,哪怕自己已经将世界线变动得如此剧烈,奥斯曼人还是选择出此险着。 “菲德尔,伱听着,立马率领舰队前往金角湾西北部,在奥斯曼陆基火炮的打击范围外巡逻,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慌。” “把军械全部备好,准备战斗。” “陛下,奥斯曼人到底有什么谋划?” 菲德尔见以撒如此焦急,也有些慌乱。 “接下来几天,你随时可能看到一副奇景。” “奥斯曼的舰船,成群结队地从谷地攀升至小山丘之顶,又从山丘滑落,滑入大海。” “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的水手,让他们做好准备,不要慌张。” 基本上确认了奥斯曼军队的意图之后,以撒的心情非常复杂,除了对于战局恶化的担忧,还有着些许解脱。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知道奥斯曼旱地行舟的方法,大致时间和地点,但是却根本无从阻止。 泉源谷的地形西南高东北低,这使得奥斯曼舰队从双柱港登上陆地后,一直隐藏在低矮丘陵之后,旁边大军云集,自己压根没有办法对其进行反制。 奥斯曼人专门选择了一处浅滩进行战舰下水,并调集火炮进行防御,自己的大型战舰吃水太深,无法去往该处,小型战舰又很难对奥斯曼舰队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奥斯曼作为主攻方,天然具有主动权,可以妙计百出,四处突破,而自己作为防守方,只能困守孤城,被动挨打。 这就是君士坦丁堡在战略上的绝对劣势,哪怕在战术上打得再好,战局却总是会向着对自己不利的一方滑落。 “陛下,您是说,奥斯曼人将在陆地上行船?” 菲德尔皱起眉头,努力想象着那一幕奇怪的画面。 “对。” “如果这都是真的,我们岂不是要在金角湾与奥斯曼的战舰集群打一场决战?” “怕了?” 菲德尔哈哈一笑。 “我们这一辈子跟着您东征西讨,在西非的树林里和野兽搏斗,在浩瀚的海洋上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在突尼斯的漫长海岸上和穆斯林海盗们斗志斗勇。” “荣华富贵已尽,妻子儿女平安,已经别无他求。” “我们不是逐利的拉丁人,不是胆小怕事的塞浦路斯人,我们是罗马帝国的无敌舰队。” “何来害怕一说?唯有死战而已。” (本章完) 第111章 血月之兆 第111章 血月之兆 “这是第四天了。” 君士坦丁堡城,圣使徒教堂,以撒和乔万尼并肩而立,望着阴沉的天空。 已近日出,但天空仍然无比灰翳,东方的太阳努力地绽放着,却似乎怎么也刺不破黎明前的黑暗。 与之相对,西边的天空上,一轮新月没有因为太阳的出现而告别人间,仍旧依依不舍地挂在君士坦丁堡城的西部上空,露出极小的月牙,阴沉而苍白。 在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心中,月亮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每逢满月之夜,月亮会从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铜制穹顶上升起,照耀着金角湾风平浪静的海面和博斯普鲁斯海峡。 自古代以来,月亮一直都是君士坦丁堡的标志,每天夜里,月亮就像是从安纳托利亚群山上挖出的金币,高高悬挂,月圆和月缺象征着城市的古老以及他曾经经历过的无止境的时光轮回。 波动,沉浮,永恒,吉凶。 君士坦丁堡人一直相信,每逢月底,月亮渐满,此时的君士坦丁堡会受神庇佑,永不陷落。 可是,1453年5月24日,月亮不再是一轮完整的金盘,而是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奥斯曼军营的上空。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四天,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新月第一天升起时,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教士们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将圣母玛利亚的圣像高高抗起,引导市民们游行祈福。 市民们赤着双脚,咏唱圣歌,环绕着君士坦丁堡,这座蒙主祝福的城市。 哀恸的抽噎,焚香的烟雾和祈祷的经文在那个夜晚冉冉升起,市民们像是落水的人,拼命扑腾,只为抓住手边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傍晚,市民们纷纷走上街头,望着东边的天空,目光带着恳求与祈盼。 接着,又一弯新月缓缓从云层中冒出,停靠在奥斯曼的军营上空。 在那一瞬间,君士坦丁堡城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颤抖着,号哭着,仿佛末日将临。 与之相对的是,已经残破不堪的狄奥多西城墙外,奥斯曼的军营中,狂热的吼声和欢喜的歌唱开始爆发,一浪接着一浪,响彻云霄。 第三天,浓雾遮盖了大地,一切都影影绰绰,沉默而无形。 这一天没有炮火和弩箭,城墙上的士兵和城中的居民迎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但是他们却恐慌更甚,似乎天气也在和守军作对,消磨着他们的意志。 上帝抛弃了这座城市,不再将祂的神性用于保护城墙,只会偶然露面,向众人投来怜悯的目光,随即再度消失。 一则流言开始在君士坦丁堡城中广泛传播,希腊正教和罗马公教的教士们在这件事上出奇地一致,悲观而绝望。 为此,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以撒整日整日地巡视城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小玩意全部分赐众人,与他们同吃同住,给自己的将士们加油打气。 可是,这座城市兴建于君士坦丁大帝之手,建都于《米兰敕令》和尼西亚大公会议之后,繁荣于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国教之时,这些因素使君士坦丁堡注定是一座宗教城市,宗教持续不断地影响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人民的生活与之息息相关。 对于上帝的虔诚信仰使得这座城市在过去无数次异教徒的围攻之中幸存下来,他们坚信着主的庇佑,只要圣父圣子圣灵依旧注视着君士坦丁堡,她就是永恒之城,永远不会覆灭。 但是,在这个危急存亡的关头,对于宗教的狂热反倒成了君士坦丁堡市民们悲观情绪的根源,他们认为上帝抛弃了自己,将这座城市送给了突厥人。 希腊民众们将突厥人看作世界末日的民族,标志着最后审判,是上帝用来惩罚基督徒罪孽的工具。 整座城市的宗教氛围惶恐而不安,人们开始持续不断地寻找有可能预示着帝国末日的征兆,有违常理的天气和持续不断的炮击更是将这一行为推至顶峰。 草木皆兵之下,无数条猜想和预兆被提出又湮灭,市民们在心中早已给这座城市判了死刑。 “陛下,您相信世界末日吗?” 以撒身旁,乔万尼转过头,看着以撒的脸。 “就算有,也不是今日,不是明日,不是君士坦丁堡陷落的那日。” “您似乎总是信心百倍。” 乔万尼在胸前画一个十字。 就在刚刚,圣使徒教堂又举行了一次祈福仪式,教士和市民们组成的队伍正在向狄奥多西城墙走去,将神的祝福传播到每一个将士的心中。 城中宗教氛围开始恶化之时,以撒曾经试图干涉,可是很快就放弃了。 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信仰已经达到了迷信的程度,长久的围城和战争加重了这一情绪,他们现在谁都不听。 至于不少穿越小说中常用的降神或是基督托梦之类的行为,根本就是在找死,所有教会都不会容忍一个试图和他们争夺宗教解释权的存在,哪怕他还是名义上的罗马皇帝。 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只能不断出席各个教堂举办的祝福活动,维持着军队最后的士气。 蔓延在市民中的宗教悲观情绪开始逐渐影响到城墙上的士兵,唯一没有被影响的是驻守狄奥多西北面的紫卫军第一军团和驻守金角湾铁索的紫卫军第二军团,这两支由改信突厥人组建的部队对于耶稣基督的信仰还不深,没有如同其余君士坦丁堡市民一般如丧考妣。 在这种大环境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城墙外的奥斯曼军队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火炮依旧轰鸣,但士兵的作战意志和战斗技巧远不如前,骚乱斗殴时有发生,讨薪要钱成为常态。 战争进行到现在,双方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谁能坚持住,谁就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伤好些了吗?” “蒙主庇佑,好些了。” “下次别这么拼命了,你能够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在一周前的战斗中,奥斯曼的火炮轰塌了一段城墙,精锐的耶尼切里蜂拥而至,久战疲敝的近卫军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难以抵挡,城墙陷落在即。 关键时刻,乔万尼解开袍服,露出锃亮的铠甲,带上几位亲兵将缺口死死堵住,硬是拖到了援军的到来。 此战过后,乔万尼身披数创,血流不止,被抬回军营诊治。 在他的要求下,亲兵们将他移至城墙附近的圣使徒教堂,在这里静养身体。 也许基督真的不忍心将这样一位昂扬而虔诚的战士过早带入天国,在医生口中本该持续恶化的伤势竟然真的奇迹般好转,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路。 “这座教堂埋葬了提摩太的尸骨,主会降临于此,将神迹赐予祂的忠诚信徒。” 乔万尼低下头,轻轻亲吻胸前的十字架。 “乔万尼。” “嗯?” “我父亲曾经许诺,战争胜利后,将莱姆诺斯岛赏赐于你,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那里已经被奥斯曼人烧了个一干二净。” “陛下,我前来守城,并非为了土地。” “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封你为男爵吧,迈尔季东边的那座城堡就很不错。” “伱不是喜欢修道院和教堂的环境吗?你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建立教堂,用税收资助修道院。” 乔万尼想了想,点点头,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美好光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接着,笑容陡然凝固。 “好了,天快亮了,我该去主持城防了,你好好休息……” “陛下……” “怎么了?” 以撒抬起头,看着天空,却一下子愣在当场。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血一般的红色,冷冷地挂在天边。 黎明将至,天空不仅没有变得更亮,反而越发幽暗,隐隐透出一股血红色。 “快看!” 圣使徒教堂中留下了的教士们跑出来,指着城市东面,惊恐地大叫。 一团火焰从东边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尖顶上升起,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直直升入天空,随后消失不见。 “上帝啊,难道你真的要抛弃自己的信徒吗?” 有些教士已经开始掩面哭泣,乔万尼也双手抚胸,喃喃自语。 以撒看着这些“神迹”,听着一旁的祈祷声和抽噎声,叹了口气。 1453年初,南太平洋库威岛火山发生大爆炸,释放出相当于两百万颗广岛原子弹的能量,这座小岛直接从海平面上消失不见。 这场大爆炸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遮天蔽日的火山灰进入大气层,随着大气环流传播到世界各地。这一年,从中国到挪威,传统农业遭受到毁灭性打击,在中国,温暖湿润的江南地区接连下了四十多天的雪,无数百姓忍饥挨饿。 五月底,大气层中巨量的火山灰终于飘到君士坦丁堡上空,带来了一系列的反常现象。 阴沉的天空,灰暗的太阳,圆月变新月……世人眼中的种种神迹,不过都是火山爆炸带来的物理现象罢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以撒当然清楚这些异常现象的起因和道理,却根本无从解释。 血色天空只不过是瑞利散射带来的光强变化,圣索菲亚大教堂圆顶上的火焰也只不过是火山灰带来的尖端放电,再正常不过。 可是,对于十五世纪的君士坦丁堡人来说,这种平时难得一见的现象就是实打实的神迹,预示着君士坦丁堡的悲惨命运。 “乔万尼,你继续养伤,我得去城墙上主持防务!” 以撒扔下一句话,跨上战马,带着少许亲兵,绝尘而去。 …… 果不其然,当以撒赶到城墙时,奥斯曼军队已经开始集结,他们似乎兴致很高,一个个方阵组织起来,一座座攻城塔开始行进,一门门火炮狰狞地对准城墙。 中段城墙,圣罗曼努斯门楼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和卢卡斯大公并肩站着,见以撒到来,冲他点点头。 以撒没心情寒暄,匆匆向几位军官致意,连忙看向奥斯曼的军阵。 这一次,奥斯曼军队似乎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将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拉上了战场,密密麻麻排在城墙西面的平原上。 旌旗相接,金红大帐中,一列骑兵缓缓走出,所到之处响起一阵欢呼,军团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往君士坦丁堡城下的道路。 “请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前来一叙!” 穆罕默德二世的亲兵大声吼着。 “快!把神射手给我——” 以撒正待开口,君士坦丁却伸出手,拦下了他。 “距离太远,他又在重重保护之中,射不中的,反倒伤害我们的士气。” 看着君士坦丁严厉的目光,以撒叹口气,挥手将赶来的弓箭手斥退。 “你留在城头,待我下去会会这位苏丹陛下。” “备马!” “父亲,你……”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眼神坚定而果决,以撒欲言又止。 两军交战之前,双方主帅出阵叙话,这是战争的规则,代表着战争双方的荣誉。 如果统帅在这个时候龟缩不前,会被认为懦弱无能,未曾开打,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狄奥多西城墙开出一个小口,君士坦丁十一世骑着白马,在几位亲兵的护卫下缓缓前进,迎上穆罕默德二世的目光。 天空的血色尚未消散,太阳软软地升在空中,发出苍白而无力的光芒。 苍凉的战场上,君士坦丁·巴列奥略和穆罕默德·奥斯曼奥卢骑着骏马,缓缓靠近,仿佛宿命中的对决。 “苏丹陛下,我本想在君士坦丁堡城中招待你,但你的军队太多了。” 君士坦丁率先开口道。 此时的他脱下了一身紫袍,全身披着耀眼的铠甲,铠甲胸前的双头鹰纹章熠熠生辉。 “没事,我想要的,会自己来取。” 穆罕默德一甩马鞭,将暴躁的黑马安稳下来。 “很显然,你没有成功,损兵折将,却没能登上狄奥多西的城墙。”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得到这座城市。” 君士坦丁十一世端坐如山,盯着穆罕默德二世的眼睛。 “你的父亲和曾祖父在这里铩羽而归,你也一样。” 穆罕默德没有理会君士坦丁,自顾自说着。 “我的舰队正在加拉塔北面的谷地中,一声令下就能直取金角湾。” “我的托普楚重炮部队正驻扎在你的面前,正准备将中段城墙彻底轰塌。” “我的巨型攻城塔已经建造完毕,一次可以装下几百人,正准备攻打北段城墙。” “我的将士们替我挖通了十几条通往城墙根部的地道,正准备将南段城墙全部摧毁。” “基督已经抛弃了你们,真主却依旧赐我军威鼎盛。” “放弃吧,你们没有机会的。” “你们已经战斗了四十多天,伤亡惨重,我们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你们战得很英勇,已经尽到了一个战士的职责,是时候选择一个体面的退场方式了。” “我不在乎你们是否继续和我作对,我不在乎你们是否仍然自称罗马人的皇帝。” “我只要君士坦丁堡。” “离开这里,我允许你们带上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你可以继续拥有摩里亚,你的儿子可以继续拥有昔兰尼加。” “我以真主的名义起誓,就像萨拉丁曾经对耶路撒冷做的那样。” 穆罕默德看着君士坦丁,略带一丝嘲弄,又似乎有些期待。 “全部带走?” “全部带走。” 穆罕默德二世昂起头,似乎在炫耀自己的仁慈。 “请问,” “大皇宫能否带走?” “圣索菲亚大教堂能否带走?” “查士丁尼的立像能否带走?” “先皇陵寝,圣人遗骸能否带走?” “跑马场,劳伦斯水渠和地下水宫能否带走?” 君士坦丁十一世骄傲地冲穆罕默德问道,指向身后残破不堪的城市。 “这座城市埋葬了我的父亲,哥哥,也将埋葬我和我的儿子。” “你记住,只有战死的皇帝,没有将国都拱手让人的皇帝!” 听闻此语,穆罕默德二世沉默着,任凭战场上的微风吹拂自己的脸庞。 “那就只有决战了。” 他慢慢地说。 君士坦丁和穆罕默德错开马头,拔马回阵,卷起一阵沙尘。 火炮开始轰鸣,军团正在冲锋,攻城塔和冲车在步兵方阵的掩护下向前缓慢进军。 远处的金角湾西岸,一艘接一艘挂着新月旗的奥斯曼战舰开始从山顶滑落大海,在它们东边不远处,东罗马的舰队正严阵以待。 决战开始了。 (本章完) 第112章 渡鸦之王 第112章 渡鸦之王 匈牙利王国,特兰西瓦尼亚,科尔温城堡。 科尔温城堡建造在岩石顶部,极其高大而宏伟,塔楼高耸,缤纷屋顶,楼台飞窗,带有精美的石雕装饰。 城堡有双层墙,防御力很强,两侧为矩形和圆形塔楼,可以容纳不少士兵。 这幢城堡的建筑风格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主体部分采用波西米亚式,但又能从中看出明显的特兰西瓦尼亚风格。 城堡的城墙上不时有士兵巡视,士兵们武器装备精良,铠甲锃亮,胸前绘着一只渡鸦。 渡鸦,在世人眼中,这种乌黑的鸟雀一直充满着神秘,仿佛被蒙上一层阴影,琢磨不清。 有人认为渡鸦充满智慧,总是披着纯黑的纱衣冷冷注视着人类,给予人们警示和预告。 也有人认为渡鸦是不详之鸟,因为它总是出现在刚刚死去的生物周围,叫声尖利而瘆人,仿佛是死神的化身。 但是,在15世纪中叶的东欧,渡鸦的纹章总是在各处频繁出现,伴随着战争,荣耀和威名,所有人都对它另眼相看。 因为,这是匈雅提家族的徽记。 匈雅提家族的起家充满了传奇色彩,短短十几年时间内,匈雅提家族在“白骑士”亚诺什的带领之下,在各处战场之上屡建功勋,从一个下级骑士家族一跃成为整个匈牙利王国最大的地主,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城堡无数,农田千顷,根深蒂固。 现任家主匈雅提·亚诺什号称“白骑士”,勇武刚硬,嫉恶如仇,军事经验丰富,指挥能力出众,曾经多次率领劣势兵力以弱胜强,博得了前几任国王的青睐,先后担任特兰西瓦尼亚总管和匈牙利摄政王。 或许是出身较为微末的原因,匈雅提·亚诺什在军事上才华出众,在人际交往上却显得有些低能,他跋扈而专横,刚愎自用,自恃勇悍,经常欺压同僚。 这就导致在匈牙利国内,厌恶他的人与爱戴他的人几乎一样多。 由于匈牙利位于天主教世界对抗奥斯曼的第一线,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在巴尔干半岛上与奥斯曼掰手腕的大国,能够带领基督教军队获取胜利的匈雅提被视作英雄,在这样巨大的光芒下,一切的缺点和瑕疵都被暂时掩盖,讨厌匈雅提的贵族们也只能将这份厌恶暗藏心底。 他们还指望着匈雅提带着他们抵抗奥斯曼人的入侵。 可是,自从瓦尔纳十字军的失败后,匈雅提在对抗奥斯曼的战场上接二连三地大败亏输,抛下士卒独自逃回,这使得反对派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匈雅提迫不得已,辞去摄政王的职位。 目前,匈牙利王位由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遗腹子拉迪斯劳斯担任,匈雅提仍任特兰西瓦尼亚总管。 但是,无论反对派们是否承认,白骑士匈雅提都是整个东欧最优秀的将领之一,也只有他拥有着指挥大军与奥斯曼对垒的能力。 “站住!什么人?” 一队巡逻骑兵呵斥道,将马刀指向陌生的使团。 “我们来自君士坦丁堡,奉罗马皇帝伊萨克和君士坦丁之命前来,希望得到亚诺什殿下的接见。” 使团中,安德尔森骑马出列,用匈牙利语说道。 安德尔森挥手示意,阿尔伯特掏出一份国书,递给骑兵队长。 “你们暂且等候,我们前去汇报。” 半晌,骑兵队长带着给更多人赶来,将使团迎进城堡。 大殿宽大而肃穆,四周的墙壁上除了匈雅提的渡鸦纹章,还悬挂着不少武器,刀剑,斧子,战锤,钉头锤,一应俱全。 “他们都来自我的敌人。” “我每战胜一支军队,就会将敌方主将的武器收集起来,悬挂到这里,供众人观看。” 安德尔森抬头望去,只见大厅中的王座上,一位中年人高居其上, 他的头发短而整齐,就像是一片刚毅的青松,眉毛浓密而略带弯曲,犹如两把锋利的宝剑,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来客。 “尊敬的特兰西瓦尼亚总管,科尔温城堡的主人,耶稣基督的圣战士,匈雅提家族的亚诺什殿下,您好,我仅代表吾主向您致意,感谢您的慷慨招待,愿您武运兴隆。” “武运兴隆,说得好!” “我这座城堡接待了不少客人,比你富裕有不少,比你尊贵的也很多,但是,祝我武运兴隆的,伱还是第一个。” 匈雅提显然对于这种夸赞很高兴,满意地捻捻胡须。 他就是这样的人,直来直往,将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世人面前,根本不屑于隐瞒。 “吾主一直对您的傲人战绩非常仰慕,可惜军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前来拜谒,此番特令我携带礼物,前来祝贺。” “祝贺?” “祝贺什么?” 匈雅提愣了一下,随即兴致盎然地望着安德尔森。 “祝贺您即将横扫巴尔干半岛,收复基督的故土,传播主的福音。” “想必您也知道,奥斯曼二十余万大军云集君士坦丁堡,国内无比空虚。” “数月以来,我军在君士坦丁堡击毙奥斯曼军队无数,将狄奥多西城墙化作突厥人的梦魇之地。” “吾皇在加拉塔大败奥斯曼的军队,第二维齐尔扎甘帕夏孤身逃离。” “我军舰队实力强劲,将奥斯曼的所有舰队牵制在马尔马拉海。” “只要您能够出兵西进,定能将奥斯曼的留守军队逐一歼灭,您的军威定能更加鼎盛。” 安德尔森说完,静静等待着匈雅提的回复,坚定不移地望着匈雅提乌黑的眼睛。 “你可知道,我已经辞去匈牙利摄政王的职位,现在的布达城属于哈布斯堡家族。” 匈雅提慢慢地说。 “正是如此,我才并没有前往布达城或是布拉格城,而是直接来到您的领地,雄伟的科尔温城堡。” “我并没有向拉迪斯劳斯陛下求援,他虽然是匈牙利,波西米亚和奥地利的主人,但却并不是理想的援兵和坚定的盟友。” “我代表君士坦丁堡的二位皇帝,请求您,耶稣基督的白骑士,突厥人的克星,伟大的亚诺什殿下的增援!” 安德尔森掷地有声。 “在此之前,我曾到过阿尔巴尼亚的克鲁耶城堡和塞尔维亚的贝尔格莱德,两位君主给了我不同的回答。” “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殿下坚定地相信,您会一直站在圣战的一方,只要您出兵,他定当跟随在您的身旁。” “杜拉德·布兰科维奇大公却是对您的状况加以嘲讽,认为您热衷于政治斗争,早已忘了自己的信仰和为基督而战的誓言。” “布兰科维奇那个混账东西,他怎么敢说这些!他……” 果不其然,匈雅提听到布兰科维奇的言辞,立马勃然大怒。 这两人仇恨颇深,起初,布兰科维奇是瓦尔纳十字军的坚定支持者,为匈雅提和教宗的圣战出钱出力。 可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匈雅提收到了钱粮,却对布兰科维奇大加讽刺,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后来,布兰科维奇抓住了孤身逃跑的匈雅提,本欲立刻处死,在贵族和教士的反对下将他放回,索取了一大笔赎金,算是报了当年的仇。 “不过,布兰科维奇大公还说,一码归一码,在圣战的战场上,他与您的方向是一致的。” 匈雅提的怒骂戛然而止,表情有些复杂。“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有多少是真的?” “还是说,这些都是你为了劝我出兵而编织出来的谎言?” “如此大事,岂敢戏言!” 安德尔森正色道。 “君士坦丁堡城下,奥斯曼还有多少军队?” “我要确切的数字!” 匈雅提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 “从杜拉德大公那里得到的数据是,截止到5月19日,奥斯曼还有将近十五万军队,其中大约还有四万战兵。” “还是有些多……” 匈雅提心中估算片刻,小声自语道。 “这样吧,你回报君士坦丁堡,现在国内形势不稳,我暂时无法抽身,请守军继续坚持片刻,如果……” “这话不对!” 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从角落中响起,瞬间吸引了大殿上众人的注意。 “二十余万大军围攻君士坦丁堡,城中军民苦战日久,继续等待,将复何及!” 一位身着贵族服饰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他皮肤苍白,眉清目秀,由于有些激动,脸颊上略带几分红晕。 他的胸前,也绣着一只渡鸦。 “这是我的次子,马加什。” 匈雅提向使团介绍道,脸上的骄傲和欢喜溢于言表。 匈雅提家族的两个儿子拉斯洛和马加什都是早慧之人,勇武和智慧均不逊于其父。 长子拉斯洛与白骑士亚诺什不仅外貌相似,性格也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次子马加什显得较为文弱,更喜欢从文艺和书籍中汲取力量。 “父亲,我认为,我们应当出兵救援君士坦丁堡。” “奥斯曼久攻不下,疲敝交加,正是我们进行圣战的大好时机。” “现在的君士坦丁堡攻守双方,就像是两个拼尽全力摔跤的巨人,已经在长久的战争中耗尽了体力和士气,只需轻轻一碰,便会轰然倒塌!” “我们不需要获取哈布斯堡家族的支持,也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军队,甚至不用携带充足的补给。” “我们只需点起自家军队,穿过瓦拉几亚大平原,威胁奥斯曼人的侧翼。” “我们要做的,是袭扰奥斯曼的本土,劫掠奥斯曼的乡间,扰乱奥斯曼的军心,使其不攻而自破!”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沉寂。 “殿下,现在我们的主要精力应当放在神圣罗马帝国内,哈布斯堡家族来势汹汹,国内不少贵族被他们拉拢,我们不可不防……” 匈雅提旁边,一位老臣耐心地向小公子解释道。 “此言差矣!我们家族的领地大多位于特兰西瓦尼亚,位于对抗奥斯曼入侵的第一线,如果放任突厥人坐大,领地将永无宁日,更何谈插手西边的事务?” 马加什昂起头,骄傲地看向父亲。 “父亲,您与哥哥都必须将注意力放在布达城中,抽不开手,我愿带三千轻骑,绕道瓦拉几亚平原,直趋保加利亚,奥斯曼在巴尔干半岛上的核心区,解决东边的威胁。” “至于维也纳和布拉格的几位,恕我直言,再给他们三十年,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说得好!这就是我亚诺什的儿子!” 匈雅提一拍脑门,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取地图来!” 一卷地图在匈雅提的手上展开,他找到科尔温城堡的位置,斜斜画出一条曲线,越过喀尔巴阡山脉隘口,抵达瓦拉几亚公国和摩尔达维亚公国的交界平原。 正值夏季,喀尔巴阡山脉已经不再大雪封山,几处隘口均可正常通行。 接下来,通往保加利亚的道路,将是一片通途。 “安德尔森阁下,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公子殿下果然不同凡响。” 安德尔森赞叹道。 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够争取来的最优方案,匈雅提家族的确不可能为了君士坦丁堡孤注一掷,三千轻骑兵,已经是他们所能接受的极限。 如果计划成功,奥斯曼军队会军心大失,匈雅提家族也能获取财富和名声上的巨大利益。 匈雅提看着地图,细细思考,以自己缜密的军事思想为这个计划查漏补缺。 计划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有着不少难关。 如何确保成功度过喀尔巴阡山脉隘口? 如何确保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坐视旁观? 匈雅提有了打算,目光移向人群,望向其中的两人。 两人对上他的视线,走出人群,一左一右,站在马加什身边。 “殿下,我想,您缺几位向导。”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属于那个中年人。 匈雅提点点头,转向安德尔森。 “请允许我将这两位贵族介绍给您,他们暂时失去了国土,带着一众追随者寄居在我的宫廷。” “他们一样是基督的伟大战士,对当地地形了如指掌,一定能够在接下来的圣战中大放异彩。” 匈雅提先后指向阴沉的中年和微笑着的青年。 “瓦拉几亚公子,来自德拉库里家族的弗拉德。” “摩尔达维亚公子,来自穆沙特家族的斯特凡。” “愿你们合作愉快。” (本章完) 第113章 战至终章 第113章 战至终章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狄奥多西城墙以西,马尔特佩山。 金红营帐中,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望着远处黑峻峻的城墙,眼眶通红,嘴唇紧抿,双拳死死握住。 轰—— 又一声巨响传来,一辆满载奥斯曼士兵的攻城塔燃着大火,坠向地面,奥斯曼士兵们跳下攻城塔,恐惧地喊叫着,重重砸在夏季日渐坚硬的土地上。 他们中有些直接不省人事,有些摔断了腿,骨头从筋腱中刺出,哀嚎着在地面上爬行,留下一长条血迹。 “扎甘,我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应对希腊皇帝的喷火器吗?” “战争初期,我们特别制造了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攻城车,但是已经在长久的攻城战中耗尽了。” “您建造巨型攻城塔时,将最后的防火木材和牛皮用光了,新的一批还没有运来。” “现在我们使用的攻城车都是粗制滥造的,在防御力上差一大截。” 穆罕默德二世不再言语,继续盯着战场上的局势,不时发出几句号令,将一支又一支军团和一台又一台攻城车投入战场,填补由于死伤造成的亏空。 “差不多了,让卡拉加准备一下,顺便通知马哈茂德,这一轮炮击结束后立马行动!” 一旁的传令兵立马骑上快马,将苏丹的命令传给南段和北段城墙下的两位指挥官。 “金角湾形势如何?” 他转过头,难掩焦虑。 “我们的陆基火炮的确逼退了君士坦丁堡的海军,现在已经有超过五十艘弗斯特战舰进入金角湾。” “不过,如果我们想要给君士坦丁堡的海墙造成实际威胁,就必须将敌舰队击败。” 扎甘帕夏简略地汇报。 “很好,海上的事情你们比我清楚,让巴尔托格鲁自己看着办。” “继续,继续!不要停!” 穆罕默德二世迅速将头扭向一旁,冲一支炮兵连队大声吼着。 “陛下……” “嗯?” 穆罕默德二世回过头,眼中充满不耐。 “您有些过急了。” “你说什么!你……” “明明可以等更多的地道被打通,更多的攻城塔建造完成,更多的舰船被运往金角湾,但您没有。” “您曾经告诉我,对一位君主而言,赌博式的战争是不可取的,是迫不得已的手段。” “而现在,您正在这一条歧路上越走越远。” 穆罕默德二世的脸气得通红,双手高举,似乎就要掐住扎甘帕夏的脖子。 看着扎甘帕夏依旧真诚而毫无惧色的眼睛,穆罕默德二世的双手顿在空中,眼中的疯狂开始消退,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放下手,沉默片刻,看看附近,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就在昨天晚上,马哈茂德匆匆来到我的营帐,将耶尼切里禁卫军军心不稳的消息告知于我。” “接着,我收到了来自贝尔格莱德的密信,君士坦丁堡的使团正在巴尔干各国的宫廷中四处走动,恐怕图谋甚重。” “东边也并不安宁,我的姐姐,卡拉曼王妃寄信告诉我,那个名叫马蒂尔·加提卢西奥的热那亚人一直在科尼亚城和卡拉曼城之间奔走,还派人前去杜勒卡迪尔和迪亚巴克尔。” “黑羊的大军全都在波斯和帖木儿诸王征伐,白羊的新任君主乌宗哈桑是个狡猾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利用黑羊大军远征的大好良机做些什么。” “马穆鲁克苏丹查克马克首鼠两端,将精锐牢牢攥在手中,压根没想着打破基督徒们修建的托布鲁克堡垒。” “哈夫斯王朝的叶海亚倒是尽心尽力,但是实力太过低微,加上海盗从中阻挠,很难对基督徒在北非的领地造成实际伤害。” “我怀疑,继续拖下去,恐怕后果会很严重。” “我将信使杀死,密信烧毁,将所有的坏消息全部瞒下,为的就是保持军心。” 穆罕默德二世一口气将这些秘密全部吐露而出,显得畅快不少。 他笑了笑,拍拍扎甘帕夏的肩膀。 “亲爱的扎甘,伱说的没错。” “除非迫不得已,君王从不赌博。” “但现在,我已经迫不得已了。” …… “那是什么?” 狄奥多西北段城墙上,一位紫卫军第一军团的士兵望着远方的庞然大物,眼神惊恐。 一座无比高大的巨型攻城塔,正在公牛和民夫的拖拽下,缓缓向城墙靠近。 “不要慌!一个大一些的攻城塔而已!平时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查瑞休斯门附近的城楼上,紫卫军第一军团旗队长哈坎大声呵斥着,狠狠将拳头砸在吓得腿软的士兵肩上。 哈坎是紫卫军的老兵,是军团长易卜拉欣第一批招募的突厥人之一,曾经是个通缉犯,凭借着一手神射术多次获得了皇帝和军团长的青睐,积功擢升为旗队长,统领两百士兵。 这一次,他奉命戍守查瑞休斯城门,带着自己的旗队与奥斯曼源源不断的士兵展开血战,整个旗队两百人损失大半。 加拉塔之战后,投降的一千余突厥士兵中,接近一半在血淋淋的屠刀面前放弃了对于真主的信仰,加入紫卫军第一军团。 他们被迫在城墙上当着奥斯曼军队的面践踏苏丹的旗帜,对真主口吐亵渎之言,当众烧毁《古兰经》,已经没有回头之路,拼杀起来格外卖力。 “旗队长,可是,这座攻城塔恐怕比我们的城墙都要高了吧,要是让它顺利接近,恐怕……” “闭嘴!懦夫!” 哈坎一巴掌扇在士兵脸上,将他打得一趔趄。 “传令兵!去将情况汇报给军团长大人,我们需要增援!” 他也清楚,凭借自己的一百来号残兵败将,根本无法将这座巨型攻城塔摧毁,请求增援是必须的。 奥斯曼的这座攻城塔的确无比庞大,骨架由坚固的木梁组成,覆盖着经过特殊处理的牛皮,骆驼皮和双层木栅,以保护内部的人员。 塔楼的下半部分装满泥土,外面一圈筑有土墙,守军的小口径火炮和火枪的弹丸奈何它不得。 攻城塔的各层之间有梯子相连,梯子也可以用作连接攻城塔和城墙的桥梁。 最高层上站满了弯弓欲射的弓手和弩手,居高临下,明晃晃的箭锋对准城墙上的守军。 一位贝伊装扮的奥斯曼军官正在攻城塔最高层指挥,口中重复着机械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弯弓又放箭。 飕—— 哈坎强弓拉满,抬手一箭,直接越过前排盾兵的保护,刺进奥斯曼军官的喉咙,使他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命令化作血沫,不断涌出。 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崇敬地望着自己的旗队长。 “弓箭手准备,抛射塔楼上的敌军远程步兵!” 哈坎号令着,再一次将强弓拉满,调整角度。 士兵们学着他的方式,将弯弓斜向上,对准天空。 箭雨齐下,不少奥斯曼士兵应声倒下。 哈坎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此之前,以撒陛下曾经到紫卫军视察,提出逐渐用新式火绳枪代替弓弩,作为军队的远程火力。哈坎当时就急了,站起来据理力争,最终迫使陛下放弃这个想法。 熟练的弓箭手可以通过对于角度的精准把控杀伤躲藏于掩体之后的目标,火枪行吗? 奥斯曼士兵很快做出了应对,在塔楼最高层增加了盾兵的数量,组成盾墙,将头顶也保护起来。 巨型攻城塔渐渐接近城墙,哈坎已经能够看见奥斯曼士兵们狰狞的面目。 “希腊火,准备,放!” 一处塔楼上,几台希腊火顿时喷出熊熊烈焰,落在攻城塔上,燃着一大片。 奥斯曼士兵们已经习惯这种距离近但威力强的武器,立马取来厚厚的牛皮,覆盖在着火的地方。 “旗队长,恐怕简单的希腊火无法对这座巨型攻城塔造成什么伤害!” 哈坎点点头,咬着牙,恨恨地看着攻城塔上耀武扬威的奥斯曼士兵。 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逐渐将火势控制,跃跃欲试,准备跳上城墙。 “全体士兵,放下弓箭,换刀盾,准备接敌!” …… 与此同时,狄奥多西城墙各处均遭到奥斯曼军队的猛烈进攻,攻方奇谋百出,守军见招拆招,打得有来有回。 “快,将火油和沥青倒进去!” 南段城墙下,以撒四处奔忙,寻找奥斯曼人的地道,用各种方式破坏他们的企图。 实话实说,奥斯曼人的地道工程实施地非常不错,十几条大小不一的地道从奥君士坦丁堡城郊一直挖到城墙根部,巧妙地避开了过于坚硬的岩石和过于松软的泥地,水平相当高。 早在开战之前,以撒就将奥斯曼可能做出的攻城措施告知每一个守城指挥官,各段城墙也安排了专员巡视检查。 尽管如此,大部分地道还是顺利挖到城墙边缘,只有一小部分被守军及时发现,并想办法阻止。 “格兰特!这里!” 以撒喊道,远处的德意志工程师哼哧哼哧跑过来。 东罗马士兵们围在一处新发现的地道旁边,举着盾牌和弩箭,将试图跑出来的奥斯曼士兵射死。 这条地道挖得太远,正好挖到军营中央,奥斯曼士兵躲藏在其中,压根不敢露头。 来自德意志的工程师格兰特带着工兵连队迅速赶到,将火油和沥青倒进地道口,扔一把火,不一会儿,奥斯曼士兵凄惨的尖叫开始响起,伴随着痛苦的咳嗽和愤怒的咒骂。 大火燃尽后,民夫将泥土和石块堆进地道口,将之彻底封死。 地道战讲究以奇取胜,在不定的时间出现在不定的地点,让敌军猝不及防,从而占据一瞬间的优势。 但是,他们自以为密不透风的计划早就被以撒洞悉,并做出了针对性的安排,应付起奥斯曼的地道攻势得心应手。 水,火,烟,这是对付地道战的三大利器,屡试不爽。 硝烟弥漫,炮声正隆,箭矢如雨,断臂残躯,血月终于降下,太阳挂在天边。 苍凉的战场上,攻守双方像是两个伤痕累累的拳击手,经历了长时间的挥拳与防御,早已耗尽体力,气喘吁吁。 战争进行到现在,双方已经无从收手,迫不得已将自己的全部筹码投入赌局。 赌一个转机。 …… 南喀尔巴阡山脉,蒂米什——切尔纳走廊。 这条走廊位于匈牙利王国和瓦拉几亚公国的交界处,连接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和多瑙河下游平原,自古以来是重要的商贸和军事要道。 达契亚王国曾在这里修筑道路,设置堡垒,收取商税,古罗马帝国将这片地区纳入掌控之后,系统性地将道路重新整修,将其连接到帝国境内四通八达的道路网络里。 直至今日,这一条古罗马大道仍旧是翻越喀尔巴阡山脉的主要通道,在多瑙河文明和黑海文明的交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南卡尔巴阡山脉的一处山谷里,新建起一座规模不小的营地,这里水草丰美,野生动物众多,非常适合大军临时驻扎,进行补充和休息。 军营上空旗帜缤纷,最为显目的当属匈雅提家族的渡鸦旗帜和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 正中央的大营里,名义上的主将匈雅提·马加什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画画,目光难掩兴奋。 马加什今年刚刚十一岁,暂时不具备独自指挥大军的能力,白骑士亚诺什特地委派弗拉德和斯特凡二人作为行军参谋,实际主导大军的行动。 “目前,我军拥有骑兵三千余,步兵一千余,总兵力接近五千。” “奥斯曼精锐云集君士坦丁堡,后方空虚,留在保加利亚地区的兵力不足,我们应该可以将他们轻松击败。” 马加什身边,斯特凡正在汇报情况。 此次作战,匈雅提家族出兵三千,清一色的轻骑兵,此外,还特地派遣了一支二十人的具装骑士,用来保护马加什的安全。 获取了匈雅提的批准之后,东罗马使团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高薪招募雇佣兵,四百余位亡命之徒愿意加入远征,被编入作战序列。 此外,来自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的两位流亡公子弗拉德和斯特凡各自带上自己的部众,共计八百余人。 于是,这样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十字军踏上了征程。 “奥斯曼留守的老弱病残不足为虑,我们的主要目的也并非歼灭他们。” “关键是,我们应该怎样成功度过这一处走廊,抵达瓦拉几亚平原。” 马加什不愧早慧之名,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殿下,这个问题就交给我吧。” 弗拉德说道。 “戍守蒂米什——切尔纳走廊的将领与我有旧,当年就是他放我一马,我才能够逃往特兰西瓦尼亚。” 弗拉德曾经在1448年短暂登上过瓦拉几亚大公的宝座,是为德拉库里家族的弗拉德三世。 他的第一次登基并不稳定,很快就被当地亲奥斯曼的贵族推翻,不得已逃往匈雅提的宫廷。 “安德尔森阁下,您有什么意见吗?” 马加什问道。 “您的安排非常妥当,尊敬的殿下。” “很好!” “弗拉德,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登上一望无际的瓦拉几亚平原!” “如您所愿,亲爱的殿下。” …… 1453年5月28日,君士坦丁堡鏖战正急,奥斯曼人凭借着有利的预兆和强盛的国力,逐渐开始在这场决战中占据上风。 可是,他们不知道,一场风暴正悄然来袭。 5月24日,基督教联军越过喀尔巴阡山脉隘口,抵达瓦拉几亚大平原。 瓦拉几亚公国不出所料地又一次选择骑墙,没有对联军进行刁难。 5月27日,联军抵达保加利亚地区,将奥斯曼几个边境村落洗劫一空,首次将战火烧到奥斯曼的本土。 就在同一天,阿尔巴尼亚统帅斯坎德培和东罗马奥隆军区长官马鲁纳组织起一支军队,进犯奥斯曼占据的南塞尔维亚地区,大掠而归。 基督教军队的目的不是占领土地,也不是歼灭军队,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简单而明了: 打起耶稣基督的旗号,驰援圣城,君士坦丁堡。 (本章完) 第114章 追亡逐北 第114章 追亡逐北 噗呲—— 狄奥多西城墙之上,一名穆斯林小队长捂住血流不止的脖颈,瞪大眼睛,望向灰白的天空,软软地跪倒在地。 紫卫军第一军团军团长易卜拉欣喘着粗气,将弯刀拔出,靠在城墙边,环顾四周。 奥斯曼人的巨型攻城塔登场后,原本风波平静的北段城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奥斯曼士兵源源不断地登上攻城塔,从最高层的塔楼跳到城墙上,与守军近身肉搏。 查瑞休斯门附近的城墙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攻守双方士兵的尸体,哀嚎,呻吟,咒骂和祈祷伴随着刀剑插入肉体的声音遍布整段城墙,血肉和脏器流出伤员的身体,黑色的石质墙面透出一股暗红。 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攻守双方的士兵们都非常清楚,这场战斗很可能将会决定城市的归属和数万人的命运,纷纷抱着与敌谐亡的意念,发了疯地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兵员不足,作为紫卫军军团长和北段城墙指挥官的易卜拉欣亲自带上卫队,堵住战斗最为激烈的那段城墙。 战斗进行到现在,双方的指挥系统和战略信息系统已经基本瘫痪,士兵们的意志接近崩溃,早就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只求将近在眼前的敌人捅翻在地。 铛—— 一支箭矢从攻城塔顶层落下,击打在易卜拉欣的脚边,在石板上溅出火,发出一声脆响,使他心头一惊。 “援军还没到吗?!” 易卜拉欣吼道,望向传令兵。 “你再跑一趟,告诉陛下,要是再不派人来,恐怕我们就得葬在这里了!” “是——” 话音未落,一枚弩矢正中传令兵的胸膛,年轻的士兵艰难地张开嘴巴,却只能吐出一口血沫。 “又一波敌人上来了!” 有人高声喊着。 “拿起武器,准备接敌!” 易卜拉欣咬咬牙,撑住城墙,艰难地站起身。 “援军来了!” 城墙之下,负责转运伤员和提供补给的民夫们突然叫道,顿时吸引了守军士兵们的注意。 只见远处的城墙边,十几个身披重甲的壮汉拎着战锤踏地而来,为首的巨人抱着一个大型木桶,奔跑之时,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让开!” 阿贝尔用新学的希腊词汇高声喊着,围在一旁的民夫和士兵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胸口雕刻着怒吼野猪的佣兵们迅速登上城墙,踏着墙上的尸体,向着巨型攻城塔冲去。 重甲战士们冲锋陷阵,将来袭的穆斯林士兵们撞得七零八落,手中战锤飞舞,卷起片片血。 易卜拉欣看着巨人抱着的大桶,顿时明悟,指挥弓手为友军开路。 残余的守城士兵们鼓起余勇,拼尽全身力气,将弓弦一次次拉满,射向挡在通往攻城塔道路上的敌军士兵。 阿贝尔仿佛神话中的提坦,猛冲猛撞,全然不顾射在重甲上的箭矢和砍在身上的刀锋,眼中似乎只剩下了那一座巨大无比的攻城塔。 二十步,十步,五步…… 终于,他一脚将拦在路上的最后一名敌人踢下城墙,咬牙拔下钉在肩上的箭矢,抱住大桶,奋力一掷,木桶飞出数米,撞在攻城塔上,露出乌黑的粉末。 “是黑火药!” 在穆斯林士兵们惊恐的喊叫中,阿贝尔狞笑着拔下一根火把,扔向木桶。 轰——隆—— 一个火球升腾而起,伴随着热浪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烟雾散去,守军士兵们纷纷望向攻城塔,眼光中充斥着期待。 攻城塔燃起火焰,顶层塔楼上的士兵们有些已经被烧得焦黑,凄惨地哀嚎打滚。 但是,攻城塔依旧屹立。 守军难掩失望之情,整座城墙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咔——嚓—— 终于,一根承重木梁发出断裂之声,将守军们重新从绝望深渊的边缘拉回人间。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木梁彻底断裂开来,整座攻城塔轰然倒塌,溅起一地尘埃,不少没有来得及撤离的穆斯林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直到撞向坚硬的土地,两眼一黑。 …… 与此同时,风平浪静的金角湾中,一场决定制海权的战争正式打响。 “舰队长,经过观测,敌舰队大约有六十余艘弗斯特战舰,将近十艘中型三层桨帆战舰,不可小觑!” 这一次,地中海舰队舰队长菲德尔负责联合舰队的指挥工作,在以撒的提前警告之下,所有舰船牢牢守在金角湾中部,水手们亲眼见证了旱地行舟的奇景。 一艘接着一艘舰船从不远处的小山顶部滑落海中,风帆鼓起,桅杆林立,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军官们指挥工作,鼓手和乐手们吹奏出强劲的音乐,整支舰队仿佛真的在陆地上航行。 水手们目瞪口呆,一方面被旱地行舟的景象深深震撼,另一方面也对自己的皇帝更加心悦诚服。 “打出旗语!我们将舰船横向排开!绝不允许任何一条弗斯特战舰抵达海墙!” 菲德尔下令道。 舰队分散又聚拢,以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两艘克拉克帆船为中枢,以大执政官号和狄奥多西号等数艘大型桨帆战舰为支点,横向排开,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西边的海面。 菲德尔登上摩里亚大公号的瞭望塔,看着各支舰船渐渐抵达指定位置,松一口气。 在此之前,他绞尽脑汁将各艘舰船排列到适当的位置,特地将威尼斯和热那亚的舰船隔得远远的,避免出现混乱。 哪怕到了最关键时刻,这些意大利人也一刻不肯消停,争吵和排挤是家常便饭,互相指责和攻击更是一刻不停。 他没有皇帝陛下的威望,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案来避免内部矛盾在战争中激化。 舸舰弥津,阵列星罗,金角湾本就狭窄,联合舰队横在金角湾中段,将脆弱的海墙护在身后。 仿佛一道海上长城。 菲德尔深知,无论陆战还是海战,想要击垮敌军,就必须尽量扬长避短,用自己的优势来面对敌军的劣势,从而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 弗斯特战舰速度很快,灵活而迅捷,可以肆意穿插包围,这一优点在平静而狭窄的金角湾海域得以充分发挥。 联合舰队在数量上不及奥斯曼舰队,且大型船只吃水较深,无法到达部分浅滩,转向困难,在金角湾内显得较为笨拙。 但是,联合舰队的火炮数量和火炮口径都远超奥斯曼舰队,兼有希腊火和火绳枪等近距离防御武器,在火力上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所以,在与皇帝陛下进行商讨之后,菲德尔制定出这样的作战计划,旨在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联合舰队的火力优势。 在他本来的设想中,应该将所有舰船用铁索和木板连接起来,这样就能够将各支舰船互相联通,一艘舰船遭到接舷战后,其他舰船上的水兵们可以随时支援。 正当他对这个计划沾沾自喜,兴高采烈地将良策分享给皇帝陛下之时,却遭到了以撒的极力反对,迫不得已打消了这个想法,并在陛下的强烈要求下为几艘大型舰船配备了健全的防火设施。 这种策略完全为了防御而生,专门应对奥斯曼舰队的狼群战术。 “全体注意!敌军舰船已经基本整顿完毕,各舰长检查武器装备,帆缆桨舵,保持戒备!” 西面的海域上,成群结队的奥斯曼弗斯特战舰已经开始冲锋,他们明显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通往海墙的海路,从而迫使守军本就不多的兵力继续分散。 菲德尔确认舰队阵型无误,抓住一根绳子,稳健地滑落甲板。 来吧,冲吧,战吧! 在这峡湾天堑之后,便是罗马铁壁! …… 马尔特佩山,金红营帐中,奥斯曼军队一众高层均聚集于此,气氛很是凝重。 “据悉,匈雅提·马加什率军翻越喀尔巴阡山脉,狂奔千里,穿过瓦拉几亚平原,已经抵达保加利亚地区。”“叛徒斯坎德培亦纵兵劫掠边境,布兰科维奇有些犹豫,正在观望之中。” “卡拉曼贝伊抢劫了几座村庄,白羊王乌宗哈桑蠢蠢欲动。” “如果战争时间继续拖长,他们大举劫掠边境将是迟早之事。” 王座之上,穆罕默德二世平静地将这些消息告知自己的维齐,帕夏和贝伊们,整个人埋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大帐中,一阵低密的私语声顿时传开,将领们目光焦虑,有些六神无主。 “这都是扎甘的过错!” “要不是他在加拉塔全军覆没,我们的士气怎会遭受如此打击!” “周边诸国怎敢如此放肆!” “陛下,我建议,将扎甘斩首示众,以慰军心!” 一位纯血突厥贝伊站起来说着,一边大肆指责扎甘帕夏,一边用邀功的目光望向一旁哈利勒大维齐。 苍啷—— 弯刀出鞘,刚刚还在慷慨激昂的突厥贝伊人头落地,头颅滴溜溜地滚动,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哈利勒大维齐将带血的刀收回刀鞘,单膝下跪。 “此人扰乱军心,当斩!” “臣擅动刀兵,还望陛下责罚!” 穆罕默德二世也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措不及防,目光复杂,望向哈利勒苍老的脸。 “老师……” “陛下,我有两条建议,至于具体怎么实施,取决于您的意志。” “请起,请说。” 穆罕默德坐直身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第一,趁着君士坦丁堡守军由于天降异象战心不足,尽快与他们议和,争取更多的贡金和特权,将我们剩余的军队带回埃迪尔内,来犯之敌将进退两难。” “我们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为下一次围攻做出准备。” 穆罕默德二世听完,沉默不语。 “第二呢?” 哈利勒轻轻一叹,期待的眼光黯淡几分。 “第二,将消息封锁起来,集结最后的所有兵力,强攻城市,争取将其拿下。” “无论是西边的斯坎德培,布兰科维奇还是东边的卡拉曼贝伊和乌宗哈桑,他们充其量只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麻烦,最多袭扰边境,制造混乱。” “真正致命的是北边的匈雅提,他们的轻骑兵速度很快,可以绕过大型要塞和关隘,直取我们的核心地带。” “他们甚至可以直接一路砍杀,制造大量的难民,将他们裹挟南下,让我们围攻君士坦丁堡的军队人心惶惶,直到彻底崩溃。” “但是,只要我们能够赶在事态恶化之前将君士坦丁堡攻下,基督徒们的一切努力都将徒劳无功,最终不了了之。” “但是——” 穆罕默德二世站起身,右手虚压,止住哈利勒的继续发言。 “既然大维齐也如此认为,那就采用此策。” “传我命令,全军压上,凡有后退者,斩!” 穆罕默德二世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面露疯狂之色,眼中满是狰狞。 …… 战争继续,奥斯曼军队发起了最后的总攻,火炮不要命一般疯狂发射,攻城塔,云梯和冲车尽数投入战场,士兵们拼命向城墙上冲锋,以伤换伤,以血还血。 君士坦丁堡城中的预备队早就耗光了,卢卡斯大公带着最后的民兵部队卡住中部城墙的缺口,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战士们暂时撤出,在后方稍作休息。 北段城墙和南段城墙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鏖战两个月,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逐渐开始短缺,希腊火和黑火药的消耗速度远远超出之前的预料,部分城楼上已经出现补给缺口。 金角湾海面上,由弗斯特战舰组成的海上狼群向着联合舰队组成的长城铁壁发动决死冲锋,对伤亡不管不顾。 联合舰队凭借着火炮的优势占据上风,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弗斯特战舰开始接近海上长城,惨烈的接舷战随之打响。 1453年5月29日,决定君士坦丁堡命运的终局之战正式打响,战争从黎明持续到傍晚,不间断的火炮声伴随着城市中各处教堂急促的钟声,重重敲击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 圣罗曼努斯门,以撒和君士坦丁并肩而战,带着各自的卫队奔波在每一处激战中的缺口,死死守住这一段已经几乎化作废墟的城墙。 时值傍晚,战争仍在继续,如血般的残阳挂在西边的天际,将整片天空映得殷红。 城墙之上,鹰旗依旧飘扬。 城墙之下的奥斯曼军队又组织起一次大规模攻势,似乎想要借着残阳的余光做出最后的反扑。 太阳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奥斯曼军队的攻势越发疯狂,无数次登上城墙,无数次打破缺口,却被守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化解。 晚霞横挂在天边,宛如烈火。 “快看!” “那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攻守双方的士兵一起转过头,望着远处的夕阳。 夕阳的光辉渐渐黯淡,奥斯曼大营以西的平原上,一面旗帜正在迎风招展。 一只迎风飘扬的双头鹰。 接着,越来越多的旗帜开始出现,匈雅提家族的渡鸦,各支佣兵团的旗帜,弗拉德和斯特凡的家族旗帜,一面接着一面。 在旗帜之下,一支军队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之下,他们身后是飞扬的尘土。 在那一瞬间,某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开始悄然改变。 恐慌,不安,绝望和无助开始迅速在奥斯曼的军营中传播,城墙上的士兵们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十字军,嘴唇颤动,不知所从,任凭守军的剑锋刺破他们的喉咙。 攻城营地里,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欢呼和呐喊响彻整座城墙,不少基督徒泪流满面,捧起胸前的十字架,歌颂基督的赐福。 远处的十字军开始冲锋,卷起黄沙漫天。 顷刻之间,奥斯曼军队的意志开始崩溃,再也不管真主的号令,开始四散奔逃。 “我们的基督兄弟带着十万大军前来增援,势必将奥斯曼人彻底歼灭!” 以撒登上一处塔楼,一把扯下一面双头鹰旗,高高举起。 他跳下城楼,命人将城门打开。 以撒翻身上马,一手拔剑,一手高举大旗。 “以吾主基督之名,以罗马皇帝之名!” “以君士坦丁堡之名!” “战士们啊!随我冲锋!” (本章完) 今天没更,明天保两更争三更 今天没更,明天保两更争三更 上午上课,下午上课加开会,晚上做实验,刚刚才回来,实在没什么时间了,明天补上,见谅 (本章完) 第115章 鹰旗尚在 第115章 鹰旗尚在 1453年5月29日,匈雅提·马加什了解到君士坦丁堡战局之后,将马匹统一收缴,带上一千精锐星夜狂奔,绕过要塞和大城市,奔袭千里,赶在日落之前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突然出现在围城营地后方,向奥斯曼大营发动冲锋。 早在几天之前,基督教十字军入侵奥斯曼本土的消息就开始在底层的穆斯林士兵中流传,不过各级贝伊,帕夏和乌理玛们均矢口否认,将这些谣言归结于君士坦丁堡守军的阴谋。 而现在,自西而来的基督教骑兵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士兵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还没等奥斯曼军队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第一波骑兵已经冲到了跟前,留守在大营之中的老弱病残压根没有抵挡的能力,纷纷沦为刀下亡魂。 接着,狄奥多西城墙中段的圣罗曼努斯门突然大开,君士坦丁堡守军见援兵来到,紧咬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呐喊着冲出大门,肆意发泄着围城两个月以来的痛苦与愤怒,将利刃刺进敌人的胸膛,任凭温热的鲜血溅在身上。 他们的胸前绘着皇冠狮子的标志,他们的肩上扛着君士坦丁十字的徽章,他们的腰间佩着刻有十字四贝塔的宝剑。 他们手握印有洛林十字的长戟,他们挥舞雕刻着怒吼野猪的战锤,他们高举绘着亚美尼亚十字的大旗。 在这些残存的正规军身后,不少勇敢的君士坦丁堡市民抄起家伙,冲出城门,痛打落水狗。 他们憋屈了太久太久,奥斯曼人崛起以来,东罗马帝国一败再败,布尔萨,加里波利,帖撒罗尼迦,士麦那……曾经繁荣昌盛的城市一座座丢失,从安纳托利亚退守巴尔干,从色萨利逃向色雷斯,直到无处可逃,困守君士坦丁堡。 当奥斯曼二十万大军云集首都之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认为君士坦丁堡的丢失只是时间问题,东罗马的灭亡已经板上钉钉。 可是,三年备战,两月坚守,一腔热血,君士坦丁堡一次次从奥斯曼的疯狂进攻中挺了过来,顽强地挡在突厥人前进的道路上,消灭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在加拉塔大破敌军,让四周的基督教势力看到了希望。 直到现在,终于盼来了日思夜想的援军。 直到现在,两个月前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军队在内外夹击下开始溃退,狼奔豕突,夺路而逃。 直到现在,君士坦丁堡的上空,鹰旗依旧飘扬。 …… 马尔特佩山,金红大帐中,穆罕默德二世望着远处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一时间沉默无言。 “给我继续冲!不要后退!” “懦夫!混账!” 突然,穆罕默德二世疯狂挥舞着手臂,冲远方的溃兵们大吼着,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宝剑。 “陛下!陛下!” 穆罕默德二世身旁,几位大臣有些慌了。 他双眼圆睁,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懊悔和不安开始浮现,嘴唇紧咬,鲜血淋漓。 “陛下!” 扎甘帕夏使劲摇着穆罕默德二世的肩膀,将他从臆想拉回现实。 “嗯?” 穆罕默德二世醒过神来。 “现在全军都在等待您的命令,是战是撤,您得给我们一个准信!” 穆罕默德环顾四周,只见贝伊和帕夏们焦急地望着他,惊慌失措。 对于这些人而言,他仍是奥斯曼的苏丹,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主人,所有士兵们的精神寄托。 穆罕默德二世强迫自己缓过神来,将注意力聚焦到远处的战局之上。 很明显,无论是来犯的匈牙利骑兵还是从城中出击的基督战士在数量上都不算多,体力也不足,靠着最后一点信念奋勇拼杀。 放在平时,这些敌人压根不是自己精锐耶尼切里禁卫军的一合之将。 可是,他们恰好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造成了连锁反应,自己的前军带崩后军,阵型完全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士卒们士气已堕,四散而奔,不能继续这样拖下去。” 马哈茂德帕夏上前说道。 “你认为应当如何?” “现在士卒离散,将领零落,君士坦丁堡得到了援军的协助,继续围攻城市不现实。” “恐怕我们必须得撤了。” “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可以趁着夜晚整顿军队,分散撤离,前往西南面重新集结。” “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将附近的敌军肃清,而是将剩余的军队尽可能带回埃迪尔内,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马哈茂德说道,掷地有声。 穆罕默德脸色苍白,嘴唇蠕动着。 “告诉各支军团的长官,撤军吧。” “就依照马哈茂德说的去做。” 他深深叹一口气,将宝剑扔下,摔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将领们如释重负,急忙走出大营,组织撤离事宜。 战场上喧闹非凡,营帐中却是冷冷清清。 “马哈茂德,当初我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方有今日之败。” 穆罕默德看着营帐中仅剩的扎甘帕夏和马哈茂德帕夏,表情复杂。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基督徒们进犯边境,卡拉曼和白羊趁火打劫,我们又在君士坦丁堡下损兵折将。” “但是,我们输得起。” “您仍然是最为尊贵的苏丹,我们仍然是您最为忠诚的仆从。” “胜败乃兵家常事,您必须振作起来。” “说得好,马哈茂德。” 穆罕默德二世睁开半闭的双眼,喃喃低语。 他俯下身子,捡起宝剑,递给单膝下跪的马哈茂德。 “拿上我的剑,召集我的亲卫队,安抚他们的心灵。” “告诉士兵们,我要带他们回家。” “誓死追随于您!” 马哈茂德接过宝剑,昂首挺胸,走出大营。 扎甘帕夏依旧等在营帐中,注视着自己的苏丹。 穆罕默德二世渐渐从重大打击中恢复过来,重新恢复成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统治者。 “扎甘。” “您吩咐。” “你去通知卡拉加贝伊,让他朝北撤离,然后收拢加拉塔的剩余部队,带上粮草,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前往布尔萨城。” “一定要将布尔萨城安定下来,避免安纳托利亚出现混乱。” “金角湾的舰队怎么办?” “救不回来了。” 穆罕默德二世果决地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将水手们撤到岸上,舰船全部烧毁或凿沉。” “攻城塔和火炮也全部摧毁,不能让基督徒得到它们。” “是!” 扎甘帕夏离开,穆罕默德望着空落落的大帐,目光阴晴不定。 …… 1453年5月30日凌晨,君士坦丁堡混乱的战局终于结束,奥斯曼帝国所有成建制的军队已经全部撤离君士坦丁堡,分成几部分朝各个方向奔逃。 韦利·马哈茂德帕夏手持苏丹之剑,率领仍保有部分实力的苏丹亲卫队顶住了轻骑兵又一轮的冲锋,为其余军队的撤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匈牙利的轻骑兵千里奔袭,已是强弩之末,加上黑夜视线受阻,没有选择继续追击,从北面绕过奥斯曼军队,进入君士坦丁堡城中休整。金角湾中的海战也在同时落下帷幕,奥斯曼的弗斯特战舰群没能赶在匈牙利援军赶到前突破海上长城的防御,带着剩余舰队躲入金角湾西北部的浅滩。 随着各支炮兵连队先后撤离,弗斯特战舰群丧失了路基火炮的保护,部分舰船向东罗马舰队投降,部分舰船龟缩一隅,沦为东罗马舰队的活靶子。 无可奈何之下,巴尔托格鲁命令士兵将舰队凿沉,水兵们争先恐后登上陆地,从北岸逃离。 至此,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东罗马帝国凭借着一万守军和一座孤城,硬生生顶住奥斯曼二十余万大军和百余门火炮两个多月的持续进攻,极大削弱了奥斯曼军队的士气和数量,等来了周边局势的变化。 奥斯曼二十余万大军中,将近十万被击毙或击伤,两万余人投降,四万余人失踪。 穆罕默德二世在马哈茂德帕夏的保护下逃回埃迪尔内,收拢残兵,清点人数,仅得六万余人。 这场战争的意义无疑是重大的,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军队在君士坦丁堡城下撞得头破血流,精锐力量损失大半,穆罕默德二世威严扫地,这使得原先处于观望之中的各方势力看到了机会。 巴尔干半岛上,塞尔维亚国内亲奥斯曼的势力遭到重大打击,布兰科维奇大公立马出兵,侵略边境。 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终于不再遮掩,集结大军对奥斯曼占据的安卡拉地区又一次发动袭击。 马什里克地区,白羊王乌宗哈桑趁此良机,对奥斯曼的铁杆同盟杜勒卡迪尔贝伊国发动进攻,连战连捷。 本都山脉里,特拉比松高调宣布加入对奥斯曼的圣战,国君约翰四世亲自率军西出锡诺普,誓要恢复科穆宁王朝的荣光——随即被当地的留守部队打得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 奥斯曼帝国首都,埃迪尔内城。 一座豪宅之中,大维齐哈利勒独自坐在桌边,怔怔望着桌上的玻璃杯。 君士坦丁堡之战失败了,帝国边境狼烟四起,苏丹威名扫地,中央里争论不休,地方上兵力空虚,一副衰败之象。 他不禁回想起,就在几年前,这个帝国还欣欣向荣,穆拉德二世开明而宽宏,君臣和谐,将帅共勉,万民归心。 “哈利勒,我待伱如何?” “您的恩情,此生难忘。” “好好辅佐我的儿子吧。” “定会以真主之名!” 哈利勒想起,在穆拉德二世的病榻之上,临终的苏丹将他年轻的儿子托付给忠心耿耿的老臣。 穆拉德二世死后,无数人劝他扶持小艾哈迈德登基,与穆罕默德二世对垒,从而独揽朝政。 他拒绝了。 他知道自己的学生穆罕默德不喜欢自己,知道他心存高远,志在四方,知道他很可能会在将来反攻倒算,将自己废黜或是直接诛灭。 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将穆拉德二世的遗命在第一时间送往马尼萨,将穆罕默德二世召回埃迪尔内,禁止小艾哈迈德离开宫廷。 因为他十分清楚,幼子登基,镇不住四面八方的野心家,将使帝国动乱不休。 正如现在—— 君士坦丁堡战败后,负责督运粮草的哈利勒率先回到埃迪尔内,立刻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试探哈利勒的口风,试图借着大维齐之手,推翻穆罕默德二世,拥立他的儿子巴耶济德。 哈利勒果断拒绝,将这些乱党全部关进监牢,派遣士兵将巴耶济德王子的住处严密保护起来,修缮关隘,整顿兵甲,安定民心,清点军事物资,静待苏丹归来。 穆罕默德二世归来时,哈利勒率领首都的文武官员前往城门处迎接,他听得出来,苏丹的盛赞之下,埋藏着深深的疑虑。 仆从惊慌的呼号和女人们的尖叫从大门口传来,士兵们甲胄碰撞和兵刃相接的声音由远即近。 门开了,几名全副武装的耶尼切里士兵闯进来,封锁书房的每一处角落。 扎甘帕夏走进来,只看见静静安坐的哈利勒大维齐。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钱达尔勒·哈利勒,串通基督徒,勾连君士坦丁堡,将我军的军事部署和军事计划泄露给君士坦丁堡守军,致使加拉塔和君士坦丁堡的全面失败。” “从你在首都的几处房屋中,搜出了大量的来往信件,军械铠甲和黄金制品,谋反之意明显。” “奉苏丹之命,特地将你捉拿归案。” 扎甘帕夏出示一份盖有穆罕默德二世印章的诏书和一份写满了搜查记录的文件。 哈利勒无动于衷,头也不抬。 “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死之后,你会是大维齐?” 扎甘帕夏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陛下准备将大维齐的权柄分开,由我担任掌玺维齐尔,马哈茂德担任执剑维齐尔,外交和财政的权力也将分割。” “早该如此。” 哈利勒点点头,笑了笑。 不知为何,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挫败感突然出现在扎甘帕夏的心中,让他有些恼怒。 “你是否认罪?” “何罪之有?” “背叛苏丹,妄图颠覆奥斯曼的伟业。” 哈利勒终于转过头,死死盯住扎甘帕夏,愤怒和悲凉同时出现在苍老的脸上。 “当奥斯曼一世还只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之时,我的祖先就已经开始追随于他。” “我的祖先跟着奥斯曼一世围攻布尔萨,整整九年,从未下过战场。” “我的祖先追随着奥斯曼一世倒在了布尔萨破城的前夕,他的儿子继续跟着奥尔汗一世南征北战。” “我的曾祖跟着奥尔汗一世将奥斯曼的旗帜插上加里波利要塞,使奥斯曼的子孙能够在欧洲大陆上奔驰。” “钱达尔勒家族世代效忠奥斯曼家族,我的祖父,伯父,父亲先后担任大维齐,我是第四个。” “我接任父亲的职位以来,兢兢业业,忠心耿耿,辅佐穆拉德二世苏丹,将这个饱经战乱的国家拉回正轨,数十年的努力,换得一个海清河晏,万民归心。” “这份镌刻在骨子里的荣耀,这份流淌在血液中的信仰,你又怎么会懂!” “我从未反叛!” 哈利勒站起身,骄傲地昂起头,原本佝偻的身躯陡然站直,竟然也如此高大。 扎甘帕夏脸色发青,摸向腰间,却被一只手按住。 穆罕默德二世从阴影中走出,面无表情。 “老师。” 众人沉默着,哈利勒深深望着穆罕默德,笑了笑,微笑中带着六分悲凉,三分哀求,一分欣慰。 “我明白。” 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向穆罕默德虚举,一饮而尽。 1453年6月5日,奥斯曼帝国大维齐钱达尔勒·哈利勒谋反意图暴露后,畏罪自杀。 穆罕默德二世将君士坦丁堡的失败全部归咎于哈利勒大维齐,迅速将哈利勒一系的势力连根拔起,在首都进行大清洗,将所有的不安分因素全部清除,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他唯独赦免了哈利勒的小儿子,小易卜拉辛,算是对于这位老臣最后的怜悯。 他利用大清洗获得的大量金钱安抚军心,以首都中的耶尼切里学员和撤离回来的老兵为基础,重新整顿军备,继续收拢败兵,任命马哈茂德帕夏为执剑维齐尔,大胆擢拔年轻军官,将军队数量提升到八万。 穆罕默德二世的激进行为很快引起了首都周边的动乱,不少利益受到威胁的地主豪绅们起兵造反,但是力量太过微末,内部矛盾重重,很快被一一荡平。 拜克塔什教团和阿赫兄弟会与奥斯曼家族已经深度绑定,继续站在穆罕默德二世一边,宣布叛乱非法,号召穆斯林们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但是,无论如何,几乎所有奥斯曼人在得知君士坦丁堡战败的消息之后,都陷入到极大的惶恐之中。 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那个由穆罕默德一世和穆拉德二世开创,独属于奥斯曼帝国的盛世终于要结束了。 乱世将临。 (本章完)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谈一谈感想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谈一谈感想 君士坦丁堡之战共计二十四章,是本书的第一个高潮。 关于书友们在此期间提出的一些问题,这里做出一些解释。 第一,不守君士坦丁堡,润去北非,爱尔兰,甚至北美和巴西(小狐狸是吧)。 先不谈情怀问题,放任穆罕默德拿下君士坦丁堡是非常不智的,这意味着奥斯曼将不受控制,一直扩张下去,实力将突飞猛进般提升。 再者,穆罕默德二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当他获得了巨大的威望之后,军事和内政上改革阻力会变得很小,奥斯曼的软实力将进一步提升,甚至比国土面积的增大更令人忧心。 这样一来,奥斯曼帝国的实力提升速度将远远超过主角,主角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土。 就拿北非来说,就算拿下突尼斯和开罗又怎么样? 民族同化是很艰难的,主角一直没怎么进行同化,只是趁着当地人口稀少搞强制迁移,将希腊,泛希腊,亚美尼亚人口迁去北非,从而在大城市中形成数量优势,有点类似西伯利亚垦荒队。 这种方式在突尼斯和开罗这种人口众多的地方是很难取得成效的。 就算主角开挂,将那些穆斯林全部折服又能如何?一个大号的马穆鲁克罢了,根本无力对抗越来越强的奥斯曼。 所以,君士坦丁堡必须守。 第二,君士坦丁堡怎么守 单从战略上说,君士坦丁堡处于绝对劣势,孤城一座。 但是,通过坚守城市可以给奥斯曼造成巨大伤亡,从而使其实力受损,以拖待变。 这也就是原时空中君士坦丁堡最为盼望的事情。 其实,就算没有援军,君士坦丁堡也不是没有胜利的机会,原历史上,如果君士坦丁十一世没有将罗马教廷的势力引进君士坦丁堡,造成严重的宗教分歧和割裂,也许真的能赢。(当然,之后还是一盘死局) 第三,守城胜利后,奥斯曼会不会炸 如果大家认真了解一下奥斯曼这个国家,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个国家非常具有活力,生命力极其旺盛。 首先,奥斯曼家族是当之无愧的首脑,历代伊斯兰教团不断造神,使这个家族的地位极其稳固。 如果在天朝,乱世之中,揭竿而起是寻常之事,管你是汉高祖的后代还是唐太宗的子孙,反了便是! 但是,在奥斯曼帝国里,这种起义行不通。奥斯曼帝国建国以来,不是没有过造反,但是,多数大规模造反明面上的目的只有一个——支持奥斯曼家族的某个子孙登上苏丹之位。 底层人民和贵族对于奥斯曼家族的崇拜是极其狂热的,以至于帖木儿和东罗马甚至必须造假,搞出几个“伪奥斯曼子孙”来恶心苏丹(当然,没什么用) 其次,阿赫兄弟会和奥斯曼家族的势力已经绑死了,这个名为兄弟会的组织基本上垄断了奥斯曼国内的工商业,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钱和工匠,有它在,奥斯曼家族很难倒台。 如果穆罕默德二世有不少兄弟,奥斯曼很可能会回到大空位期,但是他没有。 君士坦丁堡那个奥尔汗正统性太差了,贵族们根本不会支持一个信基督教的苏丹。 综上所述,奥斯曼帝国可能会陷入频繁的混乱,边境城市可能会遭到劫掠袭击,但是不会完全裂开。 ……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了,也不知诸位看得是否满意? 反正我有些不满意。 很多东西没有写,比如主角领地上可能的叛乱,各方势力的反应,马穆鲁克的困境,查克马克苏丹在这场战争中的矛盾,等等。 很多人物刻画不鲜明,比如匈雅提父子,斯特凡大公,还有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的穿刺公弗拉德。 这些人物的性格特征,背景故事都只是简略描写,以后会加以补充。 穆拉德二世和白骑士匈雅提相继死去之后,马加什,弗拉德,斯特凡和穆罕默德二世之间的分分合合,恩怨纠葛将纵贯巴尔干之后几十年的历史,精彩纷呈。 君士坦丁堡之战本来准备写三十章,但是发现读者们有些焦急,于是缩减了一些内容,造成了些许遗憾。 这些遗憾,只能今后再说了。 无论如何,鹰旗尚在。 加利西亚的鳐鱼,2024年4月26日于湖北武汉 (本章完) 第116章 把老爹嫁出去? 第116章 把老爹嫁出去? 奥巴里沙漠东缘,塞卜哈绿洲,塞卜哈城。 这里位于撒哈拉大沙漠北部边缘,全年降水稀少,气候炎热干旱,居民主要生活在一个个绿洲附近,种植椰枣,棕榈和橄榄,同时也会养殖骆驼和细毛羊。 塞卜哈城曾是费赞王国的首都,是重要的贸易要站和货物集散地,每年旺季会有大量驼队跨越撒哈拉大沙漠的天堑,前往北部进行交易,黄金与食盐,奴隶与椰枣,都是重要的货物。 撒哈拉大沙漠一望无际,是大多数生命的绝对禁区,但也并非无路可通。 7世纪以来,阿拉伯人来到北非,开始逐渐掌控撒哈拉贸易线路,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和欧洲之间充当二道贩子,挣得盆满钵满。 主道成肉身的第12个世纪之后,跨撒哈拉贸易迎来了大发展,每年都有无数商队赶着骆驼翻越这片无人区。 14世纪是撒哈拉贸易最鼎盛的时期,这段时期中,欧洲将近三分之二的黄金都来源于撒哈拉以南非洲。 这条商路在历史上的地位十分重要,地中海地区多盐而少金,撒哈拉以南非洲多金而少盐,跨撒哈拉贸易则是将这两块地区连接起来,进行利润极其丰厚的金盐贸易。 以起止地点的不同进行区分,撒哈拉贸易线路主要分为三段。 西段线路从摩洛哥抵达尼日尔河湾,距离适中,可以直接接触到黄金和奴隶的盛产地,是中世纪以来最为繁荣的一条线路。 中段线路从突尼斯城开始,途径的黎波里和塞卜哈,直到非洲中北部的乍得湖,距离最近,随着博尔努帝国的崛起而日渐繁盛,也是目前唯二还在通行的线路。 东段线路从尼罗河流域开始,南下抵达苏丹地区,接着横跨中非的萨勒赫草原,最终到达尼日尔河湾,距离过于遥远,逐渐被商人们抛弃,早就不复当年。 作为中部线路的枢纽之一,塞卜哈城自然也在跨撒哈拉贸易中赚足了黄金,这里的领主正是借助商路之利压服各支部落,组建了费赞王国。 费赞王国在圣约瑟兰之战中大败亏输之后,北边沿海地区被苏尔特大公国占据,南部则分成三份,彼此间征战不休,争夺牧场和绿洲。 从1451年开始,占据乌古城的阿德南伯爵联合斯拉维斯军团,接连向盘踞塞卜哈城的阿卜杜拉国王发动四次进攻,终于在1453年初将其彻底击败,进入塞卜哈城。 将最后的军阀势力彻底荡平之后,阿德南伯爵将自己的统治中心迁往塞卜哈城,将清真寺改建为正教堂,以圣战的名义将附近的土地纳入麾下,封给愿意改信正教的本地部落舍赫。 此时的塞卜哈城主府中,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上演。 “伯爵大人,依我看来,叶海亚哈里发的建议值得参考。” “皇帝离开比林奇已经将近两年,目前深陷君士坦丁堡的战争之中,奥斯曼二十万大军强攻之下,纵使陛下天纵英才,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斯拉维斯军团正在米苏拉塔城下与哈夫斯王朝的军队对峙,近卫军剩下的几个军团都在托布鲁克要塞,朱夫拉和苏尔特都极其空虚。” “我们大可趁此良机起兵北上,振臂一呼,大事可成。” “叶海亚哈里发承诺,只要我们改回对于真主的信仰,立即册封您为苏尔特的埃米尔,您……” 一位新晋投降的部落舍赫弯着腰,一边极力规劝,一边偷偷抬头,看着阿德南的脸色。 “够了!” 又一个声音传来,是一位乌古城的商人。 这几年中,他靠着开采铁矿石在昔兰尼加的贸易体系中挣得盆满钵满,最近还当选了昔兰尼加联合商会的执行会员。 “我们早就皈依了基督,曾经当众羞辱了真主,乌理玛们容得下我们?” “乌古城改信正教已经六年,底层百姓早就习惯了弥撒和祈祷,教士们拥有不少地产和修会,现在改信真主,必将造就动乱!” “再者,我们的军事实力根本不足以攻下任何一座有着守备军的大型城池,你这是要伯爵大人拿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基业来赌博,替他人做嫁衣!” “我们的粮食和军械供应都相当依赖昔兰尼加联合商会,若是现在谋反,我们将怎么解决这两个问题?” 商人的话一时将在场众人问得哑口无言。 不一会儿,窃窃私语声又开始传递。 “难道我们必须一直屈从于一个外来皇帝之下吗?” “别忘了,他曾经将你打得落流水!” “但是……” “哼!我可不认为他这次还会如此走运!” “你这是谋反!” 阿德南伯爵听着这些无休止的争论和吵闹,看着这些贵族士绅们以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话语掩盖自己熏心的利欲,突然感到有些烦躁,闭上双眼。 自从以撒陛下离开比林奇,查士丁尼皇子和莱昂诺尔皇后开始监国之后,时不时就会有苏尔特各地的部落舍赫跑到他这里,试探他的口风。 君士坦丁堡围城,皇帝音讯全无之后,这种情况达到顶峰,各种利益集团试图将他扯向自己的一方,争吵和辩论成了领地会议的常态。 有些人要求向真主忏悔,重新改信逊尼派,提兵北上,占据在商贸体系中日渐繁华的朱夫拉大区。 有些人建议坚持基督教信仰,但是争取领地的独立,自己建立公国。 有些人则是坚定地站在伊萨克皇帝一边,要求出兵援助正在米苏拉塔苦战的莱昂诺尔皇后。 更多的人认为应当坐山观虎斗,加强自身实力,静待局势变化。 对于这些声音,阿德南伯爵一直采用不认可,不反对,不干涉的政策,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发表过意见。 这些年来,他的确在整个苏尔特和昔兰尼加的贸易网络中受益良多,驿站制度和三等道路系统将整片领地串联起来,接入地中海贸易,人才,商品和黄金都会顺着贸易网络而流动。 但是,作为一个统治者,他当然有着野心,领地的扩大,人口的增多,权柄的加强,都足以使人心醉。 只是,相比于其余野蛮笨拙的部落舍赫,曾经前往巴格达求学的他更加谨慎而小心,会在心中将一件事情反复评估,做出最为正确的抉择,而不会轻易被虚无缥缈的利益冲昏头脑。 这一次,阿德南着实有些犹豫。 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君士坦丁堡能够守住,奥斯曼帝国二十余万的大军光是想象就足够骇人。 昔兰尼加和苏尔特的领地在多方势力的围攻下,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一叶孤舟,稍不注意,就将颠覆在狂风暴雨之中。 但是,阿德南伯爵总是对此抱有疑虑。 那个年轻的皇帝,真的会失败吗? 与南边的部分部落舍赫不同,阿德南伯爵早在许多年前就亲眼见证了皇帝的辉煌战绩——只不过是作为败方,充当背景板。 他始终下不了决心。 皇后征召封臣之时,他思来想去,没有拒绝,履行了许下的诺言,将五百人交给儿子木尔刺,参加米苏拉塔的战斗。 “昔兰尼加现在的情况如何?” 阿德南终于开口,看向一旁的顾问,示意其余众人保持安静。 皇帝的北非领地分成两片,分别是苏尔特公国和昔兰尼加王国,两边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反叛的声音,但是情况却不尽相同。 苏尔特残存的部落舍赫以阿德南伯爵为首,昔兰尼加本地的商人士绅则唯叶尔孤白伯爵马首是瞻。 “叶尔孤白伯爵拒绝会见任何访客,整日跟着伊苏尔特宰相。” “我们联系上了部分本地商人,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既得利益者,反抗的情绪并不强烈。” “叶尔孤白伯爵明确表达了拒绝出面的意愿之后,恐怕昔兰尼加很难再生出什么波澜。” 一旁的顾问回答道。 “哼!一群懦夫!迟早有一天……” 一位支持反叛的部落舍赫大声咒骂着。 阿德南伯爵揉揉胀痛的眼睛,脑中纷乱如麻。 正当他以为今天的会议又将如往常一样无疾而终时,议事厅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侍从走入,将一封信匆匆递给阿德南伯爵。 “主道成肉身1453年5月29日,皇帝于君士坦丁堡大破奥斯曼二十万大军,歼敌过半。” “哈夫斯王朝军队没能取得什么战果,正在撤退当中。” 信件很简短,落款是自己的儿子,正在米苏拉塔的木尔刺。 阿德南心中感慨片刻,突然间升起一丝侥幸。 他转过头,望向台下叫得最凶的几人,眼神里闪过几分怜悯。 “犯上作乱,勾连乱党,形同谋反。” “拖出去斩了。” …… 1453年6月,君士坦丁堡之战胜利的消息迅速在地中海沿岸疯狂传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垂垂老矣的帝国,一座孤悬海外的城市,一支人数不足一万的军队,竟然真的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迫使二十万大军夺路而逃。 基督教世界中低迷的宗教气氛陡然一振,人人都在争相传颂着君士坦丁堡的重大胜利,脸上闪着骄傲的荣光。 与之相对,穆斯林世界则是如丧考妣,强大无比的奥斯曼帝国再一次在君士坦丁堡城下刹羽而归,这座城市仿佛是伊斯兰世界的梦魇,怎么也无法打破。 拜巴尔斯收复耶路撒冷之后,伊斯兰世界在对抗基督教世界时还从未遭到如此重大的打击。 米苏拉塔城下的哈夫斯王朝立马将军队撤回国内,连营帐都来不及收拾。 马穆鲁克军队久攻托布鲁克堡垒不下,士气低迷,得知消息后,也立马撤走。 教皇尼古拉五世嘉奖了匈雅提父子和君士坦丁父子的卓越功勋,宣布将五月三十日这一天作为纪念日,每年安排教士进行祈祷与祝福。 葡萄牙国王和阿拉贡国王立马将祝贺信和礼物送到君士坦丁堡,表示将对围城期间发生的“不当行为”进行严惩。 其余基督教国家也纷纷送来了贺礼,就连深陷百年战争中的英法两国国王也送来了格式化的恭贺信。 “父亲?” “嗯?” 书房中,君士坦丁十一世头也不抬,手中羽毛笔唰唰写得飞快。 “先将回信放一放,有件事想和您谈谈。” “什么事?” 君士坦丁停下手中的笔,望着自己的儿子。 “不知道您有没有感到寂寞?” 以撒绞尽脑汁,认真思考着怎样才能将意思表达到位。 “寂寞?”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着以撒神秘的样子,有些疑惑。 “直说吧,为了帝国的未来,您能不能牺牲一下个人感情?” “嗯?” “我听说布兰科维奇大公的女儿,玛拉·布兰科维奇貌美且贤惠,正好适合作为您的新任皇后。” 君士坦丁十一世呆愣几秒。 “伱是说,穆拉德二世的妃子,玛拉夫人?” “正是!” 以撒看着父亲有些惊愕的脸。 玛拉·布兰科维奇,杜拉德·布兰科维奇的女儿,曾经嫁给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作为两国和平的条件之一。 穆拉德二世完全将她作为一个政治联姻的工具,压根没有碰她。 直到现在,她都还是一个处女。 玛拉夫人在穆拉德二世的宫廷中饱受煎熬,毫无地位和尊严可言。 但是,也就是在这个冷冰冰的宫廷中,玛拉夫人遇见了一个孤单而顽劣的孩子。 或许是出于两人有些相似的经历,玛拉夫人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将他视为自己的儿子,教他学习文法和艺术,在他最为孤苦无依的岁月里充当了一个慈母的角色。 孩子也非常喜欢玛拉,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一直对她非常敬爱。 那个孩子正是现任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 原时空中,穆拉德二世死后,玛拉夫人向穆罕默德二世辞行,回到塞尔维亚,从此过上了隐居的生活。 如果神能够将我救出穆拉德二世的宫廷,我将用余生去侍奉神。 玛拉夫人如是说。 但是,很显然,她并没有完全放下世俗之事,在巴尔干的历史上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后来,穆罕默德二世准备进攻塞尔维亚时,玛拉夫人一纸书信,使数万大军就此退兵。 原时空中,君士坦丁十一世没有子嗣,派出大臣四处寻求联姻,对象之一就是这位玛拉夫人。 但很可惜,她拒绝了。 玛拉夫人在奥斯曼宫廷居住过十几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国家的强盛,自然不愿意登上君士坦丁堡这样一艘快要沉没的腐朽帆船。 但是,从这次杜拉德大公的信件中,以撒读出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意思。 塞尔维亚准备向东罗马帝国靠拢。 君士坦丁堡之战后的巴尔干半岛形势颇有些诡异,奥斯曼势力衰退,逐渐失去对于附属国的掌控,匈牙利势力大增,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都在向匈雅提靠拢,以此对抗奥斯曼帝国可能的反扑。 但是,杜兰科维奇和匈雅提之间仇恨极深,显然无法如其余统治者一般卑躬屈膝。 于是,这位老奸巨猾的政客将目光瞄向了似乎有新兴之象的东罗马帝国。 “他们需要我们来牵制奥斯曼和匈牙利的势力,我们也需要一个扎根巴尔干半岛的盟友。” “斯坎德培毕竟势力孤微,布兰科维奇是最好的选择。” “再者,我们和塞尔维亚世代交好,您的母亲就是塞尔维亚人。” “这是布兰科维奇的信,怎么回复,看您的选择。” 以撒将信件塞给君士坦丁十一世,走出书房。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与塞尔维亚的联姻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以为以撒的巴尔干战略提供巨大帮助。 相信君士坦丁十一世会明白的。 第二更,有些晚了,见谅 (本章完) 第117章 巴尔干协约 第117章 巴尔干协约 君士坦丁堡,大皇宫,跑马场。 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并肩而立,检阅新建立的紫卫军第三军团。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帝国二十万大军作鸟兽散,马加什和以撒率领部分精骑四处收拢,得到两万四千余降兵。 两万四千人中,战兵大约占三分之一,其余为辅兵和民团。 经过商议,这些俘虏五五分成,双方各自获得一万两千余人。 这些士兵来源驳杂,有些属于奥斯曼中央精锐的卡皮库鲁军团和耶尼切里军团,也有些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阿扎布征召步兵和阿金基轻骑兵,还有不少来自于坎达尔贝伊国和杜勒卡迪尔贝伊国等奥斯曼附属国。 以撒在这些人之中挑选精锐,迫使他们改信正教,编入紫卫军各支军团。 其余的民夫和不愿意改信正教的士兵们一律贬为奴隶,参与狄奥多西城墙和加拉塔市的重建工作。 紫卫军第三军团的长官由原第一军团的副军团长梅赫梅特担任,各级军官从原第一军团的老兵中抽调。 梅赫梅特也是以撒的元从老人之一,多年来兢兢业业,自身能力非常不错,战略眼光远远超出几位同僚。 根据以撒的安排,紫卫军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将留守君士坦丁堡,作为首都的戍守卫队之一,军费由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以撒平摊。 紫卫军第一军团是以撒最早的一支部队,忠诚度有所保障。 第二军团则以奥尔汗的部众为基本框架,与穆罕默德二世不死不休,也不用担心叛乱。 至于新建立的第三军团,忠诚度很差,以撒根本不敢将他们放在君士坦丁堡,准备将他们和其余几支部队一样,运往昔兰尼加,用时间来洗涤疏离。 这些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进行基本的号令训练和战阵训练,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们从云端跌落谷底,从圣战的极端狂热中骤然清醒过来,从骄傲的吉哈德战士变作阶下囚,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父亲,穆罕默德二世虽然暂时退却,战败逃回,但是毕竟家大业大,迟早会平息动乱,重返君士坦丁堡。” “所以,首都的防务系统必须从现在开始重视起来,不仅仅是军队和城墙,城市民兵的训练,武器装备的革新,军事物资的囤积,都必须提上日程。” “狄奥多西城墙已经不再适合新的战争模式,我会将领地上的建筑师召集起来,商讨出一个强化城市防御的方案。”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会尽力将部队的后勤保障工作完成,这些你不用担心。。” “此间事了,就赶快回比林奇吧,莱昂诺尔和查士丁尼肯定很着急。” “至于你的后续方案,等我们实力恢复后,立马开始实施。” 君士坦丁十一世说道。 战争是残酷的,经历了两个月的血战之后,曾经将近一万人的守军只剩下四千余,损伤过半。 凭借以撒现在的军事实力,在野战中也许连奥斯曼的地方戍卫部队都打不过。 但是,战争也是最好的熔炉,经历过君士坦丁堡血战的将士们像是经过淬火的宝剑,变得更加锋利。 这些老兵就是战争留给一个国家最大的财富。 他们忠诚而可靠,善战而不屈,以这些人为基层军官,向军团中补充新兵,可以很快恢复部队的战斗力和向心力。 君士坦丁堡之战中,东罗马和奥斯曼双方拼得两败俱伤,战败的奥斯曼陷入了内忧外患之中,忙着安定局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对君士坦丁堡发动下一次进攻。 作为胜利者的东罗马帝国也是损失惨重,暂时没有能力取得更多战果。 至于战争的其余参与方,只能在边境给奥斯曼添添乱子,没办法直接将其彻底击垮。 关于战争结束后的巴尔干局势,以撒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计划,迫于实力的不足只能暂时搁置。 巴尔干各国的合纵连横,拉丁商人在君士坦丁堡的贸易特权,爱琴海沿岸的劫掠行动,对剩余十字军国家的安排和处置……想要解决这些事务,就必须强拥有大的军事实力作为支撑。 “两位陛下!” 斯弗朗其斯从远处策马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马加什殿下率军返回,正在议事厅中等候。” “塞尔维亚大公的使者也同时抵达君士坦丁堡,被我安排在另一处宫殿。” 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对望一眼,很快做出分工。 大皇宫的议事厅中,以撒见到了率军回返的匈雅提·马加什。 此时的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墙壁上装饰用的新式火绳枪,拿起一柄仔细观察着。 弗拉德坐在一旁,依旧是一脸阴沉。 “您好,尊敬的陛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马加什放下火枪,躬身敬礼。 这位日后大名鼎鼎的渡鸦之王现在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但已经开始显示出极为不俗的战略统筹能力。 弗拉德也是站起身,向以撒行礼。 “你喜欢这柄火枪?” 以撒笑着说,示意二人坐下。 “做工精致考究,造型新颖奇特,显然出自大家之手。” “听说您在您的近卫军第三军团之中大量装备新式火绳枪,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大放异彩,不知是否就是这种火枪?” 马加什问道。 “正是。” “这种火绳枪产自位于阿拉盖城的火器工厂,与传统的老式火门枪相比,更加方便射手使用,可以极大提升命中精确度和射击速度。” “当然,缺点也有不少,最大的缺点就是造价太过昂贵,所以我只能负担起一支军团的列装。” “不知这种火绳枪是否对外出售?” “当然,如果伱们想要,我会给予你们最大的优惠,作为友谊的回报。” 以撒从墙上重新取下火枪,将其递给马加什。 “这柄枪送给你了。” “多谢陛下!” 马加什看着枪身上繁复的纹和镀金的希腊字母,爱不释手,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喜悦。 在这几年,以撒陆陆续续送出不少由阿拉盖火器工厂制造的新式火绳枪,试图打开销路,从而使工厂逐渐脱离行政上的财政补给,实现自主盈利。 利润的增多又会反过来刺激技术的进步,从而走上一个正向循环。“对了,斯特凡阁下呢?他还没有回来?” 以撒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斯特凡的身影。 “陛下,依照您的请求,我们这次主要袭击了布尔加斯地区,成功将当地的奥斯曼残兵清剿,将基督的子民从突厥人的铁蹄之下救出来。” “我们还前往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进行侦查,重点观察了割喉堡附近兵力部署。” 弗拉德站起身来,汇报说。 “情况如何?” “割喉堡内仍有守军近两千,对岸的安纳托利亚堡垒也是戒备森严。” “在缺少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恐怕我们很难拿下这些堡垒。” “斯特凡还在北边巡视,预计明天赶回。”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以撒请求马加什暂时留下,帮助自己对君士坦丁堡周边展开清剿,收纳流民,使其前往君士坦丁堡城定居。 很可惜的是,由于君士坦丁堡目前恶劣的战略处境,就算自己能够击败奥斯曼来袭的大军,丢失的土地也很难收复多少。 军事实力相对较弱时,要想在群狼环伺中占据一片土地,就必须在这片土地上拥有一处可供长期坚守的城市,这座城市应该同时具备众多的人口和坚固的城防。 如果没有一座坚固的城市作为支撑,哪怕能够暂时占据乡村和小镇,统治也只能像无根浮萍,难以长久。 君士坦丁堡以西是一望无际的东色雷斯大平原,唯一一座满足以上两个条件的城市叫做阿德里安堡,也就是埃迪尔内,奥斯曼帝国现在的首都。 君士坦丁堡以东是小亚细亚半岛,与君士坦丁堡距离最近的一座有险可守的大城市叫做布尔萨,是奥斯曼帝国之前的首都。 所以,以撒和君士坦丁都只能尽可能将国境推进到君士坦丁堡战前的情况,也就是收复被奥斯曼军队舍弃的梅森布里亚地区。 除此之外,以撒还准备派遣部分骑兵沿黑海北上,劫掠奥斯曼村庄,将保加利亚正教徒和希腊正教徒迁到君士坦丁堡附近,充实首都人口。 “我知道了。”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们的援助。”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以撒问道。 “父亲来信说,您正在与他商谈,准备联合召开一场会议?” 马加什放下火枪,开口问道。 “是,我准备将巴尔干半岛上所有遭受奥斯曼威胁的基督教国家召集起来,商讨出一个可行的共同方案,从而应对奥斯曼的入侵。” “阿尔巴尼亚和塞尔维亚的使者已经到了,其余各国的使者正在路上。” …… 1453年6月末,巴尔干各国使者相继乘船抵达君士坦丁堡,在这座刚刚使奥斯曼帝国铩羽而归的雄城中共商大事。 这场会议由以撒和匈雅提联合召开,分别代表巴尔干半岛上除了奥斯曼以外最为强大的两股势力。 巴尔干半岛上几乎所有的基督教国家都收到了邀请函,其中大部分都派出使者前往参会。 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伊庇鲁斯,波斯尼亚,凯法利尼亚和扎金索斯…… 除此之外,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教皇尼古拉五世,医院骑士团,热那亚共和国和威尼斯共和国等势力也派出了使节,作为会议的观察员,不参与讨论与协议的签署。 一时间,君士坦丁堡成了风云际会的焦点。 在以撒和君士坦丁的安排下,十几面形形色色的旗帜在大皇宫上空迎风飘扬,仿佛使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又回到了曾经万国来朝的光荣岁月。 1453年6月30日,会议正式召开,使节们先是盛赞了君士坦丁父子和匈雅提父子的圣战壮举,对他们的贡献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支持。 在以撒和马加什的有意引导下,会议在和谐融洽的氛围中继续召开。 巴尔干各国的利益其实并不统一,有些国家对于继续削弱奥斯曼帝国并不热衷,部分国家矛盾极深,在会议上就几乎要爆发出来。 这些事情在以撒和匈雅提的预料之中,他们也没有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进行过多纠缠。 只要提案出现重大分歧,一律搁置,留待以后。 但是,所有国家一致同意,不能放任奥斯曼人继续扩张,应当阻止他们之后可能的侵略行为。 就这样,会议的效率惊人得高,仅仅三天,一份能够被各国使节都接受的协议新鲜出炉。 这份协议冗长而繁复,在不少条款上用上了春秋笔法,模模糊糊,琢磨不清。 协议的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共同遏制奥斯曼帝国的扩张行为,维护耶稣基督的土地不受侵害。 但是,整个协议完全没有一点强制性,仅仅保留了一个支援基督教盟友的呼吁与号召,各国并不对此负有义务。 1453年7月5日,参会各国在君士坦丁堡正式签署巴尔干协约,宣布守望相助,共同应对奥斯曼帝国的威胁。 各国还同意成立巴尔干议会,遇到紧急情况时召开,讨论解决方案。 协约签署后,本来高度紧张的奥斯曼帝国和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瞬间轻松了下来,他们显然不认为这份意向性的协约能够危害到自己的根本利益。 参会各国大约也是这种想法,将这份协约看做又一张可有可无的废纸。 “这只是第一步罢了。” 马尔马拉海上,以撒望着碧蓝色的大海和渐行渐远的君士坦丁堡,自言自语道。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穆罕默德二世败北,巴尔干协约成功签署,马加什几人率军北还。 穆罕默德二世正在沉默中平息内乱,像是一只受伤的狼,独自舔舐着伤口。 以撒毫不怀疑,这位坚韧不屈的强敌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可是,这需要时间。 至少在未来的几年里,穆罕默德二世很难再给以撒制造什么大麻烦。 巴尔干半岛的局势渐渐稳定,以撒将手头上剩余的事情交给君士坦丁十一世,带着得胜归来的士兵们坐上航船,告别金角湾。 士兵们有说有笑,将战利品和勋章挂在身上,将口袋中的金子抖动得叮当响。 他们将带着满身功勋和荣耀,回到家人们的身边,回到阔别两年的北非大地。 在那里,会有着少女们的香吻和孩子们的鲜,会有着教士们的祝福和民众们的仰慕。 这是他们应得的。 (本章完) 第118章 卷起风尘 第118章 卷起风尘 苏尔特大公国,朱夫拉大区,阿拉盖城。 这座城市位于朱夫拉绿洲西南,塞卜哈绿洲东北,是连接苏尔特港与塞卜哈城的贸易枢纽,曾是费赞部落王国在朱夫拉地区的统治重心之一。 苏尔特大公国立国之后,阿拉盖城作为朱夫拉大区的三座大城市之一,扮演着起统辖边境,控扼西南的重要角色。 阿拉盖城附近矿产丰富,铁矿和铜矿分布广泛,且以易于开采的表层矿藏为主,储量和产量都十分丰富。 除此之外,阿拉盖城郊区广布的盐碱地为硝石产业提供了蓬勃发展的根基,一座座硝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成为阿拉盖城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 五年来,这座城市凭借着其特殊的资源优势吸引了不少北方的商人前来投资,公国政府将部分硝田和矿床承包给来自苏尔特或是比林奇的富户,获得利润的同时也能提高产量。 各种廉价的矿石被矿工们从幽深黑暗的矿洞中挖出,装上马车或是手推车,提供给城中的铁匠工坊,在锻炉中捶打成生铁锭和生铜锭,送往火器工厂,来自意大利和匈牙利的高级技工会将金属锭继续加工成火枪和火炮的零部件,进而交付组装。 矿石,硝石和火器会通过新修建的公路运向北方,在苏尔特港装船,售往更加遥远的欧洲。 阻止阿拉盖城继续发展下去的唯一限制条件就是环境,这里属于亚热带沙漠气候,全年降水稀少,干旱而炎热,居民用水全部依靠绿洲和水井。 这座矿业城市目前拥有八千余居民,五分之四是本地的柏柏尔和贝都因居民,五分之一是外来移民,以高级工匠和富商矿主居多。 阿拉盖城郊,一支军队列阵在北,望着延伸向北方的道路,翘首以盼。 队伍正前方,阿德南伯爵骑着矮个子的柏布马,马衣上绣着自己沙漠狼的家徽。 他的身边,封臣和家将们骑马位列两旁,热切,惶恐,平静,不安,神态各异。 他们接到诏令,从塞卜哈北上阿拉盖,等候在此,准备接受皇帝的检阅。 地面传来震动,远方的道路尽头,鲜亮的旗帜出现在沙尘之中,由远即近,若隐若现。 马蹄踏地,黄沙漫天,旌旗之下,成群的骑兵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他们穿着血红色的袍服,高举皇帝的双头鹰旗和斯拉维斯军团的染血老鹰旗。 在他们之后,各式各样的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下的汉子们粗犷而豪放,显然是来自各个部落的骑兵和骆驼骑手。 骑兵们越来越近,速度逐渐加快,直直朝着阿德南的队伍冲撞而来。 坐下的马匹不安地嘶鸣着,封臣和家将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看向阿德南伯爵,目光中带着惊疑。 他们非常清楚,如果对面的骑兵集群真的朝他们冲锋,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会被瞬间冲垮。 骑兵在沙漠上奔驰,带起一阵狂风,翕张的风尘吹动青年的衣袍,鲜艳的紫色披风在蓝天和大地间猎猎飞扬。 阿德南伯爵挥手向身边示意,率先翻身下马,低下头,恭敬地站在一边。 骑兵集群最前方,青年贵族举起右手,放慢马速,雄壮的安达卢西亚马打着响鼻,一路小跑,来到阿德南伯爵面前。 “吾主,君士坦丁堡的伟大胜利已经传遍了整个世界,您的英勇和贤明将被所有人争相歌颂,流芳百世而不朽。” 以撒不答,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鬣毛。 阿德南牵过缰绳,将以撒带向迎接的人群。 “吾皇万岁!” 人群跪下,用蹩脚的希腊语喊着刚刚学来的口号。 “免礼。” 以撒用阿拉伯语回答道。 诸位贵人这才站起身,细细端详着年轻的皇帝。 暗紫色的披风下是银白的盔甲,盔甲上的双头鹰以黄金雕刻,端正的五官和苍白的肤色显示出高贵的出身,褐色的眼睛里带着半分审视,棕黑色的卷发上,一顶皇冠昂然而立。 他端坐马上,沐浴着着烈阳的光辉,仿佛天上的神明,使人无法直视。 “阿德南,这些都是你的封臣和部下?” “是。” “他们都是罗马的人民,皇帝的仆从,耶稣基督的信徒。” 阿德南说道。 “既然如此,应当赏赐。” 以撒挥挥手,立马有亲军士兵将几个大箱子搬上前。 箱子打开,里面是各种精致的金银饰品,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耳环,手镯,戒指,项链…… “这是皇后的礼物,送给你们的妻子。” 接着,士兵们又抱出十几个木匣,每一条匣中都安放着一柄雕工精良的宝剑,宝剑上雕刻着巴列奥略家族的家徽。 “这是我的礼物,赐予朕的勇士。” 士兵们将宝剑和金银饰品分发到每一个贵人的手中,这些来自沙漠的部落头人们看看亮闪闪的饰品,又看看质地精湛的宝剑,啧啧称奇。 他们不是没见过黄金和宝剑,但是在沙漠中,这种精美的艺术品的确稀缺。 “吾皇万岁!” 这一次,声音更加响亮,语气中淡淡的敷衍和疑虑也消失不见。 “我听说,在此之前,有些人意欲谋反,还试图胁迫阿德南伯爵。” 以撒慢慢开口,却使在场的所有贵人心头一惊。 “值得庆幸的是,乱党已经被阿德南伯爵及时诛灭,他们的计谋胎死腹中。” “我相信,在场诸位都是帝国的忠诚子民,耶稣的虔诚信徒,一定没有参与到这场动乱之中去。” 以撒环顾人群,目光在一个个贵人的脸上游离,所到之处,不少人低下头颅,面色通红。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事情已经过去,阿德南伯爵处理得很好,我也不想过多纠缠。” “至于未来的路如何去走,想必你们应该清楚。” 贵人们忙不迭地大声发誓忠于罗马,忠于皇帝,争先恐后,热切非凡。 接着,阿拉盖城的执政官,保民官和法官出城迎接皇帝陛下的到来,军队于城外扎营,以撒带着阿德南走进城主府,贵人们在执政官的安排下四处游玩。 “尝尝这个,从阿曼买来的好东西。” 以撒命人将咖啡豆磨碎冲泡,很快,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摆在书房的桌上。 咖啡是个好东西,以撒已经派殖民大臣威廉伯爵在非洲选择适宜之处进行试种,如果能够成功,又是一个暴利产业。 “植物饮料?好久没尝过了。” 阿德南娴熟地闻闻咖啡的香气,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在巴格达留学时,曾经尝过几次。” 见以撒有些惊讶,阿德南解释道。 “那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的确如此,但很可惜,我没能见到她最为美丽而繁盛的时候。” 1258年,蒙古军队攻占巴格达,将这座古老的城市毁于一旦。 “塞卜哈的情况现在如何?” 二人沉默片刻,以撒打破僵局。“部分不愿改信的居民逃往更远的沙漠之中,叛乱仍是常事,南面贝都因商人们对我们心存疑虑,来往的驼队数目大量减少。” “以伱的能力,将它重新恢复起来不是难事。” “离不开陛下的指导和帮助。” 以撒看着阿德南的眼睛,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阿德南听封。” “听从您的号令!” “跪下。” 以撒抽出腰间宝剑,剑锋指向地面。 阿德南单膝跪地,任凭以撒将宝剑搭上他的肩头。 “由于你的功绩,特地敕封你为塞卜哈侯爵,领有从塞卜哈城到乌古城之间的广大土地。” “作为回报,你将在闲时上缴赋税,战时随我出征。” “永不叛离!” 仪式已成,以撒收回宝剑,阿德南站起身,静静等待以撒的下文。 让渡了如此大的利益,肯定还有附加条件。 “为确保跨撒哈拉贸易线路的安全,有一支斯拉维斯千人队将驻扎在塞卜哈城周边,你需要为其分配绿洲和水源。” “这个没问题,费赞灭亡后,空出了不少地方,尚未有人占据。” 阿德南侯爵答应道。 “为确保基督的福音在这片土地上广泛传播,圣西门骑士团需要几处城堡,从而建立分部。” “自无不可。” “为确保跨撒哈拉贸易线路的正常运转,我需要组建一支属于我们的大型驼队,昔兰尼加联合商会负责这一点,希望你能与他们做好对接。” 阿德南点点头。 以撒思考片刻。 “听说,你在巴格达学习的是法律学?” “是。” 阿德南有些疑惑。 “我准备对中央行政机关进行一次整理,希望你能够担任王国大法官一职。” 此言一出,气氛又开始凝滞。 对于阿德南来说,这是一项十分难做的选择题。 如果接受任命,他将一跃成为整个王国政府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权力将得到极大提升,带来的附加好处可太多了。 但是,这将使自己时刻处于皇帝的监视之中,与自己的领地相隔甚远,这种不安感非常致命。 如果不接受,那就基本上摆明了想要裂土自立,虽然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从长远来看,肯定会招致皇帝明里暗里的疯狂打击。 自家皇帝是什么样子,阿德南还是比较清楚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被硬生生逼反,然后在皇帝的封锁和围攻中含恨而死。 “愿意吗?” “这是我的荣幸。” 阿德南在心中无奈地叹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 …… 1453年7月,以撒率军回到北非大陆,登陆米苏拉塔城,见到了自己的娇妻幼子与斯拉维斯将士。 查士丁尼已经将近两岁,已经可以跌跌撞撞地下地走路,有时也能叫出一些简单的词汇。 莱昂诺尔和以撒两年未见,小别胜新婚,自然夜剪烛,各话心事。 君士坦丁堡之战胜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已知世界,米苏拉塔城下奋战的将士热烈欢迎了以撒和得胜归来的战友们,欢声和呐喊响彻整片天空。 见以撒率大军回返,原本在迈勒法城逗留的哈夫斯王朝军队自知无法匹敌,将城市洗劫一空,带上抢来的金银和奴隶向西而行。 在对抗哈夫斯王朝的战争中,原迈勒法伯爵哈姆扎迫于军威,获得乌理玛的保证后,将自己的信仰又改回逊尼派,向哈夫斯王朝投降,舍弃了在比林奇作为质子的次子。 哈夫斯王朝离开迈勒法城时,命令哈姆扎召集军队,抵抗基督徒们可能的反扑,继续做无用的挣扎。 几次三番的改信和哈夫斯王朝的撤离使得哈姆扎彻底失去了各个阶层的拥戴,被城中的商人绑到以撒脚边,推出问斩。 7月16日,已经不剩多少人的迈勒法城开城投降,以撒将其编入米苏拉塔大区,作为直辖地区,由中央派遣官员。 解决完西边的事情后,以撒让莱昂诺尔和查士丁尼带着从君士坦丁堡撤下来的士兵们先回比林奇进行休整,自己则是带着斯拉维斯军团和各个应征而来的部落势力南下巡视领地,敲打不安分的部落舍赫,强化对于直属领地的控制。 除此之外,以撒南下的另一重要目的就是途径塞卜哈城的这一条跨撒哈拉贸易线路。 这条贸易线路原本从突尼斯城出发,经的黎波里南下,从迈勒法城继续向南进入撒哈拉大沙漠,直到非洲中北部的乍得湖。 费赞部落王国的形式没有发生变化之时,哈夫斯王朝作为贸易上游,每年从这条贸易线路中攫取大量利益,好几个大型驼队专门负责撒哈拉大沙漠的贸易。 以撒占据苏尔特和朱夫拉地区后,由于兵戈影响,这里的贸易利润开始减少,不过依然可观。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条利益巨大的贸易线路化为己用,使突尼斯的财政开始大缩水,从而间接削弱哈夫斯王朝的军事力量。 除了土地税外,哈夫斯王朝的财政来源主要有两个,那就是与欧洲各国进行的中地中海贸易和与中非国家进行的跨撒哈拉沙漠贸易。 早在几年前,以撒就已经开始布局,将哈夫斯王朝的海上力量全部歼灭,占据了克肯纳群岛,将圣西门骑士团和基督教海盗的势力引入,不断袭击商船,时常劫掠沿海村庄,卡死哈夫斯王朝的海洋贸易。 这一次,以撒又通过一系列安排,将哈夫斯王朝的陆上财政来源拦腰斩断。 失去了贸易利润的哈夫斯王朝,哪怕仍然占据着突尼斯和斯法克斯等雄城,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号的农牧业国家罢了。 况且,财政收入的锐减会带来一系列严重的后果,无论是裁军,裁减行政机构还是进行土地改革,都会造成国家的动荡不安。 这个时候,以撒的机会就来了。 1453年7月30日,结束巡游的以撒率军返回比林奇,高高昂起胸膛,接受来自王国首都人民的疯狂赞美和仰慕。 以撒不在的这几年里,比林奇按部就班地发展着,逐渐从本地居民大量迁走的低谷中恢复过来,重新回到世界舞台,得到她本该拥有的地位,甚至尤有甚之。 当天,比林奇城中举行了盛大的狂欢,游行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人群好似欢乐的海洋,一浪接着一浪。 以撒和莱昂诺尔为立下功勋的士兵们颁发奖章,授予田产和金币。 在这场战争中,主持北非大局的米哈伊尔积功被敕封为侯爵,易卜拉欣军团长被封为伯爵,其余众人皆有封赏。 当晚,以撒终于回到了阔别两年多的黑城堡,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本该涌上来的睡意却迟迟未到。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了,自己化作蝴蝶,扇动翅膀,将这个世界变得有些面目全非,不复熟悉的模样。 革命尚未成功,挑战依旧严峻。 无论如何,他将继续振翅,卷起漫天风尘。 (本章完) 第119章 使节与侍者 第119章 使节与侍者 昔兰尼加王国,比林奇。 太阳刚刚升起,这座位于地中海南岸,苏尔特湾东部的港口城市开始苏醒,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变多。 商业区里,商贩们打开店铺,将琳琅满目的商品摆上柜台;码头区中,水手们天没亮就早早开工,将装满淡水和干粮的木桶搬上航船;远处的地中海面上,几艘渔船迎着朝霞,正在向港口驶来。 昔兰尼加王国的大行政宫坐落在比林奇城正中央,以宰相伊苏尔特为首的行政官员们平时在这里办公,每一项来自王国中央的诏令都源于这里,由文官们草拟完成后交付黑城堡,由皇帝陛下检阅并加盖印章。 大行政宫通体由白色大理石建成,雄伟而高大,四周围着一堵高墙,巡视的卫兵络绎不绝。 比林奇西城区的一处酒馆的院子里,泰维多望着远处大执政宫上空飘扬着的双头鹰旗,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瞟向一旁喝得东倒西歪的随从和同伴,呷一口酒,面露不屑之色。 这间酒馆刚刚开张,这些平时装得无比虔诚的穆斯林们就立马从床上爬起,上赶着将自己灌醉。 他们来自哈夫斯王朝,代表叶海亚哈里发而来,奉命出使比林奇。 泰维多作为叶海亚的亲信,担任使团的总负责人,使团的其他成员都是突尼斯城内的高官和贵族子弟,送出来镀金,不参与具体任务。 “这次出使,两件事情。” 哈夫斯王朝昏暗的宫殿中,叶海亚踱着步子,如此说道。 “第一,探访拜尔盖地区现在的情况,试着与当地的反抗组织和残余穆斯林取得联系。” “你不需要和他们过多纠缠,只需将大致的情况汇报给我。” “第二,前往比林奇的黑城堡,觐见我们那位不好惹的邻居,争取一个停战的意向。” “我们需要时间来解决国内的事情。” “看看那位皇帝想要什么,如果可以接受,我会派出正式的外交使团。” 泰维多看着叶海亚哈里发紧蹙的眉头和眼中的血丝,心情复杂。 这几年来,这位少年英主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东边的基督徒凭借着远洋贸易的丰厚利润一天接一天强盛起来,统治逐渐稳固,整个苏尔特地区,愿意与他们勾结的部落势力越来越少,有些舍赫甚至将来自突尼斯的使者直接交给比林奇。 克肯纳大海战结束后,哈夫斯王朝的海上力量一扫而空,突尼斯和斯法克斯等城市赖以生存的海洋贸易受到极大威胁。 盘踞克肯纳群岛上的基督教海盗和圣西门骑士团时不时劫掠沿海的村庄和渔港,烧杀抢掠一通之后坐上船只,赶在哈夫斯地方守备军队赶到之前扬长而去。 接着,在塞卜哈城苟延残喘的阿卜杜拉国王彻底败亡,塞卜哈城易手,跨撒哈拉沙漠贸易线路被基督徒们拦腰截断。 贸易利润的减少使得哈夫斯王朝收入锐减,拮据的财政引起了大臣和军队们的不满,商人们满腹怨言,要么跑去西边的扎亚尼德王朝和马林王朝,要么直接向东投靠昔兰尼加联合商会。 层出不穷的争吵和指责使得叶海亚开始明白,如果再不做出些什么,自己的统治即将告终。 当时,来自埃迪尔内的使者跑遍了整个伊斯兰世界,邀请所有穆斯林参加君士坦丁堡的圣战,为了真主的荣光。 于是,叶海亚和穆罕默德二世一拍即合,将马穆鲁克的查克马克苏丹也拉入战线,计划共同对死而不僵的东罗马帝国作战。 当晚,叶海亚兴致极高,将泰维多叫到宫廷中,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共同品尝珍藏的发酵葡萄汁。 在他看来,三方夹击之下,东罗马帝国绝无还生之理。 可是,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北方的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的战争陷入僵局,奥斯曼帝国二十万大军和上百门火炮耗费数月,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君士坦丁堡。 在东边的昔兰尼加地区,马穆鲁克人首鼠两端,大军在托布鲁克堡垒群周围逡巡不定,压根不想把精锐浪费在这里。 叶海亚和穆罕默德二世都对查克马克苏丹的做派感到十分不满,几封措辞严厉的信被送往开罗。 国内外激愤的宗教情绪迫使查克马克苏丹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计划在进攻托布鲁克堡垒群的同时派出舰队登陆塞浦路斯。 经过一个月的血战,马穆鲁克军队成功拿下三座大型堡垒中的两座,距离富饶的绿山地区仅有一步之遥。 然后,变故发生了。 1453年5月3日,查克马克苏丹在开罗病逝,享年八十岁。 接着,查克马克苏丹的儿子曼苏尔借着亡父余泽,获取到一部分马穆鲁克将领的支持,登上了埃及和叙利亚苏丹的宝座,萨拉丁城堡迎来了他的新主人。 但是,以宰相艾什赖弗为首的反对派很快开始四处活动,将整个开罗的政治氛围弄得一团糟。 政治上的混乱影响到了远在托布鲁克的战争,前一天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转眼间便成了政治斗争中的敌人。 双方相互猜忌,试探,最后就连营帐都分开驻扎。 于是,马穆鲁克军队再也没能攻下任何一座堡垒,直到君士坦丁堡战争结束。 在西边的巴巴里地区,叶海亚成功说服了占据的黎波里的纳西尔兰,迫降了割据迈勒法的哈姆扎,带着大军风风火火抵达米苏拉塔城下,与前来迎敌的斯拉维斯军团来回拉锯。 由于缺乏成建制的海军舰队,突尼斯当局一直对克肯纳群岛上的海盗毫无办法,被迫将部分军队留在本土做出防范。 老实说,米苏拉塔城下的哈夫斯王朝军队打得相当不错,叶海亚也是尽心尽力地协调军需补给和兵员补充,局部战场优势明显。 可是,正当前线的将军们筹备决战之时,君士坦丁堡之战的消息从海上传来,穆斯林们垂头丧气,基督徒们则士气大增。 那一天,带着亲卫队抵达前线的叶海亚听到了米苏拉塔城内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吾皇万岁”的高呼一浪接着一浪,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击碎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泰维多摇摇头,回过神来,将几枚格罗申银币拍在桌子上,叫来酒馆的侍者。 侍者很年轻,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带着雀斑,笑起来很和善。 “您好,尊贵的客人,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们是来自安法的商人,第一次到比林奇,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由于哈夫斯王朝和东罗马帝国仍旧处于交战状态,使团扮作马林王朝的商人,凭借昔兰尼加联合商会的文牒进入城中。 “这位先生,您算是问对人了,我从小就出生在比林奇,对这里了如指掌。” 泰维多打量了一下侍者。 “你好像不是柏柏尔人吧?” “我们家是科普特人,从罗马帝国时期就生活在这里,直到现在,帝国和皇帝又回来了。” 侍者似乎对自己的身世很骄傲,举起胸口的科普特十字,向泰维多示意。 “皇帝允许你们保留自己的信仰?” 泰维多问道。 “帝国颁布的法典中,向皇帝陛下宣布效忠的基督教教派均能获得承认,罗马人民可以从中选择自己的信仰。” “希腊正教会,科普特教会,亚美尼亚正教会和叙利亚正教会都已经向陛下效忠,获准在昔兰尼加和苏尔特传教。” “当然,比林奇城中信仰人数最多的还是希腊正教会和亚美尼亚正教会,科普特正教会在东边的迈尔季城和贝达城比较多。” “罗马公教徒们比较特殊,多是来自意大利的工匠和商人,信仰合法,但不允许建立教堂传教。” “听说他们准备效仿法兰西人,成立比林奇主教区,不再听从罗马教宗的命令,转而向陛下效忠,从而获得传教权。” 提到罗马公教,侍者皱皱眉头,显然对他们的观感很差。 “伱们之间就没有出现什么……嫌隙?” 泰维多好奇地问道。 “陛下颁布法令,每三年召开一次比林奇大公会议,各个合法教派都会派出主教参加,着重调和各个教派之间的分歧。” “除此之外,比林奇城中每月还会召开辩经会,各个教派轮换主持,广邀所有基督徒上台辩经。” “但是,任何形式的宗教歧视和宗教内斗都是违法的,上周就有三个从君士坦丁堡来的下级教士当众批判陛下的宗教政策,竟然在正教徒聚集区搭起台子,准备鼓动宗教情绪。”侍者撇撇嘴,显然对这些自命清高的正教教士们非常不屑。 “结果呢?” “各大教会联合对其宣布绝罚,驱除教籍,斩首示众。” “喏,前几天还挂在那边。” 侍者指了指远处的绳索,上面的血迹还隐隐若现。 “比林奇的希腊正教会呢?他们没有意见?” “有意见又能怎么样?他们可不像其余地方的教会一样,拥有大量的免税地产和税收权。” “在这里,教会的经费主要来自中央的拨款和教众的捐赠,地产很少,而且还要交税。” “他们的荣辱富贵全部寄托在皇帝身上,又怎么会自毁前途?” 泰维多有些沉默。 “穆斯林呢?他们怎么样?” “原来挺多的,现在很少了。” “穆斯林不被政府承认,不是罗马人民,不受法律保护,只能生活在最底层。” “久而久之,要么坐船离开,要么被奴隶贩子们抓走。” “他们就没有试图反抗?” 侍者看了泰维多一眼。 “南边可能还有吧,反正比林奇周边很久没有出现了。” 泰维多想了想,又掏出一枚银币,递给侍者。 “有没有时间?带我转转城市吧。” 侍者接过银币,在脏兮兮的衣角擦了擦,吹个口哨,塞进口袋。 “如您所愿。” “我去跟老板说一声。” 侍者走进酒馆,钻进一间房间,找到酒馆的老板。 “如何?” 老板问道。 “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是来自安法的商人,口音太正宗了,马林王朝的贵族都没有这样正宗。” “我们要继续探查下去吗?” 老板思考片刻。 “我们只是外围的情报组织,这个不归我们管。” “你先引他去参观城市,我去通知比林奇的城卫军。” “我们新上任的城卫司令可不是什么善茬,想必他能够让这位神秘人物很快开口。” …… “这就是大行政宫,整个昔兰尼加的行政中枢,戒备森严,闲人免进。” 侍者站在比林奇城正中央,向泰维多介绍着城市的布局。 “从大行政宫向北的七个区都是居民区,希腊正教四个,亚美尼亚正教两个,科普特正教一个。” “东部的两个区是工坊区,铁匠铺,皮匠铺,裁缝店,玻璃工坊,造纸厂,印刷厂等工坊聚集在那边。” “南边靠近比林奇城墙和黑城堡的地段则是富人区,富商巨贾和王公贵族都住在那边,能够拥有一套比林奇南城的豪宅是无数人的梦想。” 侍者望向南面富丽堂皇的房子,眼中满是羡慕。 “港口区和商业区都在西城,我们的酒馆就开在那里,是比林奇最为繁忙的地带。” “西城区曾经较为混乱,偷窃和抢劫时有发生,原先的城卫司令束手无策。” “两个月前,新任城卫军司令上任,手段非凡,带着自己的人手将西城区整治干净,仅仅一晚上,人头就挂满了一条街道。” “这么凶?” “那当然,不过听说这位可是君士坦丁堡的功臣,陛下对他另有重用,不会在这个城卫司令的职位上久待。” “喏,他来了。” 泰维多转过头,只见西边的街道上,原本拥挤而喧嚣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间,座下的高头大马打着响鼻,狂躁的样子一如它的主人。 巨人的身上披着重甲,提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战锤,战锤和胸甲上雕刻着一只怒吼的野猪。 在他身后,一小队同样装束的重甲骑士陆续出现,凶神恶煞的样子使人不敢直视。 泰维多没来得及惊讶,一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 “阿贝尔男爵,此人来历不明,文牒造假,请您明查。” 侍者大声说。 阿贝尔跳下马,提着战锤,一步步向两人走来。 泰维多仿佛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从深层口袋中掏出一封国书。 “我来自突尼斯城,代表叶海亚哈里发而来,请求皇帝陛下的会见!” 阿贝尔一愣,将战锤收起,嗜血的眼中似乎有些失望。 接过国书,随意瞅瞅,塞进口袋。 他一把抓住泰维多的肩膀,像拎小鸡一般将他扔到自己的大马上。 “第六个了。” 阿贝尔咕隆道。 “第六个?” 泰维多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坐起身,疑惑地问道。 “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试图这样觐见陛下的穆斯林使者吗?” “嗯?” 阿贝尔低着巨大的头颅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记着数。 “马拉喀什,特莱姆森,的黎波里,开罗,大马士革。” “看来,你的君主有些迟钝啊!” 今天至少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120章 猫头鹰之城 第120章 猫头鹰之城 比林奇,黑城堡。 皇帝高居皇座之上,群臣分列两旁,来访的使节跪在下方。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基督教世界和穆斯林世界的使臣纷至沓来,一个是前来祝贺,一个是前来求和。 在此之前,以撒已经接待了分别来自马拉喀什,的黎波里,开罗和大马士革的四位使臣,诉求各有不同。 来自马拉喀什的马林王朝使节仅仅是寻求正常的外交关系,并且希望以撒能够约束活跃在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的基督徒海盗。 以撒在大西洋上的拉帕尔马总督区与西非大陆很近,不少海盗会以这里为基地袭扰摩洛哥沿海地区,给马林王朝带来了很大困扰。 割据的黎波里城的纳西尔兰在君士坦丁堡战争期间帮助哈夫斯王朝对抗东罗马帝国,战后不出所料派遣使者前来乞求宽恕,并补缴了欠下的税款,重申对于东罗马的臣服。 以撒将带来的税金和礼物一并收下,却对使者的承诺不置可否。 登上埃及和叙利亚苏丹宝座的曼苏尔也向以撒派来了使者,深陷政治斗争的他试图与以撒议和,从而将重心放回国内,着手对抗咄咄逼人的宰相艾什赖弗。 以撒在原则上答应了他的提议,双方在短时间内的确都奈何不了对方。 历史上,这位无能的曼苏尔仅仅在萨拉丁城堡中呆了不到一年,就被艾什赖弗赶下苏丹之位。 名义上效忠马穆鲁克苏丹的大马士革总督贾科米也向比林奇派来了一位代表个人的使臣,主要就塞浦路斯问题和卡拉曼问题做出了一些外交斡旋,没能得到什么保障。 不过,以撒还是向这位叙利亚总督伸出橄榄枝,试探了一下大马士革目前对于开罗的看法和态度。 马穆鲁克苏丹的真正头衔是埃及和叙利亚苏丹,埃及的政治中心是开罗,叙利亚的则是大马士革。 阿尤布王朝时期,开罗和大马士革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初现端倪,这一分歧随着蒙古帝国的入侵被无限放大。 后来,蒙古帝国的后继者,自号古烈干的帖木儿再一次入侵叙利亚,将几座历史名城焚掠一空,而开罗苏丹则作壁上观。 从此之后,双方的矛盾再也无法调和,大马士革的忠诚仅仅取决于马穆鲁克苏丹个人的强势与否。 王朝末年,开罗纷争不止,一个个马穆鲁克苏丹走马灯一般上上下下,导致叙利亚地区越发离心离德,从埃米尔到平民都在反对马穆鲁克的统治。 马穆鲁克苏丹本人为了加强对于叙利亚的掌控,经常派遣自己的亲信担任大马士革的总督,但是效果不佳。 这些总督要么被当地同化,成为豪强们的代言人,要么被彻底架空,最终不明不白地死去。 原时空中塞利姆一世征服马穆鲁克之时,叙利亚地区成片成片投降,箪食壶浆喜迎王师,直接让出一条通往埃及的通路。 塞利姆一世本人倒是十分生气,认为这些懦夫根本无法满足他战斗的欲望和征服带来的荣耀感。 这一次,来自大马士革的使者倒是提醒了以撒,对于大马士革和阿勒颇的渗透和挑拨可以提上日程,先甭管有没有用。 现在站在大殿上的是第五位穆斯林使臣,来自扎亚尼德王朝。 占据特莱姆森地区的扎亚尼德王朝是马格里布三国中最弱的一个,是马林王朝和哈夫斯王朝之间的缓冲国。 马林王朝强盛之时,曾经占据特莱姆森全境和哈夫斯王朝半壁江山,当时的扎亚尼德王朝卑躬屈膝,伏低做小,终于等来了马林王朝衰退的那一天。 目前,西边的马林王朝迫于葡萄牙的威胁无暇他顾,东边的哈夫斯王朝又被东罗马牵制,扎亚尼德王朝趁机摆脱了附属国的命运,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发展时期。 扎亚尼德王朝与昔兰尼加和苏尔特并不接壤,双方暂时没有领土冲突,使者的诉求和马林王朝大差不差,要求建立正常的外交联系,同时约束基督教海盗的劫掠行为。 以撒对这些是当然满口答应,至于具体怎么做,人家也管不着。 “回去转告你的君主,我会记得他的善意,很乐意与他一同应对哈夫斯王朝的威胁。” 使者当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意恭维几句便告辞离开。 随着以撒在昔兰尼加崛起,哈夫斯王朝已经没有足够精力来控制特莱姆森地区,对于扎亚尼德王朝来说,哈夫斯王朝不再是强大的威胁,而是防御基督徒入侵的坚固屏障。 当然,如果有一天哈夫斯王朝彻底在基督徒的打击下分崩离析,他们也不介意扑上去大咬一口。 “陛下。” 扎亚尼德王朝的使者离开后,一位侍从走上前,将来自城卫司令阿贝尔的报告交给以撒。 “哈夫斯王朝的使节?” “是。” “先晾着他,着令米苏拉塔的斯拉维斯军团和圣西门群岛上的海盗们动一动,向我们的老伙计施加压力。” 侍从离开,朝会继续进行,大臣们在宰相伊苏尔特的主持下依次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 总体来说,行政官员们的工作还是不错的,自己的势力处于上升期,政治生态暂时还没有恶化,贪污腐败和假公济私的行为虽然仍有发生,但大体上还能控制。 以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新任大法官阿德南侯爵介绍执法机构的改革和精简,心神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目前,周边的势力都处于衰退期,暂时没有能力对自己发动大规模战争,领地的总体安全形势还算不错。 在自己海陆两方面的联合绞杀之下,哈夫斯王朝很难重回当年繁盛,时间拖得越久,就会越加衰弱。 虎视眈眈的外部势力可不会坐等他们完成内部改革。 以撒轻敲王座,将众臣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的工作都非常不错,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我会就领地接下来的大体方向做出一些安排,具体的实施还是有赖诸位爱卿。” “第一,恢复生产,尽快将领地从战争的创伤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到正轨。” “第二,继续进行人口交换事宜,争取将所有愿意前来的亚美尼亚正教徒和科普特正教徒都迁往绿山地区定居。” “他们的田地,房屋和基本生产资料由农业大臣负责安排,我会让各城的农具工坊配合你们的工作。” 根据以撒和农业大臣商议后颁布的垦荒法令,每一个愿意前往绿山地区定居的基督徒都可以获得由当地执政官授予的一小片土地,基本的生产资料则是采用租借制。 帝国中央鼓励移民开荒,愿意开辟新聚集点的人民可以在奴隶,牲畜,工具和种子的购买上享受一定优惠。 “第三,鼓励参军,积极训练,尽快恢复部队战斗力。” 以撒望向打瞌睡的米哈伊尔侯爵,后者连忙点点头。 会议结束,诸臣散去,以撒回到书房,独自看着地图,沉凝深思。 东罗马帝国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国力仍旧远远不如奥斯曼帝国,要是什么都不做,只能被一次次压着打。 穆罕默德二世是个强大的对手,坚韧而顽强,从暂时的混乱中重振朝纲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必须尽快利用奥斯曼内外交困的这几年,大力发展自身,积极扩张势力,这样才能在下一次君士坦丁堡战争之时更加游刃有余。 目前,东罗马帝国的扩张方向主要有三个。 西非,北非,巴尔干。 西非的殖民和贸易是以撒的命根子,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收编了部分奥斯曼战舰的东罗马海军舰队立马前往西地中海一带,将贸易路线重新保护起来。 于此同时,曼斯雷蒂的海军造船厂也加足马力,几个大型船坞昼夜不停。 事实证明,自己造船的确比购买拉丁奸商的二手船便宜多了,就是需要大把时间。 向南探索非洲大陆沿岸的活动也在不断进行中,这些事情急不得,静待开即可。 北非扩张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后盾,自己的军力在君士坦丁堡战争中损失过半,需要时间来重新整顿,暂时无法发动大规模攻势。 思虑良久后,以撒将目光投入到巴尔干半岛。 从君士坦丁堡向南,奥斯曼帝国仍然占据着原属于东罗马帝国的色雷斯,色萨利和马其顿等地区,仍然是巴尔干半岛上最为强盛的国家,拥兵数万,在野战中依旧可以纵横捭阖。 巴尔干协约签订后,奥斯曼帝国的各个附属国纷纷脱离掌控,穆罕默德二世默默忍受着来自原附属国的背叛,着手整顿内政,力保核心地区不失。以撒的目光继续下移,巴尔干南部,东罗马帝国的势力龟缩在科林斯长城以南的摩里亚半岛上。 摩里亚半岛周围,残存的几个十字军国家仍旧存在,像是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揭示着1204年的耻辱。 拿定主意,摇动铃铛,不一会儿,侍从敲响以撒的房门。 “陛下,什么事?” “伱去请内森队长到我的书房来,让他把那个叫卢波的海盗找来。” …… 爱琴海畔,阿提卡半岛,雅典城。 在整个欧洲的文明进程中,雅典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里诞生了著名的雅典城邦,是古希腊当之无愧的文明中心,民主政治的发源地。 这座城市以古希腊神话中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名字命名,将智慧之鸟猫头鹰作为城市的标志。 后来,雅典及希腊诸城邦先后并入马其顿王国和罗马帝国,并在之后的岁月中逐渐衰落,不复当年繁盛。 罗马帝国东西分治后,帝国的统治重心转向东方,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迅速兴起,作为帝国的首都和商贸中心而大发异彩。 在此期间,雅典城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已经完全无法和曾经的拜占庭城邦和卡尔西迪克城邦相提并论。 1204年的那场灾难中,雅典城被一位勃艮第骑士占据,建立了雅典公国,领有以雅典和底比斯城为中心的阿提卡半岛。 在拉丁人的统治下,东罗马帝国原本的中央集权体系被一步步摧毁,来自西欧的封建制度开始大行其道。 再后来,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先后夺取公国政权,来自佛罗伦萨的阿克希阿亚里家族得到雅典公爵的头衔。 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兴起,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国家只能向突厥人称臣,从而换取暂时的和平。 1444年,东罗马帝国摩里亚专制公君士坦丁提兵北上,很快击败了雅典公国的军队,将这一片丢失两百年的土地重新带回罗马帝国的怀抱。 好景不长,随着瓦尔纳战役的失败,奥斯曼大军在1446年南下惩罚君士坦丁的僭越行为,雅典公国立马倒戈,重新臣服于奥斯曼帝国。 可是,以撒和君士坦丁赢得了科林斯之战的局部胜利,奥斯曼大军北返,临走前将雅典城抢掠一空。 1453年10月15日,时任雅典公爵弗朗西斯科一世坐在雅典卫城的宫殿中,望着台下一片静默的众臣,愁眉不展。 他将自己所有的顾问和官员全部召集起来,商讨事关公国生死存亡的大事。 “诸位爱卿,就在几天前,比林奇的使者将一封问责书送到我的宫殿。” 弗朗西斯科一世掏出一封精致大气的文书,文书上赫然印着双头鹰的纹章。 “比林奇的那位皇帝指责我帮助奥斯曼人对抗基督教兄弟,要求我放弃公爵之位。” 在几个月前的君士坦丁堡战役中,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为避免摩里亚半岛上的东罗马军队支援君士坦丁堡,派遣老将图拉汗贝伊率军进逼科林斯地峡,与主持长城防务的托马斯大公血战。 作为奥斯曼帝国的附属国,雅典公国也被迫派遣了一支几百人的军队参加作战,并且为大军提供粮草补给。 没曾想,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居然战败了,图拉汗贝伊被穆罕默德二世紧急召回,率军赶赴西北边境,与犯边的阿尔巴尼亚和塞尔维亚对峙。 从那时起,弗朗西斯科一世就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生怕声威大振的以撒和君士坦丁会找他的麻烦。 就这样,经过几个月的焦急等待之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伊萨克皇帝压根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要么交出雅典城,要么开战。 “陛下,您是否尝试向他们臣服?就像原来一样。” 一位大臣问道。 “试过了,没用。” “他们这次的意志无比坚决,非要我放弃公爵之位不可。” 弗朗西斯科一世说道。 收到比林奇的信后,他是满腹的牢骚无处排解。 作为一个小国,根本没有自主选择权,只能听凭周边大国摆布。 况且,迫于形势派出军队支援奥斯曼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不少国家都曾经做过。 瓦拉几亚也派兵参加了君士坦丁堡之战,你为什么还要与他们签订协约? 塞尔维亚曾经是坚定的亲奥斯曼派,奥斯曼帝国的每一处战场上都能看见塞尔维亚骑士的身影,你为什么还要与他们联姻? 说到底,看上我这一亩三分地罢了。 “欺人太甚!” 一个年轻的骑士高声喊道。 “要战便战!让希腊皇帝好好瞧瞧我们的厉害!” 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不想接这个腔。 连奥斯曼人都败在君士坦丁堡双皇的手下,他们又怎么可能战胜? “陛下,无论伊萨克皇帝所言是否真实,您都应当尽快做出应对。” “希腊人虽强,他们的敌人也不少,您应当尽快向威尼斯和奥斯曼派去使臣,请求他们的支援。” 一个老成的声音传来。 “已经做了。” 弗朗西斯科一世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凉意。 “昨天,我派往奥斯曼的使者回到雅典,穆罕默德二世了解了事情经过,对此无动于衷。” “就在刚刚,内格罗蓬特的威尼斯总督表示绝不会坐视希腊皇帝的阴谋得逞,但是却要求我们撑一段时间,等待大议会的回复。” 又是一阵沉默。 “陛下,也许您可以试着请求其余公教国家的支持,相信他们也不愿看到信仰异端的希腊皇帝为所欲为。” “伊庇鲁斯王国,意大利诸城邦,医院骑士团,甚至教宗冕下。” “他们或许迫于面子不会直接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圣战士动手,但还是会明里暗里为我们提供些许支援。” “只要您能够撑到威尼斯人下场,我们就还有希望。” 一位公教教士进言献策。 “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代表您出访各国,劝说他们联合起来,对抗希腊皇帝。” “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弗朗西斯科一世紧紧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跳起来大声说。 “如果你能够成功,我将在战后逐步取缔正教教堂,让这些异端全部下地狱!” 他转过头,举起权杖,朝众臣吼着。 “召集封臣,死战到底!” (本章完) 第121章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 第121章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 爱琴海沿岸,埃伊纳岛。 这座小岛位于萨罗尼科斯湾内,向西向北分别与科林斯城和雅典城隔海相望,自古以来便是重要的贸易港口。 这里属于地中海气候,北部为平原和丘陵,中东部有低矮山丘,除小麦外,当地居民还种植葡萄,橄榄,无果等经济作物。 埃伊纳岛上最大的港口城市是与之同名的埃伊纳港,这里的商贸来往较为频繁,与阿提卡地区的比雷埃夫斯港距离很近,航运便捷。 卢波·贝尔纳格独自坐在一间破旧不堪的酒馆中,扭过头望着窗外繁忙的城市。 时值深秋,夏季的烈阳逐渐黯淡下去,雨水多了起来,地中海沿岸温暖湿润的冬季即将来临。 主道成肉身的1453年似乎并不想默默离去,依依不舍地向世人告别。 “多事之秋,不是吗?” 一个声音响起。 “当然。” 卢波附和道,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一擦同样脏兮兮的杯子,将杯中浑浊的劣质葡萄酒一饮而尽。 “听说了吗?就在不久前,波尔多向法兰西人投降了。” 卢波沉默着,继续向自己的酒杯中斟上劣酒。 1453年7月17日,法军在卡斯蒂永大破英军,施鲁斯伯里伯爵当场阵亡,英格兰王国在加斯科涅地区的驻军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法兰西军队在阿基坦和加斯科涅地区攻城略地,英格兰王国再也无力阻挡,眼睁睁看着一座座城市落入法兰西人手中。 10月19日,波尔多城宣告解放,其余诸城也相继向法王查理投降。 至此,英法百年战争结束,这场绵延百年,历经数代君主的战争以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英格兰的金雀王室不仅没能拿下法兰西王国,还几乎丢失了自己在欧洲大陆上的全部领土,其中就包括被他们统治了整整三百年的阿基坦公国。 见卢波不搭腔,酒客有些失望,随即转过身,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攀谈起来。 “今年真是乱啊,从西到东,到处都在打仗。” “意大利还在打?” “可不是嘛!” 酒客谈及家乡发生的战乱,言语中透着一丝愤怒。 “别人打仗,最多几个月,痛痛快快打完,老百姓也能过上一段安定日子。” “我们那里倒是好,从年初打到年末,还没有收手的迹象。” 酒客一拳锤在桌上。 “现在战况如何了?” 周围旁听的客人们都来了兴致。 “还不是老样子,米兰单挑蒙费拉托和威尼斯,佛罗伦萨和萨伏依隔岸观火,派出佣兵支援。” “打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进展,这不是白白折腾人命吗!” “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唉……” 酒客提及这些,眉头间浓郁的哀愁怎么也化不开。 其余客人们见此情形,适时将话题岔开。 “听说英王亨利六世是个精神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光是今年就犯了好几次病。” “那现在的伦敦谁说了算?” “不好说,亨利六世第一次犯病之后,约克公爵理查德担任摄政王,组建摄政议会,总管国内大事。” “但是谁都清楚,玛格丽特皇后恐怕不会轻易交出权柄。” “等着吧,估计马上又有好戏看咯。” 卢波自顾自喝着酒,听着酒客们越聊越大胆,将话题最终延伸到玛格丽特王后的情人上,彻底失去了兴趣。 没等到想等的人,卢波站起身,掏掏口袋,摸出几枚银币,正准备走人。 “久等了,这顿我请。” 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一双大手将卢波重新按了下去。 “内森,我以为你换了主子,也许能改改迟到的坏毛病。” 内森眉头一挑。 “你去问问阿丰索国王和伊萨克皇帝,我什么时候在关键时刻含糊过?” “你的意思是,和我的见面可有可无?” “这酒真难喝。” 内森岔开话题。 君士坦丁堡之战中,阿拉贡和两西西里的阿丰索国王向东罗马帝国派出一小队加泰罗尼亚卫队,内森便是卫队的队长。 加拉塔之战中,内森奉命驻守西门,堵住扎甘帕夏逃命的道路,建立了不小功勋。 战争结束后,在伊萨克皇帝的请求下,阿丰索国王将仅剩六十余人的卫队转交给他。 “好了,不说这些,陛下让伱办的事怎么样了?” 内森问道。 “我已经和一些老兄弟谈了谈,算是试探了一下口风。” “安东尼洛那个老东西不得人心,不少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他们听说我在给东罗马皇帝效命,纷纷犯了迟疑。” 卢波慢慢说着。 “毕竟,巴列奥略家族的狡诈阴险是出了名的。” 内森不语,看着卢波佩剑上的纹章。 昏暗的光线下,纹章显得十分模糊,但是大抵还能分辨出红黄相间的条纹和条纹上的鸢尾。 内森也有一柄相似的宝剑,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区别。 过去的两百年间,这个纹章在地中海一带可是赫赫有名,代表了一份即将消逝的荣耀。 这是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纹章。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是欧洲中世纪最早出现的正规雇佣兵组织,起初作为阿拉贡王国军队的一部分在西西里一带与安茹王朝作战,纹章也就由此而来。 后来,战争结束,原本的战争功臣变成了领地上的不安定因素,一位叫做罗杰的意大利人获取了阿拉贡国王的许可,带上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坐上航船,前往东方闯荡。 他们很快找到了新的雇主,东罗马皇帝,安德罗尼卡二世·巴列奥略。 罗杰迎娶了皇帝的侄女,获封大公爵,从一个意大利落魄贵族摇身一变,成了东罗马帝国的驸马。 当时也是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最为辉煌的时候,全团兵力逾万,正规军接近六千。 在罗杰的带领下,加泰罗尼亚佣兵团为东罗马皇帝南征北战,将热那亚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势力扫荡一空,在小亚细亚半岛对抗突厥人,数次以少胜多,打得他们闻风丧胆。 志得意满的罗杰带着佣兵团高层前往君士坦丁堡赴宴,皇帝安德罗尼卡二世大力嘉奖了他的功绩,然后安排刀斧手将他们尽数诛灭,将加泰罗尼亚佣兵团位于君士坦丁堡的总部付之一炬。 接着,安德罗尼卡二世召集大军,试图将残余的佣兵赶尽杀绝。 皇帝的大军臃肿不堪,没能将分做小队逃跑的佣兵团全部歼灭,反倒被他们牵着鼻子在巴尔干半岛上转圈。 后来,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分做两支,一部分效忠两西西里国王,随着两西西里王室的几次变更而越发散乱,内森就出自这一支。另一支则是继续呆在巴尔干半岛,南下颠覆了雅典公国的统治,将阿提卡附近的土地纳入掌控之中。 在此期间,加泰罗尼亚佣兵团迎来了短暂的复兴,不过很快便在国外的干预下继续衰落。 十四世纪下半叶,同样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纳瓦拉佣兵团突然开始大举入侵,数场战争后彻底击败了加泰罗尼亚佣兵团,使其辉煌不再。 随着威尼斯和奥斯曼的先后崛起,来自佛罗伦萨的雅典公爵开始重新联合加泰罗尼亚佣兵团,一起对抗外来入侵。 但是,好不容易夺取政权的纳瓦拉佣兵团却不愿和他们平起平坐,明里暗里的争斗时有发生。 1425年,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终于难以忍受接连不断的排挤,将总部搬迁至埃伊纳岛。 三年前,现任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团长的安东尼洛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埃伊纳岛献给威尼斯人,带着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加入威尼斯的军队。 部分不愿投降威尼斯人的团员推举卢波做了首领,一起当了海盗,活跃于爱琴海沿岸。 “我不明白的是,你的皇帝对我们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卢波开口,打破沉默。 “如果是想进占雅典,为什么不去找纳瓦拉佣兵团?” “要知道,我们在雅典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谈及雅典,内森轻蔑一笑。 “雅典蕞尔小邦,不足为虑。” “纳瓦拉佣兵团降与不降,对于我们来说意义不大。” “难道我们就能帮上什么忙?” 卢波疑惑地问道。 “吾主的目标可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雅典城。” “那是什么?” 内森指指窗外。 远方的码头区上空,一面威尼斯圣马可雄狮旗正在迎风飘扬。 …… 与埃伊纳港酒馆的昏暗不同,比林奇黑城堡的园里,阳光明媚,和煦而温暖。 以撒和莱昂诺尔坐在桌旁,静静享受着午后的美好时光。 两岁多的皇子查士丁尼在一旁的摇篮中睡得正香,以撒的外甥女,塞浦路斯的女王小夏洛特趴在摇篮边,口中念念有词。 以撒别过头,看着自己妻子精致的脸和微微隆起的小腹。 在两人的辛苦耕耘之下,莱昂诺尔终于再一次怀上了孩子,现在小家伙已经有四个月大,显得十分活跃,经常在母亲的腹中蹬来蹬去。 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个不安分的主。 “听说,君士坦丁陛下正准备和塞尔维亚大公联姻?” “对,我们已经商议好了,婚礼将在明年年初举办,你在黑城堡内安心养胎,不用参与。” 以撒点点头。 在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的劝说下,玛拉公主终于答应嫁给君士坦丁十一世,还带来了一笔丰厚的嫁妆。 “听说这位玛拉公主心思缜密,城府颇深,你应当小心。” 莱昂诺尔没有掩饰,直接表达出对于这位玛拉公主的敌意。 “塞尔维亚大公肯定有自己的私心,如果玛拉公主与君士坦丁陛下成功诞下皇子,他说不定会趁机插手君士坦丁堡内政。” 以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牵起莱昂诺尔细嫩的手。 在此之前,以宰相伊苏尔特为首的几位大臣就已经明里暗里劝以撒阻止这门婚事,避免生乱。 对于比林奇的行政机构来说,只要熬到君士坦丁十一世归西,以撒就是东罗马帝国唯一的皇帝,他们也能跟着以撒顺利进驻君士坦丁堡。 本来水到渠成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他们当然不怎么乐意。 “放心吧,我会做出安排的。” 以撒拍拍莱昂诺尔的手背,安慰道。 塞尔维亚大公当然有他的私心,不仅嫁妆丰富,还派来了一队披甲卫士,专门负责保卫玛拉公主的安全。 不过话又说回来,布兰科维奇在算计以撒,以撒当然也在算计他。 杜拉德·布兰科维奇纵然是一只老狐狸,在政坛上摸爬打滚几十年,但也敌不过时间。 现在是1453年末,距离原时空中杜拉德大公的死亡还剩下两年多。 杜拉德死后,布兰科维奇家族后继无人,皆是平庸之辈,不足道哉。 如果玛拉公主诞下皇子,恰好能够给自己一个干涉塞尔维亚内政的借口。 再者,君士坦丁十一世也不是傻子,对东罗马帝国的热爱无人能及,自然不会放任塞尔维亚胡作非为。 “你有安排就好。” 莱昂诺尔点点头,将脑袋靠向以撒的肩膀。 “那么,这一次的请柬就由我来代笔吧。” “你的字迹拿出去,着实有些丢人。” 莱昂诺尔打趣道。 “当然。” “不过,我要亲自写一封请柬,寄给穆罕默德二世。” “为防止他看不懂,希腊语,塞尔维亚语,拉丁语,突厥语和阿拉伯语都得写一遍。” 以撒想象着穆罕默德二世收到信后可能的表情,笑得十分开心。 莱昂诺尔没好气地将手抽走,翻了个白眼。 “陛下,伊苏尔特宰相急信!” 园门口,担任侍从官的叶尔孤白闯进来。 “别急,慢慢说。” “根据我们的观测,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从割喉堡一带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率军进驻布尔萨城。” “马哈茂德帕夏率领的先锋军已经逼近安卡拉城。”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卡拉曼贝伊国和白羊王朝。” 以撒接过伊苏尔特的信,匆匆扫视。 看来,这位宿敌比自己想得还要厉害,在舍弃了对外围附庸的控制后,很快就压制了内部斗争,正准备着手解决安纳托利亚上不安分的邻居们。 不过,奥斯曼大军东进,不太可能干涉巴尔干事务,这也是自己的良机。 以撒折起信。 “通知各部大臣和各军长官,以最快速度前往黑城堡参加会议。” “知会亚该亚大公托马斯,要求他保持警戒,配合我们的行动。” “要求附近游弋的所有海军舰船迅速集结比林奇港,听候命令!” (本章完) 第122章 再临雅典 第122章 再临雅典 “科林斯地峡在图拉汗贝伊的强攻之下得以保全,全赖卿等血战。” “陛下谬赞了,地峡对面的奥斯曼军队不算太多,火炮也多有不足。” “依我看,他们可能只是想牵制住我们的兵力,压根没有将攻破科林斯长城作为主要目标。” 摩里亚半岛,科林斯地峡,亚该亚专制公托马斯·巴列奥略对以撒说道。 在以撒的干涉下,自1446年来,科林斯长城防御一直不断加强,各种火枪,弩机和小型投石器都安装了不少,来自西非的奴隶被塞进大船的底舱来到这里,从事繁重的建筑工作。 科林斯地峡附近石材和黏土等建筑资源丰富,不用从远方运输,修筑城防也较为容易。 与原时空中不同的是,穆罕默德二世为了进攻君士坦丁堡,将更多的兵力和火炮调往狄奥多西城墙之下,间接使得科林斯长城的防御压力大减。 “现在摩里亚半岛上有多少军队?” 以撒问道。 “我有一支三百人的卫队,整个亚该亚公国最多可以征召出一千五百民兵。” “你父亲前往君士坦丁堡加冕后,摩里亚公国的防务主要由雅罗斯拉夫和他的斯拉夫雇佣兵团负责,他们在科林斯地峡的防御中损失较为惨重,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托马斯大公回答道。 也就是说,经过科林斯地峡的血战之后,整个摩里亚半岛只能拉出两千多人。 “现在摩里亚半岛各方动向如何?” “雅典公国收到了你的最后通牒,人心惶惶,正在召集封臣,准备固守城市。” “伊庇鲁斯公国的托科家族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们的探子在凯法洛尼亚看到了打着托科家族旗帜的使臣。”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拉丁人在东罗马帝国的残骸上建立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西欧封建制国家,名义上向拉丁帝国臣服。 两百多年过去,这些十字军国家早已不复当年,只能凭借着地理优势和外交斡旋偏安一隅。 占据雅典和底比斯的雅典公国,占据阿尔塔和约阿尼纳的伊庇鲁斯公国,占据伊奥尼亚群岛的凯法洛尼亚和扎金索斯伯国,以及几个臣服于威尼斯的傀儡政权。 “威尼斯人和奥斯曼人如何?” “威尼斯人似乎正在召集舰队,克里特岛和优卑亚岛的海军基地都已经警戒起来,周边岛屿的兵力也向这两座大岛集结。” “至于奥斯曼,想必你也知道,他们的大军现在正在安纳托利亚,准备对卡拉曼和白羊动手,穆罕默德二世留在巴尔干半岛上的军队固守有余,进取不足。” 以撒点点头,在心中默默比较着敌我双方的军事实力。 雅典公国倒是不足为虑,雅典城几次焚掠,人口稀少,城防残破不堪,根本无法对抗以撒的军队。 但是,以撒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一个人口不足五万的阿提卡半岛。 “迟则生变,无论后续的路怎么走,我们都必须先拿下雅典城。” 以撒拿定主义,望向托马斯。 “托马斯叔叔,请伱召集军队,不需要承担作战任务,仅仅帮我守好摩里亚半岛的后路即可。” “请一定记住,防御的重心应当放在那几座威尼斯商港之上,如果威尼斯人有动作,务必快马告知我。” 实际上,摩里亚半岛并非全部归属于东罗马帝国,威尼斯人仍然霸占沿海的几处重要港口,作为他们东地中海贸易网络的下级节点。 “我明白了。” 托马斯点点头,眼中有些复杂。 “不过,你最好三思而后行,威尼斯人不是好惹的。” “我自有打算。” “那么,我去主持民兵征召了。” “再见,叔叔。” “祝你好运,以撒。” 告别了托马斯大公,以撒策马回到科林斯城,找到正在校场上训话的米哈伊尔。 校场上飘扬着近卫军第一军团的皇冠狮子旗帜和近卫军第四军团的圣安东尼十字旗帜,两千多名士兵将这个不大的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远处的营房中,紫卫军第三军团的士兵们轮休,幸灾乐祸地看着寒风中的同僚。 近卫军第一军团是以撒所有军队中最为强悍的一支军团,也是唯一一支全面装备铁甲和长柄戟的重步兵军团。 君士坦丁堡战后,这支军团优先得到新兵补充,从皇家骑士学院士官系毕业的学生们多半分到这里,目前已经恢复到满员编制。 近卫军第四军团则是以撒在两年前组建的轻步兵军团,装备皮甲和链甲,刀盾和弓弩,是第一支由北非当地改信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组成的正规军团,曾经参加了托布鲁克堡垒群的攻防战,战斗力一般。 以撒将圣安东尼十字作为近卫军第四军团的徽章,希望这位著名的沙漠圣徒能够为这支从沙漠中走出的军团赐予力量。 “吾皇万岁!” 士兵们齐声喊到。 见以撒骑马走来,米哈伊尔立马停下训斥,走上前,替以撒拉住马辔。 米哈伊尔侯爵是以撒最亲近的老臣,也是目前爵位最大的贵族之一,哪怕以撒不说,他也必须在公众场合做出表率。 以撒点点头,将马牵给亲兵,朝两支军团的士兵们挥手致意。 “米哈伊尔,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我找你有事。” 米哈伊尔转过头,冲士兵们大吼。 “听见了吗?小崽子们!” “承蒙陛下的恩典,今天就到这里!” 欢呼声再次响起,士兵们三三两两离开校场,卸下装备,勾肩搭背地跑去军营旁边的妓院,赌场和酒馆。 以撒平时发给士兵们的薪水和赏银并不少,养活一大家子之余,还能活得比较滋润。 对于一座军营来说,适当的娱乐设施是必不可少的,就算以撒不提供,这些士兵们也会想办法溜出去玩。 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让其他人掏空士兵们的钱袋,不如以撒自己来。 以撒带着米哈伊尔来到自己的营帐,摊开摩里亚半岛周边的地图。 “你觉得,打下雅典城需要多少兵力?” 以撒直截了当地问。 “如果有火炮,攻城器械和足够的民夫,一千正规军足矣。” 米哈伊尔想了想,笃定地说。 据情报,雅典城中守军不到一千,且极度缺乏武器和装备,上层的拉丁贵族和底层的希腊百姓互相猜疑,正教和公教的教士整日争吵,纳瓦拉佣兵团摇摆不定,一副亡国之相。 “既然如此,这一次的雅典战役就全盘交给你,占领雅典城之后不要继续向北进攻,严防东部海岸,收缴渔船,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我会派人前往雅典城中争取纳瓦拉佣兵团的效忠,火炮和民夫也会从米斯特拉斯调取。” “是!” 米哈伊尔走后,又有三位客人推开了以撒的营帐。 前两位以撒都认识,分别是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内森队长和卢波船长, 以撒将目光移向第三个人,一位满面沧桑的中年男人。 “陛下,这是阿尔贝托,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副团长。” “突厥人?” 以撒挑挑眉毛。 “我是一个佣兵,可以是突厥人,加泰罗尼亚人,也可以是希腊人,罗马人。” 阿尔贝托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一口纯正的希腊语,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加泰罗尼亚佣兵团进军东地中海后,人员开始变得驳杂,突厥人和希腊人大量加入,官方语言也从拉丁语逐渐变为希腊语,真正的加泰罗尼亚人倒是所剩无几。 “说得好。” “欢迎光临科林斯,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以撒赞赏地点点头,示意几人坐下。 “我既然愿意前来,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阿尔贝托说道。 “你们愿意效忠于我?” “我们是佣兵,只要您给够报酬,我们自然是您最为忠诚的帮手。” 阿尔贝托回答道。 “威尼斯人给不起报酬吗?” “哼,这群精打细算的商人与我们签订了一份长期合同,将我们纳入威尼斯的军队体系之中,以此来禁止我们自己接取战争任务。” 这是威尼斯人对付佣兵团的老手段,将他们其他的资金来源掐断,通过这样的霸王条款将原本桀骜不驯的佣兵团变作温顺服从的看门狗。 “目前加泰罗尼亚佣兵团还有多少人?多少堡垒?你能掌控其中的多少?” “我们还有五百余名正式和非正式团员,在埃伊纳岛上有两座小型庄园,还有一处用来走私的密港。” “团长安东尼洛和威尼斯人沆瀣一气,将全团的利益出卖,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他的,连他的儿子都对他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有威尼斯人的扶持,他根本坐不稳这个位置。” 以撒看着地图,沉思良久。 “我听说威尼斯人在将兵力向克里特岛和优卑亚岛集结,从而保护这两处最为重要的海军基地。” “确有此事。” “你们是否在征召序列之中?” 阿尔贝托愣了一下。 “确实收到了,安东尼洛在前天召开了会议,试图响应威尼斯人的号召,将我们带往优卑亚岛,但被我们几个高层联名拒绝。” “团员们本来就不信任威尼斯人,更别说前往他们在东地中海上的大本营。” “我希望你能答应他,带上亲信前往优卑亚岛。” 以撒看着阿尔贝托的双眼。 “陛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阿尔贝托眼光闪烁,揭下和煦的面纱,露出佣兵逐利的本来面目。 “危机往往也是转机,这件事要是做成了,你们会得到丰厚的报偿。” “我将与你们签订一份长期合同,将埃伊纳岛作为你们的驻地,减免土地税。” “与此同时,我将允许你们在君士坦丁堡,米斯特拉斯,比林奇和苏尔特建立分团机构。” 一股突如其来的激流从阿尔贝托的胸中升起,使他瞬间满面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许多。 要是这些真的能够实现,自己将会是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中兴功臣,连带着自己的家族名利双收,在后续的团长选举中占尽优势。 他咽下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知道,传奇团长罗杰就是因为轻信了巴列奥略家族的谎言,从而将这个盛极一时的佣兵团带向了深渊。 “不知那份长期合同到底是怎样的?” 以撒掏出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递给阿尔贝托。 “你们将向我和我的子嗣世代效忠,我和我的子嗣将成为你们的保护人。” “我们拥有佣兵团的优先雇佣权,除此之外,你们可以自行接受战争雇佣,挣得的佣金我们不做干涉。” 阿尔贝托看了看,大体还能接受。 实际上,西欧的不少君主都会与领地上的大型佣兵团签订这样的长期合同,除了参加战争,佣兵们还会干一些领主不方便直接出面的阴暗活计。 这种大型佣兵团还具备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那就是收拢领地上的不安分因素,将其消耗在战场上。 贵族和教士们的私生子,退伍后无所事事的老兵,失去土地的勇悍农民,破产的下级贵族和商人,这些都是佣兵的主要来源。 马鲁纳的黑色兵团转为军区卫戍之后,以撒的领地上还没有这样一支处于半游离状态的军事力量,自然不用担心会出现法兰西和意大利诸国这样的“产能过剩”。 就算真的出现了,解决的方法也非常多,法兰西和威尼斯早就珠玉在前,匈牙利和德意志也将怀璧其后。 “陛下,您给我们的待遇的确非常优厚,但是,您也清楚,我的团员们对您的家族有些偏见……” 啪嗒—— 一个装满金币的袋子被以撒扔在桌子上。 “你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要么相信我,要么被威尼斯人逐渐吞噬,什么都剩不下。” “到了那时,安东尼洛可能还被封个男爵什么的,你们可没那待遇。” “接受我的好意,你将是新任团长,他们两个将是新任副团长和军务长。” 以撒看着阿尔贝托,又冲内森和卢波点点头。 三人对视,下定决心,单膝跪地。 锵—— 三柄剑抽出剑鞘,发出清鸣。 …… 1453年11月20日,米哈伊尔侯爵率军越过科林斯长城,抵达雅典卫城之下,向卫城中派去信使劝降。 雅典公爵弗朗西斯科一世拒绝投降,将信使乱棍打出。 米哈伊尔侯爵下令开炮,从米斯特拉斯运来的十门长管攻城炮轮番轰炸,城墙上很快就出现了缺口。 当晚,公爵弗朗西斯科一世召集封臣和顾问,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宣布将会亲自坐镇,抵抗到底。 接着,他换上便装,向东逃至海边,乘船渡过不到百米宽的尤里普斯海峡,前往内格罗蓬特殖民地的首府,优卑亚岛的哈尔基斯城,寻求威尼斯的庇护。 第二天凌晨,纳瓦拉佣兵团掌控雅典城中局势,大开城门,向米哈伊尔侯爵投降。 就在同一天,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将一封警告书递交到以撒的案头,要求他尊重雅典公爵的贵族身份,不得直接将城市霸占。 接着,伊庇鲁斯公国,凯法洛尼亚和扎金索斯伯国,纳克索斯公国和干地亚王国都向以撒递交了严正声明,表示不会坐视一位贵族被赶出自己的领地。 与此同时,威尼斯开始在优卑亚岛和克里特岛上紧急动员,东地中海方向的舰队归港整编。 1453年11月25日,底比斯城投降,绵延两百多年的雅典公国宣告灭亡。 当晚,东罗马帝国地中海舰队和热那亚共和国的部分舰队抵达比林奇,在此集结休整,剑指北方。 这时,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雅典公国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将东罗马帝国和威尼斯共和国双方深藏多年的矛盾展露出来。 一个要收复故土,一个要死保商路。 到底是拼个你死我活,还是进行利益上的让渡? 所有人都在猜测中。 (本章完) 第123章 以陆制海 第123章 以陆制海 阿提卡半岛东部,优卑亚岛。 优卑亚岛是整个希腊地区的第二大岛屿,与阿提卡半岛仅有一条极其狭窄的海峡相连,与欧洲大陆来往便捷,商贸频繁,在面积上仅次于孤悬海外的克里特岛。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博尼法斯家族建立了一度繁盛的塞萨洛尼基王国,将优卑亚岛作为封地赠与参与十字军的贵族家族。 1205年之后,优卑亚岛被分为北中南三大区,分别由一个意大利贵族统治,建立了内格罗蓬特公国,又称内格罗蓬特三主国。 13世纪末叶,从灭国的衰微中逐渐苏醒的东罗马帝国开始逐步收复故土,重新征服了优卑亚岛的大部分地区。 好景不长,内格罗蓬特当地的拉丁封建主在威尼斯人的帮助下,逐步驱逐了东罗马帝国的军队,成为了威尼斯共和国的附属国之一。 几十年前,威尼斯共和国彻底将内格罗蓬特纳入直接掌控之中,作为东地中海贸易体系的重要节点。 哈尔基斯城是优卑亚岛上最大的城市,人口较为丰富,农牧业体系完善,处于爱琴海和巴尔干半岛之间来往贸易的十字路口。 哈尔基斯城西滨尤里普斯海峡,自古以来有多条桥梁与欧洲大陆相连,水陆交通都极其方便快捷。 雅典公国灭亡之后,内格罗蓬特岛上的殖民政府第一时间将几座桥梁全部烧毁,征用当地民船进行巡逻,严防东罗马帝国偷渡作战。 这条海峡实在太窄了,不考虑双方舰队的情况下,最窄处不到十米的水域很难对进攻部队形成实际上的阻碍。 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内格罗蓬特总督,来自福斯卡里家族的加里布埃莱站在埃尔基斯城最西面,遥望海峡对岸的阿提卡半岛。 “我要求的海军舰船来了多少?” “大人,大议会已经批准了动员令,威尼斯城中已经开始征召私人舰队,第一批舰船已经抵达东地中海地区。” “不过,正如您所知,这些舰船中,大部分都被留在干地亚,真正发往我们这里的不多。” 加里布埃莱接过侍从官手中的报告,眼光划过一串舰船名单。 一艘克拉克大帆船,十五艘大中型桨帆战舰,三十余艘各式加利船。 “太少了。” “仅仅凭借这些舰船无法彻底获取制海权,如果希腊皇帝发动进攻,我不敢保证能够获得胜利。” 接着,加里布埃莱眼光向下,看见了驻扎在克里特岛上的那一长串舰船名单,眉头紧蹙。 在威尼斯的所有殖民地中,克里特岛最为富庶,不少豪门巨头都在这里拥有利益,堪称地中海上的明珠。 但是,威尼斯在克里特岛经营两百年,城防坚固,堡垒林立,统治基础较为牢靠,就算放任不管,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攻下。 相反,内格罗蓬特离欧洲大陆更近,遭受袭击的可能性更大,统治基础也更为薄弱,理应成为防御重点。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加里布埃莱将报告揉成一团,恨恨地扔进大海。 “阁下,您是否有些多虑了?希腊皇帝攻下雅典城后一直在清剿当地势力,稳固乡村和城镇,似乎并没有继续扩张的欲望。” 侍从官小心翼翼地说,看着加里布埃莱的脸色。 这些天,这位出身名门的总督一直很暴躁。 加里布埃莱出自福斯卡里家族,是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现任总督弗朗切斯科·福斯卡里的堂侄,是整个家族新生代中最为优秀的一个。 福斯卡里家族是威尼斯共和国的商业寡头家族之一,在大议会中势力不小,家主弗朗切斯科更是接连担任了三十年的总督。 但是,最近二十年,弗朗切斯科总督却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的寒冬,连带着整个福斯卡里家族陷入低谷。 塞萨洛尼基城的丢失,米兰公国的崛起,阿尔巴尼亚战争的失败,君士坦丁堡战略的崩盘,这些事情明明与总督的执政方针无关,但还是被反对派们当做射向弗朗切斯科的锋利箭矢。 最令人担忧的是,苟延残喘的东罗马帝国竟然突然有了复兴的征兆,在海外开辟出一大片领地,并赢得了君士坦丁堡之战的胜利。 关键是,威尼斯共和国霸占了原属于东罗马帝国的众多领地,双方的矛盾无法调和,必有一战。 先有君士坦丁攻略摩里亚,后有伊萨克颠覆塞浦路斯,父子二人目标明确,绝不妥协。 与此同时,米兰公爵斯福尔扎,阿尔巴尼亚领袖斯坎德培,佛罗伦萨僭主科西莫·美第奇,阿拉贡国王阿丰索等人都是雄才大略之主,对威尼斯的霸权明里暗里表达了不满,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添乱。 树大招风,在地中海上横行霸道两百年的威尼斯共和国殖民地遍布东地中海,自然树敌无数。 与此同时,来自国内的纷争也使得弗朗切斯科总督心力交瘁。 在威尼斯的所有商业家族中,福斯卡里家族刚好够到一流家族的门槛,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 丹多洛,莫塞尼格,格拉丹尼格等顶级老牌门阀牢牢把控通往更上层的道路,巴巴里戈,格拉曼尼等新兴家族又开始挤压福斯卡里原本的生态位。 随着门阀政治的发展,威尼斯总督的权力受到极大限制,各个世家豪族通过大议会把持国政。 几年前,弗朗切斯科总督的独生子雅戈被查出贪污受贿,叛国投敌,直接被打入监牢,作为父亲的弗朗切斯科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五大绑,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审判。 自此之后,弗朗切斯科总督的威信进一步下滑,他自己也郁郁寡欢,很多事情不再过问。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威尼斯在东地中海的势力迎来了一次大洗牌,加里布埃莱趁此机会拿到了内格罗蓬特总督的职位,顶在对抗奥斯曼帝国和东罗马帝国的第一线。 面对侍从官的疑问,加里布埃莱缓缓摇头,指一指对面的阿提卡半岛。 “看到了什么?” 侍从官困惑地看了看。 “一片狼藉。” “希腊皇帝狡猾而奸诈,你觉得他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这样的一片狼藉?” 加里布埃莱紧抿嘴唇。 “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做出最坏的打算。” 远方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舰船扬起风帆,向哈尔基斯港口驶来。 这是一艘克拉克军用大帆船,强悍而美观,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海岸,风帆上绘制着圣马可的旗帜,舰身上雕刻着龙飞凤舞的拉丁文字。 恩里科·丹多洛。 排水量将近一千五百吨,船身用料讲究,火力强劲,载客量大,是威尼斯军械库的巅峰造物,哪怕放在克拉克大帆船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看见这艘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加里布埃莱的紧绷的脸色才缓和几分。 “尽快将抵达哈尔基斯的舰船归港,港口的驻军和防火事宜都必须做好,绝对不能生乱!” 加里布埃莱严厉地冲侍从官说道。 “您放心,这些我们都会安排妥善。” “粮仓,火药库,炮台和港口我们都已经派遣军队日夜值守,停放军舰的码头区更是立起围栏,禁止人员入内。” 加里布埃莱点点头,遥望一眼已经竖起双头鹰旗的阿提卡半岛,策马离开。 …… 雅典卫城中,以撒和诸位将佐幕僚齐聚议事厅,桌上摆着爱琴海周边的地图。“达鲁多,你来介绍一下威尼斯在东地中海上的贸易体系。” 以撒看着坐在正对面的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粗糙的脸上满是岁月的风霜。 他叫达鲁多,原本是一位威尼斯船长,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选择响应市政官米洛托的号召,站在东罗马帝国一边。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由于雄厚的家族势力和圣战者的光环,米洛托没有受到威尼斯当局的处罚,明面上依旧担任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侨民市政官。 但是,以达鲁多为首的几名普通船长可就没那么走运,当局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对其严加打压。 于是,这些船长再也忍受不了压迫,转而向以撒投诚,带来了两艘小型桨帆战舰和三艘商船。 以撒热烈地欢迎了他们,金钱和名声都给够。 对于一个君主来说,千金买马骨从来都是不亏的。 这样,以后再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从威尼斯叛逃的船长们就会将东罗马帝国看做效忠的第一目标,而非奥斯曼帝国。 要知道,原时空中,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军工体系几乎就是由叛逃的威尼斯人构建起来的。 “很早之前,威尼斯人就已经将触手伸向东地中海,正式开始构建殖民贸易体系。” “在巴尔干半岛上,位于亚德里亚海岸的达尔马提亚地区是最为重要的殖民地,承担着连接威尼斯本土和地中海诸岛的任务。” “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完善的统治框架,威尼斯总督也同时兼任达尔马提亚公爵。” “后来,他们又获得了威属阿尔巴尼亚和科孚岛,才算是将这一条海上通道真正打开。” 达鲁多讲解道。 “东地中海诸岛中,最为重要的是克里特岛,不仅人口丰富,地理位置优越,而且统治时间长,防御设施完善,易守难攻。” 克里特岛是威尼斯在东地中海殖民体系的核心,两百年的经营,犹如铁桶一般。 后来,奥斯曼人凭借着强大的国力,用数十年的时间慢慢消磨,才最终攻破干地亚城,将克里特纳入囊中。 “除了克里特岛之外,位于摩里亚半岛西南端的莫东和科罗尼双子港,位于阿提卡半岛东部的内格罗蓬特岛也是重要的贸易节点。” “最后就是其余下级海岛,比如摩里亚半岛东南的基西拉岛和纳克索斯群岛。” 达鲁多发言完毕,看着以撒。 “很好。” 以撒朝他点点头。 对于现在的东罗马帝国而言,威尼斯共和国是一尊庞然大物,海军硬实力和软实力都足以对以撒的地中海舰队形成碾压之势。 但是,他们当然有弱点。 “诸位今天坐在这里,想必已经清楚,我们即将对威尼斯人发动一场战争。” 以撒环顾四周,除了自己的军事将佐外,在场的还有赶来参加作战会议的托马斯大公和雅罗斯拉夫指挥官。 “我们的初步目标有两个。” “第一,收复摩里亚半岛全境,尤其是威尼斯人的重要双子港,莫东和科罗尼。” “第二,收复优卑亚岛,联合热那亚人的希俄斯岛,对威尼斯的北上君士坦丁堡的贸易线路进行直接打击。” 一言既出,大家面面相觑。 “陛下,收复摩里亚半岛全境还好说,威尼斯人的陆军主力在意大利和米兰公爵死磕,只要我们集结优势兵力,很可能将这些沿海港口拿下。” “优卑亚岛较为困难,但是也并非没有方法。” “但是,您要怎么应对威尼斯人的海上力量和接下来的报复打击呢?” 托马斯大公率先说道。 “为了保护自己分散的领地,威尼斯人不可能将所有舰队集结到一起,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据情报,现在的优卑亚岛上集结了威尼斯人的一支分舰队,克里特岛上又是一支。” “我们的舰队以比林奇为母港,正在向北巡逻,寻找威尼斯落单的舰船。” “只要这两支舰队不汇合,我们就有将其分别击败的可能性。” 以撒笃定地说道。 “那要是威尼斯人直接对我们的领地动手,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双方开战后,奥隆军区,北非沿海,甚至是中地中海的贸易路线都有可能遭到袭击。” 米哈伊尔侯爵问道。 “那就让他们袭击吧。” 以撒微笑。 “在此之前,我已经让殖民大臣威廉伯爵将最后一批黄金解送比林奇,贸易行为也逐步放缓。” “北非沿海路途遥远不说,足以作为大军补给支点的只有那么寥寥几座城市,我们的防御面其实并不大,只要在几座重要港口集结重兵防守,他们就很难取得什么成效。” “至于奥隆军区,我已经跟卡斯特里奥蒂阁下做出了协商,他会协助我们进行守卫。” 会议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以撒将自己所能想到的细节全盘托出,力求计划不出纰漏。 其实,现在的东罗马帝国和威尼斯共和国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本土较为贫弱,都是依靠着殖民地贸易攫取大片利益。 不同的是,东罗马的殖民地远在天边,而威尼斯的却近在眼前。 目前的威尼斯内外交困,是数十年来最为虚弱的时候,此时不打,未来几十年将再无半点机会。 威尼斯共和国就像是一个跛腿的巨人,海军实力极其强大的同时,陆军却长期依靠各种雇佣兵进行辅助作战,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得越发不堪。 只要自己能够从陆上进攻威尼斯的重要据点,他们就不得不将舰队拆分,从而支援各个港口,进行物资和兵员上的运输和调遣。 以陆制海,让威尼斯的强大舰队四散而开,疲于奔命,再集结优势舰队分头击破,这就是以撒的策略。 1453年12月10日,托马斯大公率军进逼莫东港和科罗尼港,要求驻守当地的威尼斯军队开城投降,遭到拒绝,遂开炮强攻。 摩里亚战争爆发。 (本章完) 第124章 医院骑士团 第124章 医院骑士团 爱琴海东部,卡尔帕索斯海峡。 一艘三桅帆船迎着初升的太阳徐徐航行,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留下一条泛着白沫的尾迹。 帆船上高挂着热那亚共和国的圣乔治十字旗,从北面的热那亚殖民地希俄斯岛而来。 “西南面的那座岛屿名叫卡尔帕索斯岛,是威尼斯的海外领地之一,以农业与畜牧业为主。” 帆船上,巴多罗买·加提卢西奥冲南面的岛屿指了指,撇撇嘴巴。 “东北面的那一座岛屿呢?” 巴多罗买旁边,昔兰尼加王国外交大臣安德尔森望向东北面的大岛。 卡尔帕索斯海峡沿西北向东南,位于东地中海上两座海岛之间。 西南面的卡尔帕索斯岛面积较小,岩石裸露,树木草地较为稀疏,看上去比较荒芜。 东北面的海岛则大很多,树木茂盛,植被丰富,郁郁葱葱,显然更加适合人类生活。 “那就是罗德岛,医院骑士团的总部,我们的目的地。” 安德尔森点点头,心中了然。 医院骑士团,全称耶路撒冷和罗德岛圣约翰医院骑士团,欧洲三大宗教骑士团之一。 在所有宗教骑士团中,医院骑士团建立时间最早,最初由一群为耶路撒冷朝圣者们提供医疗服务的修士们组成,只是一个布施仁德的机构。 后来,随着十字军运动的兴起和耶路撒冷王国的建立,医院骑士团开始作为一个军事修会进行活动,并逐步成长为耶路撒冷王国重要的军事力量,陪伴着这个天国王朝走完了每一段旅程。 阿卡城沦陷后,包括医院骑士团在内的三大骑士团撤出巴勒斯坦海岸,前往塞浦路斯暂居,很快就各奔东西,走上了三条不同的道路。 条顿骑士团开始逐步放弃地中海周边的利益,转而进军波罗的海,攻占普鲁士地区,与利沃尼亚宝剑骑士团联合,建立了条顿骑士团国。 圣殿骑士团则前往法兰西,进军金融业,开始放高利贷,凭借着教廷赐予的特权和圣战者的光环一次又一次试探着各国贵族的底线。 阿维尼翁之囚后,罗马教廷迁往法国,教宗实际上成为了法兰西国王的傀儡,留在罗马的宗教势力惶恐不安。 于是,立志集权的法王腓力四世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大名鼎鼎的圣殿骑士团一网打尽,大团长雅克·德·莫莱被除以火刑。 圣殿骑士团的悲惨遭遇使得医院骑士团不免升起唇亡齿寒之感,而条顿骑士团则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必须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从而摆脱世俗君主的羞辱。 与此同时,教宗冕下为了避免医院骑士团也步入圣殿骑士团的后尘,将圣殿骑士团残余的大部分人员和地产转交给他们,使之实力大增。 接着,教皇正式将罗德岛赐予医院骑士团作为根据地,即使这里仍然是东罗马帝国的领地。 有了教皇的支持后,医院骑士团对于罗德岛的军事进攻更加名正言顺,依此成功向佛罗伦萨银行借到巨额贷款,带上大量士兵和战舰,浩浩荡荡向罗德岛攻去。 1310年,罗德岛上的东罗马守军向医院骑士团投降,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年的骑士团终于获得了自己的乐土良园。 医院骑士团很快发现,比起贫瘠荒芜的巴勒斯坦地区,肥沃富饶的罗德岛简直就是天堂。 他们在这里建立城堡和瞭望台,开垦田地和牧场,修建造船厂和维修厂,以罗德岛为根基,逐步向北扩张势力,很快便全据十二群岛,鼎盛时期还占据了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士麦那港。 好景不长,跛子帖木儿的大军席卷安纳托利亚,将奥斯曼帝国连攻数年而不下的士麦那直接打破,医院骑士团仓皇逃回老家罗德岛。 接着,日益猖獗的海盗活动使得马穆鲁克和奥斯曼都将医院骑士团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多次对其发动海上进攻。 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崛起,东地中海上的基督教势力急剧缩水,抛开首鼠两端的威尼斯人和自顾不暇的东罗马帝国,真正愿意抗击伊斯兰势力的只剩下这一支以信仰虔诚而闻名的军事修会组织。 “不用担心,他们就算不支持我们,也绝不会威胁我们的安全。” 见安德尔森沉默不语,巴多罗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医院骑士团和我们的关系挺不错的,他们的绝大多数舰船都是热那亚造船厂生产的。” “哦?我还以为他们会更加青睐威尼斯军械库。” 安德尔森随口说道。 “他们和威尼斯人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全看大团长个人。” 巴多罗买说道。 一个是商,一个是匪,关系怎么好得起来。 “迫于异教徒的威胁,骑士团有时候会恳求威尼斯人的帮助,但是他们内心深处还是对这些逐利的商人们颇为反感。” “不少异教徒故意将舰船置于威尼斯名下,挂上威尼斯的旗帜,从而避免十字军舰队的打击。” “医院骑士团也为来往的西欧各国商船提供中转港口和舰队护航,间接上打破了威尼斯人在东地中海上的贸易垄断。” 安德尔森点点头,不再言语,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陆地。 海岛上的瞭望塔发现了帆船的踪迹,旗号飞扬,很快,一艘挂着八角十字旗的小型战舰向三桅帆船驶来。 巴多罗买走上船头,开始与前来盘查的骑士们交涉。 为首的一位骑士听完巴多罗买的解释,将头扭过来,望向安德尔森,后者也冲他礼貌地点点头。 少寻,使团众人出现在罗德港的医院骑士团总部内,前往大团长的议事厅。 与喧闹而繁华的港口相比,骑士团总部显得简朴乃至寒酸,地面上没有昂贵的天鹅绒地毯,四面墙壁上也没有珍惜的饰品和挂坠,象征骑士团的八角十字倒是随处可见。 议事厅很大,骑士们显然收到了消息,齐聚一堂,分列两边。 医院骑士们穿着黑色和红色的罩袍军衣,军衣上缝制八角十字或是最简单的天主十字。 议事厅正前方的墙壁上,一面红底白色八角十字高高挂起,旗帜上方的墙壁上赫然雕刻着一行拉丁文字。 守护信仰,救助苦难。 “您好,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使节,不知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将安德尔森从思绪中拉出来。 让·德·拉斯蒂克,现任医院骑士团大团长,无论是个人勇武还是政治经营能力都相当出色。 “尊敬的大团长,很荣幸来到您的总部,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安德尔森恭敬地鞠躬,抬起头,看着拉斯蒂克。 这位精明强干的大团长已经将近八十岁,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 他在位期间,正是医院骑士团在各个领域遭到重大挑战的时期,独自走来,孤帆操舵,极为不易。拉斯蒂克大团长是个务实的人,将重心放在罗德岛的经营上,在这里兴修城市,整理内政,建设防御工事,缓和民族矛盾,对外则以外交斡旋为主。 在他多年经营之下,北边的十二群岛上新建了不少瞭望塔和城堡,以便将敌对舰队入侵的消息更快传到总部。 作为骑士团总部的罗德岛更是被他经营得铁桶一般,他效仿君士坦丁堡城防,将双层城墙和铁链搬到罗德港上,派出军队和舰船日夜巡逻,戒备森严。 一路走来,安德尔森着实有些震惊。 恐怕没有几万军队和上百战舰,很难攻破这座坚固的海上要塞。 安德尔森走上前,将封面绘有双头鹰纹章的国书递交拉斯蒂克大团长。 拉斯蒂克睁大有些昏的双眼,努力辨识着国书上的文字。 “几百年来,威尼斯共和国一直违反基督教世界的禁令,为异教徒提供粮食武器,铠甲舰船等违禁商品,间接增进了异教徒的实力,削弱了基督教兄弟的圣战热情。” “君士坦丁堡之战中,威尼斯人向奥斯曼帝国提供军舰和指挥官,与整个基督教世界为敌,罪不可赦。” 安德尔森铿将有力地说着,环顾四周,坚定而虔诚的眼神在每一位骑士的身上停留。 “吾主为此深恶痛绝,发誓要惩戒威尼斯人的叛教行为,特地派我前来,邀请您一同加入这场战争。” 一言既出,旁边的医院骑士们开始交头接耳,神态各异。 有赞赏的微笑,亦有不屑的轻哼。 “威尼斯人实力强劲,舰船成群,你们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想拉上我们作为打手罢了。” 一个声音传出。 拉斯蒂克沉默着,眼光转动,似乎在盘算些什么。 “哼!作为异端的你们,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住口!” 拉斯蒂克厉声喝止,慈和的神色消失不见,换上一副狮子般的怒容。 “是我失言了,请您责罚。” 阴阳怪气的骑士立马道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 根据佛罗伦萨大公会议,现在罗马公教和希腊正教之间可没有什么异端之说,都是耶稣基督虔诚的信徒。 君士坦丁堡之战的胜利改变了很多事情,但是只要双方还没有正式撕破脸皮,教会就依然合二为一。 “雅克,你有什么想法?” 拉斯蒂克看向右手边的一位高级骑士。 雅克·德·米利,罗德岛上除了拉斯蒂克之外地位最高的医院骑士,最有可能担任下一任大团长。 雅克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威尼斯人最近一段时间的确做得有些过头,不少骑士向我反应,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地为异教徒的舰队提供护航服务。” “当然,这也许跟我们在君士坦丁堡的兄弟脱不开关系。” 雅克望向安德尔森,后者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而且,这位安德尔森兄弟说得没错,威尼斯人的确需要适当的惩戒。” “大团长,据我所知,现在威尼斯人的陆军深陷与米兰公爵斯福尔扎的战争之中,海军被牵扯在几座港口之中,国内情况也不是很好,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拉斯蒂克依然保持沉默。 “大团长阁下,如果您愿意出兵与我们共同应对威尼斯人的威胁,我们会支持您获得罗德岛西南部的卡尔帕索斯岛和十二群岛西部的纳克索斯群岛,作为医院骑士团的辖区。” “与此同时,我们还将支付给您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您出兵的军费。” “如果您有需要,我们还将为您开放西非的贸易商港和殖民地,允许您在那里建立分部,传播吾主的福音。” 安德尔森继续加码。 拉斯蒂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实,在他心底深处,并不是太想插手东罗马和威尼斯之间的战争。 他已经太老了,时光带走的除了飞速流逝的精力,还有敢于冒险的野心。 拉斯蒂克能够感觉到,只要再等上最后一段日子,他就会感受到天主的召唤,升上永恒的天国。 对于医院骑士团来说,他已经足够优秀,后人会记得他的功绩,完全没有必要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中凭空生出事端。 他一辈子致力于构建一个以罗德岛为核心的防御体系,从而将医院骑士团化作一枚钢钉,牢牢钉在伊斯兰势力柔软的腹地。 十二群岛上的瞭望塔,安纳托利亚海岸上的小型堡垒,罗德港的坚固防御圈。 这块恢宏庞大的拼图只差一块,那就是与罗德岛较为薄弱的南部低地仅有一道海峡之隔,掌控在威尼斯人手中的卡尔帕索斯岛。 这一次,会是一个好机会吗? 他望向雅克,自己心中选定的继承人。 年轻而富有朝气,谨慎又野心勃勃,一如当年的自己。 “雅克。” “大团长。” “这件事情,就由伱来决定吧。” “谈判和出兵的细节,都由你来安排。” “记得向教宗冕下派出使者,征求他的支持,请求他的帮助。” “一定不负所托!” 雅克坚定地说道。 拉斯蒂克点点头,闭上疲惫的双眼。 (本章完) 第125章 斯巴达重炮 第125章 斯巴达重炮 内格罗蓬特,哈尔基斯港。 加里布埃莱·福斯卡里带着亲兵,正在巡视港口区的防务。 早在十字军时代,为了防范阿提卡半岛上的敌人渡过狭窄的尤里普斯海峡,从而直接对优卑亚岛的政治中心产生威胁,这里的领主就开始逐步营建哈尔基斯港的防御系统,致力于将其打造成一个带有浓重军事色彩的大型商业港口。 军港,商港,渔港相互隔开,瞭望台和塔楼盯住海面,弩炮和火炮对准岸边。 半藏于地下的粮仓,三层土石结构的城墙,装满各种军用物资的军械库,连绵不绝的军营和水手营房。 “总督阁下,我们储存的粮食足够半年的消耗,军械充足,火炮状况良好,兵员斗志昂扬。” 港务长跟在加里布埃莱身边,一脸殷勤,喋喋不休地夸赞着自己的功绩。 加里布埃莱瞥了他一眼。 “我们将三支雇佣兵和两支民团安排在港口附近,共计一千八百余人,都是我们的嫡系,在忠诚度上绝对有所保障。” “对面的希腊皇帝可是用火攻的高手,一定要万分小心,防火措施务必要做好,一点也马虎不得!” 加里布埃莱严厉地做出警告。 “科罗尼港已经沦陷,莫东港恐怕也快了,希腊皇帝的下一个目标肯定会是我们。” 从东罗马帝国的第一发炮弹重重击打在科罗尼港的城墙之上那一刻开始,威尼斯共和国和东罗马帝国双方已经处于战争状态。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着重关注,日夜巡逻。” 港务长连忙作出保证。 “现在统辖港口区军务的是那位将领?” “帕特里克·南尼。” “南尼?” “他就是那位加塔梅加塔的后代。” 加里布埃莱点点头,面色和缓了几分。 十五世纪以后,各种佣兵团开始主导意大利战争,著名的佣兵将领也大量涌现。 作为北意大利的霸主之一,威尼斯共和国在战争中大量使用雇佣兵,为了让指挥系统更加便捷高效,大议院常常会指派一位经验丰富的佣兵头子作为元帅,总览战局。 伊拉斯谟·南尼,绰号加塔梅加塔,就是其中较为出名的一个,是威尼斯共和国上一任佣兵元帅。 与他的前任和继任不同,以“狡狐”为绰号的他却以老成持重著称,性格沉闷,对威尼斯没有二心,忠心耿耿。 这在当时的意大利非常少见。 “现在国内的军务还是由科莱奥尼主导吗?” “是,也只有他能够在战场上与斯福尔扎略做周旋。” 港务长说道。 “但我不喜欢他。” “几乎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更加喜欢已故的加塔梅加塔阁下。” 加里布埃莱轻哼一声。 “在我看来,这些佣兵首领就是北意大利最不安分的因素,他们渴望战争,反对和平,对混乱和暴力情有独钟,一有机会就想着僭位称制。” “老维斯孔蒂,斯福尔扎,科莱奥尼,甚至包括那位因为叛国罪被斩首的卡尔马尼奥拉元帅,都是一丘之貉。” 港务长明智地闭上嘴巴,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他可不敢随意插足。 自顾自牢骚片刻,加里布埃莱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结束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对了,那个来自埃伊纳岛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怎么样了?” “您放心,我们将他们安置在港口区外围,远离军港,粮仓和军械库等重要设施,团长安东尼洛对我们的安排非常配合,发誓与希腊皇帝不共戴天。” “跟随雅典公爵前来避难的纳瓦拉佣兵团残部也被我交给他指挥。” “很好,他们终究是外人,不能轻易相信。” 加里布埃莱满意地点点头。 …… “团长,陛下的密信,今早刚到。” 哈尔基斯港南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驻地,一处地下室中,内森队长将一卷折叠起来的羊皮纸塞给阿尔贝托。 很显然,威尼斯当局很是谨慎,重要的防区全部由自己人守卫,像加泰罗尼亚佣兵团这样的外来佣兵团都被排除在外,分配在岛上的各个地方。 众人估计,要不是兵力实在不够,威尼斯人肯定不会出此下策。 阿尔贝托展开羊皮纸,一目十行。 读完信,阿尔贝托将羊皮纸在烛焰中燃尽,翻开优卑亚岛地图。 “如何?” “昨天傍晚,莫东港破,当地守军向陛下投降。” “陛下连夜将军队调往阿提卡东部沿海,准备渡海攻城。” 提到战事的进展,阿尔贝托沧桑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笑容。 作为威尼斯共和国在摩里亚半岛上的重要商港,莫东和科罗尼的防务系统都不算差,在当地守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这里仍然能够在东罗马军队的进攻下坚持一个多月。 如果不是意大利战争的牵绊,东罗马帝国恐怕连这两处港口都难以快速攻下,更别说城防坚固的内格罗蓬特。 “陛下要我们怎么做?” 卢波急切地问道。 “陛下说,他会在哈尔基斯城以西,尤里普斯海峡对岸铺设炮兵阵地,轰击港口,扰乱敌军方寸。” “加里布埃莱总督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哈尔基斯城的防务简直滴水不漏,如若强攻必然死伤惨重。” “使用这种方法,迫使敌军做出应对措施,从而寻找出防务上的缺漏,为我们的出手创造时机。” 阿尔贝托将信上的消息如实告诉二位。 “也就是说,陛下没有对我们的行动做出安排?” 内森问道。 阿尔贝托点点头。 “陛下似乎并没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就算没有我们的帮助,肯定也还有别的计划。” 一语既出,三人都陷入沉默,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神。“那我们……” “我们必须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 阿尔贝托眼光闪动。 “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但是,我们在战后获得的利益肯定与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做出的贡献挂钩。” “如果我们能够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大功,不仅可以得到陛下之前许诺的报酬,肯定还有其他的好处。” “世人皆知,陛下不是一个吝啬的贵族,而是一位慷慨的君主,有功必赏,不问其他。” “相反……” 阿尔贝托停下,盯着对面二人。 烛影摇曳,将二人的眼睛映得通红。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然清楚阿尔贝托的言外之意。 相反,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或是功劳甚微,陛下当然会失望透顶,连带着整个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在他心中地位下降。 皇帝就算明面上暂时答应了之前的协议,将埃伊纳岛给予他们作为根据地,也一定会明里暗里使些阴招,甚至将其直接剿灭。 “我们回不了头了,必须将这一仗打好,表现出我们的作用!” 阿尔贝托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团长,加里布埃莱总督根本不相信我们,我们根本无法接近军港,粮仓等战略要地,到底该怎样配合陛下的攻势呢?” 卢波问道。 “卢波,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几个好手在港口区蹲守,暗中观察情况。” “内森,你去内格罗蓬特南部,依照这个地址,拿着我的亲笔信找到这个商人,把信上的东西全部买齐。” 阿尔贝托从口袋中掏出一封带有汗渍的信件,显然早已准备多时。 “我们还在雅典的时候,他就是我们的生意伙伴,专门负责走私贸易,门路很多。” “记住,东西搞到之后,想办法让他闭嘴,不要留活口。” 内森接过信,沉重地点点头。 “您怎么办?” “至于我,继续联络中下层佣兵,架空我们亲爱的安东尼洛团长。” “纳瓦拉佣兵团那边,我也会做出相应安排,你们不用担心。” …… 轰——隆—— 一枚石弹冒着黑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尾迹,飞跃仅有百米的海峡,撞向远方的港口。 运气不好,石弹没有命中任何有价值的目标,砸在一处空地之上,发出巨响。 但是,从天而降的巨型石弹还是成功引起了港口守军的慌乱,水手们连忙扔下手中活计,寻找坚固的避难所。 敌人的军事素养着实不赖,指挥官们很快出现,指挥士兵们进驻防御工事,火炮和弩机也对准岸边。 这里是阿提卡半岛东部,东罗马帝国军队的炮兵阵地。 这处阵地位于一座小山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的哈尔基斯港。 “乌尔班,调整方位,我们放弃袭击港口,直接轰炸哈尔基斯港的内城区!” “是!”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以撒在战场上收缴到部分被奥斯曼毁灭的巨炮,命令乌尔班以此为蓝本,在米斯特拉斯制造出一批口径相似的巨型火炮,作为摩里亚战争的秘密武器。 相比于奥斯曼的皇家重炮,这批巨炮融合了乌尔班本人的部分构想和以撒从后世带来的一些思路,性能更加优异。 由于第一批巨炮在米斯特拉斯的斯巴达遗址附近铸造,这些战略武器被以撒命名为“斯巴达重炮”。 遗憾地是,由于资金紧缺,第一批斯巴达重炮仅有三门。 以这三门斯巴达重炮为基础,辅以中小型火炮和各类投石机,以撒建立了三个炮兵连队,并设有配套的工兵连队和工匠小组,完全仿照奥斯曼帝国。 毕竟,论火炮的运用,奥斯曼帝国的确遥遥领先。 由于运输困难,摩里亚战争开始后,以撒直接命令乌尔班将斯巴达重炮连队送往阿提卡半岛东岸,并没有参加围攻莫东和科罗尼双子港的战争。 轰—— 一个斯巴达重炮连队稍歇,又一阵炮声响起,震动着铁与铜,喷吐着火与铅。 炮弹越过海峡,越过港口,直直坠入房屋密集的城市中央,将一幢罗曼式尖顶建筑轰成碎屑。 以撒看着远处倒塌的建筑,心中升起一丝畅快之意。 自己的炮兵阵地位于高地,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沉重的石弹轰入城中,而敌军的火炮却很难予以有效的还击。 这就是进攻方的优势。 一轮轰击停歇,工匠们连忙用热油浸泡发烫的炮管,避免其与一月的寒风直接接触,使其慢慢冷却。 “陛下,米斯特拉斯急信。” 侍从官叶尔孤白急匆匆跑来,将三封信件递给以撒。 信件材质不一,大小各异,封面上绘制着三个不同的纹章。 白底红色的圣乔治十字。 红底白色的八角十字。 红黄相间的条纹王冠盾徽。 以撒接过信,心中有数,并未拆开。 “陛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乌尔班凑过来问道。 “等待火炮冷却,继续轰击,昼夜不停。” 以撒转过头,遥望哈尔基斯港上空飘扬的圣马可金狮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阿尔贝托,伱们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本章完) 第126章 釜底抽薪 第126章 釜底抽薪 已是夜晚,加里布埃莱总督来不及休息,披上铠甲,仍旧坚持在港口区第一线。 这一周来,敌军的炮火从未消歇,一声声轰鸣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全城人民的心上。 敌人非常狡猾,选择了对士气打击更大的城市中央作为目标,当巨大的石弹从天而落,将房屋击碎,街区击毁之时,那种对于心灵的直接震撼是弓箭弩矢无法比拟的。 由于地势原因,守军的火炮和投石机根本无法对敌军位于高处的炮兵阵地进行有效打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好整以暇地装弹,发射,眼睁睁看着火光大作,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和炮弹划过天空的利啸。 加里布埃莱对敌军的火炮毫无办法,只能在城中四处巡视,鼓舞守军的士气,应对可能发生的民变和起义。 威尼斯共和国对于内格罗蓬特的统治时间只有几十年,远远没有克里特岛稳固,加上上层的拉丁贵族和财阀寡头压迫甚重,底层的希腊正教徒起义时而发生,但力量分散,没能成功。 火炮轰击以来,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本来沉寂很久的分离主义又开始活跃起来,加里布埃莱巡街之时,总会有仇恨和敌意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让他分外焦虑。 尽管加里布埃莱试着破坏底层民众对东罗马帝国的好感,将他们的仇恨转移到攻城的真正元凶身上,但是却收效甚微。 这些愚昧的希腊正教徒们把自己遭受的苦难全部怪罪于拉丁殖民者,把罗马皇帝视作上帝派来拯救他们的救星。 还好,他已经提前将舰队转移到南边的军港中,不会遭到东罗马火炮的轰击,可以随时启航,封锁海峡,阻止敌军的登陆作战。 只要舰队还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总督阁下,今晚就由我来值守吧,您该休息了。” 加里布埃莱一旁,佣兵首领帕特里克好心地劝告。 “也好。” 加里布埃莱点点头。 “我们不用着急,威尼斯本土不会坐视希腊皇帝嚣张放肆,一定会尽快派出军队,前来支援。” “在此之前,一定注意,万分小心。” “尤其是我们的军港,那些舰队是我们翻盘的希望。” “明白。” 加里布埃莱拍拍帕特里克的肩,带着亲兵回到总督府。 帕特里克是加塔梅加塔的后人,也继承了祖先的沉稳与忠贞,是个值得信赖的副手。 …… 哈尔基斯城南,一处废弃的正教教堂之中,一场会议正在紧锣密鼓地召开。 主持会议的是阿尔贝托,参会人员除了内森和卢波外,还有几位阿尔贝托的铁杆支持者和纳瓦拉佣兵团残部的首领。 一周的炮击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不少原本摇摆不定的队长们也加入了阿尔贝托的组织,人心尽失的团长安东尼洛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不过,包括内森和卢波在内,所有人都不清楚阿尔贝托的具体计划。 “这么晚召集大家前来,想必你们已经猜到,我将会对起事的最后步骤做出具体安排。” 阿尔贝托见人员来齐,环顾四周,缓缓开口。 “众所周知,威尼斯人之所以横行无忌,靠得就是他们强大的海军舰队。” “哈尔基斯城中的守军之所以信心十足,正是由于军港中那一支战斗力不弱的分舰队。” 众人纷纷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恩里科·丹多洛号雄壮伟岸的轮廓和黑洞洞的炮口。 “如果不能很好地应对这一支分舰队,陛下的登陆部队就无法安然无恙地登上内格罗蓬特,从而展开大军,攻破哈尔基斯城。” “这里是威尼斯的军港,非常隐蔽,位于阿提卡半岛炮兵阵地的射程之外,不会受到陆基火炮的威胁。” 阿尔贝托在地图上画一个圈。 “团长,您难道要我们进攻威尼斯军港吗?” “据我所知,那里戒备森严,壕沟相连,塔楼密布,兵力充足,而且还专门做了防火措施,以我们的兵力根本应付不了啊!” 一位队长站起来,提出疑问。 “我当然不会不自量力地将目标选为威尼斯军港,也不会采用火攻。” 阿尔贝托的嘴角扯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 “刚才那个小妞真得劲儿!” “那当然,北非来的奴隶,性子烈着呢!” 哈尔基斯城南,一处军营旁的妓院外,两个嫖客快活完,提上裤子,准备返回营房。 “北非?那不是希腊皇帝的领地?” “那可不,她们都是被希腊皇帝赶出家乡的北非土著,不少人在晚上会叫着伊萨克的名字从梦中吓醒,你没听到过?” “呃……” “你看看,身子骨虚了吧!” 嫖客们有说有笑。 他们来自威尼斯,是哈尔基斯军港中分舰队上的水手。 雅典公国覆灭后,他们被威尼斯大议会派到东地中海,保护共和国的海外领地。 轰—— 又是一声炮响从远处传来,炮弹落入城中,又是一阵惊叫。 “还真是没完了!” 一个嫖客愤愤不平地说道,将路边的石头一脚踢飞。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对岸的火炮总会时不时响起,也不做什么瞄准,专门扰乱军心。 关键是,守军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忍受。 “真是晦气,为什么没被分到克里特呢?”另一个嫖客也抱怨道。 “大人物的心思,谁能琢磨到!” “唉……” “听说克里特的女人都光滑水嫩,皮肤跟丝绸一样,是不是真的?” “哼,哈尔基斯还不是有惹火的妞,只不过伱享受不到罢了。” “我上次还听独眼杰拉德说,他们营房中来了不少火辣的女人,个个都是极品。” 嫖客一脸羡慕地说。 “能一样吗?他可是恩里科·丹多洛号的人!” 他的同伴一脸恨铁不成钢。 “当初选拔的时候,最强大的战舰只要最优秀的水手,没有个一技之长根本别想登上那高高的船舷。” “那艘船上,光是炮手就有几十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你去了能干嘛?在底舱当划桨的奴隶?” “我说说而已嘛……” 两人歪歪扭扭地走着,远处的营房已经遥遥在望。 这座营地位于哈尔基斯港以南,独属于威尼斯分舰队的海军水手,零零散散几十座营房,共有水手千余人。 在分配营房时,加里布埃莱总督准备将所有水手都安排在拥挤的军港中,遭到了全体水手的强烈反对。 佣兵们都可以进城休息,我们为什么不行?反正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海战。 或许是害怕水手闹事,或许是认为水手们说得的确有些道理,加里布埃莱总督最终放弃了先前的方案,将一处位于城市和军港之间的废弃村庄提供给水手,作为临时驻地。 两个水手偷偷摸摸地趴在地上,匍匐着溜进营地,抬起头,瞟一眼高处的瞭望塔。 “乃乃的,压根就没有人!” “白瞎了这么些功夫!” “又在哪里赌博?还是去找女人了?” 一个嫖客骂骂咧咧。 “防务这么荒废,壕沟没有好好挖,围栏到处是漏洞,瞭望塔不见人影。” “他们就不怕敌人打过来吗?” 他的同伴感慨道。 “怕什么,就算敌军登陆,也肯定会将几处重要港口作为目标,再不济也会攻打雇佣兵的军营,怎么轮得上我们!” “再说,这里是内陆,四周都是友军,哪里有敌人?” “说得也是,哈哈……” “笑就笑嘛,你抖什么抖?” “身子骨真被掏空了?” “不是,不是我……” 水手惊慌地站直身子,地面的震颤却越来越剧烈。 “这是——” 他们回过头,直接吓出一身冷汗,亡魂直往外冒。 一头健硕的公牛双眼通红,口吐白沫,直直朝他们冲来。 在公牛身后,一群同样发狂的牲畜朝着营房狂奔而来,公牛,骆驼,马匹,甚至是小个子的山羊。 牲畜群之后,两百来名加泰罗尼亚骑手手持利刃,看着疯狂冲阵的牲畜群,眼中难掩兴奋之色。 咚—— 为首的公牛撞上了营地的围栏,将其连根拔起,去势不减,又冲垮了一间木屋,这才脱力倒下。 接着,上百头发狂的牲畜不要命一般,踏过一道道营帐,收割着一个个水手们的生命。 他们是珍贵的水手,共和国的健儿,舰队的灵魂,搏击风浪的勇士。 但现在,他们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牲畜群很快便将营地毁了大半,哀嚎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不明就里的水手们站起身,却看见了加泰罗尼亚骑手们狰狞的笑容和明晃晃的弯刀。 “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所有人,杀!” 阿尔贝托一马当先,冲向残破的营房。 在他身后,骑手们像是地狱里的魔鬼,挥舞着索命的镰刀。 …… 1454年1月26日,哈尔基斯港南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发生内乱,支持威尼斯共和国的安东尼洛团长遭到诛杀,众人推举阿尔贝托接任团长之职。 当晚,阿尔贝托宣布效忠东罗马皇帝,将集结起来的力量兵分两路。 阿尔贝托亲自率领两百骑手,赶着事先准备好的牲畜群抵达水手营地外,用药物将其逼疯,迫使其向前冲锋,率军随后跟进,乱砍滥杀。 内森队长率领三百士兵,设伏于军港和水手营地之间的树林中。 港中驻军发现事情不妙,出于谨慎考虑,派出小股士兵前往查探,被伏兵一举击溃,随即固守军港。 接着,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杀死俘虏,丢弃财物,迅速向西南奔逃,一路烧杀抢掠,赶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溜进优卑亚岛南端的广袤田野中。 天亮了,哈尔基斯军港之中,舰队依旧飘荡,却仿佛失去了灵魂。 (本章完) 第127章 斐迪南 第127章 斐迪南 哈尔基斯城,威尼斯总督府。 几百年前,这里曾是东罗马帝国希腊军区在优卑亚岛上的行政管理中心,将皇帝的命令播于四方百姓。 几十年前,这里是内格罗蓬特三主国的宫殿,远道而来的拉丁殖民者盘踞于此,压在希腊正教徒头上作威作福,收走金银和财宝,留下无尽的伤痛。 而现在,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的圣马可金狮旗迎着阳光,在总督府的上空猎猎飘扬。 金碧辉煌的总督府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俯瞰着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 站在顶层的露台上,全城的景色一览无余,从西边的狭窄海峡直到东部的低矮山丘。 加里布埃莱得到内格罗蓬特总督的职位之后,很快爱上了这座府邸,闲暇时候,总会登上露台,捧上一杯本地出产的葡萄酒,望向熙熙攘攘的港口和波光粼粼的海面。 但现在,他显然没有这份闲情雅致。 “诸位可能已经清楚,就在昨天晚上,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反叛,突袭我们的水手营房,将近千人在这场混乱中丧生。” 总督府的大殿中,加里布埃莱坐在高位上,看着台下众人。 在他的左手边,站着以帕特里克为首的数位佣兵团长。 在他的右手边,则站着威尼斯分舰队的几位高级指挥官和船长,他们多是各个豪门寡头的贵族,平时不会跟下级水手们住在一起,因此逃过一劫。 议事厅门边,内格罗蓬特的行政人员和本地豪强也获准旁听,共同商讨出一个应对措施。 水手营房遇袭的消息得到加里布埃莱官方承认后,窃窃私语声开始在议事厅中传递。 佣兵们神态各异,有的忧心忡忡,也有的幸灾乐祸。 商人们交头接耳,眉头紧蹙。 船长们则低下头,沉默不语。 “博尼法斯指挥官,现在舰队的情况如何?” 加里布埃莱看向分舰队的指挥官,面无表情。 表面上依旧随和,但他在心中已经将这位满脸横肉的指挥官咒骂了上千遍。 依照他的意思,这些水手们应当保持警惕,时刻准备作战,最好能一直居住在舰队上,再不济也应当在军港中挤一挤。 但是,这位来自巴巴里戈家族的舰队指挥官明显不愿意听从他的建议,执意要让他的小伙子们“放松放松”。 加里布埃莱也曾经带过舰队,当然清楚水手们的秉性,也知道长期将他们关在船舱中是不合适的,加上并没有实际的上下级关系,也不好逼迫过甚。 结果,这位博尼法斯指挥官一上岸就开始放飞自我,直接住在城中,整天饮酒取乐。 事发当晚,加里布埃莱从床上被人拉起来,忙得焦头烂额,却始终也找不到博尼法斯的身影。 结果是,博尼法斯跑到南边一处农庄里嫖妓,半夜里被沿途抢劫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吵醒,躲进一处茅房之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 “总督阁下,我们还能凑出两百余名水手,加上划桨的奴隶,勉强可以出航。” 博尼法斯自知理亏,擦一把脸上的油汗,低声说道。 “勉强可以出航?” “那么作战呢?” “海峡的封锁呢?” 加里布埃莱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总督阁下,据我所知,希腊皇帝的舰队目前都在比林奇停靠,与我们在克里特岛的舰队不时发生小规模冲突,没有北上的迹象。” “克里特岛舰队实力很强,突破封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应当趁此时机,尽快补充水手,争取在大战来临之前恢复战斗力。” 博尼法斯继续说道。 “你觉得应当怎么恢复舰队实力?” 加里布埃莱脸色稍霁。 指挥官镇定下来,沉思片刻。 “第一,征召本地渔民,威逼或是利诱。” “第二,要求本地豪强商人从私人商船中调拨水手,填补舰队空缺。” “第三,给克里特岛和纳克索斯群岛去信,请求他们的支援。” 博尼法斯抬起头,看着加里布埃莱。 “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加里布埃莱立马首肯。 “照你的意思,希腊皇帝的舰队短时间内到不了内格罗蓬特,那就将补充水手的任务交给伱!” “这一次,务必将功补过!” “另外,我会将你的过失如实上报给政府,留待大议会仲裁。” 一瞬间,无数带有敌意的眼光聚集在博尼法斯身上,使他如坐针毡。 想都不用想,身后的商人们肯定在心中将他骂了个遍,也许还连带着巴巴里戈家族一起。 狡猾的加里布埃莱肯定不会自己揽下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将烫手山芋转手扔给自己。 “遵……命。” 博尼法斯咬了咬牙,答应下来,瞥了加里布埃莱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博尼法斯离去的背影和临行前冷漠的眼神,加里布埃莱清楚,以心胸狭隘和睚眦必报闻名的巴巴里戈家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也清楚,恢复舰队战斗力这件事并没有博尼法斯说得那么容易。 先不谈忠诚问题,炮手,帆缆手等技术兵种根本没有办法在当地找到,都需要长时间的培养。 如果是在意大利地区,这压根就不是问题,那里不仅人口众多,航海氛围还非常浓厚。 而希腊地区在东罗马帝国统治时期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更何况连年兵灾。 作为统管内格罗蓬特的总督,他知道,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反叛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商人阶级惶惶不安,其余的外来佣兵患得患失,底层希腊正教徒则是信心大增。 可以说,希腊皇帝这一招,恰好打在他的软肋之上。 又或者说,威尼斯共和国这种过分依赖雇佣兵的陆军模式和以剥削压迫为主的殖民体系本来就漏洞百出。 一股浓郁的郁结之气转化为暴戾,冲上他的心头。 “那个安东尼洛呢?” “把他和剩余的叛乱分子绑起来,今天傍晚,我要当众处刑。” 加里布埃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意。 …… 昔兰尼加,比林奇,黑城堡。 大殿中,皇后莱昂诺尔和皇子查士丁尼坐在宽大的王座上,安静地等待来宾。 “莱昂诺尔,好久不见!”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青年男人不耐烦地制止侍从官的传唤,自顾自走进大殿,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这是一个约摸三十岁的贵族,衣着华丽,头发和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尊贵之气。 他面貌英俊,脸如刀刻,眼睛是纯黑的颜色,眼白很宽,其中血丝分明,笑起来时颇为和煦,发起怒来也显得冷漠阴狠。 合身而名贵的衣装穿在他的身上,胸前纹着华丽而繁复的家族纹章。蓝底鸢尾,红黄条纹,耶路撒冷十字。 “见到你很高兴,亲爱的表兄。” “怀孕在身,恕我不能远迎。” 莱昂诺尔也微笑着说。 贵族摆摆手,并不在意。 阿拉贡和两西西里国王阿丰索五世之子,纳瓦拉国王胡安二世之侄,特拉斯塔马拉家族成员,卡拉布里亚公爵,斐迪南·特拉斯塔马拉。 “这就是小查士丁尼吧,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斐迪南拍拍手,立马有侍从将一柄古朴的宝剑呈上。 他抽出宝剑,展示暗红的剑身和乌黑的剑柄。 “这曾是一位圣殿骑士的遗物,是他在圣地征战所获得的战利品,据说来自一个在萨拉丁麾下服役的勇士。” “送给你了,愿你像这把剑的两任主人一般勇敢。” 斐迪南大大咧咧将剑收起,在查士丁尼面前晃晃,放在一边。 “多谢,亲爱的斐迪南。” “不过,作为母亲,我宁愿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和平安康。” 莱昂诺尔失笑,示意一旁的侍女将剑收下。 这把剑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它的前两任主人的结局显然不怎么好。 看来,自己的表兄还是老样子,不怎么愿意揣摩他人的心思。 接着,又一个侍女捧上一个长匣子,呈递给斐迪南。 “你的三十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遗憾地是,我怀着孕,以撒又抽不开手,都无法前往你的宫廷。” “这是我们的礼物。” 斐迪南将匣子打开,一柄鎏金的手杖映入眼帘。 “莱昂诺尔,所有堂表兄弟姐妹里,也就你对我好些。” 斐迪南叹口气,刻薄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真诚。 作为全欧洲最有权势的一批君主的独生子,斐迪南本应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和所有人的尊崇,却受尽了明明暗暗的指点和议论,曾经,现在,或许还有将来。 因为他是私生子。 不知为何,他的父亲,阿拉贡和两西西里国王,著名的“宽宏者”阿丰索五世怎么也生不出合法子嗣,留在世上的血脉仅有斐迪南这一根独苗。 因为这件事,斐迪南得到了父亲的重视和喜爱,公开了他的身份,将其培养为一个合格的贵族和法律学大师,封其为卡拉布里亚公爵。 也是因为这件事,绝大部分人都对他的身世提出质疑,认为他并不是阿丰索五世的亲儿子,尽管老国王自己一直坚信这一点。 每当堂表兄弟们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时,斐迪南就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难受与憋屈。 如果他是合法子嗣,他会在父亲死后继承从阿拉贡到那不勒斯的广大领地,涵盖了整个西地中海。 可是现在,尽管父亲预感到大限将至,努力为他争取权益,他也绝无可能继承全部领土。 已经可以确定的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全部领地,马略卡群岛和西西里岛都将归属于自己的叔叔,纳瓦拉的胡安二世。 作为交换,叔叔将支持斐迪南继承那不勒斯王国,这还得征得教会的同意。 况且,那不勒斯王国的宣称者非常多,国内派系林立,阿丰索五世雄狮已老,威慑力开始下降,心思又活跃起来。 所以,斐迪南与大多数堂表兄弟姐妹关系都不好,几个堂兄弟更是当众讽刺他的血统。 “舅舅是对我很好,而你是他的儿子。” 莱昂诺尔笑着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屑。 这位身份不明不白的王子对自己的血脉非常敏感,甚至有些偏激。 幼时的遭遇使他变得孤僻而乖戾,会因为一点点小小的不敬而极为愤怒,但也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以德报德。 “不说这些了,父王已经同意了你们的提议,派我前来,带着舰队。” 斐迪南努力甩甩头,将杂念抛之脑后。 “看得出来,舅舅的确很爱你。” 早在摩里亚战争开打之前,以撒就和莱昂诺尔商议,派遣使节前往那波利,觐见阿丰索五世,寻求他的支援。 阿丰索五世虽然也对威尼斯的霸道做派非常不满,但毕竟年老体衰,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没办法,以撒只能继续加码,争取打动这位西地中海君王。 可是,年老的阿丰索五世似乎什么都不想要,对东地中海上的飞地兴趣缺缺。 最终,莱昂诺尔另辟蹊径,提议将西非的黄金贸易对外分享,直接挂到斐迪南的名下。 以撒思虑再三,决定接受莱昂诺尔的建议。 随着皇后港的兴旺,不少淘金客从欧洲慕名而来,加入到这一场殖民掠夺的饕餮盛宴中去。 就像历史上的葡萄牙一样,以撒在当地的行政机构越来越力不从心,走私犯罪成为常态,顺藤摸瓜向下排查,总能找到欧洲大国的身影。 金帛迷人眼,财宝动人心,现在的以撒,没有足够的资本来独占这一片膏腴之壤。 若是继续抱着金盆子不放,等列强们结束手头上的事情,恐怕下一步就是对东罗马帝国开刀。 于是,以撒决定,将皇后港及周边的黄金贸易向与自己关系好的几个国家开放,组建一个联盟,共同分担压力,应对后来者的威胁。 在以撒的计划中,葡萄牙,阿拉贡,热那亚,甚至蒙费拉托,都可以加入到这个联盟之中。 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成为既得利益者,自然会排斥卡斯蒂利亚和法兰西这样的后起之秀,也能对其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 这一次,老国王终于动心了,答应了以撒的请求。 莱昂诺尔估计,自己的舅舅作为欧洲最有权势的君主之一,并不是真的很需要西非的黄金和以撒的善意。 但是他的私生子显然很需要。 “我们应该怎么做?” 斐迪南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这就不是我的事了,米哈伊尔侯爵会向您介绍他们的计划。” “他会在今天晚上召开晚宴,参战的指挥官们都会去。” 莱昂诺尔有些疲倦,向斐迪南伸出手。 斐迪南虚吻一下,告辞离开。 “莱昂诺尔。” 行至门口,斐迪南突然转过头,看向正准备回宫的皇后。 “什么事?” “这一次,除了父亲派过来的部分舰队,我还带上了属于自己的全部船只和一支卫队。” 斐迪南说罢,盯着莱昂诺尔湛蓝的双眼,似乎在寻求一个回答。 “我们会记得。” 莱昂诺尔红唇轻启,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斐迪南点点头,挥一挥手,冲专心致志盯着他的查士丁尼扮个鬼脸,消失在台阶尽头。 (本章完) 第128章 瞒天过海 第128章 瞒天过海 浩瀚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 乌云之下,一艘三桅帆船在海浪中起舞,努力把控着方向,试图冲破云层的遮盖,前往蓝天下的远方。 这艘三桅帆船明显结实而耐用,水手们也娴熟而勇敢,在风浪中虽然颠簸,但也显得游刃有余。 舰船孤帆向北,风暴一路往南,很快便依依不舍地分开,留下船上破损的旗帜和喘着粗气的水手。 大海就是如此神奇,度过风暴之后,温暖的阳光再一次照射在舰船的甲板上,海面也很快恢复了宁静。 直到这时,三桅帆船的全貌才展现在世人面前。 单从外形上看,这就是一艘普普通通的加利船,流线型的船身,三角形的撞角,舰艏和舰尾各有一个船楼,以便弓弩手进行射击。 但是,优良的木料,复杂的内部结构和宽大的底舱显示出这艘舰艇的非同寻常,被风暴撕成碎片的圣马可金狮旗帜和舰身上的铭文表明了它的出处。 威尼斯军械库。 始建于1104年的威尼斯军械库是一座涵盖了海军造船厂,海军维修厂,兵工厂和武器商店的大型建筑群,目的是为了满足威尼斯共和国海军舰队的庞大需求。 军械库在不同地方生产预制的船部件,风帆,绳索以及军舰制造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分工明确,合作有序,工人众多。 如有必要,军械库足以在一天之内把一段木头变作一艘小型舰船。 可以说,这座伟大的建筑群涵盖了前工业文明对于海军制造业的一切技术基础,象征着威尼斯共和国的荣耀。 航海室中,加塔梅加塔号的船长和大副等高级军官齐聚一堂,商议事务。 “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敌军主力舰队仍然停靠在比林奇军港之中,部分小型舰船原本在外围游弋,风向变化之后,应该已经归港。” 负责勘察的大副报告道。 加塔梅加塔号隶属于威尼斯共和国东地中海舰队,目前正以克里特岛的干地亚城为母港,前往南方巡逻,报告东罗马帝国舰队的踪迹。 “南边起了风暴,恐怕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诸位军官一齐望向舰长,等待他的命令。 舰长紧盯海图,眉头紧锁。 摩里亚战争爆发以来,威尼斯共和国多处海外领地遭到袭击,使得他们一时有些焦头烂额。 摩里亚半岛西南,莫东港和科罗尼港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猛攻,城中守军严重不足,无法久守。 阿提卡半岛东部,内格罗蓬特也直接暴露在希腊皇帝的炮火之下,派往哈尔基斯分舰队的水手被佣兵团突袭,损失惨重,战斗力起码丧失了一半。 阿尔巴尼亚联盟的斯坎德培开始蠢蠢欲动,将目光投向威属阿尔巴尼亚在沿海地区残余几座港口和要塞,陈兵海岸,磨刀霍霍。 与此同时,威尼斯共和国的情报人员在罗德岛和那波利观察到东罗马使节的行踪,也不知有什么密谋。 直到这时,大议会的老爷们才如梦初醒,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在这风平浪静的东地中海上,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他们笼罩而来。 于是,大议会紧急召开会议,以前所未有的效率下达了三道命令。 第一,与米兰公爵斯福尔扎议和,以便抽出兵力,保卫殖民地。 第二,征召民船,开始军事动员,预备全面战争。 第三,舰队火速开赴东地中海,寻找东罗马帝国舰队主力进行决战,将其一举歼灭,随后通过打击贸易迫使其举旗投降。 单从纸面上来看,这三条命令简洁而高效,非常具有针对性,每一条都恰到好处。 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作为北意大利的两个地方强权,米兰和威尼斯可谓是百年宿敌,从维斯孔蒂时期一直打到斯福尔扎时期,双方积怨已久。 斯福尔扎是个奸诈的佣兵头子,自然清楚威尼斯目前面临的军事困境,真要上了谈判桌,狮子大开口是肯定的。 况且,这场持续时间极长的威尼斯——米兰战争牵扯很广,蒙费拉托,佛罗伦萨,教宗冕下和那不勒斯都或多或少掺和其中,诉求不同,谈和不易。 征召民船是威尼斯的老传统,这个时候商船和军舰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将民船稍加改装,便可以出海作战。 威尼斯共和国的国家凝聚力很强,一般来说,在战争时期,普通商人很乐意将自家舰船提供给政府,用作军事行动。 但是,每年年初恰好是商业旺季,商人们会将欧洲的贸易品带往黎凡特和埃及售卖一空,再装上满满的丝绸和胡椒原路而返。 这个时候征召私人船只,简直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战争持续时间一长,再爱国的商人也会生出怨言。 于是,威尼斯的议员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最后一道命令上,指望着以优势兵力将东罗马舰队一举歼灭。 可是,克里特岛进驻舰队后,原本还嚣张得不行的东罗马舰队突然间偃旗息鼓,避战不出,只派出小股快速帆船出海巡逻,侦查敌情。 无可奈何之下,大议会做出指示,命令克里特岛舰队将东罗马帝国舰队堵在比林奇军港,牢牢看住他们,阻止他们北上内格罗蓬特的计划,等待后续增援。 三桅加利帆船加塔梅加塔号,就是威尼斯克里特舰队的一员,负责监视比林奇的东罗马舰队。 “那就这样吧,我会将情况如实汇报给干地亚港。” 见船长首肯,其余军官们松一口气,喜气洋洋地走出航海室。 船长和大副留下,继续讨论着敌情。 “可惜了,我们这次仍然没能直接观测到敌军主力舰船。” 船长遗憾地说。 “摩里亚大公号,圣尼古拉斯号,大执政官号,伊切尔号,这些东罗马帝国舰队的绝对主力我们一艘都没有看到。” “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那几个密探的情报了。” 大副做出结论。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威尼斯共和国开始对东罗马帝国重视起来,先后向比林奇派出了好几波间谍,有专人负责联络。 这些间谍受过专业训练,能够通过点点蛛丝马迹判断出戒严的军港中舰队的大致情况,并将其汇报给威尼斯克里特分舰队官方,以供参考。 前几天传回来的情报与之前大致相同,也就说明东罗马主力舰队仍然驻扎在比林奇军港之中。 船长点点头。 “休整片刻,我们返航!” …… 优卑亚岛,哈尔基斯港。 总督府的广场上,一场审判正在进行中。 “将犯人推上来!” 露台上,加里布埃莱总督说道,一旁的侍从们高声将命令传到台下的人群中央。 囚车吱吱呀呀地推了上来,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原大团长安东尼洛蜷缩成一团,身上伤痕累累,突然暴露在阳光之下,显得惊恐万分。这一个月来,他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离合悲欢。 起初,原本一直反对将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带往优卑亚岛参加战争的阿尔贝托一反常态,带上一瓶好酒敲开了他的房门,不仅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对着他一阵猛吹,答应率领佣兵团前往参战。 果不其然,他们在人手短缺的优卑亚岛受到了重用,老对手纳瓦拉佣兵团还成了他的下属。 那时的他飘飘然地认为,只要熬过这场该死的战争,顺利将佣兵团的权柄移交给威尼斯政府后,自己就能获得由大议会亲自颁发的贵族身份,前往威尼斯城定居,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实在太高兴,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下属们反常的举动和过分频繁的聚集。 接着,一天晚上,正在喝酒的他被人直接敲晕,塞进了地下室,同时被塞进来的还有他的几位死忠党羽。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遭到了背叛,副团长阿尔贝托很可能已经投靠了希腊皇帝,带上全团佣兵赌一个前程。 当他被威尼斯人从地下室中救起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威尼斯士兵们耐心地听完了他的故事,然后直接钉上镣铐,扔进大牢。 而现在,这位庸碌无能的佣兵团长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点。 “安东尼洛,原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团长,谋逆分子,叛乱主谋!” 法官高声朗读着他的罪状。 “在总督大人和诸位将军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成功将其抓捕归案,判处死刑,以儆效尤!” 没等安东尼洛做出反应,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士兵将他抬上刑架,明晃晃的砍刀就插在他的脸旁。 刽子手狞笑着举起砍刀,在一个磨刀石上随意打磨片刻,在安东尼洛的脖颈处比划着。 砍刀高举。 安东尼洛艰难地张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有些太迟了。 人头落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有欢喜,有忧虑,有鄙夷,也有嘲弄。 啪啪—— 露台上,加里布埃莱站起身,面向拥挤的人群。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奋战,我们成功抵御了希腊皇帝的炮火攻势,没能让任何一个士兵登上海岸。” “懦弱的希腊皇帝根本不敢与我们进行堂堂正正的战斗,要么用火炮投石机,要么就是挑拨离间,实乃卑劣至极!” 人群中一阵低声的咒骂响起,希腊正教徒们愤怒地看着总督,挥舞双拳。 “就在昨天,我已经收到消息,威尼斯大议会即将派遣一支大军赶赴东地中海,一举击垮希腊皇帝,惩戒他的不规之距!” 加里布埃莱威严地扫视人群。 听到威尼斯援军的消息,刚刚还激愤的人群顿时蔫了下去,偃旗息鼓。 加里布埃莱笑笑,眼中满是不屑。 这些希腊正教徒懦弱至极,稍加威压便会跪地求饶。 不过,这也算达到目的了。 “我们在克里特的分舰队将比林奇军港牢牢盯住,希腊皇帝根本无法跨过海峡!” “现在,叛逆已死,乱党伏诛。” “只要坚持守住,胜利终将属于伟大的威尼斯!” 举办这样一场规模浩大的集会当然不只是为了审判一个没有多大作用的安东尼洛,恢宏士气,震慑不轨,这才是他的初衷。 加里布埃莱昂起头颅,环视四顾。 “那么——” 轰! 一枚炮弹直直坠入城市,砸在一片无人的街区上,迸射出一大片尘埃。 “怎么会这样?这里明明是阿提卡半岛火炮的射界之外!” 加里布埃莱扶住栏杆,看着被炮弹砸出的深坑,又惊又怒。 “难道他们更换阵地了?” “总督阁下……” “说!” 加里布埃莱不耐烦地打断港务长支支吾吾的话,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的惊恐。 “那枚炮弹,好像是从海上打过来的!” “海上?怎么可——” 加里布埃莱扭过头,顺着港务长的眼神向海峡望去,话到嘴边,声音却戛然而止。 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由远及近,冲破清晨的薄雾,将自己的全貌展现在世人面前,为首的克拉克帆船上,炮口冒着黑烟。 舰队上空,鹰旗迎着微风,猎猎作响。 …… 1454年2月15日,阿拉贡王国一支分舰队秘密抵达比林奇外海,当天深夜进驻军港。 经过商议,阿拉贡王国分舰队将悬挂东罗马帝国旗帜,驻扎在比林奇军港,避免与威尼斯舰队直接接触,从而迷惑敌军。 而原本的东罗马帝国舰队则换上医院骑士团的旗帜,出港后转而向东,绕过克里特威尼斯舰队的监视,在2月19日成功进驻医院骑士团控制下的罗德岛。 2月20日,东罗马帝国舰队自罗德岛向西,大摇大摆地打出自己的旗号,经过威尼斯人的殖民地,纳克索斯公国。 纳克索斯群岛上的居民们惊疑地看着东罗马帝国的舰队从岛屿之间穿行,目标直指内格罗蓬特。 岛上的威尼斯总督立马派出快船,试图通知南边的克里特岛。 可是,已经太迟了。 当东罗马帝国舰队成功抵达罗德岛的那一刻,通往哈尔基斯的道路已然畅通无阻。 主道成肉身1454年2月21日,原本应当驻扎在比林奇军港的东罗马帝国舰队突然出现在哈尔基斯,战斗力尚未完全恢复的威尼斯分舰队仓促迎敌,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逃回军港之中。 1454年2月22日,以撒率领大军渡过尤里普斯海峡,抵达优卑亚岛南部,与先前躲藏至此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汇合。 当天,整个优卑亚岛的希腊正教徒开始大规模起义,为皇帝的回归献上礼炮。 1454年2月25日,海陆夹攻之下,在内忧外患中煎熬了一个星期的哈尔基斯城开城投降,优卑亚岛全岛解放。 至此,摩里亚战争结束。 (本章完) 第129章 斯福尔扎 第129章 斯福尔扎 亚平宁半岛北部,波河之畔,米兰城。 这座坐落在波河平原上的城市规模庞大,人口众多,商贸繁华,文艺气息极为浓厚。 城市西北部坐落着一座恢宏大气的城堡,城堡呈方型,四周围墙相连,塔楼林立,戒备森严。 城堡上空,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旗帜的徽章主要由两个元素构成,黄底黑鹰和蓝色海妖。 黑鹰和海妖的头顶都戴着冠冕,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这是斯福尔扎家族的纹章。 斯福尔扎家族的起家故事颇为传奇,家族初代领袖穆齐奥·斯福尔扎从一个佣兵团长做起,在意大利频繁的战争中发迹成名,打着黄底黑鹰的旗帜,建立了赫赫声名。 现任家主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是穆齐奥的私生子,一样从佣兵队长起家,先后为那不勒斯王国,教宗冕下和米兰公爵作战,勇猛而精悍。 1432年,斯福尔扎迎娶了米兰公爵维斯孔蒂的女儿比安卡,获得了米兰公国的宣称。 米兰的维斯孔蒂家族绝嗣后,斯福尔扎凭借着妻子的宣称颠覆了新建立的安布罗西亚共和国,戴上了米兰公爵的冠冕,将维斯孔蒂家族的海妖添加到自己的纹章之中,正式开启了斯福尔扎家族在米兰的统治。 至此,继维斯孔蒂家族之后,米兰城迎来了她的第二个军事僭主。 除了最为出名的弗朗切斯科外,斯福尔扎家族的另外几位成员也有学有样,通过政变,掌控了佩萨罗,圣菲奥拉等意大利城邦。 可以说,中世纪晚期意大利战乱不休的混乱局势造就了斯福尔扎家族,使其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攫取巨额财富和响亮名声,这在以往可能需要传统土地贵族几百年的积累。 斯福尔扎佣兵出身,却并不粗鄙,反而才华横溢,他登上米兰城的最高宝座之后,鼓励生产,劝课农桑,吸引流民,兴建水利,资助文艺复兴,使米兰城重新恢复了繁华。 他制定了一套非常高效的税收制度,干瘪的国库逐渐充盈,同时充盈起来的还有他的野心。 当是时,威尼斯仍然是北意大利的第一强权,触手从沿海伸向内陆,斯福尔扎单枪匹马,力有不逮。 斯福尔扎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来自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另一位鼎鼎大名的僭主。 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佛罗伦萨很快撕毁了与威尼斯的盟约,转而与米兰签订同盟,针对霸道的威尼斯共和国。 与此同时,威尼斯人也向统治蒙费拉托和帕尔马的巴列奥略家族送去了橄榄枝,双方越走越近。 于是,意大利战争再一次爆发,刚刚安定没几年的北意大利再起烽烟,百姓们又一次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 将近三年的战争过去,双方都没能取得太大的进展,最开始,威尼斯凭借着雄厚的财力一度四面出击,蒙费拉托则以固守为主,斯福尔扎左右支拙,焦头烂额。 美第奇家族很快做出的应对措施,向斯福尔扎提供了低息贷款,同时将佛罗伦萨卫队派遣参战。 这支佛罗伦萨卫队还有一个曾经声威显赫的名字,白色佣兵团。 斯福尔扎不愧是当时名将,使用雇佣兵的专家,很快将战局逆转,打了几场漂亮的翻身仗。 打到现在,参战几方都开始显露疲态,后继不足。 目前,斯福尔扎正带着自己的军队在米兰城中休整,恢复士气。 米兰城的斯福尔扎城堡里,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坐在餐桌边,专心致志地应对着盘中的食物,多毛的大手上刀叉飞舞,餐盘里堆积如山的熟牛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他的管家站在一旁,念着手中的文件。 “主道成肉身1454年2月25日,君士坦丁堡皇帝伊萨克率军进逼哈尔基斯港,火炮轰鸣,海陆并进。” “城中守军士气低下,相互猜忌,信心全失。” “当晚,总督加里布埃莱开城投降,威尼斯人在优卑亚岛的统治宣告瓦解。” “1454年3月2日,阿尔戈斯港投降,威尼斯共和国的势力退出摩里亚半岛。” “同一天,基西拉岛爆发起义,当地的威尼斯官员被杀,义军首领宣布向希腊皇帝效忠。” “接着,医院骑士团横渡卡尔帕索斯海峡,登陆卡尔帕索斯岛,很快将整座群岛收入囊中。” 斯福尔扎有些惊讶,停住刀叉,将口中食物吞咽下去,拿起餐巾抹一把嘴。 “医院骑士团参战了?教宗冕下怎么看?” “教宗冕下很快就正式将卡尔帕索斯群岛授予骑士团,作为他们的辖地。” 管家想了想,继续说道。 “我听说,医院骑士团还试图获取纳克索斯群岛的管辖权,被尼古拉冕下拒绝了。” “想来他也不想过分刺激威尼斯人。” 斯福尔扎点点头,继续埋头苦干,口中嘟囔不清。 “威尼斯人是怎么应对的?” “威尼斯人连夜召开了大议会,福斯卡里总督遭到了强烈的攻讦。” “据说,十人团准备逼他辞职。” “不是这些!我才懒得管威尼斯人的内斗。” 斯福尔扎不耐烦地打断。 “他们的舰队有什么行动?” “威尼斯人将达尔马提亚的分舰队紧急调往克里特,开始四处出击。” “东罗马帝国舰队,热那亚分舰队,医院骑士团舰队和驻扎在比林奇的阿拉贡舰队从四个方向包围了克里特岛,小规模的海战时有发生,各有损失。” “几方都有所顾忌,显然并不想打一场海上决战。” 管家读完报告,静立一边。 “哈哈,没想到威尼斯人也有这一天!” 斯福尔扎大声笑着,餐刀狠狠刺着盘中的肉,显得颇为畅快。 “现在,恐怕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威尼斯的下一步动作。” “恐怕不会有什么动作。” 斯福尔扎眼光闪烁。 “从纸面上看,他们的海军实力任然占据优势,但是相比于陆战,海战的不确定因素更多,他们没有十足的胜算。” “对于现在的威尼斯人来说,在东地中海上打一场海军决战无异于赌国运,若是真的失败,不仅丢失的殖民地再难收回,连剩余的克里特岛,科孚岛和纳克索斯群岛都将不保。” “到了那时,东地中海将沦为东罗马帝国和医院骑士团的猎场,威尼斯人赖以生存的商业路线将被切断,他们就真的完了。” “那么那位希腊皇帝会不会纠集舰队,与威尼斯人打决战呢?” “住嘴!” 斯福尔扎两眼一瞪。 “以后不许叫希腊皇帝,听明白没?” “是。” 管家低下头,抿住嘴巴,心中腹诽。 乃乃的,你在蒙费拉托城久攻不下的时候,还不是一口一个希腊皇帝,将巴列奥略家族的祖宗骂了个遍。 “东罗马帝国舰队本身实力有限,依靠战争盟友才能跟威尼斯稍作抗衡,阿拉贡,热那亚和医院骑士团在针对威尼斯共和国的态度上并不统一,很可能会就此作罢。” “再者,克里特岛被威尼斯人统治两百年,是当做核心地区来经营的,当地人口较多,城防坚固,蔗种植园利润丰厚,商贸频繁。” “对于威尼斯而言,其余的一切殖民地加在一起也没有克里特重要,这是他们的命根子。”“到了那一刻,威尼斯国内会放下一切芥蒂,从上到下一致对外,与来犯的敌人死拼到底。” “你想想,一个放下内部斗争,团结一心的威尼斯,该有多么恐怖。” 斯福尔扎目光深邃。 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家,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真正了解过。 但是,威尼斯的两个百年宿敌可是对她知根知底。 这个国家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只要利益还在,凝聚力就不会缺失。 也许,有朝一日,当东地中海贸易繁荣不再,威尼斯才会真正走上末路。 “这一场战争中,威尼斯人损失了不少殖民地,但只要克里特岛不失,东地中海的贸易利益仍然可以源源不断地流向威尼西亚。” “东罗马皇帝肯定对此一清二楚,但囿于国力,暂时对这一现状无可奈何。” “所以,依我看,双方很可能就此谈和,罢兵回家。” 斯福尔扎总结道。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斯福尔扎哈哈一笑。 “不急,让前线的部队随便动一动,给我们的老对手施加压力,等着总督和皇帝的使者上门便好。” 侍从的脚步声传来。 “公爵殿下!” “说。” “君士坦丁堡和蒙费拉托的使节联袂而来,请求您的接见。” 斯福尔扎看向管家。 “你先去接待,我马上就到。” 侍从和管家敬礼离开,斯福尔扎将盘中残羹冷炙迅速吃完,连肉渣和酱汁也舔进口中。 “饱了!” 他满意地打个饱嗝,举起桌边红酒,一饮而尽。 …… 哈尔基斯城,总督府,一场宴会正在召开。 以撒高居主位,举起一杯葡萄酒慢慢喝着,看着将领和幕僚们兴高采烈的面貌。 就在昨天傍晚,威尼斯共和国的使节第三次敲开了以撒的门。 与前两次不同,他们终于脱下最初色厉内荏的面具,不再进行空洞的威胁,开始就和平条款讨价还价。 优卑亚岛解放之后,诸位将佐对于战局有着不同的见解,是战是和,争论不休。 但很快,威尼斯人的增援抵达干地亚军港,舰队四处出击,像一只困兽般张牙舞爪,表明了他们誓死守卫克里特岛的决心。 接着,阿拉贡和教宗冕下的使节来到哈尔基斯,奉劝以撒就此收手,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思虑再三后,以撒决定接受他们的建议,与威尼斯谈和。 原时空中,哪怕海军实力不足,奥斯曼帝国很早就将爱琴海诸岛拿下,唯独对克里特岛束手无策,损兵折将,一无所获。 直到威尼斯彻底衰落,奥斯曼才硬生生凭借强大的国力将这颗地中海明珠收入囊中。 对于以撒来说,凭借着东罗马皇帝的正统身份,进攻克里特岛的阻力肯定比奥斯曼帝国小很多,但是仍然困难重重,短时间内难以攻下。 打到这一步,这场战争也该结束了。 “阿尔贝托团长。” 以撒举杯站起。 “陛下!” “夺取优卑亚岛,伱当居于首功。” “愧不敢当。” 虽说如此,阿尔贝托仍然一脸欢喜。 “有勇有谋,可当大任。” “多谢陛下夸奖!” 战争结束后,以撒对于新得到的领地做出安排。 正式成立雅典大区,下辖底比斯行政区,雅典行政区和优卑亚行政区,首府雅典城。 以原雅典公国残余部队和当地义军为基础,以撒建立近卫军第六军团,又称雅典军团,军团纹章为雅典城的标志,蓝色猫头鹰。 这支军团将常驻雅典大区,作为防御奥斯曼入侵的一线力量。 阿提卡半岛人口流离,优卑亚岛只是稍好,加在一起只能勉强支撑,实在养不起第二支常备或是半常备军团。 哈尔基斯城投降之后,驻扎在军港之中的分舰队在指挥官博尼法斯的命令下试图凿船自沉,等以撒快马赶到时,部分舰船已经沉入海底。 以撒气得不行,命令各舰长向自己投降,禁止私自沉船,违令者立斩不饶。 分舰队指挥官博尼法斯拒绝投降,请求赎回自己的自由。 以撒压抑住自己的杀意,同意了他的请求,收到一大笔赎金后,将他和其余的威尼斯贵族放走。 一个凭借着家族势力登上高位的庸才而已,活着比死了有用。 至于成为俘虏的威尼斯雇佣兵,以撒也没有为难,依照传统给出三个选择。 要么接受改编,加入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或者纳瓦拉佣兵团,向以撒效忠。 要么交钱走人,两不相欠。 如果连钱也交不起,那就只好贬为奴隶,在市场上贩卖。 以撒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埃伊纳岛作为辖区交给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报酬,允许他们自行招募佣兵进行补充。 作为钳制,以撒重新扶持纳瓦拉佣兵团,以基西拉岛为辖区。 基西拉岛位于摩里亚半岛东南,人口不多,出产用作紫色染料的骨螺。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阿尔贝托和纳瓦拉佣兵团的内里奥都与以撒签订了一份长期合同,两位团长都被封为男爵,向以撒效忠。 目前,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拥有七百佣兵,纳瓦拉佣兵团只有三百。 对于这些半独立的军事力量,以撒还另有大用。 1454年3月25日,米兰公爵斯福尔扎号召各方停火,共议和平,在意大利北部的洛迪城召开和平会议。 3月30日,东罗马帝国使节团在舰队的保护下,乘船西行。 (本章完) 第130章 挣脱拉丁枷锁 第130章 挣脱拉丁枷锁 黑海之滨,众城之母,万城之皇,君士坦丁堡。 一年前那场震惊世界的战争几乎将君士坦丁堡打成废墟,坚固的狄奥多西城墙多处坍塌,靠近城墙的塔楼和教堂也难逃厄运。 街道上弹坑密布,城郊的泥土透着暗红,几门被奥斯曼破坏的皇家巨炮依旧摆在圣罗曼努斯门外的道路旁,诉说着战争的激烈和残酷。 但是,君士坦丁堡之战的确改变了很多事情。 带领罗马人民赢得战争的巴列奥略家族获得了巨大声誉,不少民众开始提议将君士坦丁父子封为圣人。 不少来自基督教世界的朝圣者和吟游诗人来到君士坦丁堡,参拜大战的遗迹,写下慷慨激昂的史诗篇章。 于是,原来使市民们惶恐不安的“天降异象”瞬间变味,新月被看做奥斯曼最后的绝唱,血雾被视为大战的序章,圣索菲亚大教堂上空的诡异火光则被证明是神的赐福。 他们还列举出一大堆证据,发誓所言非虚。 市民们开始兴致勃勃地向前来考察的诗人,游子和历史学家们讲解君士坦丁堡之战的详细情况,仿佛自己也登上了城墙,与奥斯曼人奋战到底。 此战过后,君士坦丁堡虽然没能在经济上发生质的好转,但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心气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君士坦丁堡受神祝福,坚不可摧,每一个迷信的君士坦丁堡市民都这样想。 君士坦丁堡受神诅咒,是安拉降下的处罚,这是穆斯林的内心写照。 要知道,在这个宗教氛围尚且浓厚的时代,这种潜意识中的信心或是恐惧往往能改变很多事情。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穆罕默德二世会再一次以真主安拉和先祖奥斯曼的名义发动圣战,号召穆斯林们拿起刀枪,进攻君士坦丁堡。 到了那时,穆斯林们还会像1453年一样云集而响应,还会奋不畏死,对虚无缥缈的奥斯曼之梦深信不疑吗? 谁知道呢。 哒,哒,哒—— 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上,一列轻骑正在向城市缓缓走来,所有人静默无声,抬起头,震惊于连绵不绝的狄奥多西城墙和庞大恢宏的城市轮廓。 他们走过城郊,走过战场的遗址,时不时能在泥土中发现破损的布料,也不知来自衣服,头巾还是军旗。 这里已经被城中市民翻了个遍,值钱的刀剑盔甲碎片早就被一扫而空。 他们走近城市,道路上来往的市民和商人纷纷让路,站在一边,惊奇地看着这一支与众不同的骑兵。 这些人不仅外貌奇特,口音奇怪,装备也说不出的怪异。 他们穿着血红色的军衣,身上的铠甲和武器五八门,锈迹斑斑,像是来自缴获或是抢劫。 他们大多骑着矮个子的柏布马,身后跟着一大群负责驼运物资的骆驼和骡子,不像是正规骑兵队,倒像是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突厥游牧民。 他们的军衣上,一直吊着染血利剑的老鹰正在展翅飞翔。 “这就是君士坦丁堡,帝国的首都。” 骑兵队前列,负责担任向导的西奥菲勒斯笑呵呵地说。 “很大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像你一样。” 他从年轻骑兵队长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和敬畏,显得颇为高兴。 “毫不夸张地说,君士坦丁堡鼎盛时期,全欧洲没有任何一座城市比得上她。” “现在落寞了,但也不是随便一个城市可以比拟的。” 骑兵队长点点头,熟练地在胸前画了一个正教十字。 这一举动让笃行正教的西奥菲勒斯好感大增。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菲夫,是斯拉维斯军团的一位千夫长。” 阿菲夫友善地笑笑,用流利的希腊语说道。 “承蒙陛下宠爱,将这一支千人队交给我统帅,前来君士坦丁堡协防。”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哈夫斯王朝的军队如潮水般退去,北非领地的西部边疆防务压力大减。 于此同时,斯拉维斯军团扩招之后,新加入的士兵质量良莠不齐,忠诚度和战斗力都令人担忧。 在这种情况下,以撒提出轮戍政策,在六支斯拉维斯军团中抽出三支,分别前往君士坦丁堡,比林奇和苏尔特戍防,为期一年,过时轮换。 其中,轮戍君士坦丁堡的千人队任务最重,将前往梅森布里亚地区,与前来袭扰的奥斯曼游骑相互搏杀,也会深入敌境,劫掠侦查。 西奥菲勒斯就是梅森布里亚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负责协调粮草事宜,供给前线军需。 阿菲夫是柏柏尔人,林顿镇难民出身,早在1448年就已经加入斯拉维斯军团,六年以来,屡建功勋,还是少有的精通希腊语的高级人才。 这次军团扩编之后,阿菲夫从百夫长升为千夫长,正式掌管一个斯拉维斯千人队。 由于斯拉维斯军团的特殊性,军团长艾尔多什仅有战时统辖权,平日里,千人队便是军团的最高军事单位。 六年过去,他凭借着自身的努力,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乡下小子,成长为一位备受瞩目的高级将领,还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 “我听说,以撒陛下将自己的战马和宝剑送给你,是真的吗?” 阿菲夫拍拍座下的安达卢西亚马,抽出手中的宝剑。 他十分清楚,皇帝之所以对他格外器重,是想将他塑造成一个底层柏柏尔人的典范,引导其余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向他学习。 这几个月来,他的故事通过发达的驿站系统和道路网络在苏尔特和昔兰尼加地区传了一个遍,保民官的名册上,以阿菲夫为名孩子的数量开始暴增。 对于这些事情,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可是多得很。 阿菲夫望向狄奥多西城墙,心中惊叹,像是来自乡下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恢宏的城市。 “两位陛下准备将狄奥多西城墙翻修,新增加了不少高耸塔楼作为突出部,使其能够安装大型火炮和投石机,并且将城墙下的敌人置于交叉火力的打击之下。” “我看过新城墙的图纸,着实是天才般的构想。” 西奥菲勒斯感慨道。 骑兵队走近城市,立马有守城士兵跑上前,核对文牒,校验身份。 “君士坦丁堡很大,伱若是感兴趣,可以找人带你转转,紫卫军第二军团的奥尔汗就很合适,他一辈子都几乎没离开过这里,是正儿八经的君士坦丁堡人……” 西奥菲勒斯一边行进,一边絮絮叨叨。 他们从第三军用城门进入城中,走上中央大街,立马就被熙熙攘攘的景象感染了。 人们似乎很高兴,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典。 阿菲夫望向西奥菲勒斯,他显然也有些疑惑。 一位懂希腊语的士兵上前询问,阿菲夫从口型中得到了答案。 又一位皇子诞生了,紫衣贵族宫迎来了新主人。 …… 紫衣贵族宫中,以撒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嘴角咧开。 莱昂诺尔已经渡过了最虚弱的时期,正平静地躺在床上,任凭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 这一次,又是在莱昂诺尔的强烈要求下,以撒派遣最安稳的船只,将她和查士丁尼接到君士坦丁堡,在紫衣贵族宫中完成分娩。君士坦丁十一世牵着小查士丁尼,站在一边,嘴角也带着笑意。 君士坦丁的新皇后,来自布兰科维奇家族的玛拉夫人站在墙角,面无表情,小腹也是微微隆起。 有时候,子嗣的数量也能反应出王朝的兴衰,这种东西玄乎其玄,但总是出人意料得准确。 自己新得一子,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是抖擞精神,这样来看,罗马复兴有望。 “你怀着身孕,就先回去吧。” 君士坦丁平静地对玛拉夫人说。 后者点点头,如释重负地离开产房。 君士坦丁看着玛拉夫人蹒跚的背影,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为了避免刺激到以撒,他将婚礼的流程极力简化,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走了流程后,只是简单地举办了一次宴会,根本没有惊动国内市民和国外王公。 要知道,现在东罗马帝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军事力量掌控在以撒手上,想对玛拉夫人和腹中孩子做些什么简直太容易。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玛拉夫人嫁给君士坦丁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心情低落,怀孕后才稍微好一些。 作为父亲和皇帝,君士坦丁知道儿子的谋划,也知道这是为了帝国的未来,自然全力支持。 “给他起个名字吧。” 君士坦丁说道。 以撒思虑片刻,听见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 “就叫他,阿莱克修斯。” 今天是四月一日,三百多年前的这一天,阿莱克修斯·科穆宁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加冕称帝,在曼齐刻尔特战役中大败亏输的东罗马帝国迎来了复兴的第一缕曙光。 以撒怀中,小阿莱克修斯似乎有所感应,哭得更加卖力。 将次子递给乳母,以撒对着莱昂诺尔耳语一声,和君士坦丁一起来到紫衣贵族宫中的一处偏殿。 “父亲,我的使节团已经正式前往意大利,准备参加米兰公爵主持的和平会议。” “我知道。” “我觉得,这一次,我们可以试着在拉丁商人的免税特权上做些文章。” 君士坦丁眉头一挑。 “你准备怎么应对他们的诘问?” “要知道,拉丁商人在这件事上历来团结一致。” 拉丁商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免税特权由来已久,一度强盛的阿马尔菲共和国第一个在君士坦丁堡建立侨民区,享受商业特权,当时的希腊船商还没有衰落,拉丁人的贸易特权也十分有限,情况大抵还在掌控之中。 在此之后,比萨共和国,热那亚共和国和威尼斯共和国先后崛起,在地中海上各领风骚。 与之同时,东罗马帝国日薄西山,对于拉丁商人的依赖越来越严重,几方势力将君士坦丁堡作为明争暗斗的战场,将一道道不平等条约拍向皇帝的书桌。 当时的东罗马皇帝还特别喜欢“以夷制夷”,将各种拉丁商人引入君士坦丁堡,试图挑起共和国之间的内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结果是,他们之间的确内斗频繁,比萨被热那亚击败,热那亚又被威尼斯压制,意大利的商业共和国反倒在一次次内斗中集中了资源,造就出威尼斯尊贵共和国这样一只地中海怪兽。 咄咄逼人的突厥人使得皇帝迫不得已,只能继续依靠拉丁商人的金钱,佣兵和舰队,签下一道道卖国条约。 直到现在,卖无可卖,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君士坦丁堡还死死攥在皇帝的手中。 “我觉得现在的时机已经成熟。” 以撒说道。 “第一,不得不承认的是,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已经大不如前,除了威尼斯和热那亚外,其余拉丁邦国在君士坦丁堡的利益少得可怜。” 其实,早在新航路开辟之前,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一百多年前,黑海贸易兴盛,金帐汗国开明的贸易政策使得拔都萨莱城成为贸易中心,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皮毛和宝石顺着伏尔加河南下,来自东方的香料和丝绸沿着草原丝绸之路西行,在拔都萨莱进行集中,再通过黑海流入君士坦丁堡,继而销往欧洲腹地。 帖木儿的强势崛起将盛极一时的金帐汗国直接打崩,莫斯科大公国的反叛和割据不断的局势使得拔都萨莱城的商路彻底断绝,东西方贸易线路自此从北转南。 在这一时期,路上丝绸之路走上衰亡,海上丝绸之路则继续繁荣。 也就是在这一时期,香料贸易开始走红海航线,埃及和黎凡特代替了拔都萨莱,成为东方商品的集散地。 威尼斯人成功抓住了时机,历经数场战争,成功确立了他们在东地中海上的绝对权威,达成垄断。 这就是历史,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被奥斯曼掐断,继续进行黑海贸易的拉丁商人锐减,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利益在他们心中还有多少分量,真的很难说。” “第二,我已经与热那亚共和国达成了妥协,他们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哦?” “你许诺了什么?” 君士坦丁有些好奇。 “黄金海岸的经营权,奴隶贸易的减税权。” “现在的皇后港南边,热那亚商人正在兴致勃勃地建设他们的殖民地,准备将其命名为‘新加拉塔’。” 以撒的神情有些古怪。 看来,这些热那亚人对于加拉塔的大火仍旧耿耿于怀。 “第三,我们刚刚与威尼斯人打了一仗,现在的他们四面受敌,国内君臣相疑,是近几十年来最为衰弱的时候。” “洛迪城的和平会议,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君士坦丁看着执着的以撒,突然有些欣慰,也有些骄傲。 “父亲,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定会给你一个好消息!” 以撒笃定地说。 在欧洲历史上,洛迪和会鲜少有人知道,但是影响却极为深远。 作为穿越者,以撒的最大优势并不是领兵作战,也不是治国理政,而是对于历史大势和历史人物的充分了解。 在自己的干涉下,原本的洛迪和会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心潮澎湃。 自此,拖欠的章节补完了,谢谢诸位 (本章完) 第131章 迪亚士 第131章 迪亚士 一望无际的大洋上,一支船队迎风鼓浪。 中年船长站在船头,望着远方的港口。 “船长,前面就是拉帕尔马港,帝国在大西洋上的第一座据点,通向黄金国度的第一道门户。”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座荒岛,岛上生活着一些从摩洛哥地区迁移过来的土著居民,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伊萨克陛下抵达这里后,从当时的加那利群岛王国手中买下了这座岛屿,将其打造成一座中转港和海洋要塞。” “这是一座火山岛,岛上遍布火山沃土,气候温和,肥沃的沿海平原足以承载大量人口,几处渔港也能提供粮食补充。” “十年间,当地总督陆续获得了西部其余几座岛屿的控制权,在岛上建立农场和牧场,修建瞭望台,作为拉帕尔马岛的外围屏障。” “目前,这里属于东罗马帝国的拉帕尔马总督区,由洛泰尔总督负责管辖,总人口大约为一万五千,其中将近一半是来自北非或是西非的奴隶。” “帝国很早就将这里视作核心区来经营,岛上有坚固城堡,地下粮仓和秘密军械库,一支三百人的卫队严阵以待。” “拉帕尔马总督区的官方信仰是希腊正教,岛上除了正教徒外,还有部分公教徒和少量亚美尼亚教徒。” “总督区的主要产业是……” “奴隶业和服务业。” 船长打断书记员的汇报,指了指越来越近的港口。 “显而易见嘛,奴隶市场,舰船维修厂,妓院和酒馆都挤在码头,生怕别人不知道。” 二人不再言语,静静等着舰船靠岸。 一艘小型巡逻舰从港口向他们驶来,港口税官站在船头,用拉丁语向他们问好。 “欢迎来到拉帕尔马总督区,这里是罗马帝国的海外领地,受上帝祝福,皇帝保护,教宗许可。” 税官例行公事一般讲完这段话,掏出纸笔,开始问话。 “姓名?” “迪尼斯·迪亚士。” 税官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摇摇头,继续问。 “目的?” “前往南方探险,寻找新航路。” 税官点点头,来这里的冒险者大多都是这个目的。 “舰队规模?” “三艘卡拉维尔帆船,两艘补给船。” “许可证?” 见对方一愣,税官皱眉,快速解释道。 “如果有来自三大商会的一级许可证,只用象征性地交一个格罗申银币,即可进入港口,想停多久都行。” “如果是二级,五个杜卡特。” “三级,十五杜卡特。” “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五十杜卡特,而且只能停靠十天。” “现在都已经这样规范了吗……” 迪尼斯有些惊讶,自语道。 “您好?” 税官不耐烦地打断他的思考。 一旁的书记官轻哼一声,将一张精美的文件递给税官。 税官接过,瞪眼一瞧。 “持有此令者,所有港口对其开放,所有海关不得阻拦,当地行政机构务必对其探险行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违令者从重处罚。” “蒙主恩典,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伊萨克·巴列奥略。” 一个鲜红的双头鹰纹章印在文件末尾,代表着无上的权威。 税官咽下一口唾沫,双手开始发颤。 “你……你们……” “这个要交多少杜卡特?” 书记官挺直腰杆,看着税官的样子,心中暗爽。 “行了,让我们过去吧,记得给洛泰尔总督阁下通报一声。” 迪尼斯没有心情戏弄一个新上任的职员,随意挥挥手。 “是……尊敬的大人,我们将为您献上最好的服务,希望您能够在拉帕尔马岛过得开心,也祝您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一路顺风……” 税官对于迪尼斯的大度显然十分感激,立马引导舰队进入码头停靠,殷勤地向他介绍这座港口城市,同时派出使者,快马通知总督府。 很快,迪尼斯一行人出现在拉帕尔马总督区的官邸中,接受洛泰尔总督的接见。 “您好,尊敬的洛泰尔阁下。” 迪尼斯贵族出身,熟知礼数,率先向主人行礼。 “我原以为,里斯本以南尽是一片蛮荒之土,但这座繁华的港口却证明了我的孤陋寡闻。” “这都是您的功劳。” 迪尼斯称赞道,半是奉承,半是惊叹。 “拉帕尔马岛能有如此光景,是上帝的祝福和陛下的规划,我只不过是一个代理人罢了。” 洛泰尔连忙摆手。 话虽如此,他被晒成古铜色的脸上还是浮现出高兴的笑容。 “请坐,来自迪亚士家族的迪尼斯阁下,您的家族声名显赫,您的故事广为流传。” “能够在这里接待您是我的荣幸。” 在远洋冒险领域中,葡萄牙王国的迪亚士家族可谓是名声响亮,如雷贯耳。 若昂·迪亚士是第一批前往西非探险的航海家之一,曾经跟随著名航海家特里斯唐发现了阿尔金湾,首次将奴隶这种货物运往欧洲进行售卖,掀起了一股私人探险的热潮。 他的儿子,迪尼斯·迪亚士也是著名的航海家,与父亲一样参与了阿尔金湾的发现,后来又独自航行,抵达非洲大陆最西端的海角,将其命名为佛得角。 “您和您的父亲都是伟大的冒险家,耶稣基督的虔诚信徒,您的孩子肯定也一样。” “听说您有两个儿子,是这样吗?”迪尼斯点点头,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长子巴尔托洛梅乌,次子迪奥戈,蒙主赐福,都很健康。” 洛泰尔笑着点点头,将对话引回正题。 “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海了,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任务吗?” 迪尼斯将文件递给洛泰尔,一同奉上的还有皇帝的一封信。 洛泰尔读完信,抬起头。 “我明白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将其实现。” “您需要的淡水,航海药,土著向导和其余补给将在三天之内安排完毕,后续的圣尼古拉斯总督区,比热戈斯总督区和圣威廉总督区也会为您提供沿途服务。” “虽然您的目的地不是皇后港,但我还是建议您沿岸航行,这是因为您在经过几内亚地区时,会遇上一大片无风带,沿岸航行则最为稳妥。” 洛泰尔立马掏出海图,很快画出一条路线。 看着总督专业而认真的样子,迪亚士心中感慨。 几年前,葡萄牙国内发生了一场影响深远的政治斗争,西非探险事业的鼎力支持者佩德罗亲王兵败身死,恩里克王子从此不问政事,土地贵族重新把持国政。 在这种背景下,葡萄牙国内的西非探险事业遭遇严重打击,年少而刚愎的国王在土地贵族的影响下,一直试图在北非开疆拓土,对遥远的西非兴趣缺缺。 在此期间,东罗马帝国却是一如既往地致力于西非的探险,一艘艘卡拉维尔帆船挂着双头鹰的旗帜,以耶稣基督之名驶向遥远的海域,发现了一座座海岛,富裕或是贫瘠。 这个年迈的国家在新航路的开辟上似乎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执着和无穷无尽的信心,从上到下洋溢着一股昂扬向上之气。 有时候,迪尼斯真的很纳闷,皇帝的探险舰队为什么敢于继续向南探索,又为什么总能一探一个准。 要知道,面对无尽的大海时,并不是所有君主都有继续赌博的勇气。 远洋航行的技术瓶颈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唯一阻止探险家们继续航行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在葡萄牙国内航海活动遭受打击之时,年轻的罗马皇帝向迪尼斯伸出了橄榄枝,希望他能够举家搬去比林奇定居,担任正在筹备的航海学院的首任院长。 除此之外,皇帝还慷慨地表示,愿意出资支持他继续进行未完的探险事业,前往未知的远方。 作为航海世家的子弟,海洋是他的故乡,船板是他的摇篮,水手们粗俗的言语是他的睡前故事,搏击风浪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宿命。 这一次,就是迪尼斯·迪亚士为东罗马帝国进行的首次远洋探险。 依照计划,他们将从拉帕尔马港出发,经葡属阿尔金岛,葡属格雷岛前往比热戈斯总督区进行一次整修和补给,继续沿岸航行,直达圣威廉。 圣威廉总督区是东罗马帝国在西非的最后一个成建制据点,从圣威廉继续往南,便是茫茫大海,一片空白。 迪尼斯将率领舰队继续南下,直到补给耗干,或是世界尽头。 “好了,多谢您的帮助,我也不多叨扰,现在就去准备物资。” 闲聊一会儿,迪尼斯起身告辞。 “愿您一路顺风,祝你们满载而归。” …… 君士坦丁堡,紫衣贵族宫中,以撒一边逗弄着摇篮中的小阿莱克修斯,一边听莱昂诺尔念报告。 清脆悦耳的声音自红唇中吐出,在园中响起。 “今天早上,我们收到外交大臣安德尔森的报告,他已经抵达洛迪城,正在与各方势力进行沟通,交换意见。” “他在信中建议,由于意大利地区的外交复杂性,我们应当设立一个常驻使节,专门负责应对意大利诸国的外交事宜。” “言之有理,我会安排。” 以撒欣慰地点点头。 自己的外交大臣能够独立想到这一点,这令以撒十分满意。 事实上,原时空中,洛迪和会就是近现代外交的开端,在此之后,意大利各国开始向重要国家派遣常驻使节,使得效率大大提高,应对起极端突发情况也显得更加得心应手。 “派人告诉他,除了达成我们的外交目的外,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挑拨是非,一定不能让意大利各国达成实质上的和平协议。” 以撒命令道。 意大利地区的政治情况非常特殊,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各种思想和派系明争暗斗的战场,内部很难实现统一。 一百年前,支持教皇的归尔甫派与支持神圣罗马皇帝的吉柏林派在这里斗得不可开交,几方势力借着这个由头大打出手。 五十年前,阿维尼翁之囚造成天主教会大分裂,欧洲一度出现三个教皇,将北意大利的政治思想搅成一团乱麻。 文艺复兴以来,北意大利地区的共和派势力与军事僭主们进行了全方面的斗争,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威尼斯和米兰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 战争打到1454年,意大利诸国终于开始感到厌倦,于是坐下来谈判,这就是洛迪和约的由来。 原时空中的洛迪和约几乎得到了包括教宗冕下在内的所有意大利国家的支持,使得北意大利迎来了几十年宝贵的和平。 米兰和佛罗伦萨继续进行文艺复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马基雅维利等优秀人才雨后春笋般涌现。 威尼斯则腾出双手,得以全身心地应对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威胁。 但是,这个经过以撒改变过的世界,情况又会有很大不同。 历史上,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顶在对抗奥斯曼最前线的国家变成了威尼斯,尽管他们根本不想惹怒这个国势正盛的邻居,但还是被基督教世界寄予厚望。 结果是,威尼斯人的纸面实力的确不错,但是在对付奥斯曼的战场上打得非常窝囊,让背后的基督教世界大为失望。 陆战几乎没赢过也就算了,连海战也打得很差,在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的全力支持下才堪堪稳住局面。 而现在,自己成功打赢了君士坦丁堡之战,穆罕默德二世折戟城下,来自外部的压力锐减。 这种情况下,其余各国和教宗冕下还会放下芥蒂,与威尼斯人握手言和吗? 很不好说。 不久前,教宗冕下支持医院骑士团夺取卡尔帕索斯群岛,这件事很能说明问题。 “一个和平发展的北意大利对我们没有好处,必须将水尽可能搅浑。” “除了北意大利诸邦国外,我们还得将阿拉贡和神圣罗马帝国拉进来,毕竟他们都有充足的理由来介入。” 一场和平会议中,拥有话语权的国家越多,会议就会越混乱,和平也就越难达成。 “我听说,威尼斯的十人团故意留着斯福尔扎,就是为了这场和平会议有人背锅,我又怎么能扫了他们的兴呢?” 以撒诡谲一笑。 “在这期间,我们应该怎么办?” 莱昂诺尔问道。 “发展商贸,加强军备,增加人口,开垦田地,等待良机。” “剩下的,交给时间。” (本章完) 准备考试,请一天假 准备考试,请一天假 今天请假,复习备考,明天考完后补上 (本章完) 第132章 帝国议会 第132章 帝国议会 “1454年4月30日,晴,无风。” “这是我们的探险之旅的第二个月,舰队已经正式进入几内亚大湾区,距离久负盛名的皇后港还有大约四天的海程。” 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海面翻着细浪,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一片片碎金。 舰队旗舰圣皮埃尔号的船长室里,探险家迪尼斯·迪亚士正在写航海日志。 “从比热戈斯总督区离开后,我们进入几内亚无风带,东北风逐渐停息,舰队只能沿岸航行,船速明显慢了下来。” “比热戈斯是帝国在西非沿岸最大的一个总督区,1446年建立,到现在已经有八个年头。” “这里位于大湾区外围,距离西非大陆很近,通过简易的独木舟即可到达。” “担任比热戈斯总督的是巴尔坦伯爵哥西亚,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中年男人,曾是圣尼古拉斯号上的水手长。” “哥西亚总督虽然粗鲁,但对皇帝十分忠心,将长子和弟弟分别送往皇家骑士学院和航海学校学习,在比林奇和君士坦丁堡两地拥有不少田产,以示绝无反意。”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在总督府中摆下宴席,将航海所需的一切物资提前准备好,让我们省下不少功夫,所有人都很感激他。” “现在,这座群岛一共有一万多人,其中将近一半是当地土著。” “据说,这些土著曾经非常野蛮,经常袭击前来定居的殖民者,还有不少部落具有活祭的习俗。” “比热戈斯总督区建立以来,哥西亚总督以勇悍水手为基础,组建了一直战斗力不俗的卫戍部队,将几个实力最强的土著部落一一击败。” “同时,他还对各个土著部落之间的矛盾加以利用,挑拨离间,培养亲信,将土著势力逐渐消减。” “现在,比热戈岛和巴尔坦岛已经没有土著部落,残余的土著被赶到西边的几座贫瘠岛屿上,继续自相残杀。” 迪尼斯停下笔,蘸了蘸墨水。 “相比于繁荣富饶的拉帕尔马港,比热戈斯港显得更加荒僻,主要以捕奴业和服务业为主,部分湿润平原还种上了水稻,作为当地的粮食来源。” “这两年,拉帕尔马港日渐繁盛,皇后港和圣威廉总督区逐渐兴起,远洋商人向北,淘金客向东,种植园主向南,使得比热戈斯总督区开始衰落,逐渐沦为一个停靠点和中转站。” “哥西亚总督的治理水平和洛泰尔总督压根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执政手段极其粗糙,法令法规简单而粗暴。” 迪尼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哥西亚总督粗犷而豪放的样子,想起他凶狠外表下憨厚而真诚的内心,不自觉升起一缕笑容。 想了想,他继续提笔写到。 “也许,只有这样的总督,既能镇得住当地依旧强大的土著势力,又能让皇帝陛下放心。” 迪尼斯合上笔记,透过舷窗,望向起伏的海面。 他们在已知世界中的旅途已经过半,见证了拉帕尔马岛的繁荣与比热戈斯群岛的粗蛮,接下来,他们还将前往传说中遍地黄金的皇后港和遍布种植园的圣威廉群岛,进行最后的补给。 再往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人类的禁区,冒险家的天堂。 …… 比林奇,大行政宫,第一届帝国议会在召开。 早在北非领地建立之初,以撒就开始在各个大城市建立城市议会,商人协会和手工业从业协会等议会组织,旨在通过和平协商的方式解决矛盾,尽可能达成共识。 后来,随着领地人口和教派的增多,以撒还专门召集各个教派的首领,宣布每三年召开一次比林奇大公会议,解决教派纷争,化解宗教矛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议会组织的确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像是润滑剂,让国家机器运转得更加顺畅。 但是,这还不够。 国家是自人类诞生以来最为复杂的政治实体,不同的人组成不同的政治势力,他们之间的利益肯定不尽相同,内部矛盾自然不可避免。 商人想挣钱,指望进一步扩大商业版图;教士想传教,试图在宗教上击垮其余教派,唯我独尊;贵族则更希望维持自己的高贵身份,继续凌驾于平民之上。 如果君主威望太低,手段太差,或是遭到外界干扰,内部矛盾加剧到一定程度,国家就将面临分裂的危局。 以撒的威望和手段都是不缺的,但是面临的问题远比一般君主多,领地的情况也要更加复杂。 如果一直用威望和武力进行压迫,将提出问题的嘴堵死,那么问题将越攒越多,矛盾将越积越深,国家就像是一个塞满火药的木桶,一点就炸。 饮鸩止渴,下下之策。 于是,以撒决定,正式建立帝国议会组织,将领地上所有政治势力召集起来,共同商议国家大事。 帝国议会又细分为三级议会和城市议会,分别代表阶级和地区。 三级议会中,第一等级主要包括各大教派,第二等级由贵族和部落头人组成,商人,市民和农民共同组成第三级。 当然,这只是笼统的划分。 第一等级中,希腊正教,科普特正教和亚美尼亚教会代表的利益不同,共分十个席位。 第二等级中,贵族和部落头人的利益也并不一致,分别占有四个和六个席位。 第三等级代表的势力最为驳杂,分得的席位最多,一共有三十个。 与法兰西王国的三级议会不同,除了讨论税收分配之外,东罗马帝国三级议会的主要职权是解决各个阶层之间的矛盾,同时就领地上的大小事务进行讨论与提案,越过行政机构,直接递交到皇帝的案头。 粮食的价格调控,矿产的开采与承包,奴隶贸易的税收,教会学校和孤儿院的建立…… 三级议会的议员来自各个下级议会的选举与指派,皇帝拥有议员的提名权和否决权,议员不属于帝国官员,没有薪水和福利。 当然,议会召开时,帝国中央会负责议员的衣食住行。 城市议会议员数目不定,根据版图的变化和城市的发展或增或减,暂时定为五十人。 其中,比林奇拥有议员五人,苏尔特三人,其余大区的首府各自拥有两人,其余城市至少拥有一人。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帝国的一部分,总督区和军区也拥有自己的城市席位,拉帕尔马总督区和奥隆军区两人,其余各为一人 城市议会的主要职责是协调各个城市之间的发展规划,打通贸易壁垒,将整个领地紧密串联在一起。 总体来说,帝国会议独立于各支行政机构,宰相和诸位大臣无权过问,具有协商,提案,审议和监督等职权,三年召开一次。 帝国议会的第一任议长是来自加夫拉斯家族的约翰,狄奥多罗专制公的远亲,君士坦丁堡的传统贵族之一。 君士坦丁堡的加夫拉斯家族很早就开始介入以撒的海外扩张,在圣威廉总督区拥有几座甘蔗种植园,凭借着远洋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组织起一支小型船队,专门负责蔗的运输。这位加夫拉斯同时具有商人,殖民者和传统贵族三种身份,还是个虔诚的正教徒,在政界背景干净,本身性格和善,是最合适的人选。 相信他在这个以和稀泥为主要目的的议会中,能够凭借自身优势发挥出重要作用。 不同于军政联席会议,帝国会议不具有保密性,除了议员外,以撒还会派出皇室代表和民间代表旁听,监督议会的正常举行。 《议会法令》一出,全国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因为,在他们眼中,这标志着巴列奥略家族的那位独裁者终于准备向民间让渡部分权力,虽然仍旧微不足道。 自此,民间的声音可以不通过行政机关,直接传达到统治最高层,接受皇帝的审阅和批复。 在以撒看来,帝国议会也是自己为罗马帝国留下的遗泽,当生产力逐渐发展,人民逐渐开化,君主专制的时代也将走向终点,一个始终具有生命活力的议会就是君主阶级与新兴阶级之间开展对话的桥梁与权力交接的纽带。 当然,要是自己的后代将议会彻底拆解,只在缺钱的时候召开三级议会,象征性地讨论一下,然后将负担全部加到人民身上,那么活该被砍头。 1454年5月25日,以撒带着妻子儿女赶回比林奇,召开了第一次帝国会议。 “好的,那么关于优卑亚岛铁矿的承包提案正式通过,我们将整理并提交陛下审批……” 议席正上方,加夫拉斯议长一边主持议会,一边不时撇过头,看一眼坐在皇室代表席位上的以撒。 由于东罗马皇室子弟着实不多,成年男性更少,以撒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皇室代表的合适人选,索性暂时由自己担任。 之后,以撒准备将这个席位交给子嗣,作为皇室权威的一种延伸。 “不要看我,我就是一个旁听的,不会干扰你们的正常会议。” “是,陛下。” 加夫拉斯议长连忙点点头,不过眼中余光还是时不时瞟向以撒。 这样一来,议员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坐得规规矩矩,提案也极尽小心,使以撒顿感好笑。 这可是官方给你们发牢骚的机会,再不加以珍惜,下一次还要再等三年。 现在都有些拘谨,希望以后会慢慢好起来吧。 以撒环顾四周,看着大部分议员们桌面上仍旧满满当当的杯子,眉头一皱。 杯中液体乌黑,散发着氤氲而馥郁的芬芳。 这是咖啡,来自圣威廉总督区。 早在许多年前,以撒就遣人远赴埃塞俄比亚高原,探访咖啡豆的秘密,从一些阿拉伯商人手上偷了一些优质咖啡种子,绑架了几位咖啡种植户,准备在西非的殖民地试种。 将近四年过去,第一批咖啡树终于长大结果,采摘下来的咖啡豆经过初步加工,被殖民大臣威廉送回比林奇。 咖啡的生长条件较为苛刻,对于海拔,气温,光照和雨水均有严格要求,主要分布于具有一定海拔的热带雨林地区。 作为后来者和咖啡爱好者,以撒自然对此非常清楚,选择了圣威廉总督区来试种咖啡。 这里在后世属于圣多美和普林西比,咖啡是当地主要的经济作物之一。 原时空中,咖啡流传到欧洲后,迅速引起了一轮热潮,咖啡豆被称为黑色金子,是只有贵族和高级教士才能享受到的美味。 现在免费提供给你们,指望着伱们帮忙带带货,怎么一个个一脸苦相? 喝啊,喝,他乃乃的,为什么不喝! 以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议员们,他们感受到皇帝的注视,将腰挺得更直,目不斜视。 之前,以撒已经将一批咖啡豆寄给各国君主和高级教士,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连教宗冕下都赞不绝口,不少人选择继续向以撒求购。 正在召开的洛迪和会上,来自各个势力的使者们就一边喝着以撒提供的咖啡饮料,一边整日闲聊,急得威尼斯使臣直跳脚。 仅仅一轮销售,以撒就挣回了成本。 这就是大航海的魅力,除了土地,奴隶和黄金之外,它还能带来新的动植物,使商品市场焕发新的活力。 严格来说,咖啡还不算是新世界的植物,只是由于阿拉伯商人的垄断,暂时不为基督教世界所熟知。 以撒暗自决定,等羽翼丰满后,一定要开启新大陆的探索,吃到新商品的第一轮福利。 烟草,可可,玉米,木薯,土豆,番薯,番茄,金鸡纳树,美洲,各种珍惜动物材料…… 这些东西,要么是妥妥的暴利,要么具有重要民事价值,光是想想,就足够诱人。 原时空中的殖民者费了很长时间才将各种植物的作用探明,土豆最初竟然用于盆栽,番茄被认为有毒,简直是暴殄天物。 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以撒,可是对这些东西的价值一清二楚,按图索骥即可。 1454年5月30日,第一次帝国会议圆满结束,总共产生了二十来份提案,远远不及以撒的预想。 议员们对于这次的会议仍然有所顾虑,提出的议案都经过精挑细选,主要集中在领地民生上,没有涉及什么复杂的政治问题。 为了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这些议案一律通过,交由宰相伊苏尔特和大法官阿德南审议,制定出具体法令。 似乎是受去年火山爆发余波的影响,1454年的夏季不算炎热,在慵懒的氛围中很快便倏然而去。 意大利方向,洛迪和会继续拖着,威尼斯大议会继续争吵不休。 在此期间,威尼斯总督福斯卡里的独生子雅克暴死克里特监狱中,这件事彻底击垮了这位执政三十年的老人,他开始频繁递交辞呈,但均被大议会驳回。 在此期间,殖民地和远洋贸易继续发展,热那亚和阿拉贡开始正式加入殖民开发,在皇后港附近开辟出新加拉塔殖民地和新卡拉布里亚殖民地,联盟初步形成。 在此期间,卡斯蒂利亚的“无能者”恩里克登基加冕,是为恩里克四世,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政治撕裂越发严重。 在此期间,普鲁士联盟正式拉起了反抗条顿骑士团的大旗,波兰王国不顾德意志诸侯的强烈反对,执意介入战争,十三年战争正式开始。 在此期间,奥斯曼帝国与卡拉曼和白羊联军进行了几次小规模冲突之后,逐渐失去耐心,开始准备决战,执剑维齐尔马哈茂德帕夏第一次执掌大军,挂帅出征。 在此期间,东罗马帝国逐渐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军力渐渐恢复,商业日渐繁荣,开始将目光望向周边逐渐式微的穆斯林势力。 磨刀霍霍。 有些资料要查,晚了些,见谅 (本章完) 第133章 罗马战车 第133章 罗马战车 昔兰尼加,比林奇,黑城堡。 城堡外的靶场上,夏洛特·吕西尼昂身着轻质皮甲,举起弓箭,对准远方的草人。 已是秋季,傍晚的阳光温暖而舒适,照在夏洛特小小的身体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汗水顺着额头流入眼眶,刺得生疼。 夏洛特咬着牙,拼尽全力将特质轻弓缓缓拉满,一眼微眯,一眼觑得标靶,三点一线,一箭射出。 飕—— 细箭翩若惊鸿,直直钉在草人身上。 “我中了!” 夏洛特欢呼起来,似乎忘记了一个下午高强度练习所带来的酸痛,跳起老高,向以撒跑来。 “不错,有所进步。” 以撒拍拍她的头,望向一旁的帝林教官。 “夏洛特殿下天资聪颖,加之勤奋刻苦,在武艺和文化课程上均远超同龄学员。” 夏洛特听到帝林教官的评价,嘴巴咧的更大,傻笑连连。 以撒看着她活泼开朗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牵扯出一抹笑意。 塞浦路斯战争之后,以撒获得了亚美尼亚王国的王冠,塞浦路斯王国的宗主权和夏洛特的监护权,将这位懵懂无知的小公主带到比林奇。 从此,夏洛特住在黑城堡中,开始进行基本的贵族学习。 在此之前,由于家庭原因,她已故的父亲很不喜欢她,根本不愿意将其视作自己的继承人,更别提悉心教育。 现在,作为监护人的以撒倒是不准备藏私,没有试图将其培养成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傻子,安排了最好的军事教官和文化老师,基本的语言,宗教,历史和礼仪课一个不少。 等她再大一点,以撒还准备将她送到皇家骑士学院。 对于一个君主专政国家来说,君主的个人素质往往可以直接决定一个国家的走向,影响一个民族的未来。 所以,对于皇室子弟的培养和教育十分重要。 以撒已经有两个儿子,托马斯大公在去年诞下一子,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新皇后也即将分娩。 因此,重建一套高效的皇家教育体系势在必行。 对于这件事,以撒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构想,正好在小夏洛特身上试行,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舅舅,你上次说,等我正式入学后,就封我为骑士,是这样吗?” 夏洛特睁大眼睛,跃跃欲试。 “对,过两个月,你母亲会来比林奇,到那时我会为你举行仪式。” 其实,骑士是西欧封建制度下的特殊产物,既是一种普遍的荣誉身份,又是最低级的封建贵族,中央集权的东罗马帝国本身并不具备这一阶层。 科穆宁王朝的曼努埃尔一世执政时期,西欧制度开始大量涌入东罗马帝国,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广泛的社会冲击。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东罗马帝国的中央集权制度和官僚体系完全崩坏,彻底西欧封建化。 以撒的领地情况复杂,贵族,地主,士绅,部落的势力犬牙交错,单一的中央集权和封建分权都不现实,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行必要的妥协。 关于这些问题,以撒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思路,会在之后逐步实施。 听见母亲要来,夏洛特眼中喜悦更甚,连忙点点头。 塞浦路斯岛距离昔兰尼加不算远,耶莱娜王后一有时间就会搭上舰船,来到比林奇看望女儿。 除此之外,莱昂诺尔皇后和海伦娜公主也都对她不错,并没有将其视作人质或是提线木偶。 总体来说,她在比林奇过得还算开心,至少日子安稳而舒适,饱满而充实,不用像在塞浦路斯一样,跟着母亲忍气吞声,担惊受怕。 “陛下,有您的简讯。” 侍从官急匆匆赶来,将一封短信递给以撒。 接过信件,略略一扫,以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接过侍从官牵来的缰绳,以撒系好披风,冲帝林教官和夏洛特招呼一声,翻身上马,带上亲卫,绝尘而去。 …… 比林奇东南部有一些低矮的山丘,这里商路不通,土地贫瘠,人迹罕至,少有人烟。 山丘里有一片谷地,恰好处于几座小山的包围中,几处山泉在此流淌,如果不走近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通往谷地的山路上,以撒挥舞马鞭,吃痛的马匹加快步伐,溅起漫天黄沙。 山丘间不知何时竖起一座小型关隘,塔楼上,守御的士兵看见了以撒的旗帜,拉开木栏,撤下拒马,站在道路两旁,向以撒行礼。 以撒冲他们点点头,并不减速,拍马冲过隘门,将手中的钱袋抛向卫队长。 “请兄弟们喝一杯!” 马队并不停留,转瞬间便驰入谷地,渐渐消失在卫兵们的视野中。 “这是怎么了?陛下今天这么高兴?” 一个年轻卫兵好奇地探出脑袋,望着马队离去的方向。 “不该管的不要管!” 卫队长一巴掌拍在士兵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抛抛手中钱袋,感受着杜卡特金币悦耳的响声,卫队长平时一丝不苟的脸上也泛起阵阵欢喜。 “我看呐,我们也许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为啥?” 年轻卫兵揉着头,不明所以。 卫队长忌讳莫深地冲谷地努努嘴。 “里面的东西恐怕要成了。” 谷地中,人群聚集起来,望着入口,翘首以盼。 如雷般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以撒放缓马速,马队一路小跑,停在人群面前。 人群最前方,一个中年男人眼含笑意,双手交叠,站得笔直,看着风尘仆仆的以撒。 他的衣服上满是污渍,灰尘和木屑沾染得到处都是。 在他的胸前,一个造型奇特的挂坠摇摇晃晃,闪烁着光芒。 那是他的家族徽记,一只张牙舞爪的龙虾。 以撒看着他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心中已经有数。 “成了?” “请陛下检阅!” “好样的,格奥尔格。” 以撒翻身下马,拍拍他的肩。 三年前,经过曼斯雷蒂的介绍,这位来自波西米亚的工程师来到以撒的宫廷毛遂自荐,请求一个工程顾问的职位。 据他所说,他本人穷困潦倒,由于信仰原因和身份问题不被西欧大多数君主待见,直到三十五岁还是独身一人,流落四海。 但是,他的家族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扬·杰式卡,著名军事家,波西米亚胡斯派领袖,胡斯战车的发明者,车阵战术的集大成者。在欧洲战争史上,战车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这种军事机械在很早以前就为全欧洲所熟知了。 但是,只有扬·杰式卡以及手下的胡斯派军队,才真正将车阵发展为一门战术,一种可以用来反制重骑兵冲锋的高明手段。 在这种战术下,来自法兰西和德意志的贵族重骑兵对胡斯车阵毫无办法,一败再败。 直到最后,皇帝和教宗都没能真正击败胡斯信徒,这群骁勇善战而赤胆忠心的理想主义者最终亡于自己人的背叛。 目前,波西米亚王国的摄政王,波杰布拉德的伊日,便是胡斯运动中圣杯派的领袖。 而更加激进的塔波尔派,要么伏低做小,要么流落他乡。 奥隆城海军造船厂的曼斯雷蒂和这位格奥尔格·杰式卡,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 格奥尔格曾跟随扬·杰式卡参加过胡斯战争,参与过胡斯战车的具体建造流程,对此非常熟悉。 尽管当时正处于君士坦丁堡之战的关键时期,以撒还是立即聘用了他,拨出一笔专项资金,用于战车的建造和改良。 后人之所以如此推崇扬·杰式卡和他的胡斯车阵,甚至将其评选为世界十大军事家之一,就是因为他是欧洲少见的跳出传统军事模式,以步兵作为主要军事力量的将领。 中世纪晚期,整个欧洲大陆的大部分将帅都非常钟爱重骑兵,甚至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从法兰西到德意志,从伊比利亚到意大利,所有将领不约而同地将战争的走向寄托于骑士的骑枪之下,骑兵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主力。 与之相对,欧洲基督教国家几乎就没有一支常备的步兵部队,只在战争时期临时征召一支民兵作为辅助。 但是,相比于步兵,骑兵的作战范围完全称得上狭窄。 沼泽,沙丘,山脉,城区,密林,雪原……这些地方根本不适宜骑兵进行集群冲锋,娇贵的马蹄在复杂的地形中寸步难行。 然而,非常神奇地是,这个时代的将领压根不管这些,执意将骑兵带上战场。 于是,克雷西的沼泽里,英格兰的步兵长弓手将法兰西的重甲骑士打得落流水。 于是,阿尔卑斯的山地上,瑞士人的长戟方阵让德意志的封建骑士逡巡而不敢前。 于是,安纳托利亚的荒原中,耶尼切里火枪手将卡拉曼的突厥骑兵吓得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于是,波西米亚的丘陵上,胡斯车阵大显神威。 除此之外,马匹对于天气也十分敏感,雨雪,雷电,暴风,这些寻常的自然因素也会使一支骑兵战力锐减。 或许在中世纪盛期,两军交战之前,会约定好作战的时间和地点,骑士们呼喊着效忠君主的姓名向对方冲锋,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公平战争,平原上旌旗猎猎,铠甲上闪烁着金光。 但是,时代变了。 这倒不是说骑兵退居幕后,轻骑兵在侦查和扫荡上的作用无可替代,重甲骑兵依旧是战争的重要因素和终极武器。 只是,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那个仅仅凭借一轮骑士对冲就能决定战争走向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精锐步兵开始走上历史舞台,英格兰长弓兵,瑞士佣兵,胡斯车阵,耶尼切里,乃至后来的西班牙大方阵,罗斯射击军,都是此中翘楚。 对于以撒而言,创业初期,为了应对君士坦丁堡的战争,以撒的常备兵几乎都是步兵,在守城战中性价比更高。 但是,在西部应对哈夫斯王朝骑兵队的时候,步兵就显得十分呆板,行动迟缓,很容易被分割包围,围而歼之。 于是,以撒想到了战车。 战车当然不能使步兵变得更加迅捷,反而还会将其拖慢。 但是,成建制的战车可以结成车阵,从而迅速形成一个小型壁垒,让骑兵无计可施,自己的步兵固守其中,等待机动部队的救援。 通过这种方式,以撒可以在北非沿岸广袤的平坦旱地上缓慢推进,步步为营。 在此之前,格奥尔格·杰式卡已经制造出几辆标准的胡斯战车,战车配有轮子,搭载大型塔盾,盾牌上有射击孔,可以供弓弩和火枪射击。 部分战车上安装了一门单管火炮,可以在战争中摆放在车阵中央,向正面冲锋的敌军开火。 但是,以撒对这种老式战车非常不满意,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构想,让格奥尔格对此进行改装。 “陛下,这就是依照您的构想建造出的第一辆战车。” 格奥尔格将幕布揭开,一辆崭新的战车出现在以撒面前。 战车共有四轮,为了适应骆驼的牵引变得更高,对敌面加装大型盾牌,硬木的盾面上加装一层牛皮,用以防火。 战车内部安放着一台造型别致的火器,数根小型炮管被固定在一起,像是一台风琴。 风琴炮,又称米特留雷斯枪,二十几门炮管共用一个火门,只需用火绳杆点一次火,就可以同时引燃所有炮管内部的火药,在短时间内将小口径铅弹发射出去,形成火力压制。 这种风琴炮采用了可拆卸后膛,士兵们在使用时,可以直接将发射药装入炮膛,而无须再从炮口装填火药,极大提升发射效率。 这种可拆卸的发射药膛被称为“子炮”,炮兵们在战争之前可以准备数个子炮,打完后直接进行换弹,再将空药膛交给后勤兵,继续装填火药。 其实,这两项技术并非来自未来,而是来自“考古”。 早在1339年,风琴炮就开始出现,在十四世纪后半叶掀起了一股浪潮。 爱德华三世在入侵法国之前,就曾派大臣为远征打造了一百余门风琴炮,可惜由于火药不足,发挥出的威力有限。 1382年,根特的弗兰德斯人在战线中部署了多达两百余门风琴炮,借此击败了弗兰德斯伯爵。 1450年的福尔米尼会战之时,风琴炮再次出现在战场上,成功打乱了敌军的阵脚,迫使其主动进攻。 风琴炮口径很小,比火绳枪大不了多少,发射出的弹丸足以对人体造成巨大打击,却对石墙甚至坚固木墙无可奈何。 这种武器的作用显而易见,主要用于防御而非进攻,经常有军队拿它戍守街道和城门,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相比于常规火炮,除了体积小,重量轻外,风琴炮还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优点——造价低廉。 一个世纪前,一门风琴炮的造价只需一英镑出头,远比一般的攻城火炮便宜。 以撒准备用加装了可拆卸药膛的风琴炮来替代笨重的单管火炮,安装于新式战车上,对冲锋来犯的敌军骑兵进行火力压制。 砰砰砰—— 试练场上,一阵硝烟散去,作为标靶的一群绵羊发出惨叫,倒在血泊之中。 以撒深吸一口气,心跳猛得加快。 “格奥尔格,除了风琴炮,我们还可以将强弩和希腊火装上战车,以应对不同的战斗形势。” “我会继续拨款,伱有什么好的想法尽管实践,不要担心资金。” “多谢陛下!” 格奥尔格喜不自胜。 以撒点点头,暗自琢磨。 必须尽快将战车部队组建起来,配套的火药,弹丸和其余部件都得加紧生产,最好直接成立一个战车工厂,专门负责新式战车的生产建造。 这种战车当然不是万能的,由于自身的迟缓性只能被动防御,无法主动出击。 而且,车阵的克星也有很多,火炮,火枪,重弩,这些威力强大的远程武器可以直接将组织起来的车阵打成筛子,车阵中的士兵一点反击的方法都没有。 但是,幸运得是,以撒的两个邻居都是以骑兵为主要军事力量的国家,火器上的造诣约等于零。 实际上,除了奥斯曼帝国之外,其余的穆斯林国家都十分厌恶火器。 接下来,只要等战车部队成型,自己就可以沿着北非海岸,一路向西。 到了那时,哈夫斯王朝再精锐的游骑也只不过是炮管下的羔羊罢了。 以撒抚摸着战车上略微发烫的炮管,像是抚摸情人的手。 “就叫它,罗马战车。” (本章完) 第134章 十字军西征 第134章 十字军西征 法兰西王国,普罗旺斯,马赛港。 港口区附近的一条小巷子中,开着一间破旧的酒馆。 这是阿兰酒馆,就像法兰西和意大利的其余大部分酒馆一样,以主人家的名字命名。 酒馆谈不上漂亮,也说不上简陋,从内到外,无论是器具还是装饰都十分老式,透着一股陈旧之气。 如果有懂行的老人前来小酌,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 在三十年前,这间酒馆还年轻时,绝对是整条街上最亮丽的风景。 这个酒馆的老板,一定是个念旧之人。 酒馆的位置十分优越,穿过巷子便是港口,奴隶和佣兵市场也仅仅隔着一条街。 平常时期,来自葡萄牙和北非的奴隶商人喜欢在谈成一笔大生意后到这里消遣,来自意大利和法兰西的佣兵也会在出征之前纵酒狂歌。 酒馆中,年逾五旬的老板阿兰静静站在柜台后,拿着一条抹布,轻轻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英法百年战争结束了,对于英法两国来说,这场战争的意义同样重大。 法兰西王国大获全胜,收复了阿基坦和诺曼底,民间情绪空前高涨,民族主义开始萌芽。 法王查理七世赢得了巨大声誉,这使他有足够的威望对内政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收拢财政,建立常备军。 谁都能看出,这场胜利之后,法王的影响力再也不拘于巴黎一隅,开始着手加强中央集权,与勃艮第公国等法国强藩之间的隔阂与矛盾已经无法和平解决。 英格兰王国大败亏输,丢光了除加莱港外的所有欧洲领土,几代先王的努力化为乌有。 这场战争的失败使英格兰的内部矛盾集中爆发,为红白玫瑰战争和英格兰宗教改革埋下伏笔。 同时,战争使英格兰人退出了欧洲大陆,固守英伦三岛,民族认同感开始初步形成。 但是,无论如何,在一场战争中,荣耀属于国王,土地属于贵族,财富属于商人,一切重大意义和影响则属于历史学家的史书。 属于底层民众的,只有无尽伤痛。 阿兰看着酒馆中寥寥无几的客人,叹一口气。 战争结束,佣兵们不见了,民众们没钱了,新兴的商人和贵族可不会到他这里来。 奴隶贸易倒是更加繁荣了,不过他们却有了更好的目标——阿基坦和诺曼底虽然良田千顷,但战乱多年,百姓流离,劳动力缺口更大。 他放下杯子,坐在高脚凳上,胳膊搭在暗沉却一丝不苟的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大门。 在这间老式酒馆里,只有大门是新的,时不时会换上一个,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新酒客们啧啧称奇,老酒客们却早就习以为常,将其当做这间酒馆的特色之一。 崩—— 时隔两年多,阿兰酒馆的大门再一次被撞开,这一次,连门框都碎裂开来,摔在地面。 一颗巨硕的头颅探进门,环顾四周,看着酒馆万年不变的内饰,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巨人低下头,从门洞中挤过身子,铁甲与墙壁摩擦,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一个眼尖的酒客瞥见了巨人铠甲上的野猪纹章,想起曾经听说的传闻,立马叫起来。 “阿贝尔,是你,你回来了?” “你脸上又添新伤疤了!” 阿贝尔并不回答,径直向柜台走去。 “热两桶酒,要一盆羊肉炖鹰嘴豆。” 酒客见阿贝尔不搭话,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另有倚仗,竟直接站起来,冲阿贝尔故意高声嚷嚷。 “伱怎么一个人回来?一定又惹得雇主不高兴,被人家赶走了!” 阿贝尔皱皱眉头,有些惊讶,回过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看着阿兰老板。 “他的哥哥跟着查理陛下立了功,被封为骑士,他现在也算是半个贵族,最近心气很高。” 阿兰解释道。 阿贝尔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他将腰间的战锤解下,随手一扔。 战锤迅如闪电,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径直砸向酒客的头颅。 嘭—— 沉闷的声音响起,身体软倒在地,鲜血和脑浆飞溅出一片殷红。 阿兰继续准备着热红酒和食物,像是没看见一般。 几位老酒客看一眼尸体,回过眼来,冲阿贝尔点点头,打个招呼,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你……杀人?” 死去的酒客旁边,他的同伴瞠目结舌,惊愕地望着阿贝尔。 “他的哥哥可是一位骑士!” “你竟然谋杀一位贵族的兄弟!”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朝门边跑去。 “等着吧,我会如实禀报港口的主教!” “主教会主持公道,无论你是谁!” 同伴刚跑到门边,却被直接撞回酒馆,摔倒在地。 一群凶神恶煞的高大佣兵闯了进来,外衣上同样绘制着怒吼野猪的纹章。 “你刚刚冒犯的是,君士坦丁堡圣战士,罗马帝国贵族,昔兰尼加王国男爵,布尔卡绿洲和布尔卡村的领主,比林奇城防长官,十字军战士,来自布彻尔家族的阿贝尔阁下。” “我们已经取得了教宗冕下和本地主教的许可,获准在马赛港招募圣战士,准备十字军。” 阿贝尔的副官走进来,一把拎起倒在地上的可怜虫,从怀中抽出阿贝尔的贵族文契和教宗冕下的圣战号召。 “你的朋友质疑一位真正的贵族,上帝的勇士,意图不轨。” “我严重怀疑他是萨拉森人的奸细。” “我不认识他。” “那还不快滚!” 副官一把将他扔出门,领着战士们坐进酒馆。 “抱歉,阿兰。” “习惯了,博克。” 酒馆老板将热过的红酒端上桌,示意吓得容失色的侍女从后门离开,自己接过汤勺,摆弄着炖锅里的羊肉。 “我听说,超过一半的士兵倒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上,你们竟然还活着。” “我们也死了一半人。” 阿贝尔端起一个小木桶,咕嘟咕嘟往口中倒。 “不过,剩下来的一半都升官发财。” 博克接过话腔。 “这么说,希……君士坦丁堡皇帝对你们不错?” “比法兰西人和意大利人要慷慨。” “至少,没有贪官来克扣你的军饷,也没有贵族来冒占你的功劳。” “新兴势力是这样的。” 阿兰不置可否地评价道。 “要不了五十年,比林奇就会变得跟巴黎一样,官员一样贪婪,贵族一样高傲,农民的儿子一样卑贱。” “那又怎样?这并不妨碍我们为了这五十年的盛世而干杯。” 博克举起酒杯,冲四周遥举。 阿兰沉默片刻,将羊肉炖鹰嘴豆搬上木桌,取来碗盘。 “你们是说,教宗冕下准备支持新一轮的十字军?” “是。”阿贝尔点点头。 “你们的皇帝怎么说服教宗冕下的?” “肯定有利益交换,这是大人物的事,我又怎么清楚。” “查理陛下呢?他不管?” “先让他管管自己的儿子吧!” 众人捧腹大笑,显然对查理七世的家事都有所了解。 就在前两年,法兰西王太子路易十一拒绝执行父亲的外交策略,与萨伏依会盟,执意迎娶不到十岁的萨伏依公主夏洛蒂。 这件事情使父子二人彻底决裂,再无半点亲情可言。 “再说,这里又不是法王的领地,安茹家族的旗帜可还飘扬在普罗旺斯的上空。” 阿兰取来盐袋,将浑黄的粗盐粒撒在炖肉上。 “目标呢?” “开罗?耶路撒冷?格拉纳达?” “突尼斯。” 阿兰眨眨眼,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突尼斯的记忆。 “先王路易九世在那里折戟,你们可别重蹈覆辙。” “路易九世就是个蠢货。” 阿贝尔直截了当地说。 博克噗嗤一声笑出来,口中的食物喷了满桌。 “老大,虽然你没读过什么书,但对某些事情的观点却意外精辟。” 众人都笑起来,酒馆内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那么你呢?来马赛港可不仅仅是为了看望我这个老头子吧?” “西边的萨拉森势力仍旧十分强大,而且以游牧为主,皇帝可以轻松击败他们,但很难将其真正灭亡,更别说维持有效统治。” “所以,皇帝和教宗冕下发表了联合声明,号召十字军西征,一举将盘踞在马格里布地区的萨拉森人消灭。” “我们就是前来征召志愿兵的。” 阿贝尔说道。 “陛下许诺,失地骑士可以得到封地,罪犯可以免除刑役,农民可以获得土地和奴隶。” “前提是,你得向陛下效忠,并且获得足够的功勋。” 博克补充道。 “还是老样子,以不属于自己的土地诱惑不要命的疯子。” 阿兰撇撇嘴。 “你可知道,光凭你这句话,我们就有权力将你送上绞架。” “这可是上帝许诺给基督徒的家园。” 博克笑着说。 “法王和英王的战争结束了,意大利的战争也告一段落,那么多佣兵和下级骑士无处可去,你们的皇帝倒是选了个好时机。” 阿兰感叹道。 “陛下一向料事如神。” “现在,我们的队伍还缺一个军需官。” “第一个临阵脱逃,被老大砍了。” “第二个将铠甲做旧,卖给走私犯,被老大砍了。” “第三个……” 博克副官扳着手指,如数家珍。 “第三个怎么了?” “你愿不愿意当第三个?” …… 地中海南岸,非洲大陆最北端,突尼斯城。 单论地理条件,整个非洲没有任何一座城市比得上突尼斯城,这朵地中海上的白色鲜。 相比于亚热带沙漠气候的开罗,这里更加温和湿润,气候宜人。 相比于西面的安法,阿尔及尔等城市,这里位于地中海中央,海路四通八达,贸易往来更加频繁。 相比于东边的的黎波里和比林奇等城市,这里河湖不缺,雨热充足,适宜农耕。 已是初冬,微风拂去夏季的炎热,雨水为大地带来生机,这是突尼斯城最好的季节。 若是以往,农民们会趁着好时节,勤快地侍弄土地;牧民们将牛羊马匹喂得膘肥体壮,准备卖个好价钱;商人们带来世界各地的商品,琳琅满目,使人目不暇接。 但是,这几年来,突尼斯城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从前的繁华景象再也不见,只会频繁出现在人们的美梦之中。 海盗和骑士团以圣西门群岛为基地,频繁掠袭哈夫斯王朝北方海岸,一座座村庄和没有围墙的城镇化为废墟。 在利益的刺激下,岛上的海盗势力越来越多,私掠许可证的价格一再提高,却仍旧没能消解亡命徒的欲望,一波波海盗从四面八方赶来,源源不断,将整个中地中海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手渐渐伸长,从东向西,连偏安伊比利亚南部一隅的格拉纳达海岸都遭到了基督教海盗们的袭击。 穆斯林君主们将这些损失全都算计到哈夫斯领袖叶海亚的头上,指责和谩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使他有苦说不出。 几年前,那几座岛屿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包括他和历代君主在内,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但谁又知道,这几座岛屿丢失之后,整个北非海岸立马成为了基督徒海盗的猎场,人口和财富像是指缝里的沙子,止不住得向下漏,流向比林奇和苏尔特。 叶海亚不明白,为什么希腊皇帝一出手,就能立马抓住整个王朝的死穴? 他十分明智地意识到,这几座岛屿上的海盗基地对于整个南欧海岸的威胁同样很大,向几位大国的君主寄去书信,言辞恳切,针砭利弊,请求他们遏制伊萨克皇帝的行为。 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正在和北方的土地贵族谈判,直接将使者赶走,连信都没有拆开。 阿拉贡国王阿丰索五世耐心地听完了使者的话,细致地将信读了两遍,然后温和地问自己的儿子斐迪南怎么看。 斐迪南直接将信撕成碎片。 前往威尼斯城的使者最为难受,总督福斯卡里一脸灰暗,槁木死灰,全程不发一言,将信直接扔给各位议员,将使者暴露在意大利语无休止的吵吵嚷嚷中。 最令人生气的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恩里克四世,他根本没见使者,也没看信,但却回了一封狂妄而自大的劝降书,要求叶海亚改信天主,向他效忠,气得叶海亚破口大骂。 就这种样子,活该结婚一十三年,老婆仍是处女。 如果说海洋商贸的衰退让哈夫斯王朝一病不起,那么跨撒哈拉沙漠线路的断绝彻底将其打成植物人,只剩下一颗头颅,只能维持着基本的思考。 哈夫斯王朝治下,突尼斯地区的贸易定位十分明确,即拿着地中海沿岸的盐来交换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黄金和奴隶,再拿大把黄金换取欧洲和阿拉伯的丰富商品。 与阿拉伯国家和中亚国家相似,哈夫斯王朝也是一个二道贩子,自身能够生产的商品极其有限,且价值低廉,当商路畅通之时能够凭借自身地理优势挣得盆满钵满,商路衰落时,他们也会跟着衰落,而且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金帐汗国,马穆鲁克苏丹国,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汉萨同盟…… 叶海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极速衰落,没等自己力挽狂澜,情况已经恶化于斯。 一个个部落脱离掌控,一个个大商会搬往国外,一座座城市开始拒绝上缴贡赋,理由是贸易断绝,没有足够资金。 国库空虚带来的负面影响的确极大,但骄傲顽强的叶海亚并没有就此认输,牢牢守住突尼斯城以及周边的核心地区,解放奴隶,翻耕土地,节衣缩食,整编军队,修理防御工事。 他频繁与各路部落舍赫会盟,让渡了很大一部分权力,换取他们的支持。 叶海亚深知,这个危急存亡的关头,忠诚度对于各大势力的约束约等于零,于是另辟蹊径,用宗教情绪将他们团结起来,约定共同应对外来入侵。 他还向各大逊尼派势力派遣使者,争取援军,亲自前往扎亚尼德王朝边境,放弃了宗主的身份,割让出几座城镇,迎娶扎亚尼德公主,与之结为联盟。 但是,除此之外,他能获得的援助仍旧十分有限。 马穆鲁克王朝君臣相疑,格拉纳达内战频仍,马林王朝内外交困,最强大的奥斯曼帝国过于遥远,海军实力太差,也是有心无力。 新一轮十字军组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东部边境冲突不断,突尼斯城人心惶惶。 叶海亚站在宫殿的露台上,望着脚下萧索的城市,突然被冬天的微寒刺得一激灵,连忙裹紧衣襟。 起风了。 (本章完) 第135章 搅动风云 第135章 搅动风云 埃及,开罗,穆盖姆塔山,萨拉丁城堡。 这座宏伟的城堡始建于十二世纪,是一代雄主萨拉丁为抗击十字军的东侵而建造,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自萨拉丁城堡完工以来,由于其特殊的政治意义和军事价值一直作为整个埃及的最高权力中枢,从阿尤布王朝直到马穆鲁克王朝。 埃及与叙利亚苏丹,马穆鲁克布尔吉王朝时任君主曼苏尔站在萨拉丁城堡的天台上,俯瞰着西面庞大的城市。 开罗,整个地中海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哪怕黑死病不断反复,也仍然保持着三十五万的庞大人口,将排在身后的巴黎,格拉纳达和菲斯诸城远远甩开。 尼罗河由南向北,纵贯整座城市,房屋,市场和小片的农田沿河分列。 扎马利克岛位于尼罗河正中央,是开罗第一大岛,景色宜人,游客往来不绝。 传说,马穆鲁克的伯海里王朝就出自这里,意为“河洲系军团”。 尼罗河以西较为贫瘠,紧挨着吉萨地区,从萨拉丁城堡向西望去,吉萨金字塔群的尖顶依稀可见。 尼罗河以东是开罗的主城区,这里人口密集,商贸繁荣,是地中海贸易圈和印度洋贸易圈的交汇点之一,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汇聚于此。 开罗中心的市场上,黑海沿岸的奴隶,波罗的海的宝石,欧洲大陆的手工艺品,波斯的丝绸和织物,印度的蔗和胡椒,阿拉伯半岛的乳香和没药,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市中心东北方坐落着目前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最高学府,著名的爱资哈尔大学。 智慧宫被蒙古人的铁蹄摧毁后,巴格达丧失了曾经伊斯兰学术中心的地位,学者们四散流离,各奔东西。 马穆鲁克王朝兴起后,在开罗扶持傀儡哈里发,确立了名义上的正统地位,大部分学者前往开罗,使这座建立在沙漠中的城市多了几分浪漫的人文色彩。 咚,咚,咚—— 曼苏尔的心事被教堂的钟声打乱,皱皱眉头,痛骂一声。 开罗曾是一座包容之城,马穆鲁克王朝盛期,贤明的君主会以宽广的胸怀接纳愿意前来定居或是旅行的所有人,无论宗教,文化和肤色,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城市的规章,服从苏丹的统治。 在这里,逊尼派的市民会和天主教的商人讨价还价,犹太教徒会和科普特教徒谈天说地,沙漠中保留原始信仰的贝都因人也能赶着驼队,唱着浑厚的歌谣进入城中。 在这里,你能看见清真寺里的宣礼塔,听见科普特教堂里的钟声,闻到犹太会殿中飘过的焚香。 在这里,你能遇上来自地中海世界的白人,来自埃塞俄比亚和斯瓦西里海岸的黑人,甚至是来自印度的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居住区,虽然谈不上和睦,但也安定本分。 这就是鼎盛时期的开罗,一座伟大的城市,比之几经毁灭的耶路撒冷,更像是真正的地上天国。 但是,再大的盛筵也有结束的一天。 马穆鲁克是个由翻身奴隶建立的军事王朝,没有主体民族,没有稳定的继承制度,没有完整的政治框架,有的只是一群以暴力起家的赳赳武夫和一群易于统治的百姓。 这种制度造成了统治阶级和底层民众之间广泛的脱节,几乎所有的高层马穆鲁克都不会说当地语言,也不屑一学。 马穆鲁克全部由外来奴隶组成,可以是突厥人,高加索人,也可以是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乃至希腊人,就是不肯招收本地民众。 就这样,这个国家的本地人民既不能加入军队,也很难步入政坛,与马穆鲁克政府的关系变得非常简单。 交钱寻求庇护,仅此而已。 于是,这个国家的抗风险能力极差,除了不可抗因素外,国事盛衰几乎完全寄托在君主的个人素质上。 黑死病肆虐,帖木儿入侵,政局动荡不安,马穆鲁克素质急剧降低,内部斗争频繁…… 到现在,整个沙中帝国的国家机器已经锈迹斑斑,仅仅凭借着巨大的惯性一步步驶向未知的前方。 局势恶化之后,原先开明和放任自流的政策迅速成为插向苏丹国的一把尖刀,资源减少后,怨恨和矛盾逐渐加深,最终酿成了针对基督徒和犹太徒的大型迫害。 直到现在,迫害带来的影响仍未完全消退,基督徒们对越来越重的税赋非常不满,开始大规模逃亡。 不少马穆鲁克将国家的衰落一股脑怪罪到国内外的基督徒身上,对他们怀有很大敌意。 时任苏丹曼苏尔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是一块当苏丹的好料子,曼苏尔还是对自己怀有自信,将萨拉丁和拜巴尔斯作为自己的偶像,发自内心地想建立一番盖世功业。 但是,几年前在托布鲁克城下的耻辱失败使他本就不多的威严尽数扫地,所有人都将他视作笑柄。 庆幸的是,最终接替主持托布鲁克战事的宰相艾什赖弗一样大败而归,彻底断绝了收复昔兰尼加地区的希望。 越来越大的外界威胁使得老苏丹查克马克不得不与宰相握手言和,共同支撑国之危局。 但是,谁都清楚,一心想要将基业传之于子孙的查克马克苏丹与试图谋权篡位的艾什赖弗宰相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无法真的团结一心。 就这样,朝政在诡异的气氛中歪歪扭扭度过了五年,直到老苏丹查克马克在1453年溘然长逝。 借着父亲的余威和留下来的后手,曼苏尔终于登上了埃及和叙利亚苏丹的宝座,志得意满地步入萨拉丁城堡。 可是,当他真正坐上王位,开始审视国内局势之后,才无比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 老苏丹查克马克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之时,宰相艾什赖弗也没有闲着,拉拢国内各大埃米尔和各系马穆鲁克,铁了心要争一争苏丹之位。 艾什赖弗宰相在与基督徒的作战中一样颜面大失,还得罪了乌理玛势力,篡位计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曼苏尔趁着这个机会,稳定军心,积攒实力,准备应对艾什赖弗的挑衅。 双方像是两个即将上场搏杀的角斗士,在场边跃跃欲试,互相试探,仇恨的眼光死死盯着对面。 每当曼苏尔心乱如麻地听着侍从汇报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之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西面的基督徒。 要不是他们横插一脚,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局面,人心尽失! 听说他们最近又在准备对盘踞突尼斯地区的哈夫斯王朝动手,弄得满城风雨。 要是真的被他们得逞,他们的势力和威望将更上一个层次,自己的日子将更加难过。 曼苏尔看着夕阳逐渐下山,突然一脚踢在天台的栏杆上,脸上满是恼怒。 “苏丹陛下,依照您的吩咐,那两个佣兵团长正在大殿里等候。” 一个小宦官轻声轻脚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混账!蠢货!猪猡!” 曼苏尔怒从心起,劈头盖脸地臭骂道。 骂完后,他沉默几秒,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叹一口气,整整衣装,向大殿走去。 “苏丹陛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您这么晚将我们叫来,想必已经打定了主意。”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团长阿尔贝托微笑着说着,冲曼苏尔苏丹夸张地鞠了一躬。 “是啊,苏丹陛下,一直等不到一个确切的协议,我可不敢保证手底下那些粗鄙的团员们会有足够的耐心。” “要知道,早在一个月之前,您智勇双全的宰相艾什赖弗就向我们抛来了橄榄枝。” “合同还相当不错。”纳瓦拉佣兵团团长内里奥也鞠一躬,戏谑地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曼苏尔。 “感谢你们的等待,我一定会比艾什赖弗出价更高,不会让伱们失望。” 曼苏尔强颜欢笑,示意宦官将拟好的协议呈递给两位团长。 “您应当感谢我们的资助者,罗马帝国的伊萨克皇帝,要不是陛下的再三嘱托,我们可不愿意介入您的家务事。” 内里奥促狭地说。 曼苏尔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双拳紧握,又缓缓松开,眼中的怒火化作颓唐。 旁边就是自己的侍卫,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这两个贪婪的基督徒斩成几段。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几周前,在与宰相艾什赖弗的政治斗争落入下风的曼苏尔接到了来自比林奇的信,信上的双头鹰骄傲地飞扬。 厚颜无耻的伊萨克皇帝先是对老苏丹查克马克的逝去表达了惋惜,接着开始就曼苏尔艰难的处境大谈特谈,认为他在与艾什赖弗的斗争中绝无胜算。 “依我观之,彼有十胜,而公有十败……” 曼苏尔听着翻译官口中吐出的晦涩文字,简直气得要杀人。 他最终还是将杀意暂时忍住,听完了信,明白了那位皇帝的意思。 简单来说,想支持他对抗艾什赖弗,愿意将自己的两支佣兵团借给他。 当然,价钱肯定很贵。 曼苏尔听完信,沉默一会儿,命令侍卫将翻译官推下去斩首,然后召集支持者,开始就此事商议。 支持者们很快就得出了皇帝的真实意图,那就是试图推动马穆鲁克内战,使其自伤元气。 但是,支持者们都认为,应当接受他的“好意”。 要知道,这可是一千多名久经战阵的佣兵,而非临时征召的部落民。 此等危急存亡关头,任何助力都是值得争取的。 曼苏尔接受了,提出让两位佣兵团长带着部分佣兵前往开罗,看看成色。 铠甲鲜明,进退有据,悍不畏死,嗜血善战。 这是常年在战争中摸爬滚打的士兵才有的样子。 最令曼苏尔羡慕的是,他们还装备了最新式的火绳枪和硬弩。 与中东地区一般的穆斯林不同,曼苏尔倒是对火器有着浓厚兴趣,几年前就订购了一些火枪,试图仿照奥斯曼帝国,建立一支常备火枪兵。 但是,几乎所有的马穆鲁克士兵都不愿意使用火枪,看了一眼就厌恶地别过头去,仿佛在看一只死猪。 曼苏尔当即决定,将他们签下来,作为可能爆发的内战中的一支秘密武器。 谁知道,就在第二天,艾什赖弗就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夜离开开罗,同时向两支佣兵团递上了一份更加优厚的协议。 两个团长立马打蛇上棍,要求曼苏尔涨薪,以投靠艾什赖弗相威胁。 曼苏尔内心十分愠怒,状若和善地让他们等待几天,然后立马派人前往威尼斯,试图请求这个老相识的帮助,雇用他们的军队。 正当他翘首以盼的时候,密探来报,发现威尼斯的使节出现在艾什赖弗的领地上。 双方明争暗斗的同时,国内形势也发生变化。 外来势力的介入让君臣间的矛盾激化,内战在即。 唯恐天下不乱的埃米尔们几乎全都站在了艾什赖弗一边,试图将局势搅乱,趁机浑水摸鱼。 曼苏尔则是靠着父亲的后手,取得了部分皇家马穆鲁克的支持,正在不遗余力地拉拢其余的中立派。 至于沙漠中的游牧部落,一直是坚定的墙头草,会在背后捅刀子,根本无法信任。 从军力上看,曼苏尔居于绝对劣势。 就这样,无可奈何的曼苏尔再一次将两位团长叫到萨拉丁城堡,准备咬咬牙,接受他们的霸王条款。 他深吸一口气,庄重地站起来。 “我会记得伊萨克皇帝的支持,牢记他的友谊。” “苏丹陛下,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您这次给出的报酬已经足以打动我的佣兵们贪婪的内心,您准备雇佣多少人?” 阿尔贝托细致地看完协议,抬起头问道。 “你们有多少人?”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有常驻佣兵九百人,分别驻扎在埃伊纳岛的总部和位于君士坦丁堡和比林奇的分部中。” “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去意大利和法兰西甚至伊比利亚,临时征募更多人手。” 阿尔贝托讲解道。 “纳瓦拉佣兵团有五百人,驻扎在基西拉岛。” 内里奥简略地说。 曼苏尔思考片刻。 “我全要了,定金明天就给。” “你们能招多少人,我就雇佣多少人。” 他站起身,挥舞着手臂,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如您所愿,呵呵。” 内里奥笑了笑。 侍从捧来笔墨,将协议在桌上摊平。 三人依次签下姓名,阿尔贝托举起协议,吹了吹未干透的墨迹。 “祝您成功,亲爱的苏丹陛下。” 曼苏尔张张口,欲言又止,只是阴郁地点点头,冲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步入寝宫,夕阳照在身上,影子拖得很长。 (本章完) 第136章 远征之前 第136章 远征之前 “这么说,你家埃米尔准备弃暗投明?” 黑城堡中,以撒穿戴整齐,高居王位,轻轻翻动着精致的国书,看着跪倒在地的穆斯林使节。 使节来自的黎波里,带来了埃米尔纳西尔兰的书信。 几年前,他经过长时间的隐忍,将当时控制的黎波里城的商人议会一网打尽,自任埃米尔,独揽大权。 后来,君士坦丁堡之战时,纳西尔兰正式获得了哈夫斯王朝叶海亚哈里发的承认,允许哈夫斯王朝的大军借道的黎波里,并为其提供食物淡水和其余物资。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纳西尔兰立马向叶海亚派去使节,表示将不会继续为大军提供物资,委婉地要求他们离开。 哈夫斯王朝撤军后,纳西尔兰继续走钢丝,同时向东西两大强权遣使纳贡,维持着脆弱的独立。 然而,这几年来,哈夫斯王朝持续衰弱,东罗马帝国起死回生,在海陆两个方向上对突尼斯形成联合绞杀。 纳西尔兰不是傻子,为了自身独立,一方面开始和叶海亚频繁接触,希望能够在遭受进攻时获得穆斯林同胞的支持,另一方面又和以撒纠缠不清,试图以表面上的臣服换取一时苟安。 时间进入1455年,新一轮十字军组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纳西尔兰顿时慌了神,连忙修书一封,派遣使节前往比林奇觐见以撒。 书信上,这位心思深沉的埃米尔对以撒极尽吹捧之能事,表示向以撒效忠,让出的黎波里南部的道路,并为十字军沿途提供粮草物资。 “的黎波里城内形势非常不稳,逊尼派势力和哈夫斯死忠分子残存势力依旧强大,所以希望陛下允许我暂时保留伊斯兰信仰,以待形势变化。” “我将谨守的黎波里城,静候陛下得胜归来……” 以撒看到这一段,忍不住哼出声,轻蔑地将信扔在一边。 “是,陛下。” 使节貌似深情自若,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外交礼仪一丝不苟,但是不断转动的眼珠和额边渗出的细汗还是出卖了他慌张的内心。 “既然效忠于我,那么他准备在十字军西征中出兵多少?” “呃……三百?” 使节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军资呢?贡献多少杜卡特?” “两万还是三万?” “这个……我……” “那么,他说自己愿意支持十字军事业,的黎波里城应该会对我的大军敞开吧?” 使者低下头,不吭声了。 其实,由于前几年的政变,许多商人对的黎波里城敬而远之,海盗势力的劫掠和跨撒哈拉贸易线路的改道更是使得的黎波里城持续衰落,他的埃米尔压根没有什么兵力和钱财来满足这位罗马皇帝的贪欲,就算有,也不是很想给。 至于的黎波里城,更是纳西尔兰的心头肉,多年隐忍,伏低做小才得来的胜利果实,不可能直接交出去。 “也就是说,你的埃米尔实际上什么也不愿意提供,试图以这些虚伪的说辞来换取我的善意,从而绕开的黎波里?” 以撒神色如常,声音平和,只有锋锐的眼睛死死盯着战战兢兢的使者,使他如坐针毡。 “我们愿意提供粮草和水源,将南部的几座聚居地让给大军用作驻扎……” 使者小声说着,将头埋得更低。 他自己也明白,这些条件也许可以在两年前打动急于求成的叶海亚哈里发,但绝不可能使这位声名显赫的皇帝就此放过的黎波里。 “你记住,我不是叶海亚,有着绝对的战略优势和充足的时间。” “我的背后站着整个基督教世界,我的麾下有着二十万大军和五百艘军舰。” 以撒缓缓站起,将国书撕得粉碎。 “回去转告伱的主子,让出的黎波里,彻底臣服,我会保证他应得的财富和地位。” “如果眷念穷城,徘徊歧路,那就请他做好准备,迎接我的怒火。” 以撒挥手,五大三粗的卫士们冲上前,将呆愣在原地的使者抬出宫殿。 “陛下,我认为,您不妨表面上答应纳西尔兰的效忠,降低他的警惕,先将大军带往的黎波里城下,逼他交出城市,如若不然,再翻脸也不迟。” 使者被轰出去后,宰相伊苏尔特进言道,其余几位军政大员也纷纷点头,有些不解。 以撒摇摇头,有着自己的打算。 “纳西尔兰非常精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无论我们是否答应他虚伪的效忠,他都一定会提前做好抵抗到底的准备。” “如果我们言而无信,在道义上就会落入下风,纳西尔兰也可以借此机会煽动民族和宗教情绪,的黎波里城中军民感到受骗,抵抗意志会更加强烈。” “哈夫斯王朝其余的地方势力在看见的黎波里城的结局后,对我们更加不信任,这会给我们的后续计划带来很大危害。” “再者,我今天将使者赶出黑城堡,与纳西尔兰彻底撕破了脸皮,他肯定会倒向哈夫斯王朝的叶海亚。” “的黎波里城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排除了南边的沙漠和北边的海洋之外,的黎波里走廊是连接苏尔特地区和突尼斯地区的唯一通道,这一点叶海亚不会不清楚。” “无论为了政治影响还是军事因素,他必然不会坐视的黎波里被我们围攻,一定会带着大军赶来救援。”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以撒向诸位大臣讲解道。 随着自身实力的增强,以撒显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对自己的名声毫不顾忌。 再者,攻敌所必救,本就是最为有效的战争策略。 哈夫斯王朝与其说是一个穆斯林封建政权,不如说是一个柏柏尔游牧部落联合体,中央权威极其有限,各地的埃米尔和部落舍赫仍然保留着不少兵力。 如果他们化整为零,凭借着骑兵来去如风的速度优势将整个突尼斯地区化作猎场,不进行正面战争,转而打击大军的运输补给线,将会给以撒带来很大的困扰。 借叶海亚之手,将部落势力和各地王公的军事力量集结起来,一网打尽,这才是以撒的最终目标。 如果能实现这个目标,哈夫斯王朝的军力和士气都将遭到严重打击,自己前往突尼西亚的道路也将畅通无阻。 至于南部沙漠中的游离势力,慢慢炮制即可。 为了这个目标,自己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在军事和外交上双管齐下,力求万无一失。 占领圣西门群岛,支持海盗事业,联络教宗冕下,拉拢阿拉贡王国,支援卡拉曼贝伊,挑动马穆鲁克内战…… 可以预料的是,发生在的黎波里城下的战争,将决定整个哈夫斯王朝的命运和地中海中部的政治格局。 首战即决战。“宰相,物资的准备情况如何?” 以撒望向伊苏尔特。 “第一批粮草已经抵达米苏拉塔城,军械正在路上,牲畜群还需要时间来集结。” “我们已经派遣专业的工程师前往米苏拉塔开凿水井,确保大军的饮水供应。” “依照您的要求,军粮主要以咸肉干和肉松为主,除此之外,我们还将陆续购买或征召大批的牲畜随军,预计有羊四万余只,骆驼两万余匹,牛……” 尽管这都是自己的手笔,听着汇报的以撒还是感觉有些奇异。 咸肉干和肉松的制作过程非常简单,只需将肉制品的水分脱干,加入大量盐,再简单加上一些其余调味品即可。 在北非干燥的环境下,这种食物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而不用担心腐坏,加上食用迅速,无需生火,战事紧张时就着凉水便可囫囵咽下,是优质的战时军粮。 咸肉,肉松,随军牲畜,这都是曾经叱咤欧亚大陆的蒙古人的拿手好戏,在以草原为主的半干旱空旷地区无往不利,现在也被以撒学来。 坏了,真成罗马汗国了。 以撒宣布战争动员以来,黑城堡外总能听见牛羊马驼的叫声,来自领地各处的牲畜被军需官赶着,一路向西。 现在整个北非海岸的草场还没有完全退化,在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勉强能够支撑起牲畜群的啃食和大军的补给。 每当这时,以撒总会感慨,幸亏自己所处的时代是15世纪,而非20世纪。 原时空中的19世纪之后,由于人口增加,过度放牧和气候变化,整个北非沿海的草场急剧退化,撒哈拉大沙漠在两百年的时间里向北扩张了三分之一,草场消失了四分之三。 现在,据统计,加上附属部落的人口,以撒的北非领地已经容纳了将近六十万人,部分地区已经达到了所能承载的极限。 再想继续增强实力,就必须对外扩张。 “火炮情况呢?” 以撒回过神,看向乌尔班。 “三门斯巴达重炮已经拆卸完毕,现在应该正在运输的路上,不日便可抵达昔兰尼加。” “加上我们在比林奇铸造的两门,等到开战之时,您可以拥有五个斯巴达重炮连队。” 以撒在脑海中计算着时间,点点头。 为了将这几门重炮从摩里亚半岛拉往北非,以撒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不仅为巨炮改装了特殊的运输船,还专门选择了风浪平静的季节,沿着海岸和岛屿链小心翼翼地将其运回。 “海军方面呢?” “我们将海军编为三支分舰队,分别以摩里亚大公号,圣尼古拉斯号和君士坦丁大帝号三艘克拉克大帆船作为旗舰,每艘主力舰都下属几艘三层大型桨帆战舰和小型加利船。” 菲德尔舰队长出列应答道。 摩里亚战争结束后,以撒收编了部分没有来得及沉入海中的威尼斯分舰队,包括其中的旗舰,排水量将近一千五百吨的巨舰,恩里科·丹多洛号。 作为舰队旗舰,博尼法斯舰队长准备将恩里科·丹多洛号留到最后,结果却便宜了以撒。 以撒认为舰船的名字太不吉利,将其重新命名为君士坦丁大帝,作为整个地中海舰队的旗舰。 摩里亚大公号已经服役了接近十年,一直修修补补,几次险象环生,性能上已经有些跟不上。 再过几年,她就会正式退出战斗序列,成为海军学校旁边的纪念物,以供后人瞻仰。 借此机会,以撒又将自己的舰队进行了一轮整编,将部分老旧舰船裁汰,卖给比较忠诚的海盗团和几个殖民地贸易公司,作为帝国海军的二线力量。 海军是昂贵的军种,舰船太多,实在养不起。 现在以撒的军费支出中,海军军费足足占到了五分之二,欧陆上的所有国家中,也只有威尼斯等商业共和国能够与之媲美。 “三支分舰队分别以比林奇,苏尔特和圣西门群岛作为母港,配合基督教海盗,游弋在北非沿海,承担不同任务。” 菲德尔舰队长简略地说。 以撒对菲德尔舰队长一直比较放心,也没有多说。 “战车部队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朝臣都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格奥尔格·杰式卡,其中有好奇,有冷漠,也有嫉妒。 这几个月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凭借着战车成为黑城堡的新贵,除了大把财富,皇帝陛下还将一幢位于比林奇南城区的豪宅赐给他。 为了组建战车部队,以撒否决了米哈伊尔侯爵的扩军计划,将保留的舰船数目一降再降,源源不断的资金如流水一般注入位于比林奇西南山谷中的战车工厂,一台台各式各样的罗马战车被制造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将近五个月紧锣密鼓的准备,东罗马帝国第一支战车部队从无到有,逐渐成型。 以撒在这支战车部队上付出了很多心血,经常待在工厂和试炼场上,为战车的后续使用和改装提供来自后世的经验和灵感。 包含辅助部队在内,这支战车部队满编一千五百人,共有五十辆各式战车。 以撒将其命名为里奥雷亚军团,希望他们像神话中的火龙一样,向敌军喷吐致命的火与铅。 “陛下,里奥雷亚军团准备完毕,静待您的命令!” 格奥尔格挺起胸膛,高声说道。 “诸位各司其职,非常不错。” 以撒缓缓站起,看着四周众臣。 “为了这场战争,我们准备了大半年,前期的铺垫则远远不止于此。”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阿贝尔男爵的信,他已经带着汇集起来的圣战者,成功抵达圣西门群岛,在哈夫斯王朝柔软的腹地枕戈待旦。” “马穆鲁克王朝内战在即,奥斯曼帝国深陷安纳托利亚,威尼斯共和国刚刚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 “我们面临的国外压力,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轻松。”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以撒高高举起手中的权杖,扬声命令。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和哈夫斯王朝正式开战。” “为了上帝,荣耀和土地,西征!” (本章完) 第137章 教宗特使 第137章 教宗特使 1455年3月20日,东罗马帝国将滞留在比林奇的的黎波里使节和哈夫斯王朝使节赶走,正式宣布发动十字军西征,目标突尼斯。 圣战的消息迅速在整个地中海世界流传,基督徒,穆斯林,犹太徒,所有人开始将目光投向北非海岸,焦急,恐惧,好奇,兴奋。 英法百年战争刚刚结束,北意大利的战火方才消歇,法兰西和北意大利地区大批无事可做的佣兵和失地骑士被圣战的号召所吸引,乘上贸易公司专门为十字军开放的运输船,打起各式各样的十字军旗,前往北非海岸,希望在征伐异教徒的战争中博取荣耀和金钱,土地和奴隶。 除了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十字军外,部分老牌贵族也对圣战兴趣浓厚,派遣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和家族旁支子嗣组织私军,前往北非参战,为他们准备一片基业。 老牌贵族们已经提前与皇帝签订协议,愿意为十字军提供金钱,粮草和军队,作为回报,他们将在十字军胜利之后获得应得的领地和爵位。 于此同时,在整个欧洲汹涌的圣战氛围下,葡萄牙和阿尔加维国王阿方索五世借口新君更迭,撕毁与马林王朝的和约,在葡萄牙南部集结军队,准备开赴休达港。 西地中海上,一艘艘基督教战舰沿着从休达港到的黎波里城的海岸线来回巡弋,在保障十字军运输舰队安全的同时,也能打击北非穆斯林们本就不多的小型舰船。 北非海岸上,数以万计的基督教军队从两个方向上将马格里布三国死死锁住。 在无比强烈的外部威胁下,马格里布三国终于开始慌了,频繁举行会盟,约定以真主之名共抗敌军。 大战将至,山雨欲来。 …… 波澜不惊的中地中海上,微风轻轻拍打起浪,吹满舰船的风帆,也轻抚着旅客的脸颊。 夕阳西下,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浪翻涌,像是一地碎金。 甲板边,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双手支着头,望着远处的风景。 舰队前方不远处,一座规模不小的港口已经遥遥在望,人声,牲畜声,教堂敲钟的声音和舰船停靠发出的响声沿着风传到水手耳中,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即将抵达的陆地。 看得出来,这座港口现在承担了超出自身承载量的繁重任务,不少舰船得不到应有的停靠位,推推攘攘挤在一起。 大船上的水手们在和港口管理人员互相咒骂一番后,只能无可奈何地转向东边和西边的其余港口,也有一些小船选择直接搁浅在旁边的沙滩上,先将货物和乘员卸下,等待深夜的涨潮。 港口的管理人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在现有的港口两边加紧扩建,奴隶们一丝不挂,搬运着相当于自身几倍重的石材和木料,监工们手持皮鞭,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里是米苏拉塔,苏尔特湾内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距离的黎波里城最近的一座大城市,基督徒和穆斯林势力对抗的前线。 六年前,米哈伊尔伯爵率军西征,将这座城市纳入东罗马帝国的掌控之中,以其为中心建立了米苏拉塔大区,作为帝国在北非的西部屏障。 两年前,趁着主力部队北上君士坦丁堡,哈夫斯王朝军队兵临米苏拉塔城,与城中守军和城外游弋的斯拉维斯军团展开血战,莱昂诺尔皇后携查士丁尼皇子亲临米苏拉塔,鼓舞守军士气,以示死战不退。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哈夫斯王朝军队潮水般退回,皇帝重返北非,稳定米苏拉塔局势,携战胜之威,在这座城市中展开大清洗,将战争期间与穆斯林势力相互勾结的本地士商贬为奴隶,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这场大清洗将米苏拉塔城中的不安分因素一扫而空,六千多人流离失所,米苏拉塔城空了一半。 大清洗结束后,米苏拉塔城开始了缓慢的复苏,来自各地的基督教徒迁入城中,填补利益真空。 剩下来的五千多本地人目睹了大清洗的血腥场面,战战兢兢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老老实实改信正教,开始与迁来的正教徒进行缓慢的民族融合。 两年过去,米苏拉塔城已经基本恢复了元气,人口接近一万,不仅是苏尔特湾西部最重要的军港和要塞,还链接起圣西门群岛和苏尔特港,在地中海海盗事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风波平静之时,总会有海盗船自西北而来,带着大箱大箱的各种商品和成群结队的柏柏尔奴隶登上港口,在这里进行休整和销赃。 他们会将抢来的人口和财富转卖给当地中间商,再由中间商将赃物运往西方或是北方,在昔兰尼加和意大利进行集中销售。 在此期间,当地执政官准确把握住了米苏拉塔城的地缘优势,在城中兴建旅馆,妓院,酒店等服务业设施,为来往的海盗和商贩提供服务,挣取酬金。 圣西门群岛的自然资源太过匮乏,骑士团的管制也使得海盗们不敢太过放肆,不少大型海盗团都在米苏拉塔拥有固定据点,将其当做一处放松身心的优良港湾。 每当干成一票大生意后,大小海盗们就会将口袋中塞满金币,哼着海盗的小曲走近一间间酒馆,故意将金币弄得叮当响,引起陪酒女的注意。 抢劫是个无本暴利的生意,哪怕是不经意间流下来的一点油水,也足以喂饱整座城市。 与其他城市不同的是,在皇帝特许下,米苏拉塔城的保民官掌控着一支高达六百人的城市卫队,除了负责基本的治安管理和城市守卫外,他们还会配合当地的骑士组织,针对偷税漏税现象进行严厉打击。 在海上,杀人可以,放火可以,黑吃黑也可以,浩瀚的海洋上,一切道德约束都不复存在。 但是,只要逃税一经发现,陆地上的所有财产充公,私掠许可证作废,还会面临来自其余海盗和海军舰队的联合绞杀,直到天涯海角。 新一轮十字军组建之后,米苏拉塔城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在西部边疆的前进基地和物资集散地,人口的集中和物资的累计使这座城市再次迎来了大发展,意大利和昔兰尼加的商人跟随军队来到这里,建立起商馆和集市,为本地人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乡村人口开始向城市集中,民族同化程度进一步加深。 “朱利安诺,在看什么呢?” 年轻人旁边,一位教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宠溺地拍拍朱利安诺的头,面容和善。 “这就是米苏拉塔港,十字军的基地。” 教士见朱利安诺不答,继续说道。 他已近中年,身材微胖,胸前佩戴着一个银质十字架,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但五官端正,肤色健康,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 朱利安诺转过头,深色的眼睛里满是骄傲和自矜,俊秀的面容迎着阳光,高贵中带着锋芒。 仔细来看,二人竟有七八分相似。 “弗朗西斯叔叔,实在没想到,北非也有这般繁忙的港口。” “是啊,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无论是萨拉森人还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 “这片土地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贫瘠,别说开罗,就连马林王朝的几座大城市都有着接近十万的人口,萨拉森人是很强的对手,能和我们对抗这么多年,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更是个不世出的英杰,短短十年就建立起这样庞大的基业,搅得整个地中海不得安宁。” “尼古拉五世冕下的使节刚刚从比林奇归来,对这座城市发展速度之快极为惊叹。” “据他所说,比林奇及其周边城镇已经有将近八万居民,反叛势力也偃旗息鼓,不愿服从的萨拉森人被赶往南方,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弗朗西斯叹口气,脸上显露出复杂的神情。 “叔叔,他们的实力日益增强,对于我们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朱利安诺试探地说道。 弗朗西斯笑了笑。 “孩子,这些年,教廷经历了太多事,早就不复当年。” “从长远看,君士坦丁堡皇帝当然也是我们的敌人,但我们暂时不能和他翻脸,恰恰相反,还必须引为奥援。” “比起他,法兰西人和威尼斯人才是我们迫在眉睫的威胁,他们的嚣张跋扈已经严重影响到教廷在意大利地区的权威。” “前些日子,威尼斯人在摩里亚半岛吃了个大亏,肯定要消停好一段时间,这一点上,我们反倒要感谢那位皇帝陛下。” 朱利安诺皱皱眉,嘴唇抿起。 他从小就对政治非常感兴趣,自然清楚教廷面临的两大危机。 法兰西人在很早之前就脱离了教廷的管辖,一直试图扶持起自己的傀儡教宗,与罗马教廷分庭抗礼。正是他们主导的阿维尼翁之囚,让罗马教廷威严大失,最后一个残留会议的伪教宗直到1449年才在尼古拉五世的软硬兼施下退位。 至于威尼斯人,更是教廷的大敌,一直与教廷争夺意大利的掌控权,将一座座城邦纳入大议会的掌控之下,动摇教廷的世俗统治根基。 “尼古拉冕下太温和了,一味怀柔可换不来君主们的真心臣服。” “也许吧,你还小,多读些书,会有不一样的见解。” “尼古拉冕下是个优秀的教宗,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叔侄间说话的间隙,舰队继续向港口航行,拥挤的码头越来越近。 “那是安茹家族的旗帜,勒内一世在这场圣战之中投入了不少资源,试图为他的最受宠爱的小儿子夺一片领地。” 弗朗西斯看着码头上的旗帜,向侄子讲解道。 “这面红黄条纹的旗帜你应该清楚,来自阿拉贡王国,看来,阿丰索五世也想分一杯羹……” “喏,巴伦图切利家族,听说,尼古拉冕下的侄子雇佣了一支八百人的军队,估计是想求个男爵的爵位吧……” “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家族,我们这位皇帝陛下的远亲,也是他的忠实盟友。” “美第奇家族,一群恶臭的银行家……” 朱利安诺耐心地听着,突然眉头一锁。 “公牛纹章,波吉亚家族,他们也在这里?” “听说,尼古拉冕下病重之后,不少枢机属意那个来自西班牙的犹太人,是真的吗?” 朱利安诺连珠炮般问道。 “下次要是再这么说,你就等着关禁闭吧。” 弗朗西斯语气缓慢,却不容置疑。 “抱歉,叔叔,再也不敢了。” 朱利安诺低下头。 “如果伱想成就一番事业,哪怕有再大的才能,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巴,将一切情感埋藏在心里。” “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那个西班牙人会当选为下一任教宗,至于为什么,你以后会慢慢清楚。” “在你自身强大起来之前,不要管这些事情。” “是。” 弗朗西斯结束了自己的说教,不再言语,等候舰船靠岸。 “快看,那是教宗冕下的舰队,上面有来自梵蒂冈的特使!” 舰队临近,水手和港务人员们看见了舰船风帆上绘制的徽记,拥挤的船队顿时安静下来,让出一条道路。 甲板和岸边的公教水手们纷纷向舰队低头行礼,在胸前画着十字。 正教徒们虽然对教宗并不感冒,但也对神职人员保留着最基本的尊重。 “为了上帝!” “以神之名!” “神父,保护我们吧,许诺财富吧,为我们祈祷胜利吧!” 不知从哪里开始,水手们欢呼起来,向教宗的舰队频频致意,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 弗朗西斯也挺直身子,向诸位信徒挥手示意,刚才的薄怒消失不见,立马换上一副慈和而虔诚的模样。 “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们,基督的圣战士,吾主的忠实信徒。” “我带来了尼古拉冕下的谕旨,凡是以上帝之名进行的战争和杀戮都是在践行正义,是光荣,伟大而崇高的。” “参加过圣战后,一切罪过都可以被原谅,如果不幸牺牲,灵魂会升入天国。” “我会为你们祈祷,祝凯旋而归。” 信徒们再一次欢呼起来,声音不绝于耳。 朱利安诺崇拜地看着享受众人拥戴的叔叔,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对这种感觉非常羡慕。 不过他也清楚,这些信徒的尊敬和爱戴并非冲着叔叔,而是冲着叔叔背后的尼古拉冕下。 他抬起头,望向风帆上绘制的徽章。 徽章最上方是代表教宗三种权力的三重冕,冠冕上环绕着红色飘带,其下交叉着伯多禄的金银双色钥匙,象征着地上和天国的一切权力。 除了这些标志物外,每个教宗的徽章有所不同,一般会以家族的盾徽作为纹章主体。 现在的盾徽就是巴伦图切利家族的纹章,代表尼古拉五世的权威。 也许,再过几个月,波吉亚家族的公牛就将在梵蒂冈的上空奔腾,接受万人礼拜。 想到这里,朱利安诺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如果有一天,罗维雷家族的蓝底金橡树能戴上三重冕,那该多好啊。 他幻想着那一天,自己将穿戴华丽,端坐在梵蒂冈教皇城,戴上至高无上的冠冕,接受信徒们的拜见。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建立起一直强大的军队,击败所有强敌,重振教廷声威! 他对着头顶上的三重冕,暗自发誓。 据说,每个教宗在加冕之时,会为自己取一个崭新的名号,表示一种重生。 如果是我,该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十二岁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就像一般的青春期孩子一样,开始想入非非。 伯多禄?额我略?本笃? 过于普通,不太喜欢。 不如,就叫尤里乌斯吧。 (本章完) 第138章 围城 第138章 围城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已是夏初,晚春的最后一场大雨刚刚停息,路上的泥泞很快消去,太阳刺破云层,发出耀眼的光。 黄绿相接的旱地上,一支大军正在向西行进,大地震动,卷起漫天风尘。 铁甲闪烁,刀剑如林,马蹄裂地,旌旗蔽空。 柏柏尔部落骑手分散在外,负责侦查和游击。 红衣轻骑分居两翼,时刻保持戒备,像是两把锋利的尖刀。 中军大阵由五个步兵方阵组成,他们打着不同的旗帜,整体呈十字型,步伐铿锵,列队向前。 来自欧洲的圣战者位于军阵后方,除了拿着简陋武器,穿着破衣烂衫的民兵和普通雇佣骑手之外,还有一小队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士,圣白的罩袍上绘着十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耀眼。 大军之后不远处有一支更大的队伍,征召而来的部落民和战斗辅助人员赶着驼队,牲畜和马车,带着粮草和军需物资,推推搡搡,缓步向前。 大军上空,各式各样的旗帜上下翻飞,依照皇帝的命令,除了自身的军旗外,各支军队还会打起君士坦丁十字,象征圣战的正义性。 大军最中央,金红色双头鹰旗高高飘扬,千余名披甲战士手持长戟,戍卫军旗,甲胄上绘制着王冠狮子的徽记。 双头鹰旗帜之下,年轻的皇帝身披铠甲,面容冷峻,铠甲上雕刻着巴列奥略家族的家徽,一席宽大的紫色披风系于脖颈,飘在身后,在风中猎猎作响。 胯下战马是标准的安达卢西亚马,矫健而挺拔,强壮而贵气逼人,要害处加装银色马铠,马铠上是紫色的罩袍。 以撒看着四周的军阵,听着人行马啼的声音,感受着身边战士们若有若无的崇拜和敬畏,一股难以言说的自豪感和虚荣感油然而生,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胸中仿佛有一股热流在四处涌动。 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将头颅挺得更高,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叶尔孤白伯爵!” “在!” 以撒唤来自己的亲卫队长,刚刚成年的叶尔孤白。 几年前,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获得了以撒的信任,不仅增添了几处庄园作为封地,还得以掌管以撒的亲卫队。 亲卫队人数不多,骑兵五十人,步兵一百五十人,都是年轻的战士,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一般不会轻易上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很少,考核很严格,工资也不高。 即便如此,各个部落舍赫和士绅贵族还是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子弟送往亲卫队服役,因为他们非常清楚,皇帝陛下非常喜欢将亲卫队的士兵们指派到各个军团充当中低级军官,作为忠诚的奖赏。 哪怕是一个普通部落头人或是奴隶贩子的儿子,在学会希腊语,接受正教信仰后,都有机会被亲卫队选中,成为皇帝陛下的嫡系,短短两年,他们就能摇身一变,穿上军官的制服,为自己的家族带来权势和荣耀。 据说,皇帝陛下还准备组建一支皇子亲卫,效仿奥斯曼帝国,专门挑选各地部落头人和士商贵族的少年子弟加入其中,与皇子一同成长学习,提前培养忠诚。 “跟我来。” 以撒说着,握住缰绳,调转马头,向军阵外小跑。 近卫军第一军团的士兵们熟练地让出一条道路,以撒带上数十名骑兵,路过一个个军阵,向近处的一座小丘走去。 士兵们炙热的目光望着皇帝,以撒也向他们挥手示意。 登上山丘后,军阵的全貌展现在以撒眼前,覆盖整片大地,一眼望不到头。 这一次,由于良好的外部环境,以撒得以将手头上的大部分兵力抽调出来,前往西部边疆,与哈夫斯王朝作战,仅仅在东部的托布鲁克军区留下少量军队驻守。 前不久,以撒前往奥克兵团的驻地,与利尔德兵团长和诸位高级军官交换意见,正式将这一支建立时间很早,但是却一直游离在军事体系之外的兵团纳入近卫军序列,整编为近卫军第七军团,步兵七百,骑兵三百,利尔德仍任军团长,其余军职原封不动。 十年之前,以撒实在无人可用,招募这群南法兰西人纯属迫不得已。 这些士兵们早些年在孔蒂男爵的率领下,同样跟随以撒参加了不少战斗,作战能力和忠诚度都不错,是一支可以倚重的军事力量。 孔蒂男爵担任圣西门骑士团大团长后,利尔德凭借着与巴列奥略旁支的姻亲关系当上了兵团长,士兵们在当地成家立业,十年下来,已经基本完成了本土化。 至此,以撒的常备军正式突破一万大关,近卫军七个军团,紫卫军三个军团,步兵为主,辅之以少量骑兵。 自建军以来,以撒的军事组织一直向奥斯曼帝国靠拢,组织起一直精锐中央军的同时,大量使用征召部落民充当炮灰,既能节约开销,又能变相削弱地方实力,加强中央权威。 一万常备军,单从数量上看,在整个地中海世界里都绝对称得上是军威鼎盛。 当然,这也是由于欧洲国家的常备兵大部分都是精锐重甲骑士,养不起太多。 法兰西王国的敕令骑士只有两千多人,但日常开销和维护费甚至比以撒的军费还要高。 富有富的玩法,穷也有穷的手段。 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中,除驻守雅典大区的第六军团和负责守卫托布鲁克军区的第四军团外,近卫军的其余五个军团和紫卫军第三军团都奉命出征,作为决战的中坚力量。 加上斯拉维斯军团的三个千人队,近万人的征召部落民炮灰,来自欧洲的圣战者和随军民夫,参加作战的总人数达到六万,战兵约两万四千。 这些人当然不会一股脑挤在的黎波里城下,大部分民夫都会分居各个补给点,负责军需品的运输。 “陛下,米哈伊尔侯爵遣使来报,他们已经占据了的黎波里周边的几座城镇,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城下,正在四处扫荡,准备建立攻城营地。” 传令兵匆匆来报,带来了米哈伊尔的报告。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以撒于一周前正式出兵,任命米哈伊尔侯爵作为先锋官,带着部分骑兵侦查情况,肃清周边,择地扎营。 以撒翻开书信,一目十行,点点头,将书信塞进马鞍里。 正如自己所料,的黎波里城的纳西尔兰实行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前沿的据点统统放弃,将人口和财富迁入城中,固守城池,以待援兵。 “去告诉米哈伊尔侯爵,南部一些不重要的据点直接放弃,沿海地区的港口必须派兵占领,整修码头设施。” 为了防止哈夫斯王朝游骑袭扰,将补给损失降到最低,以撒征调了不少运输船,近一半的军需品将由海上运输。 “去后方传令,里奥雷亚军团和斯巴达重炮连队可以开赴了,时刻准备作战。” “告诉各支军团的负责人,要求他们加快速度,今天晚上,我要睡在的黎波里城下!” 以撒大手一挥,发号施令。 “是!” 传令兵翻身上马,向军阵奔去。 不一会儿,更多的传令兵得到命令,向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 圣西门群岛,特苏克港。 五年前,这里只是杰尔巴岛一座破旧不堪的渔港,由于地质贫瘠,水源稀缺,不适合粮食作物生长,贫苦交加的穆斯林渔民以下海捕鱼为生,经济作物以椰枣和棕榈为主,吃不完的鱼获晾晒成鱼干,和经济作物一起,拿去交换基本的生活物资。 除了每逢月末前来收干货的奸诈商人和每年年底前来收税的哈夫斯王朝税官之外,这里几乎不会有什么外来者,渔民们年复一年,在贫穷中降生,在贫穷中工作,也在贫穷中死去。 克肯纳大海战结束后,哈夫斯王朝彻底失去了对于杰尔巴岛和克肯纳群岛的掌控,罗马皇帝的双头鹰旗,圣西门骑士团的洛林十字和一面面各式各样的海盗旗代替了哈夫斯王朝的黄底新月,飘扬在这片土地上。 在民众们战战兢兢的注视下,基督徒来到了这片土地,以耶稣基督十二门徒之一的圣西门为此地重新命名。 基督徒们没有废话,直接给了当地民众两个选择。要么加入,要么为奴。 在绝对的武力压迫下,千余名百姓改信基督,向皇帝效忠,成为圣西门群岛上第一批帝国子民,见证了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是这样,我的父亲是他们村第一个改信的人,跟着神父大人,也不知是不是上帝保佑,竟然很快就学会了希腊语和拉丁语,被一个圣西门骑士一眼相中,担任他的仆役,渐渐有了积蓄。” “后来,父亲跟着骑士前往君士坦丁堡参战,父亲被一根流矢射断了腿,骑士却倒在狄奥多西城墙上,再也没有回来。” 中年男人轻轻一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骑士没有子嗣,他的两个侍从也牺牲了,父亲用皇帝发下来的抚恤金替三人安葬,剩下来的钱换成了这间酒馆。” “一年前,父亲升入天堂,这间酒馆也就传给了我。” 特苏克港的一间小酒馆中,酒客们围成一圈,听着酒馆老板讲故事。 南来北往的游子都知道,这间酒馆的老板慈善而虔诚,无家可归的乞丐可以在这里讨一碗饭吃,一时拮据的海盗也能赊几杯淡酒来化解哀愁。 在老板温和的目光下,跋扈的佣兵会收敛一二,蛮横的海盗也会压低声音。 “这些人就是如此,墙头草罢了。” 酒馆角落,阿兰哼了一声。 “我估计,要是有一天萨拉森人再打上来,他们恐怕会立马抛弃耶稣基督。” “别这样说,阿兰。” 在他旁边,博克副官剔着牙,放下刀叉。 “底层民众嘛,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谁赢,他们就帮谁。” 阿兰还欲再言,被博克一掌排在肩上,要说的话生生憋回肚子里。 “知道你离开了自己的酒馆,现在心里不舒服。” “没看见这里的酒客都很尊敬这个老板吗?” “要是惹起众怒,老大不在,我可保不住你。” 博克压低声音。 “他去哪里了?” “开会,骑士团,海盗团,佣兵团,十字军……哎呀,说多了头疼……” 除了米苏拉塔外,圣西门群岛也是十字军的一个聚集地,几个月前,在皇帝的命令下,阿贝尔男爵和孔蒂大团长前往欧洲招募圣战士,带着他们驻扎在这里,时刻保持对于哈夫斯王朝侧翼的威胁。 “陛下是想将我们作为一支奇兵?还是仅仅牵制哈夫斯王朝的兵力?” 阿兰问道。 “二者兼有吧……开战之前,哪能看得这么明白。” “对了,要你准备的军需物资都准备了多少?” 博克岔开话题。 “准备完了,等会儿回去给伱登记册。” “不愧是老大选定的人,虽然嘴臭了些,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嘛……” 二人起身,挤过人群,借着微醺的酒意,踏上返回军营的旅程。 …… 1455年5月19日,大军抵达的黎波里城下,开始驻扎攻城营地。 守城的穆斯林士兵在焦虑不安中度过了三天,三天后的清晨,攻城营地开始动了。 山呼海啸声中,以撒带着亲兵,拔马上前,在弓箭最远距离前缓缓站定。 白色的城头上,的黎波里埃米尔纳西尔兰一身戎装,望向以撒。 “撤出的黎波里,或是与之偕亡。” 以撒轻声说道,大嗓门的亲兵将皇帝的话翻译成当地语言,冲城市吼着。 “撤军,或是同归于尽。” 城墙上,纳西尔兰深情肃穆,高声说道。 “这座城市属于罗马和罗马人民,我势在必得。” “愿意向我效忠的,会成为罗马的子民。” “不愿意向我效忠的,也可以自由离开。”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我会开炮轰城。” 以撒不再言语,扭转马头,径直离开。 “将斯巴达重炮推上来。” 五门巨大的斯巴达重炮和各式火炮在牲畜的牵引下进入预定的阵地,炮兵们忙忙碌碌,做最后的检查。 火炮状态正常,弹药准备充足,天气状况良好,炮兵训练有素。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以撒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看向炮兵队长。 “开炮!” 队长点点头,发号施令。 轰——轰—— 五门斯巴达重炮陆续开火,火药爆燃激发出强大的能量,造成震耳欲聋的声波,推动着沉重的铅弹,飞出炮膛,撞向远方。 围城开始了。 看见有人求地图,我准备在当前情节结束后制作一个,大家不要急 (本章完) 第139章 弗拉德 第139章 弗拉德 铅灰色的阴云布满整片天空,越积越深,低低地压向地面。 细雨蒙蒙,从早下到晚。 明明已是晚春,不知为何,这片大平原上还是分外阴冷。 泥泞的道路上,马蹄声由远及近,蹄铁踏在泥水上,发出黏腻的声音。 长时间的骑行使骑手们疲惫不堪,汗水和雨水糅合在一起,粘黏在衣服上,使人感到非常难受。 翻过一座小丘,踏过一条小河,一座破败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城市很大,但却没有多少人家,道路上一片狼藉,淤泥混合着灰烬和血水,冲刷出一片片褐色的浊流。 四周一片黑暗,马蹄声响起,几点如豆般的灯火也缩回阴影之中。 “阿伽,这……” 骑手们面面相觑。 为首一人展开一卷地图,旁边的骑手递来火把,昏黄的光映在斑驳的羊皮纸上。 “就是这里,没有错。” 他收起地图,拍拍马背,环顾四周。 看来,在这里过夜的计划必须取消了。 “继续赶路吧。” “去基督徒的教堂,问问情况。” 教堂就在道路的尽头,规模不小,美观而庄严,外墙很干净,道路上没有杂草,显然经常有人打理修葺。 可是,这里同样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人影。 正当骑手们犹豫不决之时,教堂的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个身着黑衣的守夜人举着烛台,从黑暗中走出。 他对骑手们抽出的弯刀视若无睹,缓缓走近,布满眼翳的双目打量着来客,目光停留在他们戴着的头巾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萨拉森人,你们不被欢迎,离开这里。” 骑手们怒目而视,他们一路上受的气已经够多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发话了,是标准的当地语言。 “我们是来自埃迪尔内的使节,奉苏丹之命前来拜见弗拉迪斯拉夫大公,没有恶意。” “我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多管闲事,马上就会离开!” “请你告诉我,德拉库什城堡怎么走?” 守夜人继续打量着使者。 “老大公死了,新大公不会想见你们。” 使者一惊,缰绳险些脱手。 一旁的随从们也是一脸惊诧,纷纷看向使者。 使者很快镇定下来,冲随从们挥挥手,示意稍安勿躁。 无论如何,苏丹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 “那得见了才知道。” 守夜人沉默片刻,慢慢转过身,指向西北方的小路。 “祝伱好运。” 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怜悯。 使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 “多谢。” 骑手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冷风吹起,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意让使者忍不住裹起衣襟。 他看向队伍中的驮马,可怜的牲畜在霏霏淫雨中大口喘着粗气。 驮马身上,装着使团奉命携带的礼物,国书和几封信件。 他轻叹一口气,专心赶路。 就在十年前,他曾跟随自己的父亲,替苏丹穆拉德二世出使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那时的光景和现在可是完全不同。 大公派来的使者会早早等在国门,一路迎接护送,各地贵族地主也是毕恭毕敬,好吃好喝招待着,生怕使团不满意。 出使一趟,光是礼物就能收半辆马车。 相比于现在的凄风冷雨,当时的那种盛况,着实让人怀念。 这些年,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半岛上发生了太多事,让人瞠目结舌,一时间难以接受。 1453年,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兵败君士坦丁堡,超过一半的吉哈德战士埋骨他乡,伊斯兰圣战事业遭到严重打击。 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这场战争的失败带来的结果是灾难性的。 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上的大小势力看准了时机,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妄图趁着帝国衰弱之时啃下一块肥肉。 随后,巴尔干协约在君士坦丁堡正式签订,各个附庸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脱离了奥斯曼帝国的掌控,塞尔维亚,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一时间,巴尔干后院起火,遍地狼烟。 穆罕默德二世威严大失,加之兵力缺乏,不得已收缩兵力,暂时放弃对于巴尔干诸国的掌控,换取暂时的和平。 穆罕默德二世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首都附近的动乱,趁着这个机会将不少老牌贵族世家抄家流放,用得到的资金建立了几支耶尼切里新军,大力提拔能力出众又忠心耿耿的年轻军官,加强对于中央军的掌控。 基本稳定国内局势之后,穆罕默德二世开始着手应对国外威胁。 他将自己的文臣武将召集起来,制定了“先东后西”的策略,率军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向安纳托利亚高原进军,准备解决趁火打劫的卡拉曼人。 卡拉曼人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一上来就跟奥斯曼打决战,而是化整为零,充分发挥突厥轻骑兵的优势,深入奥斯曼乡村劫掠袭扰,时不时袭击奥斯曼军队的补给线,一度让苏丹和诸位帕夏非常头疼。 1454年12月2日,奥斯曼大军进逼科尼亚城,试图从这里打开缺口。 然而,卡拉曼贝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批精壮奴隶,建立起一支数目庞大的奴隶军团,又提前在科尼亚城囤积大量粮草军械,奥斯曼围城十数天,毫无进展。 大军在外久攻不下,士气低迷,国内的反叛势力沉渣泛起,穆罕默德二世无可奈何,率领部分军队回国稳定局势,剩余部队由执剑维齐尔马哈茂德帕夏统领,继续与卡拉曼人周旋。 马哈茂德帕夏深知自己兵力不足,无法继续围城,遂撤军离开,将城市周围洗劫一空后,消失在安纳托利亚高原深处。 卡拉曼守军认为奥斯曼帝国兵力不足,撤军回返,顿时欢声雷动,高兴不已,易卜拉欣二世在卡拉曼城中大摆宴席,庆祝久违的胜利。 1455年1月3日,消失许久的马哈茂德帕夏突然率领小股精锐骑兵出现在卡拉曼城下,奥斯曼将士们从半干旱沙漠中绕出,直抵卡拉曼贝伊国柔软的腹地。 灰头土脸的奥斯曼将士憋了一肚子火,在卡拉曼城附近大掠一通,驱使平民冲击城市,旋即再次消失,只留下小股精骑继续袭扰。 正在卡拉曼城中饮酒取乐的公卿贵族顿时大为惶恐,尽管守军司令再三表示对方兵力不足且无攻城武器,首都卡拉曼城万无一失,慌了神的贵胄豪门还是逼迫易卜拉欣二世急命外围军队回返勤王,戍卫首都。 1455年1月5日,领兵在外的卡拉曼将领无可奈何,率军回援,马哈茂德帕夏沿途袭扰,烧毁粮仓,卡拉曼大军疲于奔命,始终无法抓住马哈茂德帕夏的主力精锐,士气逐渐低落。 卡拉曼主将几次向易卜拉欣二世痛陈利害,认为此举极为不妥,希望贝伊能够收回成命,可是这却反倒引起了易卜拉欣二世的怀疑,催促撤军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 1455年1月15日,卡拉曼军队走走停停,终于抵达卡拉曼城附近,在城外的一片空地扎下营帐,士兵们苦战日久,好不容易看到了首都的城墙,顿时放松下来,倒头就睡。 马哈茂德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亲自披甲上阵,率领精锐骑兵从托罗斯山脉中的藏身地冲出,夜袭卡拉曼大营。 精锐的卡皮库鲁骑兵只在一瞬间就冲垮了卡拉曼人仓促集结起来的防线,首当其冲的奴隶军团军心如潮水般瓦解,被奥斯曼骑兵驱赶着冲向后方,一座座营帐接二连三地失陷,卡拉曼两万余大军直接崩盘。 卡拉曼残兵鬼哭狼嚎地冲向首都,城墙上的守军心惊胆战地目睹了城外大军的崩溃,吓得双腿发软,说什么也不敢开门,听凭自己的战友惨死在奥斯曼人的马刀下。 是役,马哈茂德帕夏以四千精锐骑兵大破卡拉曼大军两万余,阵斩数千,踩踏失踪者不计其数,自身只损失骑兵千余人。 穆罕默德二世得知消息,大喜过望,将女儿嫁给马哈茂德,封其为战争元帅。 以劣势兵力直击敌军弱点,迂回包抄,来回调动敌军主力,精准把控最佳的决战时机,以四千破两万,“战帅”马哈茂德一战成名。 此战之后,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急忙遣使求和,将占据的奥斯曼城镇和俘虏的奥斯曼士兵一并放回,与苏丹签署协议,约定永镇藩篱。 白羊王乌宗哈桑见势不妙,从杜勒卡迪尔贝伊国撤军北返,亦与奥斯曼苏丹遣使修和。 特拉比松的科穆宁王朝亦步亦趋,将前几年欠下的税款一并奉还,厚礼卑辞以降,将君士坦丁堡的两位皇帝痛骂一通,请求苏丹的原谅。 穆罕默德二世携战胜之势,迅速平定了安纳托利亚,重新确定了奥斯曼帝国在小亚细亚半岛的无上权威。解决了东部边患后,初步恢复元气的奥斯曼帝国开始将目光重新投向巴尔干。 据情报,匈牙利国内矛盾重重,哈布斯堡家族和匈雅提家族近乎决裂,希腊皇帝又率军前往北非对付哈夫斯王朝,巴尔干半岛上最强大的两股基督教势力都抽不开手。 这是奥斯曼帝国重启巴尔干攻略的最好时机! 也即是使节团瓦拉几亚之行的起因。 长久以来,瓦拉几亚大公都是匈牙利国王的封臣,直到十五世纪初,奥斯曼帝国的崛起使得这个小国趁机独立,在两个大国之间反复横跳。 对于瓦拉几亚大公和诸位贵族而言,匈牙利和奥斯曼一个是异端,一个是异教,谈不上什么宗教情怀,基本上以尽可能保持独立为出发点,根据国际形势的变化选边站队。 1453年举行的巴尔干会议上,时任瓦拉几亚大公弗拉迪斯拉夫签署了协议,明面上站在了基督教同盟一边。 但在同时,他也对匈雅提家族收留弗拉德三世的举动非常不满意,几次三番要求他们将其交给自己,均被匈雅提拒绝。 于是,弗拉迪斯拉夫开始与当前势弱的奥斯曼帝国接触,希望穆罕默德二世能够保证自己的位置不被弗拉德三世重新夺去。 使节团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与弗拉迪斯拉夫大公商讨具体的外交细节。 现在看来,应该是晚了。 使者摆摆头,从沉思中清醒,看着远方的路。 道路尽头,德拉库什城堡已经遥遥在望,弗拉德三世应该就在里面。 弗拉德三世……此人阴险狡诈,胆大心细,曾经被匈雅提家族背叛过一次,他的父亲就是被白骑士匈雅提所杀,不可能一直屈从于他们的淫威之下,可以试着谈谈。 “阿伽,那……那是什么?” 使者回头望去,只见一位随从神色惊恐万分,指着右边的平地。 “大惊小怪干什么,你——” 他顺着随从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猛地收缩,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地狱。 一片由尸体组成的森林。 成百上千的尸体被插在高耸的木桩上,包括贵族和平民,老人和孩子。 他们的脸上的表情由于疼痛而无比狰狞,很难想象出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很显然,他们在活着的时候被尖木桩穿进身体,挂在这里,受害者会由于剧烈的疼痛而不断扭动,将自己的内脏和器官损坏殆尽,在极端的痛苦中缓缓死去。 使者终于清楚,为什么在这附近,尽是断壁残垣和一片废墟。 弗拉德三世在支持者的掩护下,悄悄溜回国内,直接在首都发动叛乱,没给弗拉迪斯拉夫反应的时机。 在内战中,这些人选择支持老大公,被弗拉德三世施以穿刺之刑,钉在此地,警戒来者。 “真主在上啊……” 使团众人喃喃自语。 “阿伽,还有……还有活人!” 使者循声望去,只见靠后的几排木桩上,还剩下一口气的受害者扭动着身体,口中吐出鲜血和内脏碎块。 “杀了……我……” 他们看见了使团众人,已经被痛苦折磨地痛不欲生,寻求一个解脱。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阿伽,要不……我们回去吧,这……” 一个年轻的半大孩子小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恐惧。 使者看看远方的道路,阴森森的德拉库什城堡似乎泛着血色的光芒。 他再看看周边的尸体森林,咽口唾沫。 “给他们一个解脱,我们回去。” 众人松一口气,下马提刀,鼓足勇气,向尸体森林走去。 “谢谢……小心……” 受害者们见来者提刀靠近,露出解脱的笑容。 “解脱了他们,谁又来解脱你们呢?” 一列黑甲士兵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士兵的面貌看不真切,甲胄上雕刻着德拉库什家族的徽章。 一只叼着东正十字的黑鸟。 为首一人笑意盈盈,举着一柄惨淡的火把,腰间配着一只细长的贵族剑,剑上似乎还留有没擦干的血迹。 使者见到来人,双腿不自觉地发软,但依然强装镇定,保持了作为奥斯曼帝国使臣的尊严。 虽然没有明说,但仅仅一眼,使者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您好,尊敬的瓦拉几亚大公,我代表鲁米利亚和安纳托利亚的主人,伟大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前来,与您有要事相商!” “如果您——” “国书呢?” 黑衣人笑意不减,大大方方伸出手。 “路途遗失。” 使者硬着头皮。 “恐怕上面写着弗拉迪斯拉夫的名字吧。” 使者无言,暗道大事不妙。 这件事可大可小,一般的君主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该谈的事不会少,顶多暗示重写一封。 对方如此刁难,只能说明一件事。 人家压根没想谈。 “可惜啊,他已经不在了,我想想,好像在第三排,是我亲自……” 黑衣人望向尸体森林,似乎真的在用心寻找。 “大公阁下,我们诚心前来,您……” 黑衣人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使者,把他吓了一跳。 “头巾摘了,我看着不高兴。” 什么? 使者顿感侮辱,鲜血直往脑门上涌,一时竟忘记了恐惧。 “只有苏丹陛下能够命我摘下。” 他冷冷地说。 “那就一直戴着吧。” 黑衣人拍拍手,如狼似虎的士兵们冲上前,将使团成员摁倒在地。 黑衣人的手中突然出现几根细长的钉子,扔在使者面前。 “帮帮他。” “是!” 黑衣人转过身,听着使者的惨叫,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收敛,眼光转动,似乎正在深思。 看来,随着匈牙利的内乱和东罗马的远征,瞅准时机的奥斯曼人似乎又想将魔手重新伸向巴尔干半岛,洗刷两年前的耻辱。 目标呢?会是谁? 君士坦丁堡?不可能。 雅典?打下来也没意义。 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还是瓦拉几亚? 他想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结果,失笑地摇摇头。 转过身,看着已经渐渐没了生息的使者和吓得一动不动的其余成员,顿感索然无味。 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德拉库什冲身后挥挥手,骑上不知何时赶来的黑马,向城堡走去,遁入阴影之中。 (本章完) 第140章 鏖战黄沙 第140章 鏖战黄沙 坚硬的黄土地上,一支轻骑正在奔驰,马蹄践踏地面,卷起黄沙漫天。 骑手们约摸有八百人,头戴头巾,白布裹面,身背弓壶,腰佩弯刀,胯下坐骑是坚韧耐旱的柏布马,一双眼睛显露在空气中,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很显然,这是一队柏柏尔轻骑兵。 “千夫长,我们已经深入敌境很远,却连一支基督徒的辎重队都没有遇见。” “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千夫长抬起头,看了看斜斜挂在天边的太阳。 “我们继续,等太阳落山。” 众人嘟囔几声,但还是点头称是,从马背上的布包中掏出肉干,就着凉水咽下肚中。 骑兵队继续向前走着,太阳的光芒由黄色逐渐变为橘红,耀眼的光盘渐渐暗淡下沉,沉入远方的地平线。 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大漠,多沙石而少水土,夕阳西下,气温也很快下降,晚间的凉风吹拂着远道而来的沙漠旅客,吹走一整天的燥热。 骑手们解开面巾,将捂了一天的脖颈和脸颊暴露在凉风中,感受着久违的畅快。 身下的柏布马也昂起头颅,步伐轻快了许多。 “巴塞尔千夫长……” “别动。” 巴塞尔左手勒住马缰,右手举起,示意骑手们停下。 骑手们很快停下,静静等着自己的千夫长做出判断。 他们都很清楚,巴塞尔千夫长虽然在作战时期严肃非常,不留情面,但为人亲和,能力出众,还不像一般的贵族军官一样高高在上,很受士兵们的爱戴。 据说,他原本是一位部落舍赫的儿子,部落民们世代生活在苏尔特附近的草场上,以放牧和商贸为生。 将近十年前,远道而来的基督徒在希腊皇帝的率领下占据了苏尔特城,当时在正在城中商谈贸易的老舍赫在乱军中惨死,几个敌对部落投靠了希腊皇帝,趁此良机夺走了本该属于巴塞尔的民众和牧场,将其贩卖为奴,就此辗转数年。 六年前,励精图治的叶海亚哈里发挑选精壮奴隶,准备组建一支忠心耿耿的常备新军,以此来摆脱对于各大部落和地方埃米尔的严重依赖。 人群之中,叶海亚一眼便相中了这个身材雄壮的汉子,经过考校,发现其不仅武艺出众,谈吐不凡,还有着离奇的身世,当即任命他为百夫长,统率一百新军骑兵。 新军骑兵是职业军队,不会像一般的柏柏尔部落民一样从事农牧业生产。 最开始,叶海亚哈里发和诸位军事顾问为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从意大利和叙利亚请来专业的制甲匠和武器大师,准备以皇家马穆鲁克为蓝本,将其打造成一支能够在战场上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精锐重骑兵。 可是,新军建立不久,克肯纳大海战爆发,哈夫斯王朝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克肯纳群岛和杰尔巴岛相继丢失,基督教海盗势力进军中地中海,哈夫斯王朝赖以生存的商贸路线遭遇严重打击,财政收入锐减。 日渐拮据的财政迫使叶海亚将自己原先的雄心壮志暂时搁浅,在巴塞尔的建议下,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建立起一支以马刀和骑弓为主要武器的轻骑兵,一人双马一驼,凭借着轻骑兵带来的高机动性进行迂回包抄,战场定位也随之改变。 再后来,随着米苏拉塔城的陷落,的黎波里城的政变和沿岸海盗势力的日益猖獗,哈夫斯王朝核心地区安全不再,东部边疆急需一支精锐的机动力量,新军骑兵顺势出征。 从此之后,巴塞尔带着自己的百人队活跃在对抗基督徒入侵的第一线,见识过血衣军团斯拉维斯的凶狠,追赶过四处流窜的海盗,也曾与装备精良的圣西门骑士团血战黄沙,对基督徒的作战方式极为熟悉,经验丰富。 不久前,的黎波里城遭到围困,埃米尔纳西尔兰向突尼斯求助,叶海亚哈里发召集各地部落舍赫和各大埃米尔,宣布集结部队,救援的黎波里。 积功升至千夫长的巴塞尔正是大军前锋,奉命袭扰粮道,侦查虚实。 巴塞尔咪起双眼,静下心来,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响动。 他十分清楚,对于基督徒的辎重队而言,炎热的正午和寒冷的深夜都不适合长途跋涉,他们往往会在凉爽的傍晚和清晨加紧赶路,其余时间则用来养精蓄锐。 风吹得大了些,辚辚的车声和悠悠驼铃顺风传来,若隐若现。 已经可以确定,北面不远处有一支队伍,这里深入敌境,肯定是基督徒。 军队?辎重队? 暂时不得而知。 巴塞尔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向地面,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在心中默数。 周围的骑兵们见到千夫长如此情景,立马打起精神,收拢自己的马匹,检查壶中的轻箭,握住腰间的弯刀。 是战是跑,还得看千夫长的抉择。 “有马车,很多。” “护卫的骑兵很少。” 巴塞尔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简短地说。 “看来,我们终于逮到了一条大鱼。” “换战马,检查武器,准备作战。” 骑手们听闻此言,面露兴奋之色,摩拳擦掌,抽出弯刀,唰唰一片。 月亮正在升起,马刀泛着冷光。 马车的声响越来越大,骑手们屏息凝神,等待号令。 声音越来越近,突然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基督徒们嘈杂的语音。 距离已经很近,他们被发现了。 “为了安拉,为了将异教徒赶出我们的家园,冲锋!” 巴塞尔将举起的马刀重重挥下,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八百名柏柏尔骑手大吼大叫,从藏身的小丘上直冲而下。 他们不愧训练有素,在巴塞尔千夫长的手势下,很快分为三支,向三个方向冲去,准备将基督徒的辎重队一举包抄。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距离越来越近,敌军的全貌展露无遗。 他们的确逮到大鱼了,这支辎重队共计二十余辆马车,大小不一,型号各异。 巴塞尔冲在最前方,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恐,在指挥官的指挥下各司其职,显得忙而不乱。 更加奇怪地是,这支规模不小的辎重队却并没有多少护卫,士兵们没有结阵抵抗,反而跑向一辆辆马车。 马车主要分为两种,更加高大的马车围成一个菱形,将小号的马车护在中央。 车身上,一只面目狰狞的怪兽正在喷吐烈火。 他有些疑惑,环顾四周。 明亮的月光下,空旷的平原一览无余,不可能会有伏兵。 哼!故弄玄虚! 巴塞尔招呼身边骑手,双腿狠夹马腹,加速前冲。 “快!升起皇帝灯!将我们的方位报告给附近的友军!”辎重队中心,格奥尔格大声命令。 “架起塔盾和风琴炮,长戟兵务必将战车之间的缝隙守好,火枪手和重弩手开始架设,听我口令,准备开火!” 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柏柏尔骑兵,眼中除了紧张,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这一次,他奉命率领里奥雷亚军团运送补给,特地将原本分配给他们的一队轻骑兵调往后方不远处,以自身为饵吸引敌人来攻,目的是检验自己的新式战术。 在出发之前,格奥尔格就已经将阵型设定完善,十六辆罗马战车护卫在外,其余的辎重车位于车阵中央。 士兵们娴熟地拿出一个轻质的纸笼,将其展开,纸笼的下方挂着一个由松油和烛蜡制作而成的燃料块。 燃料块遇火则燃,升起热气将纸笼鼓起,晃晃悠悠升入天空,越飞越高。 尽管不是第一次放飞,格奥尔格还是对这种方便快捷的报信工具充满惊叹。 伊萨克皇帝的小手段,也不知从哪里得来。 敌军骑兵显然也被皇帝灯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这些飘在天空上的小玩意儿不能对他们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危害,继续挥动马鞭,速度越来越快。 外围的罗马战车上,风琴炮已经升起,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冲来的骑兵。 五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举盾!” 对方的骑兵从后背抽出弓箭,弯弓搭箭,向车阵射来。 车阵中的士兵们将巨大的塔盾举起,整个人蜷缩在塔盾底下,准备硬抗这轮袭击。 飕飕飕—— 箭矢撞向车阵,钉在盾面和车身上,骑弓的威力太小,没能造成什么伤害。 士兵们从塔盾中走出,重新回归自己的岗位。 敌军骑兵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继续做出无谓的举动,将骑弓收起,重新亮出马刀。 “预备——” 格奥尔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里奥雷亚军团建军以来的第一战,关系到他自身的前途和军团的未来,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他清楚,皇帝在这支军团上投入了很多心血,不少大员都对此非常眼红,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这一次,他必须证明自己和军团的能力,堵住悠悠众口,报答皇帝天恩! 他举起胸前的杰式卡家族纹章,在龙虾身上轻轻一吻。 近了,近了,敌人毫无提防,就此进入了风琴炮的最佳射程。 “开火!” 格奥尔格大吼一声。 砰砰砰—— 在那一瞬间,风琴炮密集而细长的炮口中吐出烈焰,将黑夜映得白昼一般。 啪,砰—— 火枪兵和重弩手也随之发射,弹丸和弩矢划过天空,向敌军飞去。 枪响过后,前排的骑手应声倒地,马匹扬起前蹄,发出凄厉的嘶鸣。 骑手们摔倒在地,痛苦地哀嚎起来,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停止,踏在自己战友的身上,造成二次伤害。 由于敌人完全没有防备,阵列分得太散,距离靠得太近,仅仅一个照面,将近三分之一的骑手非死即伤,失去了战斗能力。 与此同时,黑夜中的火焰和响声惊动了剩余的马匹,它们开始不受控制地四散奔逃,甚至将自己的主人扔下马背。 “填充弹药,继续发射!” 格奥尔格命令道。 “千夫长,那是什么东西?” 巴塞尔没有中弹,好不容易将受惊的马匹安抚下来,身旁传来士兵们惶恐的声音。 “敌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武器?” 巴塞尔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作为一名饱经战场的老兵,他当然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对此并不陌生。 但是,无论是攻城的大型火炮还是可以就地架设的小型火枪,都不可能打出如此恐怖的结果。 这种感觉,就像是经历的一场弹雨的洗礼。 巴塞尔很快从初期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收拢剩下的骑兵,带着他们撤出敌军的射程。 骑兵队退回两百步开外,巴塞尔整理队形,清点人数,发现已经少了将近一半,心都在滴血。 “那应该是一种火器,重新装药需要很长时间!” “继续冲锋!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手段了!” 他看着手下们惊魂未定的表情,咬咬牙,再一次骑马前出,站在队伍最前方。 “为了安拉!” 骑兵们继续冲锋,心里盼望着千夫长所言非虚,默默闭上眼睛,向真主安拉祈祷。 “开火!” 又一阵密集的响声击碎了他们的幻想,又是一阵弹雨,又是一地狼藉。 这一次,侥幸从两次射击中存活下来的骑手再也不肯冲锋,认为基督徒们得到了魔鬼的援助,向四面八方逃窜。 巴塞尔没能延续前一次的幸运,一颗弹丸击中了他的左掌,打碎了三根手指。 强烈的剧痛和四面八方的哭喊刺激着他的神经,这位坚强的战士终于不再坚持,也不顾一地的尸体和伤员,带着自己所剩不多的下属夺路而逃。 他们的厄运显然没能到此为止,一支骑兵队收到了里奥雷亚军团的信号,快马加鞭赶上,一路衔尾追击。 经历了半夜的追击后,巴塞尔千夫长失血过多,倒地而亡,剩余的士兵跪地投降,这场遭遇战以东罗马帝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在整片战场上,这样的场景并不算少见。 在宗教情绪的加持下,的黎波里城竟然暂时抵挡住了东罗马帝国的攻势,与攻城士兵战得有来有回。 经历了长久的协商和妥协后,哈夫斯王朝军队终于集结完毕,陆续开赴战场,在各个方向上与分散劫掠的十字军发生小规模冲突。 双方都在等,等一场决战,一个一锤定音的时机。 鏖战正急! (本章完) 明天实验考试,请一天假 明天实验考试,请一天假 今天做了一晚实验,刚刚才回来,太累了,明早考试,鸽一天,周末补上,去睡了,祝诸位晚安 (本章完) 第141章 决战号角 第141章 决战号角 地中海南岸,的黎波里走廊,祖瓦拉城。 这座港口城市位于的黎波里以西,是的黎波里城通往斯法克斯,突尼斯和凯鲁万等大城市的最后一道门户。 几年前,叶海亚哈里发与纳西尔兰埃米尔达成协议,取得了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将其打造成抵御基督徒入侵的坚固壁垒,派遣常备新军前往驻扎。 1455年5月19日,来自西方的基督徒大军包围了的黎波里城,很快将周边不设防的土地纳入掌控,前锋直指祖瓦拉一带,对这座城市进行了小规模进攻,发现其守备森严,短时间内难以攻下,稍作试探后便很快离开。 由于担心补给线拖长,基督徒们并没有继续对祖瓦拉城发起进攻,双方暂时以此城为界,不断派遣小股游骑越过边界,相互厮杀。 1455年5月25日,叶海亚哈里发率领自己直属领地上的八千征召兵抵达祖瓦拉城,修缮工事,整理粮仓,宣扬圣战,城市周边的军队数量突破一万。 在北非的穆斯林国家中,东罗马皇帝“告死者”伊萨克的名声太过响亮,专横跋扈的作风和冷酷凌厉的手段使得不少穆斯林势力对其恨之入骨。 叶海亚认准了这一点,联合逊尼派乌理玛,以真主的名义发起吉哈德号召,要求各地埃米尔和部落舍赫领兵前来,共抗强敌。 这一次,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之下,国内的各大势力暂时放下了芥蒂,少见地团结在一起,准备联合起来,御敌于国门之外。 接下来的十几天,哈夫斯王朝地方势力陆续开赴前线,聚集在祖瓦拉城周围,准备与基督教十字军殊死一搏。 很显然,对面的基督教大军也对此心知肚明,刻意放缓了攻城的进度,开始收缩兵力,预备决战。 祖瓦拉城中,一场军事会议正在召开。 哈夫斯王朝现任哈里发叶海亚端坐高位,看着下方的诸位文臣武将,脸上满是疲惫。 “诸位,就在昨晚,的黎波里城派来了第三个求援的信使,基督徒们没有阻拦。” “据他所说,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高强度作战之后,城中兵力军需双双告急,在敌军的攻城火炮狂轰滥炸之下,城墙已有多处破损,城中守军士气低落。” “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做出行动,破城就在旦夕之间。” 叶海亚掏出信件,递给身边的近侍。 信件在诸位大臣的手中传阅,众人神情凝重,一片无言。 “泰维多,简单介绍一下敌军情况。” “是,陛下。” 叶海亚旁边,亲信泰维多施礼站起,念着手中的报告。 在此之前,他奉命出使比林奇,但却根本没能得到皇帝的接见,在地牢中被关上了好一阵子。 伊萨克皇帝正式对哈夫斯王朝宣布十字军西征之时,泰维多和其余使臣一同被直接扔在比林奇的街头,辗转流离数日,方才搭上前往突尼斯的航船。 “根据我们斥候的报告,敌军总人数在五万人左右,战兵两万余人。” “其中,希腊皇帝的近卫军团几乎倾巢而出,包括身披重甲的皇冠狮子军团和装备新式火器的第三军团。” “除了这两支军团外,由亚美尼亚人组成的近卫军第五军团和法兰西人组成的第七军团战斗力也不差。” “骑兵方面,血衣骑兵的三个千人队一直跟在希腊皇帝的身边,作为决战力量,游弋在外的主要是改信异教的部落骑兵,战斗力一般。” “希腊皇帝还借着宗教圣战的名义,从欧洲拉来了不少援军,其中包括意大利和法兰西的许多雇佣兵,战斗力较强。” “在罗马教宗的号召下,占据罗德岛的医院骑士团派来了一支两百人的重装骑士,人马具装,不可小觑。” 泰维多停下,抬起头看了看诸位贵人的神情,继续念。 “在之前的的黎波里围城战中,基督徒们主要通过征召而来的部落民兵消耗守军锐气,敌军主力并未参与,元气尚存。” “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推测,敌军并不急于攻克的黎波里城,而是想通过此城吸引我军主力,从而打一场决战。” “哦?既然知道这是敌军的圈套,为什么要把我们召过来?” 人群之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听见这个声音,叶海亚皱皱眉头。 “艾本尼,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此人名叫艾本尼,原本是哈夫斯王朝的一名将领,深得前几任哈里发的信任。 叶海亚的祖父阿布·阿齐兹在位时期,励精图治,振兴国力,派兵进攻占据特莱姆森的扎亚尼德王朝,收复了包括君士坦丁娜,贝贾亚在内的西部城市,委派大将驻守。 阿布·阿齐兹暴死军中之后,哈夫斯王朝国内动乱,驻扎在贝贾亚城的艾本尼拥兵自重,自封埃米尔,趁机脱离中央管辖,只在名义上继续向突尼斯城效忠。 后来,随着东部基督教势力的崛起,叶海亚苦心经营的中兴局面戛然而止,哈夫斯王朝内外交困,地方埃米尔蠢蠢欲动,四相攻伐,扩张势力。 艾本尼就是此中翘楚,一直试图向西南扩张,几度威逼君士坦丁娜,均被叶海亚率军制止。 贝贾亚位于哈夫斯王朝西部边境,与扎亚尼德王朝接壤,距离的黎波里城很远,基督徒的兵峰短时间内难以威胁到这里。 艾米尼占据贝贾亚城以来,一直致力于加强自身权威,与西边的扎亚尼德王朝相互勾结,在阿特拉斯山脉周边构建堡垒,驱除了哈夫斯中央派出的官员,将贝贾亚周边几乎打造成一个独立王国。 西部的诸位地方埃米尔有学有样,纷纷谋求更大的独立性,以他为尊。 他的意见,基本上代表了哈夫斯西部势力的普遍观点。 “艾米尼,我看你是早就和希腊皇帝有所勾连,恐怕已经做好了抛弃真主安拉的准备吧?” “想当叛徒就直说,别像希腊人一样遮遮掩掩,钟爱阴谋诡计!” 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和艾米尼针锋相对。 这是斯法克斯的埃米尔,同样出自哈夫斯家族的伊本,从辈分上说,算是叶海亚的族叔兼舅舅。 伊本是哈夫斯中央近幾最大的一位实权地方领袖,原本和叶海亚水火不容,数次兵戎相见。 克肯纳大海战结束后,基督徒占据了克肯纳群岛,开始对哈夫斯海岸展开血腥掠夺,与之仅有一道海峡之隔的斯法克斯城首当其冲。 几年过去,由于海军舰队的缺失,伊本的领地民生凋敝,人口流失,再也无力与叶海亚作对。 迫于共同的敌人,双方越走越近,最终握手言和,伊本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叶海亚,结为翁婿之谊。 伊本开了第一枪后,又有数位东部诸侯炮轰艾米尼,指责他背叛真主,扰乱军心,意图不轨。 叶海亚双目无神地看着台下的争吵,在过去的几周中,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仅仅保留一个哈里发名号的他对此毫无办法。 艾米尼正欲争辩,一个苍老的声音将其打断。 “所有对圣战有所质疑者,可以自行离去,我和哈里发都不会阻拦。” “只是,离开了这扇门后,圣城凯鲁万将永远对你关闭。” 叶海亚旁边,一位穿着朴素教袍的长者缓缓开口,语气虽慢,但不容置疑。 这是哈夫斯王朝的大穆夫提,伊斯兰教逊尼派在这个国家的最高精神领袖,真主行走在人间的影子。 在部分国家中,大穆夫提权力极大,除了宗教事务外,还对世俗大事具有重大话语权,甚至可以废立苏丹。 哈夫斯王朝的大穆夫提是位学识渊博的长者,一直居住在圣城凯鲁万,一般不会过问世事,此次出山纯属迫不得已。 再不做些什么,伊斯兰教在北非几百年的经营都将毁于一旦了。 正是在他的多方斡旋之下,叶海亚成功压制住各地诸侯的矛盾,集结起一支可供驱驰的大军。 “大穆夫提,我并非此意。” 艾米尼急忙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暂时放弃掉被希腊皇帝层层包围的的黎波里,诱敌深入,利用沿途城镇消磨敌军锐气,袭扰敌军粮道,等待时机成熟,再大军压上,一举歼之。” 此言一出,哈夫斯王朝东部诸侯顿时坐不住了,眼冒怒火,死死盯住艾米尼的脸。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死了千千万万遍。 大穆夫提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睛瞥了艾米尼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不得不说,艾米尼不愧久经沙场,单从军事角度来说,所献策略的确有几分可行性。 但是,军事终归只是政治的一种延伸。 的黎波里城是通往哈夫斯王朝核心地区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放任此城丢失,基督徒的大军可以一路西北而上,将整个突尼斯地区化作猎场。 到时候,不仅加贝斯,斯法克斯,加夫萨等大城市将会面临敌军的攻击,就连首都突尼斯和圣城凯鲁万都将直接面对基督徒的兵锋。 到时候,纵使计策能够成功,哈夫斯王朝中央和逊尼派势力都将威望大损,一蹶不振。 “真主的每一寸土地都弥足珍贵,不可轻弃。” “我们必须守住的黎波里城,这是安拉的旨意。” 大穆夫提转过头,看向站在角落的一位中年将军。 在之前的争斗中,他一直不曾参与,静静地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众人,脸上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 他来自扎亚尼德王朝,奉命率领两千骑兵支援哈夫斯王朝,参加真主的圣战。 正是在扎亚尼德王朝的劝说下,艾米尼等西部诸侯才最终放弃了作壁上观的打算,带上军队前往增援。 “这一点,你们是否认同?” “真主之音,必然遵从。” 扎亚尼德将军低下头,坚定地说。 老实说,在对于哈夫斯王朝的态度上,扎亚尼德王朝内部并不统一,上一次内战极大地损伤了这个国家的元气,不少人认为应该保持中立,甚至趁机东征,咬下一口。 在有识之士的劝说下,从内战中胜出的艾哈迈德一世还是明智地选择加入战争,共抗强敌。 唇亡齿寒,自古已然。 大穆夫提欣慰地点点头,站起身,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竟也如此高大。 “既然希腊皇帝要战,我们就让他看看,真主的吉哈德战士,绝不会弱于他们的十字军士兵!” 叶海亚见此情景,也顺势站起。 “既然如此,我们便向希腊皇帝发去战书,择日决战!” 用宗教情绪和个人威望组建起来的军队皆不能长久,一场决战,对双方都有好处。 叶海亚举起权杖和弯刀,面容肃穆。 “为了真主安拉!” 台下众人面色各异,但形势如此,无论愿不愿意,他们都必须表态。 “为了真主安拉!” 缓缓跪下。 …… 1455年7月2日,皇帝出征。 以撒端坐马上,空中是招展的军旗,旁边是英勇的骑士,身后的的黎波里城上,残存的军民忧心忡忡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默默在心中祈祷。 几十天的围攻之后,的黎波里城早已残破不堪,军心已失,只要以撒愿意,派出精锐的几支近卫军团,随时都能将其攻陷。 但是,以撒这次竭尽全力,可不只是为了一座的黎波里城。 为了保存士气和兵力,以撒暂时放弃了强攻,留下少许部队盯住城市,带上大军沿西而行,前往决战的战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必须趁着自己士气正盛,一举击溃敌军的援兵。 已经入夏,气温一天热过一天,继续拖下去,不仅后勤压力剧增,瘟疫也会找上门来。 依照以撒的想法,本来应该在数月之前就对的黎波里城展开围攻,尽可能将决战日期提到夏季之前。 可是,不久之前,罗马教宗尼古拉五世和医院骑士团大团长拉斯蒂克相继病逝,以撒不得不将日程延后,等待两方势力重新回到正轨。 以撒看着前方装备精良的重装医院骑士,若有所思。 在此之前,由于君士坦丁堡之战的需要,自己的军事力量明显偏向防御,在进攻方面略显乏力,不得不借助外来力量。 借来的军队终究无法如臂指使,等到此战结束,一定要将重骑兵的建立重新提上日程。 大军行进在浑黄的半干旱草原上,马蹄踏过干枯的草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北非海岸尽是一望无际的旱地平原,没有树林,连山丘都少得可怜,一切的阴谋招在这里都无处遁形。 那就如对方所愿,实打实地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吧。 以撒的大军走得很慢,尽可能保存士兵和马匹的体力,直到夕阳西下,才抵达预定的战场。 哈夫斯王朝的旗帜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马蹄震动,沙尘漫天。 以撒定睛望去,敌军亦是倾巢而出,与自己的人数相差无几。 双方都发现了彼此,放缓速度,站住阵脚,分列东西。 敌我双方都采用了较为保守的阵型,左中右三军互为侧翼,外围游骑侦查袭击。 清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夕阳暗淡,圆月升起,璀璨的星河挂在天边。 傍晚的天空凉风习习,却吹不凉士兵们炙热的心。 以撒看着猎猎飞扬的军旗和气势恢宏的军阵,心中止不住地激荡。 想当年,大执政官贝利撒留率军收复北非,与汪达尔人决战之时,是否亦是这般情景? 位居中军,以撒遥遥望见哈夫斯王朝的大旗,两位君主都没有战前谈判的打算。 矛盾太深,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言语轻易消解。 要用火与铅,铁与血。 “吹号吧。” 雄浑的号角在苍凉的大地上回响,战士的怒吼在广阔的天地间传扬。 骑兵奔驰冲锋,弓箭手弯弓搭箭,步兵方阵举盾向前。 为了效忠的君主,为了心中的神明,为了荣耀,土地和黄金。 决战开始了。 (本章完) 第142章 王于兴师 第142章 王于兴师 主道成肉身1455年7月3日,东罗马帝国与哈夫斯王朝厌倦了长时间的试探和小规模冲突,各自集结大军,在的黎波里城以西的旱地平原上展开决战。 沙地溅满鲜血,残阳映照刀光,弩矢和铅弹划过天空,发出尖利的呼啸。 双方将部队各自分为左中右三军,隔着一片广袤的沙地遥相对峙。 在进行了一番远程武器互射后,双方已经基本上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开始有针对性地调整军事策略。 哈夫斯王朝中军大旗挥舞,左翼骑兵前冲,直扑基督教联军右翼方阵。 黄底倒星月旗下,叶海亚紧张地看着左翼冲锋的骑兵,嘴唇紧抿,双手握拳。 在此之前,他与左翼指挥官伊本亲王就双方军事部署进行了一次长谈。 依他所见,基督教联军虽然来势汹汹,士兵职业度高,但精锐士卒多为步兵,机动性较差,三军方阵之间无法做到及时支援。 因此,敌人肯定会将主力步兵部署于中军大营,确保中枢不失。 这样一来,只要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集结精锐骑兵,利用柏柏尔轻骑的高机动性威逼敌军两翼,就能迫使对方调动兵力,从而分割包围,逐一击破。 于是,叶海亚将自己的新军骑兵调往左翼,命伊本亲王将东部诸侯的精锐力量集结起来,争取利用绝对的碾压力量一举击溃敌军右翼,在基督教联军貌似坚不可摧的军阵上撕出一道伤口。 至于右翼的艾米尼,战力不详,意志薄弱,叶海亚本来就没有将胜利的期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委派大穆夫提盯住他们,谨守军阵即可。 叶海亚遥望远方,看着敌军右翼飘扬的纯白十字军旗,嘴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果然不出所料,基督徒的军队也并非铁板一块,来自欧洲的圣战者不会对希腊皇帝言听计从,希腊皇帝也不会对他们抱有太多希望,肯定会令其自成一阵,避免指挥系统出现混乱。 听说,这些西欧人的教宗刚刚病逝,各支部队之间互不统属,民兵,雇佣兵,贵族私军……尽是一群被虚无缥缈的利益冲昏头脑的疯子,兵源驳杂,士气一般,质量存疑。 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叶海亚转过头,看向敌方的中军大阵,那面高高扬起的双头鹰旗下,站着他心中的宿敌,那位声名显赫的圣战者,东罗马帝国的年轻皇帝。 哈夫斯左翼集群冲锋,东罗马中军依旧岿然不动。 哼,虚张声势! 在自己精锐骑兵的轮番冲击下,他们又能坚持多久?一轮?两轮? 等着瞧吧,这北非旱地,终究是柏柏尔骑兵的天下! 众目睽睽之下,哈夫斯骑兵结束小跑,骑手们猛踢马腹,战马开始提速,奔腾于荒原之上,驰骋在黄沙之间。 他们很快进入了弓箭手的射程,在指挥官的号令下分散开来,躲避敌军的攒射。 他们熟练地夹住马背,使战马高高跃起,跳过临时挖出的战壕和杂乱的拒马,短矛平放,马刀高举,满脸狰狞,口中狂呼。 “为了真主安拉!” 马蹄声如同闷雷,转瞬间便抵达敌阵,柏柏尔骑兵娴熟地将身体伏低,躲避飞射而来的流矢。 千余名先锋骑兵自动组成数个进攻矛头,最英勇的战士奔驰前方,如同热刀入黄油,轻而易举地切入基督教联军右翼的第一道方阵,将其直接贯穿。 骑兵集群来势不减,继续向第二道军阵冲去。 “稳住阵脚,不要慌乱,上帝与我们同在!” 基督教联军右翼,朱利安诺一身戎装,骑着骏马,冲自己的部下挥舞宝剑,鼓舞军心。 这一次,在皇帝陛下的特许下,12岁的朱利安诺获得了一支千余人部队的指挥权,包括一支两百人的佣兵队和八百余人的民兵,负责坚守右翼,听从右军指挥官斐迪南公爵的指挥。 朱利安诺还记得与皇帝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与想象中凶神恶煞而顽固迂腐的希腊人形象不同,皇帝本人是个开明而友善的人,对他们叔侄二人的到来表示了欢迎,邀请他们品尝从西非运来的咖啡。 在米苏拉塔,他们享受到了最贴心的服务,里里外外都打点得非常得体。 除了圣战相关的事件外,皇帝和弗朗西斯叔叔还谈论了陷入僵局的洛迪和会,由于会议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加上十字军西征如火如荼,参会各方决定暂时休会,等待圣战结束再行商议。 将互相敌对的各方势力拉进会议的结果,就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尼古拉五世冕下病逝后,弗朗西斯被罗马城的枢机团紧急召回,朱利安诺则是在征得叔叔和皇帝的同意后,继续留在军中,参加十字军圣战。 朱利安诺回过神,紧张地看着前方的正在进行的战斗。 与第一道纯粹由民兵炮灰组织起来的军阵不同,第二道军阵是阿拉贡王国的特拉斯塔马拉家族招募的私军,战斗力不弱,成功将冲过来的柏柏尔骑兵阻挡下来,拖住了哈夫斯左翼冲锋的矛头。 即便如此,第二道军阵仍旧节节败退,岌岌可危。 哈夫斯王朝的第二波骑兵已经靠近,数支千人队分头冲锋,其中一支直指朱利安诺。 “结阵,结阵!” “长矛兵在前,弓手射击一轮后迅速后撤!” “骑兵队不要轻举妄动,等步兵方阵消耗敌军锐气,随后从侧翼进场!” 朱利安诺大声向副官说道,他虽然年幼,但却对这些基本的战争术语极为熟悉,信手拈来。 年轻人端坐马上,宝剑挥舞,战马嘶鸣,铠甲闪亮,头顶的蓝底金橡树旗帜随风飘扬。 仿佛,他本就属于这片血腥杀戮的战场。 朱利安诺排好阵型,定睛望去,心头一松。 “对方的第二波骑兵素质远远不如前一批!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挡住!” 少年高举宝剑,阳光照在他坚定的脸上。 “我将与你们一同战斗,为了耶稣基督!” “为了耶稣基督!” 民兵们很吃这一套,竟然真的暂时遏制住内心的恐惧,挺枪上前,排成长矛方阵,准备正面迎接骑兵的冲锋。 朱利安诺策马走向分配给他统辖的佣兵队,找到佣兵队长,一名来自法兰西的老兵。 “莱斯特阁下,民兵们无法真正挡住萨拉森人的骑兵,当他们第一波冲锋结束后,请您务必抓住时机,从侧翼直接杀出,使其一刀两断,首尾不能相顾。” “我们这处军阵的胜利希望,全都寄托在您的身上。” 朱利安诺板起脸,严肃地说。 莱斯特是个从百年战争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兵油子,听闻此言,随意笑了笑。 “放心吧,来自罗维雷家族的小家伙。” “我曾为许多国王和公爵打仗,替他们击败过不少敌对的贵族。” “我清楚应当怎么做。” “这一次可不一样,尊敬的队长。” 朱利安诺看着莱斯特。 “怎么不一样?” “这一次,我们是为了一个神,去击败另一个神。” 朱利安诺将视线从莱斯特充满沟壑的脸上收回,举起胸前的十字架,放在唇边,感受着温凉中蕴藏的炽热。 年轻人放下面甲,莱斯特也收敛笑意,拔出铁剑,戴上遮面盔。 “我明白了。” ……基督教联军右翼的十字军旗下,斐迪南看着正在崩溃的阵线,心中焦灼万分。 “混账的安茹家族,胆小鬼,懦夫,猪猡!” 在柏柏尔骑兵的反复冲击下,安茹家族的军阵彻底溃散,指挥官在私军骑兵的护卫下向远方遁逃。 “等战争结束,我一定会将情况如实汇报给皇帝和教宗,让他们来评判!” 斐迪南怒气冲冲。 其实,由于历史遗留原因,斐迪南的家族和安茹家族本就是世仇,阿丰索五世的两西西里王冠就是从安茹家族的勒内一世手中夺取,勒内一世虽然迫于无奈放弃了这顶王冠的宣称,但还是一直对此颇有微词。 这一次,由于自身与皇帝的亲戚关系,斐迪南被任命为右翼大军的总指挥,这使得安茹家族不太满意。 斐迪南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不能在至关重要的战场上公报私仇,除了最前方的炮灰外,钉在最前面的就是自己带来的私军,为了挡住柏柏尔骑兵的冲锋损失惨重。 位居三线的几个军阵中,安茹家族的军队最先崩溃,使联军士气大丧。 “巴伦图切利和美第奇的军阵也快顶不住了,让他们退下来吧。” “朱利安诺那个小子倒是打得不错,我一定会为他请功……” 斐迪南焦虑地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由于悬殊的军力,右翼的军阵很快就被蜂拥而来的骑兵撕扯出一道道口子,即使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也无法改变战争的大局。 现在,只能希望皇帝的秘密武器能够奏效吧。 斐迪南向后方望去,如血的残阳下,一只火龙,正在展翅飞翔。 …… “继续,继续,不要停!” 哈夫斯王朝左翼,伊本亲王使劲鞭打着马匹,冲身边的骑兵怒吼。 双方的决战兵力相差无几,其余两处战场均陷入了僵局,血衣骑兵和艾米尼的军队互相冲锋,中军大阵短兵相向。 苍凉的战场上,马蹄踏地,兵器相击,士兵们肆意挥洒着鲜血,无论它来自敌人还是自己。 伊本亲王知道,右翼的艾本尼肯定不会使出全力,叶海亚执掌的中军对上了敌人最为精锐的步兵方阵,只能苦苦支撑。 只有自己迅速取胜,才能扭转战争的局势,拨回胜利的天平! 所幸敌军的右翼着实不强,在他们不计损失的冲锋下,一个个军阵很快奔溃,士卒四散而逃。 伊本亲王费了很大功夫,将四处追逃的骑兵重新聚拢,向右翼中央大旗继续冲锋。 “冲锋,冲锋,退后者力斩不饶,夺旗者必有重赏!” 伊本亲王紧咬牙关,心头火热。 现在挡在自己后敌军主帅之间的只有一支从前方撤退后重新整编的军队,战斗意志已经很薄弱,不可能阻挡住自己的进攻! 无论是夺旗还是斩将,都是一个军人的最高荣耀。 近了,近了,伊本举起马刀,狂呼酣战。 身边聚集起来的两千余骑兵亦是被近在眼前的胜利蒙蔽了双眼,一个劲地向前冲。 嗯? 伊本亲王眉头一皱,眼中竟有些不可思议。 敌人的最后一道方阵突然散开,露出内部的奇怪阵型。 车阵? 妄图用马车来抵挡骑兵的冲锋? 伊本亲王嘴角扯出一缕讥讽,继续前冲,直到眼前一黑。 砰砰砰—— …… 基督教联军中军大阵,以撒听见了里奥雷亚军团风琴炮的响声,看见了敌军左翼混乱的场景,嘴角上扬。 轰——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以撒心中一叹。 风琴炮好则好矣,但由于工艺原因造成炮管密封性不足,长时间开火的情况下很容易出问题。 肯定又是一个粗心的炮兵忘记给炮管上油,导致冷热不均,使炮管裂开,造成炸膛。 炸就炸吧,反正很便宜。 一瞬间,整个战场都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呆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士兵们的脸上带着惊诧。 敌军左翼的指挥官中弹倒地,昏迷不醒。 基督教联军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反观对面,则是如丧考妣。 正在努力抵抗近卫军推进的哈夫斯中军士气一滞,尽管指挥官来回呼号,仍旧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身后传来响声,是医院骑士团的新任大团长,来自法兰西的骑士雅克。 “陛下,该我们上场了。” 雅克缓缓低头,将剑举过前胸。 “我们必将得胜,以主之名。” 以撒轻轻点头。 “以主之名!” 医院骑士们大声吼着,铁盔覆面,骑枪前举。 “守卫信仰,救助苦难!” “冲锋!” 1455年7月3日,东罗马帝国和哈夫斯王朝在的黎波里以西展开血战,战争从傍晚持续到天明。 战争开始,哈夫斯王朝将精锐主力集结于左翼,试图以点破面,将东罗马帝国薄弱的右翼直接打崩。 可是,就在大旗遥遥在望之时,电光火石之间,局势突变。 哈夫斯王朝左翼指挥官,哈夫斯家族的伊本亲王中弹倒地,失去指挥能力。 里奥雷亚军团像是一只口含火焰的巨龙,向哈夫斯王朝冲上前的骑兵喷吐着炙热的铅弹,使其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右翼的艾本尼见势不对,立马不管不顾,带上自己的兵马开始后撤,将叶海亚的侧翼让给敌军。 左翼的败亡使得叶海亚心神俱裂,右翼的后撤更是使其陷入绝望之中,敌军越来越近的铁骑仿佛催命的鬼神,将他最后的抵抗意志层层击破。 在随从的劝说下,叶海亚利索地爬上快马,放弃大军,奔走逃命。 艾米尼撤走后,斯拉维斯军团腾出手来,从两个方向包抄哈夫斯中军,绞杀着这个王朝最后的元气。 当医院骑士团的重骑兵出现在战场上时,哈夫斯王朝的军队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屠刀。 大局已定。 (本章完) 第143章 战争元帅 第143章 战争元帅 巴尔干半岛,东色雷斯平原,奥斯曼帝国首都,埃迪尔内。 1369年,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一世攻克了这座城市,拔除了东罗马帝国在色雷斯平原上最后一处可供长期坚守的堡垒,将首都从布尔萨迁至此处,移民稀释当地人口。 自此,君士坦丁堡正式成为孤城一座,突厥人的骑兵从埃迪尔内向东出发,不出一天就能抵达黑海之畔的君士坦丁堡。 狄奥多西城墙之外,再无一片罗马人的净土。 已是深夜,飒沓的秋风带起几分凉意,灰黑的天空透着一抹紫红,街道上见不到几个人影,火把带来的微弱灯火下,巡逻士兵们警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哒,哒—— 一阵马蹄声自大道上响起,巡逻的士兵闻讯赶来。 昏暗的火光使他们看不清来者的面貌,只能从华丽的衣着和随从的数量上推断出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什么人?” 队长大声吼道。 他们是奥斯曼中央的直属力量,仅仅对苏丹陛下负责。 只要违反了苏丹的命令,无论他是谁,都必将付出代价。 来者伸手,从侍从手中接过火把,让火光照亮自己的脸。 队长一惊,连忙鞠躬敬礼,脸上充满尊敬和崇拜。 “马哈茂德帕夏,欢迎您凯旋归来!” “有您这样的将军,真是帝国的荣幸!” 卡拉曼战争的始末和马哈茂德帕夏的传奇故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奥斯曼帝国,在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推动下,出身德夫希尔梅制度的马哈茂德帕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青年军人们的偶像,在埃迪尔内有着一大批仰慕者。 他虽然有着名义上的东罗马皇族血脉,但却并没能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优待,从一名普通的耶尼切里士兵干起,一步一步,凭借着自己的卓越才能和忠心耿耿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和权势。 帝国驸马,执剑维齐尔,战争元帅……短短十几年,一个半路改信的青年成长为整个奥斯曼帝国的三把手,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的心腹重臣。 他仿佛就是奥斯曼精神的一种象征,代表了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 借着对于马哈茂德帕夏的宣传,穆罕默德二世明确地向整个帝国传达出自己的用人方针。 只看能力,不问出身。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哈利勒帕夏伏诛,以钱达尔勒家族为首的传统突厥贵族遭到清洗,奥斯曼帝国就此结束了将近一个世纪的钱达尔勒时代,以扎甘帕夏和马哈茂德帕夏为代表的新兴阶层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在此背景下,穆罕默德二世开始着手对于整个帝国军政官僚体系的改革,将腐朽的老一辈势力扔进垃圾堆,大胆提拔能力出众的年轻官员进入重要岗位,贵族势力遭到遏制,中央集权程度得到很大加强。 卡拉曼战争的胜利极大鼓舞了奥斯曼军民的士气,将星的冉冉升起和卡皮库鲁中央军的优异表现使得底层的穆斯林人民重新开始相信,君士坦丁堡城下的惨败不会改变奥斯曼崛起的大势,帝国依旧昂扬向上,苏丹仍然神武英明。 “苏丹陛下召我进宫,感谢你的好意。” 马哈茂德似乎有些疲乏,对队长轻轻点头,便欲继续前行。 “阿伽……” 队长想了想,咬咬牙,拦在马前。 “还有什么事?” 马哈茂德皱皱眉头。 “苏丹规定,必须有他亲自颁发的通行证,才能在宵禁之时骑马上街。” 见马哈茂德的神态有异,一股悔意瞬间从队长的心头升起,但鉴于形势,还是硬着头皮向他解释。 马哈茂德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你,很好。” 身后的侍从连忙将文件取出,递给队长,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他。 队长看了看远远躲在一边的下属,冷汗直冒,简短的通行证竟然看了半晌。 “没有问题,您……” 侍从冷哼一声,将文件抢回,收入囊中。 马哈茂德不再多言,轻夹马腹,向皇宫小跑而去,留下一脸忐忑的巡城队长在原地彷徨。 今年的秋季来得格外早,埃迪尔内的街头上,来自东欧大草原的寒风已经开始呼啸。 马匹在空荡荡的街区上小跑起来,迎面吹来的凉风使得马哈茂德精神一振。 气势恢宏的大门前,一个老宦官早早等候于此,领着马哈茂德步入皇宫。 马哈茂德环顾四周,比起上次来时,皇宫里似乎又萧瑟了几分,只有不到一半的宫殿亮着灯火。 “这两年国事多艰,陛下宣布一切从简,裁撤了很多冗官冗员,这里也就空了下来。” 老宦官似乎读懂了马哈茂德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 “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也要告老还乡了。” “怎么会呢,您看着陛下从小长大的……” 马哈茂德顺口安稳道。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穆罕默德二世不仅没有就此沉沦,反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将自己十二分的精力投入到治国理政上,经常不眠不休地构思改革方案,与几位众臣彻夜长谈。 他想做的事太多,财政渐渐难以为继,于是就狠下心来,放弃了曾经的奢华作风,将自己和皇室的生活开支大砍一刀,省下来的钱全部投入到国事中去。 每次想到这里,马哈茂德总是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苏丹和岳父。 要知道,在这个君主专制时代,没有多少君主有着这样由奢入俭的刚强意志。 二人继续前进,停在大殿前的庭院。 “陛下就在里面等你。” 老宦官说道。 “有件事情,想请您跑一趟。” 马哈茂德犹豫片刻。 “今天值守的那位巡城队长,您有印象吗?” 老宦官想了想。 “伱说的是阿塔图尔克吧,他和你差不多出身,之前是个保加利亚骑士的儿子,最近被陛下拔擢为巡城队长。” “此人出了名的倔,之前有不少人跑去陛下那边告状,是不是无意间顶撞到您了?” “他做得很对。” 马哈茂德摇摇头,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剑。 “这是从一个卡拉曼贵族手中缴获的战利品,请您将它送给那位忠于职守的队长。” “告诉他,这是陛下对他忠诚的赏赐,愿他再接再厉。” “告诉他,有他这样是士兵,也是帝国的荣幸。” 老宦官接过剑,眼神中隐隐有些赞许。 “我会的。” 马哈茂德点点头,翻身下马,卫士们推开大殿的门。 “啊,你来了!” 大殿中,穆罕默德二世穿着便服坐在皇位上,冠冕和权杖搁在一边,显得颇为随意。 在他面前,扎甘帕夏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书,正在向苏丹汇报情况。 马哈茂德掏出一个丝绸编织的锦囊,在苏丹的面前打开,露出其中闪烁着动人光芒的宝石。 他单膝跪下,将锦囊呈上。“依照传统,臣子在深夜觐见苏丹之时,应当带上匹配双方身份的礼物。” “你这是干什么……” 穆罕默德二世虽然口上不说,但嘴角勾起的笑容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作为整个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主人,穆罕默德二世当然不在乎这些东西。 他欣喜的,是这种恭敬的态度。 “别行礼了,快来坐!” 穆罕默德二世收下宝石,将马哈茂德从地上拉起,命宦官推来椅子。 马哈茂德谢恩坐下,和扎甘帕夏对视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随着哈利勒大维齐的倒台和马哈茂德的迅速崛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日渐疏远,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一般友善。 两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苏丹骨子里是个敏感的权力生物,当然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两位重臣之间过于和谐,于是也乐得成全。 “一路上冻坏了吧,快来烤烤火!” 穆罕默德二世亲切地拍拍马哈茂德的肩,示意宦官将火炉燃旺,又亲自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 “这是咖啡,一个威尼斯人前些日子送了我一些,据说是我们那位希腊皇帝在西非殖民地种出来的。” “尝尝看,和阿拉伯人的咖啡有什么不同?” 马哈茂德接过冒着馥郁芬芳的褐色液体,轻啜一口,砸砸嘴。 “怎样?”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马哈茂德帕夏面露古怪。 “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他也会这么说!”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扎甘帕夏,又对马哈茂德解释一番,君臣三人都笑起来。 笑完之后,穆罕默德二世盯着咖啡上空翻腾的热气,眼神里闪过几缕嫉妒和忧愁。 “咖啡和里面添加的蔗都来自于希腊皇帝在西非的殖民地,光是凭借着这两项商品,他就能挣得盆满钵满。” “加上黄金交易和奴隶贸易,恐怕他每年的利润至少得有十万杜卡特。” “他的实力增长速度简直恐怖。” “陛下,话也不能这么说,希腊皇帝也是四处树敌,只要通往西方的航路一被切断,他就什么都剩不下。” 扎甘帕夏见穆罕默德二世的心情有些低落,连忙起身安慰。 “再者,在您这几年的治理下,我们的实力不也是增长迅速吗?” “您解放农奴,将大地主的土地分给他们耕种,从昔兰尼加学习经验,实施轮作制和堆肥制,开垦的土地与日俱增,粮食产量比前几年足足高了一半!” “您鼓励纺织业,光是这个月就在四个大城市建立起纺织作坊,还从波斯请来技术专家进行指导,丝绸和织物远销西欧。” “伊兹密尔的油橄榄,布尔萨的香水作坊,安塔利亚的甘蔗园,恰纳卡莱的民用船厂,您的国家正在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马哈茂德也深以为然,作为苏丹的近臣和朋友,他比谁都清楚,为了国家的繁荣,穆罕默德二世这几年究竟有多拼。 “您的这些事业虽然暂时没有黄金和奴隶贸易来钱快,但却是实打实的利国利民,百姓都在称颂您的贤明。” “反观希腊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凭着强横武力四处掠夺的莽夫罢了!” “他的帝国全靠着自身威望才能整合在一起,只要他失败一次,内外的野心家就会群起而攻之,将他彻底吞噬。” 穆罕默德二世听闻此言,默然良久,将一份信件递给马哈茂德。 “就在不久前,希腊皇帝在的黎波里以西大败叶海亚,毙伤一万二,俘虏八千,三千余人失踪,自身仅仅损失了七千余人。” “此战过后,叶海亚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三万余大军灰飞烟灭,逃出去的军队中,还多是艾本尼这个懦夫的人马。” “不到一周时间,的黎波里城和祖瓦拉要塞相继告破,克肯纳群岛上的骑士团和海盗势力蠢蠢欲动,斯法克斯城领主战死,人心尽失,恐怕也很难保住。” “哈夫斯王朝完了。” 马哈茂德放下信件,怔怔无言。 是的,哈夫斯王朝恐怕要完了。 与奥斯曼帝国不同,哈夫斯王朝本质上是一个大号的部落联合体,哈夫斯家族势力最为强大,成功压服了其余部落,僭称哈里发。 的黎波里之战将叶海亚苦心经营起来的精锐中央军几乎全部打空,中央权威低至谷底。 的黎波里城落入基督徒手中后,的黎波里走廊畅通无阻,大军随时都能长驱直入,直插哈夫斯王朝柔软的腹地。 这样一来,叶海亚连恢复国力,重整军威的时间都没有,就将直接面对十字军的兵锋。 客观来说,北非的伊斯兰势力仍然很强,地方实力尚存,民众剽悍勇武,不服管制,外来的基督教势力很难将其直接掌控,依旧困难重重,没有十几年时间别想将其彻底稳定,甚至还可能因为其间常年的叛乱而焦头烂额,最终被迫撤走。 但是,可以断定的是,哈夫斯王朝作为一个中央政权的日子,已经基本上走到了尽头。 的黎波里之战,打垮的不是北非的柏柏尔人,更不是伊斯兰教逊尼派,而是哈夫斯家族及其代表的中央权威。 当名义上的中央权威彻底丧失,各地野心勃勃的埃米尔和部落舍赫们还能放下芥蒂,共抗强敌吗? 马哈茂德甩甩头,不愿多想。 “这就是我深夜找你前来的原因。” 穆罕默德二世缓缓开口,神情分外严肃。 “在你看来,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马哈茂德站起身,走到墙边,看着墙壁上雕刻的地图。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穆罕默德二世为了警醒自己,命人将巴尔干以及安纳托利亚的地图刻在议事厅的墙上,将君士坦丁堡标上醒目的紫红色。 “我认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您也清楚,我刚刚从瓦拉几亚边境领兵回来,在您的指示下,与弗拉德三世有一些接触。” “据我所知,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仅对您的使者大加羞辱,还把匈雅提家族的使节驱逐出境。” “你是说,我们趁着希腊皇帝经略北非,深陷战争泥沼,转而攻打瓦拉几亚?” 扎甘帕夏问道。 “当然不是。” 马哈茂德神情不变。 “瓦拉几亚国内贫瘠,人口凋敝,偏偏出了一个疯子大公,对于任何觊觎他权位的外来者都要咬上一口。” “我们打他,又能获得什么?” “陛下,希望您暂时放下仇恨,将目光放之长远。” “我分得清。” 穆罕默德二世说道。 “既然我们那位希腊皇帝总是给我们找麻烦,我们也不妨给他添添乱子,使他首尾不得相顾。”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马哈茂德帕夏举起手,遥遥指向地图左侧的一处地方。 那里群山环绕,显然是一处矿产丰富之所。 塞尔维亚,科索沃。 (本章完) 第144章 狂飙西进 第144章 狂飙西进 地中海南岸,加贝斯湾西部,斯法克斯城。 已是深夜,铅黑的乌云布满天空,像是一层厚厚的幕布,压向睡梦中的城市。 城市东部的一处海滩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几点灯火。 年轻人看着正在上涨的海潮,面色焦急,时而双手抱头,蹲在地面,时而低声咒骂,在沙滩上踱来踱去。 华丽的衣装显示出其高贵的身份,苍白的面貌和深陷的眼窝却将其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暴露得一览无余。 很显然,这是一个常见的穆斯林纨绔子弟。 “马库苏姆王子,我想,您就是将面前的石块全部踢飞,也对我们的计划毫无帮助。” 在他旁边,一个身着便衣的中年男人举着火把,声音冷硬。 “霍芬,你只不过是一个卑贱肮脏的奴隶贩子罢了,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 马库苏姆本就烦躁,听闻此言瞬间炸毛,快走两步,冲霍芬怒吼。 “我可是——” “可是什么?” “哈夫斯家族成员?叶海亚哈里发的远房堂兄弟?伊本亲王的侄子?” 霍芬面对马库苏姆的挑衅,神情依旧冷漠,讥讽着吐出冰冷的话语,将马库苏姆逼得连连后退。 “你该不会以为,你现在的身份很值得骄傲吧?” “伱……” 马库苏姆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般低下头,脸上的灰白又重了几分,嘴唇颤动,嗫嚅不语。 十年前,在整个伊斯兰世界中,这个身份都能使他被人高看一眼。 在马库苏姆的祖父阿布·阿齐兹和堂兄叶海亚的励精图治下,他们不仅击败了时常袭扰边界的扎亚尼德王朝,还迫使南部的杰里德,姆扎卜,图古尔特等小邦国和东部的费赞王国俯首称臣,国家贸易繁荣,疆域面积辽阔。 放眼整个地中海周边的伊斯兰世界,只有迅速崛起的奥斯曼家族可以稳压哈夫斯家族一头。 半年前,哈夫斯家族后裔的身份仍然能够让他过上优渥的生活,过于边缘的血脉使他注定与权力无缘,但也在客观上将他抽离出政治斗争的漩涡,靠着父亲留下的地产和叔叔时不时的赏赐过着骄奢淫欲的生活。 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本就是旁支出身,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己更是有着一半的基督徒奴隶血脉,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已是三生有幸,没有必要好高骛远,像自己的堂兄弟们一般斗得你死我活。 和狐朋狗友们鬼混的时候,他还能借着酒意,向他们吹嘘起哈夫斯家族祖先击败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的传奇故事,在酒客和妓女们崇拜的目光和惊叹的声音中露出自矜的笑容。 连自己母亲名字都记不住的马库苏姆,却能将路易九世的军队数量精确到个位数。 后来,马库苏姆历来不愿关心的国际局势使得他无忧无虑的生涯出现了一点小波折,酒客们以越来越焦虑的语气谈论着君士坦丁堡的战争,希腊皇帝的崛起,商路的断绝和哈里发在东边的无功而返,就连新来的妓女也会在睡梦中忧惧而醒,泪眼婆娑地向他讲述自己是怎么被凶残的军队赶出家园,流离辗转,来到此地。 接着,乡下的管家向他报告了多处沿海地产遭到海盗袭击的消息,叔叔囿于财政困境,也不再为他的奢侈生活买单,陪他一起胡吃海喝的伙伴们也渐渐没了身影,要么家破人亡,要么远走他乡。 马库苏姆惊奇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身份和安逸舒适的生活环境,正在被一个外来者以一种相当蛮横的方式一步步摧毁,除了痛骂,他对此毫无办法。 于是,什么都不会的他只能借酒浇愁,将庄园和奴隶卖给贪婪的商人,换取维持生活的资金。 不久前,吉哈德圣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北非,大穆夫提和哈里发联起手来,向真主的勇士发起号召,集结起数万大军,势必要将来犯的基督徒和希腊皇帝赶出自己的家园! 叔叔伊本亲王率军出征的当天晚上,马库苏姆高兴地睡不着觉,咬了咬牙,将自己的祖传宝刀卖给一个街头老鼠,换来了几瓶好酒,一醉方休。 然而,不久之后,大军回返,败将残兵走过大街小巷,全城缟素,遍地恸哭。 叶海亚哈里发失败和伊本亲王战死的消息像是一场瘟疫,在斯法克斯城中迅速流传,带起一片狼藉。 接着,兵力的空虚使得的黎波里城以西的几座沿海重镇相继丢失,当地守军仓促集结起来的抵抗像是洪水中的土堤,被浩荡的大军直接冲垮。 祖瓦拉,梅德宁,加贝斯,希腊皇帝的铁蹄一刻不停,席卷整片海岸,兵锋直指斯法克斯城。 伊本亲王的几个好儿子来不及悲痛,立马投入到争夺遗产的斗争中去,逊尼派乌理玛们呼吁圣战,却再难得到回音,富商巨贾连忙收拾细软,准备溜之大吉,斯法克斯城中人心惶惶。 秩序已经完全崩坏,抢劫和谋杀时有发生,偷窃和强奸更是家常便饭。 马库苏姆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来,看着街边的情景,仿佛置身地狱。 这时,一个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奴隶商人向他伸出了手,将饿晕在路边的他带回府中。 这就是二人相遇的过程。 “抱歉,尊敬的霍芬先生,是我失言了。” 马库苏姆深鞠一躬,低下头,谦卑地道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霍芬的脸色。 据霍芬自己说,他原本是的黎波里城最大的奴隶贩子,跟着商人联合公会的扎卡里亚掌控着这座大城市绝大部分的商贸往来,拥有家产无数。 后来,的黎波里变故,纳西尔兰卧薪尝胆,将商人们一网打尽,扎卡里亚全家尽戮,他则是在外办公,逃过一劫。 正当霍芬流离失所的时候,伊萨克皇帝的使者找上了他,出钱重建了他的商会,命他前往哈夫斯王朝腹地,搜集信息的同时,还在暗中培养反对势力。 在皇帝的指示下,霍芬在奴隶贸易上得到了很大优惠,加上本身才干不俗,很快便击败了竞争对手,在距离圣西门群岛最近的斯法克斯城站稳了脚跟,并以此为基地,将情报网络和影响力辐射到周边的各大城市。 而马库苏姆,就是霍芬向皇帝邀功的一个工具。 “等会上船,什么也不要说,直到抵达歇尔归岛上的圣西门骑士团总部。”“让你着重了解的三个人,都记住了吗?” 霍芬的转过头,严厉地问。 “圣西门骑士团大团长孔蒂,最近被封为伯爵,曾任奥克兵团的兵团长,皇帝陛下的姻亲,心腹老臣。” “海盗议会议长,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男爵,热那亚贵族,君士坦丁堡之战功臣,海军陆战队指挥官,君士坦丁陛下和伊萨克陛下都非常青睐于他。” “比林奇城防长官,十字军统帅之一,布彻尔家族的阿贝尔,男爵,君士坦丁堡之战功臣,身材高大,作战勇悍,深得陛下喜爱,纹章是怒吼野猪。” 马库苏姆老老实实背诵着,刚刚的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芬的脸色缓和几分,点点头。 “见了他们三个,要是问起你的母亲,一定记住,她是罗马人,祖籍帖撒罗尼迦,正教徒,叫伊琳娜,出身底层贵族,在帖撒罗尼迦被奥斯曼人攻破之后流落为奴,被你的父亲买下,生下了你。” 马库苏姆急忙点点头,将母亲的信息牢牢记在心底。 他虽然愚钝,但也依稀记得,母亲是个切尔克斯奴隶,是出自高加索群山的部落民,没有伊琳娜这个好听的名字,信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希腊正教。 “教你的几句希腊语,都会了吗?” 马库苏姆口中支吾,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 “算了,就这样吧。” 霍芬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记住,你的命运很可能会因为这次的会面而改变,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也能衣食无忧,维持住你现在的生活。” “船到了,我们该走了。” 马库苏姆扭过头,看向仍旧黑漆漆的海面。 海潮翻涌,一艘大船的轮廓展现在几人面前,船帆上高挂着三面旗帜,灯火的光芒将其映得通明,在黑暗的天地间格外显眼。 罗马皇帝的双头鹰,圣西门骑士团的洛林十字,海盗议会的金红骷髅。 …… 的黎波里之战结束后,哈夫斯大军溃退,败兵涌入城镇乡村,将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倾泻出来,向自己的同胞挥起屠刀。 败兵的残暴行径将整个加贝斯海岸扰得鸡犬不宁,带起的恐慌迫使无数平民向西逃难,以撒抵达的不少小型城镇早已人去楼空。 这就是野战破敌的好处,既能在短时间内消灭掉敌人的有生力量,又可以对军民的士气造成极大打击。 就这样,以撒的大军跟在败兵身后,迅速席卷加贝斯海岸,将沿岸的几座大城市纳入囊中。 攻下加贝斯城后,天气的干旱和补给线的延长迫使以撒停下脚步,暂时休整,对前期的战争果实进行初步消化。 以撒暂时没有试图在刚刚占领的城市中建立行政机构,只是初步平定了乱局,安排军事长官进行军管,作为一个个战略支点,为大军的行进提供粮草和随军民夫。 依照最初的约定,从突尼斯城到的黎波里城之间的城市都属于以撒,西欧的圣战者们纵然有些想法,但由于军力大损,只能默默接受。 的黎波里之战的大获全胜给来自欧洲的大家族们吃下一颗定心丸,对战争的最终胜利不再怀疑,向北非的战争投入更多筹码,期望换回更大的利益。 在的黎波里之战中表现欠佳的安茹家族很快向以撒致信道歉,将原本的指挥官撤回国内,重新派出了一支人数不少的部队。 至于本就和以撒关系密切的巴伦图切利,特拉斯塔马拉和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家族,更是出钱出粮,盼着以撒早日进军。 在加贝斯举行的军事会议上,以撒将哈夫斯王朝乃至扎亚尼德王朝一分为二,以突尼斯城为界,以东归于以撒,以西则作为战利品,供诸位参战者争夺。 突尼斯以西亦是人烟辐辏之地,贝贾亚,君士坦丁娜等大城市的各方面条件都称得上优异,甚至超过了东部的加贝斯和斯法克斯,足以打动他们贪婪的内心。 看着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以撒只觉好笑。 那些地方虽然富饶,但也是哈夫斯王朝地方势力最强的一片地区,各个诸侯都有着不少兵马,当地百姓悍勇善战,加之与扎亚尼德王朝毗邻,根本没有那么好对付。 不过,他们还是对战争的胜利抱有极大信心,时不时督促以撒尽快出兵,带着他们走向胜利。 从客观上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以撒的威名越响亮,他们就越发信服,之后和以撒作对的可能性就越低。 地中海气候的夏季简直是个噩梦,不仅气温炎热,而且干燥异常,人马的饮水和牲畜的喂食都很成问题,不适合大举行军。 1455年9月10日,结束了为期将近一个月的休整后,以撒在加贝斯城集结军队,继续向西北进军。 第一场秋雨如期而至,扫清了夏季的燥热,干枯的草地开始焕发生机,为大军的行进提供便利。 鉴于哈夫斯王朝已经很难集结出一支成规模的军队,以撒将大军兵分三路,西路军由斐迪南公爵率领,向西进攻加夫萨城,北路军由米哈伊尔侯爵率领,向北直插圣城凯鲁万,以撒则亲率东路军,绕过加贝斯湾,向东进逼斯法克斯。 三支军队都携带了大量的干肉和随军牲畜,驱赶着占领区的民夫和仆从军充当炮灰,将他们葬送在与自己人互相杀戮的战场上,耗干哈夫斯王朝地方上的最后一丝元气。 北非大地上,三支军队像是三柄利刃,犁过哈夫斯王朝柔软的腹地,带起阵阵血腥。 的黎波里走廊洞开之后,大军的补给线路畅通无阻,自苏尔特和昔兰尼加而来的军械,粮草和兵员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支撑着大军一路向前。 狂飙西进。 (本章完) 第145章 圣城凯鲁万 第145章 圣城凯鲁万 北非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突尼斯是一座神奇的城市。 这座坐落于非洲大陆最北端,地中海中部的城市与欧洲南部的亚平宁半岛只隔着一道短短的突尼斯海峡,二者结合起来,像是一把铡刀,将整个地中海世界分为两半。 受多种自然因素影响,从非洲最北端向南,从突尼斯城附近的亚热带地中海气候,到加夫萨附近的亚热带草原气候,再到更南端的热带大陆性沙漠气候,囊括了湿润区,半干旱区和干旱区,跨越农耕区和游牧区,年降水量更是从将近1000毫米锐减至不足100毫米,气候复杂多变,干湿分明。 以突尼斯城为界,向西多为半湿润旱地,向东则以半干旱草原和沙漠居多,除了昔兰尼加地区凭借着绿山山脉的阻隔较为湿润外,其余地方大多都是一片荒漠,仅在沿海平原保留着狭长的地中海气候带,适合畜牧业和旱地农业的发展。 从昔兰尼加再向东,沿海的地中海气候也消失不见,自绿山山脉到西奈沙漠之间的大片土地,都属于亚热带草原沙漠气候,包括开罗在内的绝大多数地区年降水量不超过50毫米,气候极为干旱。 当然,干旱的气候不能直接与土地的贫瘠划等号,肥沃的尼罗河三角洲亦是重要的产粮区,能够承载起大量人口。 如果说两河流域是中东文明的发源地,黄河和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么对于马格里布地区的柏柏尔人来说,阿特拉斯山脉就是当之无愧的圣山。 阿特拉斯山脉西起大西洋沿岸的阿加迪尔,东至地中海南岸的突尼斯城,横贯了整个马格里布地区,是地中海世界与撒哈拉大沙漠的分界线。 正是有了阿特拉斯山脉的阻隔,来自地中海上的暖湿气流才能在山脉北坡形成降雨,汇聚成数条河流,在山脉间中冲刷出河谷和平原。 也正是有了阿特拉斯山脉的阻隔,来自撒哈拉大沙漠的热带气流无法突破高耸的山脉,被挡在南麓,使马格里布地区免于极端干燥的困扰。 这也正是突尼斯城东西气候差距如此巨大的原因。 在阿特拉斯山脉最东段和祖鲁德河之间的谷地上,坐落着一座圣城,这座掩映在枣椰树的树荫和清真寺的投影下的城市主要由白色大理石筑成,神秘,高贵,凛然而不可侵犯。 这便是凯鲁万,北非穆斯林王朝的古都,马格里布地区的宗教中心。 在信仰逊尼派的柏柏尔人心中,凯鲁万是仅次于麦加,麦地那和耶路撒冷之后的第四圣城,他们相信,去凯鲁万朝觐七次等于去麦加朝觐一次,都能向自己侍奉的神明表达最诚挚的敬意,为自己和家族带来荣耀。 凯鲁万城历史极为悠久,曾是阿格拉比特王朝的首都,城中有着几十座大大小小的清真寺,其中犹以凯鲁万大清真寺最为出名,是世界上最大的几座清真寺之一,前来参拜的穆斯林络绎不绝。 每逢逊尼派的重大节日,信徒们会不远万里前往凯鲁万圣城,在大穆夫提和各级乌理玛的带领下,举行隆重的典礼仪式,匍匐在地上向真主顶礼膜拜,展示心中的虔诚。 哈夫斯王朝建立后,将突尼斯城作为自己的首都,政治中心的转移并没能动摇凯鲁万的宗教地位,在柏柏尔穆斯林心中,这座城市仍然神圣无比,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 随着近两百年来耶路撒冷的乱离和衰落,凯鲁万在信徒心中的宗教地位越发重要,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 近些年,东边的基督教势力越发强大,希腊皇帝就像是一个挥动着镰刀的死神,对北非的伊斯兰领地虎视眈眈,时刻准备将其连根拔起。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常年居住在凯鲁万大清真寺的大穆夫提终于坐不住了,开始号召吉哈德圣战,旨在保护真主的子民不受侵犯,将残暴的异教徒赶出家园。 大穆夫提还是高看了哈夫斯王朝的实力,费尽心思聚拢的大军在的黎波里被直接击败,伊本亲王当场战死,叶海亚哈里发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回突尼斯城。 大穆夫提本人则是在艾本尼的护卫下回到凯鲁万,免于基督徒的羞辱。 随着的黎波里,梅德宁,加贝斯等城市的相继告破,深居哈夫斯王朝内陆的凯鲁万城也不再安全,直接暴露在敌军的兵锋下,时刻会面临十字军的打击。 蜂拥而至的流民和时而出现的基督徒先遣部队使得整座城市人心惶惶,不少虔诚的信徒响应了乌理玛的号召,拿起武器保卫圣城,亦有人将伊萨克皇帝视作真主对他们不忠的惩罚,在浑浑噩噩中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大穆夫提集结城中各阶层代表召开会议,决定誓死不屈,号召市民踊跃参军,为真主战斗到底。 凭借着积累下来的威望,大穆夫提很快将城中基本事务处理清楚,对军队数量,铠甲武器和粮食牲畜登记造册,委派专人负责管理。 他派人收拢附近的败兵,将他们重新编入作战序列,同时修缮城墙,沟壑和水渠,时刻准备应对异教徒的进攻。 他还向艾米尼许下诺言,表示愿意支持他入主突尼斯城,取代哈夫斯家族成为整个马格里布的统治者。 作为回报,艾米尼将率军留在凯鲁万城,参与城市的保卫战。 在的黎波里的灾难性失败后,哈夫斯王朝中央和东部诸侯都损失惨重,反倒是见势不妙直接抛下同胞的艾米尼部实力保存较为完好,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大穆夫提当然对此一清二楚,但迫于形势,只能将心中的厌恶和不满深深埋藏,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恳求艾米尼将部队留下。 圣城凯鲁万遭到威胁的消息很快在柏柏尔穆斯林之中迅速传播,不少精壮男子从后方赶来,抱着必死的决心,加入到城市的守卫中去。 短短数月时间,凯鲁万的守军人数已经突破一万,并且还在迅速增加。 “好一座坚城!” 凯鲁万以南的一座小山上,米哈伊尔侯爵带着几位将领,在亲兵的保护下侦查敌情。 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撒在远方的城市上,将圣洁的城市染成粉红色,显得美轮美奂,仿佛一件一尘不染的艺术品。 “凯鲁万的城墙始建于六百年前,在这六百年间多次进行加固,由于其特殊的宗教意义没有遭到什么兵灾,各位统治者都非常重视城市的防御,从不会吝惜金钱。” “城中守军人数众多,在宗教气氛的鼓动下战斗意志顽强,没有火炮加持的情况下,光凭我们恐怕难以攻破。” 说话的是近卫军第七军团的利尔德军团长,亦是伊萨克皇帝的老部下,早在1445年就跟着孔蒂伯爵一起加入了皇帝的队伍,参加过大小战争无数。 几年前,他在君士坦丁堡的舞会上赢得了一位巴列奥略家族旁支小姐的芳心,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受洗成为正教徒,皇帝亲自担任他们的证婚人。 孔蒂伯爵奉命组建圣西门骑士团后,时任副兵团长的利尔德凭借着姻亲的关系成功晋升为兵团长,在最近的的黎波里之战中率领新整编的近卫军第七军团立下不小战功,获封男爵爵位。 “哼,凯鲁万守军虽众,但方才历经大败,兵无战心,加上守军来源驳杂,短时间内不可能通力合作,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难打。” “若是第七军团的同僚不愿作战,老老实实待在后方即可,我们第三军团可不是胆小鬼!”“怎么,在孔蒂伯爵手上坚守苏尔特,使宰相大人啧啧称赞的铁军,到了你这里,怎么变成了一群绵羊?” 第三军团的达尼埃尔军团长立马接过话腔,对利尔德出言不逊。 利尔德直接将头撇向一边,不予理会。 随着东罗马帝国军队规模的扩大,派系斗争自然不可避免,其中最大的一派便是自诩出身正统罗马人的“老近卫军”序列,他们隐隐以米哈伊尔侯爵为首,历来看不起由外族人组建的紫卫军和几支新近卫军,认为自己才是皇帝陛下最坚实的盾。 尽管作为军方第一人的米哈伊尔侯爵一直不参与这些派系斗争,皇帝陛下还是对此有所警惕,将紫卫军扩充为三个军团,同时组建了以柏柏尔人为主的近卫军第四军团和以亚美尼亚人为主的近卫军第五军团,作为一种变相的敲打和掣肘。 “侯爵大人,我建议尽快向陛下致信,请求他将斯巴达重炮连队调来,对凯鲁万城进行集中轰击。” “几天前我带人进行过一次观测,他们的城墙虽然的确时常维修加固,但样式极为老旧,建立之初根本没有考虑到火炮的打击,扛不住几轮。” 达尼埃尔见利尔德别过头,也不再自讨无趣,向米哈伊尔继续进言。 “知道提前观测,不错。” 米哈伊尔先是点了点头,对达尼埃尔的行为表示了认可。 “但是,根据陛下对我的指示,我们暂时不必对凯鲁万进行强攻,只需保持压力,使敌军不得分心。” “你想想,如果伱是一个萨拉森人,当哈夫斯家族的老巢突尼斯和逊尼派的圣城凯鲁万同时遭袭,你更愿意支援哪一个?” 达尼埃尔不言,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对于一个普通的伊斯兰教徒来说,圣城凯鲁万当然远比突尼斯城更加重要,整个北非没有任何一座城市比得上她。 “您是说,陛下想将凯鲁万城作为一个诱饵,吸引更多的吉哈德圣战者前来支援,使突尼斯等大城市兵力空虚,从而减轻进攻压力?” 利尔德茅塞顿开,立马问道。 “但是,当他们越聚越多,会不会反而对我们形成压力?” 达尼埃尔还是疑惑重重。 “当然有可能,不过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不会坐视他们集结大军。” “可……” “行了,我们该回去了,今天睡个好觉,明早摆出阵势,先派几支仆从军上去消耗一波。” 米哈伊尔打断达尼埃尔的发问,策马离开。 达尼埃尔是他一手提携,他自然清楚这个骁勇善战的小伙子心中在想什么。 如果能够调来斯巴达重炮,集结大军进行强攻,亦能給萨拉森人施加压力,攻破城市后,哈夫斯王朝最后一支有生力量也将烟消云散。 但是,作为帝国的军事大臣,皇帝陛下最信任的老臣,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军人,不能总是以一个指挥官的眼光来看事情。 凯鲁万城的宗教意义太特殊了,在面对异教徒入侵的情况下,城中军民势必会拼命死守,纵使最终能够成功攻下,原本美丽壮观的圣城也将化作一片废墟。 到了那时,双方就真的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皇帝陛下将会如何处理新领地上为数众多的萨拉森人,但作为他的老师,一同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米哈伊尔对以撒再了解不过。 褪去了外人眼中圣战士和虔诚信徒的诸多光环后,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利益至上主义者,仅此而已。 米哈伊尔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想要什么,但无论如何,绝不会是一片凋敝的土地和叛乱不断的人民。 夕阳落山,众人回返,身后的凯鲁万城告别了最后一缕云霞,沉入夜的黑暗。 …… 1455年秋季,基督教联军在加贝斯城兵分三路后,分别以加夫萨,凯鲁万和斯法克斯为目标,在哈夫斯王朝的腹部攻城略地,纵横驰奔。 北路军在米哈伊尔侯爵的统率下,向凯鲁万城发动了几次佯攻,迫使更多的吉哈德圣战者放弃了突尼斯,苏塞和斯法克斯等城市,聚集到凯鲁万周围,与北路军形成对峙。 西路军的进攻则遭到了挫折,在加夫萨当地守军慌不择路的邀请下,盘踞在盐沼南部的杰里德邦国以圣战的名义出兵北上,占据了这座位于山谷的城市,并利用时间差设下埋伏,险些将斐迪南率领的西路军一网打尽。 吃了个暗亏的西路军撤往东边,稍作休整,徐图后计。 以撒率领的东路军倒是成果丰硕,由于在的黎波里之战中东部诸侯损失最大,一路上甚至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抵达斯法克斯城下时,城中伊本亲王的几个好儿子仍在争权夺利,竟然试图用名义上的臣服来换取以撒的撤军,被他断然拒绝。 1455年10月12日,斯法克斯城发生政变,原本不声不响的马库苏姆·哈夫斯竟然声称自己才是斯法克斯的主人,在城中商人的帮助下迅速掌控了码头区,等待多时的圣西门骑士团和海盗组织登上港口,自东向西,逐步将整座城市纳入掌控。 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士兵们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几位哈夫斯王子终于认清了现实,承认了马库苏姆的统治权,在他的允许下收拾细软,逃之夭夭。 1455年10月13日早晨,迎着太阳升起的曙光,以撒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斯法克斯城空旷的街道上,接受了马库苏姆的投降。 (本章完) 第146章 风波再起 第146章 风波再起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大皇宫中,时年52岁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站在园里,弯着腰,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小儿子。 夕阳照在父子俩身上,将君士坦丁鬓间的少许白发染成金色,也把婴儿的脸蛋照得红扑扑的,显得分外温馨。 去年年末,玛拉夫人成功诞下一名男婴,君士坦丁老来得子,将其命名为曼努埃尔,以此来纪念自己的父亲,先皇曼努埃尔二世。 四年前,查士丁尼的出生给濒临毁灭的帝国带来了希望,君士坦丁堡和比林奇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典礼,庆祝继承人的诞生。 一年前,阿莱克修斯的出生更是被视作帝国中兴的象征,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赢得的巨大声誉使得整个地中海世界的基督教国家派来了祝贺的使臣,送来的礼物堆满了整座园。 然而,相比于自己的两个侄子,小曼努埃尔的出生就显得落寞许多,几座教堂为新皇子的诞生敲钟祈福,塞尔维亚大公为自己的外孙送来了镀金的摇篮,除此之外,君士坦丁十一世只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庆典,邀请自己的几位亲近大臣分享老来得子的喜悦。 为此,玛拉夫人倒是颇有微词,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 君士坦丁可是知道,得知新出生的婴儿是位皇子后,比林奇的不少大臣当即建议以撒将曼努埃尔接到黑城堡进行教育,说白了就是变相的监禁。 让老父亲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长子以撒倒是没有对幼弟的出生有什么不满,送来了不少礼物,还将曼斯雷蒂海军造船厂新下水的一艘三桅帆船以他的名字命名,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恰如君士坦丁所料,曼努埃尔的出生带来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少人明里暗里前来拜访,试探他的口风,试图借助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来挑拨君士坦丁和以撒父子之间的关系。 这些人中,有君士坦丁堡的部分贵族和宗教人员,有威尼斯和热那亚的一些商人,也有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的使节。 君士坦丁非常清楚,在长子以撒的带领下,东罗马帝国枯木发新芽,逐渐焕发出与二十年前截然不同的蓬勃生机,但也不可避免地伤害到不少人的利益。 君士坦丁堡的部分传统罗马贵族非常不喜欢以撒,认为他过分青睐异族人,破坏了罗马民族的纯洁性。 可事实是,包括宰相,外交大臣,军事大臣和帝国议长在内,以撒的绝大多数军政高官都是正儿八经的老君士坦丁堡罗马人,只不过拒绝承认传统贵族们自认“高人一等”的特权。 希腊正教会的不少神职人员也对以撒颇有微词,认为他背叛了传统正教,不仅允许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科普特正教会等教派在他的北非领地上自由活动,还与罗马公教会眉来眼去,妥妥的异端。 可事实是,尽管以撒迫于形势给予了他们宗教自由权,但从未想过更改领地的主流信仰,暗中给予了希腊正教会许多其他教派没有的便利。 至于拉丁商人,他们丧失了在君士坦丁堡的免税特权,自然对以撒恨之入骨。 可事实是,以撒虽然收回了免税特权,但从不妨碍他们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不仅将领地的各处商港对他们敞开,还在西非的远洋贸易上为他们提供了不少优惠。 作为一个在政坛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政客,君士坦丁十一世当然对此一清二楚,对于这些人的挑拨置若罔闻,后来干脆闭门谢客,将他们全部赶到宰相卢卡斯大公和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的府上。 年过半百的他已经不再年轻,增长的年岁使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早年的忧思和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落下的暗疾伤害了他的健康,每逢雨天便隐隐作痛。 与年龄一同流逝的,还有曾经刚强的意志和精神,曾经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的他,现在稍微处理一些繁琐的政务便心力交瘁。 君士坦丁堡守住了,奥斯曼帝国败退了,长子事业有成,幼子嗷嗷待哺,儿孙健康,茁壮成长,帝国日渐繁荣,中兴有望。 如此这般,他已别无所求。 于是,当国内国外的野心家们登门拜访时,他总是感到一阵接一阵的烦躁,将这些糟心事全部推给自己的几位心腹大臣。 暴脾气的卢卡斯大公会将他们痛骂一番,然后赶出门外,斯弗朗其斯则是会耐心地请他们喝上一杯咖啡,微笑着听他们说完自己的诉求,将送来的礼物尽数收下,在感激的目光中让他们回去等消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值得一提的是,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也为曼努埃尔的出生送上了贺礼,给玛拉夫人捎来了一封厚厚的信。 君士坦丁没有试图利用皇帝和丈夫的权威强行干涉二人之间的信件往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玛拉夫人读信时颤抖的手和红肿的眼眶。 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玛拉夫人烧光了与穆罕默德二世的所有信件,闭门谢客,专心致志地抚育自己的幼子。 也是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原本风波平静的巴尔干半岛再起烽烟。 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军西征,目标塞尔维亚。 大军很快进抵西北边境,势如破竹,将阿尔巴尼亚联盟趁着君士坦丁堡之战占据的几座城镇尽数收回,斯坎德培见奥斯曼势大,率部缩回克鲁耶山脉,暂避敌军锋芒。 接着,穆罕默德二世领兵北上,威逼塞尔维亚大公布兰科维奇,要求他断绝和东罗马帝国的同盟关系,重新向奥斯曼帝国称臣纳贡,同时交出富饶的科索沃地区。 塞尔维亚公国内山脉纵横交错,耕地面积狭小,养不活大量人口,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丰富的矿藏储备,科索沃地区的新布尔多金银矿更是布兰科维奇大公的命根子,不可能轻言放弃。 于是,布兰科维奇大公召集封臣,集结军队,南下科索沃,誓要御敌于国门之外。 塞尔维亚联军与奥斯曼大军在科索沃的荒野上交战,血战三场,三战三败,被战帅马哈茂德统辖的大军打得落流水,丢盔卸甲而逃。 1455年10月30日,穆罕默德二世率军进占科索沃,拿下了富饶的新布尔多金银矿。 仓皇逃回首都的布兰科维奇大公自知不敌,一方面重新集结部队,准备与奥斯曼帝国抗争到底,另一方面向匈牙利王国和东罗马帝国派出使节,请求支援。 “陛下,夜深了。” 君士坦丁想着心事,一时竟忘了时间。 身后的玛拉夫人望着父子俩温馨的画面,也不忍直接打破,直到夕阳落山,天色彻底暗淡。 君士坦丁点点头,在幼子的脸上轻轻一吻,示意早早等候在一旁的乳母将孩子抱回皇宫。 “塞尔维亚大公求援,你有什么想法?” 目送着乳母的身影走远,君士坦丁看向玛拉夫人。 他知道,自塞尔维亚和奥斯曼开战以来,前前后后有几波使者拜访玛拉夫人,请求她说服君士坦丁十一世出兵救援。 随着战争情况愈发危急,玛拉夫人尽管表面仍旧平静如水,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波澜起伏。早在以撒和杜拉德大公谈论联姻之时,玛拉夫人就对此表示抗拒,反对塞尔维亚与东罗马帝国的联盟,请求父亲静观局势变化,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急于改变自己恶劣内外局势的杜拉德大公将女儿的反对置之不理,执意将她嫁给君士坦丁。 对此,玛拉夫人只有悲叹。 她在幼时即被送往奥斯曼宫廷,深知奥斯曼帝国的强大,对巴尔干半岛的国际局势也有着比较深刻的了解。 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夹在奥斯曼帝国和匈牙利王国两大强权之间的小国,塞尔维亚国内贵族势力也大致选边站队,完全独立自主是显然不可能的,若是想继续延续下去,只能选择依附其一。 既然匈牙利王国的匈雅提家族与塞尔维亚的布兰科维奇家族水火不容,那么相对开明的奥斯曼帝国,就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至于与困守孤城的东罗马帝国结盟,则是一步臭棋,将会使塞尔维亚陷入危局之中,哪怕东罗马帝国赢得了君士坦丁堡之战,隐隐有死而复生之象,这个结局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所改变。 事实证明,她所预料的完全正确。 就像是巴列奥略家族的前几任皇帝一样,东罗马帝国的伊萨克皇帝是个老奸巨猾的君主,从来只以自己的利益优先,根本不会为了塞尔维亚的领土完整与奥斯曼拼命,很可能连牵制兵力都懒得去做。 至于君士坦丁十一世,他倒是与巴列奥略家族其余众人都不同,是个真正品德高尚而热烈真诚的贵族,但也对此无能为力。 在玛拉夫人的推算中,伊萨克皇帝很可能会坐视塞尔维亚衰弱到一定程度,再高调加入战争,赢得巨大声誉的同时,将这个巴尔干小国纳入自己的掌控。 只可惜,也许是对国内贵族选边站队的情况感到忧心,急于寻找外来盟友巩固自身地位,也许是单纯地被伊萨克皇帝的言巧语迷得团团转,老而昏聩的杜拉德大公终究还是答应了联姻的请求,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自从奥斯曼帝国出兵的那一刻起,塞尔维亚的命运已经不再由自己掌控,而是被迫置身于各大势力博弈的漩涡之中。 奥斯曼帝国,东罗马帝国,匈牙利王国,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塞尔维亚都不可能回到曾经的独立地位,只能成为谈判桌上的筹码。 弱小并非原罪,不自量力才是。 玛拉夫人轻叹一声。 “陛下,在我看来,以撒正在北非作战,带走了大部分兵马,暂时抽不开身。” “君士坦丁堡兵力空虚,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只能对奥斯曼大军稍作牵制,无法及时支援。” “我建议您向塞尔维亚修书一封,建议他们先行寻求匈牙利王国的支援,等待北非战事结束,再做下一步考量。” 向匈牙利王国寻求支援,说得轻巧,但操作起来必将阻力重重。 先不谈匈牙利王国内部哈布斯堡家族和匈雅提家族愈演愈烈的政治斗争,也不谈杜拉德大公与白骑士匈雅提之间的仇恨,光是塞尔维亚国内的亲奥斯曼派正教贵族就足够杜拉德大公好好喝上一壶。 这样一来,就算杜拉德大公能够和白骑士匈雅提放下芥蒂,一同抗敌,赢得战争,他费数年好不容易整合起来的国内局势又将变得分崩离析。 这恐怕就是那位外人眼中光辉万丈的圣战者内心深处最愿意看到的吧? 玛拉夫人努力将杂念从脑海中甩出,不再多想。 “那就只能暂时如此了。” 君士坦丁点点头,望向西边的天空,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真是多事之秋啊。” …… 1455年初冬,战争继续,穆罕默德二世一方面开始拉拢塞尔维亚国内亲奥斯曼的贵族,另一方面加紧了对于塞尔维亚国土的侵蚀,稳扎稳打,步步紧逼。 奥斯曼帝国大军压境,一座座城镇接连陷落,截止到12月初,南塞尔维亚已经全部丢失,北塞尔维亚的局势也十分不稳,不少贵族已经时刻准备抛弃布兰科维奇家族,投靠新的主人。 杜拉德大公逃往西部海边,频繁向各国派出使节,请求增援。 面对大公的求援,各国纷纷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阿尔巴尼亚的斯坎德培领兵进驻西北海岸,攻下了几座奥斯曼的聚集点,接应大公的残余部队。 瓦拉几亚的弗拉德三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穆罕默德二世的第一个目标,得知塞尔维亚遭袭后哈哈大笑,趁着这个好时机加紧了对于反对派大贵族的清洗,同时借兵给仍在流亡的斯特凡三世,支持他夺回摩尔达维亚的统治权。 东罗马帝国对塞尔维亚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但迫于北非战事抽不出手,请杜拉德大公坚定守住,静待局势变化。 匈牙利王国则是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哈布斯堡家族的小国王“遗腹子”拉迪斯劳斯对奥斯曼的西侵非常慌乱,怒斥匈雅提自作主张,惹出事端。 由于性格原因,匈雅提家族在匈牙利王国的人缘实在太差,整个朝堂上几乎都是一边倒的指责和谩骂。 匈雅提·亚诺什气得拂袖而去,宣布将会独自抗击强敌,在领地上召集军队,同时加紧了对于塞尔维亚的掌控。 1455年12月26日,在奥斯曼帝国的强大军事压力之下,北塞尔维亚部分亲匈牙利的贵族发表声明,邀请匈雅提进入塞尔维亚,抗击穆罕默德二世的西侵。 鉴于兵员尚未完全到位,匈雅提决定暂时采取守势,将楠多尔白堡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派遣长子匈雅提·拉斯洛负责守卫。 这座坚固的堡垒位于多瑙河和萨瓦河的交界处,曾是塞尔维亚王国的旧都,扼守着巴尔干山脉通往匈牙利大平原的重要门户,镇守着匈牙利王国的南大门,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除了楠多尔白堡,这座遍体白色的城市还有一个广为世人所熟知的名字。 贝尔格莱德。 (本章完) 第147章 南境藩候 第147章 南境藩候 自从地跨马格里布地区和伊比利亚南部的穆瓦希德王朝崩溃后,伊斯兰世界的西半部再也没能形成一个统一的王朝,各地割据军阀互相攻杀,纷争不断。 伊比利亚半岛上,在轰轰烈烈的收复失地运动中,穆斯林们丢失了半岛上的绝大部分领土,残存的格拉纳达王国困居半岛南部,并且在频繁的政治斗争中持续衰弱。 马格里布地区则是大体分为三部,三个王朝都曾有过辉煌与繁盛,马林王朝极盛之时,甚至两次占领突尼斯城,距离重回一统只差最后一步。 好景不长,十五世纪之后,三个王朝互相攻伐,将国力消耗在无休止的内斗中,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衰落。 作为曾经的老大哥,马林王朝率先走入穷途,北边的葡萄牙人在三国内斗之时悄然崛起,经过数十年的筹谋和战争,拿下了位于直布罗陀海峡南岸的休达港,恩里克王子率领阿维什骑士团和基督骑士团镇守于此,修筑城堡和要塞,将其作为沟通北非内陆的前进基地。 自此,这一座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商业港口再也没能回到当地人手中,直到数百年后的21世纪。 十五世纪中叶,马林王朝中央权威几乎完全丧失,马拉喀什,塔菲勒拉特和苏斯等地豪杰涌起,自建朝廷,只在名义上服从于马林苏丹的命令。 1420年后,苏丹奥斯曼三世遇刺身亡,马林王朝大权旁落,众人推举尚在襁褓之中的哈格二世为主,实际权力则由马林旁支出身的瓦塔斯摄政王掌控。 1455年,新一轮十字军运动如火如荼,基督教势力从两个方向包围了马格里布三国,给当地势力带来了极大的恐慌。 1455年9月15日,葡萄牙和阿尔加维王国的阿方索五世国王亲率大军1.5万人进驻休达港,对周边海岸上繁荣的商业港口虎视眈眈。 9月25日,葡萄牙大军兵围丹吉尔港,势必要将这座伤心之城纳入囊中。 这已经不是葡萄牙人对这座港口发起的第一次进攻,十八年前,葡萄牙远征军在这座城下全军覆没,费尔南多王子被俘,囚禁致死。 但是,相比十八年前,葡萄牙王国逐步繁荣富强,而马林王朝却近乎解体。 1455年11月10日,在瓦塔斯摄政王的逼迫和威胁之下,马林王朝时任苏丹哈格二世急匆匆召集军队,救援丹吉尔港,与葡萄牙远征军在丹吉尔以南血战。 在绝对的兵员素质和数量的双重碾压下,马林大军没能延续十八年前的辉煌,被葡萄牙远征军轻而易举击溃,士卒星散流离,丹吉尔港随即告破。 是役,葡萄牙王国一雪前耻,拿下了马林王朝西北重镇丹吉尔,使休达港不再是孤城一座,确立了自己在北摩洛哥的绝对权威。 马林王朝濒临灭国之际,作为东边的难兄难弟,哈夫斯王朝的情况则是更加糟糕。 凯鲁万城遭到围攻之后,尽管占据突尼斯城的叶海亚哈里发苦苦哀求,绝大多吉哈德圣战士还是略过了突尼斯和苏塞等北部大城,一波波开往南方,誓死保卫圣城不受侵犯。 当逃难的流民将斯法克斯城陷落的消息带往突尼斯皇宫时,正为重新组织军队而发愁的叶海亚哈里发怒急攻心之下,当场昏迷到地,整座突尼斯城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结束了斯法克斯战事的以撒却并没有继续北上,在留下部分军队和仆从军进行守卫后,率领东路军南下,在加贝斯湾西岸小城苏海拉与进攻受挫的斐迪南汇合。 “陛下,西路军在加夫萨城以东遭到了杰里德苏丹的埋伏,没能完成你的任务,是我失职了。” 苏海拉城外的营地中,以撒见到了左臂绑着绷带的斐迪南。 “谁都没有想到杰里德苏丹竟然如此果决,这不是你的过错,换谁来都一样。”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灰心丧气。” 以撒拍拍这位姻亲的肩,为他斟上一杯蜂蜜酒。 与奥斯曼帝国这样的伊斯兰集权国家不同,马格里布三国实际上都是一种特殊的部落联合体,各地舍赫和埃米尔掌控着当地的军政大权,效忠与否完全取决于中央政权是否强盛,相当于一个个割据军阀。 除开突尼斯城周边的核心地区外,哈夫斯王朝对于各地的掌控极为有限,依照地理单元来进行细分,诸侯们主要分为三部。 东部诸侯活跃于从斯法克斯城到的黎波里城之间的沿海草原上,由于没有地形阻隔,他们受中央政权影响最深,在吉哈德圣战中出力最大,也摔得最惨。 西部诸侯主要分布在突尼斯城以西,阿特拉斯山脉中的山谷和山脉以北的平原上,这里靠近扎亚尼德王朝,曾在历史上不同时期先后被马林王朝和扎亚尼德王朝占领,历来是哈夫斯王朝对外防御的重点,当地城镇长官起初多为哈夫斯王朝将领,上任后与当地势力联姻同化,逐渐执掌军政大权,凭借着地理优势游离于哈夫斯王朝统治边缘,根据形势的变化选或降或叛,无一例外。 至于南部,则又别有一番情景。 自阿拉伯帝国西征以来,阿特拉斯山脉以北的大部分柏柏尔人在文化和宗教上被迅速同化,接纳了自己伊斯兰教徒的身份认同,从游牧逐渐走向定居。 阿特拉斯山脉以南的柏柏尔人则保留了较多的民族传统,文化上更为野蛮,仍旧过着茹毛饮血的游牧和半游牧生活,在沙漠中寻找着适合生存的草场和绿洲。 阿拉伯人的西进还使得原本居住于阿拉伯半岛上的贝都因人进入了北非,这些沙漠牧民们更是原始,以氏族为单位进行基本的生活生产,拒绝开化,内心深处对定居生活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厌恶。 这两波人广泛分布于阿特拉斯山脉以南的广阔沙漠中,与北边的柏柏尔政权一直若即若离,战争时期,三大王朝的统治者常常会用少许利益引诱各部舍赫,将他们作为炮灰,消耗在残酷的战场上。 以撒的领地边缘也有着不少沙漠部族,西征哈夫斯王朝的大军中就有着他们的身影,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部落民会因为一点点在以撒看来微不足道的利益为王前驱,是最好的战争耗材。 哈夫斯王朝南方,主要分布着三个以这些人为主的大型部落联合体,从西向东分别是姆扎卜,图古尔特和杰里德,他们的领袖接受了哈夫斯王朝哈里发的敕封,名义上是哈夫斯王朝的一部分。 随着哈夫斯王朝陷入衰弱,南部的三个藩候开始反叛,驱除了哈夫斯王朝派来监管的专员,自立为当地苏丹或是埃米尔。 从广义上来说,他们同样是伊斯兰世界的一员,但在宗教理念上又与北边的同胞们有所不同,掺杂了大量的当地色彩,受原始宗教影响很深。 东部的图古尔特苏丹国和杰里德苏丹国信仰逊尼派,西部的姆扎卜则信仰极为少见的伊斯兰教艾巴德派,与周边国家格格不入。 这些人游离于撒哈拉大沙漠边缘,依靠着畜牧业和沙漠贸易过着相当原始的生活,农业生产极为有限,经济作物以耐热耐寒耐旱耐碱的椰枣为主。 “尝尝?” 斐迪南咕哝一声,在桌上散落的果干中挑挑拣拣,拣起一粒放入口中。 以撒摇摇头,对这种黑褐色的小东西敬而远之。 “据当地土著说,这种果子吃了对身体好,能治病,能疗伤,也不知是真是假。” 斐迪南嚼了嚼,吞下肚,又拿起一粒。人们常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另开一扇窗,此话有些道理。 对于沙漠牧民来说,除了骆驼,能够很好适应沙漠恶劣环境的椰枣就是上帝为他们打开的生命之窗。 椰枣是个好东西,由于沙漠中昼夜温差大,成熟的椰枣含量极高,基本的维生素和各种养分也不缺,是沙漠牧民的宝贝。 成熟的椰枣可以酿酒,种子磨干后可以作为咖啡的替代品,晒干的椰枣可以制成蜜饯,不少部族甚至以椰枣为主食。 至于入药,以撒记得,天朝的古籍中的确将椰枣列为一种药品,但肯定没有当地人传得那么灵验。 这玩意儿的唯一缺点,大概就是太甜了,拿来尝尝倒还好,吃久了齁腻。 以撒刚来北非之时,曾想过用椰枣发展一些次级产业,在苏尔特和艾季达比亚地区试着建立了一些椰枣加工厂,将制成的干果和磨成的种子粉末出口到欧洲,作为一种甜食和咖啡的下位替代品,反响还不错,但利润不高,只能作为一种补充财政的手段。 最开始,以撒还试图用这种小甜果制,但效果不好,制成的浆呈黑褐色,相比于晶莹如琥珀的蜂蜜和洁白如雪的高级蔗,这种卖相不好的产品显然得不到贵族们的青睐。 后来又开辟西非殖民地,有了稳定的蔗来源,这个计划就被永久搁置下来。 “以撒,你准备怎样对待杰里德这些部落政权?” 斐迪南一边吞咽着口中的椰枣,一边在桌上展开一卷手绘的地图。 地图非常粗糙,许多地方模棱两可,中央标注着一个圈起来的黑点,黑点南北方勾勒出代表山脉的粗线条,旁边用拉丁文给出了注释。 加夫萨城。 这座被山脉包围的城市坐落于一处大型绿洲之中,每逢雨季,湿润气流受山脉阻挡形成降雨,汇集出数条干河流入谷地之中,可以发展旱地农业,出产柑橘和葡萄等水果,自然环境还不错,是哈夫斯王朝南部少见的大城市。 在以撒的计划中,这座城市是必须拿到手里的。 “加夫萨城位置重要,如果落在敌人手中,他们就可以随时出兵威胁沿海走廊,将领地一刀两断。” “这座城市,不能留给萨拉森人。” 以撒点点地图,笃定地说道。 老实说,杰里德苏丹的大胆行径和东路军的失利的确给以撒带来了很大麻烦,不然也不会暂时放弃北进计划,南下解决这一问题。 如果不能确保后路的畅通,向北的军事行动需要冒相当大的风险,现在以撒胜券在握,不想冒这个险。 “那么更南边呢?要将他们消灭吗?” 斐迪南问道。 以撒的目光向下移动,地图上,加夫萨城以南是一大片的靛青,制图师显然想用这种醒目的颜色表达些什么。 这是杰里德盐湖,面积极为辽阔,是世界上最大的几处盐湖之一。 每逢夏季,盐湖几乎全部干涸,露出荒芜而坚硬的湖床。 冬雨来临后,这里又会填满咸水,展现出瑰丽的粉色。 由于地质原因,当地的地下水储量较为丰富,附近形成了一些以杰里德城为主的绿洲城镇,也就是杰里德苏丹国的主要根据地。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杰里德盐湖会非常珍贵,湖底出产多种可用作重要工业原料的盐矿,粉色的盐湖亦能引来猎奇的游客,挣得不少利润。 但对于现在的以撒来说,这里没有多少价值,显得非常鸡肋。 “我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南部这些的小藩候,如果他们愿意安分守己,我可以给予他们军政自治甚至是宗教自由的权力,不会多做干涉。” “沙漠里的游牧部落很多,将他们赶尽杀绝后,会有更野蛮的部落从南而来,占据他们的生态位,那样一来,我们就难免被牵制住兵力,不利于下一步行动。” 斐迪南点点头,显然也是此般想法。 “那么,伱是说,我们与他们谈和,仅仅要求名义上的宗主权,就像曾经的哈夫斯王朝一样?” “那倒也不是。” 以撒咧嘴笑了笑,露出森森白牙。 “我本无意与他们为敌,但他们非要横插一脚,让我非常不高兴。” 以撒站起身,背起手,在营帐内踱着步子。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一味的谈和反倒会换来他们的轻视,就算暂时得到了和平,也绝不会长久。 在这个时代,赢得和平的从来不是外交官的斡旋,也不是君主间的谈判,更不是教士们的调停。 而是战马与长枪。 “既然我们那位杰里德苏丹想来趟这趟浑水,那就请他来试试,我的宝剑,是否锋利吧。” 1455年12月21日,以撒和斐迪南合兵一处,重新进军被杰里德苏丹趁乱占领的加夫萨城,稳扎稳打,将其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以撒还派人跨过杰里德盐湖,向西沟通更远处的图古尔特苏丹国和姆扎卜埃米尔国,要求他们派出使节前来觐见,共同商议出一个能够使哈夫斯南境长治久安的方案。 (本章完) 第148章 驻藩大臣 第148章 驻藩大臣 哈夫斯王朝南部边疆,加夫萨绿洲,加夫萨城。 这座位于山谷中的城市是哈夫斯南境少有的大城市,凭借着自己特殊的地理优势成为附近农牧业产品的集散地和中转站,商贸往来频繁。 加夫萨城南北皆是山脉,商业活动主要通过东西向的山间走廊展开,联通着东边的沿海港口加贝斯和西边的内陆城镇鲁代伊夫,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这里与哈夫斯王朝统治中枢距离较远,且易守难攻,地方势力强大,与南部的杰里德苏丹国关系匪浅,一直保持着私下联系。 时任哈里发叶海亚的祖父,阿布·阿齐兹在位时,哈夫斯王朝迎来了中兴,大军压境之下,杰里德苏丹迫不得已将伸出的黑手抽出加夫萨城,向哈夫斯王朝称臣纳贡,约定永结盟好。 话虽如此,历代杰里德苏丹尽管名义上是哈夫斯王朝的封臣,但却从未掩饰过自己对于这座大城市的觊觎,一有机会便越过杰里德大盐湖北上进攻,反复试探着哈夫斯王朝中央的底线。 现任杰里德苏丹穆尔西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几年前见哈夫斯王朝衰落,联合几位部落舍赫推翻了自己较为温和的兄长,将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尽数杀死,坐上了苏丹的宝座。 穆尔西提的僭越行为非但没有等来哈夫斯王朝的讨伐大军,反而得到了叶海亚哈里发的敕封和联姻请求。 内外交困的叶海亚不愿生出事端,将公主,贺礼和文书送到他的府上,正式承认了他在杰里德的地位,试图稳定南方局势。 穆尔西提则是通过此事看出了哈夫斯王朝的窘迫,收下了公主和礼物,却将哈夫斯使节赶出宫廷,悍然宣布独立。 在随后的几年里,穆尔西提苏丹不仅拒绝向叶海亚称臣,还趁着哈夫斯王朝无暇他顾之时拔除了他们在杰里德大盐湖以北的一些据点,磨刀霍霍,剑指加夫萨城。 在他看来,哈夫斯王朝的衰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不就此良机壮大自己,以后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要知道,现在貌似不可一世的哈夫斯家族,当年也只不过是穆瓦希德王朝的一个地方家族,和他也没什么两样。 一个小小的加夫萨城,可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可是,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穆尔西提苏丹的预料。 哈夫斯王朝的确在衰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东边的希腊皇帝却是日渐兴盛,哈夫斯王朝的控制范围一缩再缩,短短几年间,基督徒的利剑已经抵达了他的身边。 的黎波里之战后,加夫萨城空虚,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由不得穆尔西提多想,他安排在北边的几个部落舍赫就自作主张,利用城中居民对于希腊皇帝的恐惧占领了城市,将繁华的集市和没来得及运走的物资洗劫一空。 穆尔西提没有对这些人加以苛责,很快掌控了加夫萨城周边的草场,果园和耕地,将其分封给自己的亲眷部族,笼络人心。 随后,他趁着斐迪南率领的西路军孤军深入,利用时间差,在通往加夫萨城的山路中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追亡逐北,将败兵一路赶出山谷,一直追到平原小镇苏海拉。 志得意满的穆尔西提收兵回城,大摆宴席,自封为加夫萨之主,各个部落头人都有封赏,皆大欢喜。 可是,好景不长,伊萨克皇帝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继续攻打哈夫斯王朝的剩余领土,而是提兵南下,携大军进抵加夫萨城,势要将其至于死地。 看见一波波的流民和溃兵自东而来,一个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诸侯败退而归,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军队开赴战场,穆尔西提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恐惧,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当他将自己的顾虑试探着告诉自己的亲族和下属们后,换来的却是质疑和责问。 这些人没有穆尔西提的战略眼光,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怎样强大的敌人,满脑子里都是周边的肥沃土地,市场上的琳琅商品和城市里的美丽女人,像是守财奴一般,对已经到手的利益紧抓不放。 这就是部落制联盟的最大弊病,大家都是股东,如果大部分人都看你不爽,联合起来随时可以换一个话事人。 无可奈何之下,穆尔西提率军东进山谷,与赶来的大军血战,两战两败,缩回城中。 希腊皇帝的军队如骨附蛆,紧追不放,没过多久就抵达城下,扎好营地,开始攻城。 事实证明,对于生于马背之上,习惯了野战破敌的柏柏尔部落来说,守城战完全是一步臭棋,失去了机动性的他们在惨烈的城墙攻防上根本占不到多大的优势,被一步步消磨殆尽。 若不是加夫萨城位居山脉之间,攻城火炮无法展开,加之连降大雨,他们也不可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深夜,加夫萨城下的攻城营地里,以撒正在接见自己远道而来的几位臣子。 “艾哈迈德,侯赛因,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圣父在上,托您的福,我们过得挺好。” 艾哈迈德和侯赛因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以撒看着他们身上穿着的华贵服饰,手上戴着的金银珠宝和胸前佩戴的宝石十字架,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他们都是以撒的老熟人,原先是圣约瑟兰周边的游牧部落贵人,也是以撒第一批击败并降服的本地柏柏尔人。 “已经快十年了吧?” “是。” 二人眼中亦是充满追忆之色。 十年间,他们作为第一批改信正教的柏柏尔游牧民,很早就被吸纳到以撒的商贸体系之中,随着领地的扩张,奴隶市场的兴旺和远洋贸易的蓬勃发展挣得盆满钵满,听说最近还在着手组织商队,参与到跨撒哈拉沙漠贸易中去。 随着苏尔特等地希腊化的加深,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变得更像是商人而非部落舍赫,属下的不少游牧民也习惯了欧洲商人带来的丰富商品和廉价劳动力,已经不再将自己与南部原始的柏柏尔部落民视作同一群体,身份认同渐渐发生了转变。 再过十年二十年,一两代人的工夫,他们恐怕就会从半定居完全转向定居,和沿海城镇中的罗马人再无半点差别。 “我听说,你们甚至在原先的绿洲上修建起城镇和城堡,是这样吗?” 以撒笑着问道。 “陛下,我们修筑的城镇没有城墙,筑城的行为也经过了当地执政官和宰相大人的同意,允许筑城的文书上,还有您的签名呢……” 艾哈迈德以为皇帝是对此有些不满,连忙说道。 “我们在新筑的城镇中建立教堂,委派正教会的教士教导希腊文,该缴的赋税也从来不少,您——” “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们,这些我都清楚。” 以撒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辩解。 “伱们两个部落,各有多少人口?” 二人松一口气,将自己部落的基本情况汇报了一番。 艾哈迈德部落有着牧民六百户,也就是大概三千口人。 侯赛因部落差一些,牧民四百五十户,大概两千三百口人,但在苏尔特城里有一间椰枣加工厂。 当然,他们都有子嗣亲眷,这些户口并非全部掌控在他们自己手中。 以撒也不想管他们说得是否真实,示意他们靠拢过来,将一卷地图在手中展开。 “你们一路上走来,应该也有所了解,觉得这片地方怎么样?” 以撒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加夫萨以南的一大片土地囊括其中,包括了整个杰里德苏丹国和周边的城镇。 “北边靠近山脉一带的土地确实还不错,水源颇多,冬季降雨也比我们那里丰沛。” “我们来的时候,甚至有几条干河都已经蓄满了,怕是要涨洪水。” 侯赛因回忆着,如实说道。 “南边的土地就差远了,大盐湖附近虽然也有水源,但比起北边,的确是不毛之地。” “恐怕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杰里德苏丹对加夫萨城如此心心念念的原因,甚至不惜得罪您。” 以撒听着他的见解,频频点头。 “西边呢?你们是否有所了解?” 以撒指了指杰里德苏丹国以西,图古尔特和姆扎卜的土地。 “我曾听过路的商人提起过这里,应该与杰里德大差不差,北边靠近山脉的地方较为富庶,也是两个政权的主要根据地,南边的人口则主要集中于绿洲之中,多为游牧部族所占。”艾哈迈德补充道,眼中若有所思。 “比起你们哪里,又怎么样?” 以撒发问,盯着二人的眼睛。 “陛下,您是说……” “杰里德苏丹的突然袭击倒是提醒了我,这一片土地虽然价值不大,但一旦掌控在敌人的手中,就会给帝国带来很大的隐患,不可不防。” “我打算设立一个机构,统筹管理这些边疆地区,协调各部族之间的矛盾,将其交到自己人的手中。” 以撒在地图上圈起一片地域,从姆扎卜埃米尔国到杰里德苏丹国,几乎包括了哈夫斯王朝南境的所有土地。 没等以撒继续开口,侍从来报。 “陛下,阿贝尔男爵已经到了,正在帐外等候。” “让他进来。” 在艾哈迈德和侯赛因惊奇的目光中,身高超过两米的阿贝尔挤过营帐的大门,出现在几人眼中。 “陛下!” 巨人单膝下跪,手中的战锤放在脚边。 他已经收到了皇帝的信,对自己的新使命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进行一些初步的实地考察。 以撒轻轻扶起阿贝尔,将三人互相介绍给对方。 见人已到齐,以撒拍拍手,侍从们端来酒菜,摆满了行军桌。 为自己和诸位臣子斟上美酒,以撒端起酒杯,望向三人。 “从今往后,你们将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愿圣父保佑,祝你们成功。” 阿贝尔自然并无不可,当即将杯中酒饮尽,坐下开吃。 艾哈迈德和侯赛因对皇帝的安排隐隐有了一些猜测,有些心神不定,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开始吃喝。 他们并不清楚具体的安排,但他们明白,自己的陛下从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二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想必会有一个好的去处。 酒至半酣,以撒站起身,望看向帐外阴沉沉的天空。 “时间差不多了,都跟我来,有一场好戏看。” 早在1455年末,以撒刚开始进驻加夫萨城时,就发现了攻城时面临的巨大问题。 这座城市附近山脉交错,斯巴达重炮调不过来,小型的火炮对城墙伤害有限,效果不佳。 最可恨的是这里的天气,冬季的湿润空气受山脉阻隔,化作降雨,在山脉间形成许多条干河,给大军的展开造成了很大困扰。 以撒一方面命人强攻,将仆从兵和正规军混杂,前赴后继冲上城墙,与守军展开血腥搏杀,消磨他们的斗志。 另一方面,以撒派人勘察附近干河特征,在几条水量大的干河上筑起土坝,拦截水流的同时,改变河流的方向。 在这种半干旱沙漠地区,由于特殊的地质条件,土地吸水性差,雨水无法及时渗入,只会越聚越多,往往会形成神奇的沙漠洪水。 1456年1月20日晚,以撒见时机已然成熟,命人掘开土坝,开闸放水。 刹那间,滚滚浊流从高处冲刷而下,在山谷间汇聚交融,带着不可匹敌的威势,发出震天的怒吼,冲向既定的目标。 加夫萨城! 城中军民好不容易结束了白天心惊胆战的守城战,却从梦乡中骤然苏醒,跳下床,却发现自己身处的土地,已经尽是一片水乡泽国。 水位迅速上涨,城内的恐惧和惊慌开始弥漫,拼命地向屋外舀水,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开始向高处逃跑,一路上互相践踏,踩死踩伤无数。 杰里德苏丹穆尔西提被亲兵叫醒,推开身边一丝不挂的女人,披甲持刀而出,眼中却尽是一片狼藉。 此刻的他万念俱灰,连忙召集兵士,准备逃跑。 洪水当然无法淹死人,但会极大破坏城墙的墙根,被水浸泡的城墙一推就倒,再守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穆尔西提好不容易集结完军士,从地势较高的西门出逃,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了前方山口处高高飘扬的双头鹰旗和山间严阵以待的伏兵。 在泥泞的地面上,柏柏尔人引以为傲的骑兵根本跑不起来,被山上提前驻扎的弓弩手和火枪手当成了活靶子,一顿攒射之下,逃出来的部落骑手十不存一,跪地投降。 “陛下,这……” 看着远处仍在肆虐的洪水,听着远方零星响起的枪声,以撒身边的三位大臣目瞪口呆。 “我在短暂的人生中学会了一件事。” 以撒面带微笑,意味深长。 “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但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 1456年1月21日,以撒结束了将近一个月的围城,待洪水褪去后,进入了一片狼藉的加夫萨城,正式宣告了东罗马帝国对此城的绝对统治权。 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以撒率军西进南征,将杰里德苏丹国的残余兵力消灭殆尽,攻破位于杰里德城的王庭,得到牲畜奴隶上万。 1456年2月18日,以撒进驻位于加夫萨城以西的鲁代伊夫城,威逼图古尔特。 见势不对的图古尔特苏丹和姆扎卜埃米尔不再犹豫,向鲁代伊夫城派来使节,寻求和解。 除了他们之外,以撒还向整个哈夫斯南境的大型部落发去通告,勒令他们前往鲁代伊夫,向以撒效忠。 1456年2月28日,在与前来赴会的当地势力进行了十天的商榷后,以撒宣布,正式建立罗马帝国南境边疆区,负责管理当地事务。 南境边疆区位于阿特拉斯山脉以南,撒哈拉大沙漠以北,西起姆扎卜,东至杰里德,范围辽阔。 以撒将鲁代伊夫城更名为新哈德良,杰里德城更名为罗曼努斯堡,作为南境边疆区的两个首府,辐射周边。 原比林奇城防长官阿贝尔担任南境边疆区的第一任驻藩大臣,艾哈迈德和侯赛因分别担任法官和财政官,负责协助驻藩大臣进行日常工作。 整个南境边疆区又分为两部分,杰里德苏丹穆尔西提不服王化,身死国销,原杰里德苏丹国全境由边疆区直辖,艾哈迈德和侯赛因以身作则,将自己的部落迁往直辖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正教部落自东而来,占据原杰里德苏丹国的草场和绿洲。 除直辖区外,南境边疆区其余地方由图古尔特苏丹,姆扎卜埃米尔及其余的部落舍赫进行管辖,他们将保有军政自治和宗教自由的权力,暂时仅在名义上向以撒效忠。 日后,以撒还准备将更多的势力引入这片鱼龙混杂的土地,昔兰尼加联合商会,圣西门骑士团,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都可以在此建立分部,扩展业务。 根据协议,驻藩大臣有权在战时征调附属部落的一部分兵力,有权调停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有权讨伐不尊号令的舍赫和君主,君士坦丁堡将是他最为坚强的后盾。 当然,现在的南部边疆区完全流于书面,西部的几位君主很可能在看完协议后直接一笑了之,将其扔进垃圾篓。 这才刚开始,不要慌,慢慢来。 1456年3月1日,以撒叮嘱几句后,与自己的三位重臣挥手告辞,赶着缴获的部分牲畜继续北上,赶赴前方。 (本章完) 第149章 王室婚礼 第149章 王室婚礼 “妈妈,我听夏洛特姐姐说,恩里克国王不能生孩子,是不是真的?”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上,正望着天空的查士丁尼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翘起头,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哎呦——” 一个暴栗打在查士丁尼脑袋上,小皇子揉着脑袋,眼泪汪汪,委屈地撅起嘴巴。 “以后不许乱说,不然再也不准你吃蜂蜜蛋糕。” 莱昂诺尔严厉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呵斥道。 “可是大家都——” “没有可是!不许说就是不许说!” 莱昂诺尔气得不行,抬手又欲挥下。 查士丁尼撇撇嘴,将小脑袋扭向一边。 莱昂诺尔看着他一副“下次我还敢”的样子,心中暗自埋怨起自己的丈夫。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不知怎地,巴列奥略皇室迎来了新生儿的井喷,除了小阿莱克修斯和小曼努埃尔这两位新皇子外,亚该亚大公托马斯的妻子也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取名为安德烈亚斯和狄奥多西。 为此,以撒亲自制定了一套皇室培养体系,待皇室子弟们超过三岁后,将其接到比林奇,进行系统性的培养,接受最好的教育。 在语言方面,希腊语和拉丁语是必修语言,法语,突厥语和阿拉伯语自选其一,学会的越多,获得的奖励越大。 文字和宗教方面,以撒聘请了正教会的高级教士来教导希腊文和正教知识,其余暂时不做要求。 武艺方面,以撒没有多做修改,只是将原先的东罗马帝国教育体系与西欧贵族教育体系相结合,要求皇室子弟至少能够熟练骑马,骑骆驼和进行基本的剑术格斗。 这套全新教育体系的最大特点是,皇子王孙们将和其余的贵族高官,部落舍赫乃至大商人的子弟一同学习,一同成长,从小培养感情和忠诚度,强化从属关系和阶级意识。 在这个君主专制的时代,没有什么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两个政治实体之间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两个领袖之间的关系,君主间的私仇往往正是战争的起因。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奥斯曼和巴尔干上的诸位附庸,塞尔维亚的杜拉德大公对穆拉德二世忠心耿耿,却对穆罕默德二世不屑一顾,瓦拉几亚的弗拉迪斯拉夫大公与穆罕默德二世关系尚可,弗拉德三世上台后,却直接将苏丹的使臣钉在木桩上。 忠诚和友善,要从娃娃抓起。 除此之外,以撒还十分鼓励诸位皇亲贵胄在长大一些后游历欧洲,前往各个国家旅行,考察当地风貌的同时,与各个君主和贵族混个脸熟。 在这种培养体系下,查士丁尼很快就与领地内的王公贵族子弟打得火热,大家都知道他将是自己日后的君主,自然处处礼让尊敬,让查士丁尼很是得意。 不过,以撒也时常告诫自己的儿子,必须和其他的孩子们友善相处,绝不能随意欺压,妄自尊大。 有一次,查士丁尼和自己的堂弟安德烈亚斯一起下塞尼特棋,输棋的查士丁尼恼羞成怒,试图抵赖,拽起棋盘欲打,被路过的以撒狠狠揍了一顿,自此之后再也不敢随意摆弄君主权威。 现在,查士丁尼已经快六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这次卡斯蒂利亚大婚,莱昂诺尔就带上了他,一同前往伊比利亚半岛,参加葡萄牙公主若阿纳和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的婚礼。 “教你的几句祝福语都学会了吗?” 莱昂诺尔给自己的儿子擦干眼角的泪珠,尽可能换上温柔的语气,轻声问道。 “妈妈,就连航海老师都夸我葡萄牙语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查士丁尼用葡萄牙语说道。 “一会儿见了若阿纳姨母,一定要恭敬,不能把伱在比林奇养成的臭习惯带到托莱多,明白了吗?” 查士丁尼点点头,继续看着天空上的白云。 “也不知道你父亲现在在哪里。” 莱昂诺尔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 “别担心,我爹百战不殆,功高盖世,威名震天,就连不可一世的突厥人都败在他的手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哈夫斯王朝。” 查士丁尼挺直腰杆,装着深沉。 莱昂诺尔被儿子的模样逗笑了,刚才的烦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佐伊姑姑教的。” “对了,妈妈,听说佐伊姑姑和夏洛特姐姐结伴去旅行,将从君士坦丁堡北上,从摩尔达维亚进入波兰,再去立陶宛和莫斯科,然后绕一大圈,经波罗的海前往低地和法兰西,最后再从意大利回到比林奇……” 查士丁尼口中念念有词,满脸憧憬。 “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她们一样,将我的足迹印满三洲土地……” “不行。” 莱昂诺尔直接将儿子的幻梦击碎。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爷爷身体不好,等他蒙主召唤升入天国,你父亲就会前往君士坦丁堡,你必须留在比林奇。” “可……” 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马车继续行驶在伊比利亚乡间的小道上,前方的托莱多王城遥遥在望。 …… 婚礼的场面十分盛大,伊比利亚半岛上两个重要王国的联姻吸引了欧洲各地无数的目光,各个国家的贵族纷至沓来,将托莱多的王宫挤得水泄不通,不少下级贵族得不到王宫内的居所,甚至只能在王宫外的空地上搭起帐篷,亦是将草地摆得满满当当。 由于十字军运动的影响,原定于1455年的婚礼被推迟到1456年中旬,的黎波里之战和丹吉尔之战的胜利使得诸位贵族放下心来,赶来参加这一场盛大的典礼。 也许是为了缓解前几年离婚丑闻带来的影响,两年前加冕为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国王的恩里克四世为这次婚礼耗资甚重,试图借着这个机会强化卡斯蒂利亚王国在接连内乱中降到谷底的王室权威。 当然,不少贵族对此冷眼相看,甚至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参加这一场貌似团锦簇的婚礼。 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季少女,来自富裕与开明之国葡萄牙的公主,将要嫁给一个以愚钝蠢笨和性无能出名的国王,光是想想就足够有趣。 等着瞧吧,没过几年,这位来自葡萄牙的若阿纳公主肯定就会忍不了独居幽阁的寂寞,跑到外面包养情人。 往后的卡斯蒂利亚王国,恐怕又有好戏看咯。 托莱多王宫中,莱昂诺尔坐在若阿纳面前,看着自己披着婚纱却心神不宁的妹妹,心头一痛。 在父亲去世后,原本担任摄政的母亲很快在与佩德罗亲王的政治斗争中败下阵来,留下莱昂诺尔和刚出生的若阿纳,独自逃往卡斯蒂利亚,直到病死再无回音。 作为先王的遗腹女,若阿纳从小没见过父亲和母亲,哥哥阿方索五世又致力于政治斗争,长姐莱昂诺尔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二人相伴成长,直到姐姐成年,嫁给了风头正盛的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 “姐姐,我该怎么办?” 若阿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绝望。 姐姐结婚后幸福美满,不仅在身份和地位上水涨船高,还生下了两个健康的儿子,她可就没那么好运。 “恩里克他……” 若阿纳脸色一红,有些难以启齿。 莱昂诺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瘦小的妹妹,也不知从何安慰。 “追随本心就好。” 她长叹一口气。 1456年4月20日,万众瞩目下,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与葡萄牙公主若阿纳结为夫妻,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翻开了一个新的篇章。 婚礼后,当然还有着为期数天的庆典,贵妇们谈论着家长里短和名贵宝物,男人们游猎聊天,发表着对于北非战事和巴尔干局势的见解,连天盛宴,极尽奢华。 托莱多王宫里,查士丁尼征得了母亲的允许,在护卫和保姆的带领下,前往大园中游玩。 一次性看见这么多同龄人的查士丁尼欢天喜地,这里瞅瞅,那里逛逛,听着鸟语,闻着香。 “喂,你在看什么?” 查士丁尼走到一个贵族男孩的面前,好奇地询问着。 男孩大约三四岁,流着鼻涕,正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路面上的蚂蚁。 “看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蚂蚁虽小,但团结一心,排成队列,就连包裹着厚重铠甲的大甲虫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男孩显然对自己的发现很是得意,抬起头,吸一口鼻涕,傻笑着看向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也蹲下身,看着一列列蚂蚁分工合作,将百倍于他们的甲虫一步步困死,运回蚁巢。 “你是葡萄牙人吗?” 男孩听出了查士丁尼的口音。 “不是!” 查士丁尼矢口否认。 “我是罗马人,君士坦丁皇帝之孙,伊萨克皇帝之子,你可曾听说过我的威名?” 男孩想了想,摇摇头。 “外面的人应该都叫我紫衣贵族。” “你就是紫衣贵族?” 男孩显然听过这个名词。 “可是你也没穿紫衣啊?” “你别管!” 查士丁尼老气横秋地一挥手,又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摸出一块蜂蜜蛋糕,顿时吸引了男孩的注意。 “父亲说,留心观察,总能在不经意间学到什么。” “你不错,这块蛋糕赏你了!” 男孩欢呼一声,拿起蛋糕就啃,一边囫囵,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着对方的名字。 “我叫查士丁尼,可得记住了。” 男孩点点头,咽下蛋糕,将手上的碎屑舔干净。 “我哥不让我吃这种东西。”“据说吃多了以后会变胖,就会拿不动骑枪。” 男孩看着衣着华贵而出手阔绰的查士丁尼,顿时好感大增。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查士丁尼问道。 “不好听,不想说。” 查士丁尼又掏出一块更大的蜂蜜蛋糕。 男孩眼睛发亮,抢过蛋糕,几口塞入肚中。 他抬起头,看着笑吟吟的查士丁尼。 “贡萨洛。” “我叫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没等查士丁尼做出反应,贡萨洛站起来,拉起查士丁尼的手。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很可怜的,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玩,你见了她,可不能欺负人家……” 贡萨洛擦擦鼻涕,一边走,一边向查士丁尼介绍自己的朋友。 二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僻静的塔楼,塔楼外围着栏杆,四周一片荒芜。 塔楼下,栏杆里,夕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在地面,一片碎金。 树荫下的草地上,精致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的衣裳,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渲染出一片氤氲。 小女孩与周围的荒僻格格不入,像是童话中走出来的公主,贫民的衣服也难掩其天生华贵的光辉。 “我的哥哥对我很好,她的哥哥却十分讨厌她,若不是举行婚礼,甚至不允许她走出乡下的城堡……” 见查士丁尼呆住,贡萨洛小声说道。 “贡萨洛,你来了。” 女孩的嗓音如同清泉流响,又似夜莺歌唱,娓娓道来。 “这是谁?” 她望向查士丁尼,琥珀般的眼睛里因为朋友的到来充满欢喜,但却怎么也盖不住深深的忧思。 “我是查士丁尼·巴列奥略,贡萨洛的至交好友。” 没等贡萨洛开口,查士丁尼抢着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二人走上前,和女孩隔着一条高高的栏杆。 “这是……” 贡萨洛疑惑地指指加高了的围栏。 “你上次来,他发现了。” 女孩苦涩地笑了笑。 “你们过一会儿就走吧,卫兵们现在正在换班,所以你们才能靠得这么近。” 贡萨洛有些丧气。 “那好吧,我本想——喂,查士丁尼,你在干什么?” 呲啦—— 查士丁尼从腰间抽出一把镶满了宝石的镀金小剑,一剑刺入木栏之中。 呲啦—— 查士丁尼举剑连刺,将本就不甚牢靠的木栏刺出一条缺口,然后上前就是一脚。 “你……” 女孩看着木栏上出现的可供人穿行的洞,有些吃惊。 “国王会杀了你的!” “他不敢。” 查士丁尼轻蔑地摇摇头,从洞中钻入,站在女孩身旁。 “贡萨洛,你去外面守着,有卫兵来时记得大喊一声。” “哦……” 贡萨洛虽然疑惑,但也没想太多,屁颠屁颠跑去放风。 “你……真勇敢。” 女孩好久没有和同龄男孩靠这么近,一时间有些紧张。 “那当然,我是君士坦丁皇帝之孙,伊萨克皇帝之子,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紫衣贵族查士丁尼!”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女孩张张口,别过头去,略过了这个问题。 “查士丁尼?好古老的名字。” “古老即是荣耀。” 女孩噗嗤一笑。 “从哪个贵族族语上抄来的?” “忘了。” 查士丁尼老实交代。 “你的葡萄牙语很正宗。” “我母亲是葡萄牙公主,舅舅是葡萄牙国王。” “的确是很尊贵的出身。” 女孩看着查士丁尼华丽的衣着,脸色突然有些灰暗。 “是你的哥哥把你关在这里?” 女孩点点头。 “就你一个?” “还有我的弟弟和母亲,两三个仆人。” “你就没有感觉到,呃……” “又能怎么办呢?” 女孩笑着望向查士丁尼的脸。 “又不是每天都有你这样英勇的骑士。” 查士丁尼脸一红,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能够感受到,由于恶劣的处境,这个女孩虽然年龄上与他相差无几,但在心理上却成熟很多。 “父亲死去后,我们的处境就变成了这样,在一个个监禁地之间辗转,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女孩望向正暗沉下来的天空,在远方不远处的土地上,盛宴正在召开,大家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这些都与她无关。 “阿方索,你又干了什么!你……” 塔楼中,一个妇人酸利的尖叫传出来,然后是孩子的哭声和杯瓶打碎的声音。 “我的母亲,过惯了奢华的生活,骤然沦落为平民,已经快要疯了。” “我的弟弟,从小背负着父亲的姓氏,却身体孱弱,直到现在也说不出几句连贯的话。” “我的前途一片灰暗,你却生长于无限光明。” 女孩看着查士丁尼的眼睛。 “就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交朋友吗?” 查士丁尼张张口,说不出话。 女孩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站起身。 “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祝你幸福,皇子。” 正待离开,她的手却被紧紧拉住。 抽回手时,已经多了两个东西。 一柄镶满宝石的镀金短剑和一块蜂蜜蛋糕。 “送给你了,我也该回家了。” 远方传来贡萨洛惊慌的呼叫,查士丁尼连忙钻出栅栏,准备逃跑。 跑出老远,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冲仍然站在塔楼下的女孩大声叫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莎贝拉。” 恩里克四世之妹,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公主伊莎贝拉目送着查士丁尼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之下,将蛋糕送进嘴里,将短剑攥在手心,感受着这一份独特的坚硬和芬芳。 (本章完) 第150章 搅局者 第150章 搅局者 地中海南岸,阿特拉斯山脉北麓,阿尔及尔。 这座港口城市位于东西地中海商品贸易的要道上,人口密集,气候温和湿润,具有浓厚的伊斯兰文化特色和地中海风貌。 目前占据着这座城市的是扎亚尼德王朝,同样是一个从穆瓦希德王朝中分离出来的地方政权。 相比于西边的马林王朝和东边的哈夫斯王朝,特莱姆森的扎亚尼德王朝一直相对弱势,在之前的几百年间一直向强大的邻居称臣纳贡,马林王朝曾经两次打下扎亚尼德首都特莱姆森城,哈夫斯王朝也经常侵略边境。 15世纪初,东西方的两个邻居相继陷入内乱,扎亚尼德王朝趁机摆脱了他们的掌控,高调向哈夫斯王朝发起了进攻。 结果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扎亚尼德王朝大败而归,接着开始内战。 这场内战一直打到15世纪40年代,期间各个苏丹在任时间均不超过三年,极大损伤了扎亚尼德王朝的元气,使他们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机。 现任苏丹艾哈迈德一世登基之后,内战基本平息,但国内已是一片哀鸿遍野,七零八落。 艾哈迈德一世是位庸碌之君,志大才疏又偏偏好高骛远,勤勤恳恳却总是一事无成,可作太平君,难为乱世主。 没等艾哈迈德一世收拾河山,哈夫斯王朝的中兴之主阿布·阿齐兹哈里发再一次入侵,收回了两国交界处的贝贾亚,君士坦丁娜等城市,迫使扎亚尼德王朝再度称臣。 东边的基督教势力崛起后,急于改变困局的叶海亚放弃了对于扎亚尼德王朝的宗主权,迎娶了扎亚尼德公主,换来了暂时的稳定与和平。 的黎波里之战中,艾哈迈德苏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响应了大穆夫提的号召,派遣两千援兵作为增援,但伤亡惨重,狼狈而逃。 历任苏丹也在不断的战争中察觉了特莱姆森城易攻难守的特征,逐渐将统治中心迁移至更东边的阿尔及尔。 此时的阿尔及尔王宫内,艾哈迈德苏丹召集大臣,正在召开一场会议。 “诸位爱卿,就在前天,苏塞港陷落,希腊皇帝将城市洗劫一空,驱赶着难民一路向北,威逼突尼斯城。” “也就是在不久之前,我收到了三封信件,来信人都自称是合法哈里发,突尼斯城的唯一统治者。” 艾哈迈德的神情有些古怪,命宦官将三封信件传阅诸位大臣。 “第一封信件来自困守突尼斯城的叶海亚,他请求我看在姻亲和同为伊斯兰兄弟的份上,派遣援兵抵御基督徒的进攻,赶走希腊皇帝。” “作为回报,他承诺把从贝贾亚到君士坦丁娜之间的土地送给我们,并且将他和我女儿的孩子立为继承人,约定永结盟好。” 艾哈迈德苏丹先是指了指那封绘有哈夫斯家族印鉴的信。 信上的笔画非常潦草,信封上还隐隐带着污渍,寄信人的现状显然不怎么好。 “哼,这个叶海亚也是急昏了头,这些地方压根不在他的控制范围里,纯属是慨他人之慷。” 读完信的大臣们一脸不屑。 “第二封信来自凯鲁万城,寄信的是我们的老朋友,艾本尼。” “他似乎和凯鲁万的大穆夫提达成了某种协议,取得了名义上的哈里发之位,他向我求娶公主,同时希望我们派出军队驰援凯鲁万,捍卫圣城。” 艾哈迈德苏丹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从什么时候开始,扎亚尼德王朝的公主们这么受欢迎了? “苏丹陛下,如果不是我们的帮助,艾本尼根本无法在贝贾亚等地站稳脚跟,现在当上了名义上的哈里发,非但不思回报,反而想着空手套白狼?” “不能答应。” 大臣们纷纷进言。 “最后一封,来自刚刚被攻下的苏塞。” 艾哈迈德苏丹收敛笑意,深色凝重。 大臣们看着封面上的奇特纹章,默不作声。 纹章并不复杂,与第一封信一样,大臣们一眼就认出了哈夫斯王朝的黄底白星月。 可是,在黄底白星月左上角,赫然印着金红色的巴列奥略十字四β家徽,象征着从属与附庸。 “就在不久前,希腊皇帝,凶名赫赫的告死者伊萨克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叫马库苏姆的哈夫斯家族后裔,扶持他作为傀儡,与突尼斯城中的叶海亚作对抗。” “这封信,基本上就代表了那位皇帝的意思。” “他的要求很简单,与叶海亚和艾米尼断绝关系,停止对他们的一切帮助,同时承认马库苏姆为哈夫斯家族的领袖。” “他还邀请我们进驻贝贾亚和君士坦丁娜一带,承认了我们在突尼斯以西的特殊利益。” 艾哈迈德苏丹看着死气沉沉的朝堂,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都哑巴了吗?就对希腊皇帝这么恐惧?” 等了好半天,情报总管上前说道。 “陛下,据我所知,伊萨克皇帝已经将突尼斯城以西的土地全部许诺给跟随他参战的欧洲贵族,包括贝贾亚,君士坦丁娜,甚至是我们的阿尔及尔和特莱姆森。” “除此之外,姆扎卜埃米尔和图古尔特苏丹也向我们透露,伊萨克皇帝在灭亡杰里德苏丹国后,建立了南境边疆区,已经将手从侧面伸向了我们的后院。” “因此我推测,他很可能压根没有想过和我们和平共处,只是试图以这种方式挑起我们与艾本尼的纷争,破坏圣城凯鲁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 “就连强横无比的奥斯曼苏丹和马穆鲁克苏丹都在他的手上吃了大亏,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使其保持忌惮。” 情报总管还是有些水平,三言两语间就将这封信背后的政治信号解读得一清二楚。 “可是,总管,伊萨克已经在信上将这些土地许诺给我们,作为一个皇帝,他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名声?” 一个年轻将领皱眉问道。 “你再看看,希腊皇帝什么时候做出承诺了?” 将领仔细看去,立马明白了此中把戏。 “要求我们与叶海亚,艾本尼断交,许诺给我们土地的一直都是那位马库苏姆,而不是伊萨克皇帝。” 情报总管解释道。 “根据我的了解,伊萨克皇帝极其狡猾,占有欲极强,肯定不会将突尼斯城以及周边的富饶土地交给旁人,更别说一个哈夫斯家族的后裔。” “这个马库苏姆就是他推上来的代言人,以他的身份瓦解当地势力的抵抗意志,以他的名义发号施令,进行一些不能在明面上直接做的坏事,比如屠杀和焚城。” “等到这个提线木偶失去了使用价值,伊萨克皇帝就会将他一脚踢开,自己入主突尼斯城。”一片沉默过后,艾哈迈德缓缓开口。 “那么,诸位爱卿,你们都看完了三封信件,认为我们应当如何自处?” “陛下,我认为,我们应当值此良机,率军东征,入主贝贾亚等城。” 艾哈迈德抬头看了看,发言的人是自己的亲戚乌古斯,布维拉的领主。 他的领地紧挨着贝贾亚城,对此城垂涎已久,一直反对扎亚尼德中央对艾本尼等人的扶持。 “说说你的看法。” “第一,我们扶持艾本尼等人的初衷是削弱哈夫斯王朝对于西部的掌控,将贝贾亚等地作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区。” “而现在,哈夫斯王朝能不能继续存续下去都在两可之间,艾本尼又被一个名号冲昏了头,迟迟不见率军回返,无法继续替我们挡在东面。” “那么,我们与他之间的友好关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艾哈迈德频频点头,挥手示意他继续。 “第二,基督徒大军纵横哈夫斯王朝腹地,突尼斯和凯鲁万两座城市几乎就是无根浮萍,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我们现在前去帮助,意义实在不大。” “我们的实力与基督徒之间相差悬殊,他们也并不想就此放过我们,那么,我们必须赶快为之后的战事做出准备。” “一方面,我们应当增强实力,缩小差距,另一方面,我们只能暂时保持守势,争取御敌于国门之外。” “贝贾亚周边沃野千里,兼有山环水绕,防御体系完好,可以作为一处长期驻守的堡垒,在拉锯战中消耗基督徒的实力。” “近几个月,不断有难民从西边跑来,经过我的领地,属下思虑再三,认为可以将他们安置在贝贾亚周围,从中择其精壮编为军队,与基督徒对抗。” “他们失去了一切,对希腊皇帝和他的傀儡哈里发恨之入骨,自然拼命死战。” “只要计划能够实现,我们既能够解决首都周边的防御问题,又能在不损耗自身的情况下应对基督徒的攻击,最重要的是,您和扎亚尼德家族的英名将重新播撒四方土地。” “如此甚好!” 艾哈迈德苏丹在脑海中幻想着计划实现后的场景,激动地站起身,眼里的忧虑一扫而空。 见自己的君主如此忘乎得以,宰相和情报总管眉头紧皱。 伱能想到,以奸滑著称的告死者伊萨克难道就想不到? “陛下,此计——” “不必多言!” 艾哈迈德挥手制止。 “乌古斯,既然你成竹在胸,就由你领兵东征,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们的抵抗意志应该不强,你带上叶海亚的信,争取和平解决问题!” “多谢苏丹!” 乌古斯欢天喜地,跪地谢恩,被艾哈迈德扶起。 看着君臣二人和乐融融,踌躇满志的样子,几位重臣相顾无言,唯有一叹。 1456年4月10日,被封为贝贾亚埃米尔的乌古斯率军东征,打着支援圣战的旗号,试图将突尼斯以西的几座城市纳入掌控之中。 计划顺利得出奇,贝贾亚和君士坦丁娜等城市在几十年前还属于扎亚尼德王朝,地方势力本就与其勾连很深,加上他们对基督徒的入侵极为恐慌,半推半就之下,选择接受扎亚尼德王朝的保护。 贝贾亚城中,艾本尼的长子面对本地贵族和商人的好心建议,断然拒绝,被当场刺死,家中的幼子收到风声,在部分忠臣的保护下逃往南方。 其余各城的情况大差不差,大部分当地势力都急于找到一个可以提供保护的靠山,没有多做抵抗。 一个月的时间里,乌古斯埃米尔率军纵横从贝贾亚到安纳巴之间的城镇和乡村,将哈夫斯王朝势力大副衰退带来的政治空白尽数填满,所到之处,莫不望风披靡。 5月8日,乌古斯前锋进逼安纳巴城,在这里终于遭到了哈夫斯王朝军队的抵抗,没有试图强攻,率军回返。 一封接一封的战报递交给远在阿尔及尔宫廷的艾哈迈德苏丹,使他万分得意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怀疑。 胜利的果实来得太容易,竟然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宫廷中,艾哈迈德苏丹如是说。 1456年5月10日,攻克了苏塞港的以撒率军向北,连续击溃前来阻挡的几波圣战者,略过东北方的海角,将流民和溃兵向北驱赶,兵锋直指突尼斯城。 “陛下,前方就是本阿鲁斯城,突尼斯城外的最后一道堡垒……” 以撒策马走上一座小山,望着远方的城市。 身边的马库苏姆喋喋不休地讲着这座城市的故事,半弯着腰,神情谄媚。 “这里最初曾是迦太基人所建,森林中还有着不少古罗马帝国的遗迹……” 以撒瞟了他一眼,马库苏姆立马闭上嘴巴,乖乖走向一边。 将杰里德苏丹国平定后,以撒麾兵北上,从沿海草原一路奔袭,一直打到今天。 随着纬度的升高,气候越来越宜人,水草越来越丰茂,士卒和马匹的精气神也越来越高。 这里人口稠密,不用担心补给问题,大军一路凯歌,走着古罗马时期留下的大道,看着路边时不时出现的古城遗迹和残败庙宇,空气中仿佛也回响着悠远的歌谣。 “扎下营地,先让城中势力前来拜见新任哈里发,看看他们的打算。” 以撒挥挥手,传令兵骑马而去,大军很快停下,分批次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突尼斯城近在眼前,以撒的心情不免有些激荡。 本阿鲁斯城附近,迦太基古城的遗迹已是随处可见,当年王侯神甫的居所,如今已经变作蛇鼠狐兔的洞穴。 但突尼斯城不一样。 u形港,大剧院,万神殿,大澡堂…… 汉尼拔在这里誓师北伐,贝利撒留在这里建功立业。 突尼斯,我来了! (本章完) 第151章 迦太基战纪 第151章 迦太基战纪 时值正午,突尼斯城宽大的街道上,路人们行迹匆匆。 这已经是突尼斯被围的第二周,就在前不久,罗马皇帝伊萨克抵达突尼斯城下,要求哈夫斯王朝的叶海亚哈里发交出城市,遭到断然拒绝,遂率大军三万从三个方向将整座城市围得水泄不通,开始攻城。 与此同时,悬挂着双头鹰旗和海盗旗的基督徒舰队出现在北面的突尼斯湾上,切断了突尼斯城与外界沟通的最后一条通道,哈夫斯王朝的首都彻底化为一座孤岛。 叶海亚哈里发召集城中势力,宣布抵抗到底,集结残兵万余人,与攻城部队展开血战。 突尼斯城的街道上,青年将身体包裹在宽大的袍服中,厚厚的兜帽和脖间的丝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睛。 他左顾右盼,旧日繁华的集市空无一人,曾经人潮汹涌的闹市区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 行人们神情惶恐,一样是穿得严严实实,笼罩在兜帽下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绕过来回巡视的卫兵,前往当局安排的几处物资配给点,扔下钱币,拿上生活物资,随后立马走进小巷,以最快速度返回家中,确认左右无人后,将大门牢牢锁死,全程不发一言。 青年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城中的建筑和空旷的街道,时不时掏出炭笔和一册书本,在书本上写写画画。 他时不时停下,微笑着找路人搭话,缠着他们问这问那,尽管很少有人愿意理他。 卫兵们很快注意到青年的反常举动,在通往城墙的道路上拦下了他。 “把脸露出来,出示身份证明。” 青年取下兜帽,露出了金色的头发和一张明显带有日耳曼人特色的脸,显然来自欧洲。 “嗯?!” 卫兵们立马警戒起来。 突尼斯被围之后,为了维护城市稳定,避免产生内乱,叶海亚在大臣们的建议下,仿照法兰西王国的做法,对异教徒进行强制隔离,封锁在一小片狭窄的区域中,安排士兵们严密监视,只提供极其有限的物资补给。 卫兵们一时间犯了犹疑,右手抚上腰间的刀柄。 这个时候还能随意出没在外的欧洲人,要么是间谍,要么有着强硬的后台。 青年友善地笑笑,从口袋中掏出三封文书,分别是法兰克福自由市开具的身份证明,叶海亚哈里发签署的通行证和带有城防长官签名的自由活动许可。 “莱克·德里曼,法兰克福人,诗人,画家,准其自由通行,各地长官不应阻拦。” 卫兵拿着印有哈夫斯家族纹章的通行证,念了出来。 签名是时任哈里发叶海亚,时间是十年前。 “诗人?” 卫兵看向身边的队长,面露奇异之色。 “王子皇孙的弄臣,妃嫔贵妇的玩物。” 队长简略地说,没有隐藏脸上的不屑。 “咳咳,我虽然也写诗作画,但其实是个史官,理想是写出一篇能够真正流传千古的史。” 莱克听懂了卫兵的交谈,依然笑容可掬。 “随便你,但是……” 队长意味深长,看着青年。 见他们没有放行的意思,莱克识相地摸出几枚银币,塞进队长的口袋。 队长掂了掂口袋,方才满意地挥挥手,将莱克赶走。 莱克撇撇嘴,戴上兜帽。 他出生于神圣罗马帝国的法兰克福自由市,家族成员世代担任宫廷文职人员,替各个贵族编纂家族纪事,也会写一些诗歌和英雄故事,博得骑士老爷的青睐和贵族小姐的欢心。 这个时代的欧洲大陆可没有什么系统性的史学体系,家族成员们靠着贵族的资助吃饭,编写出来的东西当然带有相当厚重的主观色彩,往往会掺杂大量私货,将自己资助人的家族描写得光彩照人,对敌对家族则是极尽贬低之能事。 莱克的父亲是家族中的佼佼者,曾担任勃兰登堡选帝侯的纹章官,在泛着霉味儿的古老羊皮卷中翻找,最终拿着一张布满古代文字的霉纸找到选帝侯,声称他的儿子有着波美拉尼亚公爵的血脉,理应获得斯德丁城。 据他所说,波美拉尼亚公爵瓦尔迪斯拉夫四世的妹妹的儿子的私生女可是现任勃兰登堡选帝侯的情人的母亲,选帝侯和情人的儿子当然是波美拉尼亚公国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这可是了不得的近亲,勃兰登堡选帝侯大喜过望,要求莱克的父亲将这份宣称加以润色,写进家族秘史,赏赐给德里曼家族一幢位于柏林近郊的庄园。 莱克也因此有充足的资金留学意大利,前往佛罗伦萨大学修习法律。 在这里,他凭借着自己俊秀的外表和横溢的文艺才华,流连于贵妇和少女的枕间床头,得到了她们的资助。 小有名气的莱克开始像普通的意大利暴发户子嗣一样,开始游历世界,在各个国度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 后来,他不再满足于吟诗作赋,试图将自己的家族传统发扬光大,编写史书。 恰逢其时,叶海亚哈里发励精图治,以开明而大度的胸襟广邀人才,无论出身和信仰。 生性乐天的莱克兴致勃勃地坐船来到突尼斯城,考察当地民情,为叶海亚和她的几位王妃写了几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很快博得了他们的欢心。 叶海亚哈里发给他提供了一份薪水,特许他在领地上自由行走,要求他在进行文艺创作的同时,测绘地图,考察各地风貌。 莱克走在阴暗的街道上,看着戒备森严的哨岗,心中不由得叹一口气。 遥想十年前,叶海亚年少有为,迅速平定了首都周边的乱局,大力发展生产,将首都突尼斯城治理得繁荣昌盛。 那时的突尼斯城像是一盏明灯,在混乱的北非大地上显得分外耀眼,人民富足而安定。 那时,每当谈起哈夫斯家族的荣光,就连突尼斯街头最卑微的乞丐也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可是,自东而来的罗马皇帝以一种极为野蛮的方式迅速将繁荣的表象摧毁得一干二净,露出丑陋的内在。遭遇接二连三失败的叶海亚开始变得猜忌,多疑而易怒,当莱克带着十年间的成果试图面见他时,却连王宫的门都没有进去。 莱克无奈之下,只好拿着自己的成果,准备另择明主。 街道尽头,莱克敲开了一道门,屋内的女主人见到莱克,欢欣雀跃,将他拉进门中。 这是一个马林王朝商人的情妇,商人逃难之后,莱克住进了这里。 “1455年7月3日,罗马帝国共治皇帝,圣战士伊萨克率领十字军,在的黎波里以西的平原上与哈夫斯王朝联军爆发决战,大胜,伊本亲王当场战死,哈夫斯王朝大军溃退……” 商人留下的奢华书桌上,莱克翻开书本,开始继续编写自己的大作。 他用的是最古老的拉丁文,整个欧洲都没有多少人会,这样就不用担心巡逻卫兵的盘查。 “至此,哈夫斯王朝为抵抗十字军西征的最后努力宣告破产,哈夫斯王朝的灭亡进入了倒计时。” “此后的一年间,伊萨克皇帝东征西讨,灭亡了杰里德苏丹国,置南境边疆区,迁移民以实之。” “凯鲁万遭围,艾本尼为他的妄自尊大付出了代价,获得了名义上的哈里发之位,却丢失了自己的老巢,大军宛若无根浮萍,战心已失。” “仁慈善良的伊萨克皇帝心怀怜悯,并不想将凯鲁万城毁于一旦,留下部分军队进行监视后,北上继续讨伐不服王化的哈夫斯乱党……” 女主人端来面包和饮料,莱克边吃边写。 “据绝大多数流民所说,伊萨克皇帝心怀天下,并不会多造无辜杀戮,至于坊间流传的屠杀和焚城之事,多为捕风捉影,全无依据……” “1456年4月20日,正义的伊萨克皇帝历经鏖战,终于消灭了当地的死硬分子,进入了他忠诚的苏塞港,百姓欢欣鼓舞,游行庆祝,不慎将城市点燃,伊萨克皇帝救火不及,只能望洋兴叹。” “如此大城一朝毁灭,可悲,可叹!” 莱克想了想,继续写道。 “据说,鉴于流民甚众,伊萨克皇帝经不住哀求,特许他们前往君士坦丁堡和摩里亚半岛务工,采用一对一帮扶制度,将他们分配给每一户罗马公民,耕种周边抛荒的土地……” “不久后,皇帝进军本阿鲁斯,要求当地官员向新任哈夫斯首领马库苏姆效忠,由此可见,伊萨克皇帝对叶海亚的战争,纯属迫不得已,旨在帮扶正义。” “1456年5月13日,迟迟不见本阿鲁斯城归降的伊萨克皇帝放礼炮庆祝,城中守军受到感召,当晚,城门大开……” 莱克琢磨了一会儿, “由于伪王叶海亚的执迷不悟,突尼斯城很快被围,宛如一叶孤舟,在紫旗的海洋中流浪……” “这里是哈夫斯家族的统治中枢,叶海亚提前有所预感,囤积了大量粮草和军械,要与伊萨克皇帝抗争到底。” “据他所说,他能守着这座城市直到老死……” 莱克回忆起今天在街头的见闻,蘸蘸墨水。 “城中的物资暂时不是问题,可相比于物资的匮乏,人心的丧失更为致命。” “前不久,扎亚尼德王朝占据了西境的几座城市,却拒绝向突尼斯城派来援军,这件事极大伤害了守军的士气,他们真的沦为了孤家寡人。” “比起南面的游牧部落,突尼斯一带的居民以农耕为业,本就较为软弱,热衷于圣战的狂热分子已经在早些日子前往圣城凯鲁万,留下的都是些随遇而安的市民和农民,他们虽然对伊萨克皇帝的使命十分不理解,对哈夫斯家族忠诚度较高,但本身战斗力差,恐怕难以久守城池。” “笔者在此久居多年,曾与突尼斯城的地下势力有着些许交集,他们掌控着突尼斯湾内的几座暗港,时不时有富裕的居民坐上小船,逃往城外,向马库苏姆和他背后的伊萨克皇帝效忠。” “不少达官贵人也两头下注,安排部分亲眷出城效忠马库苏姆,提前混个脸熟。” “叶海亚对城市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这些事情官商勾结,根本禁止不了。” “不得不说,皇帝将马库苏姆推上前台的行为着实高明,有时候,人们在进行艰难选择之时,就是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脆弱的内心,哪怕这个理由十分荒诞。” 莱克摇摇头,留下一段空白,将史书翻到最后。 “笔者多年考察,几乎走遍了马格里布的每一寸土地,对这几个建立在穆瓦希德王朝废墟上的国家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归根结底,它们没有一种能够将底层人民团结起来的文化,没有一个完善的行政框架,没有一个合理的继承制度,甚至没有将宗教很好地利用起来。” “他们有的,仅仅是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勇悍非常的游牧部落和时不时出现的英明君主。” “时代在发展,当海峡不再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当勇悍的游牧部落在更勇悍的入侵者面前败下阵来,当赖以生存的贸易被拦腰斩断,那么,偶尔出现的明君也难以改变他们注定衰落的结局。” 街上的士兵匆匆跑过,一片嘈杂,想必又是哪处城墙遭到了袭击。 “也许,不久之后,这座伟大的城市将在几百年后,重新回到罗马皇帝之手,到那时,蒙尘的美玉,一定会再度绽放光辉。” “到了那时,我会把自己十年间绘制的马格里布地图和收集的人文风貌连同这本史书一起,递交给伟大的皇帝。” “想必以他的慷慨,一定会给予我应得的回报。” 莱克合上自己的史书,静静捧起手边的酒杯,啜饮一口。 他突然来了灵感,将这本无名史书的扉页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迦太基战纪。 远方的巨炮再度轰鸣,古老,苍凉,悠远又奋发昂扬,仿佛是一头被冰封的数百年的巨龙从幽深的洞窟中苏醒,感受着血液重新充满干枯的躯体,试着展开覆压天地的双翼,对着苍天,发出了久违的嘶吼。 嘶吼中带着重生的欣喜,带着对宵小的威压,也带着对宿敌的滔天暴怒,宣告着自己的重新君临。 百兽震惶。 (本章完) 第152章 繁华落幕 第152章 繁华落幕 地中海南岸,哈夫斯王朝首都,突尼斯城。 夜深了,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将大地照得皎洁,璀璨的星河流淌在浩瀚宇宙,给人以无限遐思。 叶海亚全身披挂,带着自己的亲兵和逊尼派宗教人员,游走在突尼斯城残破的城墙上。 距离突尼斯城被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不知怎的,城外的基督徒并没有切断突尼斯城和外界的消息往来,任凭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传入城中,接二连三地打击着守军的士气。 南境边疆区建立,杰里德苏丹身死国销,图古尔特苏丹和姆扎卜埃米尔俯首称臣。 斯法克斯和苏塞城相继陷落,凯鲁万遭围,哈夫斯王朝的控制范围龟缩突尼斯一角。 接着,病急乱投医的大穆夫提当着众人的面将艾本尼立为哈里发,到这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哈夫斯家族对于突尼斯城的统治已经宣告结束。 扎亚尼德王朝的搅局更是使得叶海亚的外交局势雪上加霜,城中军民们期盼许久的援军化作泡影,他们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独自对抗着数量庞大的敌军。 于是,守军的信心跌落谷地,城中一片灰败之气。 坚强的叶海亚不愿与他们一同沉沦,将自己的日程表排满,每天要么与城中各势力谈判周旋,要么走上城墙,鼓舞士气。 他大开府库,散尽家财,用高官厚禄拉拢士卒,又以宗教情绪将他们团结在一起,在战争初期颇为有效。 随着敌军攻势越发猛烈,古老的城墙在新式的战争武器面前脆弱如薄纸,出现了多处缺口,城下的仆从军在基督徒的威逼下,向缺口发起一波接一波不计伤亡的冲锋,突尼斯城在狂风骤雨中摇摇欲坠。 叶海亚对此毫无办法,每当出现缺口时,只能安排预备队拼死顶上,为后方的民夫争取填补城墙的时间。 激增的伤亡人数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谁都不知道,当敌军下一次冲锋之时,自己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侥幸存活。 在生死面前,官职爵位变得黯然失色,金银细软显得苍白无力,宗教情绪鼓起来的血勇也无法长久,在一次次的九死一生中逐渐消磨殆尽。 局势日渐崩坏,流言开始在城中传播,有人开始对叶海亚统治的合法性做出质疑,有人声称十字军是真主对哈夫斯家族的惩罚,有人说伊萨克皇帝不愿多做杀戮,只要他们肯放下武器,就能保住性命…… 叶海亚照例走在残破的城墙上,对厮杀一天的士兵们嘘寒问暖,向他们许诺胜利,将大把的金币撒进人群。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所到之处,一片欢呼雀跃,士兵们高喊着万岁和真主至大,推推搡搡,抢着在慷慨而真诚的哈里发面前表露衷肠,叶海亚也不会自恃身份,与士兵们谈笑风生,打成一片。 而现在,到处是一片窃窃私语,待叶海亚走近,士兵们却骤然停下,齐齐望着他,眼中充满着狐疑。 叶海亚依然强颜欢笑,亲昵地拍着一个年轻民兵浸满血污的双肩,解下袍子改在他是身上,对方却将头扭向一边,僵硬着身子,仿佛泥塑的雕像。 “陛下,我们有话问您。” 城墙上的士兵越聚越多,围拢过来,叶海亚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朕的勇士,有话直说,我一定尽己所能——” “听说,大穆夫提已经剥夺了您的统治权,将其转交给艾本尼阁下,这是真的吗?” 叶海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知从何作答。 为了避免生乱,早在此事发生之初,叶海亚就对此做出了官方解释,认为大穆夫提遭到了乱臣贼子艾本尼的逼迫,颁布的法令不再具有效力。 当然,底层军民们已经通过小道消息将事情的原貌猜出了七七八八,这次当众发难,只不过是矛盾的集中爆发罢了。 见叶海亚不答,领头士兵继续发问。 “据说,就在三天前,扎亚尼德王朝的军队洗劫了安纳巴城,将这座城市的人口和财富迁往西边,在贝贾亚周围修筑城防,只图固守,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叶海亚继续沉默。 这当然是实话,就在前不久,基督徒的一支偏师绕过突尼斯城,沿着海岸继续向西,扎亚尼德王朝的乌古斯埃米尔见此情形,立马出兵将安纳巴一带抢了个一干二净,随后带兵撤回,将这一座空城留给了随后赶来的基督徒军队。 “叶海亚陛下,我们为您拼死奋战直到今天,已经无愧祖先,无愧真主,再拼下去已经于事无补,只能徒增损伤。” “我们认为,关于伊萨克皇帝提出的几点和平条件,您应当慎重考虑。” 噌! 叶海亚身后,亲军士兵们刀剑出鞘,对面前的同袍怒目相向。 噌,噌! 更多的刀剑拔出刀鞘,愤怒的士兵们越聚越多,眼看就要爆发兵变。 叶海亚挺直的身子佝偻下去,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向身后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亲军士兵不要轻举妄动。 希腊皇帝的和平条件很简单,交出突尼斯城,承认傀儡哈里发马库苏姆的统治。 作为回报,除死硬分子外,城中军民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障,如果不愿留下,可以在缴纳部分财物后径直离开。 至于叶海亚的命运,皇帝的使者只字未提。 “诸位所说,我会记在心里,暂且守住今夜,容我思虑一番。” “都散了吧。” 犹豫片刻,双方将兵器收回,剑拔弩张的形势暂时得以消解,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更加浓郁。 “陛下,我护送您回宫。” 叶海亚身边,全副武装的亲信泰维多轻声说道,上前一步,挡在哈里发身前。 的黎波里之战结束后,叶海亚的核心军事力量几乎损失殆尽,费尽心思建立起的新军只逃回不到一千人,现在的城中守军大多为本地豪强的私兵和临时招募的民兵,后者战斗力低下,前者忠诚度可疑。 刚刚发难的,便是本地豪强的私兵,很显然,这些既得利益者已经在长久的战争中耗干了耐心,不准备继续陪叶海亚打这一场已经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浑浑噩噩的叶海亚被亲兵们夹在中间,送回王宫,卸下厚重的铠甲,独自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对着冷清的宫廷。 他呼叫着侍女和宦官,却无人应答。 他苦笑连连,挑起烛台,去地下室取回几瓶淡酒,又坐回孤独的王位。 他自酌自饮,很快微醺。 遥想当年,他跟在祖父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将这个破碎的王朝拉回正轨,看着他东征西讨,看着他倒在远征的路上。 遥想当年,他年少登基,迅速平定首都乱局,吸纳流民,鼓励农桑,大力发展商业,使突尼斯很快摆脱了混乱,恢复了繁荣。 那时的他,浑身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劲儿,风发的少年意气仿佛能刺破天际。 可今天,短短十几年之后,局势崩坏至此,头发半白的他只能独坐幽宫,困守孤城。 摆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一条不归之路。 投降?先不说尊严问题,城外的伊萨克皇帝占据了绝对主动权,失去了军民的他只能沦为鱼肉,任其左右。 逃跑?城中的几大势力恐怕早就对王宫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拿他的人头换取新统治者的青睐。 “陛下,密探回报,城中的几个奴隶商人似乎搭上了希腊皇帝的线,通过密港与其保持联络,今天的兵变背后或许就有着他们的影子,您不可不防……” 脚步声响起,忠心耿耿的泰维多披甲持刀,急匆匆前来汇报。 叶海亚像是没听到似的,半仰着头,眼神空洞。 “陛下?” “泰维多,我们还有多少人?” “新军七百人,亲卫队一百人,他们都受您大恩,绝对忠诚。” 叶海亚点点头,看向泰维多。 “有件事情,拜托你去做。” “您吩咐。” “在围城之前,我曾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和襁褓中的儿子送出城外,现在应该已经抵达科孚岛,威尼斯人的地盘。”“你现在去府库,金钱,书籍,珠宝,能拿多少拿多少,赶在基督徒进城之前,通过你自己的关系离开城市,找到我的孩子们。” “请伱带着我的儿子前往奥斯曼帝国定居,更名改姓,将其抚养长大,能够过上一个富家翁的生活就好。” 叶海亚盯着泰维多,通红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祈求。 “遵命,但陛下,您……” 泰维多似乎明白了什么,挪不动步子。 “在你前往府库之前,还有最后一条命令。” “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奴隶,你,自由了。” 叶海亚微笑着将府库的钥匙和泰维多的奴隶契约交给他,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您说。” 叶海亚望向微蒙的天空,咪起双眼,等待着黎明。 “替我披甲。” …… 红日初升,黎明的第一道光束洒满人间,照亮狰狞的炮口,残败的城墙和萧瑟的街道。 苍凉的号角再度吹响,攻城营地忙碌起来,大军尽出。 以撒端坐马上,胸前的银色盔甲映着朝阳,盔甲上的双头鹰徽在阳光下展翅飞翔。 亲兵将紫色的披风系在他的肩上,双膝下跪,奉上象征着罗马帝国最高权力的鹰杖。 以撒接过权杖,感受着冰凉的质感,向前挥动。 “万岁!” 士兵高呼,声音响彻天地。 大军列阵而前,准备给予突尼斯城最后一击。 在以撒的布局之下,哈夫斯王朝在战争开始前就处于战略上的绝对劣势,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打得十分英勇,多次将以撒派上前的老近卫军赶下城墙,在高强度的进攻之下坚守城市五十余天。 打到现在,他们已经油尽灯枯,城中暗流涌动,人心惶惶,只需临门一脚,便会轰然倒塌。 以撒照例派去使者喊话劝降,城头却一片安静。 “准备开火——” 以撒皱皱眉,右手高举,正待挥下。 “陛下,快看!” 突尼斯城正门忽然洞开,号角声中,一群骑兵踏过掺杂着血和泥的土地,从城门里鱼贯而出,在城墙下摆好阵型。 为首一人身穿灿金色铠甲,左手持剑,右手高举着哈夫斯家族的大旗。 “请伊萨克皇帝上前一叙!” 叶海亚纵马前出,高声呼喊,溅起一地尘烟。 以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策马前进,与叶海亚分居南北,隔着一条壕沟。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叶海亚似乎兴致很高。 “可是前来投降?” 以撒直截了当。 “你的领土已被瓜分殆尽,你的臣民已经向我效忠,你的家族已经星散流离。” “现在投降,我可保你平安离去。” 叶海亚轻蔑一笑。 “你的父亲在面对奥斯曼大军威逼之时,可曾想过投降?” “不曾。” “我的祖先从乱世中崛起,横扫六合,击败了马林王朝的大军,埋葬了来势汹汹的法王路易。” 叶海亚苍白的脸上泛起红光,高昂着头。 “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荣光。” “如果安拉注定要在今天收走我的生命,那就让他来吧。” 叶海亚将大旗插向地面,黄底星月旗在呼啸的风中猎猎飘扬。 “米苏拉塔,我逃了,的黎波里,我逃了,纵然有再多理由,也势必使我的家族蒙羞。” “今天,我不会再逃了。” “今天,王旗屹立之地,便是我埋骨之所,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叶海亚身后,八百名骑兵缓步上前,与他们誓死效忠的哈里发并肩而立。 “我曾派人与你的几个重臣接触,让他们掌控城中局势,避免你做出放火焚城之举。” 以撒缓缓开口。 “看来,是我轻视你了。” “如此,那便让我来成全你。” 以撒抬手,严阵以待的军团呈半包围之势,锁住叶海亚的全部退路。 “冲锋!” 八百名骑兵呐喊着古老的口号,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以撒依稀觑见,金甲的王和黄底的旗在大军的浪潮中闪烁片刻,便被彻底湮没,隐入尘烟。 1456年7月12日,困守孤城的哈夫斯王朝末代哈里发叶海亚难以掌控城中局势,选择了最悲壮的死法,倒在追寻荣耀的战场上。 当天,城门洞开,残余守军投降,以撒率军进入突尼斯城,遵守了原先的诺言,没有伤害城中军民,从自身的府库中掏出金钱奴隶,犒赏三军,命人收殓叶海亚遗体,葬于王旗屹立之地。 自此,绵延二百余年的哈夫斯王朝宣告灭亡,突尼斯城时隔八百余年,再次回归罗马帝国之手,双头鹰旗飘扬在这片土地的上空。 依照古罗马传统,以撒将从突尼斯城到的黎波里城之间的广大土地更名为阿非利加,突尼斯城也顺势恢复了自己的古称。 迦太基。 (本章完) 第153章 大航海的曙光 第153章 大航海的曙光 “喂,船长,你说,如果我们抵达了世界的另一端,真的会见到祭司王约翰吗?” 浩瀚的大洋上,三艘帆船迎风鼓浪,旗舰圣皮埃尔号的甲板上,探险家迪尼斯·迪亚士对着罗盘,观测方向。 在他身旁,圣皮埃尔号的水手长,马蒂姆·特里斯唐笑嘻嘻地把玩着手中的小刀。 “也许吧。” 迪尼斯不置可否地说。 祭司王约翰的传说最早兴起于十字军东征末期,十字军战士们屡战屡败,被压缩至沿海的几座城堡,于是开始幻想着在遥远的东方,有着这样一位笃信天主而仁慈善良的祭司王,会在伊斯兰世界的背后给予他们重重一击。 西辽皇帝耶律大石,金帐汗国的拔都汗,伊尔汗国的旭烈兀汗乃至帖木儿王,都曾被误传是祭司王约翰的化身,最后证明,敌人的敌人,可并不一定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后来,马可波罗的游记在欧洲带起了一阵东方热潮,人们相信,在伊斯兰世界之外,存在一个繁荣而富饶的国度,祭司王约翰也许就在那里。 寻找祭司王约翰,也就成了早期探险家的重要目标之一,至少明面上就是如此。 对于迪尼斯来说,他在君主,贵族和探险家之间混迹多年,对他们的秉性称得上一清二楚。 寻找祭司王约翰?拜托,没有人会特地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浪费大把时间和金钱。 传播天主的福音?有可能,部分教士的确是怀着这样的崇高精神抛下了自己在旧世界的一切,自愿踏上了前往远方的船,甚至不惧艰辛,不辞劳苦,在遍布毒蛇猛兽的丛林中,向一脸愚昧的本地土著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着主的经文。 黄金,奴隶,香料,富饶的土地和数不尽的珍宝,这才是探险的主要动机。 “说到祭司王,也不知道那几个希腊正教会的教士现在怎么样了?” 马蒂姆看了看正待落下的夕阳,心中估算着日期。 “距离他们溯流而上,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吧?” “话说,那些河口的土著,把他们的那片土地叫做什么来着?” 马蒂姆喋喋不休地讲着。 “刚果。” “哦,对,好难听的名字……” 迪尼斯放下罗盘,掏出航海笔记,借着夕阳的光辉,回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距离他们离开拉帕尔马港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一年里,他们先后抵达了葡萄牙王国的阿尔金岛和格雷岛,随后又拜访了东罗马帝国的比热戈斯群岛,圣尼古拉斯群岛,皇后港和圣威廉群岛,沿着前任探险家的足迹踽踽前行。 半年前,他们离开圣威廉群岛后不久,就不小心撞上了沿海的暗礁,被迫撤回圣威廉群岛进行休整。 这座遍布着甘蔗和咖啡种植园的群岛目前是东罗马帝国殖民署总部的所在地,殖民大臣是来自蒙费拉托巴列奥略家族的威廉伯爵。 相比于被当做本土经营的拉帕尔马岛,保留中转站职能的比热戈斯群岛和依靠大量黄金吸引欧洲淘金者的皇后港,圣威廉群岛上的移民数量并不多,两百多个白人驱赶着大量的黑奴,耕种着肥沃的土地,长出的甘蔗和咖啡在岛上进行初步加工,再送往欧洲,送上王公贵族的餐桌。 殖民大臣威廉对这里的定义也十分明确,不准备进行大规模城市建设,保留着最原始的乡村风貌,仅仅建造了一个不大的港口和一座小城堡,前者用于运输,后者用以监视。 依照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的命令,帝国的边疆探到哪里,殖民总部就落在哪里,对此,迪尼斯倒是表示极为赞同。 不过,也正是因此,修船的进度极为缓慢,两个月焦急的等待后,迪尼斯的耐心终于被消磨干净,将两艘受损严重的舰船留在圣威廉,带上剩下的三艘帆船继续向南,探寻未知。 沿海岸线航行一段时间后,舰队发现了一条大河,河流旁都是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仿佛蕴藏着无数奥秘。 迪尼斯沿着河口上溯了一段距离,很快便找到了当地的土著部落。 这里的土著似乎比较高等,已经掌握了较为先进的农业知识和冶炼知识,语言也比较完善,会用口述和传说来记述历史。 刚果的各个部落组成了联盟,共同效忠于位于雨林深处的最高统治者。 土著们将这条河流称为刚果河,尊称最高统治者为“姆韦内刚果”,意为刚果之王。 发现对方人数众多且使用铁制武器后,迪尼斯很快换上了一副和善的模样,将随身携带的小工艺品送给了部落酋长,从他们手中得到了食物和淡水,将当地的情况记在航海笔记上。 在收到礼物后,憨厚的土著们收敛了敌意,对白皮猴子的到来十分惊奇,围着他们手舞足蹈。 据他们所说,伟大的王居住在东边的内陆,有着成千上万的奴隶和无尽的财富,应该会对他们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 迪尼斯没什么兴趣,在殖民者心中,雨林深处约等于死亡禁地。 但是,几个随船的传教士倒是对此兴趣盎然,希望部落酋长能够带他们沿河而上,前往刚果国王的宫廷,传播耶稣基督的福音。 就这样,四个来自希腊正教会的传教士与舰队挥手告别,坐上了部落酋长提供的独木舟,踏上了向东的旅程。 迪尼斯继续向南,路上又遇见了不少部落政权,有些是刚果王国的附庸,有些则是敌人。 舰队没有与他们多做交涉,照例用小工艺品博取部落酋长的欢心,换取了一些食物和淡水。 随着航程继续,雨林逐渐消失,稀树草原多了起来,成群的异兽在草原上奔驰游荡,使探险家们啧啧称奇。 直到有一天,草原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绵延不绝的沙漠,沙漠上空笼罩着浓浓的雾气,动物的白骨露在岸边,空洞的双眼瞪着海面。 这片海岸,仿佛属于魔鬼。 与此同时,海流也变得不对劲起来,忽冷忽热,似乎要将不属于这里的殖民者们尽数掀翻。 迪尼斯顿时想起了以撒的告诫,命令舰队迅速离开,航行到大海之中,与海岸保持安全距离。 “船长,那几个希腊水手说,他们的陛下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会扫清远航路上的一切艰险,真有这么灵验?” 马蒂姆正啃着一根香蕉,见迪尼斯看过来,想了想,将布满牙印的香蕉送到他的嘴边。 迪尼斯强忍着将这个不着调的小子扔下船的冲动,推开他的手。 “有没有这么灵验,你自己不清楚?” 迪尼斯没好气地说。 早在出发之前,迪尼斯曾被召进黑城堡,见到了年轻的皇帝,与他进行了一番长谈。 皇帝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对他好一顿叮嘱,事无巨细,听得迪尼斯直翻白眼。 “几内亚周围有着一大片无风区,必须紧靠海岸,利用海陆之间冷热交替产生的陆风来进行辅助航行……” “热带雨林深处有着一个人口众多的王国,他们文明程度较高,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尽可能搞好关系,传播主的福音……” “雨林的尽头是草原,草原的尽头则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沙漠上空会笼罩着厚重的雾气,海流也极为诡异。” “到这时,立马从岸边离开,航行到大海中央,直到看不见海岸为止……” 迪尼斯原本对这些预言不屑一顾,将其视作一个少年君主的纸上谈兵。 可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皇帝的忠告一一对应,迪尼斯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少年君主的博学和远见。 难道,他真的得到了主的启示? “这位皇帝真是神了,我前几天还听一个水手说,伊萨克陛下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顺风顺水,毫无乐趣可言,哈哈……” 迪尼斯不再搭理,继续看着天空上的星星,校准方向。 随着舰队继续向南,沿海的沙漠终于渐渐消失,经过了一小段干旱草原之后,绿意盎然的土地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气候温和,湿润而多雨,海岸边平原和丘陵交错分布,远方有着高大的山丘。 船员们纷纷惊叹,像是回到了冬季的故乡。 在与一个当地游牧部落交易一番后,迪尼斯再一次踏上了航程,向着南方前进。 老实说,他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谁都不能保证在非洲的最南端,在那世界的尽头,到底会有着什么样的景色。 他还隐隐有些恐惧,因为他还记得少年皇帝在送别之际,做出的最后一个“预言”。 “雨林之后是草原,草原之后是沙漠,沙漠之后是气候温和的丘陵,” 比林奇的码头上,迪尼斯如是问。 “那么,在这之后,又是什么?” 少年皇帝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衡量着他的勇气,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风暴。” 舰队转过一处岬角,大风忽然猛烈,天上的繁星消失不见,乌黑的浓云席卷而来。 “船长,看前方!” 瞭望台上,水手大声冲甲板上的迪尼斯喊着,焦急而恐慌。 “是风暴!我们遇上了风暴!” …… “强敌当前,无畏无惧。” “果敢忠义,无愧上帝。” “耿正直言,宁死不诳。” “保护弱者,无怪天理。” 迦太基王宫内,一场盛大的册封仪式正在举行。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以撒的左手边站着以米哈伊尔侯爵为首的封臣将佐,右手边则站着以斐迪南公爵为首的十字军盟友,他们都神色庄严,仗剑而立,共同见证着荣耀与辉煌。 红衣主教伊西多尔站在一旁,身着教袍,一丝不苟,为这场仪式增添了几分神圣感。 以撒一袭紫衣,头戴皇冠,手持宝剑,轻轻点在跪下之人的右肩。 面前的中年男人神情激动,口念祷词。 他叫诺兰特,来自巴伦图切利家族,是前任教宗尼古拉五世的侄子,在十字军西征中靠着家族的支持,组建了一支八百人的雇佣兵前来参战,在前不久率军威逼扎亚尼德王朝,占据了安纳巴城。 尼古拉五世死去后,巴伦图切利家族在罗马城的地位不复往昔,诺兰特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更加卖力地作战,盼望着以撒能够遵守与老教宗的约定,赐予他应得的奖赏。 没想到,以撒不仅没有因为尼古拉五世的去世搪塞毁约,还将他作为第一批封赏的对象。 “来自巴伦图切利家族的诺兰特,这是伱的誓词。” “谨记于心!” 诺兰特大声答道。 “你是否愿意,向我,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宣布效忠,守护我的皇冠,支持我的子嗣?” “定当誓死!” “你是否愿意,善待领民,公正于心,救济弱小,捍卫正义?” “必将遵从!” “你是否愿意,修习武艺,训练士兵,以我之剑,征讨四夷?” “为王前驱!” “至此——” 以撒伸出手,诺兰特亲吻着刻有鹰徽的戒指。 仪式已成,以撒将宝剑捧起,放在诺兰特举起的双手上。 “在上帝和诸位圣战士的见证下,我册封你为骑士兼安纳巴伯爵,领有安纳巴城及其周边的土地,希望你谨记今天的誓言。” 啪! 以撒瞅准机会,一个大嘴巴子抽在诺兰特脸上。 “这是为了让你牢记。” 诺兰特非但不恼,微红的脸上还写满了激动和感恩。 “现在站起来的,是巴伦图切利家族的诺兰特伯爵,帝国骑士,安纳巴的领主。” 以撒扶起诺兰特,让他站在众人之间,接受他们的祝贺。 “帝国骑士,安纳巴的领主诺兰特!” 诸位抽出佩剑,高声欢呼。 等欢呼声渐渐平息,以撒继续开口。 “你们都看到了,诺兰特因为战功,受封安纳巴伯爵,他是第一个,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扎亚尼德王朝的萨拉森人还占据着贝贾亚和君士坦丁娜,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 “就在昨天,扎亚尼德王朝的苏丹向我送来了一封书信,竟然厚颜无耻地祈求和平!” “基督的战士们,你们告诉我,应该如何应对?” 以撒环顾四周,满意地看着所有人眼中的贪欲和战意。 “消灭他们!” “消灭他们!” 1456年7月16日,初步平定迦太基城中局势后,以撒进行第一次册封仪式,选择身份特殊的诺兰特·巴伦图切利作为代表人物,封其为安纳巴伯爵。 除了他之外,以撒还一口气册封了五个男爵,十五个帝国骑士和十二个普罗尼亚,他们的封地都在从安纳巴城到迦太基城之间,地中海南岸,阿特拉斯山脉北麓的沿海平原上,土地较为肥沃,宜牧宜耕,都是以撒的直属封臣,直接向他效忠。 五个男爵中,三个是来自欧洲的圣战者,都是小贵族和佣兵头子出身,本身武艺凶悍,还带着一群经历了血与火的佣兵,被安排在靠近西面和南面的边境区。 另外两个男爵头衔则给了以撒的两个军团长,他们将在帝国中央专员的协助下,对领地进行掌控和管理,领地分布在突尼斯城周边。 帝国骑士是以撒根据自身情况,创造出来的新阶层,从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王国的骑士制度中各取所长,作为对于西欧圣战者的封赏,世袭罔替。 没办法,人家就是吃这一套。 普罗尼亚则是东罗马帝国原本就有的特殊制度,始创于科穆宁王朝时期,最初是为了应对土地兼并而不得不做出的一种权宜之计。 普罗尼亚封臣享有土地的终身所有权,死后收回,想要继续继承需征得以撒的同意。 以撒根据当地特色和罗马国情,将原有的骑士制度和普罗尼亚制度进行了改进。 帝国骑士主要封给来自欧洲的小贵族和雇佣兵,拥有税收减免的特权,但需提供军事服役,分布在边境地区,作为应对穆斯林反扑的第一道屏障。 普罗尼亚则恰恰相反,主要封给以撒国内的公子王孙,需要缴纳大量税赋,但无需提供军事服役,主要分布在沿海地区,提供财税收入。 次日,以撒册封哈夫斯家族的马库苏姆王子为比斯拉克苏丹,要求他带上迦太基城附近所有愿意离开的穆斯林,迁往阿特拉斯山脉中的比斯拉克城,延续哈夫斯家族的统治。 以撒强势击败了哈夫斯王朝和游牧部族之后,许多游牧部族逃往阿特拉斯山脉深处,与原有部落争夺领地和水源,打得不可开交,一片混乱。 这些柏柏尔游牧民十分顽固,难以消灭殆尽,连后世的法兰西人都做不到,以撒也没有这个心思,只要他们持续衰弱即可。 或许过个五年十年,游牧民们会从以撒的打击下渐渐苏醒过来,开始重新觊觎山下的领地,对山下的城镇发动进攻,试图夺回自己的故土。 到时候,恐怕又是一片血腥。 不过到了那时,以撒只会更加强大。 1456年7月20日,斐迪南率军从安纳巴城出发,继续沿海岸线向西进军。 这些大贵族将在以撒的帮助下,收回贝贾亚等城,建立独立的十字军公国和伯国,只在名义上向以撒效忠。 至此,以撒在新占领区的行政构架已经基本搭建起来,从迦太基城到加夫萨城画一条线,以东直辖,建立与昔兰尼加类似的大区和行政区,以西分封,将领地切割,分给不同宗教,不同文化的附庸,附庸的种类也有所不同。 1456年7月25日,以撒麾兵南下,与留守部队汇合,包围凯鲁万城,与大穆夫提展开宗教谈判。 地图正在制作中,大家不要急,如果有人感兴趣,也可以先做做看 (本章完) 第154章 宗教法令和农奴制 第154章 宗教法令和农奴制 大军行进,旌旗蔽空,以撒端坐马上,前方的白色圣城若隐若现。 凯鲁万被围以来,大穆夫提借着自己的宗教权威,号召吉哈德圣战士保卫圣城,又将名义上的哈里发头衔赠予艾本尼,的确起到了一定效果,成功迫使以撒投鼠忌器,换取了长达半年的和平。 从客观上来讲,大穆夫提的自私行为不仅没能遏制十字军的步伐,反倒使最为重要的突尼斯城丧失了宝贵的援兵,给以撒提供了不少帮助。 随着哈夫斯王朝的灭亡和扎亚尼德王朝的搅局,阿特拉斯山脉以东的穆斯林领地只剩下凯鲁万一座孤城,大军从三个方向锁死了凯鲁万守军的出路,只留下西边通往阿特拉斯山脉的隘口。 这半年里,聚集在凯鲁万周边的吉哈德圣战士越来越多,夏季来临后,粮食和水源越发难以供应,守军装备低劣,士气跌入谷底,失去老巢和长子的艾本尼更是无心作战,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以撒率大军赶到后,城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艾本尼不再听从大穆夫提的号令,带着自己剩余的数千残兵,将城中物资洗劫一空,向西出逃,消失在阿特拉斯山脉深处。 这场动乱彻底击垮了城中守军的斗志,经过商议,大穆夫提决定向迦太基的新统治者派出使臣,进行谈判。 “陛下,凯鲁万的使团已经抵达我们营中,正在等候您的到来。” 军营大门前,以撒点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径直前往自己的大营。 “让他们来见我!” 不一会儿,中央大营中,以撒见到了凯鲁万的使臣。 都是一身教袍,络腮胡子,头上戴着头巾,典型的逊尼派乌理玛形象。 “坐,咖啡,糕点。” 亲兵将泡好的饮料递给几位使臣,他们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一动不动,时不时瞟着最前方的老者。 以撒也懒得管他们,自顾自吃喝起来,卸下奔波劳碌一天的疲倦。 半晌过去,营中一片寂静,只有以撒咀嚼和啜饮的声音。 突然,以撒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把几位使臣吓了一跳。 “叶尔孤白。” “在!” 亲兵队长推门而入,仗剑而立,虎视眈眈地看着使臣。 “打了这么久的仗,大家都累了,去告诉军需官,今晚让将士们吃点好的,把我带来的枣糕,蜂蜜酒和阿拉贡国王送来的葡萄酒都分下去。” 叶尔孤白离开,不一会儿,营外传来欢呼的声音。 以撒继续坐下吃喝,使臣们面面相觑。 怎么,这是已经对胜利抱有百分百信心,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以撒将手伸向第三块蜜糕时,最前方的老者终于坐不住了。 “愿真主赐予你安康,尊敬的罗马皇帝,昔兰尼加,苏尔特和突尼斯的主人,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 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沧桑,悠远而空灵。 “谢谢你,也愿圣父赐予你健康与长寿。” 见以撒油盐不进,老者无奈,只好亮明身份。 “我就是目前凯鲁万的宗教领袖,圣城的大穆夫提。” “哦,欢迎伱。” “虽然立场不同,但我必须承认,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战略眼光无人能及,远超时代,一出手就是杀招。” “有话直说吧。” 以撒打断了大穆夫提无意义的恭维。 “那我就直说了。” “我希望,你能够皈依真主的怀抱,我将率众拥护你的统治,你的威名将在马格里布传扬,无数的吉哈德圣战士都将为你所用。” “以你的文韬武略,马格里布地区的几个国家根本难以阻挡,日后麾兵东进,入主开罗,进军巴格达,或许能够成为下一个萨拉丁和拜巴尔斯。” 以撒轻蔑地笑笑。 “这不可能。” “萨拉丁终其一生都是阿拔斯王朝的封臣,拜巴尔斯再强,也改变不了突厥奴隶的身份。” “而朕,是罗马皇帝,三洲五海的统治者,君士坦丁堡,罗马,安条克,耶路撒冷和亚历山大的守护者,耶稣基督的信徒。” “至于你说得那些地方,本来就是我的领土,往后,我会一一收回。” “就算圣父没有给我足够的日子,我还有同样英明的儿孙。” 以撒站起身,亲兵们将长戟敲向地面。 “如果这就是你前来的目的,那就请回吧,我会于明天清晨发动总攻。” 见以撒准备送客,几位乌理玛顿时慌了。 “大穆夫提,您……” 大穆夫提右手虚压,轻叹一声。 “那么,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你准备怎么对待我们呢?” “您已经造就了很多杀戮,但作为一位君主,杀戮并不能给您带来实质上的好处,只会加深仇恨,使您的领地动荡不安。” 以撒沉默,大穆夫提的话非常中肯,一针见血地点明了以撒目前的最大困境。 宗教问题。 相比于欧洲,以部落制为主体的北非柏柏尔人民族意识更加淡薄,甚至完全不存在民族的概念。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就生活在外来者的压迫下,迦太基和罗马等强权先后占据沿海的肥沃土地,将柏柏尔人挤压到阿特拉斯山脉之中,虽然在君士坦丁大帝时期,罗马帝国皈依基督教,但也并没有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宗教开化。 伊斯兰教兴起之后,马格里布和埃及迅速失陷,统治者换成了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 客观上来说,阿拉伯人也没有主动对他们进行传教活动,但是相对先进的伊斯兰文明还是在之后的几百年间将大部分柏柏尔人同化,逐渐演变成如今的状态。 伊斯兰教对于世界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它能够将一个地方原本驳杂的文化糅合起来,形成一种以宗教认同为核心的新民族。 阿拉伯人,柏柏尔人,乃至后世天朝部分少数民族,都是这样的宗教民族。 在罗马帝国普世价值观崩坏的当下,以撒一直用以维持领地向心力的,除了自身的威望,主要也是这套宗教民族的理念。 以宗教认同代替民族认同,在领地上大力推广东正教,将他们重新统一在十字架下,也是以撒一直在做的事。 目前看来,情况还不错,十来年的时间过去,最早皈依正教的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已经和迁移过来的希腊人,斯拉夫人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与西边的传统柏柏尔人格格不入。 不过,与地广人稀的苏尔特和昔兰尼加不同,阿非利加沿海地区人口众多,哪怕经过了以撒的征服和驱赶,依旧有着相当数量的穆斯林居民,如果依旧采用原来的强制手段,势必会遭到极强的反噬,导致领地上烽烟四起。 这与以撒占领迦太基城的初心不符。 所以,适当让渡一些宗教利益,采取一些怀柔政策,是十分有必要的。 “你们与我信仰不同,但只要愿意向我效忠,服从我的命令,依旧可以生活在我的国土上,接受我的保护。”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不从,必当严惩,绝不姑息!” 以撒正色道。 “那么,您准备怎么实行这一政策呢?” 大穆夫提显然对以撒的口头保障并不满意,继续追问道。 “首先,你作为凯鲁万的宗教领袖,必须安定城中局势,打开城门,率众向我效忠,不愿意效忠的可以径直离开,前往西部的山脉,我不会阻拦。”“如果您的条件合适,我自当遵从。” 以撒点点头,斟酌片刻。 “我希望你能够改组教会组织,建立一个新的学派。” 大穆夫提楞了一下,以撒继续说道。 “我并不清楚你们现在具体是哪一个学派,沙斐仪?哈乃斐?马利克?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希望自己的人民与境外势力相互勾结,你必须与他们断绝联系。” 大穆夫提沉默。 “看来你对我们相当了解。” “一般的欧洲君主只会把我们统称为萨拉森人,根本不愿细究我们之间的差异。” 以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从广义上划分,伊斯兰教可分为逊尼派和什叶派,除两大流派外,还有诸如艾巴德派,哈瓦利吉派等小流派,南境边疆区的姆扎卜埃米尔就是艾巴德派的信徒。 这种划分非常笼统,逊尼派和什叶派之中各自又细分为许许多多的派系和教团,相互之间也会为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宗教分歧斗得你死我活。 “自创流派是大师们才有资格做的事,您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我在征服运动中把最顽固的吉哈德分子消灭得一干二净,还有不少部落被赶去群山之间,留下来的都是一群贪生怕死而老实愚钝的懦夫。” 以撒毫不顾忌大穆夫提的感受,冷冷地说。 “现在是宗教重塑最好的时机,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换一个人。” “那么,您对这个新流派的定义是怎么样的呢?” “发展学术,鼓励工商,弱化宗教概念和吉哈德思想,为我的统治服务。” 其实,这件事情以撒已经思虑良久,改组伊斯兰教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早就有人开创先河。 在亚伯拉罕三教中,伊斯兰教成型最晚,也最为开明,不少伊斯兰君主甚至有着双重宗教认同。 最初的蒙古帝国诸汗王在接纳伊斯兰教的同时,都保留了相当多的长生天萨满信仰,最近的帖木儿王就同时是穆斯林的大苏丹和蒙古人的大汗王。 其中最为出彩的是罗姆苏丹国,出身科穆宁家族的苏菲派学者巴巴伊沙克甚至试图融合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并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罗姆苏丹国的雄主凯库巴德一世就同时有着穆斯林和基督徒的双重身份。 以撒和眼前的大穆夫提都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将逊尼派的教义略做修改,将他们的叛离精神减弱,宣扬忠君爱国思想,主张专攻学术和工商业,这一点还是可以一试的。 就算不成功,也能将信徒们的逊尼派宗教理念搅得一团糟,方便后续的传教行为。 “我的红衣主教就在路上,后续的具体条令,还需与他商谈。” “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明早还不开城投降,我会将凯鲁万付之一炬,你会变成伊斯兰世界的罪人。” 以撒挥挥手,示意卫兵将心神不宁的大穆夫提带走。 …… 1456年7月26日清晨,凯鲁万城门大开,大穆夫提率领城中军民,向以撒投降效忠。 次日,红衣主教伊西多尔匆匆赶来,带领希腊正教会的部分教士,参与以撒主持的宗教谈判。 除希腊正教会外,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科普特正教会等基督教会也获准旁听。 十天的争吵和妥协后,以撒的第一部《宗教法令》正式出炉。 法令规定,希腊正教为罗马帝国官方宗教,皇帝和皇位继承者都必须是希腊正教徒,罗马帝国的加冕仪式必须由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主持。 大穆夫提在圣城创立凯鲁万派,规定罗马帝国皇帝和他的合法继承人是唯一君主,所有信徒必须誓死效忠。 由于之前的僭越之举,凯鲁万派的信徒需要缴纳双倍的税赋,每对夫妻必须将自己的第一个男孩交给皇帝,名为血税,为期十五年。 除希腊正教会外,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科普特正教会,叙利亚东方教会和凯鲁万派均是罗马帝国合法教会,在特定范围内享有传教权,在帝国议会中拥有自己的席位。 法令规定,所有原伊斯兰信徒必须在合法宗教中择一皈依,未经允许进行逊尼派宗教活动都是非法行为,一经发现,贬为奴隶。 此外,以撒还将迦太基等沿海城镇中的工商业者组织起来,仿照奥斯曼帝国的阿赫兄弟会,组建迦太基商团,指导新领地上的工商业行为。 商人大概是宗教意识最淡薄的一个群体,天生的逐利性使得他们不可能有纯粹的信仰,是以撒在新领地上最好的盟友。 将商人的地位提高,用以对抗宗教势力,也是以撒的计划之一。 法令一出,一片哗然,新领地上的逊尼派乌理玛们纷纷指责大穆夫提背叛真主,开始煽动起义,但响应者并不多。 以撒命大军四处出击,将叛军首领斩首示众,其余人等贬为奴隶,使起义胎死腹中。 加上在战争中的俘虏,以撒手上的奴隶人数已经接近三万,分布在各座城市之中,从事修建堡垒等繁重工作。 在此基础上,以撒向苏尔特和昔兰尼加等地发出号召,所有基督徒可以前往西边的新领地,帝国政府会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土地和农奴,对沿海的肥沃土地进行耕种。 往后,农奴制将是阿非利加的主要农业模式。 此后的几个月里,以撒奔波在阿非利加各地,剿灭起义,搭建行政机构,分配土地和农奴,组织秋耕。 在此期间,阿非利加动荡的局势渐渐平息,不愿接受凯鲁万派的原穆斯林要么向西逃窜,躲进阿特拉斯群山之中,要么被捕为奴,贩卖到世界各地。 短短半年里,新领地上的穆斯林人口流失了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大批基督徒自东而来,购买农奴,耕种田地,填补人口流失后留下的利益真空。 以撒的新政策参考了奥斯曼帝国的齐米制度,俄罗斯沙皇国的农奴制,美利坚合众国的西进运动,并以自身的绝对武力保证政策的顺利实施。 1456年末,终于初步平息乱局的以撒收兵向北,宣布将统治中心迁往迦太基城,在贩卖奴隶和收缴哈夫斯国库获取的资金中拨款两万杜卡特,用于行政人员和军人家属的迁移安置。 有了这将近两万人的绝对死忠作为基本盘,以撒才能在迦太基王宫内睡得安心。 …… 巴尔干山脉间,一支大军正在前行,人数众多,漫山遍野。 金红色的星月旗下,华丽的营帐里,穆罕默德二世探出脑袋。 接连不断的战事和渐渐寒冷的气温使他有些不适,被迫放弃了骑马,转而躺进了马车。 尽管已经准备了几个月,穆罕默德二世还是不太满意,他的对手是个劲敌,并不是杜拉德大公那样眼高手低的蠢货。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北非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那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君主即将腾出手来,重回巴尔干。 三年前的那场失败还历历在目,穆罕默德二世深知,如果不能将西面的匈雅提彻底击溃,自己就不可能抽出所有兵力,心无旁骛地进攻君士坦丁堡。 东罗马帝国忙于北非,匈牙利王国又内乱重重,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这一次没能击败匈雅提,那么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别想拿下君士坦丁堡。 这一次,穆罕默德二世再度赌上了一切,召集大军,势必要将巴尔干上的几个搅局者狠狠教训一顿。 “到哪里了?” 穆罕默德二世问道。 “苏丹陛下,贝尔格莱德到了!” 第四卷:日落之地,完 敬请期待,第五卷:巴尔干之虎 (本章完) 第155章 农民十字军 第155章 农民十字军 亚平宁半岛南方,西西里岛,墨西拿。 这座地中海港口城镇的历史极为悠久,最早由渡海前来的希腊殖民者所建立,是北非与亚平宁,东地中海和西地中海之间的重要枢纽。 后来,东罗马帝国衰退,丢失了南意大利的掌控权,两西西里陷入无休止的动乱之中,来自欧洲各大家族的王室为了这顶王冠大打出手。 在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的初代君主米海尔八世的推波助澜下,西西里晚祷战争爆发,来自法兰西的安茹家族在随后的数场战争中被来自阿拉贡的特拉斯塔马拉家族击败,阿拉贡国王阿丰索五世就此戴上了两西西里的王冠,西班牙势力开始进入南意大利。 话虽如此,败北的勒内一世并没有就此罢休,仍旧对自己的王位念念不忘,静待时机,时刻准备着重回南意大利。 阿丰索五世非常喜爱那不勒斯的环境和气候,将阿拉贡的宫廷搬迁到那波利城,以宽厚仁德的执政手段压制住罗马公教和希腊正教,安茹派贵族和特拉斯塔马拉派贵族之间的矛盾,将那波利建设成南意大利少有的文艺之都。 已近年末,墨西拿港湿润温和的冬季悄悄到来,淅淅沥沥的冬雨带走夏日的炎热和干燥,使干涸的大地重新焕出蓬勃生机。 繁华的码头区,工人们喊着口号搬运货物,水手们唱着歌谣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卫士们手持利刃,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码头边缘,一名灰衣教士带着几名侍卫走下帆船的甲板,惊异地看着拥挤的人群。 码头附近的广场中央,人群围作一团,一个贵族模样的男人站在高台上,举着一张破烂的通告,向围观的群众讲着什么。 “亚历山大,这里!” 人群之中,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大声冲灰衣教士喊着,肥胖的手上戴满戒指,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耀眼。 中年人快步向灰衣教士走去,热情地拍拍他的肩,在朴素的教袍上留下一层香粉。 “彼得,好久不见,我……” “这里人多眼杂,我给你安排了马车,先去我的住处,到那里再说。” 彼得小声说道,笑嘻嘻地将灰衣教士摁进华丽张扬的马车。 马车穿行在墨西拿拥挤的道路上,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幢豪宅前。 门口的护卫和侍从鞠躬行礼,彼得大声吆喝着,命他们好生招待几名远道而来的贵客。 彼得拉着灰衣教士,来到自己的餐厅,二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将饭菜和酒水端上桌,琳琅满目的珍贵食材使得灰衣教士直皱眉头。 在繁华而奢靡的意大利,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简单吃了些水果,喝了几杯淡酒后,灰衣教士犹豫片刻,再度开口。 “彼得,你看了我的信,相信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 彼得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继续对付着自己盘中的酱汁烧牛里脊。 “匈雅提阁下和杜拉德大公的盟约再度破裂,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已经基本平定了南塞尔维亚的局势,占据了新布尔多金银矿,又拿着开采出来的金子大肆招募军队,正在向北进军。” “我离开的时候,杜拉德大公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于国内贵族的掌控,卧病在床,本地贵族们选边站队,情况已经万分火急!” 彼得点点头。 “哈布斯堡家族与匈雅提家族之间的关系已经近乎决裂,白骑士几乎没能从匈牙利国内得到一丝一毫的帮助。” 还是点头。 “卡皮特斯拉诺主教正在呼吁圣战,召集十字军,他派我前往意大利,招募愿意参加圣战的佣兵和农民。” 见彼得仍旧无动于衷,灰衣教士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 “如果你觉得眼前的第三盘烧肉比发生在塞尔维亚的圣战更加紧迫,那就请继续吧。” 见灰衣教士丧失了耐心,彼得只好恋恋不舍地将餐盘推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命人收拾餐桌,端上两杯咖啡。 “哎呀,别急嘛……为圣父而战和填饱我咕咕直叫的肚子又不冲突……” 彼得打了个饱嗝,笑吟吟地欣赏着灰衣教士冷冰冰的神色。 “话说,亚历山大,伱什么时候和白骑士搅和在一起了?” “要知道,他对正教会可是一直不冷不热,脾气又差,对下属堪称吝啬,可不是一个好主子。” 灰衣教士冷哼一声。 “要我说,伊萨克皇帝最大的败笔,就是太过信任你们这群眼里只有利益的苍蝇。” “唉,此言差矣。” 彼得没有生气,不慌不忙地摇动着自己短粗的手指。 “如果不是我们,陛下靠什么来支撑无休止的战争,又靠什么来喂饱他为数众多的军队?” “你是指贩卖奴隶,将活生生的人变作商品?” “我以为在你的家乡被奥斯曼苏丹占据之后,会更加憎恨那些萨拉森人。” 彼得没有发怒,他清楚自己到底干得是什么勾当,也清楚这种行径必然会遭到不少人的指点,并对此泰然处之。 “好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灰衣教士不愿继续深究,眉头紧蹙,挥了挥手。 “在此之前,卡皮特斯拉诺主教曾向伊萨克皇帝写去好几封信,请求他抽兵北上,支援塞尔维亚的圣战,但一直没能得到什么笃定的回答。” “我此次前来,除了招募十字军之外,主要就是想知道,你和你们背后的君士坦丁堡皇帝,对于这场圣战到底持一种怎样的态度?” “难道他真的不清楚,如果匈雅提倒下,穆罕默德二世全占塞尔维亚,下一个遭到进攻的,必将是君士坦丁堡!” 彼得沉默一会儿,话风一转。 “你来的时候,看没看到广场和码头上的场景?” “是,很繁华,这座城市在阿丰索五世的治理下重新焕发了光辉,这又怎么了?” 灰衣教士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 彼得没有管他,自顾自说道。 “这座城市上一次如此繁华,还是在两百年多前,十字军运动高潮之时。” “那时,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朝圣者,圣战士,失去土地的骑士和农民聚集在此,坐上大船,前往圣地耶路撒冷。” “他们相信,一切罪孽都能够在耶路撒冷得到原谅,一切繁杂的问题都能够在圣墓边得到解答。” “他们相信,对萨拉森人进行的屠杀不算杀戮,抢夺他们的财物和土地也理所应当。” “他们相信,一个在法兰西一文不名的乡村小子,也可能在圣地坐拥一城之地。” “我知道你信仰崇高,耻谈利益,希望以纯粹的信仰团结民众,对抗奥斯曼人的大军。” “但事实是,包括我和皇帝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利益驱动的生物。”彼得取出一份文件,正是广场上宣读的那份。 “前不久,陛下在新都迦太基城接连发布几道开拓令,邀请全欧洲的失地骑士和农民前往阿非利加,向陛下宣布效忠后,可以获得低价的土地和农奴。” “除此之外,陛下还号召佣兵组织和捕奴团进驻阿非利加,前往阿特拉斯山脉深处开拓土地,捕捉奴隶。” “开拓出来的土地中,四分之三将归开拓者所有,捕捉到的奴隶也可以就近卖给当地行政机构,直接送到各个农庄之中。” “皇帝在地中海的三大商会,蒙费拉托贸易公司,昔兰尼加联合商会和新建立的迦太基商团,都行动了起来,通过商路将开拓令传播到欧洲各地,商会将为他们提供低价的交通工具。” 见灰衣教士愣神,彼得继续说道。 “由于两西西里与迦太基邻近,且当地仍然存在着不少希腊正教徒,这里就成了我们工作的重点。” “你所见的繁荣,并非阿丰索五世的功绩,而是一群逐利的生物所造就的幻影。” “他们之中,有些是单纯的野心勃勃,希望在利益洗牌之时让自己的腰包变得更鼓,有些则是失意之人,在人烟辐辏的意大利待不下去,希望开始新的生活。” 一席话毕,双方都没有急着开口,彼得轻啜着咖啡,等待灰衣教士将大量的信息一一消化。 “所以说,你们在搪塞了一年之后,准备继续搪塞下去,对巴尔干半岛上同宗兄弟的苦难不闻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彼得轻叹一声。 “我的意思是,你来错了地方。” “这里属于商贩,佣兵和投机者,如果你能拿出足够的利益,能够拉到一大批援兵,但仅仅凭借着一句空洞的口号,绝无可能牵动他们贪婪的心。” “在意大利,就连梵蒂冈里高高在上的教宗冕下也不得不向威尼斯的商人借钱养兵,何况是初来乍到的你。” 彼得看着这位老友鬓间斑白的华发,心中感叹。 灰衣教士名叫亚历山大·佩特罗夫,出生于南塞尔维亚的科索沃山区,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而信仰虔诚的农民。 他从小便展现出过人的聪慧,得到了当地教士的赞赏,将他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在山区里向农民们传播着耶稣基督的福音,凭借着自己的才干逐渐扬名。 他的出生地邻近新布尔多金银矿,年少时亲眼目睹着大贵族和大矿主对底层百姓的压迫和剥削,对这些吸血鬼和助纣为虐的传统教会产生了严重的逆反心理。 后来,亚历山大接触到一些鲍格米勒派的思想,当即奉为圭臬,主张改革教会,没收教产分给平民,反对世俗统治者和地主官僚,希望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 这种思想当然为大多数统治阶级所不容,但也因此得到了底层百姓的拥护,亚历山大更是由于其简朴的生活作风被追随者们亲切地称为“灰衣主教”。 与此同时,彼得却是早早离开了巴尔干的山区,是第一批前往苏尔特闯荡的斯拉夫移民,靠着自己的商业头脑逐渐做大,甚至有资格出入迦太基和比林奇的宫廷,他的儿子也能和皇子一同学习。 虽然立场不同,但彼得一直对亚历山大这种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抱有敬佩之心。 几个月前,奥斯曼帝国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占据了他的故乡,想必这位灰衣主教现在一定非常痛苦。 “你应当像卡皮斯特拉诺主教一样,将重心放在巴尔干和匈牙利地区,那里的生产方式较为原始,农民的信仰更加虔诚,将他们团结起来,也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至于你们一直以来企盼的职业佣兵,恐怕难以……呃。” 又是一阵沉默,亚历山大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衣,拭去彼得留在他肩上的香粉。 “我明白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也谢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 灰衣主教勉强笑了笑,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祝你好运吧,亲爱的朋友,尊敬的神父。” 灰衣主教突然感觉憋得慌,拒绝了彼得的拥抱,走出富丽堂皇的房屋,迎着阳光,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我会派人将你送回港口,大军的行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白骑士匈雅提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们还有时间。” 彼得追出来,站在亚历山大身边。 “我们自己走吧,就不用你送了。” 灰衣主教瞥了一眼绘着张扬家徽的马车,摇摇头。 彼得无奈,换了一辆简朴的马车,执意要将亚历山大送上船。 港口里,许许多多的佣兵和失地骑士大声吆喝,带着自己招募来的人手登上绘有双头鹰徽章的舰船,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利益的渴求,前往未知的远方。 “就到这里吧,愿圣父眷顾你。” 彼得将亚历山大送上船,站在岸边冲他挥手。 “彼得!” “你说。” “那位伊萨克皇帝,他自称是基督徒的保护者,奥斯曼的宿敌,难道真的准备坐视不理吗?” 看着越来越远的墨西拿,灰衣主教大声喊着。 “在我临行前,陛下曾说,他绝不会放任奥斯曼的侵略行为,会以自己的方式惩戒主的敌人。” “始终记住,皇帝从未远去,你们并不孤单!” 彼得也大声回答,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目送着舰船消失在海天一线,彼得回到自己的马车。 其实,他没有告诉亚历山大,皇帝的话还有一半。 在迦太基的王宫里,年轻的皇帝背着双手,缓缓踱步。 无论贝尔格莱德的战争谁胜谁负,无论白骑士是死是活,与我的大计都并不相干。 …… 舰船上,亚历山大心神不宁地坐在舱内,门却忽然开了,他的追随者匆匆跑进来,手上拎着一个灰黑的皮袋。 “什么事?” 灰衣主教如是问道。 “主教大人,这是彼得先生在临行前转交给我的,要我交给您……” 亚历山大打开灰色的皮袋,却只见满眼黄金。 (本章完) 第156章 金盐贸易 第156章 金盐贸易 东罗马帝国,南境边疆区。 坚硬的沙地上,一支车队正在行进,血红军服的轻骑兵巡逻在外,将大旗护卫在中心。 金红色的双头鹰旗下,矮个子的柏布马拉着马车,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奔驰,溅起一地尘埃。 马车整体呈黑色,内饰和外表都极尽奢华,车身上的巴列奥略家徽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光。 “父皇,这就是杰里德大盐湖吗,真漂亮。” 车队旁边,冬季的杰里德大盐湖重新蓄满咸水,几条干河从远方的山脉注入盐湖,与湖底的矿物质结合,显现出瑰丽的玫瑰色。 最大的马车上,以撒父子并排而坐,小查士丁尼将头靠在窗前,一边吹着凉风,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美丽壮观的大盐湖。 “今晚我们住在哪里?要不就在大盐湖旁边扎营吧!” “今晚我们住在罗曼努斯堡,那里也靠近大盐湖,风景比这里还好。” 查士丁尼欢呼一声,继续歪着头看风景。 深冬的太阳显得非常渺小,像一轮金盘,高高挂在天空。 新领地的军政事务步入正轨后,以撒结束了将近两年的征伐,终于闲了下来,将琐事一股脑丢给搬往迦太基城的几位大臣,带上自己的家眷巡视领地,接受大臣和部落头人的效忠。 摆脱了繁重课业的查士丁尼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假期,一路上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是,以撒可不准备就让他如此开心下去,带他出来当然是有任务的。 “上周在加夫萨大区时,我带你在阿特拉斯山脉边缘转了转,会见了一些小部落的头人,让你谈谈自己的想法。” “一周过去了,应该想好了吧?” 以撒敲了敲查士丁尼的小脑袋,将他拉向自己。 “嗯……感觉他们都很怕您。” “废话!我刚刚把他们狠狠揍了一顿。” 以撒笑骂道。 “感觉那里挺乱的。” “哦?怎么个乱法?” “各个部落之间为了水源和领地打斗不休,分歧很大,开拓骑士和捕奴团趁机进入,与各个部落头人做交易,购买农奴和战奴,将山脉搅得一团糟。” “我听说不少部落头人都请求您给他们划分领地,并制止各部落之间的互相搏杀,您就不能管管吗?” 看着小查士丁尼好奇的样子,以撒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能够通过现象看到原因,不错。” “但是,可不要轻易相信哪些奸滑的头人。” “愿意前来拜见我的,都是一些被挤到边缘的小部落,他们所希望的,无非是我来为他们主持所谓的正义,试图借我的手打败他们的敌人,吞并土地和人口。” “至于哪些开拓骑士和捕奴团,本来就是我的手笔,目的就是造成混乱,使他们将精力放在争斗中,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只有他们混乱起来,持续弱小下去,才会对我们有所诉求,这样我们才能稳坐钓鱼台。” 查士丁尼想了想。 “前些日子您不是册封那个马库苏姆王子为比斯拉克苏丹吗?他们难道不是您的封臣?” “马库苏姆就是一摊烂泥,几个月前,我派兵帮他打败了当地势力,占据了比斯拉克城和周边城镇,当地势力迫于军威,的确承认了他比斯拉克苏丹的地位,名义上确实是我的封臣。” “但是,马库苏姆本人的素质实在太差,根本无法得到众人的真心拥戴,我的军队撤走之后,他立马开始穷奢极欲,导致下属离心离德。” “不久前,从凯鲁万城出走的艾本尼率军击败了马库苏姆在泰贝萨的留守部队,占地称王,向我谋求册封。” “您给了吗?” 查士丁尼虽然对这些陌生的地名完全没有印象,但还是对这些战争故事充满兴趣。 “给了他一个埃米尔之位,命他向比斯拉克苏丹效忠。” “但此人野心勃勃,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大概会在之后与我们的马库苏姆苏丹展开对垒。” 以撒摆摆手,将这些复杂的烦心事抛之脑后。 “随他们去争斗吧,在他们打出一个结果之前,阿特拉斯山脉深处的战争与我们关系不大。” “那么,他们持续争斗之后,会不会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头人,将周围的土地和人口尽数吞并,转而向我们发动进攻呢?” 查士丁尼追问。 “有可能,不过非常困难。” “与大草原不同,层层叠叠的阿特拉斯山脉将大型定居点分割成一个个细小的地理单元,定居点之间通过有限的道路相互联通,这种特殊的地形阻隔往往比文化和宗教所带来的割裂更加严重。” “定居点和城镇被包围在群山之中,是野心和分离主义诞生的最好温床。” “就算真的出现了一位天纵奇才,能够慑服群山中的部落,将他们团结在自己的大旗下,他仓促建立的帝国也必将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分崩离析,不可能长久。” “况且,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再者,这些山脉中的游牧部落很难形成大城市,没有完整的冶金体系和商贸体系,更别提发展技术,必需依靠外界进行输血。” “随着时代的发展,他们的军队只会越来越落后,被我们远远扔下。” 以撒笑着摸摸查士丁尼的头,对他的表现比较满意。 “父皇,我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见以撒绽放笑容,查士丁尼更加跃跃欲试,急着表现自己。 “你说。” “我刚刚从伊比利亚半岛回来,又参观了您的新领地,发现有些人将您的圣战比作伊比利亚再征服运动,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哦?何出此言?” “首先,您的圣战和伊比利亚再征服运动都以上帝之名,驱逐强占基督徒领地的萨拉森人,将圣父的光辉重新播撒在本应属于我们的土地上。” “其次,我发现,伊比利亚半岛中南部的地形地貌,气候条件和人文风貌与这里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一样较为干旱,一样以山地和丘陵为主,一样居住着大量的萨拉森人。” “我听宰相大人说,您的开拓法令与伊比利亚先王的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眼光,甚至超过了我的不少大臣。” 以撒极为高兴,抱着查士丁尼狠狠亲了一口,从包里掏出几块蛋糕,作为他的奖赏。 其实,以撒的开拓法令正是以伊比利亚再征服运动为蓝本制定完成的,也加上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一些经验。与北非类似,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气候条件也极为多变,降水量从西北向东南锐减,西北角的加利西亚地区年降水量最高可达两千毫米,东南角的本纳斯沙漠却只有两百毫米,是欧洲大陆唯一一片沙漠。 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目前的首都是托莱多,是一座深居内陆高原的半干旱城市,年降水量只有四百多毫米,不足迦太基城的一半。 但降水量并不能和土地贫瘠划上等号,充足的河水和丰沛的阳光亦能使小麦茁壮成长,发展灌溉农业。 与伊比利亚再征服运动相似,以撒对于阿特拉斯山脉的蚕食同样依靠来自欧洲各地的开拓骑士,他们将召集欧洲大陆上日渐过剩的人口,前往山脉中开辟新的领地。 阿特拉斯山脉中有河流和山泉,部分海拔高的地方也会有雪山融水,除普通的小麦外,以撒还大力推广黑麦种植,这种发源于伊朗高原和阿富汗高原的植物对于高海拔,干旱和盐碱都有更好的耐受能力,种子可供食用,茎杆还是优质的牧草。 这些开拓骑士将与捕奴团相互配合,与本地的部落民或相互攻杀,或达成妥协,捕捉到的奴隶就近出售给外围的农奴制庄园,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父皇,您刚才说,这些萨拉森人非常落后,那您为什么还要给予萨拉森商人和工匠如此多的权益,将他们统合为迦太基商团,甚至依靠他们完成新首都的建设?” “这个嘛……” 以撒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伱记住,落后的不是人,不是伊斯兰教,仅仅是这种以游牧部落为主体的生产方式。” “萨拉森人非但并不落后,他们的文明一样繁荣,甚至在许许多多方面超过我们。” “非洲的第一大城市是埃及的开罗,欧洲的第一大城市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格拉纳达,连马林王朝的非斯城人口也比巴黎和威尼斯要多,在我们来之前,迦太基城也超过欧洲大陆上的绝大多数首都,这些城市都是萨拉森文明的瑰宝,在不起眼的地方绽放着光辉。” “一个合格的君主要懂得从多种文化中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孤芳自赏是绝对不行的。” 以撒继续自己的谆谆教诲。 “治理一座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城市是门技术,帝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经验,等你长大些,我会安排专业人员辅助你治理比林奇城,这座城市已经有六万的人口,正适合你来练手……” 以撒说着自己将来的打算,没注意到查士丁尼有些灰暗的脸。 “父皇。” “嗯?” “照您这么说,萨拉森人好像比我们先进很多啊,我听地理老师说,亚洲最繁华的城市之前是巴格达,然后是拔都撒莱,现在是撒马尔罕,都是萨拉森人的城市……” 以撒听了直瞪眼,暗自决定在回去后给查士丁尼换一个地理老师。 “拔都萨莱不是亚洲的城市,巴格达和撒马尔罕也不是亚洲最繁华的城市,至于萨拉森人,他们现在的确比我们先进。” “在遥远的东方,还有着两个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文明,南亚的印度一样人烟辐辏,远东的中国甚至曾经有着破百万人的城市,你以后或许会跟他们打交道。” “等这次回去,我会让你的妈妈把浪费在宴会上的时间抽出来,每天给你讲讲故事,就从《马可波罗游记》开始,不一定保真,但你绝对喜欢……” 父子辆聊着天,车队继续前进,最终停在南境边疆区的首府,杰里德大盐湖旁边的罗曼努斯堡。 这座城市原本是杰里德苏丹国的都城,以撒于去年年初攻破了这座没有城墙的市镇,将其改名为罗曼努斯堡,作为驻藩大臣的驻地之一。 一年过去,这里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个几千人的据点,远处的矮山上,一座小型城堡正在破土动工。 已经建起的一座塔楼上,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和象征着南境边疆区的怒吼野猪旗高高飘扬。 “南境边疆区驻藩大臣阿贝尔,参见陛下,参见皇子。” 巨人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向以撒和查士丁尼行礼,在他身后,南境边疆区的官员和部落头人黑压压跪了一片。 查士丁尼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巨人,踮起脚尖,摸了摸阿贝尔毛茸茸的头。 阿贝尔倒是并没有发怒,看着查士丁尼,刀疤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皇子天纵之姿,有此继承人,陛下可高枕无忧。” 身后的众人也是一顿猛夸,查士丁尼虽然对这些方言听不太懂,但也乐开了。 以撒将阿贝尔扶起,命亲兵将带来的食物和饮料摆好,在蓝天白云之下升起篝火,与臣民们席地而坐。 臣民之中,有些自东边迁移而来,也有些是愿意服从以撒统治的当地部落,宴会的气氛比较融洽。 借着酒宴,以撒将自己的长子和继承人介绍给诸位下属,要求他们将自己的子弟送往迦太基城,作为皇子的书伴。 第二天一早,以撒找到了阿贝尔,听他介绍南境边疆区的情况,顺便指导日后的工作重心。 南境边疆区的大体情况进展不多,西边的图古尔特苏丹和姆扎卜埃米尔在听闻了哈夫斯王朝覆灭的惨剧之后,老实了许多,允许阿贝尔派使臣进驻他们的都城,将几个不重要的子嗣派到罗曼努斯堡充当质子,还送来了几百个老弱病残作为仆从军。 阿贝尔将行政权力分给艾哈迈德和侯赛因,自己则总揽军事大权,目前的主要目标是建立权威,打服不愿听话的桀骜部落。 以撒对于阿贝尔的军事能力比较放心,此次前来,主要还另有目的。 那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跨撒哈拉金盐贸易。 比起西非摸着石头过河的黄金掠夺,跨撒哈拉金盐贸易已经进行了几个世纪,商路成熟,目前正是高峰期。 这条贸易线路以骆驼为主要交通工具,穿越了渺无人烟的撒哈拉大沙漠,直接连通传说中的黄金之国,马里。 由于撒哈拉以南非洲缺盐而多金,从北非前往中非和西非的驼队根本不愁卖,地中海世界里廉价的食盐在跨过沙漠后能够卖到很高的价格,甚至与黄金等价。 以撒曾经在塞卜哈城建立了一个金盐贸易中转站,效果一直不错,很快便挣足了利润。 从迦太基城出发,经罗曼努斯堡南下,一直向西南抵达马里,这就是以撒准备建立的第二条跨撒哈拉贸易商路。 相比于塞卜哈的商路,这条商路距离更短,承载量更大,且目的地马里要比中非的几个草原国家更加富饶,更加阔绰。 驼队运输载货量小,很难将粮食和布匹等大宗商品成功转运,但体积小,价格高的黄金和食盐就非常合适。 可以说,以撒费劲心思占据北非,将迦太基城到加夫萨城以东划归自己所有,不惜流失三分之一人口也要将其稳定下来,一半以上就是为了这条暴利的商路。 由于沙漠跋涉的艰难,金盐贸易的商路和中转站都是固定死的,这也方便了以撒进行收税,达成垄断。 国家的运转需要大把的资金用作润滑剂,有了钱,也就有了人,有了兵。 “陛下放心,我虽然粗人一个,但一定配合您的工作,将罗曼努斯堡建设成您心目中的样子。” 营帐中,阿贝尔向以撒打着包票。 “每一笔金盐贸易的利润中,你会有百分之五的抽成,用以南境边疆区的运转和自己家族的发展。” 以撒点头,也向阿贝尔让渡一些利益。 “陛下,急报!” 亲兵队长叶尔孤白匆匆推开营帐,手上拿着一封加盖着火漆的信。 “宰相伊苏尔特大人要您尽快赶回迦太基城,巴尔干有变!” (本章完) 第157章 铁甲圣骑兵 第157章 铁甲圣骑兵 “陛下,就在三天前,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大军十万包围了贝尔格莱德城,城中仅有白骑士匈雅提长子匈雅提·拉斯洛率领的六千守军和数千民夫。” 迦太基王宫中,以撒看着火急火燎的宰相伊苏尔特,慢吞吞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又给宰相端来一杯葡萄酒。 “十万么,还有这么多……” 以撒神色平静,自顾自说着。 “十万大军中,将近两万是来自塞尔维亚的骑士和民夫,白骑士匈雅提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把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贵族都逼到了穆罕默德二世一边。” “他干了什么?” 以撒取来拉缸,将奶泡打入褐色的咖啡中,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打出的奶,惬意地抿了一口。 “去年,白骑士匈雅提鉴于奥斯曼势大,自己又被国内外的质疑弄得焦头烂额,于是宣布与自己的所有敌人公开和解,一同对付来势汹汹的奥斯曼人,其中就包括杜拉德大公。” “白骑士匈雅提和杜拉德大公合兵一处,最初取得了不少战果,甚至派出一支偏师绕过奥斯曼大军,直趋保加利亚地区,迫使奥斯曼人回防。” “这不挺好的吗?” “奥斯曼人的攻势暂时停止后,白骑士又开始妄自尊大,不仅派人将杜拉德大公的产业收缴一空,充当军资,还对先前支持奥斯曼的贵族大加嘲讽。” “与此同时,穆罕默德二世则是稳扎稳打,一边继续集结军队和内河水师,一边采用外交攻势拉拢塞尔维亚的贵族。” “塞尔维亚的不少贵族本来就对白骑士恨得咬牙切齿,杜拉德大公本人也对嚣张跋扈的匈雅提家族疑虑重重,双方的联盟很快再度瓦解。” “接下来,奥斯曼大军继续北上,匈雅提无力阻拦,撤回贝尔格莱德固守,派遣长子拉斯洛作为城防长官,自己则返回科尔温城堡召集援军。” “我给您的几封信件中都写得明明白白,您难道真的不在乎巴尔干的局势?” 伊苏尔特气得眼眶发红,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些天,他奉命统筹阿非利加地区的整合和维稳,建立行政机构,规划土地分配,忙得脚不沾地。 “你看,又急。” 以撒摸出一张贝尔格莱德地图,向宰相招招手,示意他看过来。 “贝尔格莱德是一座坚城,建城之初就是为了抵御入侵,整座城市大致呈三角形,仅有东南边直面敌人,其余三面被多瑙河和萨瓦河环绕,可以通过水路接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是真正的天主之盾。” “多瑙河自西北流向东南,匈牙利水师顺流而下,奥斯曼水师则必须逆流而上,先天居于劣势方。” “只要匈雅提能够击败奥斯曼本就不强的水师,打通前往贝尔格莱德城的运输线,那么匈军就具备着长期坚守下去的可能。” “至于是双方是一直消耗下去,还是决战分出胜负,那就得看匈雅提和穆罕默德二世的意思。” 以撒在地图上画上一个圈。 “他们谁胜谁负,与我们关系不大,最好能打出真火,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穆罕默德二世输了,他的威望将进一步下跌,这就给了我们收复失地的机会。” “如果匈雅提输了,他在匈牙利王国内的敌人必将落井下石,小国王拉迪斯劳斯是个软蛋,但他的舅舅,采列伯爵乌尔里希,可是一直对白骑士的权势十分不满,哈布斯堡家族和匈雅提家族的矛盾将会集中爆发。” “前提是,他们必须在贝尔格莱德,狠狠打上一场。” 伊苏尔特有些懂了,眼神微眯。 “原来如此,这就是您不将大军调回巴尔干的缘故吗……” 以撒点点头。 由于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穆罕默德二世输掉了君士坦丁堡之战,没能获得原历史上崇高的威望,也没有如原历史上一样自恃勇武无双,直接莽莽撞撞地一头扑向贝尔格莱德。 自己在北非打了将近两年,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只能自保,在这种情况下,穆罕默德二世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直到1457年春才正式围攻贝尔格莱德。 要是自己一直谨守君士坦丁堡,不开辟北非战场,穆罕默德二世可能永远不会升起进军塞尔维亚的欲望。 这样一来,就算自己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碰巧在野战中击败了穆罕默德二世,国外的强权也必然蜂拥而至,豪夺胜利果实。 “但是,陛下,我们的大军刚刚结束征伐,休整和补员都需要时间,如果穆罕默德二世赢得了战争,我们又该怎么应对呢?” 伊苏尔特继续发问。 “无妨,依照我的计划,当决定兵发贝尔格莱德的那一刻,穆罕默德二世就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在这几年的巴尔干战争中,奥斯曼,匈牙利,塞尔维亚,甚至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威尼斯,他们都是输家。” 以撒将手张开,盖住整片巴尔干半岛,目光中透着猩红。 “唯一的赢家,只有我。” …… 巴尔干半岛,贝尔格莱德。 白城对岸,河流环绕的平原上,营帐密密麻麻,如黑云一般,压向城市和城墙上的守军。 红绿相间的大帐里,穆罕默德二世兴致不错,与自己的几位心腹大臣高声谈笑。 “苏丹陛下,正如您所料,希腊皇帝深陷北非泥潭,大军分布在各个城市之中稳定局势,根本没有北上的意思。” “听说杜拉德大公听闻此事后,大呼上当,吐血不止,自此卧病在床,恐怕命不久矣!” “只要您击败了白骑士,本就流于纸上的巴尔干协约就会彻底分崩离析,离心离德的伊萨克再也没办法从西边的基督教国家获得一丁点儿援助。” “到了那时,君士坦丁堡岂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一名中年帕夏赞叹道,将手中的果汁一饮而尽。 穆罕默德二世也微微颔首,嘴角上扬。 在他看来,君士坦丁堡皇帝针对北非的战争无疑是一步败笔,对自己的巴尔干盟友不闻不问更是使君士坦丁父子二人丢失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 这么多年,那位算无遗策的伊萨克皇帝终于要露出破绽了吗? “易卜拉辛,你不愧是钱达尔勒家族的人,这份口才真让我们羡慕啊,哈哈……” 只见执剑维齐尔马哈茂德旁边,一位出身德夫希尔梅体系的耶尼切里军团长阴阳怪气地说。 钱达尔勒·易卜拉辛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张口欲言,却被站起身的马哈茂德强行打断。 “苏丹陛下,据我所知,白骑士正在召集军队,一个名叫卡皮斯特拉诺的教士也在呼吁十字军,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不算多。” “至于这位易卜拉辛,他也不需要指挥战斗,自然不明白战士们作战的艰辛。” 马哈茂德斜睨着易卜拉辛,后者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红一阵,要说的话也不得不憋回肚子。 穆罕默德二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臣子互相争斗,并未阻拦。 哈利勒大维齐死后,战帅马哈茂德崛起,德夫希尔梅派的势力也水涨船高。 穆罕默德二世本想扶持扎甘帕夏与马哈茂德对垒,但扎甘帕夏每况愈下的身体和日渐淡薄的功利心使这个计划很快流产,苏丹不得不重新寻找新的砝码,维持权力天平的平衡。 或许是对自己的老师怀有些许歉疚之心,或许是想起了钱达尔勒家族曾经为帝国做出的贡献,穆罕默德二世开始着手为哈利勒大维齐平反,不仅在皇宫外竖起一根以哈利勒为名的立柱用以纪念,还重新起用了哈利勒的儿子小易卜拉辛,将收缴的钱达尔勒家族财产中的一部分交还对方。 马哈茂德帕夏当然对此颇为不忿,但也不得不叹服哈利勒大维齐的政治头脑。 如果是他,在那种绝境下,很可能会起兵造反,放手一搏,而不是像哈利勒一般,以自己的慷慨赴死换来了钱达尔勒家族的保全与再度复兴。 “好了,诸位都是国之肱股,应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穆罕默德二世正色道,开始将会议转入正题。 “伊萨克大军滞留北非,弗拉德三世忙于国内,斯坎德培有心无力,匈牙利内部动乱重重,这是安拉赐予我们的机会。”“贝尔格莱德守军主将匈雅提·拉斯洛志大才疏,能力平平,我们应该尽可能赶在白骑士率军增援之前拿下城市。” 穆罕默德二世转向角落里的舰队司令。 “巴尔托格鲁,舰队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禀苏丹陛下,我们收缴了民间船只,凑齐大小舰船一百余艘,业已全部进入多瑙河和萨瓦河,切断了贝尔格莱德的水上交通路线。” “很好,望伱将功补过,务必要将匈雅提的援军挡在河对岸。”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 “威尼斯怎么说?” “苏丹陛下,希腊皇帝灭亡哈夫斯王朝后,联合意大利诸势力逼迫威尼斯签署了丧权辱国的《洛迪和约》。” “和约规定,威尼斯共和国将内格罗蓬特岛,莫东和科罗尼港交还给君士坦丁堡,将卡尔帕索斯群岛割让给医院骑士团,将前几年占据的几座意大利城市交还给米兰公国,并且放弃了在君士坦丁堡和阿尔巴尼亚的商业特权。” “据说,若不是新任教宗居中调停,连纳克索斯群岛都将被希腊皇帝和医院骑士团瓜分。” “为此,原威尼斯总督福斯卡里引咎辞职,辞职后很快病逝。” “这群逐利的商人恐怕不会再轻易支援我们的战争。” 穆罕默德二世捻着胡须,默默估算。 “这对我们来说也许不算坏事,威尼斯人丢失了一系列殖民地后,对我们的沿海港口依赖加深,又与希腊皇帝自此结为死敌,我们或许可以对此加以利用。” “最值钱的克里特岛仍在他们手里,损失虽大,但不至于一蹶不振。” “归根结底,我们必须打赢这场战争,携战胜之势威逼君士坦丁堡,遏制住希腊皇帝的发展势头,让他的敌人们看到群起而攻之的希望。” 穆罕默德二世总结道。 他站起身,看向在座的文臣武将。 “明天凌晨,埋锅造饭,全军压上,开炮攻城。” “入夏之前,我们必须拿下这座城市,让匈雅提有来无回!” …… “1457年2月3日,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伊萨克三世携亲眷大臣,与诸部落舍赫会猎于林,三发三中,得野猪一头,野兔两只,众臣争相祝贺……” “此后,皇帝移步校场,以强盛军威以示众人,皆叹服,山呼万岁……” 迦太基城外新开辟的跑马场上,以撒努力辨认着古老的拉丁文字,一字一句念着手中的文稿,恨不得将羊皮纸扔在史官的脸上。 面前的莱克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以撒的审视,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 “都说了,不要用这么生僻的字眼来叙述事情,怎么就是不听呢!” 作为罗马帝国的共治皇帝,以撒当然认得曾作为官方语言的拉丁文,但眼前的莱克故意采用一些上古文字来显示文采,让以撒的阅读体验很差。 “陛下,我还以为您是喜欢我的写作风格,才会将我聘为皇家史官呢。” “如果您实在看不懂,我以后会用希腊文再翻译一遍。” 以撒深吸一口气,将羊皮纸还给这位乐天而跳脱的史官。 若不是他的确有些真才实学,绘制的马格里布地图和编纂的人文纪事给以撒提供了不少帮助,以撒才不会答应他的请求,聘请他为自己的皇家史官。 “毕竟,我的最终目标是写出一篇真正的史,注定为世人所不解……” 将喋喋不休的莱克推开,以撒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跑马场上。 宽大的校场上,四百名重甲骑士阵列森严,人马具装,雄壮的骑士跨着高头大马,在坚硬的土地上奔驰,每一步都震颤着大地,也震撼着围观众人的心。 这就是以撒最近成立的一支骑兵团,也是东罗马帝国目前唯一一支重甲骑兵。 甲胄骑士,铁甲圣骑兵。 作为东帝国最富盛名的特殊兵种,铁甲圣骑兵曾活跃于各处战场,建立了赫赫威名。 相比于西欧的游侠骑士,铁甲圣骑兵有组织,有纪律,绝对忠于皇帝,元老院和罗马人民,是一把真正的利刃。 以撒在很早之前就曾试图重建这一支强大的重骑兵,但苦于囊中羞涩,且大敌当前,只能暂时搁置,选择了性价比更高的步兵和火器。 尽管如此,以撒还是将接受过铁甲圣骑兵教育的最后几位人才收罗起来,使其担任皇家骑士学院的教官,为之后的重建埋下伏笔。 迦太基战争胜利后,从西非贸易和跨撒哈拉沙漠贸易中得到大笔资金的以撒立马将铁甲圣骑兵的建立提上日程,拨款八千杜卡特,要求帝林教官以最严苛的标准在军队和骑士学院里选拔强壮士卒,将其整编为铁甲圣骑兵团。 这支兵团耗资甚重,配套的铠甲和马甲,骑枪和钉头锤都按照最优标准定制,马匹和侍从都经过严格简拔,短短大半年时间,八千多个杜卡特金币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最终铸造成这一支四百人的重骑兵团。 由于政治需要,皇家骑士学院现在已经几乎成了各路贵族豪商子弟镀金的场所,以撒命帝林教官重新建立铁甲圣骑兵学院,落址于迦太基城,专门负责培养合适的重骑兵人才。 铁甲圣骑兵成员都是清一色的正教徒,但民族不做严格规定,除了占大头的希腊人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柏柏尔人,斯拉夫人,亚美尼亚人和南法兰西人,都经过了三道政治审查,确保绝对忠诚。 反正在登记册上,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罗马人。 以撒将铁甲圣骑兵团分为两部,分别命名为贝利撒留团和纳尔西斯团,每团各两百人,配备四百人的侍从和仆役。 作战方式上,贝利撒留团以骑枪冲锋为主,近战武器使用钉头锤,人马具披重甲,除战马外,还配备一匹骑乘马和两匹运货的骆驼,司职反步兵。 其实,铁甲圣骑兵最初不是单纯的冲击重骑兵,架枪冲锋也不是主要作战方式,骑弓和标枪亦是他们的重要武器。 科穆宁家族的曼努埃尔一世上台后,非常钟爱西欧骑士,以诺曼骑士为蓝本将铁甲圣骑兵改得面目全非,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以撒的贝利撒留团一样是西欧式重装骑兵,至于原本的铁甲圣骑兵到底长什么样,怎么训练,如何行军打仗,帝林不清楚,以撒也不知道。 至于纳尔西斯团,这又是一番模样。 “纳尔西斯团,冲锋!” 跑马场上,帝林教官大旗一挥,另一支重骑兵开始冲锋,他们的坐骑是坚韧而富有耐力的土库曼马,舍弃了一部分速度,换来了更加强悍的奔袭能力和持久力。 纳尔西斯团骑兵披中甲,马匹只有头部覆甲,更加轻捷灵活。 他们的武器不是重型骑枪,而是一种特殊的铁质短柄锤,前粗而后细。 “发射!” 骑兵们分散开来,举起奇形怪状的武器,对准前方,点燃火绳。 砰砰砰! 一阵硝烟散去,标靶被细密的弹丸打成了筛子。 三眼火铳,来自东方的智慧。 早在几年前,以撒就亲自画图操刀,要求工匠将这种兼具远程射击和近战能力的武器制造出来,可是一直没能成功。 基督教世界的铸铁技术太差,不是漏风,就是太重,无法让以撒满意。 后来,以撒派人前往东边,从撒马尔罕连哄带骗绑回几个伊斯兰匠人,才突破了这项技术,将其付诸实践。 除三眼火铳外,纳尔西斯团还装备马刀,司职反骑兵,是以撒专门用来针对柏柏尔骑兵和突厥骑兵的独门杀器。 看着部落舍赫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以撒十分满意。 铁甲圣骑兵们尚且生涩,配合不足,对新武器的掌控不够到位,但尽管如此,半成品的重骑兵还是使这些一辈子居于山沟里的井底之蛙极为震撼。 以撒嘴角扬起,举起右手,感受着“吾皇万岁”的震天呼声。 铁甲圣骑兵,实际上应该译为甲胄骑士,这里为了趣味性使用了p社的翻译,其实是不对的,大家知道即可 (本章完) 第158章 海盗之王 第158章 海盗之王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 无论是从政治,军事还是商贸方面来讲,这座位于非洲北部的大城市的地理位置都极其重要。 迦太基城东面,提卜半岛向自西南向东北延伸,与西西里岛一同组成突尼斯海峡,将整个地中海一分为二,船舶贸易往来频繁。 迦太基城西面,阿特拉斯山脉到此为止,发源于山脉深处的迈杰尔达河自西南流向东北,注入地中海,在下游冲刷出肥沃的沿河平原,适合种植小麦和各种粮食作物。 迈杰尔达河的径流量随季节变化极大,夏季河水干涸,流量小,冬季则水流汹涌,河面宽阔,与阿特拉斯山脉一起,组成了迦太基城西面的两道天然屏障。 迦太基城东北部则是突尼斯湾,一座夹在半岛和大陆之间的海湾,水流和缓,海产丰富。 地中海沿岸的海流和迈杰尔达河的河水裹挟泥沙,在海岸和河岸的突出部因流速减慢而发生沉积,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潟湖,河岸潟湖周围土壤肥沃,适宜农耕,海岸潟湖则盐度更高,不仅能够起到防洪的作用,还是海盐的最好来源。 地中海气候的春季温和而湿润,迦太基城周边的肥沃土地上,农民们开始了辛勤的劳作,将去年秋季播种的冬小麦和冬黑麦收割晾晒,送进磨坊和面包房进行烘烤加工。 完成收割后的农民不敢停歇,还会继续播种春小麦,春黑麦,各种蔬菜和经济作物,忙忙碌碌,直到夏季方才得以片刻清闲。 迦太基战争结束后,来自苏尔特,昔兰尼加和欧洲各地的基督徒来到这里,购买土地和农奴,占据因为人口流失而空出的土地,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农奴制庄园。 改信凯鲁万派的穆斯林在战战兢兢的旁观中摆脱了成为奴隶的命运,但沉重的税赋就像一座大山,使他们一年到头都在为基本的生计奔波,根本抬不起头。 拒绝改信的穆斯林和战败的士兵成为了征服者的战利品,在一座座农场,牧场和盐场中从事着繁重的工作,日复一日吞咽着低劣的食物,自己的辛苦产出却只能尽数上交,送到庄园主和奴隶主的仓库。 遍身绮罗者,从来都不是养蚕之人。 不过,他们也并非毫无出路,以撒没有像奥斯曼帝国一般,为了贪图税赋而禁止异教徒改信,反而大力推广再受洗运动,教堂的大门将始终对他们敞开。 乡间的小道上,马蹄声和车轴旋转的声音打破了春耕的宁静,田地里劳作的农民和农奴畏惧地看着身披铠甲的骑士和绘着金红家徽的马车从面前疾驰而过,跪倒在地,不敢与之对视。 “农业是一个大国的基石,没有稳定的粮食产出,就无法承载大量人口,也就不可能形成大型城市。” “没有大型城市,传统工商业也就无从兴盛,更别提发展先进技术。” 马车上,以撒看着窗外的风景,向一边的查士丁尼灌输着治国之道。 “这里所说的农业包括种植业,养殖业,林业和渔业,所有生产粮食的产业都在此列。” “君士坦丁堡从前之所以能够达到几十万人的规模,就得益于色雷斯周边的农业平原。” “位于两河流域的巴格达城,坐拥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沿岸的肥沃土地,鼎盛时期人口突破百万。” “开罗城更是依靠尼罗河灌溉之利,在干旱的沙漠中养活了将近四十万的人口,是地中海世界的第一大城市。” 查士丁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么,您的阿非利加领地上除了迦太基城,比林奇城和沿海的几座城市之外,似乎都不适合发展农业,我们就无法成为大国么?” “那倒也未必。” 以撒笑了笑。 “我们领地上适合耕种的土地的确不多,且多居于沿海,这是圣父决定的,我们无从更改。” “也正是因此,除沿海大城市外,阿非利加,苏尔特和昔兰尼加地区人口比较分散,分布于各处草场和绿洲之中,从事牧业和商业,这对于我们的统治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以几座适宜农耕的大城市为核心,辅以广大的旱地绿洲游牧区进行补充,再加上我一直推行的三圃制改革和农牧并举,领地上的粮食短时间内不会出现问题。” “东边的马穆鲁克苏丹国,西边的马林王朝,都是这种生产方式。” “归根结底,统治者必须因地制宜,在不同的土地上施行不同的法令,与大自然搏斗是极其愚蠢的。” “农业的优势是产出相对稳定,但也正是因此,丢掉了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几乎所有领土的我们无法凭借基础农业迅速崛起,必须依靠盘外招。” “当然,等我们强大起来后,一定会赶走奥斯曼人,重新拿回我们的故土,到了那时,我们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战战兢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查士丁尼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继续发问。 “您刚才说,农业最为稳定,但生效缓慢,所以说,我们必须发展其余产业,才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国力?” “的确如此,客观来说,我们现在的主要资金来源本就不是农业产出,而是西非的远洋贸易,北非的贩奴贸易和跨撒哈拉沙漠的金盐贸易。” “与农业相反,商业的优势是见效快,不需要大量的从业人口,劣势是不够稳定,会由于一些不可抗因素而迅速衰落。” “但是你记住,无论商路怎么变,海洋都是财富源泉,随着技术的发展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帝国的核心地区里,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农耕区一样稀少,在这时,海洋贸易就是最好的补充。” “今天我带你来,主要也就是为了说明这个道理。” 马车继续行进,跨过了一片片农田,最终停在迦太基城外的一处港口。 以撒带着查士丁尼走进港口,见到了等候在此的海军造船师,信仰胡斯派的曼斯雷蒂。 打下迦太基城后,以撒派人将远在奥隆军区的曼斯雷蒂接到新首都,要求他以哈夫斯王朝留下的老底子为基础,在突尼斯湾内重新建立一个更大的海军造船厂。 奥隆军区毕竟离自己的北非领地太远,孤悬海外,且随时处于境外势力的包夹之中,安全形势不容乐观。 在之前的摩里亚战争时,威尼斯舰队就曾将奥隆军区的海上通路牢牢锁死,使以撒分外难受。 突尼斯湾位于两片陆角的包围之中,不仅风浪平静,而且人口较多,安全形势也更有保障。 现在,以撒已经将地中海舰队的主港挪到突尼斯湾内,并且在军港的附近增设了配套的附属设施,海军造船厂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陛下,依照您的命令,在宰相大人的配合下,我已经将奥隆城海军造船厂的大部分工人和服务人员接到这里进行安置,半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建成大型船坞一个,中小型船坞八个,预计将在日后进一步扩建。” 曼斯雷蒂红光满面,一边介绍,一边由于紧张而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管理一个大型造船厂,让自己建造的大船航行在世界各地一直是他的梦想,现在终于将要实现了。 “哈夫斯王朝留下来的老旧设备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我们改了又改,才勉强清理出三个小型船坞……” 以撒点点头,拉着查士丁尼漫步在浸着咸味的海风中,看着工人们忙忙碌碌,敲敲打打。 曼斯雷蒂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向皇帝和皇子讲解着造船厂的各种设施和正在建造的各色舰船。 “这是曼谷普号,是狄奥多罗亲王预定的一艘小型桨帆船,造价四百杜卡特,售价一千一百杜卡特。” “与其他桨帆船不同的是,曼谷普号更像是一艘武装商船,宽大的舰仓可以容纳更多的奴隶和商品,是我们专门为黑海贸易而采用的特殊设计……” 曼斯雷蒂这里摸摸,那里敲敲,一脸满足的微笑,像是在亲吻自己的初恋情人。 “这是尼普顿号,是一艘卡拉维尔帆船,专为远洋贸易所建,建成后将归属于您的大西洋舰队,由威廉伯爵指挥……” “拉美西斯号,一位科普特奴隶贩子订购的运奴船。” “飞翔的哥特人号,一位哥特商人为地中海贸易而定制……”“陛下,皇子,请您移步这边,见证我们今天的重头戏。” 曼斯雷蒂走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 以撒和查士丁尼跟着他来到了迦太基造船厂目前唯一的一座大型船坞,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庞大的龙骨。 “哇……” 查士丁尼长大嘴巴,眼睛发亮。 “请看,我们正在加紧赶工的大型克拉克帆船,也是我们的第一艘自主研发和建造的大型战舰,马可·奥勒留号。” 以撒微微点头,拍手鼓掌,向曼斯雷蒂表示祝贺。 这艘大型战舰当然出自他的命令,之前也来看过几次,所以并没有多少惊讶。 虽说是自主研发,但马可·奥勒留号几乎完全仿照了从威尼斯手里缴获的战舰,也就是更名为君士坦丁大帝号的大型克拉克帆船。 建造一艘大型战舰非常不易,维持一座大型海军造船厂的运转更加困难,哪怕在开放了对外舰船出售后,迦太基造船厂仍旧没能扭亏为盈,一直依靠以撒的财政补贴。 海军是个吞金巨兽,自摩里亚战争以来,以撒没有继续扩充舰队规模,反而进行了又一次的精简和裁汰,将老旧战舰卖出的同时,建造一些新式战舰作为补充。 这艘倾注以撒不少心血的马可·奥勒留号将在今年年底正式下水,加入地中海舰队,代替老旧的摩里亚大公号。 到了那时,为以撒征战十年的摩里亚大公号也能顺利退役,固定在海军学院的岸边,接受众人的敬仰。 “曼斯雷蒂,前几次来去匆匆,我们还没有好好谈谈心。” “依你所见,我现在制约我们造船厂发展壮大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以撒让查士丁尼自己参观,拉着曼斯雷蒂,严肃地问。 造船师想了想。 “陛下,您提供给我们的资金和人员都非常充裕,甚至可以说奢侈。” “但尽管如此,我们的造船厂还是有着一些短时间内难以克服的困难。” “比如说,我们的造船厂名声不够响亮,国外的贵族豪商明显更加青睐久负盛名的热那亚造船厂和威尼斯军械库。” “前几个月,医院骑士团曾经与我们有过接触,试图重新建造一艘大型战舰作为旗舰,代替他们从马穆鲁克人手里抢的那一艘。” “如果我们能够拿到这笔买卖,获得的纯利润足够您再造一艘马可·奥勒留。” “但是很遗憾,人家没有选择我们,而是将订单交给了热那亚人。” 曼斯雷蒂无奈地摊摊手,语气颇为惋惜。 “嗯……这个的确要慢慢来,我相信伱的才华。” “如果你能够在三年之内将造船厂扭亏为盈,利润中的五分之一将归你所有。” 以撒许诺道。 曼斯雷蒂道谢,接着讲道。 “最大的困难是,我们没有稳定的木材来源。” “哦?细说。” “阿特拉斯山脉和绿山山脉中的树木不适合大型舰船和远洋舰船的建造,如果您仅仅需要能在地中海和黑海航行的中小型舰船,那么这两处的木材已经完全够用。” “但很显然,您的需求不止于此。” 曼斯雷蒂走近旁边的马可·奥勒留号,拍了拍宽大的龙骨。 “这艘战舰上的所有大号木材,都来自于我的老家,尼德兰地区。” “不仅是我们,威尼斯,热那亚,葡萄牙……这些国家在建造大型战舰时都用着尼德兰的木材,一样面临这个困境。” 以撒走上前,抚摸着温润的木材,脑中思索着破局之法。 历史上,尼德兰凭借自己先进的造船业迅速崛起,很快成为了纵横四海的海上马车夫,与这些适合造船的木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么,葡萄牙是怎么破局的呢? 巴西。 巴西红木和以之为名的南美殖民地,使葡萄牙摆脱了尼德兰的木材垄断,建起了自己的海军供应链。 “这个你先别急,不出十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告别了曼斯雷蒂,以撒带着儿子,走上海边的一座礁石,眺望不远处的海军军港。 以撒占据北非的初衷有两个,一个就是如火如荼的跨撒哈拉金盐贸易,另一个就是看中了这里优越的地理方位。 “从迦太基出发,如果极速前进,不出一天即可抵达墨西拿,不出一周可以抵达那波利和罗马,不出一个月可以抵达法兰西,阿拉贡和意大利的任何一处海岸。” 以撒摸摸查士丁尼的头,向他讲解道。 “如此一来,只要欧陆形势有变,整个南欧海岸直接将暴露在我们的打击下。” 接下来的话太过残酷,以撒没有对尚且年幼的查士丁尼说。 在经过了十几年的海军发展后,以撒可以笃定地说,除了威尼斯和热那亚,地中海上,他最大。 那不勒斯继承战争即将开打,法兰西王国即将兵进意大利,自己必须早做打算。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与北边的几个天主教国家撕破脸皮,那么他们的海岸,将成为自己的猎场。 巴巴里海盗能搅得南欧海岸几百年不安宁,自己以举国之力支持海盗事业,他们将更加无从抵挡。 远方的海面上,结束了训练的舰队正在返航,战舰上空,鹰旗猎猎飘扬。 几天前,以撒向远在君士坦丁堡的父亲写了一封长信,要求他配合自己,逐步开启计划的实施。 万事具备,接下来,静待时机。 (本章完) 第159章 天主之盾 第159章 天主之盾 宽阔的河面上,数百艘舰船战作一团,弩矢纷飞,烈火熊熊,燃火甲板上升起的黑烟,水面上飘荡的死尸连同水手们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构成了残酷而血腥的战争绘卷。 一支舰队从西北顺流而下,约有小型划桨船两百余艘,舰船上飘扬着匈雅提家族的渡鸦旗帜。 另一支舰队则是拦河堵截,一百余艘各式战舰将多瑙河的河面堵得满满当当,切断通向下游城市贝尔格莱德的水路。 这支舰队职业化程度更高,两艘大型战舰领衔,数艘中型战舰分列左右,其余的小型桨帆船四散开来,游弋于水面之上。 战舰上悬挂着红底星月旗,显然效忠于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君主,伊斯兰世界最强大的君王,真主在人间的影子,来自奥斯曼家族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 多瑙河下游的一处高地上,穆罕默德二世目不转睛地盯着发生在河面上的水战,双拳紧握,面目狰狞。 围城一个月,他没能赶在白骑士大军到来前打下贝尔格莱德城,让城中士兵等到了援军赶来的那一刻。 贝尔格莱德的三层城墙并不好对付,相比于狄奥多西城墙,更加年轻的贝尔格莱德在建城时已经考虑到了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大型攻城武器,并因此设计了一些针对性措施,使苏丹的火炮没能取得预想中的显著效果。 尽管如此,外城墙已经在连天炮火中摇摇欲坠,最精锐的耶尼切里军团数次登上城墙,城防司令匈雅提·拉斯洛和西拉吉·米拉利亲自披甲死战,才将他们堪堪消灭。 1457年4月20日,白骑士匈雅提率领机动部队乘船而来,沿多瑙河南下,与前来拦截的奥斯曼水师血战,试图冲破阻隔,将援兵和物资送往城市。 与此同时,乔凡尼·卡皮斯特拉诺修士在多名教士的帮助下,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农民十字军,进驻萨瓦河北岸,与对岸的奥斯曼军队对峙。 穆罕默德二世得知消息,气得发疯,连忙命舰队司令巴尔托格鲁溯河而上,势必要将白骑士的援军堵在多瑙河对岸。 远方的炮火仍在响起,负责指挥的战帅马哈茂德奉命继续攻城,但遥遥在望的渡鸦旗帜和十字军旗使得守军信心大增,恐怕难以取得什么战果。 苏丹的将领们和他站在一起,默默望着河面上爆发的战斗,紧抿嘴唇,不敢说一句话。 河面上的水战最为枯燥乏味,相比陆战,它没有骑士冲锋的壮观和恢宏,相比海战,它又少了几分惊涛骇浪和大炮轰鸣的惊险与刺激。 在平静的水面上,只有一条死板但有用的规则。 狭路相逢,强者取胜。 匈雅提的舰队以小型船只居多,大部分都是征召而来的内河渔船,水手常年在河面上捕鱼,对这里的水情更加熟悉,保卫家国的欲望更加强烈。 奥斯曼的舰队则多是在金角湾海战中剩下来的海军舰船,同样搭配了一些内河船只。 水战开打后,匈雅提的舰队迅速分散,凭借着自己的机动优势将奥斯曼舰队分割包围,在海面上如鱼得水的大中型战舰没能延续自己的优势,宽大的船身和严重依赖风帆的动力设计反而使他们行动迟缓,转向困难,成为匈雅提内河舰队打近身登船战的活靶子。 随着时间推移,奥斯曼的舰船数量逐步下降,几艘大中型战舰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只能空放火炮,试图作出最后的哀嚎。 “混账!蠢货!” 穆罕默德二世怒吼,抽出弯刀狠狠砍在一旁的小树上,将树干砍作两截。 就在刚才,又一艘大型战舰被匈雅提缴获,水兵们耀武扬威地爬上桅杆,将代表奥斯曼苏丹的星月旗扔下,换上匈雅提家族的渡鸦旗。 将领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想触苏丹的霉头。 明眼人都能看出,奥斯曼水师的溃败已经无法避免,贝尔格莱德城即将迎来一大批枕戈待旦的援军。 1457年4月21日,发生在多瑙河上的水战以匈雅提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奥斯曼舰船沉没二十余艘,被俘十余艘,残余舰队沿河而逃。 次日,匈雅提率军进入城中,彻底熄灭了奥斯曼大军两个月消灭贝尔格莱德的野心。 …… 贝尔格莱德宫城里,一场军事会议正在召开。 白骑士匈雅提端坐在曾经属于塞尔维亚国王的宝座上,下方是各位将佐。 起于微末的白骑士是匈牙利王国的四朝老臣,年轻时跟随卢森堡家族的西吉斯蒙德一世南征北战,逐渐打出了威名。 西吉斯蒙德是个慷慨的君主,对自己的下属从不吝惜赏赐,匈雅提在一次次战争中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匈牙利王国内最大的地主。 后来,匈雅提又先后辅佐哈布斯堡家族的阿尔布雷希特二世,雅盖隆家族的瓦迪斯瓦夫三世和近来登基的小国王,“遗腹子”拉迪斯劳斯,在匈牙利国内只手遮天。 此时的他已经年近70岁,须发尽白,脸上的斑纹越来越深,身体也日渐衰弱,但目光依旧锐利,精神依旧矍铄,生气时依然像是一只发怒的老虎。 站在王座左侧的两人依次是西拉吉·米拉利和匈雅提·拉斯洛,白骑士匈雅提的妹夫和长子,贝尔格莱德的两位主帅,凭借六千余人的兵力在奥斯曼人的强攻之下坚持了一个多月。 王座右侧则是农民十字军的两位领袖,来自方济各会的卡皮斯特拉诺修士和灰衣主教亚历山大。 贝尔格莱德之战打响前的半年里,他们分别以自己在天主教世界和东正教世界里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组织圣战,从匈牙利王国和巴尔干各国中拉起了一支四万人的农民十字军,目前驻扎在萨瓦河北岸。 “父亲,奥斯曼新败,舰队损失惨重,已经不可能对我们的水路运输造成实质上的威胁,这样一来,他们就必须与我们进行城墙消耗战。” “奥斯曼军队虽然在数量和质量上均远超我们,但即便如此,损失也绝不会少。” 拉斯洛开口说道。 “依我看,只要奥斯曼的大后方出现问题,穆罕默德二世就只能撤走,我们则可以衔尾追杀,收复失地,这就是破局的机会。” 白骑士轻哼一声,不予置评。 “殿下,我建议您还是尽快沟通君士坦丁堡的伊萨克皇帝,让他尽快派兵袭扰,最好能够直接围攻埃迪尔内,使穆罕默德二世首尾不能顾。” 老成持重的西拉吉神情严肃。 作为贝尔格莱德实际上的守城长官,他十分清楚,奥斯曼的舰队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尽人意,但它的陆军仍然保持着超高的战斗力,战术、士气和职业化程度都比守军高出很多,对伤亡的耐受力和对持久战的适应性明显更强。 这是匈雅提的雇佣兵团和卡皮斯特拉诺的农民十字军都无法比拟的。 “今天找你们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白骑士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长子拉斯洛,随后紧闭双眼,头上的青筋跳个不停。 “念。” 拉斯洛拉起信,大声念了起来。 “殿下亲启。” “根据您的命令,我将来自北非和君士坦丁堡的信息进行了汇总,情况着实不容乐观,遂紧急送往前线战场,待您定夺。” 拉斯洛认得这种字迹,来自父亲的情报总管。 “据密探汇报,伊萨克皇帝业已乘船抵达君士坦丁堡,随行的还有七千余名士兵。” “加上原驻守部队,君士坦丁堡内现有士兵一万余人。” 读到这里,拉斯洛明显提高了声音,带着一股难以置信。 “一万人?” 西拉吉愕然。“这点兵力能干什么?” “光是穆罕默德二世留在埃迪尔内的守军就有五千人,加上战时征召的民兵,临时达到一万两千人也不是难事。” “埃迪尔内是奥斯曼的首都,军民向心力强,城墙完善,护城河宽阔,留守将领是以稳重著称的扎甘大维齐。” “仅仅派出一万人,恐怕连埃迪尔内的内墙墙根都难以摸到。” 西拉吉眉头紧蹙。 “要知道,奥斯曼人可不像北非柏柏尔人一样软弱可欺。” “我们这位伊萨克皇帝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哼。” 一旁的卡皮斯特拉诺修士也忍不住哼出声。 “看来,这位君士坦丁堡皇帝对自己的水平相当自信啊。”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两位公教徒的冷嘲热讽,看向继续读信的拉斯洛。 “他带去的军队质量如何?火炮数量多少?” “据悉,带去的七千人中,三千人隶属于近卫军团,一千人隶属紫卫军团,还有三千余人是柏柏尔仆从兵。” 拉斯洛继续念着。 “也就是说,不仅数量少,质量也良莠不齐?” 西拉吉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为何主帅最近总是心情烦躁。 “他的几支精锐部队呢?” “皇冠狮子军团?圣西门骑士团?战车部队?斯巴达重炮连队?还有那个新建立的铁甲圣骑兵?” 显然,这位沙场宿将对以撒的军事体系相当了解。 “根据北非情报,除近卫军的皇冠狮子军团跟随伊萨克前往君士坦丁堡外,其余精锐部队均留在北非。” “圣西门骑士团获得了加夫萨和比塞大附近的几座城堡和庄园,包括大团长孔蒂在内的大部分成员都在各处奔波维稳,加强对新领地的控制,防止游牧势力的反扑。” “战车部队和斯巴达重炮连队被伊萨克借给了围攻贝贾亚城的斐迪南公爵,没有前往君士坦丁堡。” “铁甲圣骑兵似乎成了用来震慑不从的道具,伊萨克北上后,由他们护送查士丁尼皇子,一边训练,一边在一座座城市之间来回巡视,上周出现在的黎波里城。” “至于摩里亚半岛,伊萨克同样没有增添多少部队,仅仅将近卫军第二军团和一些仆从兵调往雅典城,与第六军团一起担负戍卫任务。” 拉斯洛再也念不下去,一把将信撕得粉碎,气得满脸通红。 “父亲,恐怕奸诈的希腊人压根没有进攻奥斯曼本土的意愿,而是选择坐山观虎斗,等着我们和穆罕默德二世打个你死我活!” “我就说为什么奥斯曼人在吃了败仗之后没有撤退,原来正是看到了希腊皇帝的软弱!” “亏我们曾经帮助过他,此人非但不念回报,还如此冷血,我恨不得——” “行了。” 匈雅提睁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暴躁而易怒的长子。 “希腊皇帝的确奸诈,冷血而狡猾,心思活跃而城府极深,但实非不智之人,应该看得懂如今局势。” “如果他不靠军队数量和质量取胜,那就一定还有别的倚仗。” “坐山观虎斗?也许吧。” “放任奥斯曼做大?不可能。” 匈雅提缓缓道来。 “我担心的不是伊萨克。” “我忧心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到外人身上了?” 他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儿子和妹夫,两人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就算伊萨克真的采用绥靖政策,难道我们就不打了?向奥斯曼人投降?” “就算别人都畏惧奥斯曼人的威风,畏惧耶尼切里的强大,我,来自匈雅提家族的亚诺什,也绝不会退缩!” 白骑士看向右侧的两位教士,语气温和了许多。 “国内的贵族受我恩惠颇多,真正到了危难关头却将我弃之不顾。” “希腊皇帝因为我才保住了君士坦丁堡,却将我视为自己计划中的一环,拼了命地算计我。” “你们不曾领我一丝人情,却愿自掏腰包,率大军来援。” “我保证,如果能够顺利渡过此次难关,荣耀和金钱,我将与伱们同享。” 匈雅提右手按剑,微微鞠躬。 卡皮斯特拉诺和亚历山大有些动容,连忙回礼致谢。 “殿下,此非我等之功,如果您要谢,请不要忘记那些忠于天主的子民。” 卡皮斯特拉诺说道。 “但我必须提醒您,十字军战士们虽然信仰虔诚,热情高涨,但装备低劣,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恐怕难以持久。” 修士说得很隐晦,但在座众人都对此十分清楚。 指挥混乱,军令不行,我行我素,不听指挥,遭遇挫折容易崩溃,无法长时间作战……这都是农民军队的弱点。 “如果您要战,必须速战速决。” 白骑士点点头,将地图摊开。 “奥斯曼大军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动静,恐怕穆罕默德二世同样不想打一场长时间的消耗战。” “他们很可能会在最近发动总攻,届时还望诸君共勉。” (本章完) 第160章 白骑士的绝唱 第160章 白骑士的绝唱 1457年4月30日,在连续不断的轰击下,贝尔格莱德城墙终于开始大面积坍塌,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大喜,命令全军压上,发动总攻。 五千名精锐耶尼切里步兵迅速攻入了外城,开始清剿各个街区。 白骑士匈雅提见鱼饵上钩,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和滚木推下外墙,放火点燃。 顿时,城墙周围燃起熊熊烈火,冲天的火焰道路堵死,奥斯曼大军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能坐看城中的耶尼切里陷入重重包围。 耶尼切里士兵见退路已断,索性拼死一搏,高喊着万岁向守军发起冲锋,即使光荣战死,也绝不让苏丹蒙羞。 萨瓦河北岸,农民十字军驻地。 由于信仰不同,民族驳杂,农民十字军分成好几个独立的军事单元,互不统属,驻扎在各自的营帐之中。 “主教,探马来报,河对岸的奥斯曼军队人数稀少,且由于攻城战的失利陷入了混乱,对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提防!” 灰衣主教亚历山大的指挥部里,一名教士前匆匆赶来,目光中透着狂热。 “如果我们趁此良机渡河而击之,也许能够将奥斯曼大军彻底打乱,在混战中,装备和兵员素质上的劣势会降到最低!” 亚历山大走出营帐,遥望对岸,发现所言非虚。 “主教,下命令吧!” 亚历山大有些犹豫,但又确实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良机。 “要不要先通知卡皮斯特拉诺一声?” “哼,这群公教徒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甚至将君士坦丁堡皇帝的绥靖也怪罪于我们,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又何必假手他人?” 亚历山大思虑片刻,咬了咬牙。 “良机稍纵即逝,这样,你们派人去知会卡皮斯特拉诺和匈雅提,请求他们的后续增援。” “准备船只,我们渡河!” “为了圣父!” 农民们狂呼起来。 1457年4月30日正午,一支农民十字军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渡过萨瓦河,在奥斯曼大军薄弱的后方登陆,向装备精良的奥斯曼军队发起冲锋。 尽管人数居于劣势,尽管衣衫褴褛,装备低劣,被宗教情绪鼓舞起来的农民还是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一时间将赶来阻挡的奥斯曼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得知消息的卡皮斯特拉诺修士大喜过望,立马命令全军压上,几万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农民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乌压压渡过萨瓦河,又乌压压冲向战场。 见势不对,正在城墙边焦急等待火势熄灭的穆罕默德二世急忙派出西帕希重骑兵支援左翼,试图将这群发了疯的农民赶下萨瓦河。 可是,当西帕希骑兵们冲到战场时,却只见一片混乱,农民们根本没有固定的目标,没有统一的指挥,单纯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乱闯乱杀。 发现西帕希骑兵抵达战场后,找到新目标的农民们高喊着“为主而战”,反倒向骑兵们冲了上去。 被迫卷入战场的西帕希骑兵在轻松冲垮了几个方阵后,立马陷入了人海战术的泥潭,农民们似乎无穷无尽般蜂拥而至,拼了命地将手中的木矛和砍刀朝强敌刺去,发泄着数百年来的痛苦和愤怒。 西帕希骑兵迅速被农民十字军组成的人海切割包围,根本没能发挥出骑兵的冲击力优势,在混乱中被拉下马来,践踏致死。 穆罕默德二世顾不得城墙外的大火,亲率剩下的耶尼切里军团前来解救自己的左翼,与继续围拢的农民十字军展开血战。 就在战争形势开始向奥斯曼军队偏移时,白骑士匈雅提的部队终于杀到,在侧面给了奥斯曼军队重重一击,随后也陷入到无休止的混战之中。 关键时刻,卡皮斯特拉诺修士率领的最后一支农民军渡过萨瓦河,直接迂回到奥斯曼军队的后方,形成四面包夹之势。 “冲锋!冲锋!” 人群之中,卡皮斯特拉诺修士披甲上马,高声呐喊。 “主决定战争之始,亦决定战争之终!” 大军继续混战,奥斯曼的军队陷入暴走民兵的人海之中,在这种混乱局面下,武器,铠甲,训练度,这些都失去了意义,双方兵员素质上的差距被降到了最低。 “不要后撤,继续杀敌!” 见自己的军队正在溃退,穆罕默德二世焦急地大声呼号,左突右冲,将一名莽撞的匈牙利骑士斩于马下。 “苏丹陛下,这种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您必须撤退!” 忠诚的亲兵护卫在苏丹的身旁,为自己的君王当下所有的明枪暗箭。 “住口!败类!” 穆罕默德二世大声呵斥。 “朕还亲手杀了一个!” “陛下!您必须立马转移到安全地点!这里太危险了!” 这时,农民们也注意到了衣着华贵而纵马冲锋的穆罕默德二世,开始朝他攻来。 “穿红衣,蓄长须者是穆罕默德!” 一刹那,弓箭齐发,穆罕默德二世只觉大腿上一阵剧痛,便失去知觉,摔落马下。 “圣父保佑!突厥苏丹死了!” 农民们兴奋地大喊,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庞大的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奥斯曼大军四散奔逃,一溃千里。 当晚,战帅马哈茂德帕夏力排众议,带上剩下来的数万残兵,从贝尔格莱德城向南撤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贝尔格莱德之战正式结束,奥斯曼十万大军没能打下一个小小的城堡,反倒损失大半,仓皇而还。战争留下了一地断臂残肢,随之而来的瘟疫迅速袭击了贝尔格莱德的军营,也使十字军的追击计划被迫终止。 “这是哪?” 白骑士从噩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长子拉斯洛焦急的面孔。 “父亲,您偶有小疾,现在正在回家的船上,我们给您准备了训练有素的医生……” 白骑士有些神志不清,看见沿岸摇曳的景物,眼睛睁得老大。 “我们打赢了吗?” “赢了,父亲,您赢了!” 拉斯洛抱住白骑士的头,眼眶通红。 白骑士点点头,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枯瘦的双手无力下垂。 “父亲?父亲!” 突然,白骑士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面色潮红,眼神里布满杀气。 “过河!杀敌!” “父亲?” 再无声息。 …… 与此同时,巴尔干乡间的小道上,奥斯曼残兵低垂着头颅,向南挪动着步子。 曾经光芒万丈的金红大旗也暗淡无光,无力地耷拉在马车上空。 马车里,苏醒过来的穆罕默德二世眼神空洞,瞪着帘外的苍天。 “马哈茂德。” “嗯?” 战帅马哈茂德骑在马上,从侧面拉开马车的窗帘。 “你做得对。” “率领大军回返,阻止我自杀,都做得对。” “您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您的领地繁荣昌盛,很快便能再次拉起一支大军。” “况且,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或许会出现转机。”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 真的会有转机吗? “苏丹陛下!” 一名骑兵从远方奔驰而来,面容欢喜,跪倒在马车前。 穆罕默德二世强撑病体,打开帘帐,刺眼的阳光使他皱了皱眉。 “什么事?” “白骑士死了!” 使者大声说。 全军爆发出一阵欢呼,穆罕默德二世却没有笑,挥手制止。 “他是一个伟大的敌人,愿安拉庇护他的灵魂。” 尽管如此,他的脸色还是好看了很多。 不一会儿,又一匹探马来报。 “陛下,农民十字军因争夺战利品爆发矛盾,分道扬镳,就此解散!” “知道了。” 这是应有之义,穆罕默德二世没有太过惊讶,脸色又红润了几分。 探马像是无止境似的,再一次将好消息递送到苏丹的车前。 “陛下,杜拉德大公病逝,新任大公拉扎尔·布兰科维奇立马驱逐了匈雅提和伊萨克的使臣,宣布向您效忠!” “好,好,好!” 穆罕默德二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大军继续前行,压抑而低沉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有说有笑,似乎刚刚经历的惨败只是一场噩梦。 “陛下!”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前方的道路上传来,由远及近。 使者狼狈地跪倒在地,来不及喘口气,立马将胸口揉得皱巴巴的书信交给穆罕默德二世。 “三天前,希腊皇帝伊萨克在君士坦丁堡誓师出征,兵临埃迪尔内!” (本章完) 第161章 化身天灾 第161章 化身天灾 红日初升,温暖的阳光照在清晨的君士坦丁堡上,照亮绵延不绝的狄奥多西城墙,照亮四通八达的街道,照亮宏伟壮丽的大皇宫和圣索菲亚大教堂。 狄奥多西城墙外,一支大军正在集结,分批次排成一个个方阵,等待两位皇帝的检阅。 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并肩而行,在狄奥多西城墙上向诸位将士致意。 方阵共计十个,每一个方阵都由一千名士兵组成,除了近卫军和紫卫军的几个步兵军团外,还有一个斯拉维斯千人队和三千人的柏柏尔仆从兵。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大军溃退,留下一地断壁残垣。 多处坍塌的狄奥多西城墙在之后的几年里迎来了重建和改良,以撒召集东西方的建筑学家和军事学家,结合自己从后世带来的一些经验,对老旧不堪的城墙进行重新规划,并逐步付之实践。 损毁最严重的中段城墙最先得到改良,以撒不仅将原有城墙加高加宽,还新建起几座呈棱形凸出的塔楼,上面安装火炮和弩炮作为大型防御武器。 从远处望去,新建立的中段城墙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向攻来的敌军伸出一根根触手。 棱堡,一种火器时代的特殊城墙,实质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凹多边形,这样一来,无论敌军从何处进攻,都将暴露在两到三个棱堡面之下,从而受到守军的集中火力压制。 火药时代之前,工程师和军事学家们对城墙的研究比较浅薄,加强城防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 一层不够,多层来凑。 君士坦丁堡有双层城墙,贝尔格莱德是三层,西班牙的部分十字军堡垒甚至修建了四层乃至更多,贵族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关在一层层的石头疙瘩里,防守策略以托延时间为主,等待事情发生转机。 原历史上,发生在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之战标志着中世纪城防体系的正式落伍,奥斯曼军队凭借火炮之利,短短两个月就攻克了号称永不陷落的君士坦丁堡,使整个欧洲一片哗然。 在此之后的半个世纪,火炮作为一种暴力攻城武器开始被广泛运用,攻破了一座座貌似坚不可摧的城堡,极大缩短了攻城所费的时间,一时无人能制。 后来,军事工程师们意识到,比起耗时耗资甚重的多层城墙,不如将原有城墙改良,发挥出火器的威力,从而进行反制。 于是,棱堡就应运而生。 老实说,以撒对于狄奥多西中段城墙的改良仅仅是对棱堡模式的一种简单借鉴,但也完全足够了。 除了狄奥多西城墙外,以撒还曾将钱粮和奴隶调往科林斯长城和奥隆军区,进行同样的棱堡改装。 至于北非领地,周围的敌人都是没有大型攻城武器的游牧部落,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短短的军阵很快走完,见君士坦丁满脸不解,以撒停下脚步,静静等他开口。 “以撒,你老实说,真准备带着他们进攻阿德里安堡?” “是的。” 以撒点点头。 “你的斯巴达重炮呢?调来了吗?” “没有,我把他们借给费迪南了。” “铁甲圣骑兵呢?” “成军时间太短,熟练度不够,正在紧急训练中。” 君士坦丁沉默。 “光凭你的小伎俩,真的能够成功?” 以撒笑了笑,将衣袖挽起,露出肩膀上的奇特疤痕。 除了以撒外,君士坦丁堡,阿提卡半岛,苏尔特,昔兰尼加,阿非利加的所有百姓,士兵,贵族和商人的肩上,都有一模一样的疤痕。 “我常说,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而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 以撒耗时一年,以身作则,以强制手段在自己领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种上了这样的疤痕,可不是什么君士坦丁口中的小伎俩。 这种丑陋疤痕,来自一种小小的生物。 牛痘病毒。 而现在,第一批接种过牛痘的轻骑兵已经将携带着天病毒的毛毯,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扔进埃迪尔内周围村落的水井,广场和集市,又会随人群的流动向周边扩散,进入各个城市和乡村。 天病毒,就是以撒用以对付奥斯曼帝国的终极杀招。 纵观整个人类的历史,天病毒在各个历史时期都扮演着重要角色,最早起源于尼罗河流域,随着战争和商贸逐渐波及整个人类世界。 作为一种寄生生物,天病毒的进化算得上比较成功,通过空气传播的感染途径保证了极强的传染性,大概四分之一的致死率恰到好处,不会如马尔堡,埃博拉一样因为致死率太高而与敌谐亡。 这也导致了天病毒从古埃及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总是时不时跳出来,以一种极其恶毒的方式宣示自己的存在。 在欧洲,天病毒曾多次改写历史,因它而死的君王贵族数不胜数。 奥地利雄主约瑟夫一世的死使得哈布斯堡家族彻底丧失了夺回西班牙王位的可能性,他的父亲,两个姐妹,四个侄子侄女和三个侄孙也都死于天,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自此走上末路,没过几年便正式绝嗣,皇位被旁支拿走。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之孙的死亡则是使“宠儿”路易十五登上了王位,路易十五将法兰西弄得一团糟后,也被天带走了生命,王位传给路易十六。 在天病毒肆虐最严重的几十年间,先后有一位英国女王,一位奥地利皇帝,一位西班牙国王,一位瑞典女王,一位法国国王和一位俄国沙皇惨遭天毒手,在欧陆上掀起了一波灭君狂潮。 但是,作为dna病毒,天病毒的结构相当稳定,不易发生变异,这也为它的最终消亡埋下了伏笔。 牛痘病毒,另一种痘病毒,天病毒的近亲,与之拥有相似的抗原性。 这种病毒原本只在以奶牛为主的牲畜之中传播,感染人类后,只会引起轻微症状,不会致死,除了留下的疤痕外也没有什么后遗症。 但是,感染过牛痘病毒的人类,自此也获得了针对天病毒的抗体,在三到五年内拥有对天的抵抗能力。 早在一年前,以撒就在自己的领地上寻找天病人和感染了牛痘的母牛,为今天的使用进行准备。 天病毒的生命力很强,可以在常温下存活一年之久,半年前,以撒的密探在马穆鲁克陆续找到了几位即将被埋进火坑的天病人,偷走了浸染他们唾液和结痂的衣服和毛毯,保存在一艘舰船上。 牛痘的接种则是陆续展开,以撒先是感染了一大批奶牛用以获取原体,随后和诸位贵族以身作则,先行接种,以强制手段在每一个城市和乡村中陆续推行,声称这是圣父的恩泽。 这些古怪的行为当然引起了国外势力的关注,但从未见识过这种方法的他们仅仅将其当做一个少年君主的玩笑,并没有进行深究。 就算深究,他们大概也会一头雾水。 其实,早在君士坦丁堡之战时,以撒就想过使用这种手段来使奥斯曼大军不战自溃,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原体,最终留到了现在。 这一次,以撒罔顾了杜拉德大公的求援,故意将精锐部队留在北非,坐视白骑士和穆罕默德二世拼了个伱死我活,将自己的威望和政治名声弃之不顾,一直等到了今天。天病毒没有任何解药,一但感染,就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昨天,快马回报,第一批感染病例已经在君士坦丁堡以西的一个奥斯曼村庄出现,患者将在感染后的两周内上吐下泻,心跳加速,连天高烧,体弱无力。 这个时候,他们还可能侥幸地认为这只是一种平常的感冒着凉,但很快,身体上浮现的麻疹和水泡都会使其陷入绝望的深渊。 “父亲,我们即将开拔,愿圣父保佑。” 以撒看着君士坦丁十一世,信誓旦旦。 光凭天不可能让埃迪尔内的守军全部死绝,但会让他们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丧失最基本的战斗力,连刀剑都拿不动的他们根本无法阻挡以撒的大军。 白骑士身死,穆罕默德二世败逃,塞尔维亚陷入内斗,其余小国也不会成为以撒的阻碍。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等待的最好时机。 “父亲,我已经命令北非的数支军团做好准备,他们即将在地中海舰队的运输下,登陆摩里亚半岛,从雅典城向北发动进攻。” 两支大军一南一北,形成一个巨钳,一举将整个色萨利,马其顿和色雷斯从奥斯曼帝国的巴尔干领地上切割下来。 “出发!” 以撒举起鹰杖,遥指西方。 你们打了这么久,也该打够了。 到我了。 …… 1457年初夏,一场瘟疫袭击了奥斯曼帝国首都埃迪尔内,在短短两个月里便席卷了整个色雷斯,并随着逃难的人群迅速向外扩散。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天病毒开始在地中海世界里四处开,开罗,巴黎,威尼斯……一座座大城市毫无征兆地爆发瘟疫,沦为人间地狱。 当地的民政长官对此十分纳闷,明明自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几个染疫民众焚烧干净,但根本没能阻止瘟疫的继续传播,甚至越演越烈。 神奇的是,瘟疫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故意绕开了罗马帝国的领地,在欧洲大陆饱受瘟疫摧残之时,阿提卡,昔兰尼加和阿非利加却享受着温馨与宁静,仿佛受到了上帝的祝福。 不少民众开始相信,绵延数千年的罗马帝国受神保护,在恐惧的推动下携家带口,坐上通往迦太基,比林奇和雅典的航船,向当地的正教堂请求庇护,接受洗礼。 处于埃迪尔内最前线的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伊萨克立刻向欧洲各国发表声明,认为这场瘟疫是上帝对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残暴行径的诅咒,建议将其命名为“穆罕默德大瘟疫”。 当以撒率军一万开赴埃迪尔内城下时,扎甘大维齐相当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位战功赫赫的希腊皇帝为什么敢如此狂妄。 虽说如此,他还是做了最严密的防守,不仅将城外百姓迁入城中,避免被敌军利用,还征召起一支总数达到一万三千人的守军,并且提前准备好火攻和水淹的应对措施,力求万无一失。 天开始肆虐后,扎甘帕夏仍然保持着镇定,一边命人做好隔离,一边向城外的以撒派出使节,要求退兵。 直到这时,他也并不清楚这场瘟疫从何而来。 战争时期,向城中投放瘟疫来辅助攻城的行为并不罕见,世界各地的将领早就用了个遍。 但是,这种手段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将领们一般会慎而又慎,以免伤及自身。 在明知道天病毒危害性的情况下,对面的伊萨克皇帝不可能将这种传染性极强且没有解药的病毒用作战争武器。 一般情况下,出现这种不分敌我的烈性瘟疫之时,战争双方会默契地收兵回国,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扎甘帕夏如此认为。 可是,城墙外的罗马军队不仅没有受到瘟疫的影响,反而生龙活虎,士气高涨。 以撒命大军将城市封堵起来,禁止人员流通,使这一座聚集了十万多人的城市成为病毒传播的温床。 扎甘帕夏的封锁政策很快出现了漏洞,瘟疫开始蔓延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守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虚弱,城墙上还活动着的士兵急剧减少。 截止到6月10日,埃迪尔内城中仅有一千余名士兵还保留着完好的战斗力,惶恐不安地巡视着空落落的城墙。 他们可能是上一次天的幸存者,也可能在挤奶的过程中不经意间接触到了牛痘病毒,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天的袭击下,埃迪尔内,这座被奥斯曼帝国强占了近百年的城市,现在就像是一只软弱的羔羊,再也难以抵挡以撒的兵锋。 1457年6月15日,本就身体衰弱的扎甘帕夏患病身死,苏丹的援军又迟迟不见踪影,守军的信念彻底崩溃,开城投降。 踏着血色的夕阳,以撒大军列阵,踏进了一片狼藉的城市,高唱着凯歌,径直前往穆罕默德二世的皇宫。 君士坦丁十一世站在以撒身边,看着华丽的宫殿和宽大的王座,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上前摸了摸王座上的扶手,感受着冰凉而踏实的触感,渐渐缓过神来。 “以撒,你这样……” 君士坦丁十一世神情复杂,担忧地望着自己的长子。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以撒读懂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心声,缓缓开口。 “您放心,在之后的史书里,您和我会是阿德里安堡的光复者,罗马帝国的复兴者,接受万人传颂。” “最重要的是,由我发明的牛痘接种法,将在未来帮助数以亿计的潜在感染者摆脱病魔,将天彻底消灭。” 以撒一笑,拉着君士坦丁,坐上奥斯曼苏丹的专属宝座,接受殿中众臣的朝拜。 “莱克,过来。” 以撒向台下的史官招招手。 “您吩咐。” 莱克掏出笔,展开自己正在编写的《巴尔干战纪》。 “我说,你写。” (本章完) 第162章 加里波利 第162章 加里波利 马尔马拉海西北海岸的大道上,一群骑兵正在奔驰。 前方的大道上挤满了离散的逃兵和避难的流民,坏掉的马车和死亡的牲畜将大道堵塞,人群挤挤攘攘,推推搡搡。 他们发现了后方的骑兵集群,看见了骑兵们高举的双头鹰旗,面露惊恐,连忙携妻带女,躲进路旁的树林中,为大军让出道路。 或许是自知难以逃脱,或许是尚且保留着最后一丝勇气,又或许是对给他们带来灾难的罗马皇帝仇恨太深,一些逃兵咬着牙,用长矛支撑着地面,踉踉跄跄站起身,举起矛柄,神色决绝。 被瘟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奥斯曼逃兵根本无力阻挡士气正盛的斯拉维斯骑兵,被直接凿了个对穿。 残兵败将们丧失了最后的希望,扔下武器,跪倒在地。 “闪开!” “自己放下武器,排队站好,我没有时间俘虏你们!” 军阵中央,以撒用突厥语大声呼喊。 斯拉维斯骑兵毫不停留,绕过路上的堵塞部,继续向南飞奔,留下漫天尘烟和一地狼藉。 距离阿德里安堡的陷落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在此期间,以撒的军队横扫东色雷斯平原,失去了唯一一座大城市的奥斯曼军队无从抵抗,很快被分割击破。 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做好分工,让父亲留在阿德里安堡稳定局势,赈济流民,控制疫情,处理尸体,安置百姓,同时与剩下来的突厥贵族进行谈判。 阿德里安堡是奥斯曼帝国的首都,穆罕默德二世和高官贵人们的大部分亲眷都留在当地,不明不白地卷入了一场瘟疫,不明不白地死了四分之一的人,又不明不白地沦为以撒的阶下囚。 穆罕默德二世的几个子嗣里,次子穆斯塔法和嫁给马哈茂德帕夏的女儿直接病死,尚且年幼的杰姆王子却奇迹般活了下来,成为以撒的俘虏。 可惜的是,在贝尔格莱德之战开始前,穆罕默德二世已经年满十岁的长子巴耶济德被送往马尼萨担任总督,侥幸逃过一劫。 将大一些的王子送到各地进行历练是奥斯曼帝国的传统,以撒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位杰姆王子在原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以撒准备将其监禁起来,日后加以利用。 奥斯曼家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弥足珍贵,是很好的政治武器。 至于远在马尼萨的巴耶济德,以撒暂时鞭长莫及,管不到那里。 这位有着超过四分之三罗马血统的奥斯曼王子从小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在世界线变动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以撒也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行动。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地中海世界发生了很多事。 天病毒给几个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造成了很大影响,巴黎,威尼斯和开罗的瘟疫已经失控,整座城市人心惶惶,前一周还生龙活虎的居民在第二周就开始发烧,第三周开始出痘,第四周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以撒的手段牵扯太广,在有心人的探寻下根本藏不住,很快便被几个受灾最严重国家的君主所查明。 正在马赛港与安茹家族谈判的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气得破口大骂,向以撒写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问责书,要求他赔偿北法兰西瘟疫的损失,并亲自向他道歉。 威尼斯的新任总督,来自马里皮埃罗家族的帕斯夸里在瘟疫中幸存了下来,带着一脸的麻子在大议会中发表讲话,宣布与东罗马帝国不死不休,向以撒寄来了警告信。 至于开罗,突然爆发的瘟疫反倒使围攻城市的艾什赖弗大军如潮水般退去,间接帮了曼苏尔苏丹的忙,这位在内战中全面落入下风的苏丹还得依靠以撒的佣兵,选择了沉默。 以撒在行军的途中拿到了书信,粗略地看了看,随后命令担任皇家史官的莱克用上古拉丁文写了两封不堪入目的信,寄给威尼斯和法兰西的首脑。 拿到回信后,两位首脑命学识渊博的教士哼哧哼哧地翻译出来,却只得到满篇污言秽语,气得嘴唇不住发抖,说不出话。 接着,两封信件被送往梵蒂冈教皇城,要求新任教宗,来自波吉亚家族的加里斯都三世对以撒实行绝罚,终止十字军与其签署的一切协议。 以撒传播瘟疫时,故意绕开了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几个国家,热那亚,蒙费拉托,葡萄牙,阿拉贡,卡斯蒂利亚,教宗领,都没有直接遭到天的侵袭。 而且,在瘟疫刚开始时,以撒就召集他们的使臣,将牛痘接种法的详细操作告诉他们,为他们提供了感染牛痘病毒的奶牛,并且展示了自己肩上的疤痕,增加可信度。 见以撒的领地上的确没有出现大规模染病现象,友好国家的君主们终于不再质疑,开始自上而下,用以撒提供的奶牛进行大范围接种。 瘟疫的传播需要时间,当以巴黎和威尼斯为源头的瘟疫传播到伊比利亚和中南意大利后,已经没能造成什么严重影响。 于是,教宗加里斯都三世满面春风地接见了两个最大宿敌的使者,乐呵呵地听完了他们义愤填膺的表态,随后表示一定严查。 随后,他宣布这场瘟疫是上帝对不忠者的诅咒,两国首脑应该好好反思,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出过侮辱上帝和教廷的事。 思及此处,以撒不禁哼了一声。 除了奥斯曼帝国外,自己的瘟疫攻势主要就是针对法兰西王国和威尼斯尊贵共和国,自然也做好了被他们记恨上的准备。 威尼斯是东罗马帝国的百年宿敌,本就不死不休,没什么好说的。 法兰西王国则是以撒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最大敌手,要想保证自己在意大利的利益,就必须将查理七世和路易十一伸向意大利的触手连根斩断,双方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在以撒的运作下,威尼斯的瘟疫率先在威尼斯军械库爆发,军舰上的水兵和海军兵工厂的工人最先遭殃,恢复元气还需要一段时间。 至于法国,北部最富饶的几个大城市多点开,巴黎,兰斯,奥尔良,都沦为天病毒的温床。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法兰西会从瘟疫中恢复,想方设法向以撒复仇。 对此,君士坦丁十一世和诸位大臣忧心忡忡,以撒倒是根本不慌。 论陆军实力,三个东罗马帝国也赶不上拥有数以千计敕令骑士的法兰西王国,但论海军,现在的法兰西还差得远。 查理七世本就不多的职业海军还大多分布在英吉利海峡,地中海沿岸的军舰数量少得可怜,无法对以撒造成什么威胁。 若是真的开战,以撒兵匪一家的海军舰队将从北非沿岸的各个港口启航,马蜂一般袭扰南法兰西的港口和沿海城镇。 抢来的钱可以造船,造出的船可以抢钱,抢来的人可以卖钱,卖来的钱可以造船,造出的船继续抢人,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但是,无论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发展,以撒都必须尽快结束巴尔干的战争,尽可能增加自己的实力。 天病毒不是万能的,与蒙古人用鼠疫细菌搞出的黑死病相比,天病毒的弱点很明显,不仅死亡率较低,还无法造成连续感染与反复感染,人们形成抗体后,病毒便失去了威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者,天病毒只有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才能起到作用,在行政机构完善的情况下,政府对乡村病毒的控制比较容易,在几千年的斗争中已经积攒了丰富的经验。 法国的瘟疫将北法兰西搅得一塌糊涂,在以庄园制为主的南方却没能掀起什么风浪,威尼斯的瘟疫在波河下游平原广泛传播,却压根无法突破阿尔卑斯山脉的封锁。 还有些地方本就是天瘟疫的重灾区,时不时出现的天使得当地百姓普遍具有相应的抗体,在这些地方,瘟疫自然而然偃旗息鼓。 维也纳盆地,伊比利亚半岛,都属于此列。 所以,以撒必须抓紧时间,赶在巴尔干瘟疫消退之前,将战略要地和大型城市收入囊中! “加快步伐!不要理会路上的流民和残兵!” 以撒回过头,冲身后的骑兵大声吼着。 “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必须赶到加里波利!” …… 夕阳西下,如血般鲜红的阳光照在穆罕默德二世的肩上,也照进他空落落的眼窝。 “苏丹陛下,必须做出决定了。” 在他一旁,执剑维齐尔马哈茂德帕夏走过来,静静地站在苏丹的身旁。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戒备森严的营垒,士兵们四处巡逻,严禁任何人靠近。这里原本是保加利亚北部的一座村落,瘟疫爆发后,以落后农村为主的保加利亚地区反倒幸免于难。 奥斯曼帝国在保加利亚地区的总督经验丰富,收到扎甘帕夏的报警信后,很快采用了针对性的措施,在保加利亚边境地区烧出一条无人区,严禁各村落之间的人员流动,将瘟疫暂时挡在了外围。 得知埃迪尔内陷落的消息后,穆罕默德二世五雷轰顶,本就虚弱的他当即晕死过去。 马哈茂德帕夏接过了指挥权,带着大军沿喀尔巴阡山脉边缘绕到保加利亚北部,躲过了瘟疫的袭击。 他并没有将埃迪尔内陷落的消息隐瞒起来,而是选择公之于众,并声称他们的亲人要么死于瘟疫,要么被伊萨克皇帝残忍杀死,已经十不存一,请他们节哀。 很快,马哈茂德就得到了自己预想中的成果,士兵们从惊骇到悲伤,再到最后的仇恨,一气呵成。 可以说,从埃迪尔内陷落的那天起,维持大军向心力的就已经不再是对苏丹的盲从,而是对希腊皇帝的仇恨。 当然,耶尼切里禁卫军不允许结婚,没有什么亲眷,依旧保持着对穆罕默德二世的忠诚。 尽管这份忠诚已经在前几次重大军事失败后大打折扣。 “苏丹陛下,您的军队情况很差,不安的思想正在蔓延。” “鲁米利亚军团已经被仇恨冲昏了眼,发了疯地想去和伊萨克拼个你死我活。” “安纳托利亚军团归心似箭,压根不想继续作战。” “耶尼切里禁卫军要求发饷,鼓噪作乱。” 说着,马哈茂德帕夏掏出一封信件,上面绘着保加利亚总督的印章。 “纳伊尔总督传信,瘟疫已经弥散到斯科普里,在斯科普里以北的山区被抑制住。” “现在索菲亚已经不再安全,这也将是纳伊尔给您的最后一封信。” 穆罕默德二世接过信,就这样怔怔拿着,一句话也不说。 好半晌,他才张开皲裂的嘴唇。 “短短十年,国势竟沦落如斯。” “伊萨克此人竟如此狠辣,我在埃迪尔内的几个孩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穆罕默德二世像是一个老人一般,对着夕阳,喃喃自语。 “陛下!” 马哈茂德陡然大声。 “国势沦落至斯,您更不应只念一家私计!” “您的女儿是我的妻子,我的母亲和兄弟也在埃迪尔内,请相信,我和您一样伤心。” “但是,如果您继续这样消沉下去,最高兴的就是躲在瘟疫庇护下的希腊人!” 声音振聋发聩,穆罕默德二世的眼神渐渐清明,苍白的脸上扶起一丝红晕。 “说得好,马哈茂德。” 穆罕默德二世开口说着,将信件扫视一遍。 “我们还有多少军队?能不能趁着伊萨克军队较少,打他个措手不及?” “陛下,我劝您早日打消这个想法。” “先不说士气问题,我们的大军只要越过保加利亚边境,就会直接感染瘟疫,陷入虚弱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伊萨克只需要一支偏师就能把我们彻底击败,到了那时,国势就真的无从挽回。” 马哈茂德帕夏焦急地解释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自己最为倚重的大臣。 “第一,迅速寻找船只,趁着伊萨克的海军还没北上,将大军运往安纳托利亚进行休整,恢复士气,稳定当地局势。” “我们剩下来的舰队就停靠在多布罗加港,请您赦免巴尔托格鲁的罪过,让其戴罪立功。” “第二,前往安纳托利亚后,立刻采用伊萨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牛痘接种法,将瘟疫彻底消灭,安定军心民心。” “第三,一定不能解散从各个贝伊处征召来的军队,要将其牢牢抓在手里,避免地方贝伊野心膨胀。”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 “说得有些道理,还有吗?” “第四,迅速派人将巴耶济德王子接到您的身边,避免为人所用。” 马哈茂德小心地看着苏丹的神情。 “我会的。” 穆罕默德二世的眼神深邃了几分。 “总之,您必须尽快离开被瘟疫搅乱的鲁米利亚,回到安纳托利亚,恢复元气,剿灭不安,徐图后计。” “那里人口稀疏,兼有海峡相隔,瘟疫没那么容易流通。” “至于保加利亚地区,这里的奥斯曼人最多,是帝国的核心区,当然不能轻而易举留给伊萨克。” “我建议您将一心复仇的鲁米利亚军团留在这里,与希腊军队周旋。” “他们对伊萨克恨之入骨,定会拼死作战。” “我明白了。” …… 1457年9月2日,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安纳托利亚军团和耶尼切里禁卫军,乘船绕行黑海北岸,登陆安纳托利亚,径直前往布尔萨城。 鲁米利亚军团则交给马哈茂德帕夏统帅,以保加利亚地区为根基,陆续接种牛痘,准备向南边的宿敌发起复仇。 就在同一天,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伊萨克率军三千奔袭数日,终于抵达位于达达尼尔海峡西岸的加里波利半岛,进逼加里波利要塞。 与此同时,地中海舰队抵达达达尼尔海峡,给围城的军队运来物资和火炮,时刻准备突破海峡,北上马尔马拉。 加里波利之战爆发。 (本章完) 第163章 我即浪潮 第163章 我即浪潮 马尔马拉海,一个被包围在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之间的狭窄海域,海中有马尔马拉群岛,岛上盛产大理石,也因此而得名。 马尔马拉海较为封闭,仅有两条狭窄的海峡与外界相连,北边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沟通黑海,南边的达达尼尔海峡沟通爱琴海乃至更远的地中海。 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和达达尼尔海峡一起构成了黑海海峡,扼守着地中海和黑海之间的唯一海上通道。 黑海贸易繁荣时,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毛皮,粮食和宝石通过顿河和第聂伯河南下,来自东方的香料,丝绸和瓷器通过丝绸之路西行,在沿岸的几个贸易中心初步汇集后,再经过黑海航线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直达君士坦丁堡。 可以说,君士坦丁堡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渴望之城,黑海海峡居功甚伟。 东罗马帝国衰落后,逐渐丢失了黑海海峡的掌控权,自西而来的拉丁人凭借强大的海军舰队在一座座岛屿上插上了自己旗帜,自东而来的突厥人则通过一次次的军事胜利奠定了他们在爱琴海西岸的绝对权威,东罗马势力龟缩至巴尔干半岛固守。 两约翰内战将东罗马帝国最后一点家底完全败光,内战双方在色雷斯地区大打出手,疯狂地用土地换援兵,为了赢得内战不惜引入外敌。 亚平宁半岛上的威尼斯,热那亚和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艾登贝伊国,卡雷西贝伊国都曾向内战双方投入雇佣兵,发不出军饷的两个皇帝允许雇佣兵们就地征税,使得罗马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 十四世纪中叶,时任教宗联合威尼斯共和国,向时常袭扰东地中海贸易的艾登贝伊国先后发起多次十字军,目标士麦那。 来自坎塔库泽努斯家族的约翰六世再三恳求未果,眼睁睁看着支持自己的艾登王师回防本土,消失在海峡对岸。 不甘放弃大好形势的约翰六世思来想去,最终做出了一个改变欧洲历史的决定。 1343年,奥斯曼首领奥尔汗接到约翰六世的求援信,大喜过望,命王子苏莱曼率军渡过黑海海峡,踏上了欧洲的土地。 1354年,苏莱曼王子仅仅带着少许兵力,一举偷袭了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加里波利要塞,通往欧洲的大门自此打开。 接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使东罗马帝国在色雷斯地区的许多城墙和堡垒发生大面积坍塌,反复发作的黑死病和长久以来的欠薪也使守备力量降到最低,给了奥斯曼人趁机而入的机会。 之后的几十年里,奥斯曼人开始在巴尔干半岛大肆攻城略地,宛如风中残烛的东罗马帝国根本无力阻挡,眼睁睁地看着大片国土相继失陷。 而今天—— “开炮!” 加里波利要塞前,以撒挥动权杖,排成阵列的炮兵连队点燃引线,黑火药爆燃产生的巨大能量推动着铅弹滑出炮膛,带着百余年的愤懑与痛苦,重重撞击在要塞的城墙上。 看着要塞中狼狈躲避飞溅矢石的奥斯曼士兵,以撒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座要塞在奥斯曼人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被视作胜利的象征。 除了这座坚固的要塞外,加里波利还有配套的小镇和军港,是奥斯曼海军的主要基地。 奥斯曼人相信,从这里出发的舰队会受到安拉的祝福,从而给他们带来好运。 以撒率军赶到后,迅速占据了瘟疫中的城镇和空荡荡的军港,命令地中海舰队以此为基地,逐步收复马尔马拉海上被奥斯曼和威尼斯强占的小岛。 目前,这座堡垒已经是奥斯曼帝国在加里波利半岛上仅剩的据点,像是巨浪中的小舟,在凄风苦雨中摇摇欲坠。 “陛下,这份荣耀,请让我们为您撷取!” 以撒身旁,一位身披皮甲的中年将军单膝下跪,大声地说。 他叫奥利弗,是加里波利半岛上的本地希腊正教徒,早就对奥斯曼人的统治心怀不满,在以撒到来之际联合乡民,揭竿而起,杀死了留守的奥斯曼士兵,加入以撒的队伍。 由于奥斯曼帝国的宗教政策,巴尔干半岛上残存着大量的希腊正教徒,他们通过缴纳高额税赋换取有限的自治权,一直生活在穆罕默德二世的剥削和压迫下。 随着东罗马帝国的重新崛起,这些罗马遗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在以撒的支持下进行秘密活动,组织民兵。 埃迪尔内陷落后,义军首领们开始对奥斯曼的虚弱深信不疑,在各地揭起叛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以撒看着奥利弗诚恳而憨厚的面容,看着他脸上天瘟疫残留的痕迹,积攒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同时也是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区,瘟疫在杀伤突厥人的同时,并不会放过这些朴实的罗马人民。 几个月前的天瘟疫给色雷斯,马其顿和色萨利带来了很大损伤,将近十五万人死在病毒的侵袭下。 这些淳朴而老实的罗马人民固执且迟钝,受教会的影响极深,对正教教士的宣传深信不疑,坚定地认为瘟疫是上帝对奥斯曼人的惩罚,而以撒和君士坦丁则奉圣父之命,会将他们从突厥人的铁蹄下解救出来。 他们对教会的信服已经到了盲从的地步,将拉丁人和突厥人视作自己的生死仇敌,对他们的恶毒流言嗤之以鼻。 以撒跳下马,将他从地上拉起,解下披风为他系上,又把宝剑递到他的手里。 “去吧,你将与我共享这份荣耀。” “誓死相报!” 奥利弗拿着以撒的宝剑,激动地朝身后的民兵挥舞,大声呼叫。 以撒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群最纯正的罗马人。 他们的确软弱,排外且顽固,对拉丁人和罗马公教极其敌视,对以撒的部分政策非常不满。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以撒的同胞,是罗马帝国的基本盘,对这个绵延几千年的古老帝国怀着深深的信念和无与伦比的自豪感。 以撒摇摇头,将心中的罪恶感甩出,重新变得心坚如铁。 他走上高台,看着下方散乱的民兵军阵。 “一百年前,突厥人强占了这里,让你们缴纳沉重的赋税,将你们的孩子强掠为奴。” “他们从不会认为伱们是罗马帝国的子民,将你们叫做希腊人,称你们为畜群,与鸡羊并列。” “一百年里,你们从未放弃,以恒久的决心和坚定的意志与侵略者做斗争,从乡野中奋起,在山岭中游击,在教士们的祝福下走上决绝的战场,口中高念,吾主福音。” “一百年后,吾主响应了你们的呼应,给奥斯曼人带来应有的惩戒。” “于是,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下,我看见耶尼切里禁卫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于是,在加拉塔的街道上,我看见来犯的突厥大军葬身火海,化作一片飞烟。” “于是,在金角湾的海面上,我看见弥津的舸舰燃烧着烈火,新月旗坠入大海,双头鹰熠熠闪光。”“于是,在阿德里安堡的宫殿里,我看见跪地求饶的突厥贵族,他们早已没有了曾经的不可一世,头上的白巾染尽尘灰。” 以撒环顾四周,看着围观的群众脸上几经变换的神情,愤怒,悲伤,希望,憧憬。 “今天,吾主让我来到这里,将你们从突厥人的铁蹄下解放。” “这是我的荣耀,也是你们的。” 以撒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文书上赫然印着双头鹰的纹章。 “从今天开始,凡是在战争中对抗奥斯曼人的义兵,都将是罗马帝国的英雄,享受特权与福利。” “三年之内,税赋全免,不服徭役。” “五年之内,税赋减半,不服徭役。” “十年之内,税赋四减其一,不服徭役。” 以撒看着民兵们睁得大大的双眼,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的百姓生育欲望强烈,在不出乱子的情况下,只要食物充裕,不瞎折腾,人口就会迅速增长。 如果完全不收税,不出五年,在瘟疫中被连累的十五万人口就会增长回来,甚至还有盈余。 “请上帝见证我的誓言,请你们相信我的决心。” “请你们将我今天的话带向每一个角落,告诉每一个愿意揭竿而起的罗马子民,请他们战斗到底。” “我们将在色雷斯战斗,我们将在马其顿战斗,我们将充满信心地在海洋中战斗!我们将在海滩上战斗,我们将在山丘中战斗,我们将在田地和街道上战斗!” “我们将不惜任何代价地收复故土,我们绝不妥协!” 以撒高声呼唤,举起鹰杖。 “既然上帝让我来到了这里,就请你们追随我的脚步,跟在我的身旁,分享我的荣光!” “我们将掀起狂澜,卷起巨浪,让敌人们在狂澜和巨浪中颤抖吧,上帝也会站在我们一边!” “冲吧,杀吧,战吧,双头鹰旗不朽,罗马荣耀永存!” “我无惧风暴,因为我即浪潮!” …… 1457年9月10日,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伊萨克三世攻克加里波利要塞,地中海舰队北上马尔马拉海。 次日,梅赫梅特军团长率军攻克割喉堡,正式宣告了东罗马帝国对黑海海峡的绝对控制权。 1457年9月20日,东罗马帝国地中海舰队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时隔五年,双头鹰旗重新飘扬在黑色的海面上。 当天,地中海舰队抓到了一支躲藏在克里米亚汗国港口的奥斯曼分舰队,要求港口守军停止庇护,未果,遂炮轰港口,焚烧殆尽,大掠而还。 1457年9月30日,查士丁尼皇子在底比斯城誓师北伐,命米哈伊尔侯爵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进逼拉里萨城,与当地将领仓促集结起来的万余军队展开大战。 是役,新建立的铁甲圣骑兵初显锋芒,双方血战数小时后,身体虚弱的奥斯曼军渐渐不敌,人马具装的重骑兵趁势开始冲锋。 坚硬的大地开始颤抖,密集的马蹄声和锋利的重型骑枪则宣告了奥斯曼残兵的死期,奥斯曼的防线像是纸糊的一般,仅仅一个照面就开始崩溃。 铁甲重骑兵继续冲锋,凿穿了奥斯曼地方军的三层军阵,直抵中军大营。 铁蹄踏过营帐,马刀溅起血腥,星月旗飘落在地,奥斯曼将领在惊骇中被碾作烂泥。 次日,查士丁尼率军进入拉里萨城,将大军分散,收拢粮草,清理残兵。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瘟疫的影响渐渐散去,以撒和查士丁尼一北一南,组成两道攻击锋,连成一把铡刀,将奥斯曼的巴尔干领土一分为二。 以撒命轻骑兵和下级教士深入敌境,在乡间奔走,宣读自己的免税宣言,号召武装起义。 见以撒来势汹汹,奥斯曼节节败退,下层的罗马百姓开始爆发大规模起义,拿起简陋的武器,杀死当地的突厥士兵,重新竖起双头鹰的大旗。 奥斯曼帝国的地方兵力早就被抽调一空,留在各地的老弱病残也是人心惶惶,士气跌落谷地,根本没能组织起什么成功的反击。 瘟疫突然降临,苏丹弃之而去,接二连三的不详使他们开始怀疑,安拉是否真的闭上了双眼,不再眷顾他在地上的子民? 奥斯曼的虚弱使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地方势力加入起义,助纣为虐的地主豪强们摇身一变,成了义军的首领,罗马帝国的铁杆忠臣。 地方势力迅速派人与以撒接触,同时开仓放粮,开府换装,义军的装备得到了质的飞跃。 他们的加入也标志着奥斯曼统治体系的全面崩溃,残余的奥斯曼人要么想方设法乘船逃走,要么倒在愤怒民兵的刀剑下。 这颗从阿德里安堡燃起的星星之火,终于发展成燎原之势。 半年间,以撒和查士丁尼攻城略地,沿海岸线进军,在舰队的配合下将一座座沿海港口纳入囊中,驱除侵略,解放人民。 1457年12月10日,以撒率军渡过斯特里蒙河,进入哈尔基季半岛,兵临帖撒罗尼迦。 次日,查士丁尼皇子和米哈伊尔侯爵抵达城下,加入围城。 三万大军将这座大城市围得水泄不通,南边的海面上也尽是飘着鹰旗的战船。 城中守军得到了一支威尼斯雇佣兵的支持,收到了威尼斯总督的亲笔信,拒绝了以撒的招降,将城中起义未果的民兵屠杀殆尽,试图凭借坚固的城墙以拖待变。 1457年12月28日,以撒下令开炮攻城,同时命令舰队在各处海岸巡逻,防止威尼斯人的突然袭击。 也就在同一天,以撒收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来信,信上涂满了火漆。 布达城气氛诡异,匈牙利内乱在即。 (本章完) 第164章 破碎的圣盾 第164章 破碎的圣盾 多瑙河畔,布达城。 从黑林山脉发源的多瑙河是欧洲第二长河,自西北流向东南,注入黑海。 多瑙河在西喀尔巴阡山脉南麓受山脉所阻,突然转向,径直向南流去,在贝尔格莱德附近汇集多条支流,继续向西流入大海。 多瑙河中游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不仅适合发展内河航运,还灌溉出肥沃的匈牙利大平原,大平原上的城镇和乡村沿河分列,农牧业兴盛。 匈牙利大平原坐落于盆地之中,西有阿尔卑斯山脉,南有巴尔干山脉,自北向东则被喀尔巴阡山脉团团围住,内部地形平坦,河湖密布,气候温和。 山环水绕,沃野千里。 由于地形上的特殊性,匈牙利盆地镇守着通向中西欧天主教世界的门户,像是一面巨盾,牢牢阻挡着来自东方强权的入侵。 匈牙利大平原上的主要民族是马扎尔人,也是一支自东而来的游牧民族,由于气候变化迁移至此,扎下根来,在广泛吸纳农耕知识和天主教思想的同时,也保留着一些本民族的传统,能弓善射,骑术高超。 匈牙利受洗后,被接纳为天主教世界的一员,多次阻挡异端和异教势力的入侵,罗斯人的早期扩张到此为止,蒙古人的铁蹄在此止步,奥斯曼人的大军也没能迫使骁勇善战的马扎尔轻骑兵低下高傲的头颅。 但是,匈牙利王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一个正统的马扎尔人国王,法兰西的安茹家族,德意志的卢森堡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波兰和立陶宛的雅盖隆家族先后戴上了象征至高权力的圣伊什特万王冠,住进了布达城堡。 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王朝更迭中,匈牙利王国尚在萌芽中的中央集权体系渐渐瓦解,各大贵族占据了相当比重的土地,国王要想坐稳王座,很难绕开他们。 现在的匈牙利国王是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遗腹子”拉迪斯劳斯,除匈牙利王国的国王外,这位身娇体弱的小国王自出生起就兼任着波西米亚国王和奥地利大公,身份极其尊贵。 若不是先皇阿尔布雷希特二世的英年早逝,这位小国王大概还会兼任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万王之王。 碧蓝色的河面上,匈雅提·马加什望着远方繁荣的城市,心神不宁。 近处不知何时飞来一只渡鸦,停在马加什面前,歪着脑袋,大声尖叫。 马加什没有理它,看着布达城上飘扬的哈布斯堡鹰旗,咒骂一声,将脚边的石子踢飞,出神地看着石子落入河面,溅起层层涟漪。 布达城坐落在多瑙河西岸,是匈牙利王国的首都,也是目前多瑙河流域最繁荣的城市之一,内河航运业发达,被称为“多瑙河之珠”。 布达城与坐落于多瑙河东岸的佩斯城遥遥相望,两座城市之间交通便利,人员往来频繁,随着城市的兴旺和发展,颇有融为一体之势。 “殿下,该进城了,您的哥哥正在等您。” 马加什身旁,一位侍从好心提醒。 年轻人叹口气,点点头,跨上披着绘有渡鸦家徽马衣的骏马,向庞大的城市奔驰而去。 渡鸦飞跃而起,盘旋在年轻人的上空,依旧大声尖叫。 城市外,马加什的长兄,来自匈雅提家族的拉斯洛骑着高头大马,早早等候着自己的兄弟,大笑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马加什,开心一点,别老皱着眉头嘛……” 拉斯洛看着自己的年轻的弟弟,拍拍他的肩,拭去一路上的风尘。 看着志得意满的长兄,马加什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先进城,我带你好好了解了解布达城的繁华,别老惦记那个采列伯爵家的女人……” “等我们兄弟俩掌控了王国的局势,立马派人去给你求亲,法兰西和德意志的公主,有多少咱们娶多少……” 拉斯洛与马加什并辔而行,一路上张张扬扬地说个不停。 就在前不久,马加什的第一任妻子,采列伯爵乌尔里希的女儿去世了,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拉斯洛,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和她之间,根本没有感情。” “我担心的是,现在的局势是否真有伱想得那么完美?” 马加什忍不住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贝尔格莱德之战结束后,匈牙利王国发生了很多事。 兄弟俩的父亲,白骑士亚诺什感染鼠疫而身死,留下一大笔政治遗产。 教宗对贝尔格莱德之战的胜利大喜过望,当即追封白骑士为圣人,将贝尔格莱德之战的胜利日设为节日,敲钟庆祝。 长久以来,在针对异教徒的圣战中,东边的皇帝独领风骚,百战百胜,横压一代,让罗马教宗有些挂不住颜面。 白骑士在贝尔格莱德的胜利极大提升了天主教国家的士气,教宗趁机大肆宣传,试图挽回些许名声。 由于高山的阻隔,天瘟疫没能在匈牙利大盆地引起多少波澜,由伊萨克皇帝发明的牛痘接种术很快在王国内传开,贵族和地主们纷纷接种,自此不用担心瘟疫的袭扰。 但与此同时,白骑士的死亡也彻底打破了匈牙利王国本就诡谲的政治态势,最终使这个国家走到了内乱的边缘。 王国内的贵族对匈雅提家族的态度非常矛盾,既对他们的飞扬跋扈十分不满,但也必须依靠白骑士的军事才能对抗外来入侵,一直以忍耐为主,默认了白骑士的独断专横。 可是,贝尔格莱德之战后,外来的强敌一扫而空,内部的权臣暴毙身死,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喷薄而出,化作一场风暴,向匈雅提家族袭来。 遗腹子拉迪斯劳斯将本来属于白骑士的王国总管之位交给他的舅舅,采列伯爵乌尔里希,随后又在他的挑唆下,向匈雅提·拉斯洛寄来书信,要求他交还白骑士在摄政期间强夺的土地和财产,同时将军权交给乌尔里希。 拉斯洛假装同意,诱骗甥舅二人来到贝尔格莱德,摆下鸿门宴,在大庭广众下诛杀了乌尔里希伯爵,挟持了国王拉迪斯劳斯,解散了他们带来的军队。 拉斯洛宣称乌尔里希伯爵试图谋害自己,迫不得已才出手防卫,将小国王带到科尔温城堡,逼迫他发誓不为舅舅报仇,并允许拉斯洛子承父业,担任王国总管。 志得意满的拉斯洛带着国王回到了布达城,开始行使自己的执政大权。 马加什知道,自己的长兄从小以父亲为骄傲,渴望像他一样建立不世功勋,接受万众瞩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拉斯洛的确非常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勇武无双,一样嫉恶如仇,一样善得军心,一样长于军略。 也一样飞扬跋扈。 “拉斯洛,你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一意孤行,非要杀死乌尔里希。” “你可知道,现在国内的贵族们是怎样看待我们的?” “谋杀,弄权,挟持国王……他们不是傻子,一直看在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马加什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冲长兄吼道。 “再者,你为什么偏要离开科尔温城堡,偏要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布达城!” “这里可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地方!” “难道就为了那个王国总管的职务?当真愚蠢!” “离开了父亲,离开了我们的特兰西瓦尼亚,你我也不比他们强多少!” “如果你有父亲的威望和势力,就算待在科尔温城堡,也会有源源不断的贵族登门拜访,压根不需要——” “够了!” 拉斯洛再也听不下去,大声怒吼。 “你根本不像父亲的儿子,如果是他,就算前方是千军万马,也会独身仗剑,勇往直前!” 此言一出,兄弟二人都没有继续开口,侍从们也吓得大气不敢出,四周一片静默,只有树上的渡鸦,发出焦急而刺耳的利叫,嘎嘎响个不停。 “抱歉,马加什,是我失言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难以挽回,依你所见,我们现在应该作何打算?” 拉斯洛轻声道歉,继续前行。 城门外的卫兵看见了鲜明的渡鸦旗帜,没有阻拦,急匆匆走向一边,让开大路。 马加什有些奇怪,紧跟上拉斯洛的脚步。 “拉斯洛,据我所知,贵族们对你的行为十分不满,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与他们进行利益交换,使他们无法达成共识。” “再者,我们不能在布达城久待,等谈判一结束,我们就必须立马回到科尔温城堡。” “不管国王怎么想,你都是父亲的长子,特兰西瓦尼亚的大公,当地人会支持你。” 拉斯洛沉闷地想了想,张张口,却想不出何从反驳。 “你是对的,等此间事毕,我们就回家吧。” “可惜了,国王让我将你召来,还准备让你担任城防长官呢……” 马加什看着空落落的街道,听闻此言,心中陡然一惊。 “你说什么!国王让你召我来的?”“嘎!” 天上的渡鸦发出刺耳的响声。 “怎么——” 拉斯洛勒住马。 飕—— 拉斯洛黑色的眼睛顿时暴凸出来,张张嘴,却只吐出大口血沫。 在马加什惊骇的眼神中,一支铁质的利箭,直直钉在长兄的喉间。 利箭上,哈布斯堡家族的鹰徽在鲜血的浸染下张开双翼,栩栩如生。 飕飕飕—— 一阵箭雨袭来,射手们自房屋上现身,弯弓搭箭。 手持重盾的哈布斯堡近卫出现在街道尽头,军阵中的拉迪斯劳斯端坐马上,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匈雅提·拉斯洛谋杀大臣,挟持国王,欺君罔上,证据确凿,现已伏诛!” “投降!接受审判!” 后方的道路上传来马蹄声,采列伯爵的旗帜高高扬起。 “散开!散开!冲出去!” 马加什顶着箭雨,左冲右突,直到被中箭的马匹扔下马背,眼前一黑。 一边倒的杀戮继续进行,匈雅提家族的卫士拼死奋战,但奈何军力悬殊,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 渡鸦哀嚎几声,振翅高飞,消失在西北角的天际。 …… 安纳托利亚西部,布尔萨城。 奥斯曼帝国现任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端坐在皇座上,看着自己的长子。 “父亲,前些天,马尼萨城发生了一次动乱,当地势力试图将我挟持,反抗您的统治。” “在我们的协力打击下,他们的计谋没能成功,被我尽数诛杀。” 巴耶济德跪在父亲的面前,语气诚恳。 穆罕默德二世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 他可是十分清楚,事情远远没有巴耶济德说得那么简单。 贝尔格莱德战败,埃迪尔内遭围后,当地势力立马开始挑唆巴耶济德,试图让他自立苏丹,与孤悬保加利亚的穆罕默德分庭抗礼。 这个小子倒是没有答应,但也远没有他说得那么决绝。 巴耶济德迅速派人打听埃迪尔内的情况,得知自己的两个兄弟一死一俘后,才将乱党尽数诛灭,亲自前来觐见。 “南边的叛乱已经平息,我带来了军队和粮饷,供您驱驰……”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叹一口气,将长子拉向自己。 “你长大了。” “希腊皇帝暂时占了上风,我们失去了埃迪尔内,失去了色雷斯和色萨利,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家人和朋友。” “这个位置是我的,也将是你的,我们理应携起手来,共渡难关。” 穆罕默德将巴耶济德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 “以后,你就留在布尔萨吧,继续学习,逐步参加政事的处理。” “是……” 巴耶济德低下头,涨红了脸,不敢与父亲对视。 “等你再大一些,我会把你送到保加利亚,跟着你的老师,保住我们的领地。” “南边的几个贝伊有些不稳,我会一一领兵压服,这些你不用担心。” 穆罕默德二世继续说着自己的打算,老宦官走了进来。 “苏丹陛下,使臣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两个欧洲使臣走进苏丹的宫殿,向穆罕默德二世鞠躬行礼。 “莫罗,好久不见,很高兴再次看见你。” 穆罕默德二世认出了其中一人,他戴着金狮徽章,显然来自威尼斯尊贵共和国。 “看来,我们那位告死者伊萨克,也在你的身上留下了难以消退的伤痕。” 穆罕默德二世促狭地看着莫罗脸上的斑痕,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 “是的,伊萨克心肠歹毒,弄得天怒人怨,我们必将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莫罗的眼中露出怨毒的神情,恶狠狠说道。 “如果你们的手段仅限于帖撒罗尼迦的佣兵和海上的零散舰队,那么还是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穆罕默德二世恢复严肃。 “我知道这些手段无法阻挡伊萨克的兵锋,但这是我们短时间内唯一能做的。” “我们在瘟疫中损失惨重,军械库几近停摆,水兵们还未补齐。” “但也因为伊萨克的残暴行径,大议会难得统一起来,发誓向他复仇。” “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莫罗冷漠地说。 “哦?你们终于不再扯皮了?” “可喜可贺。” 莫罗没有理会穆罕默德二世语气里的不满。 “伊萨克虽然占到了一时之利,但他的敌人同样很多,只要我们联起手来,狡诈如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穆罕默德二世冷哼一声。 “哈夫斯王朝灭亡的时候,你们不愿支援。” “马穆鲁克内战的时候,你们袖手旁观。” “我和白骑士血战的时候,你们作壁上观。” “怎么,现在开始后怕了?” 莫罗不答,他身旁的年轻人走上前,看着穆罕默德二世。 “尊敬的苏丹,过去的事无法挽回,未来的事犹未可知。” “哦?我还从未见过你。” 年轻人将披风解下,露出胸前刺绣的家徽。 蓝白鸢尾。 “我是瓦卢瓦家族的查理,查理七世之子,贝里公爵。” “我代表法兰西。” (本章完) 第165章 托科家族 第165章 托科家族 海岸旁的大道上,一小队人马踏着黄昏的微光,向东北而行。 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举着象征家族威望的大旗走在最前方,三个民兵充当向导,紧紧跟在队伍中央的贵族身旁。 队伍末尾跟着几只骡子,骡子的身上驮着厚重的包裹,显然装满了礼物。 “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一个小脑袋从中年贵族的胸前探出来,立马被初春的料峭寒风刺得一激灵,又缩回长兄的怀抱,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怀。 “就快了,我们加把劲吧。” 贵族将披风盖在幼弟的身上,双腿轻夹马腹,骑乘马小跑起来,打着响鼻,呼出阵阵白雾。 “大人,前方有个村庄,要不要休息片刻?” 一个向导见状,好心发问。 贵族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太阳,本欲拒绝,又瞥见自己怀中可怜兮兮的幼弟,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文森特!” 贵族叫来一位年老的骑士。 “大人,什么事?” “你带上一位向导,去前方的村子探探路,为我们备好食物和热水,顺便买一辆好一点的马车。” “这里的路况比南方好,应该不会再陷进泥泞了。” “是!” 老文森特拍拍胸脯,带上一位向导,驾马疾驰向前。 月亮升起,马队抵达村落,老文森特带着村里的教士和长老,恭迎在酒馆门前。 长老认出了旗帜上的蓝白波浪家徽,快走几步,上前迎接。 “向您致敬,伊庇鲁斯的专制公,托科家族的尊贵客人,欢迎您来到伊亚查村。” “这里是罗马人的土地,受君士坦丁皇帝和伊萨克皇帝的保护。” “我是这里的长老,如果您有所需要,请向我说明,我会尽己所能满足您。” 托科家族族长,伊庇鲁斯专制公莱纳尔多将幼弟抱下马,呼出一口寒气,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你好,我是莱纳尔多·托科,从阿尔塔而来,前去帖撒罗尼迦拜见罗马人的皇帝,路过此处,感谢您的的招待。” 莱纳尔多并不客气,向长老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们长途跋涉,有些疲倦,请你为我们准备热水和食物,还有可供休息的房间。” “除此之外,还请伱帮我打听打听,附近是否有空余的马车可供出售。” 长老点点头。 “您的侍从已经将这些告诉我们,您需要的东西早已准备好。” “至于马车,村里的五辆马车前些日子被车夫赶去拉里萨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果您实在等不及,可以先用我的驴车。” 莱纳尔多稍显遗憾,不过还是谢绝了长老的好意。 他转向慈眉善目的老教士,微微颔首。 “祝您安康,神父。” “如果可以,在休息之前,我们还想进行一次祷告,来感谢耶稣基督一路上的祝福和庇护。” “村里只有一间正教堂,尊敬的阁下。” “如果您不介意,我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教士看着莱纳尔多,亲吻了一下胸前的正教十字架。 莱纳尔多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 “无妨,请您为我们准备吧。” “大人!” 身旁的骑士们连忙用拉丁语喊道,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君主。 “迟早的事罢了。” 莱纳尔多丢下这句话,牵着幼弟,走向破旧的小教堂。 第二天一早,鸡鸣声将莱纳尔多吵醒,他推开房门,走向餐桌,坐在幼弟和老文森特的身边。 “就在前不久,查士丁尼皇子率军经过我们这里,就坐在你那个位置,对我们村自酿的葡萄酒赞不绝口……” “他应该比你大一点,大概高出一个头吧。” 长老坐在小男孩对面,比划着向他讲故事。 见莱纳尔多到来,长老和教士站起身,向他行礼。 “大人,尝尝我们的葡萄酒和果酱面包吧,都是村民们自己生产的。” 长老笑着说道。 “可惜哥哥不让我喝酒,不然肯定也要尝尝……” 小男孩一边囫囵咽着口中的果酱面包,一边惋惜地说。 “查士丁尼皇子也是偷偷喝的,当时米哈伊尔侯爵去征讨叛乱了,没人敢管他。” “后来呢?” 小男孩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伊萨克皇帝知道后,把他揍了一顿,然后把东边原属于一个突厥贵人的葡萄田赐给我们村。” “自此之后,来这里喝酒的人络绎不绝。” 长老饮尽杯中酒,显然颇为自豪。 莱纳尔多拿起一片面包,裹上粗糙的苹果酱,放入口中。 桌上的食物摆得满满当当,除了普通的面包和葡萄酒外,还有咸肉,豆子和各类蔬菜,一盘苹果,一盘不知名的海鲜,虽然质朴,但也丰盛。 “你们每天都吃这些吗?” 莱纳尔多指指木桌。 “因为您的到来加了一些,但也大差不差。” 长老看了看桌上的食物,眼中闪过一丝缅怀。 “要是您在圣诞节当天来这里,能享用到的美食更多。” “去年的12月25日是我们赶走突厥人后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们终于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各个村庄都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游行的人群欢天喜地,人人带着笑颜。” “哦?” 莱纳尔多有些诧异。 “你们这里在半年前还属于奥斯曼人吧,短短半年,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伊萨克皇帝用了什么妙招?” 长老笑了笑,指向餐桌上的食物。 “这里并不贫瘠,地里能产出小麦和燕麦,树林里有水果和兽群,海洋里也有充足的鱼虾。” “半年前,面包躺在奥斯曼人的仓库,水果挂在突厥贵人的果林,树林里的牲畜和海里的鱼获,都属于那位布尔萨的苏丹。” “在他们眼里,我们与牛羊无异,缴纳繁重的税赋,吃进嘴里的东西却都是苏丹的恩赐。” “查士丁尼皇子的大军将突厥人赶走后,将仓库里的小麦赐予我们,将林地和海洋的开采权授予我们,将奥斯曼人的工具和耕牛送给我们。” “这些东西,三年之内,都是免税的。” “在没有税赋的情况下,光是收获奥斯曼人在田里留下来的麦子,再搭配上树林和海里的产出,就能富足一整年。” “剩下来的粮食越多,新生儿就越多,人们身上的新衣服就越多。” “大人,别小看了农民,我们有自己的智慧,有自己的生存方法。” “我们不需要什么妙招,只要上面的人不乱来,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长老边喝边说,微醺之下,显然有些感慨。 “一百年前,我的祖先生活在君士坦丁堡的城郊,是根正苗红的君士坦丁堡人。” “当时的皇帝为了养兵,派人把他的麦子强抢一空,祖先迫不得已,携家带口南下避难,在此生根发芽。” “这么多年,不收税的皇帝,还是第一次见。” 莱纳尔多沉默,小男孩却是张口问道。 “伊萨克皇帝的大军那么厉害,又不收税,他是靠什么来养兵的呢?”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靠上帝的恩赐吧。” 长老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我听意大利商人说,伊萨克皇帝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东西,是真的吗?” 小男孩冒失地问道。 “卡洛!” 莱纳尔多一巴掌拍在卡洛的头上,疼得他眼泪汪汪。 “哼,拉丁商人的话可不能信。” 长老冷哼一声。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谁叫他们不出生在罗马呢?” “要我说,是条狗都得托生在罗马。” 正说着,酒馆外传来马嘶车辚之声。 “长老,神父,都运回来了。” “哦,好,我马上来。” 几人来到酒馆外的空地,只见五辆马车上,绑着绳索的奴隶鱼贯而下,双目无神,空落落地看着脚下的大地。 “这次的品相都不错,邻村的几个人眼睛红得很,哈哈……” 车夫从车架上跳下来,敞开外衣,大声笑着。 “嗯,这次你家先挑!” “快把人都叫来,按顺序挑选,不准争吵!” 长老说道,分派人手通知每家每户。 “了多少钱?” “不多,皇帝连卖带送,二十个壮劳力才六十个杜卡特。” “十几个女人也不贵,村里的鳏夫一人一个。” “十个孩子不钱,由神父大人统一教导,学会希腊语后免去奴籍,加入我们的村庄。” “有了他们,我们新开辟的土地就不用担心抛荒了……” 车夫兴奋地搓着手。 “这是最后一批了,村子的规模只有这么大,听说拉里萨附近的几个大村庄一次性来了百来个柏柏尔奴隶,那才叫热闹……” “哥哥,我们走吧……” 莱纳尔多正看得出神,小卡洛躲在他的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 “好吧,是该走了。” 莱纳尔多叹一口气,将卡洛抱上马。 托科家族的队伍悄悄地走,正如他们悄悄地来。 “哥哥,我们这次见到了伊萨克皇帝,应该怎么办呢?” 马背上,卡洛看着自己心不在焉的长兄,不禁问道。 “听文森特说,伊萨克皇帝恐怕不会允许我们继续统治阿尔塔,新占领的约阿尼纳也得交出去……” “恐怕是这样。” 莱纳尔多沉重地点点头。 “就在前不久,皇帝的一支偏师与当地义军配合,攻下了斯科普里城,将整个马其顿收入囊中。” “现在,除了保加利亚外,突厥人在欧洲的领土只剩下一座势单力薄的帖撒罗尼迦,正在大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坠。” “如果他对我们发起进攻,成群的舰船会切断我们和外界的联系,勇猛的铁甲圣骑兵会把我们的军队撕成碎片,强大的火炮会把我们的城堡一个接一个击破。” “但是,哥哥,您不是常说,君士坦丁皇帝是我们的姑父,有了这层关系,他应该不会对我们如此野蛮吧?” 莱纳尔多古怪地笑了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确是他的姑父,他父亲的妹妹是老皇帝的第一任妻子,但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两个儿子,分别是第二任和第三任妻子所出,与托科家族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吧,正是因此,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 “听说莱昂诺尔皇后即将分娩,如果是个女孩,我会为你求亲。” “伊萨克皇帝吃软不吃硬,我们态度这么好,想必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骑队继续前进,远方的炮火声和喊杀声由远及近。 道路尽头奔来一支骑兵,血红色的军服上,叼着染血利刃的老鹰迎风飞舞。 “站住,前方正在打仗,所有人禁止通行!” 莱纳尔多下马,亮出自己的身份,与赶来的斯拉维斯骑兵交涉。 帖撒罗尼迦到了。 …… 夜深了,围城部队的中军大营里,以撒焦急地等在床前,看着妻子脸上细密的汗珠。 “我都说了,就算在迦太基出生,小家伙也是我的孩子,没人敢质疑他的身份……” 以撒握住莱昂诺尔的手,将一枚金质十字架放在她的手心。 查士丁尼也趴在床头,歪着脑袋仔细瞧着母亲挺起的大肚子。 皇后再次怀孕之后,以撒再三嘱咐,就在迦太基分娩,不用前往紫衣贵族宫,以免路途颠簸。 莱昂诺尔在这一点上显得颇为倔强,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最后还是逼着亨利副舰队长带她北上。 舰队在摩里亚半岛登陆后,一路北上,行至帖撒罗尼迦城下时,被以撒拦住,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前行。 要知道,保加利亚地区还在马哈茂德帕夏的掌控中,色雷斯附近并不安全,时常会有游骑南下,劫掠乡间。 “你说,这一次会不会是一个女孩?” 莱昂诺尔鬓发散乱,脸上却笑意盎然。 “你准备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 正说着,莱昂诺尔突然神情一凝,牙关紧咬,汗如雨下。 “陛下,皇子,皇后即将临盆,请你们回避。” 以撒恶狠狠瞪了产婆一眼,握了握莱昂诺尔的手,拉着查士丁尼离开营帐。 今夜的月光分外明亮,夜幕下的帖撒罗尼迦城像是一位温婉的美人,静静躺在萨罗尼基湾的怀抱里。 军营中一片静默,士兵们从营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等待着新生命的诞生。 以撒见状,干脆解除了禁令,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向大营靠拢,脸上带着期待的微笑。 “陛下,如果是个男孩,我们能不能放个假,喝点酒,与您分享欢乐?” 人群里,一个胆大的士兵起哄道,顿时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不管是男是女,攻下帖撒罗尼迦后,大宴三天,纵情享乐。” 欢呼声响起又停息,大家屏息凝神,听着营帐中的动静。 哇——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大地,产婆拨开门帘,抱出一个健康的孩子。 “陛下,恭喜您,是位公主。” 以撒点点头,接过自己的长女,高高举起,将新生命的气息带往整片军营。 “她降生在帖撒罗尼迦,这是主的旨意。” “既然如此,就叫她萨洛尼卡。” 萨洛尼卡,古色萨利公主之名,帖撒罗尼迦得名由来,预示着色萨利的胜利。 “主带来了新的生命,预示着罗马人的胜利。” “为我和这个孩子攻取那座城市吧,罗马的士兵们,愿主与你们同在。” “万岁!” 呼声响彻云霄,刺破天际,惊塌了残破的城墙。 1458年3月1日,罗马帝国长公主萨洛尼卡出生在帖撒罗尼迦的城郊,当天凌晨,罗马军团将鹰旗插在了这座城市的上空。 自此,巴尔干战争结束。 (本章完) 第166章 流放之地 第166章 流放之地 “尊敬的韦利·安格洛斯阁下,您好。” 保加利亚,索菲亚盆地,伊斯克尔河畔,索菲亚城。 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执剑维齐尔,鲁米利亚总督,韦利·马哈茂德帕夏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上的信。 信封上,金红色的双头鹰展翅飞翔。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结束了与您的母亲和兄弟的会面,正走在前往斯科普里的路上。” “您的母亲是位虔诚而和善的夫人,在圣父的祝福下,病魔没能夺去她的生命,愿主赐给她永久的安康。” “通过交谈得知,夫人一直希望虔心侍奉吾主,最大的愿望就是前往君士坦丁堡朝圣。” “我将一幢靠近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宅院和附近的土地授予了她,并送给她三名侍女和五名仆役。” “老夫人目前一切安好,望您不必挂念。” “与此信同来的还有一封家书,皆为老夫人亲笔写下,情真意切,望您深思。” 马哈茂德掏出母亲的家书,匆匆扫完,叹一口气。 他清楚,来信的伊萨克皇帝所言句句属实,奥斯曼帝国的德夫希尔梅制度将他与母亲和兄弟分离,使他改信了逊尼派,但对家人的信仰相当尊重,没有迫使他们抛弃耶稣基督。 马哈茂德的母亲的确是个纯正的希腊正教徒,多年前因避难随父亲西行,离开了君士坦丁堡,在塞尔维亚的科索沃地区扎下根来。 前往圣索菲亚大教堂朝圣,也的确是母亲的夙愿。 “塞尔维亚发生了动乱,我派人将您的兄弟,同样来自安格洛斯家族的米哈伊罗从科索沃接到了君士坦丁堡,以期母子团聚。” “他也是一个虔诚的正教徒,勇武而善战,我委派他担任新组建的紫卫军第四军团的军团长,目前正在君士坦丁堡编练军队。” “您父亲在科索沃的的陵墓被我保护起来,委派专人守护,当地的领主不敢违抗我的命令,请您不必担心。” 马哈茂德的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平庸但善良的男人。 父亲也是个正教徒,东罗马帝国安格洛斯王朝末裔,阿莱克修斯大帝女儿的后人。 由于安格洛斯王朝的名声实在不太好,父亲从小便以阿莱克修斯大帝子孙自居,每逢酒醉,总会拉着兄弟二人感叹世事无常,人心难复。 现在,父亲的妻子和次子又重新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在新的王朝里重新恢复家族的荣光,想必他会很开心吧。 马哈茂德将杂念扔出脑袋,重新看向精致的纸张。 “前些日子,我用敌人的宝剑铸成了一座纪念碑,安置在黄金门外,剑面上刻着历代第一公民和皇帝的尊名和家徽,您的几位祖先也在其上,受人瞻仰。” “恺撒,屋大维,安东尼,图拉真,奥勒留,君士坦丁,查士丁尼,希拉克略,巴西尔,阿莱克修斯,米海尔……” “千百年来,他们从未远去,一直守护着罗马和罗马人民,守护着他们的子孙。” 马哈茂德不屑地笑笑。 这个希腊皇帝,倒是会琢磨人心! “据说,您尚未婚配,我的堂妹佐伊正值青春年华,才貌双全,会写一手好诗,与您也许很合得来……” 马哈茂德不想再看这些客套话,直接跳到最后一行。 “穆罕默德二世深沉而多疑,不可能长期将一个臣仆视作心腹,您手握重兵,执掌一地,只要他平定了安纳托利亚的动乱,势必不会允许您继续独掌保加利亚军政,安插眼目,甚至直接剥夺权力,都是极有可能之事。” “您本是皇族后裔,在正教堂的钟声下成长,迫于形势弃明投暗,与哈利勒等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不必要为奥斯曼家族效忠至死。” “两次逆流而上,两次力挽狂澜,您的勇武和忠诚世间罕见,已经对得起苏丹的赏识。” “现在的奥斯曼家族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正是您脱离漩涡的好时机。” 马哈茂德帕夏沉默片刻,继续读信。 “您的政治宿敌,钱达尔勒家族的哈利勒帕夏,历代担任奥斯曼帝国大维齐,为帝国建立了不世功勋,的确忠心耿耿,但这又能在怎么样呢?” “一场败仗,一纸文书,纵横政坛百余年的钱达尔勒家族直接灰飞烟灭,沦为苏丹的替罪羊。” “反而观之,与您同出德夫希尔梅一系的斯坎德培大公和弗拉德大公在离开奥斯曼苏丹的掌控后,皆为一方诸侯,说一不二,各领风骚。” “保加利亚亦为膏腴之壤,山河环绕,人民顺从,兼有黑海天险,是一片王图霸业之地。” “话已至此,何去何从,望您斟酌一二。” 看完信,马哈茂德帕夏久久不言,又拿起母亲和弟弟的来信,看了几遍。 很显然,这位精于权谋之道的伊萨克皇帝试图说服他背弃苏丹,自立门户。 老实说,这几个月,马哈茂德帕夏身处政治漩涡之中,心绪不宁。 穆罕默德二世撤离欧洲后,黑海海峡被希腊皇帝占据,黑海上也充满了巡逻的基督徒舰船,来自布尔萨的使臣甚至必须躲藏在科穆宁家族和加夫拉斯家族的商船上,才能安全抵达保加利亚的港口。 现在,这片孤悬海外的领土上,马哈茂德帕夏就是唯一的王。 他的手上主要有两支军事力量,分别是奥斯曼帝国鲁米利亚军团的残部和本地的保加利亚仆从军,极力征召下,最多可以拉出三万五千人马,实力不俗。 与之对应,保加利亚的政治势力也主要分为两派。 一派是迁来的突厥部落,信仰伊斯兰教逊尼派,对奥斯曼苏丹的忠诚度较高,主张服从穆罕默德二世的命令。 另一派是本地的保加利亚势力,信仰东正教,对奥斯曼苏丹的向心力低,主张脱离穆罕默德二世的掌控。 好消息是,无论是突厥部族还是保加利亚地主,都与东罗马帝国仇恨颇深,对伊萨克皇帝的扩张非常排斥。 当然,两派内部的意见也并不统一,政治主张也有很大差异。 服从,服从到什么程度?要是苏丹命令突厥部族回流安纳托利亚,将他们用在战场上充当炮灰,又该怎么办? 自立,以何种方式自立?自立为贝伊,埃米尔,还是苏丹?或者直接皈依正教,自封保加利亚沙皇? 马哈茂德帕夏眉头紧蹙。 穆罕默德二世的确对他有拔擢大恩,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为之前驱,以报知遇之恩。 在此之前,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是,正如信中所说,穆罕默德二世是个多疑的人,当他独领大军镇守保加利亚之时,二人之间原本和睦的关系就必然会产生裂隙。 屁股决定脑袋,而非反过来。 马哈茂德帕夏本能地不希望与穆罕默德二世为敌,但也不想像哈利勒一样,将自己的荣华富贵全部寄托于他人的一念之间。 就在几天前,马哈茂德帕夏收到了穆罕默德二世的来信,语气很温和,不仅正式授予他大维齐的职位,还提议为他再娶一位突厥贵女作为妻子。 但是,在信的末尾,苏丹还不经意地提出,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去世,诸子争位,内乱在即,希望他能够在威尼斯舰队的运输下,将部分军队派往安纳托利亚,参加对卡拉曼的征伐。 除此之外,苏丹还试图将巴耶济德王子派往保加利亚,请他悉心教导。 作为一个政治生物,马哈茂德帕夏立马警觉起来,以黑海险阻和南方战事为由拒绝了苏丹的提议,同时加强了对于军队的掌控。 效忠归效忠,马哈茂德帕夏不会傻到自降权位,步哈利勒大维齐的后尘。 他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军事才能和在军队里的崇高威望,离开了军队,他连哈利勒都不如。 在他看来,对苏丹的盲从会使自己坠入深渊,向伊萨克皇帝投诚更是会直接使他众叛亲离,两者都不可取。 最好的方案是,在效忠奥斯曼帝国的同时,保留自己的军政大权,以对彼此的需要为核心,建立一种新的联系。 思考至此,他敲响了桌前的铃铛。 “阿伽,您有什么吩咐?” “去告诉那个保加利亚地主,就说我同意了他的提议,将在一周后迎娶他的女儿。” “作为回报,他必须给我准备五百名士兵和可供食用一年的粮食。” “还有,将从南边跑来的流民分配给鲁米利亚军团的士兵,空出来的土地也赐给他们。” “是。” 侍从走到门口,马哈茂德犹豫片刻,又叫住了他。 “让我的文书写一封信寄给苏丹陛下,将我们面临的困境详细讲一讲,请他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侍从应声离开,马哈茂德坐在桌前,窗外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 今日的金角湾热闹非凡,全体市民们听到风声,早早挤在在沿岸的几个港口里,向着远处的海面翘首以盼。 普劳斯菲利安港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以撒带上自己的全部家眷,等候在码头上。 君士坦丁和以撒一袭紫袍,头戴皇冠,手持鹰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两人身后,莱昂诺尔皇后和玛拉夫人一左一右,目不斜视。 七岁的查士丁尼皇子和四岁的曼努埃尔皇子站在一起,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查士丁尼见父母和祖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朝小自己三岁的曼努埃尔叔叔挤眉弄眼,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蛋糕,塞进他的手里。 “爸爸,查士丁尼给了我一块蛋糕!” 曼努埃尔终究孩子心性,向自己的侄子投来感激的目光,随即兴冲冲地跑到君士坦丁面前炫耀。 “给了你就收下吧,今天大家高兴,允许你多吃几块。”已经两鬓苍苍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笑呵呵地摸了摸幼子的脑袋,将他拉向身前。 “父亲,这里太无聊了,我想回宫里看妹妹。” 查士丁尼见状,也跑上来抱住以撒的大腿。 “不行,回去站好!” 以撒严厉地说。 “以撒,我们一大群人等在这里,你是不是有些太看重他们了?” 君士坦丁看了看自己的孙子,也将他护在身前。 “将心比心,利益加上感情,才能牢牢把控臣民的心。” 以撒没有管查士丁尼的吵闹,依旧看着远方的海面。 要不是萨洛尼卡尚小,阿莱克修斯又必须在宰相的陪同下镇守迦太基,以撒还会将他们拉来。 思及此处,以撒回过头,和颜悦色地看了看侧后方的小男孩。 “卡洛,在君士坦丁堡还住得习惯么?” “回禀两位陛下,一切安好。” 卡洛·托科恭敬地说。 以撒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帖撒罗尼迦城陷落后,伊庇鲁斯专制公,来自托科家族的莱纳尔多带着幼弟前来拜见,求娶长公主萨洛尼卡。 以撒与他们进行了一场谈判,对方同意将约阿尼纳城作为聘礼,同时改信正教,重申了对罗马帝国的效忠。 作为回报,伊庇鲁斯的继承人卡洛将和萨洛尼卡结为夫妻,自此跟在以撒身边。 毕竟人家拜见君士坦丁十一世时,一口一个姑父,让老人家追忆起了和托科家族联手对抗奥斯曼大军的旧事,以撒也不好做得太绝。 伊庇鲁斯的几个封臣,包括凯法利尼亚伯爵和扎金索斯伯爵也同时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效忠,他们的港口将对以撒的海军开放,作为保留领地的条件之一。 “以撒,斯科普里现在的情况如何?” 君士坦丁问道。 “不太好,不少突厥人躲进深山当流寇,部分正教豪强与他们串通一气,联手侵占农民的土地。” “这些事情您不用担心,我会着手解决。” 以撒耸耸肩。 奥斯曼大军来临时,这些豪强第一个举起白旗,东罗马重新崛起后,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为铁杆大忠臣,反复无常的作态着实使人厌恶。 再往后,以撒准备在新占领的土地上来一次轰轰烈烈的剿匪行动,把残余的突厥势力和这些草头蛇通通送进废纸堆。 “来了!” 正想着,远方的海岸上传来人群的欢呼,两艘驳船牵着紫色丝带,在海面上缓缓滑行。 接着,成群的舰船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鹰旗飘荡,火炮震天,场面蔚为壮观。 战舰群护卫着两艘斑驳的卡拉维尔帆船,卡拉维尔帆船上,换上崭新装束的水手们挤满了甲板,看着盛大的欢迎仪式,显得颇为震惊。 舰船陆续靠岸,圣皮埃尔号上,一群水手走下甲板,四下张望,啧啧称奇。 以撒携家眷上前迎接,搀扶起正欲行大礼的航海家,看着他饱经风霜的脸。 “两位陛下,向伱们致敬,愿主庇护你们和你们的人民。” 接着,他又快走几步,向莱昂诺尔鞠躬行礼。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尊敬的皇后和公主,愿您永远如今天一样美丽。” 莱昂诺尔微笑着回礼。 “好久不见,亲爱的迪亚士叔叔,您的功勋会刻在人类的历史上,被诗人和作家争相传颂。” 迪尼斯·迪亚士有些尴尬,看向一旁的以撒。 “陛下,正如信上所说,我们虽然完成了您的任务,抵达了非洲大陆的最南端,但不仅损失了两条船和不少好手,还没能找到祭司王约翰和传说中的黄金与香料之国。” “我们探索到的地方皆是荒芜之地,风暴角附近的海流非常汹涌,我们没能继续向前。” “无妨,能够发现这条通向非洲南部的海路,已是大功一件。” 以撒笑呵呵地说,解下披风盖在他的肩上。 作为穿越者,以撒非常清楚,从风暴角继续向北航行,会穿过一长段莫桑比克海峡,这里受厄加勒斯暖流影响,海路将会变得非常困难,稍有不慎就会被海浪掀翻。 当然,以撒也十分清楚该怎么应对这种难关。 “我们绘制了海图,带回来一些珍奇玩物,还有几个土著自愿跟船前来,拜见罗马皇帝。” 迪尼斯招招手,水手们将几个绑着绳子的土著推上前,狠踢一脚,使他们跪在以撒身前。 “这四个来自刚果王国,他们的土地与您的圣威廉殖民地不远,遍布着深不见底的丛林,丛林中尽是些毒虫猛兽。” 迪尼斯指了指四个黢黑的土著民。 以撒点点头,将目光看向另外五个。 “这是南非的土著,文明程度更低,还在过原始的游牧渔猎生活,没有文字和信仰。” 这些人的肤色就没有那么黑,个子矮小,面貌上也与刚果的土著截然不同。 科伊桑人,一种即将消亡的种族。 他们的样貌与欧罗巴人种和尼格罗人种有着明显的区别,肤色偏黄,具有鲜明的黄种人特色。 他们曾经广泛分布于非洲南部,历史极为悠久。 原时空中,早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来自非洲中部的黑种班图人就开始大肆扩张,一路南下屠杀,将科伊桑人挤压到南非一角苟延残喘。 现代的南非已经基本上被班图人和他们的旁支后裔占据,还总喜欢以当地原住民自居,着实可笑。 “四个刚果人直接处理掉吧,身上的疾病太多,他们的土地我们一时半会也进不去。” 以撒挥挥手,命水手将四个班图人拖走。 “至于这些黄人,我会委派神父教他们说话,日后有用。” “是!” 以撒看向迪尼斯。 “你们奉上的海图非常有用,但还请将其烂在心里。” “您放心,陛下。” 迪尼斯点点头。 “我已经将两个孩子接过来,现在正在路上。” “很好,除了金钱上的赏赐外,我还会赐予你们爵位和土地。” “如果你愿意,以后还可以继续探索南非土地,开拓的殖民地里,三分之一将为迪亚士家族所有,担任世袭总督。” 以撒做出承诺。 迪尼斯想了想,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历史上,欧洲人对南非大地的正式殖民要等到很晚之后,最先发现南非的葡萄牙人见这里没有什么珍惜商品,压根不太想要。 但以撒十分清楚,从长远来说,南非的价值远在葡萄牙人一直热衷的东非之上。 这里属于地中海气候和亚热带草原气候,部分海拔高的地方属于高原山地气候,不像雨林里有疟疾和各种热带疾病,是可以作为核心地区来经营的。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外,南非大地还存在着非常丰富的浅层金矿,不用什么技术即可开挖。 也许,有朝一日,罗马的某一个农民也会在锄地的时候,发现满眼黄金。 “那就这么定了,我会给你们很好的安排。” 以撒笑容满面。 1458年6月20日,迪尼斯·迪亚士的探险舰队回到君士坦丁堡,带来了南部非洲的消息。 7月1日,一支承载着五百个罪犯的卡拉维尔舰队从金角湾启航,沿着迪尼斯的海图,目标南非。 他们将在南非西部海岸建立罗马帝国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殖民地,称之为,新色雷斯。 (本章完) 第167章 大清洗 第167章 大清洗 “弗拉霍斯,罗马人,正教徒,艾姆诺村最大的地主,家有耕牛三十余只,挽马十匹,山羊两百余头,磨坊三间……” 瓦尔达尔河畔,斯科普里城内最大的广场上,一场审判正在召开。 刽子手磨刀的霍霍声中,十几个戴着镣铐的男人神色惶恐,冷汗直冒,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奥斯曼人统治时期,你被委任代收斯科普里以南六个村庄的税务,在此期间,多次假借名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专横无度。” “以上所说,是否属实?” 审判官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大声问道。 “是,但是……” 弗拉霍斯连忙抬起头,试图辩解,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米哈伊尔侯爵收复斯科普里城时,你假意归正,以起义的名义兼并了周围的三支民兵组织,但一直与当地的突厥贵人有所勾连,纵容他们抢掠乡民,抢来的财物三七分成,无主的土地也被你收入囊中。” “以上所说,可否属实?” 审判官没有给弗拉霍斯开口的机会,紧追不舍。 “大人,我——” “上个月的剿匪行动中,是伱通风报信,导致突厥匪徒流窜到苏哈山中,使阿维隆勋爵的大军无功而返。” “以上所说,可否属实?” “我冤枉啊,这……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弗拉霍斯跪在地上的双膝向前蠕动,像极了一只见到烈日的蛆虫。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由军区长官阿维隆·诺塔拉斯勋爵宣布你的判罚。” 城主府的高台上,罗马帝国北马其顿军区最高长官阿维隆·诺塔拉斯站起身,对着广场上汹涌的人群,宣告自己的判决。 “死刑,驱逐教籍,任何神职人员不允许为其告解,灵魂永坠地狱。” 阿维隆冷酷的声音响彻广场上空,四周的人群顿时陷入寂静。 “他的所有家人一律流放,至于是前往南部边疆区还是新色雷斯殖民地,将由陛下决定。” 刽子手狞笑一声,举起砍刀,咔嚓一下,鲜血溅了满地。 “下一个!” 第二个推上来的是位教士,与突厥统治者蝇营狗苟,欺凌百姓,强占农田,驱除教籍后处以死刑,三个情妇和两个私生子流放边疆。 “我是圣父的仆人,你们无权审判我!” 教士满脸震惊,使劲挣着枷锁,大喊大叫。 “杀了。” “主教大人,说句话啊!” 刽子手一步步逼近,教士的脸上涕泪横流,全身发抖。 “我为罗马立过功,我为教会流过血,我要见主教,我要见主教!”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颗双眼暴凸的头颅,滴溜溜滚在地上。 “主教大人,您对我们的判罚是否有疑问?” 城主府上,阿维隆面带微笑,看向一旁的斯科普里大主教。 “背叛之人,死不足惜。” “但是,还望大人慎思明查,不要多造杀戮。” 大主教轻叹一声,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在奥斯曼统治时期,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东正教教士都曾向苏丹效忠,以此来换取有限的自治权,教会的土地和仆从得以保全。 皇帝的大军解放斯科普里后,直接将教会众人打为叛徒,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审查。 在此期间,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和两位皇帝展开谈判,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圆场下,以撒最终免除了部分教士的罪过,将他们打散安置在各个教堂,原斯科普里大主教继续留任。 但是,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皇帝的审查官网罗证据,私会情妇,奸淫幼童等寻常行为根本藏不住,全被抖落出来。 于是,一大批教士锒铛入狱,皇帝也借此机会剥夺土地,安插心腹。 等到斯科普里大主教从君士坦丁堡述职回返时,马其顿地方教会已经大变模样,不仅损失了四分之三的土地,还丧失了奥斯曼时期的自主权,连正常的教会活动都必须依赖中央的拨款。 在这种形势下,他根本不敢对阿维隆的审判多做干涉。 审判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斯科普里城中的市民和附近村庄的农民一如既往地爱看热闹,搬着板凳,端着饭碗,围在广场周边,对一个个地主老爷和无良教士评判纷纷,或拍手叫好,或哀叹惋惜。 审判完全遵照了君士坦丁堡的最高指示,北马其顿地区几乎所有的大地主和大矿主都得到了应有的惩戒,要么直接处死,要么流放边疆。 在此基础上,大片土地和矿区被收归国有,四分之一将是北马其顿军区的公产,分配给军区士兵及其家眷,其余的四分之三都被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农民,供其耕种。 军区长官阿维隆才不会管他们到底有没有跟奥斯曼人勾结,到底是鱼肉百姓还是乐善好施,手里的资产到底来源于强占还是继承,只要占有的生产资料超过一定数额,一律剥夺干净。 管你多少代的积累,在绝对的暴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与之相对,城市和乡镇中的手工业者,商人,工坊主和知识分子则受到了相当大的优待,不仅没有受到审判的波及,还得到了不少从前没有的特权。 最后一名地主被砍下头颅后,阿维隆站起身,走下城主府,在亲兵的护卫下站在广场中央的血泊上,拿出一张绘着双头鹰纹章的通告,开始向围观的百姓讲解来自帝国中央的命令。 “1458年3月20日,帖撒罗尼迦城及其周边土地全部收复,同日,占据保加利亚地区的马哈茂德帕夏撤出克尔贾利城,撤回阿尔达河北岸布防。” “次日,两位皇帝正式对巴尔干半岛上的领地做出行政划分,共分为四个大区,四个军区和一个直辖区。” “摩里亚大区包括摩里亚半岛,科林斯地峡以及周边附属岛屿,以米斯特拉斯城为大区首府。” “阿提卡大区包括阿提卡半岛,优卑亚岛和周边附属岛屿,以雅典城为大区首府。” “色萨利大区包括品都斯山脉以东,爱琴海以西,阿提卡以北,马其顿以南的土地和附属岛屿,以拉里萨城为大区首府。” “南马其顿大区包括哈尔基季半岛,沿海走廊和附属岛屿,以帖撒罗尼迦城为大区首府。” “由于规划不同,皇帝决定在部分边境地带建立军区,分别为克尔贾利军区,北马其顿军区,约阿尼纳军区和奥隆军区,军区长官执掌军事大权,战争时期有权统管行政。” “除此之外,色雷斯地区由君士坦丁堡直辖,当地行政人员直接由皇帝任命,向其负责。” 阿维隆看了看群众,他们听得云里雾里,显然对这些行政规划不太感兴趣。 他招招手,亲兵又递上一封文书。 “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与诸位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还请认真听好。” 阿维隆展开文书。 “北马其顿军区西邻阿尔巴尼亚,东接保加利亚,北连塞尔维亚,山脉纵横,地势崎岖,战略位置重要。” “皇帝命令,以斯科普里城为北马其顿军区的首府,任命我,来自诺塔拉斯家族的阿维隆为首任军区长官,统辖一切军务。” 阿维隆看向四周,冲他们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目前,北马其顿军区共有十四万三千余人,绝大多数人口集中在瓦尔达尔河冲刷出的山间谷地中,首府斯科普里城周边共有两万七千余人,占到军区总人口的五分之一,绝大多数人口从事传统农牧业和采矿业,手工业基础薄弱,商业禀赋一般。” “不久前,陛下发布敕令,宣布规范军区制度,各个军区长官以当地民兵为基础,组建军区边防军,由于各个军区经济状况不同,边防军名额不尽相同。” “我们北马其顿军区是现存五个军区中最大的一个,边防军员额共计两千八百人,为各军区之首。” “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从叛国者手中收回的土地中,四分之一将是北马其顿边防军的公产,每一个边防军士兵都会拥有自己的田地,除此之外,每年年末还会由皇帝发放一笔军饷,约为近卫军团和紫卫军团士兵的四分之一,足够活得非常滋润。” 人群中顿时有窃窃私语声传出,一阵交头接耳后,大家再次抬起头,目光里多了几分兴奋和渴望。 “一年内,一名边防军士兵必须参加共计八个月的集训,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但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军区辖地。” “大人,可是四个月的时间根本没办法完成田地的耕种啊,会不会有些太赶了?” “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足够的劳力。” 人群前排,一位胆大的农民开口问道。 “这些田地并非全由你们耕种,除了家人外,军区还会为你们提供半价的农奴,协助农业生产。”阿维隆冲农民点点头,继续宣读自己的政策。 “我准备将北马其顿边防军编为四个边防团,三个为步兵团,分别驻守在各个战略要地,一个为骑兵团,由我亲自指挥,作为机动部队。” “除了边防军外,新建立的近卫军第八军团还会进驻斯科普里城,共同保卫军区的安全。” 阿维隆见时候已到,命人抬上几个木箱,箱中装着大把的金币和收缴上来的地契。 “边防军还有两千人的空缺,斯科普里城可以分到一千人,从今日开始,我会在城中设立招兵点,对前来参军者进行考核,择优录取。” 阿维隆走上前,将箱子一脚踢翻,金闪闪的钱币滚落一地,写着纷繁文字的地契在空中飞舞。 “边防军满员后,我将掀起新一次的剿匪行动,势必要将这些扰乱治安的虫豸全部歼灭!” 阿维隆拔出战刀,高举向前。 “陛下谕旨,马匪,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两周之后,出城,剿匪!” …… 1458年上半年,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清洗运动在东罗马帝国的巴尔干领地上展开。 依照以撒的意思,新领地刚刚入手,部分地区还处于军管状态,是剪除地方势力的最佳时期。 要是再等几年,新的勾连关系就会形成,到那时,阻力将会更大。 尽管连同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内的不少人劝以撒不要操之过急,他还是决定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后盾,以最暴力血腥的手段宣告中央政权的强势回归。 在此期间,各地开展审判运动和剿匪运动,旨在清除突厥残党和地方势力,将镇压在罗马人民头上的两座大山彻底击碎。 短短半年时间,超过五百个大地主和大矿主被斩首示众,超过五十个无良教士被剥夺教籍,他们的家眷亲朋全部贬为奴隶,流放边疆。 短短半年时间,超过五十万的无地农民得到了自己的土地,从当地政府手中低价租借种子和工具,开始新一轮的播种。 财富的再分配能够在短时间内使大部分人吃饱肚子,农民们只要能吃饱,生儿育女的愿望就会更强,帝国就会更加繁荣。 当然,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土地的集中,新的剥削必将随之出现。 也许要不了二十年,这些分到土地的农民里,有些人会就再次失去土地,有些人则会变成新的地主,继续欺压乡里,鱼肉百姓。 不过,到了那时,罗马帝国的殖民地将遍布世界,失去田地的农民们也将乘上大船,前往阳光下的土地,开辟新的家园。 这次大清洗中,农民们获得了土地,手工业者获得了更多的原材料,商人获得了更加丰富的商品和更大的市场,以撒则在一次次抄家中获取了大量资金。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昨天晚上,克尔贾利军区的萨尔蒙长官来信,克尔贾利军区边防军已经基本组建完毕,满员一千人,正在训练中。” 大皇宫的书房里,以撒埋头处理文件,查士丁尼皇子站在墙角,拿着厚厚一叠书信,委屈巴巴地念着,一边念,一边抹着眼泪。 他昨天带着曼努埃尔叔叔,偷偷跑进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地窖,喝了个酩酊大醉,被以撒拉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罚他接替亲卫长叶尔孤白,每天念三个小时的文书。 “克尔贾利军区的基本情况,记牢了吗?” 以撒头也不抬,严厉地问。 “克尔贾利军区位于阿尔达河以南,色雷斯以西,是对抗保加利亚人的第一线,镇守沿海走廊,位置至关重要。” “首府克尔贾利城周边共有人口一万两千,为紫卫军第三军团的驻扎地。” 查士丁尼扳着手指头,苦思冥想。 “军区长官萨尔蒙呢?他是什么人?” “萨尔蒙·巴列奥略,我们的亲戚,曾在圣西门骑士团担任了一段时间的骑士侍从,皇家骑士学院院长安德罗尼卡的幼子,紫卫军第一军团长易卜拉欣的女婿。” 以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念。 “君士坦丁堡大学和雅典大学的重建工作有序展开,雅典大学新任院长巴尔萨蒙来信,希望新建立一个东方研究院,招揽来自波斯地区的优秀学者。” “据他所说,帖木儿帝国崩溃在即,撒马尔罕几经围城,大批人才外流,我们可以……” “准了,让拉里萨城把上个月的商税送去。” 以撒想了想,首肯道。 “哦。” 查士丁尼将巴尔萨蒙的信放到桌上,继续拆开下一封。 “布达城密探来报,匈牙利情况又生波折,匈雅提·拉斯洛身死后,哈布斯堡家族和匈雅提家族的矛盾彻底激化,拉斯洛的舅舅西斯吉召集大军进逼贝达城堡,要求拉迪斯劳斯释放被俘的匈雅提·马加什。” “拉迪斯劳斯犯了匈雅提家族一样的错误,擅杀白骑士长子使他丢掉了土地贵族的拥戴,哈布斯堡家族很快落入政治斗争的下风。” “就在前不久,拉迪斯劳斯带着匈雅提·马加什从贝达城仓皇出逃,向西北而行,恐怕是想回到自己的另一个王国波西米亚。” 以撒皱皱眉头,没有吭声。 “继续关注吧,我们暂时没有多余的力量来管哈布斯堡家族的破事。” 查士丁尼将信件放到另一边。 “这一封来自卡拉曼王子伊沙克,据他所说,老贝伊易卜拉欣二世因病去世后,他的六个弟弟割据一方,不愿服从他的管制,统治地位岌岌可危。” “除了伊沙克王子之外,六个卡拉曼王子均为奥斯曼公主所出,都是穆罕默德二世的外甥。” “他们密谋推翻伊沙克的统治,向舅舅穆罕默德二世请求增援。” “伊沙克王子说,如果您还记得当时的盟约,请向他提供支援,用以对抗奥斯曼的大军。” 查士丁尼眨了眨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以撒停下手中的笔,眉头紧蹙。 “先让他派人前往迪亚巴克尔和大马士革,请求白羊王乌宗哈桑和马穆鲁克叙利亚总督的支援。” “我们现在手头上一团乱麻,必须进行很长时间的修整,暂时无法隔着这么远给他投送兵力,顶多派去几艘军舰保证他的退路不被切断。” “六个反叛王子的意见也并不统一,请他务必撑住,哪怕躲进托罗斯山脉打游击。” 查士丁尼点点头。 拿起最后一封信,小家伙立马被信上盖满的火漆吓了一跳。 “父亲……” “嗯?” 以撒接过信,拆开,匆匆扫视,沉默无言。 “是什么事情?” 查士丁尼问道。 “你的舅公,来自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阿丰索五世去世了。” 以撒叹一口气,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1458年9月20日,阿拉贡和两西西里国王,“宽容的”阿丰索在那波利的宫廷里溘然长逝,享年62岁。 依照他的遗愿,领地被分为两份,阿拉贡,马略卡和西西里岛将由他的弟弟,纳瓦拉国王胡安二世继承,纳瓦拉王冠和阿拉贡王冠就此合并。 他最钟爱的那不勒斯王国则留给了私生子斐迪南,受贵族和教会的认可。 1458年10月2日,刚刚打下贝贾亚城,加冕为贝贾亚公爵的斐迪南匆匆赶回那波利的宫廷,戴上了那不勒斯的王冠,是为那不勒斯王国的斐迪南一世。 1458年11月3日,安茹家族的勒内一世发表声明,认为斐迪南并非阿丰索五世的亲儿子,由此宣称那不勒斯王冠,要求斐迪南将王国重新交给安茹家族。 1458年12月1日,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支持安茹家族的主张,实则另有私心,开始在马赛港召集军队,并与萨伏依家族达成同盟,向富饶的波河平原磨刀霍霍。 1459年2月1日,以撒匆匆回到北非,在迦太基城与来自那不勒斯,热那亚和蒙费拉托的使臣签订协约,发表联合声明,宣布承认斐迪南一世的合法王位,抵制法兰西人的蛮横干涉。 战争的阴云重新笼罩了意大利地区,一场围绕着王室与贵族,金钱与土地,荣耀与血腥的大戏,正在徐徐展开。 (本章完) 第168章 商业同业工会 第168章 商业同业工会 “你是说,我好不容易横扫突厥,当了共治皇帝。” “对。” “还得拉拢豪绅,还得巧立名目。” “对。” “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对。” “那我不成了跪着要饭的了?” “那您要这么说——” 砰! 迦太基城附近的皇家园林中,以撒将火枪放下,轻嗅着空气中弥散的硝烟味。 远处的林间空地上,一只雄鹿应声而倒,痛苦的呻吟中,生机渐渐流逝,鲜血从胸前渗出,染红了褐色的土地。 “陛下……陛下好枪法。” 以撒身旁,斯弗朗其斯勒住马缰,对以撒的突然出手心有余悸。 “斯弗朗其斯,这匹鹿赏给你了!”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以撒将枪递给亲卫,端起双臂,笑意盈盈地看着父亲最倚重的外交大臣。 斯弗朗其斯叹了口气。 “陛下,我是说,您的大清洗已经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现在十分不满,君士坦丁堡内,每天求见君士坦丁陛下的下级贵族和教士络绎不绝,甚至有人将算盘打到玛拉夫人和曼努埃尔皇子身上。” “地主之上,就是贵族,教士之上,就是主教。” “您要想统治一个国家,就必须依赖他们的助力。” 以撒接过换好弹药的火枪,抬手一枪,一只惊慌的野兔到地抽搐。 “伱刚刚说,地主和教士之上,就是贵族和主教。” “那么,贵族和主教之上,又是谁?” 微风吹动田野,拂过树林,硝烟和鲜血混杂其中,吹过猎队众人的鼻尖。 “是我和我的父亲,蒙主恩典,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 “你所说的那些贵族,教士,这两百年来,他们欺压乡里,结党营私,勾连外敌。” “保加利亚人崛起了,他们就去给阿森家族上贡,塞尔维亚人兴起了,他们又去给斯蒂凡·杜尚当炮灰,奥斯曼人打过来了,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前几个主子,向突厥人称臣。” “他们眼光所及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帝国毫无忠诚可言,躲在山间的邬堡里当他们的土皇帝。” “偏偏这些人在一次次朝代更迭中占据越来越多的土地,掌控越来越多的人民。” “我要挣钱,要养兵,要打仗,百姓都成穷鬼了,我靠什么来对抗联起手来的外敌?” “难道还像历朝先帝一样,靠那些随时可能出卖我的地主豪强提供钱粮兵员?” 以撒冷哼一声。 “陛下,您的大体方针是对的,但手段未免有些刚烈,已经造成了非常大的抵抗情绪。” 斯弗朗其斯一脸难色。 “据我所知,约阿尼纳军区的几个贵族联合突厥残兵,当场起兵造反,兵围约阿尼纳城,要求您撤回法令,交还田地和农民。” “若不是您的姻亲,托科家族的莱纳尔多及时赶到,击败了来犯的敌军,我们刚刚收回的约阿尼纳城恐怕就将再度沦陷。” “还有那个阿维隆,卢卡斯大公的侄子,您明明知道诺塔拉斯家族的成员性格极其暴烈,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又为什么要派他去北马其顿军区这个地方势力最为强大的地方担任军区长官呢?” 说起诺塔拉斯家族,斯弗朗其斯很是头疼。 “哦?他干了什么?” 以撒来了兴趣。 “您还不知道?” 斯弗朗其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以撒。 “他围剿苏哈山里的突厥流寇,发现他们与当地贵族相互袒护,躲在邬堡和洞穴里,一时打不上去,怒不可遏,在山下破口大骂。” “然后,他命人在山脚下浇上火油,放火烧山,苏哈山的大火燃了三天三夜,才被雨水浇灭。” “等大火熄灭时,半座山化为焦土,不少流寇被烧死或呛死,其余人打不到猎物,粮食告罄,加上心中惧怕,下山投降。” “哈哈哈,干得好!” 以撒开怀大笑。 “不愧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前几年,他跟着我在加拉塔放火烧城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大有前途……” “走!今天中午可得好好喝一杯!” 以撒命亲卫拾起猎物,带着猎队正欲回宫。 转过身,见斯弗朗其斯面有不豫,以撒看着他,收敛笑容,缓缓开口。 “乔治,我和我父亲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 以撒点点头。 “欧洲和北非的行政机构合并后,我将北马其顿军区长官的职位授予诺塔拉斯家族,使卢卡斯大公退居二线,伊苏尔特担任帝国宰相。” “我说服了安德尔森,仍用你为外交大臣,他则担任你的副手。” “如此一来,宰相和外交大臣全部由你们斯弗朗其斯家族的人担任,我想,这应该对得起你们这么多年的付出。”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毕生才学相许。” 斯弗朗其斯鞠了一躬。 “那么,包括你们在内,我有自己的贵族,自己的教士,自己的士兵和支持者。” “如果不把那些原有的得利阶级清除干净,我又该拿什么来偿还他们的拼杀和奋战?” “从一个男人加入军队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从生到死,一直都是我的人。” “高薪厚禄,低价分田,伤残离退,均有补偿。” “他的妻子每逢圣诞将收到皇后的礼物,他的儿子将在军事学院的入学考核上具有优势。” “哪怕年老退役,我也会将他们安排在各地的城市和村镇中,担任民兵队长和城卫队长。” “你去问问我的士兵们,我可曾亏待过他们?” 以撒转过头,大声问道。 “不曾!” 猎队中的士兵们呼声震天。 “热血会凉,情怀会淡,利益加上感情,才能牢牢抓住他们的心。” “农民会给我提供粮食,商人会给我提供金钱,有了粮食和金钱,我就可以接着扩军,接着造船,接着开疆拓土,接着分田分地。” “他们指责我不念旧情,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当年米海尔皇帝对他们的承诺,甚至掏出科穆宁时代和杜卡斯时代的敕封和地契要求我承认。” “他们指责我破坏游戏规则,反攻倒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颠覆我的统治。” “殊不知,从我起兵的那一刻起,帝国里就注定不会有他们的位置。” “欧洲领地百废待兴,行政机构一切从简,不需要他们帮忙收税,不需要他们协助出兵。”“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大规模的对外战事,我有得是时间来陪他们耗下去。” 以撒回过身,看向猎队中的士兵。 “将士们,要是有人妄图推翻我的统治,强占本该属于你们的土地和财富,该怎么办?” “杀!!” 杀声震天。 “艾尔多什!” “在!” 斯拉维斯军团长艾尔多什单膝下跪,狂热地看着自己誓死效忠的君王。 “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一周后,你带上两个斯拉维斯千人队北上巴尔干,分别进驻约阿尼纳军区和北马其顿军区,协助完成大清洗。” “我准你先斩后奏,凡是对抗王师的地主豪强,贵族神甫,无论他姓科穆宁,坎塔库泽努斯还是巴列奥略,一律从重处罚,人头取下,传阅各大城市后,悬挂在君士坦丁堡的罗曼努斯门前!” “必将完成使命!” 斯弗朗其斯怔怔地看着早已不复当年孱弱的以撒,叹了口气。 斯拉维斯军团本就是直属于以撒的私人武装,有自己的牧场和绿洲,有自己的聚居点和兵工厂,不对任何行政机构负责,与巴尔干半岛上的地方豪强没有任何联系,无论是利益还是感情。 他们的北上,标志着又一场血雨腥风。 “陛下,我明白了,会向君士坦丁陛下回禀。” “不必,我自会向父亲说明。” 以撒拍拍他的肩。 “意大利风云际会,热那亚,那不勒斯,蒙费拉托,米兰,诸国特使齐聚迦太基城,正在进行协商和谈判,需要一位才华出众的外交官来与他们进行必要的斡旋。” “安德尔森正在塞浦路斯岛,与卡拉曼使者谈判,阿尔伯特更是远赴白羊首都杜勒卡迪尔,暂时抽不开身。” “这个摊子,你必须揽下。” “我会的。” …… 1459年初,欧洲大陆上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期,各国使臣围绕着波河平原和那不勒斯王冠展开激烈争吵,驻外大使制度开始成型。 但是,任谁都清楚,现在的和平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野心勃勃的列王们抓紧一切时间解决国内矛盾,平息动乱和纷争,静悄悄地积攒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结束了旷日持久战争的以撒终于闲了下来,带上妻子和两个孩子,在自己的领地上开始巡游,在每一寸土地上宣扬自己的影响力,接见当地酋豪,犒赏驻守士兵。 “这是什么?” “西瓜,陛下。” 的黎波里城,帝国农业研究院。 以撒看着餐盘里的水果,淡黄色的瓜片上密布着硕大的黑籽,可供食用的部位很少,与后世的绿皮红壤西瓜截然不同。 正当以撒犹豫着要不要尝试时,小阿莱克修斯抓起一块瓜片就往嘴里塞,然后“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没味儿!” 那就是能吃。 以撒也抓起一块瓜,细细品尝。 的确平淡如水,只有一股微微的甜味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涩味。 “陛下,如何?” 农业副大臣,帝国农业研究院院长亚历克斯殷切地望着以撒。 “这是我们经过三轮育种培养出来的沙地西瓜,主要目标是去除埃及西瓜自身携带的苦味和毒性,阿非利加的气候环境很适合种植。” “不错,的确没有苦味。” 这么多人看着,以撒也不好拂他的面子,挤出一抹笑容。 西瓜,一种原产于努比亚的水果,最早在埃及地区广泛种植,用以补充水分。 最早的西瓜有毒,非但没有甜味,还带有一种独特的苦味和涩味,难以走上王子皇孙的餐桌。 “陛下,我们培养出的这种西瓜主要用做奴隶的食物,可以很好地适应沙地土壤和较高的温度。” “在一些较为干旱,不适合小麦生长的地方,可以种上西瓜和椰枣,作为奴隶的主食,完成闲置土地的再利用。” 以撒点点头,又拿起一片放入口中。 “继续努力吧,可以试着将培育系统化,规范化,在每一片瓜田中挑选出品相最佳的几株,单独进行杂交和育种。” “这些东西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术,只要肯下功夫,肯时间,总会有成果。” “你们也可以抽时间去西非殖民地走一趟,将两地的植物进行汇总与分析,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近年来,在以撒的推动下,不少前所未见的新机构挂牌开张,皇家农业研究院就是其中之一。 名字非常响亮,称号非常大气,但实际上没多少人,包括亚历克斯所长在内,仅有十名成员,还都是农业大臣的下属人员。 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待在一片片实验田里,与小麦燕麦,瓜果蔬菜为伴,说白了就是带有些许研究性质的农夫。 这也是以撒的风格,无论内在怎么样,外表一定要光鲜亮丽,才能满足人们的虚荣心,吸引更多的人才。 哪怕是各支军团的军服,徽章和称号,也一律由以撒亲自设计,不求实用,但求外观华丽,名号响亮。 接下来的几个月,以撒就像这样,在北非和巴尔干一座座城市之间辗转,参加了新建立两支军团的成军仪式。 巴尔干地区暂时无法对以撒的财政提供太大帮助,收上来的商税和矿产税养不起太多军队,两支常备军团,已经是以撒所能负担的极限。 紫卫军第四军团,由改信正教的突厥人组成,步兵七百人,轻骑兵三百人,驻扎在色雷斯通往马其顿的海岸走廊,除了紫卫军团都有的君士坦丁十字徽章外,还会在胸前绘制特殊的金枪鱼徽章,代号“海岸卫士”。 近卫军第八军团,由巴尔干起义民兵中强壮勇敢者组成,长矛兵七百人,轻骑兵三百人,驻扎在北马其顿军区的斯科普里城,徽章为马其顿太阳,代号“亚历山大之矛”。 除此之外,以撒还为斯拉维斯军团扩充了牧场,新建两个斯拉维斯千人队,分布在的黎波里走廊以南的旱地草场中,挤压南方部族的生存空间。 巴尔干半岛的剿匪行动接近尾声,在以撒的土地分配政策和三年免税政策的保驾护航下,得到土地的农民们仅仅一轮收获,就足以富足上一整年。 盈余的粮食刺激了商品市场和手工业作坊,凋敝多年的巴尔干半岛终于迎来了新一轮的繁荣,人口迅速回升。 仅在1459年春,巴尔干半岛上的新生儿数量突破五万,君士坦丁堡的人口逼近八万。 北非领地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规模的捕奴运动和受洗运动轰轰烈烈,不愿接纳新信仰的穆斯林被成批成批运往巴尔干半岛,进行开荒和耕种,填补因为多年战乱而产生的人口空缺。 与领地上的士商进行几轮谈判后,以撒决定以波罗的海沿岸贸易城市为蓝本,在地中海沿岸的商业大城市建立商业同业工会,进行商业行为的集中化。 迦太基,的黎波里,比林奇等大城市率先完成商业同业工会的改革,新建起的大楼恢宏壮丽。 丝绸,贩奴,养殖,黄金,粮食,矿产,铁器,船具……每一个商业同业工会将吸纳附近的所有从业商人,集中在一间大楼内进行商业活动,由商会代替小商人,和政府协商产品价格,不仅能够集思广益,也能让中央政府的管理更加便捷。 在对抗国内外的零散商人时,这种抱团取暖的商业组织具有相当大的优势,能够在短时间内以量取胜,侵占市场,挤压空间,达成垄断。 西非和南非的殖民开拓陆续进行,第一批流放到新色雷斯殖民地的罪犯已经在南非西岸建起了一个小渔村,以捕鱼和打猎为生。 以撒对这个殖民地的规划非常明确,将罪犯扔在当地后一概不管,让他们自己野蛮发展,先清理出可供移民的土地,再由中央政府着手接管。 就这样,三片领地的发展陆续走上正轨,西非和南非主殖民贸易,是原材料的供给地,北非主商品贸易,承担中转站的职能,巴尔干半岛主农业,平抑粮价。 但是,以撒的宏伟拼图并不完整,所有的贸易和殖民都绕不开一座富饶的半岛,必须保证它的和平和稳定。 亚平宁。 (本章完) 第169章 黑海贸易 第169章 黑海贸易 黑海北岸,克里米亚半岛南端,狄奥多罗亲王国,曼谷普城。 王宫内,时任狄奥多罗统治者,来自加夫拉斯家族的曼努埃尔亲王躺在病床上,亲王国的王子,宰相和军事大臣站在一边。 “亲王殿下,这几个月来,曼谷普周边的几个强邻异动纷纷,黑海周围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形势严峻,迫不得已打搅到您的静养,还望恕罪。” “说吧,宰相。” 病榻上,曼努埃尔轻声说道。 “在西边,占据保加利亚地区的马哈茂德帕夏凭借着自己在军队中的声名和威望完成了地方的整合,迎娶了一位保加利亚地主的女儿作为妻子。” “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无可奈何之下,册封他为保加利亚贝伊,仍然担任大维齐和执剑维齐尔。” “马哈茂德帕夏也顺水推舟,向苏丹送去部分钱财,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宰相看了看亲王,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道。 “去年年末,在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的帮助下,来自穆沙特王朝的斯特凡三世击败了亲波兰的大公彼得·阿隆,将他赶往北方,登上了摩尔达维亚大公的宝座。” “哼,波兰人对黑海的事情倒是热心,前有罗曼入侵,后有彼得·阿隆,现在呢?他们怎么说?” 曼努埃尔亲王冷哼一声。 “波兰和立陶宛的情况比较复杂,两国的贵族议会都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同时担任波兰国王和立陶宛大公的卡齐米日四世根本没办法有效统筹自己的全部实力。” “就比如现在,卡齐米日四世正在波兰北方与条顿骑士团作战,而立陶宛的贵族们对这场战争兴趣缺缺,没有出多少力。” “他们暂时管不到南方。” “如此就好。” 曼努埃尔亲王点点头。 “就在前不久,马哈茂德帕夏与弗拉德三世在两国边境会晤,试图达成一个简单的防御条约,抵制伊萨克皇帝的扩张。” “斯特凡呢?他怎么说?” 曼努埃尔亲王撑起身子。 “斯特凡三世派遣的使臣旁观了两国的谈判,并未直接缔约,但对弗拉德三世做出承诺,将会在伊萨克皇帝北上时出兵协助抵抗。” “他还派人来到曼谷普,求娶您的女儿玛丽亚公主。” “准了,择日成婚。” 曼努埃尔亲王快速地说。 “就这些吗?” 宰相摇摇头,加快了进度。 “前些日子,特拉比松的科穆宁家族见奥斯曼势力衰退,在格鲁吉亚王国和白羊王朝的怂恿下出兵西征,还曾向我们请求援兵。” “我不是拒绝了吗?他们还是出兵了?” 亲王皱皱眉头。 “是的,但很不幸,又失败了。” “嗬,他们可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穆罕默德二世的主力估计都在卡拉曼边境,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输了?” 宰相听闻此言,有些尴尬。 “殿下,他们压根没碰上奥斯曼的军队,直接在锡诺普南边遭到了坎达尔贝伊国的埋伏,被打得大败而归。” 亲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不管他们,说回我们周围吧。” “热那亚人和蒙古人怎么样了?” “意大利局势不稳,地中海各大势力磨刀霍霍,热那亚共和国岌岌可危。” 宰相掏出另一份报告。 “新任热那亚总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明显是各大家族的傀儡,没有什么实权。” “热那亚混乱的政治局势给了境外势力可乘之机,四周的强权在议会中安插眼线,培植亲信,真正为共和国着想的忠臣反而得不到任用。” “目前的热那亚主要分为两派,分别向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和东罗马共治皇帝伊萨克三世靠拢,瓜分共和国的财产。” “由于地缘因素,亲法派的势力聚集在科西嘉岛,亲罗派的势力则以东地中海和黑海上的海外殖民地为根据地。” “在伊萨克皇帝的支持下,加提卢西奥家族迅速崛起,他们的商船在北非和巴尔干的各处港口有不少特权,敌对家族的舰队却总是遭到海盗的袭击。” “就这样,加提卢西奥家族在短短十年间成为了热那亚首屈一指的大家族,现在的黑海总督是巴多罗买·加提卢西奥,伊萨克皇帝的舅舅。” “与亲法派不一样,加提卢西奥家族的利益其实与热那亚本土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他们所依赖的黑海白奴贸易必须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都是伊萨克皇帝的地方。” 曼努埃尔亲王沉重地点点头。 “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如何?” 宰相无奈地摊了摊手。 “您也清楚,您和先王阿莱克修斯都曾与热那亚爆发战争,从他们手中收复了不少城堡和港口。” “热那亚人不喜欢我们,无论是哪个家族。” “君士坦丁堡的密探就曾传回消息,东罗马地中海舰队掌控博斯普鲁斯海峡后,加提卢西奥家族多次怂恿伊萨克皇帝出兵夺取曼谷普,完成他们黑海殖民的最后一块拼图。” 曼努埃尔亲王咬了咬牙,双手扶住额头,随后又无力地放下。 “蒙古人呢?我们每年的朝贡都不会少,他们承诺对我们提供保护。” “蒙古人四分五裂,早就不复当年。” 军事大臣接过话腔。 “拔都萨莱城的大汗丢掉了喀山,丢掉了诺盖和克里米亚,国内也是一片混乱,北边的罗斯人崛起在即,没空搭理黑海局势。” “割据克里米亚的哈吉·格莱倒是颇有几分野心,一直想着重建拔都兀鲁斯乃至术赤兀鲁斯,整日做着那苍狼白鹿的美梦。” 军事大臣哼了一声。 “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也是掌控多于保护。” 亲王本就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灰暗。 “这些事情,我们也无力改变,你们自己处理吧。” “我已经将政事交给亚历山大统摄,你们务必好好辅佐他。” 亲王看向自己平庸的长子亚历山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殿下,这些都能处理好,但有件事情,我们实在做不了主。” “哦?” 曼努埃尔亲王强打精神。 “就在前不久,君士坦丁堡来信,他们的一支分舰队将不日启航,访问狄奥多罗。” “届时,巴列奥略家族和加提卢西奥家族的使臣将联袂前来,与您进行外交谈判。” …… “好一艘雄伟的战舰!” 曼谷普城东部的港口上,盛装出席的曼努埃尔亲王强撑病体,拄着拐杖,头顶上的狄奥多罗旗帜猎猎飘扬。 “马可·奥勒留。” 一旁的宰相轻轻念出了舰身上的希腊文字。 接着,一艘艘的战舰从远方的海面上驶来,排成纵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亲王有些震惊,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光是这一支强大的舰队和上面的火炮和水兵,就足以灭亡整个狄奥多罗亲王国。 “将我们的几条船派过去,欢迎他们的到来!” 马可·奥勒留号克拉克帆船上,以撒静立船头,查士丁尼皇子和夏洛特公主一左一右,站在以撒的身边。 “狄奥多罗,黑海上的明珠,黑海贸易的重要一环,罗马帝国的故土。”以撒望着越来越近的港口,眼神微眯,口中轻念。 “舅舅,要是他们不欢迎,我们应该怎么办?” 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夏洛特公主拍了拍马可·奥勒留号坚固的栏杆。 “小国也有小国的生存方式,他们不会如此不智。” “那可不一定,我在旅途中,见多了不自量力的君主。” 夏洛特公主趴在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暗沉的海面。 狄奥多罗亲王国,一个建立在罗马帝国赫尔松军区残骸上的小国家,主要民族是哥特人,一种已经十分稀少的民族。 他们原本生活在乌克兰大草原上,狄奥多里克西迁后,部分不愿离开的哥特人向罗马帝国请求庇护,皇帝将他们安置在黑海北岸的赫尔松军区,在此繁衍生息。 这些哥特人与赫尔松希腊人进行了长时间的民族融合和文化交融,已经基本希腊化,大部分人讲希腊语,信东正教,服从罗马皇帝的管制。 1204年的那场灾难后,帝国分崩离析,黑海北岸的哥特人和希腊人自己建立了一个地方政权,向特拉比松皇帝效忠。 后来,特拉比松衰落,狄奥多罗亲王国取得了实际上的独立地位,名义上向科穆宁家族效忠,同时向金帐汗国朝贡,换取来之不易的和平。 现在的狄奥多罗亲王是来自加夫拉斯家族的曼努埃尔,一位骁勇善战的亲王,继位以来,接过父亲阿莱克修斯的旗帜,继续与热那亚殖民者作斗争,收复了不少土地。 但是,目前的曼努埃尔亲王雄狮已老,国内的反动势力蠢蠢欲动,他的弟弟塞库斯一直密谋推翻侄子的合法地位,不惜勾结境外势力。 “无论他们怎么想,我都必须将这个小国掌控在自己手中,它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 “曼努埃尔亲王要是识相,我自然会以咖啡和葡萄酒来招待,若是试图对抗王师,我还有坚船和利炮。” 以撒拍了拍长子的头,发现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又晕船了?没事,多晕晕就好了。” 听闻此言,查士丁尼张张口,“哇”地吐了出来,海面上的鱼群立马蜂拥而至,挤作一团,争抢食物。 “不愧是富饶之海,光是捕鱼,就能养活不少人口。” 以撒赞叹不已。 “我想回家……” “不行,你是继承人,必须多多历练。” 以撒打断了小孩子的哭丧。 “战争时期,伱必须镇守迦太基城,哪里都不能去。” “和平时期,我去哪里,你就得跟在哪里。” “马上就要到了,看这架势,他们应该会好好安顿我们的。” 以撒摸了摸查士丁尼的头,让他打起精神。 在港口众人惊叹的眼神中,雄伟的战舰停在码头旁边,亲卫们陆续下船,安排好防御措施后,以撒跳下木板,呼吸了一口黑海北岸的新鲜空气。 “尊敬的陛下,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亚美尼亚人的国王,耶稣基督的圣战者,北非萨拉森人的告死者,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三世。” 亲王显然对以撒的亲自到来有些吃惊,但很快换上一副笑脸,走上前,向以撒鞠了一躬。 “请允许我,您忠诚的臣子,带领亲王国全体贵族,向您致敬,欢迎您的到来。” 以撒微笑着挥挥手,向狄奥多罗诸人打着招呼。 “想必着就是您的儿子查士丁尼吧,今日一看,果然非同凡响。” 曼努埃尔亲王笑着冲以撒身后的查士丁尼点点头,微微鞠躬。 皇子的脸色稍显苍白,但还是撑出一副贵族风度,向亲王回礼。 “这位女士是……” 曼努埃尔亲王看向以撒身边英姿飒爽的女骑士,目光从她腰间的佩剑朝上移,在胸前的家徽上停留片刻,一时想不起来。 “这是我的外甥女和被监护人,来自吕西尼昂家族的夏洛特,法马古斯塔女亲王,耶路撒冷王国的女王。” 夏洛特扶剑,向亲王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您好,尊贵的狄奥多罗统治者,来自加夫拉斯家族的曼努埃尔亲王。” “前些日子,我带着佐伊周游列国,曾在曼谷普歇脚,深深惊叹于这座城市的繁华。” “遗憾地是,当时您身体抱恙,您的儿子,担任摄政的亚历山大热情接待了我,与我们有着一面之缘。” 夏洛特望向躲在人群中的亚历山大王子,朝他努了努嘴。 简单的寒暄过后,曼努埃尔亲王邀请以撒前往曼谷普王宫,进行后续的外交谈判。 “我此次前来,主要有三件事情。” 会客厅中,以撒开门见山。 “您说吧。” “第一,我的外甥女夏洛特年芳十四,在游历的途中与您的儿子亚历山大情投意合,我希望让两个孩子结为夫妻,您看如何?” 听闻此语,夏洛特吐了吐舌头,亚历山大则是一脸茫然,随即满脸通红。 就在前不久,以撒的使臣与塞浦路斯国内势力进行了协商与谈判,在征得耶莱娜王后和夏洛特公主的同意后,塞浦路斯岛正式加入罗马帝国,岛上的所有人自动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 以撒在迦太基的皇宫内接受了夏洛特的效忠,将其封为法马古斯塔女亲王,耶路撒冷的王位仍旧由吕西尼昂家族保留。 至于信仰,在耶莱娜王后这个虔信徒的影响下,早在以撒担任监护人之前,夏洛特就已经改信正教。 “这份联姻已经征得了耶莱娜王后的同意,她会为他们送上祝福。” 以撒继续补充。 其实,以撒本想如历史上一样,为夏洛特迎娶一位葡萄牙王子,却遭到了耶莱娜的极力反对。 这位耶莱娜王后对东正教会的信仰太过虔诚,原时空中亲手杀死了女儿的配偶,仅仅因为他来自葡萄牙,是个天主教徒。 “如此甚好,既然他们情真意切,我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曼努埃尔立马接腔。 有了这门婚事为保底,他们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差。 “第二,我准备以原赫尔松军区为基础,建立克里米亚总督区,将帝国的影响力播撒到黑海以北。” “第一任总督由你的长子亚历山大担任,克里米亚总督的职位将由加夫拉斯家族世袭,总督每隔两年必须前往君士坦丁堡述职汇报。” “曼谷普西边的港口将作为正在筹建的帝国黑海舰队的母港,你们的舰船也并入黑海舰队。” “谨遵号令,完全没有问题!” 曼努埃尔亲王心神大定,连忙答应下来。 看来,这位皇帝也没有传说中那样不近人情,没有直接来硬的。 “第三,我准备振兴黑海贸易,克里米亚总督区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一定不能出差错。” “你们和加提卢西奥家族的纷争到此为止,如果再度爆发战争,我必将严惩不贷,无论是谁。” 以撒严厉的目光扫过桌角的巴多罗买,后者连忙起身,连连答应。 “你的兄弟塞库斯密谋反叛,我的一支分舰队已经在讨伐的路上,他的领地将作为海盗港和圣西门骑士团分团的驻地,独立于军区之外。” “还请您——” “我会保下他的性命,送到君士坦丁堡的修道院中,用余生来侍奉耶稣基督,洗清自己的罪孽。” 曼努埃尔亲王点点头,表示无异议。 “黑海的白奴贸易事关紧要,必须卡死,从今往后,无论是克里米亚军区,海盗港,圣西门骑士团还是加提卢西奥家族,都不能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向马穆鲁克内战的任何一方出售白奴。” “我的领地上百废待兴,处处缺乏劳动力,会安排各地的行政机构与你们对接,不会让你们吃亏。” 1459年4月5日,以撒乘坐马可·奥勒留号克拉克帆船抵达曼谷普城,正式建立克里米亚总督区。 一周后,夏洛特·吕西尼昂和亚历山大·加夫拉斯在当地结为夫妻,开始行使总督之职。 (本章完) 第170章 屯田日久 第170章 屯田日久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君士坦丁堡,紫衣贵族宫内,以撒和宰相伊苏尔特坐在书房中。 “对,这是经过修改后的第二版。” 伊苏尔特品尝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被辣得咂咂嘴。 “这是什么酒?” “哦,爱尔兰来的,科克郡的特产,他们管这个叫威士忌。” 以撒并未抬头,依旧扫视着计划文书。 文书正上方,有着一行鲜明的大字。 《君士坦丁堡复兴计划》。 “怎么样?” 伊苏尔特殷切地望着以撒。 “不怎么样。” 以撒如实说着,将文书放下。 “我常说,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和资源禀赋世间罕见,有成为世界大都市的资质,不能将其简简单单视作一个农牧业集散地。” “你看看你们的计划,竟然将里卡斯河谷一带全部划分为农业用地,打算从北非迁来三千人,建立十个大型村庄。” “可是,这片地方在之前就是农业用地啊?” 伊苏尔特满脸问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首都附近的土地相当珍贵,肯定不能全部用来耕种。” “种小麦的话,产品附加值太低,对国力的提升有限。” “我认为,从君士坦丁堡到阿德里安堡之间的色雷斯平原本就以农业生产为主,产出的粮食已经能够满足首都所需。” “要跳出旧有框架,打开新的思路。” “那您说,应当怎么办?” 伊苏尔特赌气般合上文件,双手一抱。 “十个村庄太多了,五个足矣,剩下的土地划分为工坊区,以铁器锻造为主,玻璃,造纸为辅,还可以建立一些纺织作坊。” “工业的开展离不开充足的水源,铁器工坊需要水力来驱动锻锤,玻璃业和造纸业也都需要耗费大量水资源。” “将这些原始工业放在里卡斯河谷一带,再适合不过。” 以撒展开一张君士坦丁堡地图,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现在的水力锻锤技术已经成熟,但我巡视巴尔干时,却发现大部分铁匠铺还用着老式的人力锻打,效率低下。” “这种现象主要有着两方面原因,一是认知不足,二是老旧的乡村铁匠铺本来就不适合新技术的研究和使用。” “我会从意大利地区请来一些经验丰富的铸铁师傅,要求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开坊收徒,将最新式的思维和技术带到这里,这是其一。” “其二,我还准备鼓励各地铁匠前往大城市定居,将工业集中化,一方面可以利用大城市更好的基础设施,另一方面还能集思广益,促进新技术的诞生。” “这样一来,从各大矿区开采出来的金属矿产可以直接乘上马车,通过国道运往各个城市的工坊区,工坊区产出的金属制品又能集中售卖,使效率大大提高。” “与之类似,食品加工,皮毛加工,麻纺织,酒品生产,都可以参照这种思路,搭建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以撒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感受着如火般热烈的酒液从喉间滑下,冰凉中蕴藏着热辣。 “就比如高度酒的生产,帖撒罗尼迦城外田地出产的大麦收获后直接进入城中的酿酒坊区,进行多道加工后,根据酒精的含量做出区分,就近送往各大商会,教会医院或是香水作坊,上下游明晰,从生产到售卖,一气呵成。” “可是,您这样实际上削弱了广大乡村的自主生产能力,将财富向大城市集中,仅仅把他们当做原材料的供应地和商品的售卖地,一来一回,中间的差价全被大城市拿走了。” 伊苏尔特不愧是佛罗伦萨大学的高材生,一眼就看出了这种政策的本质。 “怎么,他们不服气?” “要那么多生产能力干嘛,造反吗?” 以撒哼了一声。 “再者,乡村也有自己的优势,并非无法致富。” “今天下午,伱带上农业大臣,工程大臣和你们的属官,跟我去秋游踏青,顺便考察乡村!” 1459年的初秋依旧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照得人心焦气躁。 君士坦丁堡西北方,通往布尔加斯地区的大道上,年近四十的老泽卡迎来了一群意想不到的客人。 已是下午,红日收敛了几分火热,村落继续繁忙起来,村民们呼朋唤友,赶起耕牛,背上箩筐,扛上农具,前往田里进行秋耕。 “陛下,这是蚕,一种神奇的小生物,以桑叶为食,会在长大后吐丝结蛹,他们吐出的蚕丝就是丝绸的主要原材料。” 桑树投下的阴影中,老泽卡局促地搓着手,向以撒和诸位大臣介绍自己的产业。 “看见了吗?你们身上穿的衣服,手上擦汗的手帕,都是这种小生命吐出来的。” 以撒捞过一片桑叶,将上面白白胖胖的蚕宝宝捧在手心,展示给诸位大臣。 “这应该是秋蚕,9到10月份开始养殖,两个月后结蛹,蛹上的蚕丝经过简单的机器加工,就会成为洁白的丝线。” 以撒拍了拍老泽卡带来的丝线团。 “是的,陛下,每个地方养蚕的时间不同,我的姻亲家住米斯特拉斯,他们家的蚕从八月份就开始养了……” “这些蚕丝之后怎么办?你们自己织,还是送到城里去?” 宰相伊苏尔特也摸了摸光滑柔软的丝线,看向汗流浃背的老泽卡。 “都是送到城里去,君士坦丁堡的丝绸工坊会对蚕丝进行加工,漂洗,染色,都由他们完成。” “听说君士坦丁堡还成立了丝绸业的商业同业工会,每年收获时,他们会统一来收,价格也还公道。” 老泽卡谈起自己的事业,原先的拘谨渐渐消失。 “其实,我们这里的养蚕业不算兴盛,米斯特拉斯和拉里萨的条件更好,近年来,那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养蚕缫丝。” “的确,当年查士丁尼大帝从波斯人和印度人手中偷来养蚕方法时,就在爱琴海南部的东西两岸建立了不小的丝绸产业,虽然久经战乱,那里的底蕴也还有一些。” 以撒直言不讳地向大臣们讲到。 “陛下,这……” 伊苏尔特的神情有些尴尬。 “没什么好遮掩的,评价一个国家是否强大从来不看道德,抢来的和偷来的东西只要能转化成实力,那就毫无问题。” “丝绸被誉为软黄金,不仅罗马人喜欢,连西欧和中欧的贵族也爱不释手,现在丝绸之路断绝日久,盛产丝绸和织物的波斯地区又战乱不休,正是我们发力的好时机。” “如果能够将丝绸业和配套产业做大做强,我们又能多一条补充财政的路子。” “再看看你们右边。” 以撒指了指右方的水塘,长条型的水塘中有不少小鱼小虾,在日光的照射下静静躺在池底。 岸边的桑树上不时掉下几颗蚕沙,引起鱼群的骚动。 “桑基鱼塘,我最近正在推广的一种高级农业生产方式,经济效应很强。” “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种桑。” “将桑蚕业和养殖业结合在一起,让农民们更少的时间,得到更大的利益。” “陛下,依您所说,这种桑基鱼塘的确非同凡响,但有一个问题恐怕不好解决。”农业大臣米克斯端详了一下鱼塘,提出自己的见解。 “你说。” “这些鱼应该都是鲤鱼吧,人们其实不太爱吃这种淡水鱼,更倾向于海鱼,恐怕卖不出多少价格。” 欧洲人其实也吃淡水鱼,但由于烹调方式单一,没办法彻底去除淡水鱼身上的土腥味,用开去除异味的香料又用不起,所以如果有得选,他们还是更加青睐海鱼。 “这就需要你们来帮帮忙了。” 以撒一脸笑意。 “从今天开始,这种淡水鲤鱼是皇家特供,以后的皇家宴席上都会出现,你们也以身作则,每周必须吃一次。” “我还会推广一些与淡水鱼烹制有关的基础产业,如果子醋和鱼酱油的生产。” “时刻记住,你们是帝国的贵族,百姓的日常生活与你们息息相关,你们的癖好往往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地区的命运,带动一个产业的发展和兴旺。” 以撒踱着步子,指指身上的昂贵紫色布料。 “举个例子,欧洲大陆上人人皆知,罗马皇室尚紫,那么用以提炼高级紫色染料的骨螺自然价格高昂,摩里亚大区东南部的基西拉岛就是其主要产地之一。” “我将这座岛屿赐予受我保护的纳瓦拉佣兵团,他们也能凭借骨螺产业带来的大量利润扩充实力,佣兵团规模逐年扩张,隐隐有和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比肩之势。” “再者,我将紫卫军团的军服定为蓝紫色,各支军团的旗帜也多处用紫,都使用作为骨螺下位替代品的紫草染料,比林奇外围的一个镇子就会专门种植紫草,农民们在收获粮食之余,也能多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就是我今天带你们参观的目的之一,可曾听明白?” 以撒结束了一长段的说教,期待地看着自己所倚重的诸位大臣。 “有些懂了。” 宰相伊苏尔特率先缓过神来。 “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引领市场,从而改变一个商品的价值,带动一个产业的兴旺,从而使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 “就是这个道理!” 以撒拍了拍他的肩。 “所以,我送你的咖啡必须喝了,椰枣干和西瓜也要用来招待访客,记得加上圣威廉群岛出产的蔗。” 一旁的老泽卡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愿细究,只见天色渐渐暗沉,肚子也咕咕叫唤。 “陛下,几位大人,天色渐晚,我已略备薄酒,微臣斗胆邀请诸位前往我家小坐,吃个便饭如何?” 老泽卡的眼中充满期待。 他可是十分清楚,南边的一个村落就是因为查士丁尼皇子的称赞,葡萄酒价值水涨船高,前来喝酒的旅行者和诗人络绎不绝。 “行!那就有劳你了,记得捞几条鱼,浇上烧酒,点燃烹熟,用柠檬汁一淋,也能做得挺好吃。” 以撒当即答应下来,嘱咐亲卫们先行一步,去村子里探探路。 “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 一路上,以撒与老泽卡谈着天。 “比原来好多了,村子里一半以上的村民都参与了起义,可以减免三年的税赋,去年的收获多有盈余,多余的粮食可以送到集市上换钱,填补新衣,更换农具,购买牲畜幼崽。” “奥斯曼人占据这里时,不让我们养猪,把几个熏肉作坊和熏鱼作坊都关了,他们说这些东西不干净。” “其实,靠土地过活哪有什么干净的,小麦和大麦,不也是肥料堆起来的吗?” 老泽卡聊起家常事,见以撒面容和善,也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絮叨叨。 “村里的民兵队长是您的士兵,曾在近卫军的沙漠狐军团服役五年,在战争中被流矢射瞎了一只眼,安置到这里当队长,整日教孩子们射箭,到林子里打猎,引得他们一个个人心浮躁,都不想当农民,非要外出闯荡,为您效忠,建立一番功业……” “您赶跑这里的地主后,我的堂兄因为认字当上了村社的长老,去年和本堂神甫一起去君士坦丁堡接受农业培训,回来就唠叨着改进生产方式,桑基鱼塘和三圃轮作制就是他大力推广的……” “村里新开垦出不少田地,分配给村子里的农奴正好够用,一共十五个男的,八个女的,还有十个孩子,都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傲气。” “女的都许给了村里的鳏夫,其中两个已经怀了孕,柏柏尔孩子早就接受了洗礼,跟着神父学说话,已经被接纳为村子的一员。” “柏柏尔男人们也挺苦的,我们与他们约定,努力工作五年,学会了说话后,允许他们改信正教,加入我们的村庄。” “陛下,我们不是君士坦丁堡里的老爷,不会排外的。” “村里每家每户的地还多吗?人口暴增后,会不会不够分?” 以撒关心地问。 “陛下,这里本就荒芜了太久,空着的荒地还有许多,暂时不用担心。” 老泽卡笑了笑。 “正如那个沙漠狐士兵说的,就算日后地不够分了,您也会为罗马人找到新的家园。” “我当然会的。” 以撒的心情也颇为愉悦。 夕阳西下,天边浮现出一抹红霞,村子邻近,独眼的民兵队长见以撒来到,穿上洗得发亮的旧军服,激动地上前迎接,小孩子们拿着木制的刀剑,跑着跳着,村民们挤上广场,抱着装满鲤鱼和瓜果的箩筐,本堂神甫静立在村口的教堂外,在胸前画上十字。 好一副鱼米丰足的乡村美景! …… 对整片欧洲大陆而言,1459年是暗流涌动的一年,各大势力摩拳擦掌,积蓄实力,对意大利的富饶垂涎欲滴。 也正是因此,百姓们享受到了久违的和平,他们不会管君主的爱恨悲欢,国家的盛衰兴亡,只要衣食丰足,添丁进口,便是美满的一年,值得感谢上天。 在以撒的规划下,领地的三大板块各司其职,共同进步,黑海贸易开始复苏,处于必经之路的君士坦丁堡也迎来了常年黑暗后久违的黎明。 但是,任谁都清楚,这份和平与兴盛全都建立在各大势力的互相忌惮上,没有大打出手只是由于实力不足,需要统筹和规划的时间。 1459年11月30日,易碎的和平终于等到了破裂的一天。 就在这一天,那不勒斯名门,安茹派贵族奥尔西尼家族公然宣称斐迪南国王并非阿丰索五世的亲生子,悍然发动起义,邀请安茹家族重返那不勒斯。 次日,佛罗伦萨的美蒂奇家族宣布中立,但却允许安茹家族的军队通过自己的国境。 1459年12月1日,安茹家族的勒内一世派遣长子,洛林公爵约翰进入佛罗伦萨,率领早就潜伏在当地的军队南下进攻那不勒斯。 12月3日,由于教宗加里斯都三世病重,洛林公爵约翰与枢机主教团达成妥协,率军横穿教宗领,与奥尔西尼家族的起义军汇合,正式踏上了南意大利的土地。 就在同一天,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与萨伏依家族组建联军,派遣大军威逼热那亚共和国,要求总督向他臣服。 12月5日,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伊萨克三世在迦太基城发表通告,将会保障那不勒斯王国和热那亚共和国的独立地位,要求法兰西势力退出亚平宁半岛。 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罔顾了以撒的警告,执意进军,衣甲鲜明的敕令骑士第一次出现在西北意大利的丘陵上。 12月6日,在以撒的注视下,成群的舰船从北非海岸启航,北上西地中海。 当天傍晚,法兰西王国的一支运输舰队在撒丁岛以南的海域里遭到了东罗马分舰队的袭击,旗舰马可·奥勒留号开足马力,直接将一艘法兰西轻快帆船撞成两半。 1459年12月9日,法兰西王国使臣来到迦太基的宫廷,向东罗马帝国送来了宣战书。 大幕彻底揭开,战争正式开始。 屯田日久,当建奇功。 第五卷:巴尔干之虎,完 敬请期待第六卷:列王的纷争 (本章完) 第171章 强取胜于苦耕 第171章 强取胜于苦耕 地中海南岸,安纳巴伯爵领,安纳巴城。 城市外围的一座城堡中,时年三十九岁的安纳巴伯爵诺兰特·巴伦图切利正在召开一场晚宴。 晚宴很丰盛,客人们享用过正餐后,侍女和仆役们将餐盘端走,换上奶酪,蛋糕,蜂蜜等餐后甜点。 “皇子殿下,大公阁下,侯爵大人,可还吃得满意?” 诺兰特用手帕擦了擦嘴,将胡茬边的食物残渣拭去。 “非常满意,伯爵大人,感谢您的招待。” 查士丁尼冲伯爵露出一抹微笑。 “您喜欢就好,如果时间充裕,不妨在安纳巴城多待几天,我的女儿与您年纪相仿……” 诺兰特伯爵殷切地邀请到。 “这事以后再说,我们此次前来,还有军务在身。” 米哈伊尔侯爵也放下餐刀,端起一杯咖啡,慢慢啜饮起来。 “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查士丁尼,你要是再敢喝一口酒,我就写信告诉陛下,让他再揍你一顿。” 查士丁尼闻言,将酒杯依依不舍地放下,拿起一块蜂蜜蛋糕,送进嘴中,狠狠咀嚼着。 “有何事?” 诺兰特看了看皇子的模样,不禁莞尔。 “相信您也知道,就在不久前,安茹家族发动叛乱,搅得西地中海不得安宁。” “略有耳闻。” “他们或许是知道海外领地无法保全,就将君士坦丁娜和周边城镇全部出售给萨拉森人,换取了一大笔赎金后,业已撤离北非。” “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将这座城市重新纳入圣父的掌控之中。” 米哈伊尔侯爵指了指墙上雕刻的北非地图。 “君士坦丁娜位于阿特拉斯山脉北麓,安纳巴城西南,贝贾亚城东南,山脉河流环绕,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值得庆幸的是,也正是由于这座城市的特殊性,君士坦丁娜没有成型的城墙,只要我们愿意拼消耗,他们也无法久守。” 米哈伊尔侯爵评价到。 诺兰特想了想。 “我记得,安茹家族很早就开始将北非的财产变现,成批成批的奴隶被拉到北边,正是从我这里经过。” “恐怕现在的君士坦丁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孱弱。” “那就好,我们手上的兵力也不多。” 米哈伊尔侯爵舒一口气。 “近卫第二军团,两千人的仆从兵,再加上托马斯大公带来的几百私军,就是我们的全部。” “要是他们的兵力超过三千,我们还真不好打。” “喂,不是还有我统带的一个斯拉维斯千人队吗,他们的战斗力可比伱指挥的沙漠狐军团强。” 查士丁尼不满地抗议道。 “得了吧皇子殿下,他们可是陛下专门安排给你的护卫,学会的第一个单词就是你的名字,从生到死都是你的人,我可不敢随便指挥。” “哼,不敢上战场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会带着他们建功立业的。” 查士丁尼赌气般哼声,又拿起一块蛋糕吃着。 “皇子殿下小小年纪便随军出征,来日必定大放异彩。” “快十岁了,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狄奥多西城墙上站岗了。” 虽说如此,米哈伊尔侯爵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不过,这次还是由我和你的叔公来指挥,你必须待在安纳巴城,不准跑去前线。” 米哈伊尔严厉地瞪着查士丁尼。 “哦?那你们准备对这座城市作何处理?” 诺兰特来了兴致。 “哼,我的好侄子准备把我赶到北非,为他戍守边疆。” 托马斯大公粗声粗气地说。 “我会由亚该亚大公改封为君士坦丁娜大公,原亚该亚地区并入摩里亚大区。” 托马斯大公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诺兰特有些尴尬,不太敢接腔。 在座的诸位贵族除了他之外,一个是皇帝的长子和继承人,一个是皇帝的老师和心腹老臣,一个是与皇帝血缘关系最近的旁系亲属,言语都比较随意,他可不敢如此。 “呃,其实这里也不错的,至少人口不少,北麓的土地也多,好生经营一番,也能作为家族基业传于子孙。” “现在意大利局势不稳,我们家的那位教宗受主召唤之前也没能留下什么财产,我已经把家族搬到这里,不想掺和他们的烂事。” “波吉亚,奥尔西尼,罗韦雷……唉,让他们去争吧。” 诺兰特打着圆场。 “哈哈哈,说得好,我早在摩里亚半岛待烦了,以撒那个小子时不时带着铁甲圣骑兵和大舰队来炫耀一番,弄得我十分不自在,还不如到这里来打仗。” 托马斯大公也笑了起来。 “那就祝你们成功,如果有需要,尽管讲,我会尽力协助你们的战争。” “敬两位皇帝。” 众人举起酒杯。 …… “我不想学习!不想写字!不想读书!” 迦太基城的皇宫内,小阿莱克修斯带着哭腔的抗议刺破了午后的宁静。 “那你想干什么?” 以撒耐下性子,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问向自己的次子。 “反正就是不想写字!” “你哥哥像你这么大时,已经会写简单的句子了。” 一旁的莱昂诺尔皇后也走过来,抚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哼,他那能叫写字吗?” 见母亲走来,阿莱克修斯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躲在莱昂诺尔的怀抱中,一脸不服气地看着以撒。 “查士丁尼直到七岁才把字母表背熟,去年才开始写希腊文!” “他倒是对葡萄牙文挺上心,从卡斯蒂利亚回来后开始恶补,七岁生日那天写了第一封葡萄牙文书信,但不是写给舅舅的,反而寄去了托莱多!” “从那之后,每个月的月底就自己坐在橄榄树下,绞尽脑汁写着体字,一脸傻笑,还会在信上喷香水!” “哦?你发现了他的小秘密,不怕被他揍?” 以撒也笑起来,拉了拉他的耳朵。 “嘿嘿,他经常拉着安德烈亚斯堂叔偷偷喝酒,被我撞见了好几次,不敢对我做什么,还必须把零钱分我一部分!” 阿莱克修斯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大声将长兄的私事抖落出来。 “我不要学写字,这是文人墨客干的事!” “我要当骑士!像夏洛特姐姐一样,穿最闪亮的铠甲,拿最锋利的宝剑,举最高的旗帜!” 以撒敲了敲阿莱克修斯的脑袋,一脸古怪地看着莱昂诺尔。 “怎么了?这又不是我教的。” 莱昂诺尔没好气地拢了拢秀发。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会把你的教育日程改一改,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找帝林教官,跟着他学武艺。” “你的孔蒂姑父也快回来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骑士出身,曾经跟着贞德阁下抗击英格兰人,到时候,我也会让他来指点你的学习。” 这一次,以撒选择尊重孩子的个人爱好,将写字本收起,又命侍女取来一柄短剑。 短剑镀着黄金,镶着宝石,剑柄上的巴列奥略家徽由清冷的白银雕刻而成,华丽而繁复,立马就吸引了小阿莱克修斯的目光。“我第一次出海探险时,历经艰险和磨难,从几内亚地区带回了不少黄金制品,其中有一柄手杖,是一个部落酋长的权力象征,具有纪念意义,一直没舍得卖。” 以撒抚摸着短剑,眼中闪过一丝缅怀。 “你哥哥出生时,我请来最好的叙利亚工匠,用最好的大马士革钢铸造了两柄短剑,把手杖拆了,木质的杖心雕刻成两支剑柄,上面的金子和宝石则用来作为短剑的装饰品。” “你哥哥五岁生日时,我把其中一柄送给了他,常伴身边,用以明志。” “不过现在好久没看见他的短剑了,也不知被他放在哪里。” 以撒说着,突然一声暴喝。 “跪下!” 阿莱克修斯吓了一跳,连忙单膝跪地。 “我今天将这柄短剑赐予你,愿你好生擦拭,牢记为父当年的艰辛。” “时刻谨记,艰难险阻,乃是通往财富和荣耀的必经之路。” “定会铭记于心!” 阿莱克修斯喜不自胜,接过以撒手中的短剑,将其别在腰间。 送走了蹦蹦跳跳的次子,以撒又和莱昂诺尔看望了牙牙学语的长女萨洛尼卡,享用了一顿皇家晚宴,正待歇息,又被宰相伊苏尔特的使臣从床上叫起,迫不得已,快马加鞭,赶到了城里的大行政宫。 “何事?” 以撒没好气地打断了伊苏尔特的行礼,直接进入正题。 “三件事,若不是时间紧迫,我也不会把您从床上拉起来。” 伊苏尔特快速地说。 “第一,欧洲局势异动,马哈茂德帕夏率军进驻阿达尔河以北,进逼克尔贾利军区。” “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恐怕是牵制我们的兵力,而非夺取土地。” “哦?何出此言?” 以撒抿了一口咖啡,精神随之一振。 “就在一周前,卡拉曼贝伊国的六位王子先后起义,科尼亚城易手,卡拉曼贝伊伊沙克宣布讨贼,在卡拉曼城集结军队。” “穆罕默德二世率军五万,开赴卡拉曼边境,为自己的几个外甥站台示威。” “土库曼人呢?他们怎么说?” 伊苏尔特掏出外交副大臣安德尔森的回报。 “白羊王乌宗哈桑宣布支持卡拉曼的合法贝伊伊沙克,但很显然不想直接对抗穆罕默德二世的兵锋。” “他率军向南,再一次袭击了哈桑凯伊夫的领地。” “枭雄本色,没什么可说的。” 以撒评价到。 “要求梅赫梅特率领紫卫军第三军团入驻克尔贾利城,首都周围的防守交给易卜拉欣。” 伊苏尔特在纸上唰唰记下。 “卡拉曼呢?他们一直向我们请求增援。” 以撒思考片刻,轻叹一声。 “这样吧,你写信给塞浦路斯岛的尤利安男爵和尤弥尔顾问,请他们将原塞浦路斯卫队改建成近卫军第九军团,由尤弥尔担任军团长,尤利安担任副军团长。” “旗帜和徽章我也想好了,就定为塞浦路斯岛的金丝柏树,名号是‘黄铜卫队’。” “军团建立后,立马开赴塞浦路斯岛北岸,时刻准备北上接应。” “如果事不可为,我会派军舰接应这位伊沙克王子的残兵,保住他的性命。” 以撒本来不错的心情开始变得有些烦躁。 “卡拉曼的事情总是这么糟糕,凭借他们的国力,就是全盛时期的奥斯曼帝国也根本吃不下,这下好了,自己先乱起来,让穆罕默德二世白白捡了便宜。” “他们选择起义的时机还真是好,恰好打在我们的软肋之上。” “加紧人口交换事宜吧,我不想看到穆罕默德二世随意欺压我的亚美尼亚子民。” “是。” 伊苏尔特又匆匆记下。 “第二,威尼斯人已经从瘟疫中复苏,威尼斯军械库正在加紧马力,生产舰船,整个大议会洋溢着复仇情绪,向佛罗伦萨银行借了一大笔贷款用做军需,恐怕意图不轨。” “应有之义,我们之间,迟早有一场决定地中海霸权的大海战。” 以撒点点头,并无意外。 “第三,我们在各地的探子观测到,近年来,法兰西和威尼斯的使臣频繁出现在布尔萨和索菲亚,他们可能与穆罕默德二世和马哈茂德帕夏达成了某种私下协议。” “我想,这也就能解释您刚才的疑惑,他们向我们发难的时间太巧了。” “先是意大利的变故,然后是卡拉曼的起义和威尼斯的扩军,紧接着就是马哈茂德帕夏和穆罕默德二世的军事压力。” “这使人不得不怀疑,我们的近年来的扩张已经引起了周边强权的警惕,他们不愿坐看我们继续成长,正在千方百计地对我们封堵打压。” 以撒站起身,在宽敞的房间中踱着步子,眉头紧蹙。 很显然,宰相的怀疑是对的,一场有预谋的风暴,正向浴火重生的东罗马帝国威压而来。 “兵来将挡,他们固然强大,我也不是吃素的。” “从最开始的落魄王子成长到如今地跨三洲的皇帝,我靠得从来不是外人的施舍和怜悯。” “而是火与铅,铁与血。” 以撒昂起头颅,紧紧盯着墙上雕刻的地中海地图,眼眶渐渐充血。 “从今天开始,所有舰队进入战时状态,所有造船厂开足马力,所有封存的舰船陆续下水,所有水手和水兵一律取消休假,以最快速度回归作战序列。” “帝国沿海城镇的行政官员开始统计各地渔船和会水的渔民,时刻准备征召。” “陆上的动员暂缓,但要求各地民兵队做好海岸的巡逻工作,一定不能让威尼斯人偷渡成功。” “各地的陆上生产一律照旧,这场战争的阵地不在陆地,在广阔的大海。” 以撒攥紧拳头,狠狠锤在桌面。 “既然法兰西人不仁,那也就别怪我们不义。” “向梵蒂冈送去检举信,举报法兰西人和威尼斯人和异教徒的勾结行径,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回音,但也能从声望上对敌人做出打击。” “威尼斯人的海军整编还需要时间,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先一步对付法兰西人,要让他们胆寒心战!” “通知菲德尔舰队长,亨利副舰队长和乔万尼指挥官,从现在开始,海军袭击的所有禁令全部解除,发起无限制袭击战。” “从现在开始,海面上飘扬着敌军旗号的舰船,无论是商船,渔船还是军舰,一律发起袭击,不用管它上面坐着的是平民,商人还是王子皇孙。” “这里的敌军旗号包括但不限于,法兰西王国,图卢兹伯爵领,萨伏依公国,普罗旺斯伯国和他们的所有下属封臣。” “从现在开始,北非港口中待航的所有舰队集结出航,目标北方。” “告诉所有指挥官,三个月内,我要看到,从比利牛斯山脉以东到热那亚城以西,从利翁湾到利古里亚海岸,尽皆化作一片焦土!” 以撒厉声命令。 “抢来的财富和人口我会做出公平分配,将其注入各大造船厂中,尽快转化为战争潜力。” “听明白了?” “是!” 伊苏尔特大声说道。 …… 1460年2月25日,由于法兰西人与异教徒勾结,情节恶劣,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伊萨克三世在迦太基城签署海军袭击法案,将会运用所有舰船,对法兰西及其盟友发起无限制袭击战,直到法王查理七世撤离热那亚。 次日,成群结队的军舰和海盗船应声而动,从北非的各个军港和海盗港中启航,黑压压地向西北地中海扑来,一路袭击抢劫。 1460年3月1日,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指挥官率领的海军陆战队在土伦港附近的一座小渔村登陆,将村子毁于一旦,随后又沿海岸连破几座村庄,抢掠粮食人口无数。 自此,双方撕破脸皮,那不勒斯继承战争进入第二阶段。 以撒十分清楚,自己麾下的海盗们压根不愿在意什么道德和人性,他们的信条有且仅有一个。 强取胜于苦耕! (本章完) 第172章 热那亚的困局 第172章 热那亚的困局 亚平宁半岛西北,利古里亚海岸,狮鹫之城,西水之都,热那亚。 热那亚的春季极为舒适,明媚的和风吹过田野和乡村,吹走工坊区扬起的烟尘和废气,吹过市场上售卖的琳琅商品,在海面上翻起层层细浪,总督府上空的圣乔治十字旗猎猎飘扬。 单从气候条件而论,热那亚可能是整个意大利地区最优越的城市,全年温和湿润,舒适而宜人。 狭长的亚平宁半岛像一只靴子,横在名为地中海的澡盆上,纬度的巨大差异使得南北意大利的气候并不相同,生产生活方式也各有独到之处。 南意大利被地中海三面包围,属于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干燥少雨,冬季温和湿润,雨热不同期。 北意大利则是另一番景色,由于纬度较高,从意大利最南端往北,夏季副热带高压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弱,西风带逐渐占据主导,再加上阿尔卑斯山脉和亚平宁山脉的影响,北意大利全年湿润,降水分布均匀,适宜农业产出。 相比于波河平原上的米兰,帕尔马,威尼斯等城市,热那亚城北面环绕的亚平宁山脉将冬季的寒冷气流阻挡在外,使热那亚城的冬季更加温暖。 四周环绕的山脉是阻挡强敌入侵的屏障,也是困厄陆上扩张的枷锁,热那亚人很早就确立了以海上贸易为主的国家方针,靠着北非贸易起家,以强横的海军舰队逼迫北非穆斯林国家给予他们贸易特惠权,吃到了金盐贸易的第一口蛋糕。 13世纪中晚期,热那亚人亲手埋葬了曾经的宿敌比萨共和国,又协助东罗马帝国复国,获得了时任东罗马皇帝米海尔八世·巴列奥略的青睐,大力插手利润丰厚的东地中海贸易和黑海贸易,一度被称为“黑海马车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威尼斯人在基奥贾战役中绝地反击,凭借地理优势在波河平原上大肆扩张,获得了广阔的大后方和可供利用的后援地,迅速崛起,逐渐将热那亚势力挤出东地中海。 如果说威尼斯的崛起使热那亚共和国实力大减,那么14至15世纪欧洲严重的通货紧缩将热那亚彻底打入不断衰落的深渊,再无翻身之地。 黑死病肆虐之后,欧洲开始复苏,暴增的人口使意大利的商品经济迅速兴起,手工业作坊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所有诸如热那亚这样严重依靠商品交易而非土地产出的城邦国家都面临着一个巨大难题: 用来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贵金属不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此期间,谁能掌控黄金和白银的来源,谁就有着成为霸权的资质。 严重的通货紧缩对土地大国来说影响不算大,对坐拥小半个波河平原,沟通近东和巴尔干半岛的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来说也算不上危机,但却对热那亚和比萨造成了重大打击,比萨直接失去了国家独立性,热那亚的贸易地位也岌岌可危。 富丽堂皇的总督府中,新上任的热那亚总督罗伯特正在召开一场军政会议。 在座的诸位高层中,有着弗雷格索,阿德尔诺这样的顶级豪门,有着加提卢西奥这样的新晋门阀,也有着斯诺皮亚,多利亚这样的次等世家。 然而,罗伯特总督却并不属于任何一个豪门世家,出身法官的他只不过是各大门阀争执和妥协之后推上来的傀儡罢了。 相比于威尼斯和比萨,热那亚的共和化更加不完全,除了这些已经转化为商业巨鄂的贵族世家外,北面的山脉中还有着不少旧贵族势力,在一个个山间堡垒里年复一年地做着他们土皇帝的迷梦。 他们与热那亚城中的商业贵族分歧很大,虽然也在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始终游离在政治体系之外。 也正是因此,每当封建势力进攻热那亚时,他们总会第一个加入侵略者的行列,曾经的蒙费拉托大侯爵,米兰公爵,现在的法兰西国王,都曾通过承认他们的世袭贵族地位来换取支持,进而从陆地上封堵热那亚城。 “诸位,事态紧急,不得不将大家召集起来,共商国事,还请诸位见谅。” 罗伯特总督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 “哦?那就赶快吧,我可不想和阿德尔诺家族的臭虫在同一间屋子里待太久,他们身上的味道会污染空气。” 弗雷格索家族的使者一上来就开始炮轰政治宿敌,嫌弃地用绣着家徽的手帕捂住口鼻。 作为两大顶级豪门,弗雷格索家族和阿德尔诺家族的纷争贯穿始终,一直持续到热那亚共和国失去独立地位的那一天。 在此期间,两大豪门各自拉拢一派势力,对总督之位展开角逐,总督名义上是终身制,但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也没超过八年。 这种恶劣的政治生态使共和国行政效率极其低下,无法对遥远的殖民地进行有效管辖,也是热那亚共和国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哼!” “我还记得,你们家上次的那个总督,叫彼得罗的那个,干了一天就引咎辞职,恐怕论招人厌恶,还是你们更胜一筹!” 阿德尔诺家族使臣反唇相讥。 “别吵了,先听听罗伯特总督怎么说吧。” 保民官多梅内尼·多利亚沉稳的声音响起。 罗伯特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像是一个汇报学习情况的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拿着文件,向诸位豪门讲解情况。 “上周,意大利形势突变,威尼斯大议会向伊萨克皇帝宣战,在首都召集舰队,随时准备南下。” “与此同时,米兰公爵斯福尔扎要求蒙费拉托——帕尔马公爵约翰四世交出包括皮亚琴察,帕尔马,帕维亚等城市在内的所有米兰故土,并向他称臣。” “遭到拒绝后,米兰公爵斯福尔扎向约翰四世宣战,正在召集雇佣兵。” “约翰四世将情况报给了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后者痛骂斯福尔扎,宣布会保护自己的封臣,但一直窝在维也纳,估计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在座诸位眉头紧蹙,从意大利吹起的风暴已经越吹越大,半个地中海都被卷了进来,还有持续扩大的迹象。 “那不勒斯的情况暂时不太明朗,安茹派和特拉斯塔马拉派各自割据半壁江山,一时分不出胜负。” “佛罗伦萨保持中立,但却向米兰公爵提供贷款,向安茹家族提供佣兵。” 罗伯特停住,等待着诸位的反馈。 “看来,你们的皇帝这次陷入了不小的危机啊。” 多梅内尼·多利亚看了加提卢西奥家族的使臣一眼。 “巴多罗买不愿回来,是早就跟伊萨克皇帝协商好了吗?是不是准备带着黑海和爱琴海上的殖民地一起投靠他?” “这与伱无关,保民官大人。” 加提卢西奥家族使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我接着说吧,” 见争吵有扩大化的迹象,罗伯特总督连忙打着圆场。“将目光放到我们周边,伊萨克皇帝签署无限制袭击法令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共计五十三艘法国舰船遭到袭击,十八艘直接沉没,十三艘被俘,其余舰船带伤逃回港口。” “这些舰船中大部分是商船和渔船,查理七世和勒内一世的军用舰队本就没多少,根本不敢直接硬碰马蜂一般的希腊海盗。” “法兰西和普罗旺斯的南部海岸已经遭到了十数次的洗劫,这些舰船三五成群,四处开,赶在法兰西大军来袭前将沿岸村庄的财富,粮食和人口洗劫一空,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一把火烧掉。” “每一笔抢来的钱财中,十分之一将上交给伊萨克皇帝,他也借此兴建船坞,招揽工人,迦太基造船厂和奥隆造船厂每一周都有桨帆船下水。” “这些桨帆船又被他卖给了海盗,继续新一轮的洗劫。” “我们估计,正是由于伊萨克皇帝的大肆洗劫,查理七世的行军速度大大放缓,逼降阿尔本加港后,被迫停住了脚步,等待后续补给。” “根据情报,查理七世正在联络各方势力,试图对希腊海盗进行反制。” “他在大西洋和英吉利海峡沿岸打造舰队,但路途遥远,葡萄牙人控制的直布罗陀海峡也是个迈不过去的坎。” “葡萄牙人与伊萨克皇帝的关系太好,皇帝的几个远洋贸易公司都有阿维什王室的分红,在应对北非穆斯林势力上也有不少共同利益。” “再者,葡萄牙是英格兰的百年盟友,又与勃艮第有姻亲关系,导致他们和法兰西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法兰西人只能盼望着威尼斯人尽早出兵,才有可能制止伊萨克皇帝的海上袭击。” “这是好事,皇帝将主要精力放在与法兰西的作战上,我们也能多一些准备的时间。” 阿尔德诺家族使臣说道。 “好事?正是因为伊萨克皇帝的行动,法兰西人都憋着一股子怒火,将其全部发泄到我们的身上!” 多梅内尼·多利亚蹭地一下站起来。 “你们家在阿尔本加可没有什么利益,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无数热那亚人流离失所,被法兰西人抢劫,强奸,杀戮!” “阿尔本加好像也不是你们的地方吧,尊敬的保民官先生?” “你——” “加提卢西奥阁下,你们和皇帝的关系最为亲近,有没有打听出什么消息,他什么时候向我们派遣援兵?” “单凭我们自己,恐怕挡不住法兰西人的攻势。” 罗伯特总督眼见事情即将闹大,岔开话题。 “陛下的第一批援军正在路上,不过他也说,热那亚的未来将去往何方,不在军事,而在政治与外交。” “如果我们的抵抗意愿顽强,哪怕法兰西人倾力来攻,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覆灭热那亚城。” “怕就怕有些人早就做好了投降的打算,时刻准备向查理七世献上忠诚。” 加提卢西奥使臣说着,用满含深意的眼光看向在座的几位家族使臣。 “呵,你们能向希腊人效忠,难道我们就不能与法兰西人靠拢?” 立马有人站出,开始为自己辩护。 “要我说,我们还不如与查理七世洽谈合作,我们挡不住法兰西人的兵锋,法兰西人也需要我们的舰队,可以借此来换取自治权!” “哦?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从今天开始,共和国在黑海总督区的所有舰船将不受议会节制,避免为法兰西人利用,直到战争停止!” “你敢!” “都住口!” 多梅内尼·多利亚第三次拍案而起,气得咬牙切齿,环顾四周,怒目而视。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一个二个的对共和国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忠心,要么忙着内斗,要么独身自好,要么把共和国的公产拿去许诺给外人,来博取他们的欢心!” “还有那些北边的旧贵族,我早就说过,他们对共和国的抵触心理非常大,若不是你们从中阻挠,又怎么会尾大不掉!” 他指着道貌岸然的世家使臣,手指发颤。 “希腊人,法兰西人,尽管和他们眉来眼去吧,尽管把祖先留下来的基业拿去换一个锦绣前程吧!” 多梅内尼抽出宝剑,寒光一闪,桌角连根斩断。 “我们多利亚家族世代担任保民官,无论你们作何打算,我们都会尽全力保卫共和国和共和国的人民,我,我的弟弟,我将来的孩子和侄子,都将为这个目标奋战到最后一刻!” 保民官走了,议会厅内一片寂静。 “哼,不知所云!” 阿德尔诺家族使臣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接着是弗雷格索家族,斯诺皮亚家族。 人群陆续离开,加提卢西奥家族的使臣不慌不忙地等到了最后,眼含深意地望了不知所措的罗伯特总督一眼,转身离开。 议事厅空荡荡的,桌椅凌乱,杯盘狼藉,总督面前,圣乔治十字旗无力地耷拉着,桌上的狮鹫徽章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黑暗。 等下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173章 战争红利 第173章 战争红利 砰——砰—— 火炮齐鸣,侧舷上空升起浓浓的硝烟,远方挂着蓝底鸢尾旗帜的舰船上一片嘈杂,法兰西水手们惊慌失措地四处跑动,将受伤的同袍拖进船舱。 “他们准备撤了,我们是否要追?” 大执政官号的瞭望台上,水手大声向下方的舰长报告。 “不必,我们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不是消灭敌舰,而是救助难民!” “将他们赶跑即可!” 甲板上,乔万尼·朱斯蒂提亚尼回应到,示意舰队靠岸,放下救生艇。 这里是利古里亚海岸,不远处则是阿尔本加港,一座刚刚被法兰西军队占领的热那亚港口。 法兰西王国在海上接连失利后,将愤懑和怒火一股脑发泄到热那亚平民的身上,在阿尔本加港一带大肆烧杀,百姓流离失所。 当指挥官波旁公爵赶到阿尔本加时,这里已经被抢了个干净,敕令骑士们当然不屑于干雇佣兵强盗的事,将几处重要的军事要地和粮仓牢牢守住,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波旁公爵气得破口大骂,但也为时已晚,附近的热那亚百姓对他们的信任已经降到了最低,城中的市民门窗紧闭,只留下窗帘后充满仇恨的眼睛。 乡下的情况更糟,失去家园的农民和渔民四散奔逃,躲避着流窜在乡间的法兰西佣兵。 他们本想向西边避难,却被热那亚紧闭的大门挡在城外,部分投靠法兰西人的贵族伙同匪盗,趁火打劫,一时间,利古里亚海岸的西半部沦为人间地狱。 在此情况下,以撒签署了流民安置法令,要求自己的各艘舰船尽可能保护热那亚流民,将他们接到北非,进行分散安置。 由乔万尼率领的大执政官号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第几船了?” 甲板上,大副看向乔万尼。 “第五船,这次的人数最多,恐怕一艘还不够。” “没事,我们带的运输船也足够多。” 大副板起脸,狠狠踹向一个偷懒水手的屁股。 “就是不知道,在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属于第三等级,乃至第四等级?” 乔万尼怂怂肩,表示不清楚。 依照以撒的命令,从法兰西海岸抢回来的民众和从热那亚海岸接回来的流民会被分为四个等级,以便更好地决定他们的归宿。 法兰西南岸的民众多半属于第一等级的农民和渔民,第二等级的手工匠人十分稀少,他们一般会被强迫改信正教,被分配到条件艰苦的地区进行垦荒。 如果誓死不从,那就只好将其运到比林奇的奴隶市场上进行售卖。 现在的比林奇已经是整个地中海地区最大的奴隶贸易市场,奴隶贩子们会根据品相的好坏,将奴隶们运往马穆鲁克,叙利亚,卡拉曼乃至奥斯曼,消耗在残酷的战争或是繁重的劳作中。 热那亚的流民就好很多,手工匠人的比例大幅度上涨,他们的归宿较好,会被安置到各大城市中,加入当地的手工业作坊,信仰上也宽容许多。 “对了,舰长,最近怎么没看到陛下的主力舰队?” “上个月的海战过后,他们就一直没再出现。” “有人说他们去了南方,是真的吗?” 大副疑惑地问。 “不该管的别管!” 乔万尼严厉地说。 “怎么?是最近的收获不够多?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没有没有,最近的收益顶得上去年一整年,上次抓到了一个法兰西贵族,那赎金多得,啧啧,要少了他还不乐意,你说这……” “要是再挣些钱,我就收手不干了,去迦太基航海学院当教官,把我的两个儿子送去皇家骑士学院,嘿嘿……” “哎呦!想不出来,你还有着这样的梦想,怎么,不准备让两个小子子承父业,继续当水手?” 乔万尼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下属。 “唉,太辛苦了,提头卖命的事,我是再也不想干了……” 正说着,几名水手把海面上漂浮的商品捞了上来,湿淋淋地放在甲板上。 这些东西,来自于一艘刚刚沉没的法兰西商船。 “哦?波尔多葡萄酒!” 水手们欢呼雀跃,当即砸碎瓶子,贪婪地将酒汁吸入口中。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在我的老家君士坦丁堡,比这好的酒不知有多少!” 一个君士坦丁堡籍的水手摇头晃脑地站在一边,拉着相好的同伴,又开始了日常的吹嘘。 “我家祖上可是正儿八经的君士坦丁堡人,跟着米海尔八世皇帝打进来,从小听着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 “您还真别不信,咱和那些郊区的农民还真不一样,祖祖辈辈在普劳斯菲利安港当水手!伊萨克皇帝举着鹰旗北上加拉塔时,咱就在他身边儿!嘿!那一场大火,啧啧……” 同伴们明显对他的话不感兴趣,开始聊起海上的趣事。 “听说法兰西国王想收买部分船长为他所用,是真的吗?” “他能给什么?放任我们洗劫他们的海岸吗?哈哈!” 君士坦丁堡水手耳朵尖,立马接过话腔。 “要咱说啊,还是皇帝陛下开明,允许我们收法兰西人的买路钱,只用上交十分之一。” “前些日子,一个法兰西商人想发战争财,试图偷偷运粮食,给了老里尔一大笔钱,买了个平安。” “嘿!您猜怎么招?老里尔当即答应下来,然后将情况告知另一个船长,让他去抢那个商人!那叫一个——” “行了!流民要过来了!你们去运输船上,给他们登记造册!” 大副走过来,一脚把君士坦丁堡水手踢了个人仰马翻。 海滩上的流民越聚越多,哭喊声和尖叫声响彻整片海岸。 这些失去一切的流民们早已不在乎文化,国家,信仰和民族,他们只知道,在那些飘扬着双头鹰旗的舰船上,不仅有着厚实的面包和干净的淡水,还有舱底的干草床可供歇息。 “舰长,人有些多,运输船装不下了。” “几艘军舰上还有位置,要不我们——” 水手长看向乔万尼,征询他的意见。 “就这么办吧,法兰西人被打怕了,威尼斯自会有人对付。” “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乔万尼叹口气,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流民们向海岸边的舰船蜂拥而来,男人们不顾齐腰的深水,高举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送到救生艇上,就像在托举着家族的希望。 大执政官号的甲板上很快也挤满了流民,天色渐暗,海滩上的人群更加焦急,生怕舰队离开。 乔万尼也是热那亚人,对法兰西的暴行深恶痛疾,大声指挥着人员的分配,为自己的同胞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听说君士坦丁堡人很排外,伊萨克皇帝会接纳我们吗?” 流民中,有声音响起。 “陛下的母亲就是热那亚人,伱们是他的半个同胞!” “我也是热那亚人,还不是当上了位高权重的舰队长?” “放下心来,你们会得到安置的!” 乔万尼用意大利语喊着,流民们听到了亲切的乡音,也渐渐放下心来。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有些惊讶。 在船舷边缘,一个半大的男孩正借着傍晚微弱的光芒,捧着一本书。 与周围东倒西歪的流民不同,他靠在船舷上,身体随着波浪而起伏,稳稳固定在甲板上,专注地读着书本,眼中带着憧憬和野心。 仿佛天生就属于大海。 流民们被水手们领去船舱,人群渐渐消散,而男孩却一如既往地沉迷在书籍中,不觉月牙升起。 乔万尼有些好奇,制止一位向他走去的水手,悄悄来到他的身后。 “有丝甚饶,以织极美金锦及种种绸绢。是为一富足之州,由是一切谷粮皆贱。境内有野味甚多,且有虎。有富裕之大商贾包办其买卖商货之税额,君主获有收入甚巨。” 男孩读到动人之处,不禁念出了声。 作为一个在海上奔波数十年的热那亚老水手,乔万尼当然清楚这段话的由来。《马可波罗游记》。 “是本好书,不是吗?” 乔万尼拍了拍男孩的肩,后者吓了一跳,连忙将书合上。 书本已经翻得很旧,显然颇受主人喜爱。 “你喜欢这本书?” 男孩从语调中听出了乔万尼的身份,点点头,渐渐放下戒备。 “就你一个吗?家人呢?” 男孩的目光中闪过浓重的忧伤,摇摇头,眼眶通红。 “我的父亲是个纺织匠,母亲很温柔,家里还有三个兄弟。” “法兰西人来了,父亲为保护我们,死在了一个雇佣兵的刀下。” 男孩努力睁着眼睛,坚持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母亲带着三个兄弟,都走散了。” 乔万尼的神情有些复杂,拍了拍男孩的头。 “也许他们上了另一条船吧。” 男孩轻轻闪到一边,目光暗淡。 “如果不是你们,法兰西人也不会如此狠辣……” 他小声嘟囔。 “小子,我劝你不要——” 水手长的话还没说出口,被乔万尼挥手打断。 “孩子,你喜欢看马可波罗游记,对大海和远方充满向往。” “那你应该清楚这样一个道理。” 乔万尼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沙滩。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只有一条真理,那就是弱肉强食。” “在强者的世界中,没有弱者的席位。” “我们没有错,法兰西人没有错,你如果要向他们复仇,当然也没有错。” “唯一的过错是,现在的你,还太过弱小。” 乔万尼举起胸前的十字架,轻轻吻着。 “上帝为我们提供信仰,庇护我们的心灵,但财富和荣耀,必须靠我们自己来争取!” “看见天上飘着的双头鹰吗?那是皇帝的旗帜,他是最为强大的雄狮,我们则是他手下的群狼。” “而他剑锋指向的地方,无论是地中海沿岸还是遥远的西非和南非,都将是我们的猎场!” “法兰西人算得上一只强壮的猛虎,奥斯曼人大概是一只蛮横的野猪,至于西非和南非的土著,” 乔万尼不屑地摇摇头。 “他们只是一群羔羊罢了。” “偏偏这些羔羊拥有着令人心动的财富,你说,雄狮和群狼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男孩抹去眼泪,仍旧抱着自己的书。 “要是我有朝一日能找到马可波罗记载的那个富饶国度,是不是也能当上强者?” “何止是强者,你会受到所有人的崇拜,皇帝会将你封为总督,你的孩子也能和皇子一同学习。” “不过,这些都太远,你去睡个好觉吧。” 乔万尼拍拍他的头,男孩仍然不动。 “我十四岁了,能出海了,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当您的水手!” 男孩急切地看着乔万尼。 一席话毕,众人都哄笑起来。 “你这有十四岁?依我看,十二岁都还没到吧?” 一位水手笑到。 “那又怎样?” 男孩涨红了脸。 “在我看来,相比于风暴,毒虫和猛兽,探险家们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对未知的恐惧!” “而我,有得是勇气和决心!” 男孩的话铿锵有力,乔万尼的目光从惊异变为欣赏。 上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在迦太基的宫廷。 “好一个勇气可嘉的小伙子,你对水手这个职业了解多少?” “不要小看我,我成长在大海边,从小看着一艘艘舰船从身边驶过,不仅会游泳,还了解所有的海军术语!” 男孩傲然屹立,骄傲地看着四周的人群。 “孩子,别想太多,尽早找到你的母亲和兄弟,在北非找个码头当工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算成功。” 大副走上前,轻轻叹道。 “海面上危机重重,随时有可能死去,更别提远洋探险。” “我原来也是陛下的水手,在他第一次西非探险时,我退缩了,自愿选择留在加那利群岛。” “最后,那些跟着陛下活着回来的人个个发了财,要么功成身退,在君士坦丁堡和比林奇买房买地,要么当上了船长和舰队长,继续驰骋大洋。” “但我不后悔。” “我有妻子,有孩子,能够担任大执政官号的大副已经非常满意,值得每天晚上为陛下的健康多喝一杯。” “回去吧,孩子。” 男孩依旧不动,倔强地看着乔万尼。 乔万尼见他如此坚定,目光中的赞赏之色更加浓郁。 “舰长,您不是还缺一个书记官吗?这孩子会认字,应该可以胜任。” “既然那么想留在这里,不妨让他试试。” 水手长建议到。 乔万尼微微点头,看向男孩。 “君士坦丁堡之战后,我皈依了正教会,大牧首亲自给我洗礼。” “如果你愿意皈依,我可以接纳你,做你的教父。” “多谢教父!” 男孩立马单膝跪地。 “我没有儿子,会好好训练你,也希望你始终保有今日的决心。” 乔万尼取下一枚戒指,戴在男孩手上。 众人都鼓起掌来,随船教士也画着十字。 远方的热那亚海岸越来越远,一轮弯月挂在天边,群星璀璨,为水手指明通往远方的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起头,澄澈的眼睛中倒映着整片星河。 “我叫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本章完) 准备考试,鸽一天 准备考试,鸽一天准备考试,鸽一天,考完补上,暑假加更 (本章完) 第174章 无敌舰队 第174章 无敌舰队 “尊敬的陛下,大陆和海洋的统治者,巴尔干,安纳托利亚和阿非利加的君王,亚美尼亚人的国王,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三世皇帝。” 迦太基城的皇宫内,以撒和莱昂诺尔并肩而坐,面带微笑地看着下方觐见的使臣。 大殿的两边还有不少贵族和部落舍赫,不约而同地目光集中在使臣身上,啧啧称奇。 今日的使臣有些特殊,虽然他身上穿着平常的罗马平民服饰,口中讲的是略带口音的希腊语,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人。 “很荣幸来到您的宫廷,我代表刚果国王恩津加·恩库武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愿您永远健康。” 使者的身旁还站着一位来自希腊正教会的教士,饱经风霜的面庞已经被赤道的火辣阳光晒成了黝黑之色,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满足。 如果迪尼斯·迪亚士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位教士正是当初深入刚果河的四人之一。 “我们的国王让我带来了见面礼,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刚果使臣挥了挥手,两名黑人奴役将一个大箱子抬了上来,箱子里除了少许金银制品和象牙制品外,大多都是一些土著生产的手工艺品,对以撒而言没有多少价值。 “多谢你们的好意,我也会准备一份回礼,请在归家后转交你们的国王。” 以撒瞥了礼单一眼,将其放在一边。 “与礼物相比,我对你们国家和国王的基本情况更感兴趣,可否向我介绍一二?” 提起这些,刚果使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摇头晃脑地摆摆手,向身边的教士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以撒有些明白了,原来他并没有完全学会希腊语,只是在教士的强制教育下,学习了一些生活用语和恭候词,在以撒不按套路出牌的追问下,直接露了馅。 “基里尔,还是伱来吧。” 以撒看向有些尴尬的基里尔教士。 “正好把你的光辉事迹讲给大家听一听。” “遵命!尊敬的陛下。” 基里尔弯身鞠躬,身子略微有些颤抖,显然他的内心极为不平静。 见基里尔准备发言,站在以撒侧后方的皇家史官莱克连忙掏出纸笔,聚精会神地听着。 “陛下,如您所知,我出生于米斯特拉斯,是个孤儿,从小便加入了当地的正教会,最大的梦想就是侍奉吾主基督,将耶稣基督的福音传播到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莱克的笔唰唰作响,基里尔的眼神也越发明亮。 以撒看了看这个对名扬四方无比热衷的教士,有些好笑。 “……于是,我跟上了迪尼斯阁下的探险舰队,寻找祭司王约翰的下落,历经千辛万苦,抵达刚果河边。” “当地的居民比较文明,比较友善,对教会充满好感。” “我在刚果河口的村落中开展讲经会,将圣父的福音播撒在蛮荒的土地上,得到了几位部族酋长的认可和青睐。” “于是,我为他们举行了受洗仪式,暗黑的大地上,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以撒耐着性子,静静听着冗长的故事。 “迪尼斯船长离开时,我已经学会了当地语言,与河口的几个皈依者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他们说,在大河的深处,居住着一位强大的王,手下有万千奴隶,富庶非常。” 基里尔如圣咏般的声音渐渐高亢,四周的贵族和部落舍赫们也逐渐被传奇的故事深深吸引。 “我说服了相好的三名教士,乘坐着部落酋长提供的独木舟,一路溯河而上。” “这一路上的坎坷和磨难难以描述,我的三个同伴先后因为疾病而死去,愿圣父保佑他们的灵魂。” 基里尔的声音有些低落,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二十天左右的航行后,我抵达了传说中的刚果王庭,当地人将这里称为姆班扎刚果。” “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在这里见到任何有关祭司王约翰的遗迹和传说,当地土著保留着原始的邪神信仰,上帝的普世之光尚未播撒到这片大地之上。”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国王恩津加·恩库武听闻了我的到来,对此十分感兴趣,将我请回他的宫廷,让自己的所有众臣亲眷来旁听讲道。” “我在讲道的途中,宣扬着您的仁慈威武,强大富裕,将随身携带的精致纸张和玻璃展示给他们看,引得他们十分神往。” “在此期间,我取得了此行的最大成果。” 基里尔的脸上升起一抹潮红,夸张地向以撒深鞠一躬。 “就在一次讲道结束后,我试探性地向国王提议,可以为他主持洗礼,没想到他当即答应,第二天便受洗成为一名正教徒。” “与此同时,他的几十个儿子,十几个兄弟姐妹和几百个亲戚也一同皈依,要求我回到君士坦丁堡,向刚果派遣更多传教士前去讲经。” “于是,我带上几位学会了一些语言的土著贵族,来到刚果河口,一边传播福音,一边等待着路过的舰船。” “在我的建议下,刚果国王将几座村庄和附属的渔港赐予我作为主教区,我带领当地土著进行土地开发,修建了一座木质的教堂和一座小型城堡,主教区命名为圣哲罗姆,港口则被称为金口若望港。”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我终于在海面上重新见到了您的双头鹰旗,他们是从新色雷斯殖民地返回圣威廉港的运输船,对我的故事非常惊讶,将我带回了您的宫廷。” 基里尔的话到此完毕,众人陷入寂静之中。 以撒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了整座宫殿。 “能够拥有你这样的教士,是帝国的荣幸。” 掌声过后,以撒托着下巴,眼光闪烁。 对于刚果王国的皈依,以撒并不意外,原时空中,他们在面对葡萄牙人的时候,也是如现在一样,从国王到贵族都对远道而来的欧洲传教士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当即宣布改信基督。 至于具体原因,传教士们将其归于天主的福音,史学家们将其视为高等文明对次等文明天然的吸引力,政治家们认为是刚果国王急于引入外来新势力,来对国内的政治局势进行一轮洗牌。 以撒懒得管这些,他只知道,在自己的推动下,希腊正教会不费一兵一卒,就在遥远的土地上获得了人数众多的信徒,罗马帝国也在赤道非洲获得了一个亲罗马的强大土著盟友。 真实的历史,有时候就是如此魔幻。 “现在的刚果王国是什么样的情况?不如向我和在座的诸位大臣讲解一二。” 基里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讲稿,开始念起来。 “刚果王国是当地最为强大的国家,有着统一的中央,国王将自己的亲戚分封到各地担任总督,总督每年会觐见国王,为他献上奴隶和象牙。” “但下一任君主并非由老国王指定,而是带有一定程度上的选举制度,类似我们的元老院。” “在我到来之前,他们没有统一的信仰,完全没有文字,语言零散,使用贝壳和奴隶作为货币,掌握一定的冶铁能力和农耕技术,军事实力较强。” “国王有着一支常备军队,他们使用圆盾和铁剑,光是首都的驻军就多达两万,被称为‘奥姆本巴’。” 两万?这么多? 以撒挑挑眉。 难怪原时空里的葡萄牙人最初没有选择对刚果动粗,敢情是打不过。 对于常备军人数大约一万五千的以撒而言,如果远渡重洋,一样打不过。 当然,文明程度较高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可以通商交流,不会像太过原始的土著一样,直接把来访的商人和探险家当做食物。 以撒看了看基里尔有些浮肿的眼眶和矮小的体格,心中明悟。 “基里尔,我猜,你是不是患有虚血症?” “的确如此,陛下,您还真是神了!” 基里尔大为震惊。 “我的父母死去后,哥哥和姐姐就是由于这种症状相继死去,我的症状相对轻微,在圣父的保佑下,勉强活到了现在。” 其实,依照医学理论,相比于英格兰人和尼德兰人,地中海人在探索非洲上具有天然优势,主要原因就是这种被称为地中海贫血的常见疾病。 这种症状会使得患者的红细胞寿命缩短,导致疟疾无法发挥出所有威力。 你疟原虫想入侵我的红细胞,使红细胞瘫痪? 抱歉,我自己就瘫痪了。 与之类似,在热带雨林中,黑人们在与疟疾进行了成百上千年的共同进化后,也产生出比地中海贫血更加暴烈的自我保护机制,那就是镰刀状细胞贫血。 这种与敌谐亡的保护机制使黑人们能够在雨林中生存下去,但也使他们饱受病痛折磨,纯合子患者根本活不到三十岁。 这也是赤道非洲始终无法诞生出强大政权的原因之一。 历史上,葡萄牙人就非常热衷于和赤道班图人交配,诞生出杂合子的镰状细胞贫血患者,从而更好地进入热带雨林,保证他们在刚果的利益。 摒去思绪,以撒重新看向擦着汗的基里尔。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与新上任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伊西多尔进行了一番商议,决定成立刚果牧首区,由你担任刚果牧首。” “我会册封恩津加·恩库武为刚果国王,会制造一顶不错的王冠,你负责给他加冕。”“除了金钱上的赏赐外,迦太基造船厂正在建造的一艘大型卡拉维尔帆船也将由你的名字命名,称其为圣基里尔号。” “你们先休整一段时间,等圣基里尔号下水后,我会派遣一支使团,带上纸张,玻璃,丝绸,海盐等货物前往金口若望港,与他们交易象牙和珍惜动物皮毛。” “使团里还会有大量传教士,除了正常的传教行动外,你们还必须试着改变他们的主流语言,针对王子皇孙下手,让他们都学会希腊语。” “这有何难,根本不用我们刻意教,他们自己就抢着学。” 以撒看了看一旁乖乖站着的刚果使臣,换上拉丁语。 “再者,你们还需要在传教途中绘制地图,搜集风土人情,了解政治生态,尽快呈上一份详细资料。” “必将完成使命!” 基里尔铿锵有力地说。 “如此甚好。” 一旁的刚果使臣见以撒准备结束谈话,连忙向基里尔主教叽叽咕咕地说着,挥舞着双手。 “哦,陛下,刚果君主希望改一个正教名字,想问问能否以伊萨克,莱昂诺尔和查士丁尼给他和他的妻儿命名。” 基里尔主教有些尴尬地翻译出使臣的话。 以撒不禁莞尔,原时空里,这位恩津加·恩库武国王就是照搬了葡萄牙王室的名字,给自己和妻儿改名为若昂,莱昂诺尔和阿方索。 “莱昂诺尔不是正教名字,他们也无需用我们的名字来彰显尊贵。” 以撒笑了笑。 “不如让我来给他们赐名,就叫做阿卡狄奥斯,伊琳娜和福卡斯,都是帝国先皇之名,你们认为如何?” “甚好!甚好!” 米哈伊尔侯爵用手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周围众臣也哈哈大笑,连声叫好。 刚果使臣不明就里,见大家都在叫好,也张起嘴巴,傻乐起来,连连鞠躬。 “对了,陛下,” 基里尔貌似想起了什么。 “刚果王国是一个奴隶制残留很严重的国家,奴隶是当地贵族之间的硬通货,国王希望能够用奴隶来换取您手上的先进工艺品。” “但我听说,您宅心仁厚,曾经对黑奴进口做出严格规范,不知——” “这个嘛……” 以撒沉思了一会儿。 “黑奴进口会逐步放开,他们的确可以用奴隶来换取我们的商品,我会让殖民大臣威廉伯爵将奴隶安排到圣威廉总督区的种植园。” “以后适合建立种植园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他们会有用武之地的。” 其实,作为一位君王,以撒是个纯粹的利益至上主义者,并不在乎人种和肤色,一个忠心耿耿的黑人当然要胜过一名心怀叛意的白人。 以撒之前制订的限制黑奴法令主要还是为了避免来自赤道非洲的热带疾病传播到欧洲领地,现在看来,效果非常不好。 根据纳尔西斯医学院的汇报,他们已经在北边的几个港口的妓院里发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疾病症状,后来证实,妓女们都或多或少跟远洋水手有过生意往来。 至于这些本来独属于黑猩猩和大猩猩的疾病是怎么传播到非洲土著身上,又是怎么来到地中海港口的,以撒不愿深究,也许是他们太文明了吧。 既然选择了跟非洲土著打交道,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难以避免。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在北非待一段日子,等地中海太平了,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到君士坦丁堡,正式接受伊西多尔大牧首的敕封。” “在此期间,你负责带刚果使团在迦太基,的黎波里,比林奇等城市多走走,让他们见识一下罗马帝国的繁华。” 基里尔连声称是,然后又抬起头。 “陛下,又要打仗了吗?” “是啊,兵连祸结,不知何日方休。” 1460年5月2日,从新色雷斯殖民地返回的运输船带来了刚果河流域的消息,刚果国王恩津加·恩库武久慕天朝荣光,决定皈依正教,接受罗马皇帝伊萨克三世的册封和赐名,是为刚果王国的阿卡狄奥斯一世。 …… 突尼斯湾,迦太基军港。 波及了半个地中海的那不勒斯继承战争并没有给东罗马帝国的陆上生产带来多大影响,越发兴盛的海盗事业反而使北非沿岸的各处港口逐渐繁华,连续涌来的财富一波接一波冲击着迦太基港,热那亚工匠的到来也使位于东城的工坊区焕发出别样的活力。 享受了战争带来的红利,自然也必须承担战争带来的风险。 1460年5月30日,威尼斯共和国在威尼斯城集结起一支多达两百四十余艘各式舰船的舰队,包括共和国的所有主力军舰和仆从国的附庸舰船,在威尼斯军械库旁边接受检阅,誓师出征。 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时任总督马里皮埃罗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历数君士坦丁父子十大罪状,宣布与东罗马帝国不共戴天。 他向参观的市民们重点宣扬了威尼斯联合舰队的强大,将其称为“无敌舰队”。 6月2日,威尼斯无敌舰队浩浩荡荡,扑向位于亚德里亚海沿岸的奥隆城。 奥隆军区的军区长官马鲁纳召集军区边防军与当地民兵,与威尼斯的雇佣兵团苦战三天,最终不敌,撤离奥隆城,前往东部山脉中的伊萨克皇帝堡休整,以图固守。 威尼斯雇佣兵长官科莱奥尼元帅在奥隆城短暂休整后,率军进逼伊萨克皇帝堡,调来火炮轰炸城墙,奥隆军区的最后一座堡垒岌岌可危。 得到求援消息后,约阿尼纳军区和伊庇鲁斯亲王国在约阿尼纳城集结军队,由莱纳尔多·托科统一带领,奔袭救援伊萨克皇帝堡。 见事不可为,科莱奥尼元帅收兵回到奥隆城,威尼斯无敌舰队拔除了眼皮底下的钉子后,从奥隆城南下,越过奥特朗托海峡,进入东地中海。 与此同时,以撒和宰相伊苏尔特站在迦太基军港的码头上,静静地看着一艘艘战舰拔锚起航。 这些战舰包括东罗马帝国的地中海舰队和黑海舰队,也包括那不勒斯王国舰队和掌握在加提卢西奥家族手中的热那亚近东舰队,零零总总,竟也达到了惊人的两百艘。 其中作为主力的克拉克大帆船共有六艘,仍然远逊于威尼斯无敌舰队的十二艘。 “陛下,包括圣母玛利亚号在内的所有火战船母舰已经在修缮后重新下水,上面的奴隶业已补充完成。” “可是,作为宰相,我还是得提醒您,威尼斯人不比柏柏尔人,他们是真正的海上霸主,肯定会为此做出反制措施。” “如果您将决战的希望寄托在火战船上,事情的结局肯定会非常难看。” 伊苏尔特照常给以撒泼凉水。 “无妨,本来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火战船上。” 以撒笑着摇摇头。 “那么,决战地点想好了吗?” “这还用想吗,威尼斯人的目标是救援他们在西地中海的盟友,无论怎么走,一定绕不开南意大利。” “墨西拿海峡是斐迪南国王的地盘,如此一来,留给威尼斯人的水上道路有且只有一条。” 以撒双眼微眯,目之所及是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海,海天相接处笼罩着缕缕轻烟,美丽富饶的西西里岛就在对面。 突尼斯海峡。 迦太基u型港内,最后一艘庞大的战舰鼓足风帆,缓缓启航,缆绳和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独特摩擦声,像是一只从洞穴中走出的巨兽在抖落身上的灰尘。 以撒轻轻一跃,跳上马可·奥勒留号的甲板,向岸边的宰相挥挥手,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水手们呼喊着升帆的号子,船长和副官们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向不听话的水手谩骂着脏话。 以撒闭上眼睛,感受着颠簸的海浪和咸腥的轻风。 “陛下,舰队情况良好,是否全速出航?” 菲德尔舰队长走上前,稳稳立正行礼。 “出航!” 以撒睁开双眼,微微一笑。 无敌舰队?定要他有来无回! (本章完) 第175章 马耳他大海战 第175章 马耳他大海战 马耳他,一座位于西西里岛和北非大陆之间的岛屿,面积狭小,西部的山地峻峭挺拔,东侧较平,多优良港湾。 这座多山的岛屿较为贫瘠,可供耕种的土地非常稀少,没有河流和大型湖泊,居民们的生活用水全靠上天的恩赐。 与北非的部分居民类似,马耳他岛上的百姓也会修建用来储水的蓄水池,将冬季较多的降雨储存起来,借此熬过干旱的酷夏。 但是,马耳他岛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恰巧位于亚平宁半岛和北非大陆中间,扼守着堪称地中海商贸生命线的突尼斯海峡。 目前,马耳他岛和周边的附属岛屿都属于阿拉贡和纳瓦拉国王,已故的阿丰索国王的弟弟,来自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胡安二世。 胡安二世执意独揽大权,不仅对哥哥阿丰索五世将那不勒斯王位分给私生子斐迪南的行为颇有微词,而且拒绝将纳瓦拉的王位正式封给长子卡洛斯,不久前将他囚禁起来,不惜引发动乱也要把自己的几顶王冠牢牢戴在头上。 胡安二世是个亲法派,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位法国贵族,试图通过引入境外势力来遏制国内的反对派。 不久前,胡安二世迫于沸腾的民意,将长子卡洛斯立为王储,封其为加泰罗尼亚总督,以此来缓解加泰罗尼亚人的不满情绪。 可是,可怜的卡洛斯上任不久,就在任上不明不白地死去。 于是,内战不出意外地爆发了,加泰罗尼亚人和纳瓦拉人都对胡安二世的亲法政策非常不满,加泰罗尼亚贵族更是将王储的死怪罪于胡安二世的谋杀,当即揭竿而起反对国王。 纳瓦拉贵族也不甘人后,将王冠交给了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的前妻布兰卡公主,要求胡安二世放还被囚禁的布兰卡女王。 于是,热衷于囚禁亲生儿女的胡安二世最终落得了众叛亲离的下场,对国内的叛乱焦头烂额,和法兰西王国也越靠越近。 在轰轰烈烈的那不勒斯继承战争中,本该帮助同宗侄子的胡安二世对斐迪南国王的遭遇不闻不问,站在了法兰西人一边,对东罗马帝国擅自出兵的行径予以强烈谴责,怒斥希腊海盗的残暴行径。 马耳他岛以南的一片海域上,以撒站在马可·奥勒留号克拉克战舰的甲板上,遥望远方的海岛。 “胡安二世还是没有对我们的请求做出答复?” “是,陛下,很不幸的是,我们的使臣被他一顿臭骂赶了回来,称我们为十恶不赦的异端和魔鬼,还要求我们停止对法兰西王国的洗劫与侵略。” 以撒身边,斯弗朗其斯简要地汇报道,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由于突尼斯海峡与北非大陆离得很近,以撒巡弋在海峡周边的舰队能够随时得到北非各处港口的补给,与迦太基城的来往交通也十分便利。 “他是昏了头吗?怎么同出一脉,和阿丰索老国王的差距就这么大?” 以撒眉头紧蹙。 “据密探回报,胡安二世与法兰西人的关系颇为友善,还在法兰西使者的牵线搭桥下面见了威尼斯特使,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加泰罗尼亚贵族之间盛传,胡安二世甚至准备割让领地来换取法兰西人的支持,从而镇压叛乱,坐稳王位。” “这是莱昂诺尔皇后要求我转交给您的一封信。” 斯弗朗其斯掏出了一封带有薰衣草香味的精致信件。 以撒拆开一看,怒极反笑。 “讲了什么?” “我之前让莱昂诺尔给胡安二世写了一封信,试图以甥舅之谊劝说他停止对法兰西人的偏袒。” 以撒折好信件,放进口袋。 “你猜怎么样?这个老东西竟然劝莱昂诺尔和我离婚,让她带着查士丁尼去阿拉贡的宫廷,还说会帮她找一个法兰西王子作为配偶。” 以撒暗自懊悔,想想也是,这个老家伙连长子长女都随便囚禁,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外甥女? 这就是贵族统治的坏处,君主一换,十年外交直接白干。 “他乃乃个熊!既然把主意打到皇后和皇子身上了,老子们第一个不答应!” “这个老不死的怕不是嫌命长了?等这场仗打完,老子们偏要杀入阿拉贡,把他抓过来给陛下跳舞!” “好好好!也算我一个!” 一旁的水手们听见了以撒和斯弗朗其斯的对话,当即谩骂起来,汹涌而来的脏话让自幼出身在君士坦丁堡贵族圈的斯弗朗其斯眉头直皱。 “狗娘养的胡安,我祝他全家死光——” “诶好,停停停!”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以撒出声阻止。 “斯弗朗其斯,现在的马耳他是谁在统治?” “这里原本是直属于阿拉贡国王的领地,不过被胡安二世赐予了一位宫廷子爵,作为他的食邑。” 斯弗朗其斯说道。 “宫廷子爵也看不上这块穷乡僻壤,一直居住在阿拉贡国内,只在上任时来过一次,每年会派遣税官前来收税,仅此而已。” “马耳他群岛上人口稀少,居民主要信仰罗马公教,部分人信仰正教,少数商人信仰伊斯兰教逊尼派。” “正教群体多是当年东帝国撤离意大利时留下的遗民,在瓦莱塔西部的山里有一个成型的教区,但信徒也就两百多人。” 以撒捻了捻唇边的胡须,沉思片刻。 “既然阿拉贡王国与法兰西王国交好,那么他们就很可能和威尼斯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中部需要一个前进基地,西西里岛的主要港口巴勒莫又远在西北角,绕不开墨西拿海峡,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马耳他岛。” “如果这座岛屿被威尼斯人占据,他们的舰队就能随时随地对我们的几座港口进行打击,深居突尼斯湾的迦太基城还好,但的黎波里,苏塞和斯法克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过。” “正是。” 以撒慢慢踱着步子。 “既然胡安二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以撒下定决心。 “第一,你亲自去罗马走一趟,找到方济各会的新会长弗朗西斯·罗维雷和他的侄子朱利安诺,他们受我恩惠颇重,当选会长之事也多亏我的资金支持。” “让他们整理一些黑料,就说胡安二世用长子和长女的鲜血密谋邪教仪式,布兰卡公主之所以生不出孩子,正是胡安二世在幕后兴风作浪。” “让弗朗西斯拿着这些东西找到新教宗庇护二世,这是个老好人,肯定不会凭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绝罚一位国王,但只要他下令严查,我的几个印刷厂和商会自然会有所动作。” “半假半真的消息最能触动人心,尤其是欧洲那些闲得发慌的贵族女眷。” 斯弗朗其斯频频点头,掏出纸笔记录下来。 以撒想了想,继续说道。 “对了,别忘记给胡安二世的次子费迪南多也安上罪名,就说他本该早逝,是凭借哥哥和姐姐的鲜血活了下来,注定生不出孩子,生出来也受魔鬼诅咒。” “第二,从现在开始,阿拉贡的商船和运输船也被列上追杀名单,海盗们抢完了法兰西后,还能去阿拉贡再抢一遍。” “第三,全体将士注意,所有舰队向北,目标马耳他岛!” …… 1460年6月20日,以撒率领舰队北上马耳他岛,在首府瓦莱塔港外将军舰一字排开,声称自己的一名水兵无故走失,要求入港检查。 瓦莱塔港的阿拉贡守军自然不同意,斥责了以撒的入侵行径,宣布誓死抵抗。 接到消息后,以撒命令军舰开炮,一时间,成百上千颗铅弹和石弹砸向这座马耳他群岛上最大的港口,半天的抵抗后,瓦莱塔港沦陷,以撒的登陆部队陆续进城,双头鹰旗在马耳他岛的上空升起。 看着瓦莱塔港周边陡峭的地形和险峻的山势,以撒感慨万千。 要是阿拉贡人稍微注意一下岛屿的防御,像历史上的医院骑士团一样在这里修建大量堡垒,那么光凭以撒的实力,压根没有办法将其迅速拿下。 以撒没有管躲进深山的阿拉贡残兵,留下部分军队戍守瓦莱塔港后,再次起锚出航,带着庞大的舰队消失在地中海上的迷雾之中。 与此同时,塔兰托湾内,另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迎风鼓浪。 舰队上空飘扬的圣马可金狮旗已经显示出了他们的身份。 威尼斯无敌舰队! 旗舰威尼西亚号坚固的甲板上,威尼斯舰队指挥官克劳迪奥·马里皮埃罗手持海图,一丝不苟地观测着方向。甲板上,威尼斯的水手们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海战前的一系列准备,来自福斯卡里家族的加里布埃莱站在克劳迪奥身边,向他介绍着交战双方的基本情况。 自从威尼斯共和国前任总督弗朗切斯科·福斯卡里引咎辞职并很快病逝后,福斯卡里家族的地位一落千丈,共和国的几大家族将他们视作丢失优卑亚岛和莫东科罗尼双子港的元凶,对其大加打压。 继任家主的加里布埃莱也随之卸下一切职务,赋闲在家。 这一次,威尼斯召集了自己和附属城邦的所有海上力量,气势汹汹地杀向西地中海,担任舰队指挥官的是来自马里皮埃罗家族的克劳迪奥,一位称职的海军上将。 克劳迪奥鉴于加里布埃莱有着与以撒交战的经验,将他重新起用,准其戴罪立功。 “上将,据我所知,希腊人的舰队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实力最强的是他们的地中海舰队,共有四艘大型克拉克帆船,分别是圣尼古拉斯号,君士坦丁大帝号,马可·奥勒留号和摩里亚大公号。” “四艘战舰中,摩里亚大公号和圣尼古拉斯号都是热那亚造船厂的老旧舰船,尤其是摩里亚大公号,舰龄已经接近二十年,曾参加过西非的探险,暗伤无数,据说打完这一场海战就准备退役。” “将这么老旧的舰船拉上大海,就不怕成为我们的突破口吗?” 克劳迪奥轻蔑地摇摇头。 在他看来,海上局势瞬息万变,将这种老旧陈腐却具有重要意义的舰艇拉上前线纯属不智之举,当它们被集火击沉后,整个舰队的士气很容易崩盘。 “君士坦丁大帝号原名恩里科·丹多洛号,是共和国驻优卑亚岛分舰队的旗舰,被希腊皇帝缴获后,更名为君士坦丁大帝。” “马可·奥勒留号则是迦太基造船厂下水的第一艘大型战舰,木材全部由尼德兰进口,基本仿制了军械库建造的君士坦丁大帝号,但体型更大,安装的火炮更多,撞角也经过特殊改良,是我们的主要威胁。” 见克劳迪奥神情不变,加里布埃莱继续说道。 “除了这四艘大型战舰外,热那亚人和那不勒斯人各有一艘较小的克拉克帆船,都交给希腊皇帝指挥,分别是热那亚大公爵号和阿丰索国王号,装备的火炮较少,作战能力也较差。” “再者,相信您也清楚,伊萨克皇帝还有一种十分神秘的火战船母舰,曾在克肯纳大海战中覆灭了哈夫斯王朝的舰队,从此之后便消失无踪,最近才从仓库中重新下水使用。” 克劳迪奥想起了什么,派人将一位中年男人叫到面前。 “泰维多阁下,您从哈夫斯王朝来,应该见识过希腊人的火战船母舰,能否为我们详细讲解一下?” 来者正是泰维多,哈夫斯王朝末代哈里发叶海亚的托孤大臣,在叶海亚身死后将他的几名孩子安顿在奥斯曼帝国的布尔萨城,自己则怀着对故国的忠诚,为威尼斯共和国效忠,时刻期盼着击败占据阿非利加的东罗马皇帝,带着叶海亚幼子重回突尼斯城。 在他看来,现在的东罗马帝国民族杂糅,宗教纷乱,几乎全靠伊萨克皇帝的威望强行拧在一起,只要他一死,或者威望大失,整片领地必将狼烟四起,分崩离析。 这就是他的机会。 “尊敬的上将,我并没有参加克肯纳大海战,不过在海战后,我的主君曾派人采访过幸存的水手,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火战船母舰是一种极为邪恶的作战工具,受神诅咒的伊萨克皇帝专门挑选拖家带口的奴隶,用废除奴籍和土地财富来引诱他们,迫使他们进行自杀式攻击。” “哦?” 克劳迪奥有些兴致。 “就算用家人来进行威胁,这些人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也不可能保持坚定的心智吧?” “伊萨克皇帝会将他们用铁链拴在火战船上,希腊火的喷头也是单向阀门,当他们开始产生恐惧时,已经停不下来了。” “如果强行关停希腊火装置,火战船就会直接爆炸,火油会点燃周围的一切可燃物,这也是我们的主力舰队直接全军覆没的主要原因。” “看来,的确是十分邪恶的武器。” 克劳迪奥状若悲悯地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不知有没有应对火战船的方法?” “火战船虽然无解,但适用范围并不大,可以说,这是专门为了应对哈夫斯王朝舰队的特殊武器。” 加里布埃莱补充道。 “是的,在面对具有强大远程火力和护航桨帆船较多的舰队时,火战船根本无法靠近主力战舰,恐怕发挥不出多少作用。” “再者,这种武器最强大的时候就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如果对方有了防备,效果会大打折扣。” 克劳迪奥思考片刻。 “无论如何,还是得小心谨慎。” “将火战船的细节告知全体官兵,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预期。” “我们无敌舰队的整体实力远胜于希腊人的舰队,希腊皇帝的小聪明在绝对的实力压制前不值一提。” “那是当然,尊敬的上将。” 加里布埃莱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在优卑亚岛被俘虏的经历是加里布埃莱一生的痛,本以为会壮烈殉国的他连慷慨赴死的遗言都想好了,却根本没能得到以撒的接见,直接连同俘虏一起被扔在前来接应的威尼斯舰船上,赎金还要得很低。 作为一位贵族,他必须以一场伟大的胜利来洗刷曾经的耻辱。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威尼斯也等了很久。 为了这场海战,威尼斯大议会好不容易团结起来,与法兰西人和奥斯曼人达成协议,还向阿拉贡人许诺贸易特权,来换取在巴勒莫和瓦莱塔的驻港权。 “全速航行!我们先在马耳他岛略做休整,观察希腊舰队动向,再决定是否渡过突尼斯海峡!” 甲板上,克劳迪奥上将大声呼喊。 “上将阁下,不好了!” 一艘传令船飞速驶来,上面的水兵挥舞着双臂。 “希腊皇帝抢先一步,占据了瓦莱塔港,我们恐怕不能这样贸然闯入!” 克劳迪奥眉头一皱。 “上将阁下,看来他们也清楚无法跟我们硬碰,选择锁死突尼斯海峡,坐拥地利,等待我们强攻。” 加里布埃莱气得咬牙切齿。 “无妨,我们可以暂时停靠在西西里岛东部的卡塔尼亚港,对北非发起袭扰,逼迫他们出战!” “希腊皇帝这一次可是捅了大篓子,胡安二世肯定会跟他不死不休,我们又多了一个可靠的盟友。” “但是,他们要是一直龟缩不出,始终是个麻烦。” 克劳迪奥翻开地图,迅速寻找补救措施。 “上将大人!” “又是什么事?” 克劳迪奥忍不住吼道。 “希腊人的舰队出现在西南方的海面上,正在向我们全速驶来!” “好!好!好!” 克劳迪奥将地图一扔,开怀大笑。 “要是他们一直拖着,我们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自己撞了上来!” “全体将士听令,为共和国雪耻的机会来了,给我全军压上,歼灭他们的主力舰队!” 克劳迪奥走上高台,头顶的圣马可金狮旗猎猎翻卷,显得意气风发。 “这一次,我们要好好给希腊皇帝上一课,好让他认清自己的地位,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海洋霸主!” …… 1460年6月23日,东罗马帝国联合舰队在马耳他东北海域与威尼斯无敌舰队迎头相撞,早就仇恨极深的双方省去了无谓的战前谈判,只管闷头厮杀。 马耳他大海战就此爆发。 (本章完) 第176章 浩瀚大洋是赌场 第176章 浩瀚大洋是赌场 地中海是平静的。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陆间海,地中海被亚欧大陆和非洲大陆团团包围,仅留下一条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与大西洋相连,与外界交换有限,海水环流受到严重阻碍。 地中海沿岸主要属于地中海气候,这种雨热不同期的气候类型也使海面难起波浪,一年四季都较为平静。 地中海也是喧嚣的。 碧波荡漾的地中海没有大西洋的怒海狂涛,海底的泥沙很难翻涌,不利于海洋渔业的开展,但却为商业的繁荣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正是因此,古往今来,地中海都是人类活动最为兴盛的一片大海,古希腊殖民者和腓尼基船长们不用掌握高深的航海技术,只需要依靠人力驱动的划桨船就能横渡整片平静的海洋,来到一片片未经开垦的土地建立据点,播撒文明的种子。 正是因此,古往今来,地中海都是商业活动最为蓬勃的一片大海,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使得地中海沿岸的天然良港极为密集,从中东,北非和东欧而来的丰富商品在各大港口汇聚集中,再通过四通八达的海路运往地中海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也正是因此,古往今来,地中海都是战争活动最为频繁的一片大海,各大海洋势力为争夺土地和商品大打出手,他们在经年累月的战争中学会了利用风力,学会了使用火药,将木头伐做战船,将布料缝为风帆,将弓弩和火炮搬上甲板,将大把的资源投入到自相残杀的事业中去。 如果说陆地像是棋局,双方统帅以河流山川为盘,以各支军团为子,在大地上进行残酷搏杀,比拼着智慧和勇气。 那么,浩瀚的大洋就是一间赌场,交战双方赌上一切,像是两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死死盯着滚动的骰子,渴求着命运之神的眷顾。 无论你的硬实力多么强大,无论你的指挥才能多么出众,舰队混战后,指挥系统就会立刻开始紊乱,谁都不能预测战争的后续走向。 在海战中,运气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幸运女神就是个不要脸的婊子,你越是渴望,她越是高高在上。” 马耳他东北海域,东罗马联合舰队旗舰马可·奥勒留号上,菲德尔舰队长看着远方气势汹汹的威尼斯无敌舰队,痛骂一声。 “所以,与其卑躬屈膝请求她的青睐,我们还不如积蓄自身,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以撒面容冷峻,随声附和道。 “降下风帆,桨手归位,准备接敌!” 以撒登上瞭望台,对交战双方的舰队阵容做出评估。 东罗马联合舰队和威尼斯无敌舰队的海军阵型较为相似,不约而同地将主力舰队放在中部,两个侧翼则交给自己的盟友。 以撒自己率领东罗马地中海舰队坐镇中军,左翼为巴多罗买·加提卢西奥率领的热那亚近东舰队,右翼为那不勒斯王国舰队,中军厚实,两翼则较为松散。 威尼斯无敌舰队的硬实力更强,中部六艘大型战舰一字排开,两翼各有三艘,三个集团之间更为紧凑。 “运输船退后,桨帆船上前,克拉克帆船和三桅帆船装填火炮,准备射击!” 菲德尔舰队长大声吼道。 轰—— 威尼斯联合舰队中,旗舰威尼西亚号率先开火,几艘大型战舰紧随其后。 猛烈的火光过后,硝烟弥散在海面上,沉重的炮弹被火焰烫得通红,与空气摩擦,发出骇人的利啸,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重重砸向海面,溅起巨大的浪。 一艘小型传令船躲闪不及,被一枚铅弹直接命中,当场四分五裂,海面上升起一抹殷红。 1460年6月23日正午,威尼斯无敌舰队旗舰威尼西亚号闯入突尼斯海峡,向前来阻拦的东罗马联合舰队开炮轰击,马耳他大海战爆发。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无谓的谈判,两国之间早就仇深似海,这场仇恨历经两百多年的发酵,历久弥深,早就无从消解,只有用敌人鲜血才能够彻底洗刷。 一个是百年强权,地中海霸主,东地中海商路的垄断者,自称八分之三罗马的威尼斯尊贵共和国。 一个是千年旧邦,古老帝国最正统的继承者,正在通过一系列战争和探索恢复元气的东罗马帝国。 进行了一番火炮互射后,双方很快混战在一起,王对王,将对将,中军对中军,侧翼对侧翼。 就这样,三百多艘各式军舰在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上浴血厮杀,火炮的巨响和木板的摩擦声此起彼伏,舰船指挥官的怒吼和受伤水手的惨叫充斥着整片海域。 以撒站在马可·奥勒留号的甲板上,身前是搏杀的战场,身后是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战争持续进行,威尼斯和东罗马双方不断将有生力量推上战场,填补着阵型上的漏洞。 交战双方的指挥官和水手们都十分清楚,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海战将决定整个地中海世界未来的命运,都铆足了劲,敞胸露怀,大副执掌着船舵,帆缆长牵扯着侧帆,航海长负责管理奴隶桨手,水手长全副武装,对水兵们进行战前宣讲。 他们是追逐利益的,东地中海贸易丰厚的利润浇灌出威尼斯这样一只海上巨兽,自然能使东罗马帝国越发富强,流下来的些许汤水也足以填满水手们的腰包。 他们是追求荣耀的,水手们也是人,他们也十分愿意带着满身荣光回归乡里,在人生的暮年迎着夕阳余晖,向自己的儿孙讲起从前的故事,在他们惊叹的话语中抚摸着身上的伤疤,抿着陈年的老酒。 他们是嗜血的,这种嗜血或许来自千百年的旧恨,或许来自眼前的新仇,又或许,灵魂的本质就是嗜血,而仇恨,只不过给嗜血提供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陛下,敌军的攻势十分猛烈,我们必须顶上去了!” “这里太危险了!您赶快换一艘座舰!” 瞭望台下,菲德尔舰队长冲以撒大喊。 以撒回过神来,威尼斯人的舰队实力的确强大,从兵员素质到舰船数量都更胜一筹,担当前锋的君士坦丁大帝号和圣尼古拉斯号已经陷入了苦战,又有又有三艘威尼斯主力战舰围了上来。 两翼的情况更加糟糕,威尼斯指挥官眼光毒辣,一眼就找到了敌舰队的弱点,以绝对优势的舰队实力围攻以撒的两翼,试图将他们率先赶出战场。 热那亚近东舰队的情况还好,以撒的舅舅,来自加提卢西奥家族的巴多罗买经验丰富,以热那亚大公爵号克拉克帆船为核心,将舰队聚拢谨守阵线,力图使威尼斯战舰的数量优势降至最低。 即便如此,在经历了数小时的海战后,热那亚舰队伤亡数量开始剧增,受伤严重的舰船只能陆续后退,撤离战场。 那不勒斯王国舰队的情况就要糟糕很多,老国王阿丰索五世留下来的舰队的实力并不弱,但大多数舰船都被分给了接任阿拉贡国王的胡安二世,留给斐迪南国王的舰船数量较少且老旧不堪,战斗意志更为薄弱。 以撒对此十分清楚,在战前将自己新建立的黑海舰队补充给他们,但也只是延缓了他们败逃的时间。 咚—— 一艘威尼斯大型战舰直直朝那不勒斯旗舰阿丰索国王号撞去,四周的威尼斯舰艇迅速围拢,封死后者的所有退路。 坚硬的撞角直接将阿丰索国王号撞出了一道大裂口,在一阵木板摩擦的刺耳声音中,阿丰索国王号开始进水倾斜,水手们跳下甲板,在海面上扑腾着双臂,大声求饶,换来的却只有威尼斯人无情的弓弩。 那不勒斯王国舰队开始溃散,一些小船丧失了继续面对威尼斯兵锋的勇气,向战场外遁逃,留下黑海舰队苦苦支撑。 “菲德尔!我命令伱带着马可·奥勒留号加入战场!不要管侧翼,着力解决摆在我们眼前的难题!” “给我赶快跑起来,马可·奥勒留号的撞角是经过特殊改良的,连同舰艏在内,足足包了三层铁皮,木材也全是从尼德兰进口的好东西,不要怕撞击!” “打出旗语!火战船母舰可以出动了!” 以撒一边发号施令,一边跳下甲板,稳稳落在旁边的一艘小船上。 “陛下,您现在去哪里?” 小船上,一名水手恭敬地问道。 “去摩里亚大公号,我在那里指挥!” …… 威尼斯无敌舰队旗舰威尼西亚号的甲板上,克劳迪奥上将看着敌舰队渐渐不支的两翼,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上将,您的计划生效了,希腊皇帝强行拉来的盟友显然并不想为他尽忠到底,那不勒斯的舰队已经在撤退了!” 在他身旁,加里布埃莱也是兴高采烈,看见了一艘艘撤离战场的那不勒斯军舰,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哼,共和国百年积累下来的舰队,终究还是更胜一筹!” “别高兴的太早,他们的火战船还没有出现。” 泰维多好意提醒,却换来了加里布埃莱的狠狠白眼。 “不用你说,上将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 “阁下,作为一个亡国之人,请相信我的直觉。” 泰维多也有些憋屈。 自从他加入上将克劳迪奥的幕府后,得到了他的赏识,这份赏识反倒引起了加里布埃莱的警惕,认为他过于亮眼的表现挤占了他的风头。 “希腊皇帝诡计多端,没有那么好对付,暂时的隐忍只不过是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这一点,相信您也有所体会,不然也不会丢失内格罗蓬特,还将恩里科·丹多洛号白白送给了希腊皇帝。” 加里布埃莱果然勃然大怒。 “萨拉森人,我奉劝你——” “行了!别吵了!” 克劳迪奥出声阻止。 “形势有变,恐怕他们的火战船要出动了!” 火战船母舰出动了,只见东罗马中部集群里冲出几十艘火战船,奴隶桨手们划着简陋的小舢板,向濒临溃败的右翼冲去,像是一只只无头苍蝇,撞向追击那不勒斯舰队的威尼斯战舰。 “把我们追击那不勒斯舰队的军舰撤回来,让帕多瓦的舰队顶上去!” 威尼西亚号立马打出旗语,几艘收到消息的大型军舰停止追击,向侧翼退让。 与此同时,一些小型桨帆船开始前冲,挡在火战船集群和威尼斯主力战舰身前,桨帆船上的水手手持加长的木戟,排成一列,对准迅速袭来的火战船。 “放箭!投石!” 桨帆船矢石尽出,密集的箭雨和石头向火战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奴隶们举起圆盾防御,但面对成建制的袭击显得力不从心。 箭矢刺破胸腔,石块砸向火油罐,残余的火战船继续冲锋,却只能一头撞上水手们事先准备好的枪戟森林。 烈火还是不出意外地燃遍了海面,但这次的火战船袭击明显效果不佳,只有寥寥几艘桨帆船被大火点燃,渐渐沉入海底。 “好!希腊人的小聪明用完了!” 威尼西亚号的甲板上,加里布埃莱欢欣鼓舞。 “上将,我们是否大军压上?” “不急,我们不能确保他们的火战船是否用尽。” 克劳迪奥沉声说道。“先稳固阵角,我们变阵太频繁,有些舰船与大部队脱离太远,我的命令已经传达不到了。” “继续派出战舰加入混战圈,一定要死死拖住他们的主力,别放跑了任何一艘!” …… “陛下,现在的情况如何?” 摩里亚大公号上,以撒见到了舰长。 海战开始前,以撒将这艘老旧战舰放在军阵末尾,远离混战圈,他们听着炮火和喊杀声,却迟迟得不到加入战局的命令,有些焦躁。 “没什么好说的。” 以撒简略地说。 “我的左翼在撤退,我的右翼在撤退,我的中军遭到猛攻,形势好极了,我正在组织进攻!” “该我们上场了吗?” 以撒点点头,拍了拍摩里亚大公号陈腐的船舷,眼中的缅怀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坚定。 “要你们进行的准备都做好了?” 舰长重重点头。 “升起我的旗帜,准备进攻!” …… “上将!希腊皇帝的旗帜从马可·奥勒留号转移到摩里亚大公号上,正在向前猛冲!” 威尼西亚号的瞭望台上,水手向克劳迪奥喊到。 “他们已经显露颓势了,这是在孤注一掷!” 克劳迪奥眼放红光。 “希腊皇帝也太过高估自己的人格魅力了吧?难道是准备身先士卒,亲自带着功勋战船鼓舞士气?” 他很快摇摇头,再次发号施令。 “仔细看看是否还有其余舰船跟随,尤其是那种改装的火战船母舰!” “上将大人,没有发现火战船母舰的踪迹,摩里亚大公号身边仅仅跟随了少量的桨帆船,正在向他们的右翼移动,看来是想填补那不勒斯舰队撤离后留下的漏洞!” 克劳迪奥的命令冲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希腊皇帝太过狡猾,还是暂且按下,静观其变。 摩里亚大公号继续提速,将左右的桨帆船扔在身后,那不勒斯王国撤离战场的残余舰队看见了皇帝的旗帜,心中有愧,低着头加紧了撤退的脚步。 “上将!摩里亚大公号撞沉了我们的一艘桨帆船,与他们的后续舰队脱节严重,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加里布埃莱急切地说。 “不管希腊皇帝本人在不在摩里亚大公号上,只要我们能够击沉乃至缴获那艘船,他们的士气必将一落千丈!” 战圈的所有军舰对摩里亚大公号的冲锋都始料未及,马可·奥勒留号上,菲德尔舰队长大声怒吼,强行将军舰转向,准备救援。 克劳迪奥紧咬嘴唇,心跳猛然加速。 “让混战圈的军舰死死拖住君士坦丁大帝号和马可·奥勒留号,不能让他们成功接应!” “威尼西亚号,安东尼奥号和达尔马提亚公爵号听令,随我加入战场,目标摩里亚大公!” “给我把他团团围住,谁能缴获那面巴列奥略旗帜,赏金一千杜卡特!” 摩里亚大公号速度奇快,一转眼就冲到了威尼斯舰队跟前,对四周射来的弩箭不闻不问,像是一头怒发冲冠的公牛,铆足了劲向前冲去。 在撞沉了两艘威尼斯桨帆船后,摩里亚大公号的速度终于减缓,威尼斯舰群立马围了上来,用钩锁和铁勾拽住摩里亚大公号的船舷。 以威尼西亚号为主的三艘威尼斯大型战舰加入战局,从三个方向封死了摩里亚大公号的退路。 近了,近了! 在克劳迪奥激动的目光中,威尼西亚号坚硬的冲角撞上了摩里亚大公号的后部,发出沉闷的响声。 安东尼奥号和达尔马提亚公爵号也不甘人后,一左一右,将摩里亚大公号夹在中间。 “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投降!” 威尼斯水手大声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让水手登船!把希腊皇帝的旗帜拔下来!” 克劳迪奥命令道。 “上将阁下!不对劲!” 泰维多眉头紧蹙,出声阻止。 “您发现了吗?摩里亚大公号完全没有装备任何一门火炮,没有希腊火,甲板上也没有水手,但是两边的桨却非常多!” “这也许就是他们跑得如此快的原因!” “那又怎么——” 克劳迪奥突然发现了疑点,摩里亚大公号太安静了,没有火炮,没有希腊火,没有射箭的水手。 作为一艘军舰,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就在他们对话的同时,英勇的威尼斯水手爬上了摩里亚大公号的甲板,小心翼翼地踢开船长室,却发现空无一人。 “去底舱看看!他们可能躲起来了!” 他的同伴来到底舱,试图掀起舱门。 “掀不动!他们把底舱封死了!” 几名威尼斯水手取来战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底舱门砸开,下到底舱内。 这里是奴隶桨手划桨的地方,一艘战舰的动力中枢。 六十余名奴隶桨手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还在卖力地抡动手中的木桨。 “投降!你们已经被我——” 威尼斯水手瞳孔猛然收缩,像是遭到了极为可怕的惊吓。 底舱内除了被拴着脚链的奴隶桨手,还存放着巨量的火油罐和火药罐,层层叠叠的火药,面粉和铺满了半个底舱,没过桨手们的膝盖。 底舱的两侧加装着厚实的原木,显然是为了防止炮弹的轰击。 见威尼斯水手走入船舱,奴隶们的脸上升起绝望之色,他们惊恐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锁死的铁链。 “不要点燃!受神诅咒的希腊皇帝不值得你们效忠!” 威尼斯水手连忙换上阿拉伯语,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 他十分清楚,六十多人里只要有一个人心智坚定,他们都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迟了,威尼斯人!” 一名年老的桨手痛哭流涕,颤抖的手已经掏出了火镰。 “皇帝承诺,我全家六口人会免除奴籍,在君士坦丁堡的郊外拥有一片田地。” “医生说我本来就要死了,还不如——” 他的行动不是最快的,已经有几位桨手点燃了火星,举在手上,颤动的火苗跃跃欲试,翻滚着,跳跃着。 “不——”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摩里亚大公号的底舱传来,接着是翻天的烈焰。 强劲的冲击波直接将附近的小船掀翻,巨大的火球升入天空,近在咫尺的三艘威尼斯大型战舰根本无法幸免,直接燃起烈焰。 混战圈后方的一艘小船上,以撒看到了威尼斯舰群中央爆炸的火光,走上高台,举起手中的鹰旗挥舞,高声呐喊。 “威尼斯人败了!全军进攻!” …… 1460年6月23日,东罗马皇帝以撒运用计谋,以火战船母舰作为疑兵,将经过改装的摩里亚大公号作为暗手和杀招藏在最后,终于取得了最后的成功。 以撒十分清楚摩里亚大公号这艘老旧功勋战舰和自己的旗帜对于威尼斯人的致命诱惑力,精准地把控了人性的贪婪,让威尼斯人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1460年6月24日凌晨,马耳他大海战结束,东罗马联合舰队以超过一半的惨痛伤亡将威尼斯无敌舰队的主力舰船歼灭过半,只有三艘大型战舰带伤逃离。 马耳他大海战的消息迅速在地中海世界传播开来,君主们拿着手中的报表,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们清楚,威尼斯人的造舰速度仍然很快,只需要十年即可重建自己的舰队体系,硬实力大损,但软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但是,他们也明白,东罗马帝国不会给威尼斯人恢复元气的时间。 一个时代结束了,纵横地中海两百年的威尼斯人谢幕在即,地中海即将迎来新的霸主。 旧王已逝,新王加冕,败者溃散,赢家通吃。 浩瀚的海洋,一直都是最为残酷的赌场。 (本章完) 第177章 庇护二世 第177章 庇护二世 亚平宁半岛中部,罗马城,梵蒂冈宫。 金碧辉煌的长廊上,响起一轻一重的两个脚步声。 新任方济各会总会长弗朗西斯·罗维雷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沉稳地走在前方。 在他的身后,已经年满十七岁的朱利安诺·罗维雷跟在叔叔的身后,打量着梵蒂冈宫内奢华的装饰和墙上繁复的纹,嘴角扯出一抹讥讽之色。 “听说我们的新冕下再一次耗费巨资,建立了一所大学?” 朱利安诺看向自己的叔父。 “嗯,庇护二世冕下本来就有锡耶纳大学和佛罗伦萨大学的双重学位,对诗歌和文艺非常上心,从这两所学院中请来不少著名学者,担任新大学的教授。” “其中就有韦罗基奥大师,一位著名的雕塑家,曾为威尼斯打造了不少名人塑像,技艺超群。” “呵,舰队水兵的粮饷都发不起,却有心思来推广文艺?” “要是历代冕下都把浪费在文学艺术和大兴土木上的钱财来建设军队,我们的实力早就称雄意大利,何须再看世俗君主的脸色?” 朱利安诺愤愤不平地说道。 “教廷正当盛世,兴些土木又何妨?” 弗朗西斯显然对侄子时不时的愤青行为习以为常,随口答道。 “我曾经参观过比林奇的黑城堡和迦太基的王宫,那里没有什么雕梁画柱,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就连哈夫斯王朝留下来的珍惜宝物也被出售给商人。” “在那里,墙上不是壁画,而是地图,挂着的也不是名贵的装饰品,而是敌人的刀枪剑戟。” 朱利安诺耸耸肩。 “伊萨克皇帝不需要什么东西来使他的皇冠更加光彩照人,他的军队和舰队会使所有不服气的声音消失殆尽。” “所以我想,人家的崛起不是偶然,而是常年累积后的必然。” 弗朗西斯顿住脚步。 “有人说,现在的东帝国不是国家拥有军队,而是军队拥有国家。” “也有人说,东帝国早就不是当年的繁荣与文明之国,而是兵痞和海盗的贼窝。”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实力的确越来越强了,不是吗?” 朱利安诺自顾自说着,险些撞上叔父宽阔的后背。 看着自己锋芒毕露的侄子,弗朗西斯顿感头疼。 “他们是死而复生的国家,伊萨克皇帝几乎是一手重建了整个帝国,威望崇高,说一不二,自然可以按照他认为正确的方式来操控船舵。” “但我们不行。” “文艺和土木背后的水深得很,各大枢机和几大世家都在里面中饱私囊,圣座拨下去的款子里,能有四分之一到建筑和雕塑上去就已经值得夸他们一声清正廉洁。” “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我们上头的几个枢机怎么拿?” “要是我们的冕下敢像你说得那样,把资金从这些工程上抽离,奥尔西尼,科隆纳,还有新兴的波吉亚,这几大家族随时都能换一个教宗。” “尼古拉五世冕下的确不贪不占,兢兢业业,哪怕建设工程,也没有让世家们占到太大的便宜。” “可你看,现在的罗马城,哪里还有巴伦图切利家族说话的份?” “伱以为要不是受到了严重的排挤和打压,他们会舍弃繁华的罗马城,举家搬迁到安纳巴?” 弗朗西斯伸出手,却被叛逆的朱利安诺躲开。 “你现在也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整天胡思乱想。” “好了,无聊的对话到此为止,准备觐见庇护二世冕下了。” 弗朗西斯整整衣装,快走几步,向大殿两旁的卫士微微颔首。 古老的大门徐徐展开,叔侄二人缓步入内。 这里是教宗庇护二世的书房,此时的教宗正站在一个木桌旁,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桌上的雕塑,一只手拿着锉刀,一只手戴着手套,轻轻打磨着雕塑的脸颊。 木桌正对面,还站着两个中年人。 “啊!弗朗西斯兄弟,你来了,愿吾主保佑你。” 庇护二世头也不抬。 “相信你应该认得这两位兄弟,都是波吉亚家族的俊杰,上帝的虔诚仆人,前任教宗加里斯都三世的侄子。” “很高兴再次见面,会长。” 罗德里戈·波吉亚轻轻点头。 弗朗西斯回礼。 “啊,这不是我们的小朱利安诺将军吗?在北非替君士坦丁堡皇帝打仗的滋味如何?” 路易斯·波吉亚阴阳怪气地冲朱利安诺挑着眉头。 “听说伊萨克作战时经常几天不洗澡,像个蒙古蛮子一样和肮脏的士兵们一起啃肉松,该不会你也染上了这样的习气吧?” “如果是这样,还请你赶快离开吧,因为我们正在讨论庇护冕下新写的几篇诗歌,准备选一首最好的刻在雕塑的铭牌上。” “我怕你身上的气味会干扰了文学的美妙气氛。” 路易斯夸张地皱着眉头,用右手捂住口鼻。 朱利安诺没有吭声,看向桌上的雕塑。 奥尔良的少女,贞德。 来自波吉亚家族的加里斯都三世是个非常贪婪的教宗,虽然在任时间短暂,但却将尼古拉五世时期被压抑起来的贪腐之风彻底带了起来,不仅将自己的两个侄子提拔到很高的位置,还放任世家弄权,瓜分圣座公产。 不过,他还是干了两件值得称道的好事。 第一,建立了一支直属于教宗的常备舰队,交给自己的两个侄子统带。 第二,宣布重审贞德案,为女英雄贞德平反,在巴黎圣母院为贞德举行了隆重的昭雪仪式。 当然,这些事情也多是出于私心而非好意。 “我希望有一天,当圣座的威严受到严重威胁时,也会有一个像贞德一样的英雄,救民于水火之中。” “当然会的,亲爱的朱利安诺。” 庇护二世放下锉刀,笑吟吟地看着年轻人。 “既然弗朗西斯也来了,今天的诗歌文艺就到这里吧,罗德里戈兄弟,就别藏着掖着了,把你的来意讲一讲。” “你们啊,老喜欢趁着我忙于杂事的时候找我谈话,把关乎教廷的大事掺杂其中,以为我不知道么?” 庇护二世依旧和颜悦色。 “冕下……” 波吉亚兄弟的小心思被戳破,面带尴尬之色。 “好了,说吧。” “其实主要是关于前段日子发生在马耳他的大海战,伊萨克皇帝的舰队大破威尼斯无敌舰队,以自己损失两艘克拉克帆船,重伤一艘的代价击毁了威尼斯的七艘主力战舰,俘获一艘,其余舰艇带伤逃离。” “从战后统计的数据来看,伊萨克皇帝的海军同样损失很大,算得上两败俱伤。” “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威尼斯人的海上力量已经不足以对东帝国进行压制,至少在五年之内,伊萨克皇帝都是整个地中海上实力最为强大的海洋霸主。” 庇护二世沉思片刻。 “伊萨克皇帝打完海战后,是否有下一步的动作?” “没有,他们收拢残余舰队,径直回到了马耳他岛的瓦莱塔港进行休整,很快又继续南下,前往迦太基造船厂进行维修和补充。”路易斯抢着说。 “马耳他岛原本属于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在不久前被伊萨克皇帝强行占据。” 庇护二世点点头。 “前些日子,弗朗西斯兄弟找到我,递交了一份关于胡安二世渎神行为的报告,还没等我做出回应,几个商会就开始传播流言,抹黑胡安二世。” “想来也是受到了伊萨克皇帝的指示,在为他的军事行动造势。” 弗朗西斯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明白,庇护二世就是如此,虽然沉迷艺术,但对事情看得很通透,对罗马城内几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一清二楚,当着他们的面也从不避讳。 当然了,看得清,讲得明,也敢说,但就是不管,也无从去管。 “貌似这些事情和我们关系不大吧?” “把威尼斯人削弱一下也好,至少没那么多功夫来侵吞我们的领地。” “至于伊萨克皇帝,他的信仰终究与我们不同,无法彻底融入公教世界,更别提进驻意大利地区。” “要是他真的胆大妄为,我自然会号召反击,组织联合舰队,扑灭他的野心。” “别看他们跳得欢,要是真的惹了众怒,威尼斯,佛罗伦萨,阿拉贡,加上剩下的小国联合起来,战争潜力和造船实力比他强得多,他们的舰队还远远不够看。” “地中海最强海军,也许吧。” “通过海军来左右地中海政治格局,那还差得远。” 庇护二世一屁股坐在桌前,继续摆弄着他心爱的艺术。 “冕下,话不能这么说,威尼斯和法兰西终究还是公教世界的一员,他们遭了殃,我们的面子上也挂不过。” 罗德里戈进言道。 “我知道你们波吉亚家族和法兰西,阿拉贡等国关系匪浅,但也不用太过着急。” 庇护二世温和地说。 波吉亚家族的确与法兰西和阿拉贡关系很好,加里斯都三世在担任教宗前就是胡安二世的外交官,延续了亲法的策略,一上任就与查理七世签订了盟约。 重申贞德案,也许就是双方政治往来的一环。 “查理七世的陆军实力远超伊萨克皇帝,在国内的威望一样很高,政治手腕也不缺。” “要是他们真正动员起来,东帝国在北意大利的两个盟友根本活不下来。” “热那亚冢中枯骨,蒙费拉托强敌环伺,应对斯福尔扎都略显乏力,挡不住敕令骑士的。” “不过,要是法兰西人真的得偿所愿,最着急的反倒是我们。” “的确如此,尊敬的冕下。” 一直沉默的弗朗西斯终于开口发言。 “海军实力再强,也无法动摇圣座在陆地上的绝对权威。” “但要是法兰西人大举进军意大利,我们的地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哦?伊萨克皇帝可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他已经强占了马耳他岛,获得了沟通南意大利的跳板,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西西里岛。” 罗德里戈出言反讽。 “到了那时,圣座的危机一样不小。”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庇护二世翘起脑袋,思考片刻。 “这样吧,弗朗西斯,你们负责和伊萨克皇帝进行协商,将我们的底线告诉他们。” “阿拉贡的事和我们无关,但绝不允许他趁此机会进攻西西里岛。” “波吉亚,你们就负责与胡安二世进行斡旋,争取说服他和伊萨克皇帝达成一个和平条约。” “胡安二世的麻烦一样不小,内战越演越凶,最近还遭到了希腊海盗的洗劫,想必也不想将兵力消耗在不知所谓的战争中。” “为了支持查理七世的战争,他已经丢失了一座马耳他岛,想来应该对得起自己的法兰西盟友。” 庇护二世又举起锉刀,轻轻一叹。 “前有狼,后有虎,也不知等我离世,下一任教宗接手的会是怎样的烂摊子。” 他环视众人,看见了朱利安诺脸上的不忿之色。 “朱利安诺,你有话要说?” 朱利安诺上前一礼。 “冕下,正如您所说,教廷的威信已经不复往昔,必须依靠外交斡旋来平衡几大强权,使他们不敢轻易踏入意大利的泥潭。” “但是,很显然,这种策略越来越不好使,我们的警告甚至绝罚对法兰西人起不到一点作用,当他们解决完国内争端,第一个目标就是富饶但松散的意大利。”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自己组建一支常备军,增加自身实力,通过军事力量来团结周围的城邦,将意大利拧成一股绳?” “这样一来,在面对国外强权之时,我们就多了几分自保能力。” “哼,你想得——” “在这一点上,加里斯都三世冕下已经为我们开了一个好头,常备舰队虽然实力有限,但总胜过没有。” 朱利安诺坚定地看着庇护二世,路易斯张了张口,硬生生将话语咽回喉中。 他自己就是常备舰队的受益者之一。 “这个啊。” 庇护二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此事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就让枢机主教团开会讨论吧。” “是。” 朱利安诺心中叹息。 交给枢机主教团讨论,那就是注定没有结果。 其实,在他提出建议之前,就隐隐预料到了这个回答。 庇护二世不属于罗马城几大世家中的任何一个,早年以诗歌起家,是著名的学者和诗人,还曾经担任过腓特烈三世的私人秘书,获得了神圣罗马帝国宫廷桂冠诗人的头衔。 由于庇护二世早年曾经支持过残留会议的伪教宗,留下了政治污点,当选教宗后再不愿插手政治斗争,在完成教宗职务的同时,绝不多干一件事情,一心钻研学术,推广教育。 除了学术之外,唯一能够引起他兴趣的就是传播天主的福音,早年间热衷于组织圣战,对白骑士匈雅提颇为赞赏,也曾向卡皮斯特拉诺的农民十字军提供过帮助。 现在大敌已定,外贼已除,庇护二世年岁已高,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人生的暮年,等待着天主的召唤。 “就这样,你们各司其职吧。” 几人正欲离开,一位教士行迹匆匆地闯进了庇护二世的书房。 “又是什么事?” 被接二连三打扰的庇护二世有些生气,将锉刀和诗稿一扔。 “冕下,北意大利局势有变,热那亚沦陷在即!” (本章完) 第178章 北意大利泥潭 第178章 北意大利泥潭 “快快快!把滚石推下去!” 亚平宁半岛西北方,热那亚城北的一座堡垒上,埃姆罗身披重甲,大声呵斥着办事不利的民夫。 堡垒的城墙上,矮壮的战士们同样身披重甲,举着长戟和钉头锤,抵挡着法军一波一波的冲锋。 埃姆罗怒吼一声,强壮短粗的双臂挥动链锤,将一名登上城墙的法兰西战士砸翻在地。 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浸润了石墙,守军将士们胸前铠甲上雕刻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烁着暗紫的光芒。 亚美尼亚十字。 他们来自东罗马帝国近卫军第五军团,都是清一色的亚美尼亚山民。 在迦太基围城战中,近卫军第五军团伤亡惨重,原军团长当场战死,皇帝以残余老兵为骨干,将其改建成一支重步兵军团,以参加过加拉塔之战的埃姆罗为军团长,亲赐军号“帝国圣盾”。 三个月前,近卫军第五军团奉命增援热那亚城,埃姆罗统率一千名亚美尼亚战士和一千五百名柏柏尔仆从兵乘船抵达热那亚港,协助防御法兰西人的围攻。 可是,早已是惊弓之鸟的热那亚议会并不完全信任他们,命他们进驻北边的几个堡垒,在补给和民夫上也多有短缺。 据埃姆罗所知,截止到1460年6月,热那亚城以西和以北的所有城市已经被法兰西人占据,当地的传统土地贵族根本没有进行多大的反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就连热那亚议会中也有许多亲法派,一直对总督的反抗策略十分不满,认为应当与查理七世进行谈判,换取更大的自治权。 法兰西人的陆军实力太过强大,许多人压根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欲望。 得知前来援助热那亚的东罗马正规兵只有一千人,而且是名不见经传的近卫军第五军团后,主张投降的声音越来越大,这种分歧也导致守城的热那亚士兵战心大失,偷奸耍滑的行为时有发生。 “混账,我要的援军呢?议会是真打算放弃我们吗?” 埃姆罗揪住一名热那亚传令官的衣领,将他摁在墙垛上。 “大人……大人,我就是个小角色,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啊!” 热那亚传令官的语气带着哭腔。 “一群懦夫!” 埃姆罗一把将他扔开,带着最后的预备队顶上缺口。 战斗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当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不见后,收兵的号角声终于从攻城营地后方传来,法兰西士兵和他们的贵族仆从军开始收拾尸体,鱼贯退出战场。 堡垒的塔楼里,埃姆罗看着触目惊心的伤亡统计,心都在滴血。 在一周的血战后,近卫军第五军团伤亡两百余人,柏柏尔仆从军伤亡过六百,迟迟等不到增援,士气低迷,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法兰西人一样死伤惨重,短短七天,他们在这座堡垒前扔下了两千六百多具尸体,但其中大多都是意大利贵族的仆从军,精锐的法兰西主力并未损失多少。 目前,法兰西人已经从三个方向切断了守军的退路,只有东边的小路尚在堡垒的控制范围内。 粮食和淡水还很充足,但武器,弩矢和药品已经在高强度的围城中消耗殆尽,守军的状况岌岌可危。 “不行!再这样打下去,我们会活活困死在这里!” 埃姆罗一拳砸在桌上。 “军团长,我们在东边抓到了一個密探,他自称是来自热那亚城的信使!” “哦?赶快让他进来!” 两个亲兵夹着一位身着斗篷的使者走进塔楼,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使者不发一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 埃姆罗认得戒指上的家徽,正是来自皇帝的母族,热那亚名门加提卢西奥。 “埃姆罗大人,热那亚城变故,总督遇刺身亡,阿德尔诺家族和弗雷格索家族难得达成一致,召开紧急议会,宣布停止抵抗,向法兰西主帅波旁公爵派去使臣,准备以一种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使者将一封信递送到埃姆罗的书桌上。 埃姆罗连忙拆开信封,一目十行。 “无耻下流的混蛋,自私自利的傻瓜!” 军团长的脸色极为难看。 “陛下在马耳他大破威尼斯人,法兰西的运输舰队也在袭击中一扫而空,他们就这么急着投降?” 使者耸耸肩。 “伊萨克皇帝的海军再强,也不可能旱地行舟。” “南法兰西的海岸已经化为焦土,流民们要么北上避难,要么躲进大城市中,继续袭掠下去意义不大。”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 埃姆罗在房间中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思考破局之法。 “难道热那亚议会里所有人都愿意向法兰西人效忠?就没有人甘愿放手一搏?” “还有你们呢?别告诉我你们也投了赞成票!” 埃姆罗恶狠狠地盯着加提卢西奥使者。 “军团长阁下,您可能对热那亚了解不多。” “热那亚城内,两大家族几乎掌管了一切重要的军政事务,通过联姻和利益交换各自拉拢一帮盟友,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敌对关系,争执不休,只有少数情况下才会达成共识。” “可以说,只要他们一致决定的事,其他人根本无从更改。” 使者两手一摊。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这种迫使他们达成共识的少数情况,就是遭遇强大外敌,准备投降?” “正是这样。” 使者无奈地笑了笑。 “蒙费拉托大侯爵,萨伏依公爵,米兰公爵,乃至现在的法兰西国王,当他们大军压境时,就是两大家族团结起来,准备共同投降之时。” “当然还有不愿和法兰西人妥协的,但是真正愿意付诸行动的少之又少。” “世代担任保民官的多利亚家族就悍然出走,带着部分小家族南下科西嘉岛,继续抵抗法兰西人的入侵。” “斯诺皮亚家族发生了分裂,科西嘉岛的斯诺皮亚分支对主家的不反抗行径十分不满,宣布加入多利亚家族的自由事业。” “至于我们,” 使者咕哝一声,将斗篷解下,挂在一边。 “我们本来就是海外贸易起家,跟本土的政治斗争关系不大。” “老族长伦斯特病故后,巴多罗买叔叔就再也没有回过热那亚城,变卖了家族在热那亚的主要产业,继续深耕黑海贸易。” “与我们类似的还有占据莱斯沃斯岛的朱斯蒂提亚尼家族,他们的主要产业也不在热那亚城,当然不会向法兰西人投降。” “朱斯蒂提亚尼?” 埃姆罗想了想。 “是乔万尼议长的家族吗?” “不是,乔万尼议长的姓氏是隆哥,中间名字朱斯蒂提亚尼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也许是亲戚关系。” “无论如何,我们这些殖民地家族在威尼斯崛起后和本土的割裂就越来越深,和君士坦丁堡抱团取暖。” “米海尔皇帝收复君士坦丁堡就有我们的助力,七年前的君士坦丁堡围城战中,朱斯蒂提亚尼家族更是倾力相助,两个年轻俊彦战死沙场。” “现在热那亚向法兰西人投降,海外殖民地的家族要是想继续存在下去,就只能请求皇帝的庇护,加入帝国也并非不可能。”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 埃姆罗叹息一声。 “那么,你来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我吧?” “当然不是。” 使者自顾自地坐下,从埃姆罗的文件堆里扯出一张地图,在桌面上摊开。 “这是热那亚共和国在亚平宁半岛上的全部领土。” 使者在利古里亚海岸和亚平宁山脉之间画上一个大圈。 “热那亚城以西已经全部被法兰西人占据。” 他在代表热那亚城的圆点处画上一条竖线,将整个热那亚疆域一分为二。 “我们在这里。” 他在热那亚城东北方做上标注。 “我们的北边是山地,南方和西方是法兰西人的占领区,东部的山路通往皮亚琴察和帕尔马,约翰四世的领地。” “不过,现在的约翰四世可是进退维谷,米兰公爵斯福尔扎已经攻下了帕维亚城,很快拿下了帕维亚城以南的大片领地,将蒙费拉托和帕尔马一刀两断。” “与此同时,蒙费拉托遭到了萨伏依和法兰西联军的猛攻,陷落在即。” “约翰四世无可奈何,在皮亚琴察收拢残兵,以图固守,等待后援。” “听起来我们这次真的陷入了绝境。” 埃姆罗紧抿嘴唇。 “蒙费拉托的事情我们暂时没有精力去管,皇帝有他自己的考量。” “但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撤离这座深陷敌阵的堡垒,将您的两千残兵完好无损地带出去,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去哪里?” “这里。” 使者在地图上画一个小圈,埃姆罗凑近一看。 “拉斯佩齐亚?” 拉斯佩齐亚,一座位于热那亚城东南的海港城市,热那亚共和国的重要港口。 “对,我们的目标就是撤离已经成为政治漩涡的热那亚城,沿山路向东南夺取拉斯佩齐亚港。” 使者笃定地说。 “为何?” “第一,拉斯佩齐亚港与热那亚之间存在着一段距离,兼有山脉阻隔,法兰西的大军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南下,我们可以借此机会稳固城防,补充物资。” “为什么法兰西人不会南下?”埃姆罗疑惑地问。 “因为他们有了更加强劲的对手。” 使者的笔重重点在米兰城上。 “斯福尔扎是个不世出的英杰,军事才华和内政天赋都极为出色,野心勃勃的他一心成为整个北意大利的霸主,是法兰西王国入主北意大利的最大敌人。” “当法兰西和米兰将挡在中间的热那亚和蒙费拉托瓜分干净,彼此接壤,两大强权必然发生摩擦。” “他们或许出于忌惮,不会直接动手,但也绝不会坐视对方继续扩张。”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使者讲得口干舌燥,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第二,拉斯佩齐亚港周边都是一些小邦国,和南边的佛罗伦萨之间有着卢卡共和国作为屏障,可以使我们最大限度地抽离出北意大利泥潭。” “拉斯佩齐亚城本身沿海,可以最大限度地接受皇帝的增援,北边和帕尔马公爵领直接相连,我们可以与约翰四世守望相助。” “可是,我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驻人生地不熟的拉斯佩齐亚港,当地势力会怎么想?” 埃姆罗还是心存疑虑。 “无妨,我们家族撤离热那亚时,变卖家产,组织了一支几百人的佣兵团,加上您的两千军队,足以使拉斯佩齐亚的城市议会臣服。” “况且,我们加提卢西奥家族毕竟是热那亚望族,和拉斯佩齐亚的地头蛇们也有些联系,威逼利诱之下,不难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保护’。”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埃姆罗隐隐觉得计划可行,但他心中的戒心还是挥之不去。 使者无奈。 “我叫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伦斯特之孙,巴多罗买之侄,凯瑟琳皇后是我的姑姑,伊萨克皇帝是我的表兄。” “巴多罗买叔叔走后,加提卢西奥家族在意大利的一切事务都是我在负责,雇佣兵是我组织的,和拉斯佩齐亚议会的沟通也是我在推动。” “现在,我的佣兵团就驻扎在东边的一个废弃村庄,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等死,那就请便。” 迪马尔科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军团长,双手一摊。 “好了,接着说吧。” 埃姆罗看了看文件,年轻人所言非虚,他的确是加提卢西奥家族的核心成员。 “其实,这种方式在北意大利相当常见,绝大多数佣兵头子就是依靠这种方法入主某个城邦,在当地扎下根来,逐渐走上军事僭主之路,其中就包括现在的北意大利第一佣兵家族斯福尔扎。” “哼!我们可不是什么佣兵,别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挑战我对皇帝陛下的忠诚!” 埃姆罗正色道。 迪马尔科没有理会,反而紧盯着埃姆罗的双眼。 “那么,既然你声称誓死效忠你的皇帝,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事成之后,伱和我都将获得巨大的回报,我或许能借着伊萨克皇帝的赏识当上家族的继承人,你的仕途也绝对一帆风顺。” “你想干嘛?” 埃姆罗警惕起来。 “查理七世为了使热那亚妥协,给予了他们相当大的自治权,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舰队。” 迪马尔科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 “热那亚的舰队,就是法兰西人现在最想得到也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为了保留自己用来谈判的最大筹码,议会很早就命舰队开出热那亚港,避免被法兰西人直接抢占。” “你猜猜看,在西边的几大港口相继沦陷,科西嘉被叛军占据的情况下,他们会把舰队驻扎在哪里?” “你是说……” 埃姆罗也有些激动,站起身。 “还想不想干?” …… 与此同时,迦太基的王宫内,以撒高居王座,瞥了一眼焦急的使臣,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 使臣名叫博尼法乔·巴列奥略,是约翰四世的三弟,来自蒙费拉托。 以撒迅速浏览了一遍约翰四世的求援信,将其放在一边,双眼微眯,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由名贵木材打制的王座。 “您……” 以撒睁开眼,盯着博尼法乔。 “我记得,约翰四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我联系了吧?” “是,家兄政务繁忙……” 博尼法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以撒的脸色。 “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北意大利站稳了脚跟,不太需要我这个同族盟友了?” “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当地的豪强世家逼他和我撇清关系?” “还是迫于地缘政治,不得已和我的敌人眉来眼去?” 以撒其实十分清楚,作为一个君主,尤其是北意大利君主,约翰四世不得不根据政治形势来制定外交策略,来保全自己的领地。 屁股决定脑袋,要想不被周边强权欺压,约翰四世就必须向威尼斯共和国和神圣罗马帝国靠拢,共同应对强势的米兰公国和萨伏依公国。 毕竟他们深居内陆,以撒的重心又不在北意大利。 直到现在,强大的法兰西王国以一种相当蛮横无理的方式将约翰四世苦心经营的外交局势彻底撕碎,光靠一个只说不做的腓特烈三世,不足以让斯福尔扎有所顾忌。 以撒长叹一声。 “我懂,你们在北意大利站稳了脚跟,领地经营得不错,外交做得很好,有神圣罗马皇帝和威尼斯总督保护你们,不需要我这种盟友。” 以撒坐直身子。 “但是,你现在来找我说,伊萨克阁下,请为我主持公道。” “但你对我一点尊重都没有,你不把我当盟友。” “你甚至不愿喊我一声罗马皇帝。” 以撒轻点猫背,将妻子的爱猫赶出怀抱。 “陛下,尊敬的伊萨克陛下,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 博尼法乔急得快哭了。 “腓特烈三世狼心狗肺,威尼斯总督猪狗不如,他们都违背了我们的誓言!” “眼下帕维亚已经沦陷,蒙费拉托被法兰西和萨伏依的联军围得水泄不通!” “只有您可以救我们!” 博尼法乔跪倒在地,焦急地望着以撒。 以撒走上前,搀扶起自己的堂弟,拍拍他身上的灰。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腓特烈三世身上,你们偏不听。” “查理七世入侵,斯福尔扎坐大,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办法。” “帕维亚沦陷,蒙费拉托沦陷在即,这些事情我同样无法挽回。” “但是,如果你们听从我的安排,还能保住帕尔马的半壁江山。” 博尼法乔抹一把眼泪。 “您是说,帕维亚和蒙费拉托只能白白送给米兰人和法兰西人?” “你想怎么样?要我不顾一切,冒着得罪整个公教世界的风险强行进入北意大利,遭受多家势力的围攻?” 以撒松开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博尼法乔。 “其实,相比于法兰西人,斯福尔扎才是真正的威胁,米兰城的条件太好,只要不乱来,光靠这座城市和周边的乡村就足以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和外来的法兰西人不同,斯福尔扎代表的是意大利本地豪强的利益,很容易就能得到当地势力的支持。” “就算我真的不顾一切,调集大军进攻斯福尔扎,也不一定能取得胜利。” “你们被他占据的土地,短时间内是拿不回来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博尼法乔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以撒的分析极为正确。 “与米兰谈和,争取达成一个暂时的和平协议,甚至可以鼓动斯福尔扎进军蒙费拉托,让他去对付法兰西人和萨伏依人。” “在谈判期间,尽可能稳固帕尔马公爵领的局势,与当地势力达成妥协,增强自身实力。”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在北意大利还有后手,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 以撒背过身去。 “那么,要是斯福尔扎不愿与我们谈和,执意进攻帕尔马,我们又该怎么办?” 博尼法乔追问。 以撒笑了笑,轻轻抽出腰间的佩剑,抚摸着泛着寒光的剑锋,在光滑如镜的金属面上看着自己的脸。 “我会开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本章完) 第179章 奔向大海 第179章 奔向大海 亚平宁山脉西北段的一条小道上,一支军队正沿着山路蜿蜒而行。 天空飘起了大雨,阴沉的乌云笼罩着大地,将世界染得铅黑。 “前方是我们的一处秘密补给点,一座被我招降的强盗匪窝,大军可以在那里休息!” 身披斗篷的迪马尔科策马走近埃姆罗军团长,附在他的耳边大声说着。 “我派人报信,提前准备好了粮食和热水,还有充足的稻草以供铺床休息!” 埃姆罗点点头,看了他一眼。 看来,这位来自加提卢西奥家族的年轻俊彦非常不简单,不仅在离开热那亚共和国之前就为大军的开拔做好了铺垫,还笃定埃姆罗一定会同意他的大胆计划。 “还有几处像这样的休息点,才能抵达大一些的城镇?” 大雨越下越大,埃姆罗戴上兜帽,大声问道。 “山里的大型定居点本就不多,我挑选行军路线时还特地避开了城镇,这是最后一处补给点,拉斯佩齐亚港就在眼前!” “好!我们加快脚步!” 埃姆罗召来传令兵,消息很快就在人群中传开,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想到不远处的热水和软床,步伐轻快了很多。 这已经是他们撤离热那亚北部山地堡垒的第十天,就在他们走后不久,热那亚议会正式宣布停止抵抗,放法兰西人进城,波旁公爵进入总督府,与几大家族展开最终谈判。 也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蒙费拉托城被萨伏依和法兰西的联军攻陷,依照约定,这座城市归属于萨伏依公爵,作为他出兵的回报。 与此同时,米兰公爵斯福尔扎全占帕维亚地区,前锋部队进逼热那亚东北,与法兰西军队发生小规模冲突,双方无心大战,各自退去。 就在埃姆罗军团长想着心事的同时,大军继续前进,远方的灯火遥遥在望,一座隐蔽在山谷中的营寨赫然在目。 迪马尔科的信使早就向强盗头子说明了来意,空地上的炖锅咕噜噜泛着气泡,饭菜的香气顺着风飘进士卒们的鼻间,长途跋涉的他们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迪马尔科少爷,埃姆罗大人,我已经依照你们的请求准备了补给,并且阻断了这条山路,你们的到来,暂时无人知晓。” 一座山洞中,强盗头子罗西嘿嘿笑着,咬开酒瓶上的木塞,将浑浊的酒液倒在三个杯子中。 “不知你们答应我的事——” 埃姆罗看了看脏兮兮的杯子,有些犹豫,迪马尔科则是毫不在乎是否有毒,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汁。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不错的身份,你和你的手下将被编为一支佣兵团,只要我们计划顺利,这支佣兵团将会是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日后的城卫军。” 迪马尔科斜睨一眼,罗西满面春风的面容有着鲜明的诺曼特色,想来不是意大利本地人。 “至于你诺曼海盗的出身和曾经杀死三名骑士,一名男爵的前科,相信我,没人会在乎这些。” 罗西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个貌似平和的年轻人对他的身世了如指掌。 “当地的城市会议将为伱授予爵位,把你们的佣兵团聘用为常备军,就像佛罗伦萨对白色佣兵团做的那样。” “听过约翰·霍克伍德和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么?他们的出身一样微末,也是靠着佣兵团建立了不朽功业,在欧洲大陆上鼎鼎有名。” “是是,有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老罗西这辈子就跟定迪马尔科少爷,您以后功成名就的时候别忘了我们就好!哈哈哈……” 看着红光满面的罗西,埃姆罗突然对身边的年轻人有些崇敬,短短几句话就迷得强盗头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做起了白日美梦。 “埃姆罗军团长,我记得您的军队在与法兰西人的作战中损失巨大,战斗力十不存一,光靠你我的军力还能不能压制拉斯佩齐亚的地方势力?” 迪马尔科话锋一转,满脸担忧地望着埃姆罗。 “的确,这可是个大问题,我手下的兵痞们早就不想打仗了,要是再逼迫他们打硬仗,非逼出兵变不可!” 埃姆罗顿时明悟,故作烦恼地叹息一声。 “这下可不好办,要不我们转道向西,直接乘上皇帝的大船打道回府?” 迪马尔科眉头紧蹙。 罗西见状,顿时有些慌了,连忙吞下口里的酒。 “两位大人,都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怎么能白跑一趟?” “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皇帝陛下也会不满意的!” “那你说怎么办?埃姆罗军团长带来的一千八百残兵,我组织的四百佣兵,就算加上你的两百义士,也不足以对拉斯佩齐亚城形成压倒性优势啊!” 迪马尔科惋惜地放下酒杯。 “是我之前的计划唐突了,实在抱歉。” “不过,我也绝不会让您白忙活一场,一百個杜卡特金币,您看怎么样?” 说着,迪马尔科就准备掏钱袋。 “诶诶!” 罗西忙制止住迪马尔科的手。 “实不相瞒,这座山谷中的两百人马不是我的所有兵力,还有三百人进山打猎去了。” 罗西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周边的几个山寨和我有些联系,如果能够说服他们一起干,我一共能给两位大人拉来一千人马,都听从你们的指挥,您看怎么样?” “好!那就多谢罗西男爵了!” 迪马尔科露出纯真的笑容。 早在进山寨前,他就派人细数帐篷和炖锅的数量,从中发现了猫腻。 他不想管罗西保存实力的小心思,也不在乎这一千人中到底有多少是从未上过战场的逃难农民,战事紧要,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希望。 将强盗头子彻底绑上战车后,三人摊开地图,开始商议计划。 “即使有了罗西男爵的帮助,我们的实力还是有些单薄,用来攻城的重武器一件也没有,一定不能强攻城市。” 迪马尔科借着烛光,分析当前局势。 “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使城市议会彻底丧失抵抗意愿,他们就很有可能请求外部势力的保护。” “卢卡共和国乃至佛罗伦萨共和国,都很有可能会接受他们的请求,从而趁机将这座港口占为己有。” “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奇兵!” 二人频频点头。 “拉斯佩齐亚港位于山脉和斯佩齐亚湾的保护之中,东南部被海洋环绕,南面则是热那亚舰队的军港。” “由于城市议会和热那亚共和国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军港附近由热那亚水兵把守,是城防的薄弱之处。” “我的一个朋友是军港外侧的城防小队长,扼守着山路通往军港的重要通道。” 迪马尔科在地图上画出一道曲线,从山谷直插热那亚军港。 “我们的计划就是,通过东帝国地中海舰队的军事压力迫使军港内的守军转移到码头附近,然后趁机拿下军港,闯入拉斯佩齐亚的南城区,直插城市议会。” “我们的头等目标就是城内各大豪门的住宅,只要将他们控制起来,拉斯佩齐亚就已是囊中之物。” “城市议会里本来就有我的人,只要造成既定事实,豪族们很容易就能达成妥协。” “所以,我们在这里休息的同时,还必须与皇帝陛下取得联系,将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他,请求他的海军支持。” “这件事,还请埃姆罗军团长多多出力。” 迪马尔科看向埃姆罗。 “当然,我的小伙子们也早就盼望回家了。” 迪马尔科又转向罗西。 “罗西伯爵,在我们进攻军港的时候,还望你带兵进入拉斯佩齐亚的北城,安稳城中局势。” “好好好,包在我身上!” 罗西大喜过望。 自己去啃没什么油水的军港,却将最为富庶的主城区交给他们,迪马尔科少爷当真是个实诚人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件事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前程,诸位记得向下属保密,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尤其是您,罗西伯爵。” 迪马尔科眼含笑意。 “当然,当然!我老罗西的嘴巴严着呢!” 强盗头子拍着胸脯。 “那就让我们共同举杯,敬皇帝,也敬我们的荣华富贵!” 三人共同举杯。 迪马尔科略显酒意,豪情涌上心头,将杯子砸碎在地。“五天后,正式执行我们的行动!” “行动名为,奔向大海!” …… 迦太基的宫廷里,觥筹交错已毕,只剩杯盘狼藉,侍女们鱼贯而入,将餐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 不远处的园里,刚刚结束宴会的以撒和莱昂诺尔并肩走在小道上,任凭月光洒在二人的肩上。 “萨洛尼卡睡了?” “嗯。” 莱昂诺尔有些嗔怪地看了以撒一眼。 “都怪你,白天把她逼得太狠,非要教她认字。” “我记得你对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的教育都没有这样上心啊?” “那当然,作为帝国的长公主,她自然得多学些文艺。” 以撒摸了摸胡须。 废话,他还指望着女儿给自己撰写传记呢。 “今天的宴席上,查士丁尼表现得不错,和将佐们的子弟打成一团,菲德尔和乔万尼也都挺喜欢这个孩子。” “你明天派人去找我的马厩总管,让他把那匹安达卢西亚马驹牵给查士丁尼,作为近来优异表现的奖励。” 这次的宴会主要围绕着马耳他大海战的胜利展开,列席众人也主要是海军将领,多是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他们的子弟也差不多。 看样子,自己的长子也是长大了,知道应该用恰当的方式与海军官员打交道,没有肆意炫耀自己的尊贵身份。 与贵族势力占据主导的陆军不同,海军官兵出身驳杂,从渔民到海盗应有尽有,更加尊敬强者而非血脉。 等查士丁尼再大一点,以撒也会安排他到海上历练一段时间,深入了解水手们的生活方式和利益诉求,从而更好地抓住他们的心。 以撒的两个儿子里,查士丁尼更像是一个正在成熟的政治家,已经逐渐摸索出应对各路人马的正确方式,懂得怎样获取下属的信任和忠诚。 阿莱克修斯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武艺,整天抱着宝剑,跟着教官躲在训练场里打磨技艺。 “那么,你准不准备让查士丁尼跟我回葡萄牙参加葬礼?” 莱昂诺尔停住脚步。 “他已经跟我说了好多次,想再去一次伊比利亚。” 就在前不久,葡萄牙王国阿维什家族“显赫一代”的最后一位成员恩里克王子与世长辞,他一生致力于探索西非,建立了不小的功业。 “航海骑士”恩里克王子代表着葡萄牙王国敢于冒险,敢于探索未知的向上精神,在他死后,葡萄牙国内的“西非派”势力大损,主张开拓北非的土地贵族把持朝政。 恩里克王子死后,在土地贵族的影响下,阿方索五世的眼光逐渐从西非挪回北非和伊比利亚,开始介入马林王朝和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内政。 将妹妹若阿纳嫁给“无能者”恩里克四世,就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要不就让他去吧,现在的北非和巴尔干都十分太平,意大利的战事影响不到领地的繁荣发展,抽出几个月去伊比利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莱昂诺尔提议。 “况且,恩里克舅舅生前对查士丁尼挺不错,留下的巨额财产中,有一部分单独送给了他。” “这孩子重情重义,想来也是对一位仁慈长者的去世非常悲伤。” “好吧,就准许他去,不过必须带上足够应对突发事件的卫队。” 以撒最终松了口。 “还有,托马斯大公的妻子又怀孕了,写信向我诉苦,说君士坦丁娜人口流离,百废待兴,条件很差,托马斯大公忙于战事,山里的柏柏尔牧民几度围城,她整天生活在恐慌之中,生怕腹中孩子流产。” “我知道你不希望巴尔干的地方势力太过强大,但总不能连自己最亲近的叔叔都赶到穷乡僻壤吧?” 莱昂诺尔埋怨一声。 “前往君士坦丁娜之事虽说有我的推动,但终究还是托马斯叔叔自己的提议。” “东帝国的皇位继承一直是个大问题,这些皇亲国戚最好还是远离君士坦丁堡这个政治中心。” 以撒慢慢走着。 “她的信我也看了,诉苦归诉苦,但她心里明白改封之事已经板上钉钉,我不可能收回成命。” “我想,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请求我的物资增援,从而改善君士坦丁娜的环境,减轻丈夫的烦恼。” “这样吧,我会派人将最新一批切尔克斯奴隶和斯拉夫奴隶送到君士坦丁娜,在当地从事农业生产,增加正教徒比例。” “此外,我还会将君士坦丁堡兵工厂制造的铠甲和武器贱卖给托马斯大公,就让他用柏柏尔奴隶来换吧。” “至于托马斯大公的妻子,我会派纳尔西斯医学院的娴熟医生负责孕期的调养和胎儿的接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君士坦丁娜曾是君士坦丁大帝的行宫所在地,条件差不到哪里去,只要用心经营,应该比亚该亚强上不少。” 以撒说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抚摸着柔软的绿草,满足地叹了口气。 “事事操劳,不知何时是个头。” “真希望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能够快快长大,减轻我的负担。” 莱昂诺尔也卷起裙子,坐在以撒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巴尔干的大清洗总算进入尾声,躲在山里的地主贵族们终究还是得向我跪地投降。” 以撒轻轻闻着妻子身上的薰衣草香气,看着皎洁的圆月。 “听说动静不小,光是姓巴列奥略和坎塔库泽努斯的就有好几个,你准备怎样对付他们?” 莱昂诺尔问。 “还能怎样。” 以撒哼了一声。 “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去阿特拉斯山脉中开拓,要么去南非殖民。” “如果选择前者,他们在巴尔干的财产可以保留四分之一,帝国开拓署会给他们提供廉价的正教奴隶和军事物资,去山里挤压柏柏尔人的生存空间。” “占下来的土地都是他们自己的,我会册封相应的爵位,制定相应的封建协约。” “如果是后者,他们在巴尔干的所有家产都可以折现带走,用以租用船只,购买奴隶和物资。” “他们会围绕着新色雷斯殖民地开辟农场和牧场,也可以自己探索未知的区域。” “真有贵族愿意去南非那个流放之地吗?” 莱昂诺尔有些疑惑。 “我小时候常听恩里克叔叔说,撒哈拉以南非洲尽是一片野蛮之地。” 以撒笑了笑。 “南非不一样,那里的环境很像欧洲,没有什么酷暑和恶毒疾病,当地土著连石器的使用率都不高。” “等着瞧好了,等我们老了,南非会成为罗马人第二个家乡。” “戴罪的大贵族里,三个姓巴列奥略的都去了南非,我也没有过分苛责他们,还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以撒回忆起几天前处理的公文。 “其中一个叫利姆尼奥斯的年轻人已经在新色雷斯殖民地以北建立了一个叫圣奥斯丁的小港口和一座木质城堡,收服了两支科伊桑部落,基本上站稳了脚跟。” “我把他封为圣奥斯丁伯爵,赏赐八百杜卡特,用以鼓励对南非的探索和殖民。” 月亮越升越高,时候不早了。 “回宫休息吧,我们还年轻,仍然大有可为。” 以撒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莱昂诺尔白了以撒一眼,但还是放任他牵着自己的手。 “你明天不是还要和斯福尔扎的使节谈判吗?” “不管了!扔给斯弗朗其斯!” “斯弗朗其斯几天前就去了阿拉贡。” “那就扔给宰相!” (本章完) 第180章 圣奥斯丁 第180章 圣奥斯丁 雄鸡唱晓,红日将升,冬季温暖的阳光唤醒了这片生机盎然的大地。 附属村庄中,农民们背着农具,牵着耕牛,向村外的田地走去,近处的海面上,忙碌了一个晚上的渔民载着新鲜的鱼虾返回港口,疲惫的眼中闪烁着丰收的喜悦。 海天的交界处突然出现几艘帆船,迎风招展的双头鹰旗越来越近。 “皇帝的舰队来了!” 海岸边,忙着捡拾虾蟹的孩童们惊叫起来,跑向港口。 消息很快传开,港务官穿戴整齐,带着属员们侯在码头。 “这就是圣奥斯丁港吗?看上去不怎么样。” 中型卡拉维尔帆船新色雷斯号上,莱克百无聊赖地靠在船舷边,掏出绘本和画笔,开始勾勒港口的风貌。 “一年多的时间建起一座三百人规模的港口村庄,已经很不错了。” 在他身旁,东罗马帝国殖民大臣威廉伯爵开口说道。 “除了圣奥斯丁港外,我们这位出自巴列奥略家族旁支的利姆尼奥斯还在东边的山脚下建设了一座名为新布罗德的城堡,附属村庄的人口也达到了三百。” “你咋知道?” 莱克头也不抬。 “帝国的海外殖民地都在我这里有过备案,当地的人口和特产都会整理归档,我们会将其适当透露给各大商会,用以评估商业价值。” “哦?这里的商业价值如何?” “一般,但发展潜力不错。” 威廉想了想。 “目前,圣奥斯丁港的最具有价值的商品是象牙,利姆尼奥斯已经降服了三个科伊桑小部落,通过他们来换取内陆部落手中的珍惜动物材料,其中就包括象牙。” “这里的战略位置不错,恰巧位于海湾和山脉的包围中,不容易遭到强大土著的袭击。” “他们的生活来源主要靠什么?捕鱼?种地?打猎?” 莱克迅速掏出纸笔,开始记录。 “都有吧,这里土地肥沃,可以种植各种主粮,海边的海产也颇为丰富,短时间内不愁吃喝。” 威廉指了指正在归港的小渔船。 “这里还有着一种相当不错的牲畜,当地人将其称之为波尔山羊,对环境的适应力很强,繁殖能力极强,产肉率极高,肉质鲜美,皮毛也不错,是非常优秀的大型肉用羊。” “在你来之前,帝国农业研究院的几个官员来这里考察过,对波尔山羊做了一番评估,发现这种山羊在经济效应上超过已知世界的所有羊类,费了很大功夫将两只公羊和十只母羊带回北非,准备替换掉当地的原有羊种。” 舰队继续航行,圣奥斯丁港近在眼前,靠岸后,考察团受到了港务官的热烈欢迎。 “尊敬的威廉伯爵,莱克阁下,我家大人正在东边讨伐一个不听话的部落,距离不远,预计今晚就能赶回。” 通往新布罗德城堡的泥土路上,港务官热情地搭着话。 “我家大人原本是北马其顿军区布罗德镇的领主,巴列奥略皇族出身,是安德罗尼卡二世皇帝的子孙。” “哦?这么说,我和利姆尼奥斯还算是堂亲。” 威廉伯爵笑了笑。 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家族也是安德罗尼卡二世的子孙,但却不常挂在嘴边,一般称自己为米海尔八世的后裔。 安德罗尼卡二世是個不错的文学家和诗人,但的确算不上一位好皇帝,不仅将东罗马帝国残余的舰队全部解散,还把自己的家事搞得稀烂,酿成了两安德罗尼卡内战。 “前不久,我家大人鬼迷心窍,在一位突厥贝伊的挑唆下对抗王师,险些酿下大错。” 港务官叹息一声。 “好在他迷途知返,亲自将突厥贝伊的头颅送到斯科普里,这才换得伊萨克陛下的怜悯,准许他前往南非,戴罪立功。” “浪子回头,这是好事。” 威廉点点头。 “就不知,两位大人此次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港务官小心翼翼地看着莱克和威廉的脸色。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莱克神秘地说。 沿海的山脉并不高耸,一行人在丘陵里走上几个小时,一座还算工整的木质城堡出现在眼前。 城堡坐落在山脚下,一条小河环绕其间,几十座低矮的茅草屋沿河分布,不大的集市还算热闹。 村子里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屠宰场和皮革厂位于外围,新修的磨坊和面包房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简陋的风车嘎嘎作响,小教堂的钟声悠悠回荡。 村中心的广场上挤满了人,几名矮个子的黄种人土著牵着牛羊和奴隶,在人群中叫卖着,翻译官站在高台上,将土著商人们的话翻译成希腊语。 “哦,这是一次小集会,自从新布罗德建立后,周边的土著部落们将这里作为一处交易点,时不时有人前来做生意。” 港务官解释道。 “最初,他们敌意相当大,利姆尼奥斯大人带兵将几个跳的最欢的部落狠揍一顿后,周围的土著就彻底老实了。” “他们连石器都没有用明白,不事农耕,经常用打到的猎物和捕捉到的奴隶来换取皮衣,鞋子等低级手工艺品。” “我家大人还是很开明的,不仅收留了不少逃难前来的科伊桑土著,为他们举行洗礼,教他们希腊语,还将新布罗德对所有的土著开放,普通皮毛和肉食等低级货物税率极低。” “但是,象牙和珍惜动物皮毛是独属于大人的货物,只能由他的官员统一收缴,再运往圣奥斯丁港,和来往的商船交易一些我们无法自主生产的工具。” “您也知道,我们和陛下的商业公司签订了协约,他们每隔半年派船前往新色雷斯时,会在我们这里停留三天,进行货物的收购。” 港务官看向威廉伯爵。 “大人,您能不能和他们谈谈,让他们把铁器的售卖价格降低一些?一件铁农叉竟然足足一百个格罗申!您说说这……” 威廉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应该清楚,商会都是直属于陛下的私人财产,不仅是我,连宰相大人都没有权力改变他们的心意。” “再说了,等你们的城镇繁荣壮大了,自然会有铁匠前来提供服务。” 几人正说着,两个骑士举着家徽旗帜,闯入人们的视野中。 “大人回来了!” 时年三十岁的利姆尼奥斯·巴列奥略骑着矮种马,出现在村子北边的小路上,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支军队和一群土著奴隶。 军队分为两部分,除了几十个装备不错的武装民兵外,还有几百个拿着木棍和投石索的土著仆从兵。 他们刚刚打了胜仗,利姆尼奥斯率领混合军队直捣黄龙,将一个不愿臣服的部落的营地烧成废墟,带着战利品回到城堡。 利姆尼奥斯没有理会正在交易的人群,准备直接回到家族城堡。 民众们眼见自己的领主又打了胜仗,顿时欢呼起来,向士兵们投掷不知名的野。 “大人,这里!” 城堡前的空地上,港务官大声叫道。 利姆尼奥斯定睛一看,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罪臣利姆尼奥斯,参见威廉伯爵!” 威廉笑意盎然,将利姆尼奥斯扶起,拍了拍他的肩。 “你已经不是罪臣了。” 利姆尼奥斯不明所以,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为来自欧洲的考察团接风洗尘。 “大人,这里条件简陋,只有村民自酿的劣酒,恐怕不合您的口味。”“肉倒是不少,都是我们从部落民手里收上来的,归途时还碰见了一只衰老的大象,您可得尝尝这种独特的野味。” “大象体型太大,我们只挑选了最好的一部分带回来,还有一双象牙,一并送给大人当做礼物。” 利姆尼奥斯殷勤地说着。 他一向是个务实派,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别管从前有多么豪横,现在既然戴罪,那就应该有戴罪人的样子。 别看他在新布罗德呼风唤雨,只要脱离了欧洲的远洋商贸,缺少自主生产能力的他很快就会因为装备的短缺丧失对土著们的绝对武力压制,被占据人数优势的他们撕碎。 “哦?象牙的确十分名贵,你们这里很多吗?” 威廉来了兴致。 “很多,但是不好打。” “伯爵大人,不怕您笑话,我刚来圣奥斯丁时,被一群大象吓得不敢下船。” 利姆尼奥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光靠我们是很难捕捉这种凶猛的群居生物的,今天的收获只是个意外之喜,我们现在主要的象牙来源是土著们千百年里的收藏,大型猛兽的皮毛也一样。” “等以后实力强大了,我们也会组建自己的猎队。” “这里的猛兽实在太多了,刚来这里时,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一群长颈鹿赶走,把几块皮毛高价卖给了比林奇的一位富商,获得了第一笔收入。” 利姆尼奥斯有说有笑,想来最近过得还算不错。 “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工具,武器和劳动力的严重缺乏,商会的舰队半年才来一次,这极大限制了我们的扩张步伐。” 利姆尼奥斯有些惋惜。 “不必担心,亲爱的大人。” 一直沉默无言的莱克发了话。 “在所有前往南非开辟土地的戴罪贵族中,一个死了,一个赖着不走被关进了监狱,还有几个不敢离开新色雷斯,只敢在当地做个庄园主。” “您是最成功的一个。” “你的先进事迹已经开始在巴尔干和阿非利加广泛流传,甚至传到了陛下的口中。” “相信您清楚,陛下对待有功之臣从来不吝赏赐。” 利姆尼奥斯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看向威廉伯爵。 “这是莱克·德里曼,陛下的皇家史官,宫廷诗人和宫廷画家。” 莱克把头昂地高高的。 “伱可能不知道,在我来之前,陛下还将一个重要职务交给了我,让我将家族传统发扬光大。” “什么职务?” “宫廷纹章官!” “你是说——” 利姆尼奥斯的瞳孔猛得增大,双手不住地颤抖。 “利姆尼奥斯·巴列奥略听封!” 莱克展开以撒的手谕。 利姆尼奥斯将宝剑插入土壤,单膝跪下。 “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家人所有的罪行全部免除,你们的后代都将是皇族旁支的一员。” “为嘉奖你的功绩,君士坦丁陛下和伊萨克陛下一致决定,将你册封为圣奥斯丁伯爵,能够占领的土地全部归你所有。” “除此之外,陛下所有的商会将会以折扣价向你出售商品,火枪和强弩等先进武器也会对你开放。” “多谢陛下,多谢纹章官!” 利姆尼奥斯大喜过望,瞬间红了眼眶。 “还有一个要求。” 莱克笑眯眯地看着新上任的圣奥斯丁伯爵。 “您说!” “你在圣奥斯丁伯爵领的开拓不能因为罪行的免除而停止,一年中,不得在巴尔干和阿非利加停留超过六个月。” “如果违背,你应该知道后果如何。”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在这里经营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怎能就此舍弃!” 利姆尼奥斯连忙做出保证。 “好了,就这么多,选一个纹章吧,我会将其登记在帝国贵族名册和皇室族谱里。” 莱克掏出画笔。 利姆尼奥斯沉思片刻。 “我能够取得如今的功绩,和象牙贸易离不开关系,就用大象来作为我的家徽吧。” “行。” 莱克迅速作画,三两笔就画出一个草图。 一只昂首怒目的大象挺着象牙跃然纸上,大象的身上绘有巴列奥略的十字β家徽,头上还戴着一顶冠冕。 “好!多谢莱克大人!” 威廉伯爵眼含笑意地看着这一幕,也鼓起掌来。 “今天还真是个欢喜的日子,我们走之前,陛下特地叮嘱我们带来了美酒珍馐和你家乡的特产,为的就是犒赏他的勇士。” “吾皇万岁,愿圣父保佑他。” 利姆尼奥斯有些感慨,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 与此同时,亚平宁半岛,拉斯佩齐亚港。 夜幕低沉,星星和月亮被乌云笼罩,看不见一丝光亮。 轰—— 远方的炮火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东罗马帝国地中海舰队休整完毕,自南边的海洋而来,无视了热那亚巡逻船的警告,直接闯入港口附近的海域,开炮轰击。 一轮炮声停息,嘈杂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不断响起。 守卫军港的卫兵们收到了增援码头的命令,留下少量部队继续巡视,大部队则匆匆向码头奔去。 一座小山背后,迪马尔科远远望着正在逐渐远去的大队灯火,紧紧攥住的拳头终于放松下来。 在他身后,三百名精挑细选的好手携带短刀,身着黑色斗篷,等待着最后的行动指令。 “怎么样?” 埃姆罗来到迪马尔科身后,小声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 (本章完) 第181章 拉斯佩齐亚自由市 第181章 拉斯佩齐亚自由市 利古里亚海岸,拉斯佩齐亚港。 南城区的一段城墙上,士兵们举着火把,正在巡视城墙。 拉斯佩齐亚城分为两个部分,北部是核心区,由城市议会管辖,南部则是热那亚海军的军港,当地守军由热那亚议会派遣,双方互不统属。 “都给我打起精神!希腊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正在进攻我们的军港!” 一处偏门上,热那亚城防队长向自己的下属吼着。 就在刚才,东罗马帝国地中海舰队出现在南边的海面上,炮轰热那亚军港,将沉睡中的热那亚舰队堵在港内。 “我们的兵力十分有限,如果码头上的守军撑不住了,我们就必须顶上去!” 城防队长一鞭子抽在一位打着哈欠的士兵身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一群拉斯佩齐亚士兵举着火把,由远及近。 “来者何人!” 巡逻的士兵大声喊到,刀剑出鞘。 “我是里卡多·斯诺皮亚,自北城而来,奉议会之命协助你们的防守!” 拉斯佩齐亚城卫军分队长里卡多从人群中走出,举起胖胖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里卡多!是你?” 热那亚队长松口气,示意士兵们将刀剑放下。 “是我!” “你们的舰队长与议会达成了协议,共同应对希腊人的入侵!” “根据协议,你们将前往军港加入战争,这座城门由拉斯佩齐亚城卫军接管!” 里卡多笑容可掬,脸上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了一道缝。 “文件呢?” “事急从权,所以没有!” 里卡多大大方方地承认。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热那亚队长十分谨慎。 “相信我,相比于你们,议会里的老爷们更讨厌希腊人。” “况且,如果不是收到命令,你认为我们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跑过来帮你们守城墙?” 里卡多哼了一声,身后的士兵们也是频频点头。 “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希腊人发起进攻,我们会让伱们参加战斗的!” 热那亚队长仍然心存疑虑,并没有直接移交城门的掌控权。 “喂!好歹我们还曾一起喝过酒,别这么不近人情!” 里卡多不满地抗议。 “别来这一套!里卡多,你们斯诺皮亚家族的人一直以奸诈和狡猾著称!”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里卡多心中暗叹,看来这件事情已经无法和平解决了。 “那好吧,这里有份文件,你看了就知道了。” 里卡多咕哝着走近,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 热那亚队长走上前,接过纸张,在微弱的火光下读了起来。 “尊敬的里卡多阁下,您好,我是您忠诚的朋友,迪马尔科。”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热那亚队长皱起眉头想了想。 “我们已经抵达拉斯佩齐亚南城外,距离军港只有一门之隔,请您尽快兑现承诺,相信我,皇帝陛下会给您丰厚的回报,来彻底改变您在家族中的边缘地位和尴尬局面——” “大胆!你要背叛热那亚!” 热那亚队长如梦初醒,暴怒地看着里卡多。 唰—— 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匕首上的毒素很快发作,热那亚队长脸色发青,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早就是罗马人了。” 里卡多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缓缓将匕首抽出。 突然发生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无论是热那亚卫兵还是拉斯佩齐亚士兵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 “他们杀了队长!为队长报仇!” 一名热那亚卫兵反应过来,一箭射倒了一名懵懂的拉斯佩齐亚士兵。 “我奉命接管这座城门,投降者免死!” 里卡多大声吼道。 双方士兵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交锋,在大人物的博弈中,他们永远只是牺牲品。 “打开城门!我们的援军就在城下!” 里卡多肥胖的身躯却异常灵活,轻松地躲过一个热那亚卫兵的刀锋,一锤击碎了他的头颅。 “快开城门!” 伤亡持续增大,双方士兵都红了眼,围绕着城门展开血腥厮杀。 城门外也传来撞击的声音,迪马尔科的援军到了。 热那亚卫兵本就不多,精锐还被调去了港口,逐渐被拉斯佩齐亚士兵压到城墙一角,作困兽之斗。 “门要破了!” 在热那亚卫兵们绝望的眼神中,承受太多外力的木门轰然破碎,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跃马扬鞭,率先进入混乱的城墙内。 “陛下的三万大军就在城外,拉斯佩齐亚议会已经投降了!” 迪马尔科挥动着手上的宝剑。 “放下武器,热那亚大议会是法兰西人的走狗,不值得你们效忠!” “闭嘴!把他们挤出去!” 一位强硬的热那亚卫兵叫道。 飕—— 一支短箭插在他的喉间,话语变作血沫,从喉咙里不断涌出。 大门口,强盗头子罗西放下弓,得意地笑了笑。 源源不断的军队从大门的破洞处涌出,热那亚士兵们眼中的绝望之色也越来越浓。 铛! 一名热那亚士兵终于崩溃,将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跪地投降。 这一举动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热那亚士兵们扔掉刀剑,不发一言地走向一边。 “通往财富和荣耀的大门已经向我们敞开,士兵们,冲啊!” 迪马尔科举剑四顾。 “埃姆罗军团长,你赶快带着本部人马前往军港,截断热那亚舰队的退路!” “罗西男爵,你和里卡多队长前往北城,控制当地豪族!” 大军分做两部,分别向北和向东而行,穿过一条条巷道,直取目标。 …… 强盗和匪徒迅速冲进了富饶的拉斯佩齐亚北城区,像是一群无头苍蝇般席卷一条条街道,将熟睡中的城市惊醒。 这些人毫无怜悯之心,蛮横地闯进一幢幢豪华的住宅里,将金钱细软和名贵的装饰品搬上自己的马车,将美丽的女人拉上大街,当街淫乱,稍有不从便拳脚相加。 “不要急,先去依照这个名单抓人!下划线的直接处死,画圈的一個都不准动,全部集中到广场上来!” 强盗头子罗西站在一堆货物上,颐气指使地命令着下属,脸上充满骄横之气。 里卡多带着自己的军队站在旁边,冷眼相看,既没有加入抢劫,也没有出言阻止。 “抱歉,里卡多队长,我手下的小伙子们在山里待了太久,刚进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哈哈……” 罗西见里卡多身后的士兵面有不豫之色,走过来大笑着拍拍他的肩。 “大人此言差矣,这不过寻常事罢了,只望大人尽快完成迪马尔科少爷的任务,将城中不听话的豪族一网打尽。” “当然,当然……” 罗西听见迪马尔科的名字,脸色一僵,敷衍着说。 他拉着里卡多的手走到一边。 “里卡多阁下,据我所知,您虽然是斯诺皮亚家族的人,但很早就被派往拉斯佩齐亚港,官职也并不高,想来过得不太好。” “是又如何?” “依我看,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冒着激怒意大利各邦国的风险直接占据拉斯佩齐亚港,肯定会扶持起一个代言人。” “哦?你想说什么?” 罗西随手从货物堆中捡起一瓶美酒,咬开瓶塞,畅饮一口,嘿嘿笑着。 “咱们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打进了城市,要是最后功劳全被迪马尔科占了,您能甘心吗?” “依我看,迪马尔科那个小子恐怕是想独占这座城市,把我们都当工具用呐!” 里卡多心头冷笑,但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迪马尔科对他的评价十分正确。 “您的意思是……” “你我联合起来,越过迪马尔科,直接组建一个佣兵团,占据城市议会,逼迫几大豪族接受我们的保护!” “等到他回过神来,我们也能有充足的资本和他展开谈判。” “事成之后,我当佣兵团长,您就是我的副官!” 罗西亲热地拍了拍里卡多的肩,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 “还是先把几大豪门抓过来再说,这都是以后的事。” 里卡多笑眯眯地说道。 “是是,这是当然。” 抢劫还在继续,罗西嫌效率不够,将自己的强盗们分做几团,抓捕各大豪门世家。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南边码头的喊杀之声渐渐停息,罗西有些焦虑,一边在堆成小山的货物堆上走来走去,一边清点着已经抓到手的豪门人数。 “康拉德,劳伦茨,富尔贾,嗯,差不多了……” 马蹄声在远处的道路上响起,迪马尔科和埃姆罗率领数十轻骑赶到广场,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发生着的人间惨剧。 “上帝啊,是谁干了这些?” 迪马尔科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声喊叫起来。 罗西见势不妙,连忙拉起里卡多,走到迪马尔科面前。 “少爷,可是热那亚舰队投降了?” “热那亚舰队归顺王师,弃暗投明,本就是应有之义。” 迪马尔科没有看罗西,仍旧悲痛地环顾着已经变成人间地狱的主城区。 “少爷,我已经依照您的请求,将大部分豪族清除干净,不知您答应我们的事——” 罗西有些警惕,右手扶住了腰间的刀,向里卡多靠近。 “阁下,果不其然,这个小子想反攻倒算,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罗西小声说着。 “罗西,我承诺你什么?” 迪马尔科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逐渐阴沉下去的强盗头子。 “小子,你不要逼我。” “我和里卡多阁下加起来共有一千五百人马,虽然比不上你们,但也是一支可观的力量。” “你承诺过我,会任命我为佣兵团长,担任拉斯佩齐亚的护民官。” “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会立马命令下属放火烧城,与你们鱼死网破!” “到了那时,在皇帝面前,你也不好交待吧?” 迪马尔科叹息一声。 “罗西,你自己带出来的兵,道德水平怎么样,忠诚度有多高,你难道不清楚么?” “总共就一千人,还分成了各个派系,都是强盗和逃难的农民,跟随你只不过是别无选择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服从你的命令?” “你以为,这十几天的相处中,我就什么也没有做吗?” 迪马尔科挥动马鞭,遥指罗西。 “盗匪罗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日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尚可保一条生路。” “致意抵抗,死路一条!” 罗西怒极反笑。 “迪马尔科,你若是带着大军前来,我尚且畏惧三分。” “你只有几十轻骑,如何杀我?” “谁敢杀我?” “我敢杀你!” 里卡多大吼一声,从袖中掏出手弩,一箭射穿了罗西的喉咙。 “剿平乱匪,给我杀!” 1460年7月30日,提前得知消息的拉斯佩齐亚城防小队长里卡多借着换防之由,与热那亚军队发生冲突,趁乱打开一处偏门,放大军进城。 当晚,三千余名士兵闯入拉斯佩齐亚港,主力转向南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热那亚军港,使飘在海上的舰队彻底成了一支孤军。 后路已断,前方又是严阵以待的东罗马地中海舰队,自知大势已去的热那亚指挥官宣布停止抵抗,向东罗马帝国投降。 与此同时,迪马尔科纵容强盗进入北城区,将几个敌对的世家豪族一扫而空,借他们之手扫清拉斯佩齐亚港的本地势力。 随后,迪马尔科率军赶到北城区,在早就准备好的暗子里卡多的配合下,将纵乱的强盗头子罗西当场杀死,大军进城,平定乱局。 一晚上的清剿和谈判后,残余的强盗和逃难农民基本平定,向迪马尔科投降。 次日清晨,收编了热那亚舰队的以撒踏着晨曦的微光,走入拉斯佩齐亚港的城市议会。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以撒见到了早早恭候在此的迪马尔科众人。 “吾皇万岁!” 迪马尔科单膝跪地,在他身边,军团长埃姆罗和新任城防司令里卡多分列左右,他们身后则是战战兢兢的议员。 以撒环顾众人,将迪马尔科扶起。 “加提卢西奥家族又出了一个英杰!” 以撒赞叹道。 “愧不敢当!” 众人站起身,迪马尔科将议员们介绍给以撒,领着他来到拉斯佩齐亚的市长宝座。 以撒拍了拍华丽的座位,并未坐下。 “我本无意干扰意大利的事情,奈何法兰西人和米兰人逼迫太甚,肆意欺压意大利人民,腓特烈三世不闻不问,这才迫于无奈。” “陛下德高望重,威荣加于四方,当然不是一个腓特烈三世可比。” 里卡多连忙奉承道。 “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为商讨出一个能够让拉斯佩齐亚长治久安的方案,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以撒面向四周,看着众人。 议员们一阵肉麻,摆出一副崇敬的样子哗哗鼓掌。 “现在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法兰西人强占热那亚城,米兰人刚刚攻下了皮亚琴察城,兵锋直指帕尔马。” “威尼斯刚刚被我击败,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做出什么有效的行动。” “那不勒斯国内纷乱繁杂,安茹派和特拉斯塔马拉派各占半壁江山,摩擦不断。” 以撒叹息一声。 “为了人民着想,我不能作壁上观。” “陛下所言甚是,拉斯佩齐亚港请求您的庇护!” 迪马尔科适时发声。 “说的对,既然腓特烈三世无法为我们提供有效的保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奉他为皇?” “只有您才能帮我们抵抗法兰西人的入侵!” 里卡多接上话腔。 诸位议员听得一愣一愣,但也十分清楚,拉斯佩齐亚的命运早就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君臣几人三言两语间,直接决定了几万人的命运。 1460年8月1日,拉斯佩齐亚议会召开,议会决定,正式脱离热那亚共和国的掌控,向东罗马帝国效忠。 同时,由于热那亚政府的投降行径,加提卢西奥家族和朱斯蒂提亚尼家族拒绝承认议会的权威性,黑海总督区,莱斯沃斯岛和希俄斯岛脱离热那亚管辖范围,加入东罗马帝国。 以撒宣布支持拉斯佩齐亚议会的举措,正式设置拉斯佩齐亚自由市,赐予他们百分百的军政和宗教自治权,象征性地征收百分之一的年税,只在名义上拥有自由市的主权。 至于热那亚的海外殖民地,以撒早早就与当地的家族达成了妥协,设置亚速总督区和东爱琴海总督区,加提卢西奥家族和朱斯蒂提亚尼家族改信正教,担任世袭总督。 当天,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召开第一次会议,来自加提卢西奥家族的迪马尔科被选为市长,来自斯诺皮亚家族的里卡多被任命为城防长官。 此外,以撒收编了热那亚的残余舰队,将一艘克拉克大帆船,四艘情况完好的大型桨帆战舰和部分小型战船编入地中海舰队,其余舰船作为礼物赠送给拉斯佩齐亚自由市。 次日,热那亚城中的波旁公爵得知了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成立和热那亚舰队失守的消息,气得破口大骂,开始在热那亚城中召集大军。 一周后,为热那亚独立事业奔走操劳的多梅内尼·多利亚在科西嘉岛的阿雅克肖港发表讲话,宣布不承认已经沦为法兰西傀儡的热那亚议会,也不承认向东帝国效忠的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组建热那亚流亡政府,与入侵者抗争到底。 至此,北意大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法兰西王国,米兰公国和东罗马帝国各自拉拢一派人马,召集军队和舰队,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原本应该强势介入政治斗争的威尼斯被以撒打得大败,被迫窝在家中舔舐伤口。 1460年8月20日,奉命前来增援的近卫军第一军团和近卫军第三军团全部抵达拉斯佩齐亚港,军旗猎猎,铠甲鲜明,震得城中宵小不敢冒头。 次日,近卫军第三军团的达尼埃尔军团长带着一千正规军和一千八百柏柏尔仆从军奉命增援被米兰公爵围攻的帕尔马城,等到援军的约翰四世大喜过望,守军士气大增。 当天夜晚,自知事不可为的斯福尔扎撤兵回国,前往帕维亚城略做修整。 三方势力云集北意大利,周围的小国心惊胆战地旁观着,祈祷战争的灾难不要波及自己,局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是战?是和?北意大利的局势又会走向何方? 谁都无法预料。 (本章完) 第182章 影子王国 第182章 影子王国 维也纳盆地,维也纳市中心,霍夫堡皇宫。 神圣罗马皇帝,德意志国王,奥地利大公爵,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腓特烈三世在长廊上走来走去,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浓得化不开。 近年来,欧洲大陆十分不太平,战争的烽火接二连三地燃起,刀剑暗藏的政治斗争也是如火如荼,搅得腓特烈三世心烦意乱。 “陛下,有新情报传来,是关于波西米亚和意大利的变故……” 他的情报总管走来汇报,却被腓特烈三世狠狠瞪了一眼。 “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我的妻子正在遭受磨难,现在不谈国事!” 情报总管无奈退下,静静等在一边。 “呜哇——” 一串长长的哭声打破了皇宫的宁静,产房外的长廊里,时年45岁的腓特烈三世听到哭声,挪动有些发福的身子,连忙向产房奔去。 产婆探出头,抱着一个孩子。 “陛下,母子平安,恭喜您,是个男孩。” 腓特烈三世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脸上绽开笑容,欢天喜地地抱起自己的长子,仿佛正在托举着家族的希望。 他抱着婴儿步入产房,来到皇后身边。 “特蕾莎,这是我们的儿子!” 腓特烈三世激动地将儿子放在妻子旁边,轻轻擦拭着小婴儿脸上残存的血污。 皇后名叫特蕾莎,来自巴伐利亚公国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是欧洲大陆上第一等的豪门贵族,神圣罗马皇帝路易四世的子孙。 这个家族出过公爵,国王和皇帝,中下层贵族更是数不胜数,家族成员曾经担任过神圣罗马皇帝,德意志国王,丹麦国王,挪威国王,瑞典国王,巴伐利亚公爵,莱茵行宫伯爵,荷兰伯爵,埃诺伯爵等一系列重要职位,威名远扬。 单论底蕴,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甚至还要超过新兴的哈布斯堡家族。 特蕾莎皇后看着自己的骨肉,衰弱而疲惫的眼神里尽是温柔和爱意。 “给他取个名字吧,腓特烈。” 腓特烈三世想了想。 “就叫他马克西米利安吧。” 马克西米利安,一個拉丁语词汇,意为“最强大的,最伟大的”。 特蕾莎皇后冰雪聪明,很快就了解了丈夫的心思,微笑着点点头。 腓特烈三世笑了笑,抱着小马克西米利安,初次当父亲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帝国诸侯们私底下总是说,我是他们见过最懒散的皇帝,整日就知道躲在维也纳的宫廷中呼呼大睡,睡醒了就研究一堆不知所云的神秘学符号。” 腓特烈三世自嘲地哈哈大笑。 “希望这个孩子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个被他们拥戴的万王之王吧。” “腓特烈,他们不了解你。” 特蕾莎安慰起自己的丈夫。 “谁知道呢,我有时也不了解自己。” 腓特烈三世将小马克西米利安递给一旁的乳母,亲了亲妻子的额头。 “洗礼的事先不急,我会让大师们占星,一定要挑选一个最好的日子!” 特蕾莎皇后熟悉自己丈夫的秉性,无奈地点点头。 “好了,再不赶去处理政务,几个大臣们又该责怪我了。” 告别了妻儿,腓特烈三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霍夫堡皇宫的议事厅。 几个大臣早早等候在此,腓特烈三世挥挥手,让他们免礼,然后将自己的身体窝在加装了软垫的靠背椅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啊,卡皮斯特拉诺?我亲爱的朋友,你也来了!” 腓特烈三世瞟见了一个不常见的面孔,认出了自己的老朋友,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教宗冕下派你来的吗?” “是,亲爱的陛下。” 卡皮斯特拉诺主教也微笑着回礼。 他就是那位农民十字军的主要领袖,曾在贝尔格莱德之战中率军渡过萨瓦河,击败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大军。 战争结束后,农民十字军很快就因为派系问题分道扬镳,灰衣主教亚历山大带着正教农民回归巴尔干,卡皮斯特拉诺则受到了教宗的接见和褒奖,得到了两座富饶的主教区。 “近来可好?今天我的长子出生了,正巧你也来了,真是一个好日子。” “值得庆贺一番!” 腓特烈三世大大咧咧地叫来侍女,端来几杯葡萄酒和几杯咖啡。 皇帝端起一杯葡萄酒,正欲喝下,宰相菲利克斯冷冷出声。 “陛下,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事非常重要,我认为您最好还是换一种饮料,以此保证清醒的大脑。” 腓特烈三世咕哝一声,放下酒杯,端起一杯咖啡。 “希腊人从西非带回来的东西真难喝!” 腓特烈三世一脸苦相。 “但他们去年靠着售卖这种东西,挣到了您在维也纳城半年的商税。” “好了好了,说吧。” 菲利克斯看了看卡皮斯特拉诺主教,示意他先开口。 “陛下,我奉圣座之命前来,一是为了祝贺新皇子的诞生,二是为了意大利混乱的局势。” “哦?圣座近来可好?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腓特烈三世准确地忽略了重点,转而关注起自己的好朋友。 卡皮斯特拉诺对此见怪不怪,他清楚,腓特烈三世是个很特殊的人,在旁人面前十分沉默寡言,但和朋友在一起时,又能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天。 “圣座将您称为睡皇,认为您是时候该醒醒了。” 卡皮斯特拉诺直言不讳地转述了庇护二世的原话。 没等腓特烈三世做出反应,卡皮斯特拉诺接着说道。 “相信您也清楚,北意大利的局势十分混乱,法兰西王国,米兰公国和东帝国陈兵西北亚平宁,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不久前,东帝国的伊萨克皇帝击败了威尼斯的舰队,进驻原属于热那亚共和国的拉斯佩齐亚港,当地士绅组建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正式向东帝国效忠。” “圣座想知道,您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众臣的目光汇集在腓特烈三世身上,后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意大利的王冠属于我。” “无论是查理七世,伊萨克三世还是未经我册封的斯福尔扎,他们都无权侵占我的领地。” “所以呢,您准备怎么做?” 卡皮斯特拉诺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回答。 腓特烈三世正欲开口,却实在想不出能做些什么,颓唐地将话语憋回腹中。 神圣罗马帝国是一个散装的邦联,腓特烈三世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对于核心地区尚且掌控不足,何况是一直游离在外的意大利。 在丹麦人手里的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在法兰西人手里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在勃艮第人手里的低地和弗朗什孔泰,在威尼斯人手里的布雷西亚,一样都是帝国的领土,一样被强权霸占。 “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卡皮斯特拉诺早就料到了腓特烈三世会有这么一问,掏出庇护二世的信,递到皇帝的手里。 “两周前,圣座接见了伊萨克三世的使臣,带来了他的承诺。” “据他所说,保护拉斯佩齐亚纯属迫不得已,是为了抵抗法兰西人的侵略。” “与此同时,伊萨克三世接见了卢卡共和国,费拉拉公国和几个小邦国的使臣,承诺绝不主动侵略,对周边的所有小国都做出了慷慨的和平保证。” “使臣义正言辞地表示,伊萨克皇帝和他的盟友会坚定地挡在法兰西人南下的道路上,避免阿维尼翁的惨剧重演。”腓特烈三世看完信,大致明白了庇护二世的意思,轻哼一声。 “东帝国的皇帝还真是把教廷的软肋吃得死死的。” 卡皮斯特拉诺没有理会腓特烈三世的不满,继续说道。 “圣座和枢机主教们的意思是,暂时同意他对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保护,建议您对此冷处理。” “怎么个冷处理法?” “除了口头上的抗议,您还能怎么处理?” 腓特烈三世想了想,叹息着点点头。 “不过您放心,不管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和热那亚共和国怎么做,教廷都绝不会将两地的合法统治权授予法兰西王国和东帝国,只是达成一个暂时的妥协,等待两虎相争。” “好吧,就这么做。” 腓特烈三世烦闷地将信件扔到一边。 “还是把诸侯们召集起来开会讨论一下吧,虽说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保卫帝国领地的姿态要做足。” “无论是查理七世还是伊萨克三世,他们在占领意大利领土时根本没有在乎过我的意见,连一个使者都懒得派。” “难怪我最近的占星总是不吉。” “陛下,如果您继续沉迷在这些东西上,别说遥远的意大利,就连帝国内部都会狼烟四起。” 宰相菲利克斯接过话头。 “还记得布拉格的变故吗?” 腓特烈三世一愣,随即脸色一沉,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愿主保佑我的侄子,他本不该英年早逝。” 两年前,匈牙利国内动乱,哈布斯堡家族和匈雅提家族撕破脸皮,采列伯爵乌尔里希和第二代特兰西瓦尼亚大公匈雅提·拉斯洛在政治斗争中先后惨死,天主之盾濒临破碎。 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遗腹子拉迪斯劳斯杀死了白骑士的长子拉斯洛,囚禁了他的次子马加什,暂时取得了上风。 好景不长,匈雅提的母族联合部分贵族开始起兵抗议,进军布达城,拉迪斯劳斯带着马加什仓皇逃窜,来到了自己的第二个王国波西米亚,住进了布拉格的宫殿。 就在去年,遗腹子拉迪斯劳斯凄惨死去,死因可疑,许多人将其归咎为波西米亚摄政王伊日·波杰布拉德的阴谋。 遗腹子的死改变了整个中欧的政治格局,哈布斯堡家族的阿尔布雷希特支系就此绝嗣,留下了三顶悬而未决的冠冕。 波西米亚方面,伊日·波杰布拉德凭借着崇高的威望和胡斯派首领的身份获得了议会的认可,加冕为波西米亚国王。 匈牙利方面,贵族们经过讨论后,或许对白骑士有些怀念之情,又或许只是觉得年少的君主方便掌控,将仍被关在布拉格的匈雅提·马加什选为国王,要求伊日放人。 伊日亲自到牢里探望了马加什,逼迫马加什迎娶了他的女儿,和他达成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这才迫于压力将其放回。 1460年初,匈雅提·马加什在布达城堡中戴上了圣伊什特万王冠,正式加冕为匈牙利和克罗地亚的国王,是为匈牙利王国的马加什一世。 自此,匈牙利终于迎来了一位本土国王,谁都不知道这个早慧的少年会将这个国家带往何方。 奥地利公国情况则更加复杂。 1379年,哈布斯堡家族的两位兄弟,阿尔布雷希特和利奥波德签订协议,将整个哈布斯堡家族领地一分为二,他们的后人各自继承其一,形成了两个支系。 阿尔布雷希特的后人继承包括维也纳城在内的奥地利中东部,被称为内奥地利。 利奥波德的后人继承施蒂利亚,蒂罗尔和德意志西南部的零散领地,被称为外奥地利。 后来,利奥波德支系再次分家,分为蒂罗尔支系和施蒂利亚支系,现任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便是出自于利奥波德——施蒂利亚支系。 遗腹子拉迪斯劳斯死后,阿尔布雷希特支系绝嗣,遗留下的内奥地利落入利奥波德支系手中。 但是,利奥波德支系也并非铁板一块。 经过协商和谈判,几个兄弟将阿尔布雷希特支系的内奥地利再次划分,分为以维也纳为核心的下奥地利和以林茨为核心的上奥地利。 施蒂利亚支系的腓特烈三世继承了下奥地利,入主维也纳城,称奥地利大公。 他的亲弟弟阿尔布雷希特六世继承了上奥地利,以林茨城为首府。 蒂罗尔支系的西吉斯蒙德没有分到任何领地,却得到了上奥地利和下奥地利的税收权,合法占有腓特烈三世和阿尔布雷希特六世相当一部分的税金。 至此,一个好端端的奥地利大公国被分成许多零散的贵族领地,彼此间都心怀不满,斗争不断。 “是波杰布拉德又有动静了吗?” 腓特烈三世哼了一声。 “是的,伊日登基称王后,推行了不少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好事,布拉格日渐繁盛,他自己的威望进一步上涨。” “伊日进一步壮大捷克民族党,力求胡斯派合法化,鼓励下层民众打击公教会,将教产分给胡斯派农民。” “我早就跟枢机主教团说过,伊日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所代表的圣杯派和塔波尔派归根结底都是一丘之貉,当初根本不应该与他们达成和平协议!” 一旁的卡皮斯特拉诺主教也愤愤不平地说。 “圣座最近为了这件事也是忙得团团转,头发都白了不少。” 腓特烈三世面色如常。 “就这些吗?” 菲利克斯宰相看了皇帝一眼。 他十分清楚,腓特烈三世始终都是一个家族至上主义者,对神圣罗马帝国的事情兴趣缺缺,致力于整顿内政,使哈布斯堡家族重新强大。 当初要不是他执意将拉迪斯劳斯母子软禁在维也纳,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的地方势力也不可能迅速做大,甚至直接挑战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地位。 “伊日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您的弟弟,林茨城的阿尔布雷希特六世正在波西米亚招募佣兵,恐怕近期会有大动作。” 腓特烈三世一惊,手中的咖啡泼了一半。 “那个小子不是才跟我达成和约吗?谁给他的胆子践踏族长的威严!” 腓特烈三世大声吼道,脸上沁出一层虚汗。 在之前的分家中,好弟弟阿尔布雷希特六世虽然分到了上奥地利,但一直心怀不满,不断劫掠腓特烈三世的下奥地利,不久前方才停止劫掠,与哥哥达成和约。 “他恐怕是在积攒实力。” 宰相菲利克斯无奈地摊开手。 腓特烈三世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走来走去。 “我们有机会劝说他停止战争动员吗?” “除非您愿意将维也纳城拱手相让。” 腓特烈三世咬住嘴唇,不断思索着破敌之策。 “菲利克斯,你立马向林茨派出使者,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再者,增加边境城堡的守军人数,清点府库,准备战争!” “陛下,恕我直言,您的军事力量远逊于上奥地利,野战破敌是基本不可能的,固守维也纳也不是一个长久办法。” 腓特烈三世的骑士长开口道。 “那你说怎么办?” “只能寻求外力的帮助,这是家族内斗,德意志诸侯是别指望了,您可以试着向匈牙利和波西米亚借兵。” 腓特烈三世灵光一闪。 “既然伊日将这件事告诉我们,就说明他也不喜欢阿尔布雷希特这个小子,我们就向他借兵!” “如此甚好。” 菲利克斯点点头。 腓特烈三世丧气地坐上靠背椅,长子降生的喜悦被接二连三的噩耗冲淡了很多。 “你们走吧,去各司其职。” 腓特烈三世挥挥手。 “卡皮斯特拉诺,伱留一下。” (本章完) 第183章 奥地利的天命 第183章 奥地利的天命 诸位大臣躬身一礼,消失在议事厅的走廊上,腓特烈三世则是拉着自己的好友,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腓特烈三世打开一瓶烈酒,倒进两个华丽的杯子中。 “还记得吗?当年庇护二世在我这里当宫廷诗人的时候,就坐在你今天的位置。” 卡皮斯特拉诺看着泛着诱人光芒的酒液,眼中也闪过一丝缅怀。 “是啊,当年我只配站在一边。” 腓特烈三世凑近好友,低声问道。 “你曾经带领农民十字军和匈雅提并肩作战,应该见过那个马加什吧?” “老实说,你对他的评价如何?” 卡皮斯特拉诺思考片刻。 “比他的哥哥强。” “学会了白骑士的智谋,但没有染上骄纵之气,懂得隐忍,懂得玩弄权术。” “这是一只正在成长起来的幼虎。” 腓特烈听完,怔怔地靠在椅子上。 “和我的感觉一样。” “伊日·波杰布拉德再强,也终究是个异端,注定会被整个公教世界排斥,只能待在波西米亚自娱自乐。” “恐怕在圣座眼里,胡斯派的威胁比希腊教会更大吧。” 卡皮斯特拉诺点点头。 “我去过君士坦丁堡,那里的市民对威尼斯人为主的拉丁商人敌意很大,将这份敌意连带到教廷身上,但两边的上层贵族一直保留着不错的关系。” “东帝国的前几個皇帝到西欧求援时,我们都给予了他们很大的尊重,曼努埃尔二世的诗歌到现在还在各大宫廷中传唱。” “况且,您也清楚,现在的东帝国经过了伊萨克三世的重塑,一直秉持着利益优先的外交策略,暂时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腓特烈三世沉默地点点头。 “据我所知,马加什一世一上任就建立了一支由常备佣兵组建的军团,号称黑军。” “他联合自己的姻亲,开始逐步收拢中央权威,集权之心召然若揭。” “此人成长起来,必定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大敌。” 他看向主教。 “要是我能够在阿尔布雷西特六世的反叛中胜出,你就替我走一趟君士坦丁堡吧。” “奥斯曼衰退得厉害,现在东边唯一可以限制匈牙利成长的就是伊萨克三世。” “意大利的事双方吵吵就得了,那里已经注定与哈布斯堡家族无缘了。” 卡皮斯特拉诺撇了撇嘴。 “看来圣座对您的评价是对的。” “你只在乎家族,不在乎帝国。” 腓特烈三世也不恼,哈哈大笑。 “要是哈布斯堡家族衰微,即使有皇冠又能如何?还不是像我今天一样,被各大诸侯嫌弃。” “对了,我还带来了一件礼物。” 卡皮斯特拉诺拍拍手,侍从将一幅画递给腓特烈三世。 “这是你当初前往罗马加冕时候的画像,你当时归心似箭,从此再没有离开过奥地利。” “我还真搞不懂,历朝先帝最爱干的事就是巡视自己的帝国,偏偏你总喜欢窝在家里。” “态度如此消极,伱也就别怪诸侯们不听你的话。” 腓特烈三世不置可否地掀开幕布,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多年以后,腓特烈三世面对自己的画像,又想起在梵蒂冈接受神圣罗马皇冠的那个遥远的中午。 画像上的皇帝高大而英俊,满头金发,眼睛里仿佛藏着狮子。 作为第三个以腓特烈为名的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的加冕在帝国内部引起了一片赞叹之潮,人们看见他的名字,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给帝国带来巨大荣光的红胡子巴巴罗萨和腓特烈二世,对腓特烈三世充满期望。 “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时,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你吗?” “是我。” 腓特烈三世点点头。 “那时的我还很瘦。” 他不禁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做出的莽撞举动。 梵蒂冈的宫殿中,就在教宗尼古拉五世为腓特烈三世加冕时,腓特烈三世突然感觉到十分憋屈,接过尼古拉五世手中的冠冕,直接将其戴在自己的头上,以此昭示神圣罗马皇帝的神圣性无需教宗认可。 可是,从罗马回到奥地利后,腓特烈三世就再也没有离开,一直致力于将破碎的哈布斯堡糅合到一起。 在他心中,家族永远高于帝国,哈布斯堡的命运胜过世间一切。 因此,他很早就出兵瑞士,想收复哈布斯堡家族祖地阿尔高,对与此同时发生的法兰西入侵战争不管不顾,放任阿尔萨斯和洛林遭到法兰西铁骑的蹂躏。 当然,他还是被瑞士农民打得大败而归。 也是因此,他始终保持着对遗腹子拉迪斯劳斯的控制,拒绝将未成年的侄子交给国外贵族当傀儡,不惜放任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地方势力做大。 如今看来,他的世俗事业非常失败,已近中年,却仍旧一事无成,还正在遭到亲弟弟的攻击。 见好友的脸色有些暗淡,卡皮斯特拉诺忍不住出言安慰。 “陛下,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只要您将更多精力放在政事上,与诸侯们多多来往,重新获得他们的信任并非完全不可能。”提起这个,他又有些生气。 “您整天沉迷神秘学和占星术,鼓捣出一堆别人看不懂的符号,这对帝国和家族都是于事无补的!” 主教抬起头,指了指墙壁上雕刻的字母。 “您把这些东西鼓捣出来,也不告诉别人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墙壁上赫然雕刻着五个字母,是腓特烈三世独创的格言,时常将其铭刻在家徽上。 a.e.i.o.u “这是天命。” 腓特烈三世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天命?” “我写了不少笔记,等我离世了,子孙们自然会知道。” “哼,我劝您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吧!” 腓特烈三世揉了揉脑袋。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二人交谈片刻,匆忙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骑士长闯进门来,手上攥着一封加急信。 “陛下,昨天夜里,您的弟弟阿尔布雷希特六世率军越过边境,开始大举入侵!” “这是宣战书。” 骑士长将战书放在书桌上,腓特烈三世却并没有接。 卡皮斯特拉诺转过头,腓特烈三世的脸色从惊讶到彷徨再到焦虑,最后化为铁一般的坚定。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吗?” “能做的都在做。” 骑士长一脸为难地点点头。 腓特烈三世转向主教。 “卡皮斯特拉诺,请您迅速离开这里吧,无论北意大利局势如何,罗马始终都是安全的。” “你告诉圣座,就说我接受他的建议,不会采取过激举动。” 说罢,他又叹息一声。 “我是没什么能力管北意大利的闲事,就让查理七世和伊萨克三世去争吧,最好斗得两败俱伤。” “骑士长,你去叫醒我的妻儿,将他们带往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腓特烈话锋一转。 骑士长敬礼离开,卡皮斯特拉诺看着指挥若定的皇帝,竟然有些感慨。 “陛下,您要是早这样果断而坚决,国势也不至于沦落至斯。” “在你出发前,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您说,我一定保证完成!” 卡皮斯特拉诺看着腓特烈三世严肃的表情,收敛笑意。 “去把占星师叫来!” …… 1460年9月1日,上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哈布斯堡悍然撕毁和哥哥的和平条约,率军越过边境,向维也纳冲来。 短短一个月时间内,腓特烈三世的的守军死的死,降的降,前线的堡垒相继丢失,只剩下一座维也纳顶在前方。 10月2日,阿尔布雷希特六世围困维也纳城,自此,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迎来了漫长生命中的第二次维也纳之围。 “情况大抵就是这样。” 拉斯佩齐亚港中,以撒坐在书房里,一旁的迪马尔科正在放下来自中欧的情报,等待着皇帝的回答。 “静观其变,腓特烈三世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就算他真的丢失维也纳,逃出奥地利,也不至于满盘皆输,毕竟阿尔布雷希特没有子嗣,只要他一死,领地依然是腓特烈三世的。” “奥地利的事情太过遥远,暂时与我们无关。” 以撒接过情报看了看,扔在一边。 这个时候的奥地利还远远不是日后的日不落帝国,内有贵族争权夺利,外有强权虎视眈眈。 腓特烈三世也是个倒霉人,周围从不缺雄才大略之君,底下也尽是野心勃勃之辈,被他们揍了个遍。 国都四陷,皇帝五迁。 “陛下,关于法兰西人的提议……” 迪马尔科沉声问道。 以撒翻出一封绘有蓝色鸢尾的信,又反复看了几遍。 在信上,法王查理终于开始认识到,他们的陆军很难攻克以撒严防死守的山地堡垒,以撒的海军也不可能开到巴黎,希望双方面谈,化解恩怨。 “准了。” “查理七世一介衰朽尚且有如此胆量,我又有何不敢?” “告诉他,当他把大军开到拉斯佩齐亚城下时,我们自然有机会见面!” (本章完) 第184章 拉斯佩齐亚和约 第184章 拉斯佩齐亚和约 大军穿行在亚平宁山脉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查理七世·瓦卢瓦抚摸着战马的鬃毛,静静地望着层峦耸翠的山峰。 在他身边簇拥着王国的各位重臣,库兰特元帅和波旁公爵一左一右,将他们的王护在中间。 各支军阵举着各种各样的旗帜,他们来自法兰西王国的封臣和盟友,普罗旺斯,萨伏依,布列塔尼…… 其中最耀眼的一群骑兵身披重甲,人马具装,从面甲下露出来的眼睛里满是对查理七世的忠诚,身后跟着同样骑着马的侍从。 敕令连队,骑士之。 这支常备重骑士军团最多有八千人,经历了英法百年战争后的裁员和精简后仍旧保留着五千余人的规模,装备精良,忠诚度高,是查理七世最倚重的利剑。 前不久的热那亚战争里,一支五百人的敕令骑士连队在野战中直接冲垮了几千人的热那亚军队,彻底断绝了热那亚议会野战破敌的妄想,使其缩回城墙中。 一旁的侍卫长见查理七世面色不好看,连忙策马上前,小声询问。 “陛下,山路难行,不如还是乘坐马车吧?” 查理七世摇摇头,夹了夹马腹。 “不必,今日不比从前,我们马上就要面见整个世界上最狡诈和最凶残的狐狸,我不能露怯。” 侍卫长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还有多久?” 查理七世看向身旁的波旁公爵。 “近在眼前。” “那就加快步伐,我还能撑得住。” 波旁公爵和库兰特元帅将国王的命令吩咐下去,传令兵奔走在各个军阵中,大军立马加快了速度。 翻过一座小山,来到一处低地,斯佩齐亚湾中的拉斯佩齐亚港映入眼帘。 “陛下,我先去探探路。” 库兰特元帅纵马奔去,带着几队轻骑兵赶到拉斯佩齐亚城下,将几处可能隐藏伏兵的树林和山丘探查干净。 法兰西大军从山口处不断涌出,在空地上列阵站好,刀甲鲜明,旌旗蔽空。 轰—— 远方的海湾中,成群的军舰开始轰鸣,双头鹰旗密密麻麻,布满了海面。 炮响过后,拉斯佩齐亚正门大开,两支重步兵团迈着铿锵的步伐,喊着震天的口号,从门洞中缓步走出,在城墙下摆好阵型,与法兰西大军遥遥相望。 随后,一队柏柏尔轻骑兵奔出城市,站在两个重步兵方阵的侧方。 轰—— 又是一阵火炮齐鸣,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身披银色铠甲,骑马走出拉斯佩齐亚城,身后的骑士们高举家族旗帜。 法兰西元帅库兰特跃马上前,停在以撒对面,双方隔着一条深深的壕沟。 “我是菲利普·德·库兰特,查理陛下的法兰西元帅,请伊萨克三世上前一叙!” 以撒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位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崭露头角的法兰西元帅。 “你不够格,叫你的主子来!” 以撒用拉丁语说道。 “论身份之尊贵,整个欧洲唯有腓特烈三世尚能和我比肩,查理七世勉强够格,你又算什么东西?” 库兰特元帅果然勃然大怒,扬起马鞭。 “希腊伪王,也敢僭称皇帝!” “若不是陛下不忍心生灵涂炭,我今日偏要将你擒来!” 以撒冷哼一声,无视了他的狂言,将目光移向一边。 “好了,菲利普,回去吧。” 法兰西军阵中,查理七世策马走出,来到库兰特元帅身边,温声说道。 “陛下,此人胆大妄为,且不拘于形式,您猝然上前,安全难以保障。” 库兰特元帅小声提醒。 “无妨,他怎么说也算是個皇帝,不会行此不智之举。” 查理七世笑笑,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空地中间。 “请伊萨克皇帝上前一叙!” 查理七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一种见惯了大风大浪后的沉稳和处变不惊。 “吾王万岁!” 法兰西军阵中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声。 以撒拍马上前,在查理七世面前缓缓站定。 “吾皇万岁!” 拉斯佩齐亚城下的军阵也爆发出欢呼声,甚至隐隐盖过了法兰西人。 以撒和查理七世隔着一条壕沟,互相打量着对方,都没有急于谈话。 查理七世是个有些佝偻的老人,消瘦的脸上尽是岁月的风霜,五官还算端正,发白的头发和眉毛都很稀疏,实在谈不上英俊。 他的眼睛不大,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半个眼眶,眼角旁皱纹很深,疲惫的眼神中也会偶尔显露出精光。 空地上十分安静,天空中的飞鸟偶尔尖叫,远方的海面翻涌着波涛,以撒甚至能够听见查理七世沉重的喘息声。 过了半晌,查理七世缓缓开口。 “你的祖父曼努埃尔二世和大伯约安尼斯八世曾游历西欧,巴黎的王宫内留有他们的画像。” “你不像他们。” 以撒撇撇嘴,没有出声。 废话,以撒的身上有着超过一半的拉丁血统,当然不像。 “我也曾经看过腓力四世和腓力六世的画像,他们都十分英俊。” 双方又是一阵沉默。 “这是我和你的初次见面,在此之前,我们并无仇怨。” “你的祖先来到法兰西宫廷中向我的祖先求援时,我们也给了他们足以与身份相匹配的尊重。” 查理七世再次打破僵局。 “可是,伱却在三年前向我的领地传播瘟疫,致使几万人死亡,在一年前派出海盗袭击我的南部领地,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直到现在,你还挡在拉斯佩齐亚城,阻止我南下的脚步。”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以撒微微一笑。 “我通过占星得知,你将在1460年大举入侵意大利,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的两个盟友。” “如果不对你加以遏制,我在意大利的商业利益就难以保全。” 查理七世面露困惑之色,随即有有些愤怒。 “就为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预言,你不惜残害了无数人的生命。” “你不配为皇。” 以撒的眼中闪过讥讽。 “我的原则非常一贯。” “对待朋友要以赤诚之心,对待敌人必将冷酷无情。” “而你,” “贞德为你击败了英格兰人,将王冠送到了你的面前,你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弃之而去。” “雅克·科尔为你掌管财政,将饱受摧残的法兰西拉回正轨,奇迹般地填满了你常年征战后空虚的腰包,你却将他赶出领地,冷漠地看着他悲凉地死在异乡。” “你同样不配为王。” 听见这两个名字,查理七世瞬间面色苍白,但很快恢复如初。 “让娜并非因我而死,我也时刻铭记着她的功劳,和加里斯都三世做了不少妥协,在巴黎圣母院中为她平反昭雪。” “雅克之事,亦是迫不得已,我也给了他的家人无比隆重的补偿。”“我配不配为王,你说得不算,法兰西的人民和贵族们自然清楚。” “呵,我或许不清楚,你的亲儿子应该最清楚,不然也不会五次三番密谋叛乱,试图推翻你的统治。” 查理七世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 早在两年前,他就做好了进军意大利的准备,是王太子路易的再一次叛乱搅乱了他的布局,迫使他不得不托着病体带兵平叛,计划也搁置了下来。 直到现在,王太子路易在查理七世的宫廷中都是一个禁忌,旁人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仿佛他并不存在。 “看在同为上帝仆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提议,” 查理七世硬邦邦地说。 “退出拉斯佩齐亚,永远不要染指意大利,我可保你平安离去,我们之间的恩怨既往不咎。” “你觉得如何?” “那么,看在同为上帝仆人的份上,我也给你一个提议。” 以撒勒住马缰。 “我封你为高卢总督,法兰西的领地由瓦卢瓦家族世袭,我们之间的恩怨既往不咎。” “你又觉得如何?” 查理七世默然,死死瞪着以撒的双眼。 “看来我们是没办法继续谈判了。” “我的身后有着三万大军,三千敕令骑士,热那亚城里还有更多。” “你若执意如此,那就得做好葬身于此的准备!” 以撒转过头,看了看查理七世身后的军阵。 “穿山而来,军阵不整,补给不足,没有炮兵,没有大型攻城武器。” “敕令骑士倒是带的不少,恐怕也是威慑意味居多吧?” 以撒的嘴角微微翘起。 “我的军队本就是为了防御城墙而训练,近卫军第一军团和近卫军第五军团全员重甲,他们曾经在困守孤城的情况下抵挡住了穆罕默德二世二十万大军的围攻。” “拉斯佩齐亚两面环海,我的舰队随时都可以将军事物资和柏柏尔仆从兵运过来。” “你如果想进攻,那就不妨试试。” “可我还得提醒您,亲爱的国王。” 以撒仰起头,遥望东北方的天空。 “要是您在拉斯佩齐亚耽搁了太长的时间,米兰的那位公爵可就坐不住了。” “你觉得你的盟友萨伏依公爵能够挡得住斯福尔扎的兵锋?” “还有国内,据我所知,你的好儿子路易躲进了勃艮第的宫廷,要是你在这里久攻不下,他可不会错过这个大好良机。” “况且,你要是真的准备进攻,就不会多此一举地给我写信,约我会谈。” “我看这样的无聊讽刺可以结束了,着实浪费时间。” 以撒的目光停留在查理七世稀疏的白头发上。 “我到无所谓,但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不把意大利的事情完美解决,你安心将这样一个王国交给你叛逆的儿子么?” “撤兵,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查理七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 “我们今天的会面,斯福尔扎肯定也在关注,或许过不了多久,他的使臣就会找上门来。” “十天之后,我们三方进行一次谈判,决定北意大利的势力划分。” 查理七世简略地说完了自己的打算,也不管以撒是否同意,径直转身离去。 悠长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法兰西大军有序退去,在山脚处扎下营来。 以撒亦是拔马回城,来到自己的书房中,见到了刚从阿拉贡回来的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 “斯弗朗其斯,你立马去一趟帕尔马城,找到约翰四世。” “斯福尔扎的使臣正在那里和他谈判,咬死了要把帕维亚和皮亚琴察一起吞下,怎么也不肯松口。” 以撒谈起斯福尔扎,也是一阵头疼。 近些年,在以撒的不断攻击下,威尼斯共和国势力大减,米兰公国东部的宿敌偃旗息鼓,占据波河中游肥沃平原的斯福尔扎一时无人能制。 不久前,在以撒的邀请下,斯福尔扎派遣使者来到了迦太基的宫廷,认为他和约翰四世的战争是北意大利私事,以撒无权干涉。 初步谈判破裂后,斯福尔扎立马进兵帕尔马城,势必要将约翰四世赶尽杀绝。 可他也实在没有想到,以撒的态度非常坚决,直接拿下了拉斯佩齐亚港,打通了地中海通往帕尔马城的通道,将援军送到帕尔马城中。 直到那时,斯福尔扎才终于收兵回国,同意重启谈判之事。 “你告诉约翰四世,帮他保住帕尔马城已经是我的极限,有时候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得做出取舍。” 以撒快速地写下一封短信,在信封上盖好自己的印章。 “查理七世命不久矣,斯福尔扎也日益衰老,萨伏依狗仗人势,不提也罢。” “让他不要因为一时的失利郁郁寡欢,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是。” 斯弗朗其斯接过短信,带上几名亲随,朝东方的帕尔马城狂奔而去。 …… 1460年10月,南意大利仍然战火纷飞,由于是两个家族争夺继承权的战争,局势十分不明朗,个别贵族朝三暮四,在安茹派和特拉斯塔马拉派之间来回横跳,浑水摸鱼。 但是,进入秋季后,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北意大利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平,三大势力各据一方,各有顾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1460年10月20日,在以撒的倡议下,米兰公爵斯福尔扎派遣长子加莱亚佐率领使节团来到拉斯佩齐亚城下,三方势力正式开启会谈。 拉斯佩齐亚和会主要由法兰西王国,米兰公国和东罗马帝国三方主导,萨伏依,热那亚,帕尔马等从属势力协同参加,卢卡,威尼斯,佛罗伦萨和梵蒂冈教廷都派出使臣旁听。 比起几年前的洛迪和会,拉斯佩齐亚和会的进展堪称神速,与会的势力都没有扯皮的心思,只想尽快将这场风暴暂时平息下去。 1460年11月20日,经过了一个月的争吵后,在教宗庇护二世的牵头下,参会各方达成最终的妥协,签署拉斯佩齐亚和约。 和约规定,北意大利现在的势力格局保持不变,为期十年,签署和约的各国在此期间不得擅自出兵。 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获得了热那亚共和国的宗主权和阿尔本加港的实际控制权,科西嘉岛仍旧是热那亚共和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米兰公爵斯福尔扎获得了帕维亚城,皮亚琴察城和周边广大领地的统治权,但仍旧没有得到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的承认,巴列奥略家族的约翰四世保留宣称。 萨伏依公爵得到了热那亚以北的部分土地和蒙费拉托城,凭借着母系关系自立为蒙费拉托侯爵,约翰四世拒不承认,保留宣称。 东罗马共治皇帝以撒得到了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宗主权和热那亚共和国所有的海外领地,对于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保护得到了庇护二世的默许。 11月21日,签署和约的法兰西国王和米兰公爵各自退兵,稳固局势,以撒也率军回到迦太基城,舰队回归军港。 至此,北意大利的局势初步平定,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回到家乡,开始新一轮的播种和收获。 就在和约达成后不久,法兰西王太子路易从第戎回到北法兰西,联合自己的几个盟友,再度发起反叛。 迦太基u型港的码头上,以撒收到了和约最终落成的消息,将信递给了欢欣雀跃的长子查士丁尼。 “太好了!北意大利总算和平了,这下你总没有理由反对我去伊比利亚了吧?” 他喜笑颜开,将信件塞回以撒的手中。 “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和平,只是二十年的停战。” “这有什么区别?我走了!” 查士丁尼迫不及待地走上大船,和母亲站在一起,向以撒挥挥手。 以撒看着大船消失在远方的海面上,攥着信封,默默离去。 北意大利现在的和平是极其易碎的,热那亚共和国不会甘心于外来者长久的压迫,米兰公爵也不会被一纸文书束缚住扩张的脚步,约翰四世更是厉兵秣马,时刻准备夺回自己的故土。 还有正在恢复元气的威尼斯,藏在暗处的佛罗伦萨和日渐昌盛的萨伏依,他们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如纸般的和平彻底撕破。 这个日期将是多久?十年?二十年? 以撒笑笑,把信件扔进大海。 无论如何,这已经够了。 (本章完) 第185章 航海学校 第185章 航海学校 迦太基城郊区,罗马军械库,航海学校。 五年前,突尼斯城向东罗马帝国投降,哈夫斯王朝灭亡,共治皇帝以撒将北非领地的行政中心从比林奇迁往迦太基,以原哈夫斯王朝船厂为基础,建立迦太基海军造船厂。 之后的几年里,迦太基海军造船厂不断扩建,配套设施不断增加,逐渐以造船厂为中心建立起一个小镇,为船厂提供服务。 两年前,意大利狼烟又起,大批热那亚难民南下,其中的造船业人才和航海人才被集中安置在这个小镇里,掠夺得来的大量财富也源源不断地注入迦太基造船厂,一座座船坞和海军工具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小镇的规模也不断扩大。 1460年中旬,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在马耳他大海战中大败威尼斯无敌舰队,携大胜之威回到迦太基军港,依照威尼斯军械库为蓝本,正式建立罗马军械库,将造船业制度化,规范化。 罗马军械库包括迦太基海军造船厂,迦太基民用造船厂,海军工具厂,木材加工厂,海军纺织厂,航海学校,海军医院和海军孤儿院,在不同的工厂内生产预制的船部件,军备,绳索,风帆以及一切需要的东西,在各个学院内训练满足各式海军战舰的水手和军官。 在外界供应充足的情况下,这座罗马军械库拥有独立制造一支海军舰队的能力。 罗马军械库以迦太基海军造船厂为核心,东侧就是新建立的航海学校。 早在创业初期,以撒就向葡萄牙王国请求航海教官,在苏尔特,比林奇和君士坦丁堡等海港城市先后建立了一些小型的海军学校,为海军舰队培养人才。 罗马军械库建立后,各地的海军院校全部迁往军械库旁的小镇上,东罗马帝国航海学校正式挂牌成立。 起初,以撒准备将航海学校设置在君士坦丁堡,但那里偏安黑海一隅,距离大西洋和地中海距离太过遥远,且当地的航海气氛不够浓厚,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与之前各地专为海军舰队培养人才的学院相比,东罗马帝国航海学校的教学框架更加全面,共分为四個学院,分别是内海学院,远洋学院,海军陆战学院和海军军医学院。 内海学院的规模最大,主要为地中海舰队和黑海舰队培养海军军官,学员将会学习海军战术,指挥旗语,火炮运用等课程,必须熟习希腊语和通俗拉丁语,法语和阿拉伯语任选一门,文字上以希腊文为主。 远洋学院规模次之,主要为远洋探险培养探险家,学员们必须懂得粗浅的天文学原理,海风和海流的基本规律,西非海沿岸的人文地理和气候特征,遭遇不测时的应对手段等等,海战和语言方面要求较少。 海军陆战学院名义上专为海军陆战队准备,实际上则主要侧重于地中海沿岸的劫掠活动,学员来源驳杂,多是一些海盗子弟,课程上要求较少,以实习为主。 海军军医学院人数最少,主要为各只舰船培养军医,学员们将会学习外科包扎,普通疾病的调理,草药的运用,海洋生物的食用,坏血病的处理方法等课程,学院还会开设一门心理课,军医们在必要时刻还会承担着水手们的思想辅导工作,化解海上苦旅带来的忧愁和抑郁。 东罗马帝国航海学校内,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老教师冗长的讲话。 教室的布局十分美观,原木制造的墙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透过窗棂可以直接看到碧蓝的大海,闻到咸腥的海风。 讲桌正上方高悬着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双头鹰旗下方雕刻着一行希腊文字,据说是伊萨克皇帝的亲笔。 海洋是财富之源。 “海洋是财富之源,海权是控制大海的关键,我们今天的课程就围绕着海权展开。” 老教师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第一,什么是海权?” “海权一词最早由古希腊著名学者修昔底德提出,在他看来,凡是懂得如何征服并且利用海洋的人,海洋就会把这种权力赐予他。” “共和国时代的著名执政官西塞罗也曾提出,只有建立了强大的海军力量,才能将海洋彻底纳入掌控之中。” 老教师扶了扶玻璃眼镜,看了看正聚精会神盯着窗外的哥伦布,默不作声地继续说着。 “陛下曾言,只要握有制海权,罗马就永远不会衰落。” “关于这句话,不少人提出了质疑,请你们谈谈自己的想法。” “在内海学院上课时,我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海军上将菲德尔的儿子给出了近乎完美的回答。” 老教师见哥伦布仍然神游天外,声音陡然高亢。 “哥伦布,你来说一说!” 哥伦布一惊,连忙站起来,却并不知道老师的问题,左顾右盼地看着身边的同学。 “克里斯托弗!” 后座的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踢了踢哥伦布的小腿,小声提醒。 “老师问你,为什么陛下说,只要握有制海权,罗马就永远不会衰落?” 哥伦布向迪亚士投来感激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整理着自己的答案。 “第一,当前的罗马帝国主要分为两大板块,分别是巴尔干半岛和北非。” “巴尔干半岛上的领地三面环海,西北高,东南低,不环海的一面有高耸陡峭的山脉作为屏障,首都君士坦丁堡亦是如此,不靠海的一面有狄奥多西城墙保护。” “正是因为如此,强敌在进攻巴尔干半岛时,多为跨海而来,只要能够守住三片海域,巴尔干半岛无忧。” “北非的情况更加特殊,大城市多位于沿海平原上,阿非利加地区南部有阿特拉斯山脉中的山地堡垒作为屏障,苏尔特和昔兰尼加地区南部更是一望无际的撒哈拉大沙漠,敌人若想进攻此地,可谓难度重重。” “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通过北非沿海的东西走廊,要么只能选择一个可供补给的大型海港城市进行登陆作战。” “东西方的几个萨拉森国家现在都陷入严重的内耗中,短时间内不可能对我们发起攻势,只要保证地中海霸权,来自欧洲的敌人就无法对我们的核心城市造成威胁。” “很好,第二呢?” 老教师频频点头。 “第二,与历朝先帝不同,陛下的主要资金来源不是农业税,而是贸易收入,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远洋贸易,依托各个海岛和殖民地将黄金,奴隶和珍惜商品运回欧洲,在迦太基城和比林奇城进行集中,进而运往君士坦丁堡。” “因此,只要能够保证贸易商路的畅通,罗马帝国的资金链就不会断,一个有着广大领土和完整资金链的国家不可能衰落。” “嗯,说得不错,可以坐下了。” 老教师挥挥手。 “你的理论并不完整,没有考虑到政治斗争,内部叛乱和商品贬值所带来的影响,不过也足够了。” 他环顾四周,扫过每一个学生。 “下次可别让我发现谁再上课开小差,如果再犯,定当严惩,无论你是谁!” 他严厉地看着哥伦布和迪亚士,远洋学院中身份最高也最调皮捣蛋的两个孩子。 “你们可以打听打听,十五年前,我老巴尔是圣尼古拉斯号上的大副,第一批跟着伊萨克皇帝下西洋,这条腿就是在风暴里折断的!” 老巴尔抬起了右腿,本该是强壮肌腱的地方却装上了一根硬木,在地面上敲得邦邦响。 “每年主降生节的皇家宴会上,皇帝和皇后都会对我礼遇有加。” “你们可以去问问乔万尼议长和迪尼斯院长,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我揍了他们的孩子就把我开除!” 老巴尔一席话毕,所有学生都缄默不言,把头藏进书本下。 “好了,回归正题。” “第二,怎样获得海权……” 课程继续展开,学生们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老巴尔的问题。 “综上所述,海洋是通往财富的荣耀的天路,也是保卫罗马的圣盾,将强敌死死卡在对岸。”“在座的诸位日后都将是各个舰船的军官,希望我今天的一番话语能够给你们带来些许触动。” 铛——铛——铛—— 钟声响起,学生们松一口气。 “今天就到这里,风向学老师让我带个话,那篇关于几内亚无风区的论文明天必须交,晚一天都不行!” “舰船构造学老师留下的作业也必须赶快了,往后的任务只会越来越重,都给我打起精神!” 老巴尔说完,瞪了一眼半个身子已经离开座位的迪亚士,收拾好教案,拐着木腿迈出教室,走廊上,沉闷的敲击声渐行渐远。 孩子们欢呼一声,飞快地跑出教室,来到学院的广场上。 广场上安放着两艘舰船的残骸,一艘是初代圣尼古拉斯号三层桨帆船,一艘则是只剩下焦黑木板的摩里亚大公号,两艘功勋战舰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诉说着它们传奇的过往。 哥伦布站在战舰残骸的围栏外,想着心事。 “喂!克里斯托弗,又在想些什么呢?” 迪亚士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我在想,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卡拉维尔帆船,探索远方的土地。” 迪亚士清楚,自己的好友其实是因为家人的失踪而忧虑,但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唉,以后会有机会的,不打下扎实的基础,到了黑暗的海域上就会无所适从。” 迪亚士嘿嘿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瓶酒,咬开瓶盖,咕嘟嘟倒入口中。 “甘蔗酒!厉害吧,这个可是稀罕东西!” “伱才11岁,这不好吧?” 虽然这样说着,哥伦布还是接过酒瓶,喝了一口,感受着冰凉的酒液滑过喉间,留下一片炙热。 “少喝点!这可是查士丁尼皇子送我的!据说是从陛下的酒窖里偷出来的呢。” 迪亚士心疼地接过酒瓶,又喝了一小口,小心翼翼地将瓶塞封好。 “论文想好没有?” “先不急,今晚就写!” 迪亚士一向乐天。 “对了,舰船构造学的作业,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古希腊的那道?” 哥伦布想了想。 “是冷杉,一种在马其顿地区广泛生长的优质木材,可以用来建造轻型舰船,古希腊的造船匠人们就特别喜欢它。” 正说着,另一群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走来,为首的少年高大帅气,笑眯眯地看着迪亚士和哥伦布。 东罗马帝国航海学校的所有学生身着统一型号的校服,由以撒亲自设计,力求奢华亮眼。 四个学院的校服颜色不同,内海学院为殷红色,远洋学院为湛蓝色,海军陆战学院为黄色,海军军医学院则是浅绿色。 “菲力克,我们现在有事,没时间和你吵架,再见!” 迪亚士显然对这个少年极为熟悉,拉着哥伦布正欲离开。 菲力克一挥手,内海学院的学生们围了上来,堵住二人的退路。 “菲力克,你想干什么!” 迪亚士又惊又怒。 “这里是学院,不要以为你是菲德尔上将的儿子就能为所欲为!” “知道,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平民子弟,一个是迪尼斯院长的长子,一个是乔万尼议长的教子。” 菲力克甩了甩一头靓丽的棕发。 “既然知道,为何要阻拦我们?” “你们内海学院人数虽多,我们远洋学院也不是吃素的!” 航海学校的诸位学生都清楚,四大学院中包含了大量的贵族士绅子弟,一个学院就代表了一个政治派系,明争暗斗无数,其中犹以内海学院和远洋学院最甚。 内海学院代表着传统海军世家,亨利副舰队长的弟弟毕业后,指挥棒交给了菲德尔舰队长的儿子菲力克。 远洋学院则是代表着新兴的探险贵族,隐隐以迪尼斯院长的儿子巴尔托洛梅乌为首。 哥伦布是个例外,他的教父乔万尼是圣西门岛海盗议会的会长和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官,本来有望成为海军陆战学院的领头羊,但他却在入学时执意加入远洋学院,很快就和同样热衷于探险事业的迪亚士成为了好朋友。 海军陆战学院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些人的手里或多或少都沾着鲜血,平常也不怎么回学院,对其余三个学院的小孩子不屑一顾。 至于海军军医学院,他们一向对政治斗争不感兴趣。 “我是来找他的。” 菲力克指了指哥伦布。 “有话直说吧。” 菲力克掏出了一封短信,递给哥伦布。 “你的家人找到了,他们错过了我们的救援船,但却机缘巧合地活了下来,多梅内尼·多利亚南下科西嘉岛时,带上了部分不愿臣服于法兰西人的民众,他们就在其中。” “陛下没有忘记你,一直派人寻找,密探回报时,我的父亲就在议事厅里,写信告诉了我。” 哥伦布接过信,愣在原地,怔怔地说不出话。 “现在他们应该也快到迦太基港了,你去迎接他们吧。” “多谢。” 哥伦布低声说道,随即迈开步子,飞快地跑向学院大门。 “喂!你的论文借我抄抄!” “在宿舍里!自己回去找!” 哥伦布大喊,泪水夺眶而出,在风中凌乱。 (本章完) 第186章 确立海权主义 第186章 确立海权主义 噌!锵! 王宫内的园里,以撒和孔蒂大团长并肩而立,观看次子阿莱克修斯和女婿卡洛·托科的剑斗。 两人都是小孩子,一人拿着一柄磨钝的木剑,混乱中也带着些许章法。 孩子的体力有限,不一会儿就双双脱力,大口喘息。 “陛下,皇子和驸马最近的剑斗技术都突飞猛进,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十年,肯定能够成为不错的剑客。” 孔蒂大团长欣慰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的确不错,但对于一个军事将领来说,剑术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门技艺。” 以撒也笑着点点头。 “此后,你要是有时间,还可以多教教他们骑术,战场上可以不会打,但不能不会逃。” “他们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 “这是自然。” 孔蒂无奈,他知道自己的皇帝在面对亲近人时就是这么直白。 “海伦娜还好吗?听说她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孩。” “蒙主赐福,一切都好,母子平安。” 孔蒂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小家伙叫什么?” “我和海伦娜商量了一下,准备叫他泰提修斯。” 泰提修斯,东罗马帝国科穆宁王朝阿莱克修斯大帝的发小,著名将军。 以撒明白了孔蒂的意思。 “好名字,受洗了吗?” “还没。” “那就选一個好日子,我来做他的教父吧。” “多谢陛下!” 孔蒂大喜过望,这意味着刚刚出生的泰提修斯已经获得了一张通往东罗马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门票。 又是外甥,又是教子,想必皇帝会好好待他。 以撒和孔蒂闲聊几句,鼓励了两个渴望得到赏识的孩子,将两匹安达卢西亚马驹送给他们作为奖赏,随后回到自己的书房。 一摞公文还没处理完,敲门声再度响起。 “进来吧。” 宰相伊苏尔特和工程大臣兰斯洛特联袂而来,声称有要事相商。 以撒无奈,放下手中的笔,吩咐侍女端来三杯咖啡。 “有事快说!” 二人对视一眼,宰相先开口。 “第一,安德尔森回报,阿拉贡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胡安二世本来就急着打内战,庇护二世介入调停后,也就借坡下驴,同意了我们的和约。” “哦?最终结果是怎么样的?” 以撒抿了一口咖啡,精神随之一振。 “胡安二世承认斐迪南国王是他哥哥的亲生儿子,但仍旧不愿承认他那不勒斯正统国王的身份。” “随他去,一个六亲不认的老东西。” 以撒恶狠狠地骂道。 “胡安二世同意将包括马耳他岛,戈佐岛,潘泰莱尼亚岛,兰佩杜萨岛在内的马耳他群岛售卖给我们,价格是一千个杜卡特金币。” 以撒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老家伙,真敢说啊! “给他送去一个格罗申银币,若是不满意,尽管来取!” “第二,得知您与法兰西王国,阿拉贡王国议和后,部分海盗表示不满,找到乔万尼议长,想继续劫掠。” “几个闹得最凶的抓起来,财产和舰船一律没收,发配新色雷斯。” 以撒冷哼一声。 地中海不比大西洋,就是一个大澡盆,又能跑到哪里去! “此外,向他们知会一声,暂时不要继续招惹法兰西人了,阿拉贡随意。” “萨拉森国家还有那么多,不愁抢不到东西。” “尽可能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东地中海,奥斯曼,马穆鲁克甚至是威尼斯,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的领地也远比一个半残的法兰西南部海岸富庶。” “告诉他们,救出的希腊正教徒,亚美尼亚教徒和科普特正教徒不要肆意欺压,可以将其交给政府,我们会用柏柏尔奴隶来交换。” “是。” 伊苏尔特点点头,拿笔记下。 “第三,缴获的威尼斯战舰和投诚的热那亚战舰已经基本检修完毕,您准备怎么安排?” “两艘大型战舰全部加入地中海舰队,威尼斯的那艘更名为芝诺皇帝号,热那亚的降船更名为拉文纳总督号。” “此外,我已经和巴多罗买谈了谈,他同意将热那亚大公爵号出售给我们,一并加入地中海舰队。”“其余的小型舰船挑选几艘状况良好的加入黑海舰队,其余舰船一并出售,卖不出去的就封存在仓库里。” 以撒站起身,计算着自己的舰船数量。 经历了几番海战和收编后,以撒的大型战舰已经来到了五艘之多,其中的两艘排水量超过一千吨,暂时超过了威尼斯舰队,是名副其实的地中海之王。 “这样吧,将地中海舰队分为东西两支,分别以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为母港,由菲德尔上将和亨利上将担任舰队长。” “至于具体的舰船划分,你去和两人谈谈,记得把结果交上来。” 宰相合上文件,工程大臣兰斯洛特接下话腔。 “陛下,我这次前来主要是想和您谈谈马耳他堡垒群的建设计划。” “怎么了?是拨款不够了?” 兰斯洛特摇摇头。 “恰恰相反,我认为您对马耳他堡垒群的投入太多了。” “整整三千个杜卡特被您投入到一座荒岛上,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兰斯洛特满脸问号。 “工程共分三年,每年一千个杜卡特,也不算特别多,大不了我少做几件衣服,莱昂诺尔少开几次宴会。” 以撒不满地看着兰斯洛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有这些钱可以投入到其他地方,比如巴尔干领地上的道路。” 兰斯洛特连忙解释道。 “道路当然要建,堡垒也要建,接下来我不会打仗,资金是足够的。” 以撒摇摇头。 “马耳他群岛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扼守整个地中海的商业航道,我的目的就是将其打造成一座海上要塞,将突尼斯海峡和马耳他海峡牢牢掌控在我们手里。” “等这几座岛屿上的设施建设完善,我的舰队就能够以岛链为依托,霸占整个黄金水道,将地中海一分为二。” “等着瞧好了,等计划完成,光是瓦莱塔港的过路费就能收到手软。” 东西地中海之间的水路只有两条,墨西拿海峡和突尼斯海峡,墨西拿海峡水流湍急,其间有希拉暗礁和卡里布迪斯大漩涡,自古便是商贸险途,突尼斯海峡更宽也更深,如果有的选,商人们还是更加青睐后者。 “马耳他的军港和堡垒群都必须尽快完成,你可得帮我盯好了。” 以撒没有更改自己的决定。 见宰相伊苏尔特欲言又止,以撒挑了挑眉。 “有事就说,我们之间十几年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陛下,我认为您在海军方面投入的心血实在太多,今年舰队扩充后,海军的军费已经超过四万杜卡特,占到总军费的一半。” “这实在是前所未有。” 宰相一脸困惑。 以撒站起身,看着墙壁上雕刻的地图。 地图上,陆地为铁黑色,东罗马帝国的领地染上了骨螺紫,广阔的海洋则是灿烂的金色。 “你们记住我今天的话。” “往后的几百年都是海洋的时代,海军的重要性将会越来越高。” “我是第一个如此重视海军的君主,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我可以非常笃定地说,我所重视的海军将在不久后的将来为帝国带来无比丰厚的回报。” 以撒看着二人的脸色,知道他们没有被自己的三言两语说服。 “行了,都回去吧,我马上会出台一项法令,你们配合实施就好。” …… 1461年1月31日,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召集群臣,颁布《海权法令》。 法令规定,为保护广阔的海疆,东罗马帝国海军总实力必须位于全地中海第一,且必须超过排名第二,第三两个国家舰队实力的总和。 至此,东罗马帝国的海军事业有了指导性的方针,整个领地上下齐心,加紧造船。 在不断的财富注入和政策鼓励下,位于迦太基郊区的罗马军械库规模不断增大,于1461年3月2日成功下水了第一艘对外出售的大型克拉克帆船,将其卖给了教宗庇护二世。 自此,迦太基海军造船厂终于正式扭亏为盈,不再需要以撒的补贴。 受此刺激,短短两个月内,以撒又在巴尔干地区批准建造了三座大中型造船厂,分别是君士坦丁堡造船厂,帖撒罗尼迦造船厂和雅典造船厂,都是半军工半民用的性质,马其顿地区有着丰富的冷杉木材,足以建造小型战舰和商业舰船。 东罗马帝国的《海权法令》和随之而来的造舰风暴很快就引起了威尼斯共和国的恐慌,大议会很快就出台了新的造舰计划,与东帝国开展军备竞赛。 他们十分清楚,东帝国的皇帝是个逐利的人,他的海军战舰也是一群饥渴的鲨鱼,时刻准备着向富饶的商路蜂拥而来。 他们也十分清楚,威尼斯共和国的国力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马耳他大海战,如果他们没能在军备竞赛中胜出,东地中海的繁荣商路就根本无法保全。 得知以撒将重心放到海军上时,他的几个陆上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撤回了热那亚的部分驻军,北上平叛,保加利亚贝伊马哈茂德也回师索菲亚,安定内部局势。 对此,以撒当然求之不得。 让别人去争夺陆上领土吧,你,幸福的罗马帝国,掌控海洋霸权去吧!大地之神盖亚给别人的东西,海洋之神波塞冬也会赐给伱! (本章完) 第187章 白金帝国 第187章 白金帝国 东罗马帝国,西非海岸。 一座小港口中,一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抱着账本,不苟言笑从妓院中走出。 “罗本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来享受享受?” 妓院的老板追出大门,状若热情地挽留着罗本。 罗本回过身,笔挺的衣服显然经过精心裁剪,胸前佩戴着一枚做工精美的徽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周围脏乱淫靡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老板看了看闪亮的徽章,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 罗本扶了扶徽章,徽章上的银色双头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芒。 “莫萨达斯,比林奇人,父亲是原马穆鲁克苏丹国的一名税官,母亲是当地的一名女奴。” “你于1449年受洗,同年迎娶了一位科普特女人,现有两女一儿。” 罗本翻开账本,漫不经心地念了起来。 “三年前,你因为赌博输掉了父亲留下来的椰枣加工厂,听说遥远的西非可以发财,为躲避债主的追杀远渡重洋,举家搬到比热戈斯总督区的巴尔坦岛,盘下了一间妓院。” 罗本继续念着,莫萨达斯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 “仅仅几个月后,你又因赌博输掉了妓院,妻子对你彻底失望,带着大女儿永远离开,将小女儿和儿子留给了你。” “两年前,你走进了巴尔坦岛上的几内亚公司分部,向职员提出贷款。” “是的,我……” “接着,你先是来到了皇后港,但很快发现当地的风俗业已经被大商人垄断,因为负担不起当地高昂的物价再度搬迁,先后去过葡萄牙的杜阿尔特港和热那亚的新加拉塔港,都没能待下来。” “去年年初,你来到了这座位于皇后港以东的新兴港口,当地飞速发展的种植园经济带动了风俗市场,伱拿着贷款,开设了这家妓院。” “就在刚刚,我前来找你,你的雇员们却说你去了赌场。” 罗本指了指老板身后的破烂小屋,小屋的窗户内,一群衣着暴露的女郎挤在一起,放肆的目光透过肮脏的玻璃窗,在罗本白净的面庞上游走,不时交头接耳,咯咯笑着。 罗本皱皱眉头,不愿在这个地方久待,从口袋中掏出几张文书。 “我是罗马帝国几内亚公司的职员,奉上级之命前来通知您,尊敬的先生。” 罗本抖了抖其中一张纸。 “该还债了!” 莫萨达斯看见债书,立马红了眼,伸手欲夺,却被罗本手上锋利的短剑吓得缩了回去,不安地搓着手。 “莫萨达斯,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敢于收债的人,他们或许不像表面上这般文弱。” 罗本缓缓说着,将短剑插入腰间。 “是,是,尊敬的罗本先生,您也知道,最近行情不好,客人是变多了,但皇帝的税收和恶霸们的保护费也变高了,您看……能不能再宽限我一个月?” 罗本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莫萨达斯,你的信用已经用完了。” 他再次掏出一张文件,上面印着港口治安官的印章。 “我已经知会了港口的治安官,从今天开始,治安队会将你和你的儿女重点保护起来,直到债务还清。” “至于你有没有钱,这個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罗本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莫萨达斯,戏谑地笑了笑。 “我还会在这座港口停留两周,两周之内,若是我没能见到钱,你们全家的安全就不好保障了。” “你一个羸弱不堪的赌鬼倒是没什么价值,在比林奇的市场上估计最多也就几个杜卡特,但你的女儿和儿子都长得不错,相信会有人要的。” “混账!你动他们一下试试!” 莫萨达斯怒吼道,一把抓住罗本的衣领,却被他猛推一把,摔倒在地。 赌鬼艰难地爬起,眼神暗淡。 “两周之内,五十三个杜卡特,必将如数奉还。” “这两周的利息也要算,一共是五十三个杜卡特和八十一个格罗申。” 罗本抛下一句话,走上停在路边的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上,罗本翻开账本,在莫萨达斯的名字下方画上一条波浪线。 “还剩最后一个。” “车夫,去城外。” 马车转向,朝北而行。 港口不大,茅草建筑逐渐稀疏,大片大片的荒野裸露出来,泥土路边不时蹦出几只小兽,惊叫着跑远。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一座庄园外,庄园被大片大片的种植园包围,黑人奴隶戴着脚镣,在火辣的太阳下劳作着,监工站在树荫下,手持皮鞭,虎视眈眈地环顾四周。 “什么人!停下!” 庄园主是个有钱人,豢养了不少护卫,护卫们见马车靠近,端起火绳枪和手弩,对准不速之客。 “我来自巴尔坦岛!是几内亚公司的雇员!求见你们的主人!” 罗本将短剑扔在地上,举起双手,大声叫道。 “等着!我们会通报给老爷!” 少旬,罗本出现在庄园主的书房中。 书房的装饰很奢华,清一色的君士坦丁堡风格,罗本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来收债的?” 庄园主名叫扬纳,君士坦丁堡商人,两年前来到西非,向几内亚公司借了一大笔贷款。 “是。” “坐吧。” 扬纳指了指对面铺着天鹅绒的座位。 “咖啡?葡萄酒?” “随意。” 罗本没有什么心思享受,抽出扬纳的债书。 “扬纳阁下,您的债务马上就要到期了,我奉公司之命前来通知。” 扬纳露出一抹大商人标志性的微笑,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圣经》,翻开书,从掏空的洞里拿出一块黄金,拍在桌子上。 “够不够?” “足够了。” 罗本正欲伸手,扬纳短粗的手指却突然盖住了金子。 “扬纳先生?” 罗本警惕起来,将手悄悄伸向裤脚处藏起来的匕首。 “您应该清楚,我本人微不足道,但身后站着的可是几内亚公司和伊萨克皇帝!” “要是我有什么事,下一次来的,可就是哥西亚伯爵的军队!” 扬纳神情不变,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并没有对抗公司的意思。” “恰恰相反,我准备和你们谈一笔大生意。” “什么生意?” 扬纳没有直说,抿了一口侍女送来的咖啡,指了指窗外。 “看见了什么?” “田。” “是的,田。” 扬纳放下咖啡杯,从桌旁拿出一朵饱满的球。 “你可知道这座港口的来由?” 见罗本不答,扬纳自顾自地说起来。 “1454年,伊萨克陛下与阿拉贡,热那亚,葡萄牙等友好国家签署协约,公开了拉帕尔马总督区到皇后港的海图,允许他们前往皇后港附近建立贸易港,加入西非贸易体系。” “于是,这几国的商人朝黄金海岸蜂拥而来,在海岸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贸易港口,这座港口就曾是阿拉贡商人的地盘。” “三年前,阿拉贡国王阿丰索五世去世,他的弟弟胡安二世继承王位,与法兰西人越靠越近,两国关系迅速交恶。” “两年前,鉴于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的种种恶行,皇帝派遣舰队将这座港口收回,不愿留下的阿拉贡商人一并遣返,罗马船商来到这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本有些厌烦。 “当时,马穆鲁克国内动乱不止,曼苏尔苏丹向皇帝请求佣兵和廉价奴隶,皇帝答应了他,但并非没有条件。” “条件之一就是,东罗马帝国获准在埃及和叙利亚地区招募农,学习技术,购买优质种子。” “皇帝的考察团来到这里,认为这座港口及其内陆的土地的光照和水源条件十分适合种植埃及,开始大规模推广。”“第一批种下去时,所有人都半信半疑,抱着试试的心态随意开辟了几块田。” “第二批开始种植时,在上一轮收获中挣满腰包的庄园主们开始在沿海沿河地区建立大型种植园,以黑奴为主要劳动力。” “等到了第三批,这座港口内彻底刮起了一轮种植的风潮,成批成批的土著被赶往内陆,他们生存的空地被开垦为田,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庄园不断涌现。” 扬纳趴在窗边,看着生机勃勃的田,眼里的贪婪之色几乎化作实质。 “这是第四批。” “这里的光照和热量都十分充足,一年可以收获两次。” “在热的刺激下,这座曾经的中转港越来越繁华,配套的服务设施逐渐丰富,甚至隐隐有和皇后港比肩之势。” “各色各样的人来到这里,追求他们的发财梦。” “于是,就在今年年初,伊萨克陛下将这座港口划归殖民署直辖,给她改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白金港。” “很动人的故事,可惜众人皆知。” 罗本看着扬纳,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随着人口不断增多,适合开辟为种植园的沿海土地越来越少,内陆又有可怕的疾病。” “现在,这座港口已经接近了她的发展上限。” 扬纳坐回书桌前。 “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是的。”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早就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见解。” 扬纳翻开地图,在上面找到白金港和比热戈斯群岛。 “适合种植的地方并非只有白金港一处,实际上,圣威廉群岛以北的整片西非都能找到类似的优质土地。” “在比热戈斯群岛东部的西非大陆上,庄园主们一样开辟出不少种植园,但他们那里雨林密布,能够种植的沿海土地太少。” “一位庄园主提出,能否训练出一批忠于帝国的黑人土著,让他们前往内陆海拔较高的地区开辟种植园,再将收获的送往港口。” “忠诚度不好办吧?土著的能力也是个大问题。” 罗本来了兴致。 “的确,我提出的思路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您说。” “我想,我们不妨换一个思路,直接与内陆的部落酋长达成协议,将种子和种植方法教给他们,让他们来种,我们负责收购。” “土著们毫无忠诚可言,但一定会追求利益。” “他们或许能力不足,单位产出很低,但这个问题完全可以通过数量取胜。” 扬纳显然对自己的发现有些得意,从旁边拿出几份文件,文件上印着几个手印。 “去年,我和北边的几个小部落的酋长签下了收购协议,让他们烧毁杂谷田,改种,交给我统一售卖。” “就在前不久,几个试着种的酋长将球送到我的庄园,获得的报酬比种植谷物多得多,纷纷叫嚷着回去要把熟田全部种上。” “他们不种粮食了,只能向其他部落购买,这种改粮为的耕作方式也能随着一次次的交易从沿海向内陆传播,最终发展壮大。” “我的计划成功了。” “你猜猜,这些土著酋长们最喜欢的交易品是什么?” 扬纳神秘地笑了笑。 “什么?玻璃球?” 罗本也情不自禁地问道。 扬纳摇摇头,掏出一匹劣质的布。 “就是这个,布!” “大家都清楚,帝国的两大纺织业中心分别是米斯特拉斯和的黎波里,前者主要负责丝绸和麻布的生产,面向贵族和最底层人民,后者主要负责皮革和羊毛织物的生产,面向中层百姓和游牧地区。” “就在前不久,陛下又宣布在迦太基城建立纺织业的商业同业工会,从佛罗伦萨引进了不少简单机械和纺织人才,投入大量资金。” “这就是迦太基纺厂生产的最劣等布,与其说是布,不如说是一种麻混合织物,是用高等布的边角料和麻布混合织成,专门用来与西非土著做交易。” “怎么样?神奇吧?” 扬纳得意地看向罗本。 “他们费心费力地将种出来,财富却全被我们挣走了。” “我准备向公司请求贷款,用以在内陆地区继续推广这种改粮为的耕作方式。” 罗本抚摸着粗糙的布,一时间有些震撼。 “你的计划非常具有价值,我做不了主,会向公司如实汇报,他们会派出考察团前来评估!” 罗本站起身,打定主意。 “要是你的计划真的管用,价值将不可估量,你也许能够有幸和陛下共进晚餐。” “请你尽快。” 罗本点点头,连金子都忘了拿,径直坐上马车,穿过大片含苞怒放的田,向白金港狂奔而去。 ……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纺厂。 在管理人员的带领下,以撒和次子阿莱克修斯穿行在生产车间中,听着厂长的讲解。 “陛下请看,这是捆轧好的,它们将被送往不同的生产车间进行加工,优质布非常珍贵,纺织业的商业同业工会定期派人来收,由他们与各国商会进行对接,卖给各地的贵族和豪商。” “次一等布的市场更加广大,面向中下层贵族士绅。” “最劣等的布则一直是殖民地贸易的等价交换物。” 以撒点点头,向对方报以鼓励的微笑。 ,一种神奇的植物,球可供纺织,籽可供榨油,优良布一直是整个欧洲供不应求的珍贵商品,被称为“白金”。 现在的主要分为两种,原产于印度的树和原产于阿拉伯和埃及地区的草,从质量上来说,树最差,在二十一世纪已经被基本淘汰。 其实,已知世界的两种的品相都极为一般,被称为“粗绒”,地球上最好的是长绒和细绒,前者最为细腻但价格昂贵,后者相对粗糙但易于生长。 很不幸,两者都是美洲大陆的专属作物。 在被阿拉伯人引进欧洲之前,欧洲的纺织业主要以丝绸,羊毛,麻布和皮革为主,要么价格过于高昂,要么品质过于粗糙。 相比于前几种织物,布洁白而细腻,很快便受到了欧洲人的喜爱,本身产量很高,带来的经济效应远比毛纺织和麻纺织强。 但是,欧洲纬度太高,光照和热量都太少,不适合的生长。 整个地中海沿岸最适合生长的地方是埃及和黎凡特,埃及的产业历史悠久,亚热带沙漠气候足以提供充足的光照和热量,尼罗河也能提供丰沛的水资源。 十字军运动失败后,基督教世界与东方的贸易往来被穆斯林商人垄断,也是欧洲从穆斯林世界进口的重要原材料之一。 尽管失去了原材料产地,欧洲人对布的渴望并没有因此而消减,早在一个世纪前,意大利地区就已经建立了较为完整的纺织业,其中犹以佛罗伦萨最为突出。 不久前,以撒特地在西非沿海试种来自埃及的草,获得了巨大成功,白金港日渐繁盛,帝国九成以上的都来自这里。 以撒对此并不意外,他十分清楚,白金港就是后世多哥共和国的首都洛美港,而在这个不大的国家里,接近百分之三十的人口从事种植和相关产业。 多哥地区属于热带草原气候,全年光照充足,较高的海拔则使得难以开辟的热带雨林更加稀疏,适合的种植。 除了多哥外,马里,贝宁和布基纳法索等国都是生产大国,资源禀赋非凡。 纺织业是工业之始,无论是丝绸,羊毛,皮革,麻叶还是在世界贸易中都占据着重要地位,皮革是波罗的海贸易和黑海贸易的主要商品之一,羊毛产业更是当前尼德兰和英格兰的经济支柱,它的兴衰甚至间接推动了旷日持久的英法百年战争。 在人类历史上扮演的角色更加重要,英国早期的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都是围绕着它而展开。 金矿有挖完的那一天,奴隶贸易有衰落的那一天,蔗和咖啡也有廉价的那一天,但只要人类还存在,纺织业就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只会越发繁荣。 归根结底,人类生活就是为了吃饱穿暖。 要想从根本上振兴罗马帝国,就必须将有限的劳动力投入到更加先进的产业上去,发展工业。 纺织业,就是以撒准备大力支持的一个产业。 早在几年前,以撒就为两片领地设置了不同的发展目标,巴尔干半岛以丝绸为主,阿非利加和昔兰尼加以羊毛为主,通过强大的海军不断扩张市场,将产品卖到各个角落,将财富集中到罗马帝国。 什么?你不买我的东西?那就干脆什么也别买了吧。 为此,以撒专门派人去南非引进了波尔山羊,从阿拉贡抢回了美利奴绵羊,两者分别提供肉食和羊毛,逐步代替北非的原有品种,使生产效率更高。 波尔山羊和美利奴绵羊的经济价值都很高,远比北非传统的骆驼和马匹养殖来钱快,有朝一日,当逐利的牧民们都开始舍弃用作战争的骆驼和马匹,改养山羊和绵羊,柏柏尔人民间的尚武传统就会逐渐淡化,反抗能力也会渐渐消失。 这是真正能使北非领地长治久安的方法。 从纺厂走出来,以撒牵着阿莱克修斯,感慨良多。 或许在今后的某一天,以撒还会前往美洲新大陆,将美洲带到埃及和西非种植,到了那时,纺织业又能迎来一个新的飞跃。 到了那时,白金帝国的版图才算真正完成。 (本章完) 第188章 航海家的葬礼 第188章 航海家的葬礼 葡萄牙与阿尔加维联合王国,贝伦省,巴塔利亚修道院。 这座庄严宏伟的哥特式修道院始建于1385年,是时任葡萄牙国王,阿维什王室开创者若昂一世所建,用以纪念同年发生的阿尔茹巴战役。 就在当年,葡萄牙人民团结一心,击败了来犯的卡斯蒂利亚人,葡萄牙的民族独立得到进一步巩固。 也就在当年,若昂一世建立阿维什王朝,大力引进先进技术,鼓励科学创新和文化创作,并在之后逐步确立了联英抗卡的外交策略和海外探索的扩张方针。 1386年,英葡《温莎条约》签订,英葡永久同盟正式确立,后来的六百多年里,英葡两国历经多次朝代更替和政权更迭,但同盟关系却从未断绝,历久弥新。 解决完陆地上的威胁后,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异军突起的葡萄牙王国开始将目光投诸广袤的大海,利用自身优势成为了第一个发展远洋航海事业的欧洲国家。 在此背景下,葡萄牙王国内部的优秀人才不断涌现,王室成员也保持着相当高的素质,若昂一世的几个孩子都才华横溢,在欧陆上广受赞誉,被称为“显赫的一代”。 恩里克王子就是其中最为优秀的一个。 这位致力于海外探险的王子虽然信仰虔诚,但并不迂腐,非常重视人才的培养和科技的研发,将来自遥远东方的先进技术广泛利用到航海事业上,在他的推动下,指南针,象限仪,横标仪等航海仪器被不断改进,天文学,数学和风向学等学科也蓬勃发展。 1440年,在恩里克王子的赞助下,第一艘专为大西洋航行而设计的卡拉维尔帆船在里斯本造船厂下水,欧洲人探索海洋的最后一道技术壁垒化为乌有。 在随后的几十年内,恩里克王子支持的航海船队先后发现了亚速尔群岛和马德拉群岛,越过博哈多尔角,找到了北非穆斯林口中的“绿色土地”。 他们在西非沿海的建立一个個贸易港口,采用欺骗性交易从土著们手中换取黄金,象牙和奴隶,在葡属亚速尔群岛和葡属马德拉群岛上建立起一座座甘蔗种植园,初步打破了威尼斯人通过克里特岛甘蔗种植园建立的蔗垄断地位,获取了大笔资金。 自此,这个偏居伊比利亚半岛一隅的小国走上了远洋探索之路,历代国王虽然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暂时搁置探险计划,但总体方针始终如一。 恩里克王子降生时,葡萄牙只是一个刚刚从收复失地运动中获得民族独立的西欧小国,国弱家贫,民不过百万,兵不过数千。 恩里克王子去世时,葡萄牙已经成为了一个新兴的富饶国家,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一个完善的造船业基地和一个完整的人才培养体系,在基督教世界普遍低迷的十五世纪中叶异军突起。 1460年,一代豪杰唐·恩里克·阿维什溘然长逝,终身未娶,终身无后,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上帝和国家。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由于葡萄牙内部斗争,以佩德罗摄政王为首的航海派势力遭到传统土地贵族的严重打击,佩德罗摄政王兵败身死后,恩里克王子也备受猜忌,新任国王阿方索五世极力阻止这位声名远扬的王叔继续带队探险,生怕他对自己的统治地位产生威胁。 恩里克王子的最后十几年是富裕且安逸的,但也是痛苦和煎熬的,对于一个真正志向远大的人来说,被排挤到政治边缘无异于变相的流放。 他死后,无论是受他恩惠的商人,他曾经的政敌还是欧洲各国毫不相干的贵族都对此扼腕叹息,阿方索五世抛下了北非的征伐,遵照遗愿,在象征着葡萄牙精神的巴塔利亚修道院为王叔举行了盛大但朴素的葬礼。 葬礼十分隆重,来访的宾客络绎不绝,几乎所有的欧洲贵族都派来了自己的使节,见证一颗勇敢灵魂的升天。 相比于前几年举行的卡斯蒂利亚王室婚礼,恩里克王子的葬礼无论在规模还是来访人数上都远远超出,因他改变命运的底层民众和被他过蒙拔擢的摩尔人在各大城市自发地举行游行活动,人们并非出于利益,而是发自真心。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真正的伟大,无需多么华丽的言辞和多么奢侈的招待来画龙点睛。 巴塔利亚修道院,墓穴旁的空地上,查士丁尼身着深色衣服,站在母亲的身边。 入殓告别礼和诵祷礼已经结束,大主教正在向墓穴泼洒圣水,口中念念有词,来自罗马教廷的使者手捧香炉和圣水瓶站立两边。 送殡的人群中,恩里克王子的亲属站在最前方,为首一人正是时任葡萄牙与阿尔加维联合王国的国王阿方索五世。 阿方索五世身后站着他的两个孩子,若阿娜公主和若昂王子。 阿方索五世的妻子,佩德罗摄政王之女,科英布拉的伊莎贝拉在六年前去世,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先后生下了三个孩子,除长子早幺外,长女若阿娜和次子若昂都健康长大。 王太子若昂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相比于流着眼泪的姐姐,六岁的他展露出超出同龄孩子的冷峻,静静地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孩子将会是葡萄牙阿维什王朝第二个以若昂为名的国王,承载着家族和人民的期望。 在阿方索一家身后站着恩里克王子的其他近亲,包括东罗马皇后莱昂诺尔,卡斯蒂利亚王后若阿纳,维塞乌公爵费尔南多和在修道院里隐居起来的葡萄牙公主卡特里娜。 较远的地方站着葡萄牙王室的远亲,包括英格兰的兰开斯特家族,勃艮第的瓦卢瓦家族和阿拉贡的特拉斯塔马拉家族,再后面才是其余各国的使臣。 祈祷完毕,朴素的棺椁被安放到墓穴中,阿方索五世铲起第一铲土,抛洒在木棺上。 墓穴很快填平,巴塔利亚修道院内的王家陵园内又多了一尊墓碑。 “上主,求您赐予他永远的安息!” 大主教高声朗诵。 “并以永恒的光辉照耀着他!” 众人齐诵。 葬礼完成,众人陆续离开,来自大西洋的海风轻轻吹过修道院的草树木,安抚着远去的英灵。 葬礼结束了,各国使臣们并没有着急离开,每一场盛大的典礼都是一次开展外交活动的好时机。 里斯本王宫里,一群贵族小孩围在一起,专注地盯着桌上的棋盘。 棋盘由上好的木材打造,棋子为精美象牙雕刻而成,栩栩如生的皇后,主教,城堡和骑士在棋盘上驰骋,颇有领兵作战的感觉。 “将军!” 黑王后从斜刺里杀出,精准地横在白国王身前,从三个方向锁死了白国王的所有退路,黑方胜局已定。 “干得好!” “王子殿下威武!” 围观的群众欢呼起来,执黑子的少年贵族站起身,洋洋得意地望着四周。 他的对手面色难看,不甘地看着少年贵族,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他十分清楚,对面的少年身份尊贵,他根本惹不起。 “还有人要来试试吗?” 少年高声说道。 费尔南多·特拉斯塔马拉,阿拉贡王国胡安二世的次子,阿拉贡王国,瓦伦西亚王国,马略卡王国,西西里王国和撒丁尼亚王国的继承人,整个基督教世界最为尊贵的贵族之一。 “殿下,您的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我们哪里是您的对手。” “那当然,殿下聪明绝顶,日后肯定又是一位了不起的明君……” 费尔南多故作矜持地摆着手,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郁。 突然,他在阿谀奉承地人群中瞥见了一双敌意满满的眼睛,看见了他身上穿着的紫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来自希腊的王子,要不要来上一局?” 费尔南多目光所视之处,孩子们立马散开,露出外围的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缓缓走出。 “第一,我是罗马皇子,不是希腊王子,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第二,你确定真的要和我来一局?” 查士丁尼面露古怪之色。 “怎么,怕了?” “应该感到害怕的不是我,是你。” “我这人脾气不好,棋品很差,一输棋就想打人。” 查士丁尼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双拳紧握,指间的关节嘎嘎作响。 “我父皇也不在这里,就算在,他在外面也向来护短,不会责怪我。” 见查士丁尼越靠越近,费尔南多有些畏惧,厉声说道。 “我是阿拉贡王子,你敢打我!” “这里可不是阿拉贡,里斯本的王是我的亲舅舅,刚刚去世的恩里克王子还给我留下了一大笔财富,阿维什家族不会帮你。” “况且,哪怕酿成了外交事故,你也耐我不何。” 查士丁尼叉起腰,高昂着头。 “要不是看在圣座的面子上,你父亲头上戴着的西西里王冠和撒丁尼亚王冠可根本保不住。” 费尔南多面色苍白。 “希腊蛮子。” 他小声说着。 见对方如此软弱,查士丁尼兴趣全无,摆了摆手。 “算了,我也没有什么兴致和一个软蛋作对。” “你说谁!” 费尔南多大声吼起来。 “怎么?作为一个王子,在国内动乱重重的情况下不思进取,倒是有心思跑到这里下棋。” “这是我父亲——” 费尔南多涨红了脸。 “我知道,伱父亲害怕自己的继承人遭遇不测,特地将你送来躲一阵风头,可以理解嘛……” “不过依我看,我亲爱的胡安舅公还真是昏了头,一个九岁的孩子而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指不定那天就死了。” “你——” 费尔南多怒极,正欲冲上来,却被身边的孩子们死死拽住。 一些孩子们见势不妙,连忙跑去找大人。 “查士丁尼,这里!” 休息室窗外,查士丁尼的好友贡萨洛·科尔多瓦探出一个小脑袋,向查士丁尼招着手。 查士丁尼也向他挥挥手,随即嘲讽地看着费尔南多。 “算了,虽然你很软弱,但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表舅,这次就放你一马!” “以后在地中海,见到我查士丁尼,把头低下做人!” 大人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查士丁尼飞快地跑出休息室,找到贡萨洛,两人一路狂奔,乘上王宫外的马车。 “查士丁尼!你又闯祸了!” 贡萨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笑得很欢。 “在这里斯本城内,也只有你敢让费尔南多这个小子当众出丑!” 查士丁尼从贡萨洛手中接过一瓶酒,灌了几口,冷哼一声。 “这才早着呢,等到我长大了,非得把他头上的王冠全都打落!” “等到了那时,我封你为撒丁尼亚公爵兼帝国大元帅,你看如何?” 贡萨洛显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我可不是什么大贵族出身,家里的伯爵爵位以后也是我哥哥的。” “要是我片功未立,你也说服不了那些官员们吧?” “无所谓,我以后是皇帝,没人敢质疑我!” 查士丁尼设想着未来之事,有些兴奋,连喝几口酒。 “况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等你再大些,就到迦太基找我!你在卡斯蒂利亚撑破天也就是个男爵,有可能连男爵都没有。” 贡萨洛也是满眼放光,随即又有些顾虑。 “这样一来,我哥哥恐怕就不会让我他的钱了……” “你缺钱?不怕!只管找我要!” 查士丁尼喝下一大口酒,畅快地舒了一口气,把酒瓶递到贡萨洛嘴边。 “皇子我现在就是有钱!恩里克叔祖给我留了一千多个杜卡特!” “来!这是赏你的!”查士丁尼豪爽地解下钱袋,抛了抛,塞给贡萨洛。 接着,他又神秘地看着拿着钱袋发呆的好友。 “都准备好了吗?” “你放心,早就准备好了!我们正在去的路上!” 贡萨洛拍拍胸膛。 “不过,你母亲现在好像也在那里。” “不管了!只管去!” 查士丁尼酒意上头,大笑着说。 马车停在一幢庄园旁,庄园上空高高挂着卡斯蒂利亚的王旗。 庄园外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绘着昂扬的双头鹰纹章。 两人下了车,叮嘱车夫将车开远,小心地靠近哨岗,贡萨洛掏出一枚戒指,侍卫们很快放行。 “这是谁家的戒指?这么好用?” 贡萨洛颇为神秘地收起戒指,嘿嘿笑着。 “这是贝朗特骑士的戒指,他本人倒是一个小角色,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漂亮,嘿嘿……” “你也清楚,你的那位若阿纳姨母青春年华,怎么可能一辈子陪着生不出孩子的恩里克四世?” 查士丁尼心下了然。 “你是说?” “若阿纳皇后怀孕了,孩子的父亲就很有可能是——”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查士丁尼打断贡萨洛的话,拉着他避开巡视的护卫,走向一边。 “在哪里?” “最里面的塔楼里,若阿纳皇后可不会让她住进自己的宅邸。” “东西呢?” “我来踩过点了,一应俱全!” 二人悄悄地穿行在丛中,进入庄园深处。 塔楼外的护卫仍然很多,贡萨洛再一次掏出了贝朗特骑士的戒指,二人蒙混过关。 贡萨洛带着查士丁尼来到一处丛旁,在里面取出了自己事先藏好的几件宝贝,将一瓶蜂蜜酒递给查士丁尼。 “少喝点!不然又会说胡话!” 查士丁尼点点头,抿了一小口,从贡萨洛手中接过一捧鲜,鼓着胆子摸到塔楼下。 夜色正好,里斯本的仲夏夜宁静而安谧,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撒下一片琥珀色的光芒。 塔楼内,少女坐在窗前,正专心致志写着信。 查士丁尼踮起脚尖,凑近一看,一行行优美的文字在白皙的指间幻化成型,淡淡的香氛萦绕在鼻间。 “亲爱的查士丁尼,很高兴……” 查士丁尼喜滋滋地正欲看下去,却正好对上了少女半喜半嗔的笑颜。 “偷看一位公主的书信可不是骑士行为,皇子。” “而且,赴约前喝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伊莎贝拉放下笔,趴在窗前,双手捧住脸颊,微笑地看着查士丁尼的眼睛。 气氛在这一刻凝滞了,二人都没有说话,不远处的树干上,贡萨洛抱起一把鲁特琴,向查士丁尼比了一个手势。 优美的音乐在夏夜响起,查士丁尼将鲜从身后拿出,捧到伊莎贝拉面前。 “愿你的人生如这捧鲜一样美丽,亲爱的女士。” “谢谢你,骑士阁下。” 伊莎贝拉接过,在鼻间轻轻嗅着。 “离开迦太基前,我一直在想,恩里克国王会不会让你前往里斯本。” “也许是爱与美之神维纳斯收到了我的祈祷,派你化作天使,冲淡了我失去亲人后的哀伤。” 伊莎贝拉白了查士丁尼一眼。 “这话可别让教士们听见,他们会很生气。” “这是当然,只有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我才会真正吐露心声。” “不过,我还真挺好奇,你哥哥竟然真的让你出来了?” 查士丁尼呵呵笑着。 “我听说,恩里克这个蠢东西最近过得并不顺心,国内的贵族们要求早立继承人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伊莎贝拉将束摆在桌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是啊,正因贵族们的反对,恩里克才被迫提升了我们母女三人的待遇。” “他当然还怀有戒心,不过要针对也是针对我可怜的弟弟。” 伊莎贝拉叹了口气。 “我又不是继承人,恩里克一直想把我嫁到边远地方,好彻底安他的心。” “你的弟弟身体好起来了吗?” “稍微好些了,但还是经常生病。” “随着他日渐长大,我真怕恩里克会对他下毒手。” 查士丁尼点点头。 “没有贵族愿意支持你?” “有很多贵族支持我的弟弟。” 伊莎贝拉摇摇头。 “谁让我是个女孩呢?如果有男性继承人,他们是不会考虑女孩的。” “女孩好。” 查士丁尼嘿嘿一笑。 “好什么?” 伊莎贝拉瞪了他一眼。 “就是好。” 伊莎贝拉知道查士丁尼喝了酒,没有理会他,拢了拢秀发。 查士丁尼轻轻嗅着少女的芬芳,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你刚才说,恩里克想把你嫁到边远地方?” “是啊,其实我年幼时已经订过一次婚了,恩里克刚刚继位时,为了巩固王权想把我嫁给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 查士丁尼闻言,双眉一挑。 “我刚刚还见过这个软蛋,他和我下棋输了,恼羞成怒下还准备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据说他是胡安二世用长子长女的鲜血举行邪教仪式救活的,注定生不出孩子的!” 伊莎贝拉见查士丁尼急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可惜啊,后来恩里克觉得把我嫁给阿拉贡会威胁他的地位,撕毁了婚约,唉……” 她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这老东西总算干了一件人事……” 查士丁尼小声咕哝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得对。” “在此之后,他又打算把我嫁给反叛的阿拉贡王子卡洛斯,此人对他没有威胁。” “哦。” 查士丁尼这次没有什么表现,因为卡洛斯已经死了。 “他后来就一直和几个远方的贵族联系,英格兰,勃艮第……总之他不想让我留在卡斯蒂利亚,也不想看到我嫁给一位太过强大的王子。” “还记得前不久的意大利战争吗?阿拉贡被你们整得太惨,就想重提联姻之事,但却被恩里克直接拒绝了。” “他在害怕。” “我也在害怕。” 伊莎贝拉的眼神有些暗淡。 “我弟弟长大的那一天,就是我们之间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我可能会死。” 伊莎贝拉苦笑着。 查士丁尼想了想,握住公主白皙的手。 “不要怕,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论身份,恩里克比不上我,论实力,他只能说勉强够看,不是所有的贵族都会支持他。” “等到了那一天,我会带着大军来接你。” 气氛又是一阵安静,二人盯着彼此的眼睛,让温柔如水的月光撒在他们的身上。 “查士丁尼!有人报信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贡萨洛大喊道。 “你母亲正在赶过来!” 查士丁尼一阵头疼。 “你等着,我改天再来!” 正欲抽身离去,查士丁尼的手却被紧紧握住。 转过头,却换来了轻轻一吻。 “没时间了!” 莱昂诺尔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查士丁尼不舍地看了看伊莎贝拉,迈开步子,跑进树丛中,找到贡萨洛,二人翻过围墙。 马车早早等在围墙外,车夫一抽,挽马嘶鸣。 伊莎贝拉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夜幕中,关上窗户,吹熄蜡烛,躺在床上,看着皎洁的明月,脸上淡淡的红晕尚未消去,嘴角升起一抹明丽的微笑。 (本章完) 第189章 蔗糖战争 第189章 蔗战争 东地中海,克里特岛,雷西姆农城。 克里特是东地中海第二大岛,自古以来便是富裕之地,水资源和光照条件都十分充足,可耕种的土地面积较为广阔,林业资源和矿业资源也并不缺乏,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岛屿,不如说是一片小型的大陆。 克里特岛是古希腊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岛上的民众骁勇而剽悍,盛产短弓手,是古罗马帝国最著名的弓箭手之乡。 1204年的那场灾难后,拉丁殖民者获得了克里特岛的统治权,威尼斯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从十字军领主们的手中买下了这座岛屿,并击败了捷足先登的热那亚人,正式将克里特岛划归威尼斯大议会,建立干地亚王国。 干地亚虽然是王国头衔,但威尼斯大议会派驻岛上的总督称为“干地亚公爵”,自治权较少,人事任免权被大议会牢牢掌控。 这座岛屿优良的土地资质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这里很快成为了威尼斯共和国最重要的海外领地,意大利贵族来到这里,建立葡萄园,橄榄园和棕榈园,收割克里特百姓的财富。 十字军运动失败后,威尼斯共和国在耶路撒冷王国的领地大多丢失,克里特岛的重要性水涨船高。 随着穆斯林的贸易垄断,一种来自印度地区的珍惜商品的价格一路走高,欧洲人被迫找寻新的产业基地。 这种商品就是蔗。 甘蔗是一种热带和亚热带植物,本身的珍贵属性使它很快便向周边的各大文明传播,印度一度成为全世界最重要的蔗出口基地。 公元七世纪左右,阿拉伯商人将甘蔗带到地中海地区,白净而甘甜的蔗很快成为欧洲贵族最钟爱的调味品。 但是,由于欧洲大陆纬度较高,光热条件不足以支撑甘蔗的生长,欧洲南部零星的几片甘蔗产区完全难以满足日益高涨的蔗需求。 欧洲人获得的第一个大片甘蔗产区是黎凡特,在当时的耶路撒冷王国,家家户户种植甘蔗,但当地的小农经济严重阻碍了甘蔗产业的兴盛,自然条件的缺陷和生产技术的落后也使黎凡特蔗无论在品相还是数量上都不如印度蔗。 于是,威尼斯商人开始从黑海购买白奴,在黎凡特地区建立甘蔗种植园,初步达成了对欧洲各国的蔗垄断。 黎凡特丢失后,威尼斯人急需寻找另一片甘蔗种植区,从而维护他们的蔗霸权地位。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与黎凡特地区接近的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岛。 塞浦路斯岛的政治情况较为复杂,法兰西的传统土地贵族和强占先机的热那亚人都是威尼斯大型种植园的阻碍,近在咫尺的穆斯林势力又使大部分商人心存顾虑,种种因素下,威尼斯人一直没能彻底将这座岛屿彻底纳入囊中。 与此同时,威尼斯人在克里特岛上的甘蔗实验却大获成功,越来越多的甘蔗种植园被威尼斯殖民者建立起来,越来越多的正教百姓被迫从事繁重的劳作。 但是,由于商业共和国的特殊性,迁移到克里特岛上的意大利贵族非但没能将当地百姓同化,反倒是不少贵族的希腊化和正教化程度越来越高,对克里特岛的认同感越来越强。 后来,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威尼斯政府宣布加税,克里特岛上的部分希腊化意大利贵族对威尼斯政府的不满情绪达到顶峰,联合底层正教人民发动了轰轰烈烈的“圣提多大起义”,一度占领了克里特岛的半壁江山。 可惜的是,当时的东罗马帝国内忧外患,没能向克里特岛起义军提供什么实际帮助,威尼斯人采用焦土战术,步步为营,逐步压缩起义军的根据地,将他们赶到山区。 威尼斯大议会还采用了攻心计,同意减免克里特岛税赋和赐予部分宗教自治权,动摇了义军的思想根基。 1368年,最后的义军在首领韦尼尔和卡莱尔吉斯的带领下转战西南边区,被当地百姓出卖,全员牺牲。 值得一提的是,韦尼尔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大利人,卡莱尔吉斯也拥有相当部分的拉丁血脉,他们为了克里特岛的自由事业奔波操劳,最终换来的却是当地希腊正教徒的背叛。 在威尼斯人的软硬兼施下,圣提多起义宣告破产,东罗马帝国错失了收复宝岛的最佳时机。 后来,威尼斯共和国陆续向克里特岛大量移民,建立了许许多多的碉堡,采用一系列措施,将岛上的反对情绪压制下去,克里特岛从此再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起义。 但是,随着国际形势的再一次变化,偏安一隅的克里特岛也被迫卷入到这场风暴之中。 雷西姆农城东边的一个甘蔗种植园内,卡西姆站在树荫下,手持皮鞭,心神不宁地望着田地里正在劳作的百姓。 太阳十分火辣,夏季的酷暑炙烤着大地,最近的溪流已经干涸见底,农奴们不得不从远处的河流中挑水浇灌,甘甜的淡水就在眼前,监工们的皮鞭却让他们不敢下嘴,只能抬头看着正在逐渐西斜的太阳,盼望它赶快下山。 正值下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时有农奴因为中暑而晕倒在地,每当这时,意大利监工们总会痛骂一声,骂骂咧咧地从阴凉处走出,挥动带刺的皮鞭,在农奴们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有的人因为疼痛猛然惊醒,继续辛苦的劳作,更多的人一旦倒下,便再也爬不起来。 扑通—— 一个年老的农奴突然摔倒在卡西姆面前,木桶破了個大洞,淡水汩汩流出,立马被干涸的土地吞噬干净。 老人的脸上闪过绝望之色,顾不得自己干裂的嘴唇,扑向木桶,拼了命地用嶙峋的手指堵住裂缝,可最终徒劳无功。 看着渐渐流出的水,老人仿佛看见了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 殖民者们可舍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劳动力,破坏生产者,要么支付巨额赔偿,要么承担更多的劳动。 对于这个一穷二白的老人来说,这和死亡无异。 老人哆嗦着嘴唇,在烈日下长时间的劳动已经使他奄奄一息,努力支撑着身体,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卡西姆回过头望了望正在树荫下闲聊的同僚,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犹豫片刻,解下腰间的水囊,浇在老人嘴边。 老人贪婪地吮吸起来,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认出了他,叹了口气。 “谢谢你,小少爷。” 卡西姆自嘲地一笑,将老人扶起。 “我已经不是少爷了。” “可我们都还记得您和您父亲的恩情。” 卡西姆眼神暗淡,沉默地走向一边。 “这里发生了什么?” 种植园的总管看到了停下来的老人,带着几位监工走向这边,一眼就瞥见了漏水的木桶。 “希腊猪猡!又在偷懒!” 说完,一位监工挥舞起手里的皮鞭,却看到了一旁的卡西姆,眼神缩了缩,举到半空中的手臂放了下来。 “嗯?” 总管皱皱眉头,走到卡西姆面前。 “卡西姆监工,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他,摔碎了水桶,因为这件事导致的损失全部从我的工钱中扣除。” “十分对不起,总管大人。” 卡西姆木然回答道。 总管一时找不到漏洞,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姑且就相信了,损失的财产会从你的工钱里面扣除的。” “谁让你在几个月前还是我们的少爷呢?” 见卡西姆仍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总管顿感失望。 “不过,” 他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老人。 “犯了错误,就得承担后果。” “五十皮鞭!” 卡西姆眼神一缩,正欲上前,却被总管挡住了视线。 “希腊人可恶,同情希腊人的威尼斯人更可恶。” “我明白,但——” “想步你父亲的后尘吗?” 卡西姆闻言,张张口,面色苍白,退后半步,深深低下头。 这座位于雷西姆农城东方的庄园是他祖父所建,祖父是个威尼斯商人,在阿尔巴尼亚经商的时候偶然结识了身为贵族小姐的祖母,二人一见钟情,带上家当远走高飞,来到克里特岛购房置产,成家立业。 祖父是个罗马公教徒,祖母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阿尔巴尼亚正教徒,宗教上的差异没能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生下了两女一男三个孩子。 由于祖母的缘故,卡西姆的父亲对克里特当地的正教徒颇有优待,为人和善而仁慈,从不会强迫百姓们为他工作,家里雇佣了十几个长工耕种小麦田,甘蔗田和葡萄园,农忙时期还会从附近的村庄里雇佣一些短工,包吃住,每周的工资也从不短缺。 正是因此,附近的村民们一直非常喜欢卡西姆的父亲,给他工作时也格外卖力。 后来,卡西姆的父亲迎娶了一位本地贵族之女,一位希腊正教徒。 当时正值威尼斯鼎盛时期,风气不像现在,大议会鼓励威尼斯贵族和希腊贵族之间的相互通婚,卡西姆父母的结合还被政府大肆宣传,作为“威克亲善”的代表。 卡西姆的母亲亦是一位虔诚的正教徒,时常向圣提多教堂捐款,还在庄园旁边建设了一座正教堂,允许村民们前来礼拜。 至此,卡西姆一家在当地的声望越发崇高,卡西姆出生时,父亲将附近三个村庄的所有村民请来参加宴会,大家兴高采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十年前,母亲去世了,受她恩惠的村民们自发地护送灵柩前往教堂,夹道落泪者不计其数。 可是,就在卡西姆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将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东罗马帝国的强势崛起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威尼斯在东地中海上的接连落败使大议会对希腊正教徒的仇恨情绪和不信任感与日俱增,各大城市内接二连三地发生针对希腊正教徒的迫害行动,干地亚公爵的密探开始四处活动,名为抓捕乱党,实则肆意抢劫。 三年前,一群威尼斯暴乱者闯进庄园的领地,将母亲建造的教堂付之一炬,这件事彻底惹怒了一直好脾气的父亲,他不顾亲随的阻拦,前往雷西姆农城求见城主,将自己的意见和盘托出。 在他看来,底层的希腊正教徒已经许多年未曾叛乱,对东帝国只剩下一个遥远的回忆,不至于因此拿起刀剑。 百姓们的确不喜欢大部分外来的威尼斯人,但他们也不见得对多次抛弃他们的东帝国抱有太多好感。 父亲认为,这种迫害行为实际上扰乱了克里特岛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局势,反而将底层的希腊正教徒推向了东帝国一边。 可是,城主却将父亲一顿谩骂,认为他背叛威尼斯,与一个希腊女人结合生下了野种,早就包藏祸心。 然而,当年的婚礼上,城主还曾作为父母的证婚人,笑呵呵地向各位来宾致辞。 父亲对这个昔年好友的巨大转变猝不及防,只能郁郁寡欢地回到家,看着教堂的断壁残垣,一看就是一整天。 如果只是这样,日子也还能勉强过下去,但是,时代的洪流再一次席卷而来,最终化作一股浩浩汤汤的波涛。 威尼斯的蔗霸权要完了。几十年前,在恩里克王子的推动下,葡萄牙人在亚速尔群岛和马德拉群岛成功种出了甘蔗,但他们的蔗主要面向英格兰人和汉萨同盟,并没能在短时间内对威尼斯人的蔗霸权造成什么威胁。 可是,当第一批从西非而来的甘蔗船队抵达比林奇港时,威尼斯的甘蔗商人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 由于热量和光照原因,克里特岛产出的蔗无论在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被西非蔗全方面碾压,大量的西非蔗迅速霸占了西地中海和北非的市场,并逐步向意大利地区渗透。 不久前,威尼斯无敌舰队在马耳他附近大败而归,皇帝重回意大利,占据了位于利古里亚海岸的拉斯佩齐亚港,终于在贸易最繁荣的北意大利打开了一道缺口。 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建立后,皇帝的蔗不再需要向热那亚当局缴纳大量税赋即可进入意大利市场,周边国家的贸易壁垒在巨额利润下一触即溃,官员和走私贩子互相勾结,从沿海向内陆逐步渗透。 蔗贸易带来的充足资金使得拉斯佩齐亚的商人挣得盆满钵满,他们也因此有充足的资金向周边国家行贿,用真金白银来砸出一个大大的市场。 1461年初,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迪马尔科市长联合卢卡共和国,帕尔马公国,费拉拉公国和周边的几个小城邦组建蔗上的关税同盟,主张将蔗关税统一化,以量取胜。 两个月后,走私贩子冲垮了佛罗伦萨,三个月后,米兰公国也加入蔗同盟。 大量物美价廉的西非蔗通过拉斯佩齐亚港进入北意大利,再通过各条商路运往更远的神圣罗马帝国。 对于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来说,蔗贸易是个天赐良机,他们可以借此机会大把捞钱。 对于其余的北意大利邦国来说,这也是件好事,他们终于不用向威尼斯人购买高价蔗,还能当个中间商,算是小挣一笔。 对于威尼斯共和国来说,他们又少了一个可以带来大量利润的商品,但还承受得住。 至少,皇帝的手暂时还没有伸向香料和。 但对于克里特岛而言,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蔗是克里特岛价值最高的商品,也是他们最具有竞争力的商品。 失去蔗带来的利润后,克里特岛上的庄园主开始大量破产,对威尼斯政府的失望和不满与日俱增,对希腊正教徒的仇恨情绪再度高涨。 为了稳住克里特岛局势,威尼斯大议会向西非派出了密探,对圣威廉群岛的甘蔗种植园进行实地考察,最终得出了一个完全忽视自然地理条件的主观结论。 西非使用黑奴进行耕种,成本极其低廉,克里特岛上的传统庄园根本比不过。 于是,克里特岛上的领主们也开始效仿西非种植园,购买黑海白奴和北非白奴,对农奴们进行更加残酷的剥削。 然而,皇帝的第二板斧紧随其后。 1461年5月1日,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在迦太基城签署了针对威尼斯共和国的禁运法令,严禁任何人将包括奴隶在内的任何商品出口给威尼斯共和国。 当然,有法律就必然会有犯法者,走私贩子们当然还能弄到奴隶,但在价格上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恼羞成怒的克里特庄园主们为了死死攥住自己的钱袋子,决定直接使用正教百姓,将他们充做种植园的劳动力。 卡西姆的父亲不愿如此,直接将乡亲们召集起来,宣布关停甘蔗庄园,改种葡萄,在用工和工资上都会有所减少,希望他们谅解。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卡西姆的父亲立马被种植园主们口诛笔伐,称其为叛国者。 两周前,雷西姆农城派人前来彻查此事,将父亲软禁起来,霸占了他们的所有财产,已经丧心病狂的他们迫使周边的三个村庄将田地都种上甘蔗,也不管土地是否合适。 在卡西姆姑父的运作下,父亲暂时保住了生命,卡西姆也能继续留在种植园里担任监工。 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响起,将卡西姆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一鞭又一鞭抽在老人的背上,响彻在种植园的上空,响彻在旁观者的心里。 等到五十鞭抽完后,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就是偷懒的下场!” 总管大声吼着,甩动皮鞭,在空中打出一个响亮的鞭。 农奴们有的面带悲哀,有的眼含怒火。 “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的希腊皇帝,要不是他,你们仍旧能像前几年一样过上舒适的日子!” 无人应答,农奴们沉默地注视着总管,一时间使他心里发毛。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总管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暗自决定要增加几名监工。 卡西姆浑浑噩噩地卸下一身监工的装备,踏上回家的路。 路边的大树上悬挂着许多具尸体,他们都是反抗政府的游击队员,有些是克里特人,也有些是意大利人。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威尼斯政府在克里特岛的残暴行径已经触怒了不少底层人民和希腊化意大利侨民,他们在各个地方揭竿而起,但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组织,被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由于利益不统一,起义军也分好几派。 温和派主张通过一些手段与政府达成妥协,迫使他们改变政策,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在肉食者眼里,他们同样是反叛者,必须予以剿灭。 强硬派希望推翻威尼斯共和国的统治,但他们的诉求一样不同,有些人主张独立自主,与上次大起义一样,建立圣提多共和国,这些人以意大利人居多。 另一些人主张请求东帝国的援助,重新回到帝国的怀抱,这些人多半是一些真正一无所有的最底层民众,迫切地希望在新的政治格局下占有一席之地。 卡西姆摇摇头,不愿直视游击队员们死不瞑目的尸体,加快了脚步。 回到一幢茅草房,门口的护卫们对曾经的少爷保留着最基本的尊重,并没有为难他。 茅草屋内,父亲戴着脚镣,坐在窗边,注视着落山的夕阳。 “回来了?” 父亲木然问道。 “我不想干了。” 卡西姆开门见山。 父亲瞪了他一眼,指了指窗外。 “只要他们还存在,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安宁。” 卡西姆换上阿尔巴尼亚语。 “你想怎么办?” “联合百姓,杀死他们,把您救出来。” 卡西姆杀气腾腾地说。 “然后呢?等着被赶来的大军剿灭?” 卡西姆不吭声了,他还没有想这么多。 “孩子,既然伱不想在这里待了,就去山里找游击队吧。” 父亲叹息一声。 “那您呢?您怎么办?” 卡西姆问道。 “要是你强大了,自然能救出我。” “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我们的结局就是遭到变本加厉的迫害。” “那家里的土地呢?放任威尼斯人占据吗?” 卡西姆不甘地说。 “那可是祖父留下来的家产!” 父亲沉默片刻。 “孩子,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值得一辈子追寻,那就是土地和自由。” “但是,当土地反而成为自由的禁锢时,土地就已经失去了价值。” “去吧,去山里躲起来。” 卡西姆抬起头,碰上了父亲温柔的目光。 “这已经是威尼斯人最后的疯狂了,无论出于利益还是感情,东帝国的皇帝都不会对克里特岛坐视不管。” “你的姑父传来信息,几个正教贵族也已经开始了秘密活动,圣提多精神不死,卡莱尔吉斯家族的后裔仍在人间。” “我已是将死之人,用不着你浪费心思。” 父亲叹息一声。 “我会救你出来的。” 卡西姆铿锵有力地说。 “我已经长大了,这些天,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卡西姆撂下这句话,从牢房中走出,向几位看守打过招呼,走上村子的小道。 月光撒向人间,游击队员的尸体仍然挂在树上,卡西姆鼓足勇气,扫过一具具尸体,不知怎么,他们原本狰狞的面貌变得亲切了起来,仿佛带着鼓励的微笑。 卡西姆掏出母亲遗留下来的十字架,轻轻一吻,转身钻入丛林,向深处奔去。 他清楚,在那林间的空地里,有着一群同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正在等待着他的出现。 (本章完) 第190章 圣提多大起义 第190章 圣提多大起义 巴尔干半岛,色萨利盆地,拉里萨平原。 希腊地区多山,适合耕种的平原面积狭小,主要分布在沿海地区和山间盆地中。 坐落于黑海,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之间的色雷斯平原是东罗马帝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位于巴尔干山脉和罗多彼山脉交界处的阿德里安堡将色雷斯平原一分为二,梅里奇河和山间降水浇灌出大片良田,供养出鼎盛期人口多达五十万的“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 位于品都斯山脉以东,爱琴海以北的马其顿平原同样是重要的粮食产区,三条河流穿行期间,孕育出东罗马帝国的第二大城市帖撒罗尼迦。 半岛南部的气温较为炎热,夏季副热带高压的影响更加强烈,光照和热量的增强使南部的几片平原更加适合经济作物而非主粮的生长,葡萄酒和橄榄油成为当地的重要出口商品。 色萨利盆地是东罗马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第三大农业产区,皮尼奥斯河冲积出两块山间平原,分别是以拉里萨城为核心的拉里萨平原和以特里卡拉城为核心的特里卡拉平原,农牧业条件俱佳。 色萨利盆地西临品都斯山脉,东滨爱琴海,北部是著名的奥林匹斯山脉,南部则通过一条狭窄走廊与阿提卡半岛相连,是一个较为独立且特殊的地理单元。 相比于北边的色雷斯平原和马其顿平原,色萨利盆地无论在面积还是自然禀赋上都略有不足,无法形成如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这样的沿海大城市,但这块山间谷底并非没有自己的独特优势。 这里能养马。 色萨利盆地在古希腊时期就是著名的畜牧业基地和马匹繁育中心,鼎鼎大名的色萨利骑兵曾活跃于各大战场,建立了不朽功勋。 在丢失黎凡特地区和安纳托利亚高原后,色萨利盆地成为了东罗马帝国仅剩的马匹中心,如果好好整治一番,仍旧大有可为。 可惜的是,后来的东帝国诸皇整日忙着内斗,没有精力也没有欲望将色萨利盆地进行系统性开发,导致拉丁殖民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这里,用西欧封建制度将这里强硬地分割成一块块家族领地,导致希腊南部持续衰落。 拉里萨城北,色萨利军马场。 绿草如茵,大河如缎,一群群健壮的马匹在草原上奔驰,近处是马场的围栏和屋舍,远方是白雪皑皑的奥林匹斯山。 奥林匹斯风景美如画,以撒的随员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望向远方的白雪山峰,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收复巴尔干领地后,以撒参考各位专业人士的意见,为各个地区制定了详细的发展目标,因地制宜,各有侧重。 色雷斯直辖区主农业,下色雷斯平原负责供养首都君士坦丁堡,位于梅里奇河和罗多彼山脉以北的上色雷斯平原作为帝国北部的第一道屏障,交给克尔贾利军区管辖。 南马其顿大区与之类似,利用马其顿平原的农业产出供养帖撒罗尼迦城,再通过帖撒罗尼迦城的工商业产出反哺农业。 摩里亚大区主要发展经济农业和配套的纺织业,目标是将米斯特拉斯城发展为巴尔干半岛上最大的丝绸业基地。 阿提卡大区的人口最为稀少,优卑亚岛由于继承了威尼斯殖民者的遗产发展尚可,雅典城的复兴事业仍旧进展缓慢。 没办法,这里的地理位置太尴尬,财富全被北边的帖撒罗尼迦和君士坦丁堡吸走了,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葡萄酒,茴香酒和橄榄油虽然都不错,但产量少,打不响名声。 雅典城其实是有发展成大中型都市的潜质的,奈何拉丁殖民者把这里搞得人烟稀少,这几年有所恢复,但也才堪堪一万出头。 没有充足的人口就没有富余的劳动力,以撒投入巨资建立的雅典造船厂到现在也只能建造小型渔船和商船,一直鼓励的香水产业也一直没能扩大规模。 色萨利大区面临的情况与阿提卡大区差不多,多年丧乱后人口稀少,这几年才有所好转。 客观上来说,色萨利地区的商业价值比阿提卡还有所不如,北边的帖撒罗尼迦和君士坦丁堡吸走了大部分的海商,连一个成型的中转港都没有,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恐怕只有畜牧业了。 “陛下,现在我们的色萨利军马场共拥有战马八百匹,民用驽马三千余匹,共计四个群落,分配的草场倒是非常充裕,但您也清楚,马匹的繁育需要时间。” 以撒身边,色萨利大区执政官列奥尼达斯向以撒汇报道。 列奥尼达斯出身于定居君士坦丁堡的科穆宁家族,此前一直在君士坦丁堡担任中级税官,他的升职是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两大行政中心交流协商的结果。 以撒十分清楚,列奥尼达斯此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才干,但好在勤勤恳恳,这几年也是费心费力,想干出一番政绩。 “马匹种类呢?” 以撒问道。 “主要是原产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土耳其矮种马,品相一般,但胜在吃苦耐劳。” “还有一些安达卢西亚马和阿哈尔捷金汗血马,主要用于售卖给各位贵族。” 马匹是一种原本生活在半干旱草原和干旱沙漠中的动物,有些自然环境特别恶劣的地方反倒盛产名马,著名的阿哈尔捷金汗血宝马和阿拉伯马就是如此。 西欧各国很晚才开始进行系统性的马匹培育,在此之前,战马和贵族马主要依靠进口,在温和地带娇生惯养长大的本地马只能承担一些杂活。 “两年前,我命你每年拨款五百個杜卡特用于马匹培育,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以撒问道。 “时间太短了,陛下,突破有限。” “第一批北非柏布马和安纳托利亚马的杂血后代还没有进入性成熟的年龄,它们的耐力和速度均有所提升,但着实有限。” 列奥尼达斯擦了擦眼角的汗。 “您也知道,马匹培育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大量的精力。” 以撒点点头。 “除了拉里萨马场外,我前几年还在斯法克斯城附近建立了一所更大的马场,他们的主要马种就是柏布马和阿拉伯马。” “柏布马是北非本地马种,虽然没有阿拉伯马聪明,但一样勇敢且耐劳,是很好的繁育马种。” “安达卢西亚马就是柏布马和西班牙马的杂血后裔,这种马的潜力不可估量。” 座下的安达卢西亚马看到翠绿的马场,有些跃跃欲试,以撒一笑,翻身下地,将它赶到马场中去。 以撒十分清楚,柏布马在世界马匹培育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古典第一贵族马安达卢西亚马和近代第一赛马英国纯血马都是它的杂血后裔。 当然,英国纯血马和安达卢西亚马后来又被荷兰人引进,与德国马和法国马经过多年的杂交后培育出性格温和而易于驯化的荷兰温血马,价值极高。 对于一个大国来说,马政是十分必要的,好的马匹不仅能够使民间生产生活效率更高,还能使骑兵在战场上占据先机。 原时空里,俄罗斯沙皇国就在这方面吃了大亏,他们五八门的原种马被经过系统性培育的法兰西战马全面碾压。 “记得要把血统登记册做好,不要像从前一样把良马和劣马混居,要做到优中选优。” “谨记陛下教诲。” “养马必须要有针对性,温顺但不持久的用来拉车,强壮而耐劳的用来打仗,强壮但暴躁不驯的就继续培育,直到把它们的野性消磨干净。” 见列奥尼达斯冷汗直流,以撒微微一笑。 “不要嫌我啰嗦,什么时候你们的马场可以通过卖马实现盈利了,我保准一句话不说。” “好了,马政就说到这里,我们回屋详谈,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叮嘱。” 以撒转过头,却对上小阿莱克修斯渴望的眼神,一旁的小卡洛也是凝望着草原上的马群,一脸憧憬。 “列奥尼达斯,你派几个马倌带我的儿子和女婿选一匹小马驹吧,他们跟着我走了这么久,也该放放风了。” 孩子们欢呼着跑远了,以撒也拉着列奥尼达斯来到马场的办公室。 “条件简陋,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有些工作要求就直接说了。” 以撒翻开地图,开门见山。 “您说。” 列奥尼达斯掏出笔记本。 “色萨利大区的三年免税时间已经差不多到期了,我想听听你关于税收的见解。” 列奥尼达斯斟酌片刻。 “陛下,在经历了一番清洗后,色萨利地区的西欧封建残余已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百姓们以村社为核心开展农牧业生产,在税收上也容易得多。” “我准备组织税官前往各个定居点进行实地考察,丈量土地,统计人口,对各村社的长老和神父进行培训,要求他们协助我们的派员进行征税。” “为了将贪腐现象降到最低,我准备将各个行政区的税官打散,进行交叉收税。” “还算有些想法,但仍需改进。” 以撒轻轻点了点头。 “征哪些税?征什么税?这些问题你想了吗?” “还是说,仍旧像以前一样,怎么方便怎么来?” “呃……” 列奥尼达斯一时语塞,显然没有想好。 “秋收在即,税收是个大工程,弄得好就可以让有限的人口和土地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弄不好也会使民怨沸腾,可不能马虎。” “我可告诉你,要是有谁为了完成什么指标来增添政绩,惹得百姓在背后骂我,那我可也得让他尝尝挨骂的滋味!” “是,是,您说,我一定加以改进。” 以撒抿一口咖啡,把之前跟阿提卡大区执政官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我准备将东帝国的税法进行改进,旨在减轻百姓负担,尽快增加人口。” “第一,废除人头税,婚娶税,添丁税等一切苛捐杂税,统一征收土地税,简单来说,土地越好,土地越多,交的税就越多,减轻少地农民的负担。” “当然,对于从事不同产业的百姓,税率也不能等同,小麦产业的税收应该定在最低,其次是渔业,畜牧业和林业,经济作物最高。” “商业的税收不需要你们来管,征税权属于帝国中央。” “第二,百姓手中的贵金属并不多,征税采用混合模式,一部分金银,一部分实物。” “金银和实物的比例根据实际情况来定,中央财政署会做出统计,将每年的指标发给伱们。” “第三,收上来的税收地方保留一部分,大头交给中央,需要用钱的时候再管中央要。” “可是——” 列奥尼达斯欲言又止。 “不要告诉我税官不够,早在巴尔干光复的时候我就叮嘱你们要培养税收人才,要是三年的时间你什么都没干,那我看还是另请高明算了。” “您放心,哪怕我亲自上阵,也一定完成任务!” 列奥尼达斯咬了咬牙。 “还有就是公路,我来的路上已经略做考察,这一点你干的不错。” “拉里萨城是巴尔干一等国道的南部终点,再往南只能以后再说了。” 巴尔干国道的翻新已经进行了两年多,依然遵照旧例,对国道施行三等分级,一等国道路况最好,由中央直接出资。 巴尔干的一等国道以君士坦丁堡为起始点,有向西和向南两条。 向西的国道较短,联通阿德里安堡和克尔贾利城,主要服务于军事,使君士坦丁堡的驻军可以更快地开进位于前线的克尔贾利军区。 向南的国道较长,沿海岸线穿过帖撒罗尼迦城,在这里分为两支,一支向西北沟通北马其顿军区的斯科普里城,一支向西南沟通色萨利大区的拉里萨城。 这些道路都是很早就有的古道,古往今来的商人们已经证明了它们的价值,只不过部分地方损毁严重,经过翻新后,恢复繁荣只是迟早的事。 以撒本来准备将一等国道一直修到雅典和米斯特拉斯,但翻了翻报表,最终还是将其改为二等。 这当然不是以撒缺钱,翻新道路需要的钱财并不多,以奴隶和罪犯充当劳动力也不会干扰百姓的正常生活。 问题在于,阿提卡半岛和摩里亚半岛都是三面环海,自然良港不缺,大宗商品走水路的成本比走陆路低很多,一等国道收上来的关税还赶不上维护费。 至于军事用途,二等国道已经够用了。 “第一批的国道翻新工程到拉里萨城已经圆满完成了,但还是有不少漏洞,二等国道和三等国道都由地方出资,你最近有时间就整理出一个计划,有什么需要的直接递交申请。” “至于你上次提出的西部国道计划,我想了想,不是很现实。” 不久前,列奥尼达斯递交了一份计划,主张以拉里萨为起点,向西横穿品都斯山脉,联通约阿尼纳军区和伊庇鲁斯亲王国。 “西边的一等国道是要修的,但不能从拉里萨出发,横穿品都斯山脉所耗费的资源太多了。” “我打算以奥隆城为起点,向南联通约阿尼纳城和阿尔塔城,为西边的几个军区服务。” “谨遵号令。” 列奥尼达斯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最后一件事情,巴尔干的税赋收上来后,我打算新建三支军团,即紫卫军第五军团,近卫军第十和第十一军团。” “近卫军的两个军团都是轻骑兵军团,分别驻扎在拉里萨城和的黎波里城,当做快反应部队。” “近卫军第十军团的军官框架已经搭起来了,士兵就从色萨利地区征召,旗帜是宝冠半人马,代号是色萨利王冠。” “以后这支军团会常年活跃在色萨利盆地和北马其顿军区的交界处,他们的征召,补员和给养工作你可得准备好。” “我明白。” 以撒将咖啡饮尽,挥挥手,准备离开。 “陛下,一次组建三支军团,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列奥尼达斯问道。 “是啊,时不我待,我倒是想多发展几年,敌人们可不会给我这个时间。” 走到门口,以撒想了想,停下来。 “不妨告诉你,克里特岛出事了,卡拉曼的战局也有新进展。” “陆军已经闲了好几年,是时候该动动了。” “愿陛下武运昌隆!” …… 对于东罗马帝国的两块领地来说,1461年的秋季是平静的,热火朝天的意大利战争没能影响到巴尔干和阿非利加的陆上生产,远洋贸易带来的利润很快使几个大城市走上了快速发展道路,轻徭薄赋的政策也使巴尔干半岛的人口迅速增长。 黑海商路重新打通后,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城迎来了复兴,对周边地区的虹吸效应不断增强,大量在海外挣满腰包的商人来到两大城市定居,就连北非的柏柏尔商人也对著名的君士坦丁堡充满向往。 在此背景下,君士坦丁堡的人口不断增加,已经正式突破十二万大关,以柏柏尔人,亚美尼亚人和科普特人为主的“新罗马人”达到三万,当地豪宅千金难求。 根据财务报表,最近一年里,君士坦丁堡政府光是靠着土地财政就挣到了四千杜卡特的巨款。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与威尼斯共和国的海上争霸越演越烈,双方舰队和从属海盗在东地中海上不断交手,洗劫商船,干扰商路,你来我往,各有损失。 海洋上的斗争刺激了造船业市场,东帝国的几大造船厂订单不断,下游的纺织业和伐木业也因此繁荣兴盛。 1461年9月3日,航海学校海军陆战学院的几十名学员在塞浦路斯道附近的海域上逮到了一支威尼斯商船队,上面装满了珍贵的印度香料。 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击败了护航船,将商船队开回比林奇港时,整个港口的群众都沸腾了。 消息越传越广,海军陆战学院的几十名学员受到了以撒的接见,被称赞为“品德高尚,信仰虔诚,忠诚职守,敢作敢为”。 为了鼓励针对威尼斯的海洋打击,以撒自掏腰包,为他们建造了一艘全副武装的三桅帆船,希望他们再接再厉。 海洋上的斗争很快就波及到陆地,距离威尼斯本土最近的奥隆军区不出意外地再度遭到了袭击,几百名百姓被抓捕为奴。 东罗马帝国的反击也接踵而至,乔万尼议长亲自带队,袭击了威尼斯人的达尔马提亚地区,大掠而还。 好巧不巧的是,威尼斯总督马里皮埃罗的一名私生子正好在当地经商,可怜的私生子被海盗们从妓院里拉出来,直接送到君士坦丁堡的黄金门前处以绞刑。 这样的小规模冲突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一则消息在地中海各地疯狂传播,将两国的全方面战争彻底引爆。 克里特岛起义了。 1461年11月1日,不甘被压迫的克里特岛人民在经历多次挫折后,终于意识到团结的重要性,为掩人耳目,几名起义军的首领在一艘渔船上召开会议,确定了今后的起义方针。 次日,雷西姆农城周边爆发起义,起义军很快攻占了城外的几处堡垒,在城中百姓的配合下攻入城市。 当地城主慌忙派出军队,但超过三分之一的军队临阵倒戈,另外三分之二也迅速崩盘,死硬派全部伏法,其余人加入义军。 当晚,起义军占据了下城区,但始终难以攻入防御设施齐全的上城区,义军首领召集下城区百姓,在广场上杀死了俘虏的威尼斯高官,发表演讲,号召百姓团结起来,打碎身上的枷锁。 次日,得到消息的威尼斯军队从四面八方向雷西姆农城赶来,为避免无谓的损失,起义军被迫离开城市,进入克里特岛中部的山区。 雷西姆农起义后,受到鼓舞的义军在各个地区掀起叛旗,威尼斯军队被迫来回奔走,平息叛乱。 1461年11月5日,卡莱尔吉斯家族后裔尼科利亚·卡莱尔吉斯在克里特西南部的塞利亚小镇发动起义,时隔百年,圣提多的大旗再度高举。 然而,威尼斯人在克里特岛上经营日久,大城市的城防设施极其完善,除了最开始的雷西姆农城外,起义军并没能攻占任何一座大城市,只能活跃在群众基础更加浓厚的乡村。 1461年11月10日,威尼斯大议会宣布圣提多起义非法,从世界各地征调佣兵,前往克里特岛镇压叛乱。 同日,东罗马帝国的两位皇帝在君士坦丁堡面向全体市民发表讲话,宣布将尽一切力量拯救危难中的同胞,支持圣提多起义。 与此同时,以撒历数威尼斯共和国十大罪状,表明了绝不妥协的坚定立场。 “从今天开始,元老院和罗马人民将不承认威尼斯共和国的合法地位,威尼斯伪政府的一切土地和财产都属于罗马帝国。” “从今天开始,元老院和罗马人民与威尼斯伪政府断绝一切外交往来,直到他们重新承认罗马帝国的宗主权。” “从今天开始,帝国各支舰队将对威尼斯伪政府发起无限制袭击,凡是悬挂威尼斯旗帜的舰船全部列为袭击目标。” 1461年11月12日,帝国三大舰队和五千大军在比林奇军港集结,时刻准备登陆克里特岛。 圣提多战争正式爆发。 (本章完) 第191章 卡莱尔吉斯家族 第191章 卡莱尔吉斯家族 比林奇,黑城堡。 五年前,哈夫斯王朝灭亡,东罗马帝国在北非的行政中心从昔兰尼加地区的比林奇城迁往条件更加优越的迦太基城,这座旧都被移交给比林奇大区的执政官管辖。 丧失政治中心的地位后,比林奇城就如从前的苏尔特港一般,发展进程大为减缓,将近两万名军人和政府官员的家属搬往迦太基城。 后来,巴尔干领地收复,黑海贸易复兴,君士坦丁堡城再度成为世界渴望之城,昔兰尼加地区的豪绅富贾开始向北移民,需水量大的纺织业,冶铁业和造船业也纷纷迁往自然条件更好的地区。 但与此同时,经过十几年的移民和同化后,绿山地区的希腊化程度不断加深,也有不少农村人口向北迁移,比林奇城及周边土地的人口几经涨落,最终停留在五万大关。 迦太基港是东西地中海贸易的重要枢纽,为帝国带来巨额收入的远洋船队不再将比林奇城视作第一停靠点,它的商业发展也随之一滞。 当然,比林奇城依旧具有重要价值,它不仅是的黎波里城和开罗城中间最为重要的农牧业集散地,还是沟通东罗马帝国北非领地和巴尔干领地的重要桥梁,起到一个贸易中转站的作用。 从比林奇港向北航行,如果顺风顺水,仅需两天即可抵达摩里亚半岛。 凭借独特的地理优势,比林奇城很快就从暂时的衰落中开始复苏,并发展出了自己的特殊产业。 奴隶业。 巴尔干地区多年丧乱,昔兰尼加地区人口流失严重,马穆鲁克持续内战,奥斯曼和卡拉曼的战争如火如荼,这就导致东地中海的精壮劳动力严重短缺,缺口很大。 与之相对,被迫逃往阿特拉斯山脉深处的柏柏尔人数量很多,当地的可居住土地难以承载如此多的人口,各支部落间争斗频繁,胜者往往会夺走败者的一切,包括生命权和自由权。 于是,许多捕奴团和开拓者深入阿特拉斯山脉,他们在大部分时候会与一些特定的部落舍赫进行交易,用来自大城市的武器装备,粮草军需和手工艺品与他们换取柏柏尔奴隶,只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亲自下场。 大量的劳动力迅速刺激了北非的奴隶市场,由于生产方式上的落后性,阿非利加地区的农奴制庄园很快迎来了饱和,多余的奴隶被装上大船,运往东边。 与此同时,黑海贸易重新联通,信仰正教的斯拉夫奴隶和切尔克斯奴隶也开始大批南下,两条血腥的商路在比林奇港汇集。 在此基础下,东帝国政府又走上了熟悉的老路,开始了新一轮的人口交换。 东罗马帝国很快就出台了新的奴隶法令,对各种奴隶的流向进行宏观调控。 信仰正教的斯拉夫奴隶和切尔克斯奴隶严禁对外出口,由政府出资安置在昔兰尼加,苏尔特和阿非利加等地,由于信仰相同,他们在学会希腊语后自动成为罗马公民,担任政府公田的佃户,可以通过劳动还清欠款,购买土地,成为自由民。 信仰逊尼派的柏柏尔人一部分运往巴尔干地区,低价分配给各个村社,一部分对外出口,还有一部分用来和马穆鲁克,卡拉曼等国进行人口交易,是主要的挣钱渠道。 这种方式的好处显而易见,它可以迅速改变北非的宗教格局,将北非基督化。 我的确无法改变你的心,但我牢牢掌控着你的身。 顽固的逊尼派信徒被迫离开北非,他们虽然十分不满,但到了人生地不熟,正教徒占据多数的巴尔干地区根本兴不起什么浪,在漫长的劳动中磨平了棱角,被当地人同化。 学会希腊语的黑海正教徒填补了他们的生存空间,这些被解放后的“新罗马人”不一定会对以撒感恩戴德,但会很自然地亲近同信仰同语言的东罗马统治者,排斥其他伊斯兰教徒,是东罗马帝国在北非深入统治的基石。 斯拉夫人和切尔克斯人都没有成型的民族概念,在他们的一生中,宗教认同比族群认同强得多,许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民族。 罗马民族是当前地中海世界中唯一一个发展成型的民族,它的民族认同观非常朴素,不看种族,不看血统,不看出身。 简单来说,信仰东正教,会说希腊语,那你就是实打实的罗马人。 正是因此,无论是科普特人,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西班牙人还是阿拉伯人,他们在接纳罗马民族身份认同的同时也被罗马帝国接纳,与其他罗马人享受相同待遇,可以担任教士,官员甚至巴西琉斯。 马可·奥勒留皇帝出自西班牙,菲利普皇帝出自阿拉伯,塞维鲁皇帝出自北非,就连以撒所在的巴列奥略家族最早也来自奇里乞亚亚美尼亚。 正是因此,一位纯正的君士坦丁堡人会把一个改信正教,讲希腊语的突厥人看做自己的同胞,却会对那些改信逊尼派的希腊人恶语相向,无论他姓科穆宁还是坎塔库泽努斯。 也正是因此,来到北非定居的斯拉夫人和切尔克斯人可以很快地融入罗马民族的大家庭,仅仅一代人之后,他们就会把自己的出身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那好办,从今往后你就是罗马人了。 这种人口置换的方式当然也有弊端,那就是短时间内挣的钱变少了。 不过,在获取了西非这样一個重要的原材料产地和倾销地之后,以撒的资金暂时是充裕的。 在此背景下,作为转运枢纽的比林奇城的奴隶业迅速繁荣起来,大批正教奴隶从黑海而来,经比林奇城南下或是西进,前往昔兰尼加和阿非利加开垦荒地,大批柏柏尔奴隶从阿特拉斯山脉而来,被售往地中海各地。 截止到目前为止,比林奇城已经是整个地中海世界中最大的奴隶贸易港,产品远销海内外,和马穆鲁克,奥斯曼,卡拉曼,拉斯佩齐亚自由市乃至汉萨同盟都有贸易往来。 兴盛的奴隶贸易当然会带来治安上的问题,以撒特地将近卫军第四军团和一个斯拉维斯千人队摆在这里,缉查偷税,震慑宵小。 只要以撒的对外战争和对外掠夺不停,比林奇港的奴隶贸易就会持续兴盛,当扩张停息,它也会随之衰落。 这东罗马帝国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老祖宗的发家之路。 黑城堡的议事厅内,以撒放下比林奇城最近几年的财务报表,拿起手边的信,信上印着绿底白羊的家徽。 见以撒开始读信,下方的使臣总算松了口气,结束了忐忑不安的等待,上前一步。 “陛下,我叫扬尼斯·卡莱尔吉斯,来自克里特岛的卡莱尔吉斯家族,现任卡莱尔吉斯伯爵尼科波利的——” “我不记得先皇曾封卡莱尔吉斯家族为伯爵。” 以撒读着信,慢慢地说。 “我是现任卡莱尔吉斯执政官的堂弟。” 扬尼斯抹了一把汗,立马改口。 “我记得卡莱尔吉斯家族的男性成员已经在上一次的圣提多大起义中断绝了,你们应该只是母系后裔吧。” “是。” 扬尼斯只能如实回答。 “我和尼科波利堂兄都是前任卡莱尔吉斯伯爵的侄外孙。” 见以撒沉默,他继续说道。 “目前,克里特岛的义军进展神速,四支大型起义军歼敌破万,胜利转进山区,在伊季山实现会师。” “岛上的威尼斯守军不值一提,只要您——” “哦?是吗?” 以撒放下求援信,一脸玩味地看着扬尼斯。 “那太好了,正好我的军队还没有做完准备,你们能够自己打跑威尼斯人当然再好不过。” 扬尼斯暗道不妙,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陛下,威尼斯人在岛上的防御设施十分完善,单凭我们是绝无可能打跑威尼斯人的,必须仰仗您的援兵!” “既然这样,你们是否承认克里特岛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是否承认我和父亲对这座岛的绝对主权?” “这自然是承认的。” 扬尼斯隐隐知道了皇帝发火的原因,汗如雨下。 “既然如此,伱堂兄寄给我的信上,为何一会儿称圣提多公国,一会儿称圣提多共和国,就是没有提到元老院和罗马人民?” “难不成你们还以为东帝国如一百年前一般衰弱,想着独自立国?” 以撒站起身,将求援信拍在扬尼斯面前。 “这……” “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不管你们是否起义,不管你们是否接受,克里特岛自古以来都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当地的百姓都是罗马人民,而不是圣提多共和国的公民。” “至于威尼斯人,他们当然是我的敌人,收复克里特岛当然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但是,我只会庇护自己的人民。” 以撒平静地说。 “回去好好想想,你们到底准备以罗马人民的名义求援,还是准备以圣提多共和国的名义对抗王师!” 见以撒准备赶人,扬尼斯终于站不住了。 “陛下!陛下!此事全为家兄一人所为,他在一些意大利人的挑唆下执意写出这样一封信来进行所谓的试探,但我们其他人都是您的忠诚人民啊!” 扬尼斯扑通一声跪下,仰起的脸上涕泪横流,苦苦哀求道。 “威尼斯的第一批佣兵已经抵达伊拉克利翁城了,都是清一色的波西米亚重甲兵,据说还有不少法兰西人和奥斯曼人接受了威尼斯政府的雇佣,我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如果您不出手,等待义军的只有死路一条!” “哦?” 以撒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扬尼斯。 “这么说,你和你的堂兄不同,是忠诚于罗马帝国的?”“千真万确!” “既如此,” 以撒抽出佩剑。 “扬尼斯·卡莱尔吉斯听封!” 扬尼斯一愣,佩剑却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陛下,我……” “你是否愿意,向我,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三世效忠,守护我的皇冠,支持我的子嗣?” “我……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善待人民,公正于心,救济弱小,捍卫正义?”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修习武艺,训练士兵,以我之剑,征讨四夷?” “我愿意!” 扬尼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不安到现在的兴奋激动,应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以元老院和罗马人民的名义,我册封你为卡莱尔吉斯男爵,领有卡莱尔吉斯家族城堡。” 以撒将宝剑放在扬尼斯微微颤抖的双手上,伸出右手,让他亲吻家族戒指。 “好了,卡莱尔吉斯男爵,你先回寓所等着吧,我不会坐视自己的子民受到威尼斯人的欺凌,我的大军漫山遍野,我的舰队铺满海面。”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罗马帝国的合法男爵,不要忘记今天的誓言。” “是。” 扬尼斯浑浑噩噩地抱着宝剑走出议事厅,事情来得太快,他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都说说吧,对于圣提多战争,你们各自都有什么见解。” 送走了扬尼斯后,以撒坐回王座,神色恢复如常。 “陛下,克里特岛的起义实在让我们有些始料未及,他们的擅自主张直接将我们推上了风口浪尖。” 陆军大臣米哈伊尔苦笑着说。 “克里特岛是一个可以实现自给自足的独立单元,是威尼斯最为重要的海外领地,其他的所有领地加在一起也不如它。” “威尼斯大议会一直将克里特岛当做本土来经营,将十分之一的人口都迁来这里。” “威尼斯在岛上经营数百年,各大城市的防御措施极其完善,碉堡密布,要塞成群,意大利死硬派主要就居住在各大城市中,十分不好对付。” “而且,由于被我们多次抛弃,克里特岛上的正教居民对帝国的向心力不太高,在一百年前的圣提多大起义中,起义军也主要想着推翻威尼斯政府,建立独立自主的共和国,而非回到东帝国的怀抱。” “因此,哪怕我们登上岛屿,站稳脚跟,也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岛上的威尼斯势力清扫干净,反而会被拖住扩张的脚步。” 以撒没有说话,轻捻胡须。 克里特岛的确是个硬钉子,威尼斯人把这里当做心肝宝贝,绝无可能主动撤出。 对于威尼斯人来说,克里特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岛上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矿产,它还是控制东地中海商路的重要枢纽,是威尼斯共和国东地中海商业霸权最关键的一环。 要是好打,以撒早在上次的摩里亚战争中就出手了,不会拖到现在。 原时空中,奥斯曼帝国进入鼎盛期后,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比威尼斯人强一大截,他们先是利用海军封锁了克里特岛,随后十万大军尽出,在重型武器的加持下逐步拔除各个要塞。 尽管如此,干地亚城还是在奥斯曼大军的围困下足足坚守二十一年之久。 “哼,对于米哈伊尔侯爵的话,我实在不敢苟同。” 海军大臣,东地中海舰队长菲德尔上将出列,躬身一礼。 “第一,克里特岛自古以来便是罗马帝国的领土,岛上的人民虽然对东帝国的几位先皇极其失望,但绝不会因此加入到威尼斯人一方。” “但是——” “米哈伊尔,我就是克里特人,你要是再质疑克里特人民的忠诚,那我们就决斗场见!” 菲德尔怒声道。 “好啊!我倒要看看,陛下每年给你那么多军费,到底培养出了个什么人才!” 米哈伊尔也怒气冲冲地吼道,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够了!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帝国重臣,为了一件小事要进决斗场,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以撒大吼一声,群臣纷纷低头,不敢造次。 “菲德尔,继续说吧。” “第二,我们在攻打克里特岛时其实有着相当大的优势,岛上的义军可以从旁辅助,广大的乡村可以为我们提供补给,城中百姓也并非和威尼斯人一条心。” “再者,比林奇是距离克里特岛最近的大型港口,我们在调兵遣将上占据天然先机。” “第三,您已经在君士坦丁堡发过言,必将支援克里特岛的义军,绝不与威尼斯人妥协。” “如果您坐看义军被威尼斯人剿灭,帝国的威望必将受到严重打击。” 菲德尔看了看以撒,继续说道。 “我清楚,克里特岛的起义的确扰乱了您的布局,但这是我们收复宝岛的最好时机,也是最后时机。” “如果我们这次依然抛弃他们,克里特人对于帝国最后的念想也将化为云烟。” “所以,克里特岛一定要打,而且要趁早!” 菲德尔瞪了米哈伊尔一眼,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是的,相比于原时空里的奥斯曼人,以撒有两个重要优势,那就是地利与人和。 奥斯曼人进攻克里特岛必须从遥远的港口调兵,在岛上也会遭到威尼斯人和克里特人的联合抵制,因此进展缓慢。 而且正如菲德尔所言,为了威望和名声,以撒就算硬着头皮,也必须给元老院和罗马人民一个交待。 “菲德尔!” “谨遵号令!” “你率领东地中海舰队在克里特南部海岸巡逻,暂时不要与威尼斯舰队发生正面冲突!” “你需要与当地义军取得联系,尽可能将他们拉向我们一边,扶持忠于帝国的势力。” “我不希望登上岛屿后,再有人像那位尼科波利·卡莱尔吉斯一样,重提圣提多共和国旧事。” “是!” 菲德尔上将领命而去。 “米哈伊尔!” “在。” “集结军队,准备啃硬骨头吧。” 以撒告别群臣,独自回到书房,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克里特岛战役必将是一场持久战,威尼斯和东罗马双方都会在这里投下重注,比拼国力,也比拼运气。 光靠陆军硬推肯定是不行的,自己的陆军实力本就有所欠缺,需要防御的土地十分广大,一旦战争旷日持久,国外的敌对势力就会借此犯边。 以撒在图纸上反复推演,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型,在纸上匆匆写下几个名字。 拉响铃铛,侍从很快赶到。 “去吧这几个人都叫来!” (本章完) 第192章 瓮中捉鳖 第192章 瓮中捉鳖 巴尔干半岛,奥隆军区,奥隆城。 伴着晨曦的微光,奥隆军区边防军第一步兵团的士兵们踏入已经剩下断壁残垣的渔村。 渔村刚刚遭到了洗劫,百姓们提前得到了消息,躲进内陆避难,威尼斯海盗们扑了个空,将空无一人的村庄烧了个一干二净。 村民们回到家,在一片片废墟中挑挑拣拣,寻找可用的物件。 女人和孩子们的哭泣声此起彼伏,男人们蹲在被烧成焦炭的家宅门前,无力地捶着地面。 村庄的长老站在废墟高处,将村民们组织起来,收集资源,重建家乡。 奥隆军区边防军第一团的团长维托里奥策马来到长老身边。 长老看了看维托里奥胸前的黑熊纹章,苦笑着鞠了一躬。 “大人,你们来晚了,这里已经被毁灭了。” “抱歉,距离太远,威尼斯人来得太快,我们无能为力。” 维托里奥翻身下马,招招手,身后的副官递上一份文书和一个钱袋。 “奉东罗马帝国奥隆军区长官马鲁纳伯爵之令,免除卡瓦亚村两个季度的税赋,这是你们前些日子交上去的税款,现在还给你们,用以重建家园。” “谢谢您。” 长老连忙单膝跪地,从维托里奥手中接过钱袋。 对于失去家园的村民们来说,这当然是九牛一毛,但总胜过没有。 “除此之外,根据军区行政长官莫里斯阁下颁布的法令,凡是在威尼斯人的洗劫中失去家园的村民,可以前往奥隆城和伊萨克皇帝堡参与修建民生工程,可以加入奥隆军区边防军,人事部门会予以优待。” 这是帝国中央的最新政策,对于遭遇天灾人祸的村民采用“以工代赈”的援助手段,既能充分利用空余劳动力,又能避免他们走上极端。 “现在奥隆城中的空闲岗位还有很多,海军造船厂需要重建,边防军正在扩编,在埃及征战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也在招人,村里的健壮小伙子可以去试试。” 一年前,威尼斯共和国的无敌舰队攻击了奥隆军区,威尼斯佣兵元帅科莱奥尼攻入奥隆城,进逼伊萨克皇帝堡。 后来,威尼斯无敌舰队在马耳他大海战中大败而归,科莱奥尼被迫撤军,临走前将奥隆城周边抢掠一空。 在此背景下,奥隆军区的民众对威尼斯人的仇恨情绪达到顶峰,参军意愿高涨,放出来的边防军员额很快就被抢得一干二净。 阿尔巴尼亚山民一直以骁勇善战闻名,是很好的兵源,不少佣兵团也来到这里招募佣兵。 “多谢大人,我们会考虑的。” 长老想了想。 “大人,你们是否要留下来吃饭?在威尼斯人到来前,我们就已经将粮食和贵重物品带走了,现在粮食还很充裕。” 维托里奥清楚,长老是想用充裕的粮食换些现金。 这些遭遇灾难的村庄往往会引来不少“食腐者”,奸商们会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田地和粮食,甚至将失去地产的农民诱骗为奴,导致大批农民破产逃亡。 边防军不同,他们有自己的地产和皇帝的津贴,虽然比不上中央军,但也能活得非常滋润。 况且,奥隆军区在三级会议和城市议会中各有一個名额,他们不受军区控制,如果边防军欺压乡里导致民怨沸腾,议员们可以将消息直接传达到皇帝的耳边。 现在的政治环境还算清明,皇帝声威鼎盛,没有人敢正面触犯他的威严。 “行,我们和其他军队不一样,吃饭会付钱的。” “我们信得过你们。” 长老笑呵呵地说,嘱咐村民们埋锅做饭。 “这位大人,还没来得及问您的名字。” 火堆旁,长老将一杯浊酒递给维托里奥,好奇地指了指他胸前绣着的黑熊纹章。 “我叫维托里奥,是军区长官马鲁纳伯爵的弟弟,之前在皇家骑士学院学习,去年才来到这里,担任第一边防团的长官。” 维托里奥接过酒,一饮而尽。 “不瞒你说,我这次带队前往北部的几个村庄,主要为了勘测地形。” “军区准备在北边的沿海平原上新建一座堡垒,作为大军开拔的补给中转站,你们村庄是备选之一。” 长老闻言,脸上的殷勤之色更甚,但同时又有些担忧。 “是准备打仗了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不过伱应该也能猜到,我们不会放任威尼斯人肆意妄为,肯定会有所动作。” “可是……北边不是莱什大公的领地吗?” 长老有些疑惑。 “对了,提起这个,还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们。” 维托里奥将目光从远处的山峰移回近处。 “村子里多是阿尔巴尼亚人吧?” “是,三百五十三个阿尔巴尼亚人,十五个塞尔维亚人,三十五个希腊人,还有三十多个柏柏尔奴隶。” “不过我们现在都是罗马人了。” 长老连忙说。 “那你们对乔治·卡斯特里奥蒂阁下怎么看?” “要是他不是公教徒就好了。” 长老思虑片刻,叹了口气。 维托里奥笑了笑,没有说话。 随着东罗马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的扩张,周边的小势力神经紧绷,他们的确讨厌强横无礼的奥斯曼人,但不见得多么喜欢赶跑了奥斯曼人的东罗马帝国。 占据阿尔巴尼亚的斯坎德培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不世出的名将征战半生,一直以来追求的都是阿尔巴尼亚的民族解放和民族独立,希望使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摆脱外来强权的干涉。 于是,东罗马帝国光复巴尔干后,两国之间的良好关系开始出现裂痕,斯坎德培屡次要求东罗马帝国归还“租借”的奥隆城,均遭到推脱。 前不久,威尼斯共和国入侵奥隆军区,军区长官马鲁纳向斯坎德培请求援助,被当场拒绝,不仅如此,斯坎德培还试图在威尼斯人撤走后进占奥隆城,由于内部原因走漏了风声,计划没能实现。 根据内部人士传过来的消息,斯坎德培多次宣称,威尼斯再强大,也终究是个贸易共和国,只会占据沿海港口,无法威胁到阿尔巴尼亚人的核心领地。 在他看来,只要东帝国继续发展下去,人口稀少,内部矛盾重重的阿尔巴尼亚联盟绝无幸免可能。 事实也正如他所说,自从奥隆军区建立以来,东罗马帝国对于阿尔巴尼亚的渗透从未停止,有针对性地挑拨离间。 阿尔巴尼亚联盟归根结底是个松散的邦联,内部山头林立,几乎全靠斯坎德培个人的崇高威望加以控制。 然而,除了日益衰老的年岁外,斯坎德培还有一个致命弱点。 他是个天主教徒。 除了斯坎德培和他的部分忠心部属外,其他的阿尔巴尼亚百姓和贵族全是正教徒。 于是,在东帝国的鼓励下,大批正教修士开始进入阿尔巴尼亚山区,鼓吹宗教对立,挑拨离间,号召百姓南下,避免遭到“宗教压迫”。 对于这种手段,斯坎德培毫无办法。 驱赶?修士们可不会堂而皇之地走进斯坎德培的直辖区,而是躲在山区农村里讲经传道。 逮捕?在宗教问题上,百姓们可不会站在公教贵族一边。 改回正教?斯坎德培可是由罗马教廷亲自洗礼的,一旦抛弃,他在公教世界前半辈子的一切努力就全部完了,还很有可能会遭到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刁难。 所以,要想维持目前的独立姿态,他必须请求意大利诸国的支持,而越是这样,阿尔巴尼亚的宗教撕裂程度就越深。归根结底,斯坎德培的基本盘太小了,根本难以实现真正的民族独立,只要他一死,松散的联盟必将土崩瓦解。 “好了,就这样吧,我们还要继续向前。” 维托里奥站起身,开始召集士兵。 “帝国的大军已经在伊萨克皇帝堡集结,我们会向威尼斯人复仇的。” …… 奥隆军区西部,伊萨克皇帝堡。 简单的午餐后,军区长官马鲁纳在餐桌上召开了会议。 参会人员包括赶来支援的伊庇鲁斯亲王莱纳尔多·托科,近卫军第七军团长利尔德,紫卫军第三军团长梅辛,铁甲圣骑兵骑士长帝林,斯拉维斯千人队队长阿菲夫,斯巴达重炮连队长乌尔班和奥隆边防军和约阿尼纳边防军的大部分将官。 这一次,包括中央军,边防军,斯拉维斯军团,仆从兵,铁甲圣骑兵和火炮部队在内的两万余名士兵齐聚伊萨克皇帝堡,将这座不大的山地堡垒挤得满满当当。 这支大军编制齐全,步兵,炮兵,轻骑兵,重骑兵,应有尽有。 “诸位同僚,相信你们都得到了陛下的命令,这次行动将由我担任总指挥,莱纳尔多亲王和利尔德阁下担任副总指挥。” “不管你们来自哪个军事系统,不管你们是皇帝的亲卫还是军区的卫戍,只要上了战场,必须服从指挥部的命令,陛下已经授予我先斩后奏的特权,凡有不从,一并军法处置!” 马鲁纳瞥向帝林骑士长和阿菲夫千夫长,二人应声称是。 马鲁纳挥挥手,亲兵们将一副巨型亚得里亚海地图展开,地图上,不同的政治势力标注不同的颜色。 “亚德里亚海十分狭长,西部为意大利,东部为巴尔干,北部通往神圣罗马帝国,南边则通过奥特朗托海峡与地中海相连。” “亚德里亚海西部势力鱼龙混杂,那不勒斯王国,安科纳共和国,教宗领,费拉拉公国,他们暂时都不会是我们的威胁。” “而东部,是威尼斯人的地盘。” 马鲁纳将手指放在代表奥隆城的黑点上,一直向北延伸。 巴尔干半岛西海岸漫长的海岸线上,代表威尼斯人的淡蓝色囊括了几乎所有的良港和海岛,代表匈牙利和克罗地亚联合王国的棕色龟缩在岛链的封锁之间。 在威尼斯共和国的海岸线上,存在一个颜色较浅的地块。 “这是拉古萨共和国,一个以拉古萨城为中心的贸易城邦,是沟通巴尔干和意大利商路的重要门户。” “拉古萨目前保持名义上的独立地位,但受威尼斯共和国影响很深,二者原本是竞争关系,拉古萨为了应对威尼斯的贸易垄断,先后向塞尔维亚,匈牙利和奥斯曼臣服,换取陆地大国的支持。” “前不久,奥斯曼败走,在巴尔干地区留下了大片的权力真空,但巧的是,无论是匈牙利,塞尔维亚和波斯尼亚都陷入严重的内乱之中,波斯尼亚王国已经濒临分裂。” “于是,拉古萨共和国丧失了巴尔干强权的庇佑,独立地位岌岌可危。” “大概五年前,威尼斯趁此良机以绝对优势兵力再度迫使拉古萨议会与他们签订协约,虽说是同盟,但拉古萨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威尼斯的一个保留着相当自治权的附属国。” “正是有了这些连成片的良港,威尼斯舰队才能在亚德里亚海上无往不利。” “靠着这些良港,威尼斯舰队可以轻松地获得补给,补员和维修,他们的势力也可以一直扩张到地中海,就连陛下的舰队都不敢进入亚德里亚海深处。” “如果我们想要真正把威尼斯打垮,就必须将他们封锁在亚德里亚海内。” “而我们的目的,就是沿着亚德里亚海的东部海岸线一路北上,拔除他们在沿岸的堡垒和要塞,占领他们的港口。” “只有这样,陛下的舰队才能触碰到威尼斯的核心区,甚至威尼斯城。” 马鲁纳一席话毕,众将都有些震撼,他们也没有想到,皇帝的计划如此大胆,竟然试图通过一些列手段,将威尼斯共和国彻底锁死。 “具体方针呢?” 莱纳尔多开口问道。 “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拔除威尼斯人在阿尔巴尼亚的所有据点,包括威属阿尔巴尼亚的统治中心。” 马鲁纳在地图上画一个圈。 都拉齐翁。 “早在奥隆军区建立之初,陛下就命我向阿尔巴尼亚地区渗透,以同宗兄弟的名义拉拢阿尔巴尼亚联盟中的各位领主,目前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这些暗子将在我们进军阿尔巴尼亚时发挥重要作用。” “伯爵大人,卡斯特里奥蒂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加以阻挠?” 紫卫军第三军团长梅辛问道。 “肯定会,卡斯特里奥蒂家族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卡斯特里奥蒂大公非常清楚,只有两虎相争,他们才有左右逢源的机会。” “如果我们赶跑了威尼斯人,就可以逐步蚕食阿尔巴尼亚的领地,这是那位老大公永远也不想看到的。” “有没有可能说服他按兵不动,乃至加入我们?” 马鲁纳缓缓摇了摇头。 “前不久,陛下召我去往比林奇,着重谈了谈卡斯特里奥蒂大公,叮嘱我一定要注意此人。” “据陛下所说,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不仅在军事上才华横溢,而且一直以民族独立为己任,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放弃包括个人荣辱和家族兴衰在内的一切东西。” “如果是其他人,陛下完全可以用高官厚禄相许,以承认卡斯特里奥蒂家族世袭阿尔巴尼亚大公的条件换取他们的归顺。” “要知道,这种官方承认的世袭地位是现在的卡斯特里奥蒂家族最为需要的东西。” “但乔治·卡斯特里奥蒂不行。” “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已经试过很多次,每次都被他当场拒绝,陛下也曾试探过,回信却总是盯着奥隆城不放。” 马鲁纳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必须承认,有那么一种人,他们的意志无比坚定,是不会被权力和地位所扭曲的。” “正是因此,他就是我们进军都拉齐翁城最大的阻碍。” “好在,相比于奥斯曼人,我们有两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地形和宗教。” 见众将的表情有些复杂,马鲁纳连忙说。 “从地形上看,奥斯曼人自东向西,需要直面陡峭的群山,我们自南向北,路上都是沿海平原。” “从宗教上来看,奥斯曼人攻打阿尔巴尼亚时,正教百姓,正教贵族和神职人员会紧紧团结在卡斯特里奥蒂身边,因为他们是在进行保卫信仰的圣战。”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以正教皇帝的名义进行正义的解放战争,目标是将他们从异端的压迫下解救出来。” “再者,根据陛下的命令,我们暂时不会进入阿尔巴尼亚群山中,仅仅需要一个通往威尼斯核心地区的通道。” “因此,我们必须要从阿尔巴尼亚联盟内部入手,使卡斯特里奥蒂自顾不暇。” “如果真的碰上了卡斯特里奥蒂的部队,千万不要害怕,在平原上,他们绝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怕什么?老子们跟着陛下打了十六年的仗,再危机的岁月都熬过来了,赢过,输过,就是从来没怕过!” 利尔德冷哼一声。 “当然,说这些是为了让你们有个思想准备,陛下的外交官早就开始活动了,你们负责用心作战即可。” “皇帝这次图谋甚大,准备彻底将威尼斯打垮,在这盘大棋中,我们只是其中的一步。” 马鲁纳面容严肃。 “我给你们一周的时间,一周后,全军进发,目标都拉齐翁!” 1461年末,东罗马帝国的巴尔干领地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军队,民夫,粮草和武器装备源源不断地向奥隆军区集结。 1462年1月10日,东罗马帝国在奥隆军区集结士兵两万,民夫三万,号称十万大军,在马鲁纳伯爵的率领下越过奥隆军区北部边境,浩浩荡荡,一路向北。 (本章完) 第193章 开罗通商条约 第193章 开罗通商条约 尼罗河畔,开罗城。 马穆鲁克王朝的内战已经打了很久,在外来势力的干涉下,这一场原本仅限于开罗城的政治漩涡逐步扩散开来,整个埃及因此遭遇兵灾。 整体上来说,有名无实的马穆鲁克苏丹曼苏尔起初占据绝对劣势,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的支援下也没能扭转战局,曼苏尔的野战军一败再败,开罗城屡次遭围,最严重的两次围城中,叛军甚至已经逼近了萨拉丁城堡。 1457年,自立为埃及和叙利亚苏丹的艾什赖弗亲率大军八万,轻松击败了曼苏尔派出阻拦的小股部队,将开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时敌众我寡,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甚至已经做好了挟持曼苏尔苏丹逃跑的准备。 可是,正当艾什赖弗准备攻打萨拉丁城堡的时候,天爆发了。 对于开罗这样一座拥有三十八万人口的特大型城市来说,瘟疫的影响是致命的,整座城市都会因此陷入短暂的瘫痪状态。 当然,开罗城一直是天瘟疫的高发地,这里的百姓中具备相应抗体的人数很多,直接死亡的人数较少,但瘟疫带来的恐惧让士兵们常年征战产生的怨气直接爆发出来,艾什赖弗被迫撤军,望洋兴叹。 长时间内战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埃及,各地领主纷纷谋求自立,割据一方,在曼苏尔和艾什赖弗之间左右横跳,浑水摸鱼。 他们都掌握着相当强的军事实力,可以罔顾中央的命令。 1459年,艾什赖弗将女儿嫁给了上埃及地区的一个黑人酋长,从他手中得到了大量努比亚军队的援助,在开罗南郊再次击败了曼苏尔的部队,第二次将开罗围了個水泄不通。 可是,就在破城的关键时刻,努比亚酋长南边的阿比西尼亚人趁虚而入,努比亚军队不顾艾什赖弗的死死哀求,执意撤军回援,临走前还不忘将开罗南郊洗劫一空。 这次围城失利后,艾什赖弗郁郁寡欢,一病不起,不久便告别人间。 艾什赖弗死后,他的长子和侄子分别占据了上埃及和马特鲁地区,已经无法对开罗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 与之相对,曼苏尔苏丹开始逐步巩固下埃及的领地,向各位领主许诺利益,换取他们的效忠。 1459年末,曼苏尔初步统一了整个下埃及地区,占据了最肥沃的尼罗河三角洲,形势发生逆转。 正当曼苏尔苏丹踌躇满志,准备收复失地时,变故发生了。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不仅以军需不足为由婉拒了曼苏尔的出兵请求,还暗中与曼苏尔的一位堂弟取得联系,怂恿他反对堂哥的统治。 1460年初,曼苏尔的堂弟伊曼努尔假借朝圣之由离开开罗城,在塞得港杀死了随行人员,迎娶当地豪强的女儿,自立为埃及苏丹。 曼苏尔怒火攻心,要求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出兵讨伐,两位团长声称不愿破坏家庭团结,严辞拒绝。 曼苏尔自认才智无双,不需要外人的援助,命长子率领一部分军队看住两大佣兵团,自己则亲率大军两万,进逼塞得港,却遭到了下属的背叛,被打得大败而归。 回到开罗城后,曼苏尔越想越气,将战败的罪过一股脑怪罪到两大佣兵团身上,秘密调兵,准备卸磨杀驴。 可是,两大佣兵团在长达六年的内战中早就今非昔比,不仅在规模上得到了极大的扩充,还从曼苏尔手中陆陆续续获得了一些零散城堡和开罗城内几条街区的控制权,与高官们也有所往来。 曼苏尔无愧傻子之名,对人心险恶的认知尚在婴幼儿阶段,每次被人欺骗,总会反省一段时间,在日记里发誓绝不再犯,然后继续轻信他人,继续被人欺骗。 得知密谋的五个人里,有三个都向两大佣兵团报了信。 于是,就在曼苏尔满腔热血地向参与密谋的士兵们许诺荣华时,两大佣兵团联起手来杀进萨拉丁城堡,将士兵们屠戮一空,向曼苏尔苏丹痛陈利害。 此事之后,曼苏尔苏丹的威望进一步下降,两大佣兵团和向他们报信的官员们获得了不少特权,曼苏尔的野心也在一次次的失败后逐渐消磨干净。 自此,埃及被分成四块,马特鲁地区归属于艾什赖弗的侄子麦斯欧德,最为广大的上埃及被艾什赖弗的长子阿拉法特占据,最为富裕的下埃及则被分成两块,以尼罗河为界,包括开罗在内的尼罗河以西归属于曼苏尔,以东归属于伊曼努尔。 这四块领地上依然存在着大量的地方势力,他们对扩张兴趣全无,仅在保卫领地时方才愿意团结起来,接受君主的调动。 当然,马穆鲁克的综合国力实在太强,人口实在太多,到现在依旧有着一千多万的恐怖规模。 埃及地区的四个分离势力中,哪怕是最弱的马特鲁埃米尔麦斯欧德,极力征召下亦能勉强拉出四万大军。 疆域最为广阔的上埃及苏丹阿拉法特实力最强,虽然丧失了黑海白奴的购买渠道,但他很快就开始大量使用努比亚奴隶兵,一次性迎娶了三个黑人酋长的女儿,从他们手里获得了充足的军队。 占据下埃及大部和首都开罗的曼苏尔下辖人口最多,但由于黑海白奴贸易的切断,他最精锐的皇家马穆鲁克得不到补员,数量开始疯狂下滑,不得不仰仗来自欧洲的雇佣兵。 几个君主不是没有想过谈和,但只要他们开启谈判,手下的军头们就开始有默契地互相侵犯对方的边境,阻止谈判的继续进行。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前一天“碰巧”找到了上埃及的军粮屯放点,努比亚雇佣兵第二天就能穿过一片片防区,不受阻碍地来到开罗城下大肆洗劫。 就这样,内战在时断时续中又走过了几个年头。 开罗城内,西城区的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中,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团长阿尔贝托等来了自己的客人。 “内里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阿尔贝托拿出一瓶上好的波尔多葡萄酒,为两人斟上。 “别来这一套,阿尔贝托,明明昨天才见了面。” 内里奥一屁股坐下,没好气地说。 “我进来时,碰见了曼苏尔的宰相,他又来找你了?” “是啊,老样子,劝我背弃皇帝,将总部正式搬迁到开罗城。” 阿尔贝托不屑地摇摇头。 自从剿灭两大佣兵团的计划完全失败后,曼苏尔和马穆鲁克的几位高官换了一种思路,试图拉拢佣兵团,将他们“本土化”。 老实说,两位佣兵团长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本土化的最大难点在于兵员。 现在的两大佣兵团虽然仍旧保有加泰罗尼亚和纳瓦拉的旧称,但成员中已经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西班牙人。 由于历史原因,加泰罗尼亚佣兵团主要由那不勒斯佣兵和希腊佣兵为主,正教徒占总人数的四分之三,上层将领早就接受了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洗礼。 纳瓦拉佣兵团的正教化程度更深,他们在几十年前就与西欧断了联系,成员主要来自阿提卡地区和摩里亚地区,还有相当一部分阿尔巴尼亚裔佣兵。 除此之外,两大佣兵团还在埃及地区招募了一些科普特仆从兵,但他们无论在身体素质还是战斗意志方面都十分孱弱,只能承担一些后勤工作和战斗辅助工作。 两大佣兵团的兵源地被皇帝牢牢掌控,要是胆敢背叛,就算团员们没有意见,他们也难以从欧洲得到佣兵补充,只能大量招募本地人,最终彻底丧失战斗力和独立性。 “皇帝早就防着这手呢,我听说内森和卢波都接受了男爵的封赏,在北非和巴尔干拥有几片领地,家人们都在迦太基城,两人的儿子还在皇家骑士学院学习,是这样吗?” “是啊,尤其是那个内森,他是皇帝的嫡系,曾跟着陛下一起火烧加拉塔,要是我敢说自立,他恐怕第一个投反对票。” 阿尔贝托喝了口酒。 “我老了,又没有子嗣,唯一的妹妹嫁给了安德烈总管的次子,实在不想管以后的事情。” “皇帝封你我为伯爵,领地上的税赋一分不少送到我们手里,每年圣诞还有大笔赏赐,我是不想横生枝节了。” 阿尔贝托看了看内里奥。 “放心吧,就算陛下有朝一日进军埃及,这里大量的人口和复杂的政治环境也会使他不得不重用我们,不可能干出傻子曼苏尔一样过河拆桥的蠢事的。” “进军埃及,谈何容易。” 内里奥叹了口气。 “别看他们现在打得欢,要是真有人想摔碗砸锅,各地的领主能够分分钟拉出几万军队来自保。” “没有十万大军,别想进军埃及。” “没有二十万大军,别想将埃及纳入直辖。” “好了,闲话少说,有正事了。” 阿尔贝托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信上的双头鹰展翅飞翔。 “相信你也听说,克里特岛起义,皇帝和威尼斯人又开战了。” “一个月前,内森去了趟比林奇,得到了皇帝的指示,带回了这封信。” 内里奥拆开信,读了几遍。 “陛下的意思是,这次对威尼斯人的作战是全方位的,要彻底覆灭威尼斯的东地中海霸权。” “众所周知,威尼斯人是个二道贩子,一直通过大量的商船垄断东方商品的收购权。” “他们在地中海东岸和东南岸拥有为数众多的港口和贸易站,来自内陆的商队将商品卖给贸易站,集中起来运回意大利半岛。” “由于海面广阔,陛下的舰队无法彻底切断威尼斯人的航线,海盗们也不一定会严格执行陛下的无限制袭击令。”“因此,要想彻底切断威尼斯的财源,只有一个办法。” 阿尔贝托将地图摊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威尼斯共和国在埃及和黎凡特地区的贸易集散地。 “袭击他们的贸易站,斩草除根!” 内里奥放下信,心中了然。 “你准备怎么做?” “威尼斯商人的势力主要位于大城市和大型沿海港口中,开罗,亚历山大港,塞得港,杜姆亚特港,都是我们的袭击目标。” “开罗和亚历山大港都是曼苏尔的实控领地,杜姆亚特港和塞得港则属于他的堂弟伊曼努尔。” “明白了,伊曼努尔那边就交给我吧。” 内里奥点了点头。 两年前,伊曼努尔在两大佣兵团的支持下割据尼罗河以东,以塞得港为主要基地。 为了打压当地势力,伊曼努尔与堂兄一样,选择引入佣兵团作为外援,纳瓦拉佣兵团在杜姆亚特港和塞得港都有自己的分部。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则主要经营亚历山大港,在港口外拥有三座城堡,几座庄园和不少农奴。 “开罗城的清剿行动我们联手完成,其他的港口进行分工。” 阿尔贝托又向内里奥介绍了先前的布局。 “内森现在就在亚历山大港中,卢波正在和开罗城的几位地头蛇谈判。” “杜姆亚特港和塞得港就交给你们,务必要小心谨慎,争取一击毙命。” “我明白。” “但是,就算我们先斩后奏,将威尼斯商人赶出埃及,马穆鲁克内部会不会因为贸易利润的减少而联起手来对抗我们?” 内里奥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在我们完成使命后,陛下会向开罗派来外交官和商人团,以同样乃至更高的价格包揽囤积的商品,不会让他们吃亏。” “从前的几百年里,威尼斯商人总是凭借着强大的海军垄断贸易,将商品价格压得很低,对他们不满的马穆鲁克商人非常多。” “只要我们填满了商人和官员们的腰包,短视的他们就不会与我们为敌。” 阿尔贝托喝光了酒,站起身。 “至于黎凡特地区,我们的手暂时伸不到那里,陛下有自己的打算。” …… 地中海南岸,亚历山大港。 这座著名的港口曾是东方教会亚历山大牧首区的所在地,一度成为整个埃及地区最为繁华的城市。 阿拉伯入侵后,埃及迅速沦陷,亚历山大港的政治地位遭到开罗城的挤压,但依旧人口众多,商贸繁华。 一百年前,塞浦路斯王国最著名的国王,吕西尼昂家族最富有才干的后裔,野心勃勃的彼得一世凭借极其高超的外交手段聚集了一支一万余人的大军,又通过完美的战略欺骗偷袭了几乎不设防的亚历山大港,在此地烧杀抢掠,这座历史名城几乎毁于一旦。 后来的一百年中,亚历山大港开始了缓慢的复兴,威尼斯商人来到这里,建立起商站和侨民区,收集珍惜商品,运往意大利地区。 夜深了,沙漠的夜晚是安宁且静谧的,天空非常清朗,皎月弯弯,星河璀璨。 威尼斯的侨民区内依旧灯红酒绿,这是整个亚历山大港最繁华的地带,商品和财富都在这里聚集,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奢侈而淫靡的气息。 城中的一座高楼上,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副团长,亚历山大分团长内森望着灯火通明的威尼斯侨民区,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都准备好了吗?” 阴影中,几名佣兵团队长应声称是,贪婪的笑容挂在脸上。 “陛下有令,拔除威尼斯人在埃及的所有贸易站,取得的财富全部归属佣兵团。” “侨民区内还有其他意大利城邦的商人,除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外,一并清除,不要怕出事。” “出了事,皇帝给你们担着。” “那就多谢陛下了!” 几位队长欢天喜地。 “他们的商船能招降就招降,不能招降就放火烧了。” 正说着,一名佣兵匆匆来报。 “团长,开罗来信,可以动手了!” “好,召集军队!” 内森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 佣兵们早就等候多时,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为了皇帝,为了财富,也为了你们自己!” “随我来,杀光敌军!” 内森狠抽马背,一骑绝尘。 在他身后,佣兵们跨着战马,一袭黑衣,胸中对于财富的渴望喷薄欲出,一个个面目狰狞。 骑兵队化作一道旋风,向威尼斯侨民区直冲而去。 …… 1462年2月1日,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副团长内森在亚历山大港集结军队,率领佣兵五百人,仆从兵一千五百人突袭了亚历山大港的威尼斯侨民区,轻松击败了侨民区的护卫,将威尼斯高官们堵在妓院里。 两千名士兵冲进侨民区烧杀抢掠,烧毁商站,占领仓库,瓜分财产。 佣兵们很快占据了最重要的码头,几艘拒绝投降的商船被放火点燃,和上面满载的印度香料一起沉入海中。 与此同时,开罗城,杜姆亚特港和塞得港中,威尼斯商站同样遭到了来自两大佣兵团的联手打击,佣兵们粗暴地拒绝了威尼斯商人们钱买平安的提议,非要将他们的财富全部抢光。 非但如此,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长阿尔贝托的指使下,出身海盗的卢波军务长率领大量开罗街头的地痞流氓,冲进了威尼斯大使馆,将威尼斯大使全家屠戮。 两大佣兵团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连锁反应,不少强盗匪徒和地方领主也加入了对威尼斯财产的瓜分。 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威尼斯共和国在埃及地区经营数百年的贸易站一座接一座化为废墟,贸易网络陷入了瘫痪状态。 1462年3月1日,一支高挂着双头鹰旗的大型商船队在舰队的护送下抵达亚历山大港,以更高的价格将马穆鲁克商人们手中积存的货物收购一空,在威尼斯侨民区的旧址上建立了东罗马帝国在埃及地区的第一座贸易站。 3月4日,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在两大佣兵团的护卫下进入开罗城,与曼苏尔苏丹会晤,希望签订一个互惠互利的贸易协议。 一周的唇枪舌战后,曼苏尔在威逼利诱下终于松口,双方签订《开罗通商条约》。 条约规定,埃及政府允许东罗马帝国的商人来到埃及做生意,允许他们继承原本属于威尼斯共和国的贸易站。 作为回报,东罗马商人将在原威尼斯收购价上增加百分之二十,用以支付两大佣兵团的军费和马穆鲁克官员的福利工资。 至此,威尼斯共和国在埃及地区的贸易垄断权正式瓦解,各地领主当然还跟威尼斯商人保持着不少联系,但随着东罗马商人的抬价,逐利的人们会很自然地抛弃他们,威尼斯共和国在埃及地区的贸易版图也会日渐缩水。 根据东罗马帝国中央贸易署的最高指示,凡是前往埃及经商的商人们可以享受税收上的优惠政策,以此来填补因为抬高价格造成的损失。 什么?你也想提价?那就来卷吧。 我可以不挣,我可以赔钱,但只要伱血亏,我的计划就是成功的。 3月15日,东罗马商船队返航,他们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将搭载的蔗,奴隶,纺织品,玻璃和铁器售卖一空,装上来自东方的胡椒,乳香和没药,沿海岸线向比林奇而去。 自此,东帝国终于获得了第一块巨型产品倾销地,在殖民经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本章完) 第194章 暗度陈仓 第194章 暗度陈仓 克里特岛中部,伊季山。 伊季山是克里特岛第一高山,夏季绿树成荫,冬季白雪皑皑,山间泉水潺潺,物产丰富,村民们以种植小麦为生,也会在山坡上放牧牛羊。 伊季山的主要地质构成是石灰岩,山洞和地下水宫非常多,是米诺斯古文明的主要发源地。 和平时期,伊季山为走私者和罪犯提供了良好的藏身地,他们将货物和生活物资囤积在各个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山洞中,躲避文明世界的追杀。 而现在,伊季山又成了克里特岛起义军的主要根据地,他们以山间村落和大型山洞为据点进行游击战,屡次挫败威尼斯军队的联合围剿,时不时下山袭扰威尼斯人的补给线路,搅得他们心神不安。 但是,随着威尼斯雇佣兵的到来,克里特起义军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经验丰富的佣兵队长们步步紧逼,采用坚壁清野的策略,逐步蚕食起义军的根据地,切断起义军与外界的联系。 由于得不到外界资源的补给,起义军陷入了严重的物资短缺,淡水十分充裕,粮食暂时也能撑住,但最关键的武器和铠甲已经全面告罄,不少义军只能拿着猎弓和木矛与精锐的波西米亚重甲军搏斗,费尽心思摸到他们身旁,却怎么也刺不穿敌人的铠甲。 雪上加霜的是,物资的短缺使起义军内部的派系斗争愈发激烈,不少义军灰心丧气,甚至提出接受威尼斯政府的招降。 可以预见的是,在没有外来干涉的情况下,这一次的圣提多大起义很快就会被占据绝对优势的威尼斯政府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 一处大型山洞外,卡西姆带着几名伙伴走在泥土路上。 这里是圣提多起义军的总部,驻扎着八百余名起义军战士,周边的三座村庄为他们提供补给,山间的哨岗为他们提供外敌来犯的信息,陡峭的悬崖,密布的森林和环绕的溪流则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保护。 还没走进山寨,卡西姆就隐隐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声音。 “尼克波利是圣提多派!卡莱尔吉斯家族一直都是克里特岛自由事业的领衔人!” 一个操着意大利强调的声音响起。 “胡说!老卡莱尔吉斯伯爵就曾向东帝国皇帝请求支援,表示愿意回到帝国的怀抱!” “尼克波利已经在前段日子派出使节觐见伊萨克皇帝,他也公开承诺不会放弃克里特岛的罗马遗民,他的大军和舰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卡莱尔吉斯家族明明就是帝国派!” “哼!一百年前,我们满怀期望地向皇帝求援,他们又是怎么做的?依我看,就不应该相信他们!” “那是以前,现在的东帝国已经浴火重生,无论为了感情还是利益,皇帝都不会任凭我们遭到威尼斯人的剥削和压迫!” 一位克里特游击队员涨红了脸,大声争辩道。 “无论如何,我们起义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推翻一个专制政府,迎接另一位专制君主,我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圣提多共和国!” 另一位游击队员也大声吼道。 “哦?那你说怎么办?” “没有皇帝的支援,我们根本不可能赶跑威尼斯政府。” “依我看,还不如接受政府的收编,采取非暴力手段争取我们的权益!” “胡说!你就是威尼斯人派来的奸细!” “你……” 卡西姆听着游击队员们的争辩,摇了摇头。 军事上的失利将起义军的内部矛盾激化了出来,游击队员们心中十分惶恐,无所适从。 “队长,你对圣提多派和帝国派怎么看?” 卡西姆身边,一位年轻的游击队员开口问道。 “与其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 “我的父亲常说,土地和自由值得人们用一辈子来追寻,但二者都是有代价的。” “根据我了解到的消息,威尼斯共和国已经要垮了,大议会不可能再度给予我们曾经的优待条件,只会为了利益将我们剥削得更深。” “而伊萨克皇帝一直以宽厚仁慈著称,不会为了聚拢钱财而压榨百姓。” “如果要我来选,我当然更愿意活在他的统治下。” 卡西姆向卫兵出示了义军首领尼克波利的信,顺利进入到山寨内部。 “可是,你不是意大利混血吗?皇帝难道不会因为这個原因歧视你们?” 队员又问道。 “皇帝只在乎一个人的忠诚与否,而非他出自何方。” “况且,陛下本人一样是意大利混血,他有超过一半的意大利血统,我却只有四分之一。” “无论怎么说,我们现在急需他的帮助,为了土地,为了自由。” “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活下去。” 卡西姆沉重地说。 “尼克波利将各位义军队长召集起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很可能就是关于皇帝的增援。” “你们去休息一下吧。” 队员们点点头,向空地上的炖锅走去,卡西姆则是径直前往挂着卡莱尔吉斯家族旗帜的营帐。 推开营帐,各位义军队长们已经就位,尼克波利·卡莱尔吉斯见卡西姆赶到,露出一抹微笑,朝他点点头。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同样佩戴卡莱尔吉斯家族徽章的年轻人。 “扬尼斯,这是卡西姆,一位勇敢而赤诚的年轻人。” “你此前一直待在比林奇,可能没有见过他。” “他是第一批起义的游击队员之一,不仅依靠自己在乡里的影响力团结民众,杀死了当地的威尼斯总管,救出了他的父亲,还一同参加了攻打雷西姆农城的战争。”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位年轻人逐步成长为一名坚定的战士,在雷西姆农城内多次受伤,还救了卡尔顿首领的命。” 尼克波利指了指身边的一把交椅,卡西姆点头称谢。 “卡尔顿首领在撤离雷西姆农城时身受重伤,临死前任命卡西姆为雷西姆农义军首领,希望他带着弟兄们继续战斗。” “就这样,卡西姆挑起了重任,躲过了威尼斯军队的围追堵截,带着义军来到了伊季山。” “很高兴见到伱,亲爱的卡西姆兄弟,我叫扬尼斯·卡莱尔吉斯,承蒙伊萨克皇帝恩典,受封为卡莱尔吉斯男爵。” 卡西姆也向扬尼斯点头致意。 “好了,诸位已经到齐,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是要公布一个重大消息。” 尼克波利恢复严肃。 “大家都清楚,前些日子,我派扬尼斯前往比林奇觐见皇帝,请求他的援助,目前已经获得了重大进展。” “皇帝不仅愿意向我们提供援助,还将扬尼斯册封为卡莱尔吉斯男爵,将我册封为塞利亚男爵,命我们将起义军整编为近卫军第十二军团,亲赐代号,圣提多之旗。” 尼克波利展开一卷军旗,正是起义军一直使用的圣提多旗帜。 起初,他的确有着自己的野心,试图凭借卡莱尔吉斯家族在克里特岛的声望割据一方,就算不能割据一方,也可以和皇帝谈谈条件。 但是,威尼斯的反扑很快就将他的野心彻底浇灭,堂弟扬尼斯受封男爵的消息也使他大感不妙。 于是,当扬尼斯带着皇帝的命令和册封文书找到他时,尼克波利立马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是罗马帝国近卫军团的一份子,享受近卫军待遇。” 在座的诸位队长面色惊异,开始交头接耳。 他们当然清楚,建军立号并不能给深陷困境的起义军们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帮助,但它证明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皇帝不会抛弃他们。 “这就是帝国给我们发放的第一次军饷。” “扬尼斯也是靠着这些资金收买了一位佣兵队长,才得以赶回山上。” 尼克波利从腰间包裹内掏出一块金子,金子在蜡烛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当然,由于威尼斯雇佣兵的堵截,皇帝暂时无法将武器和粮食运到山里。” “但是,皇帝的大军已经在比林奇集结完毕,旌旗齐整,舸舰弥津。” “所以,这场会议结束后,义军内部的公文上禁止使用圣提多共和国的字眼,一律改称罗马帝国克里特大区。” “男爵,比起这个,我们更想知道的是,陛下会在什么时候出兵。”一位义军首领摊开双手。 “毕竟,我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尼克波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掏出了一份印有双头鹰纹章的文书。 “由于威尼斯人在克里特岛经营日久,防御设施完善,陛下的大军在登陆时会面临重重困难。” “北部的几座大城市,包括干尼亚城,伊拉克利翁城和雷西姆农城,都无法作为登陆地点。” “陛下主张将登陆点放在较为薄弱的南方。” 尼克波利在摊开的土制地图上画上一个圈。 “霍拉斯法港,就是陛下预定的进攻目标。” “这里是威尼斯统治的薄弱区,距离北非大陆很近,如果能够将这座港口占据,陛下的军队就能源源不断地涌上克里特岛。” “皇帝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袭扰威尼斯军队的补给线,延缓大部队南下的脚步。” “这是我们近卫军第十二军团建军以来第一场大战,诸位必须全力以赴!” 尼克波利掷地有声。 众将齐声称是。 诸位义军首领陆续离开,卡西姆却仍然留在原地。 “卡西姆,你怎么还不去准备?” “军团长,我有一些疑惑。” “但说无妨。” 卡西姆凑近尼克波利,悄声细语。 “据我所知,起义军内部对向皇帝效忠一事并不完全持赞同态度,他们很可能对此表示抗拒。” “再者,我们前几次的活动都不知为何被威尼斯军队提前查明,我有理由怀疑,义军内部出了奸细,和威尼斯政府私下勾结,准备出卖我们,换取自己的前程。” 卡西姆将心中的疑虑统统倒出。 “您直接将皇帝的军事计划告诉他们,实非明智之举。” “一派胡言!” 尼克波利眉头紧蹙。 “我们义军都经过战火的考验,早就借下了深厚的友谊,就算意见相悖,也绝不会因此出卖自己的同袍!” “回去吧,这些事情不要再提!” 卡西姆叹了口气,抽身离开。 …… 黑夜笼罩了整片大地,山腰间的一座密谷中,男人走到一颗大树下,脚下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 “什么事?”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树梢间响起,男人一惊,随即环顾四周,确定左右无人,将身体靠在大树的树干上。 “尼克波利已经彻底投向东帝国一边了。” “我知道。” 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据他所说,希腊皇帝准备在霍拉斯法港登陆。” “消息属实吗?” “你们在伊季山上的暗子又不止我一个,在比林奇港也有密探,自己查查不就知道了?” 男人冷笑道。 “无论如何,你们在南部的部属的确需要加强,仔细点准没错。” “我会向上级如实汇报的。” “事成之后,我会把你的儿子送往佛罗伦萨,给你的钱也在佛罗伦萨银行里,你们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启自己的生活。” “多谢。” 男人的语气中透着疲惫,不安,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嘶哑之人轻蔑地瞥了男人一眼,跳向另一颗大树,消失在密林深处。 …… 比林奇军港中,一支雄壮的舰队正在拔锚起航。 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帝国三大舰队云集比林奇,各式各样的舰船布满了近处的整片海面。 克拉克大帆船,三桅桨帆战舰,海盗船,征调来的运输船……零零散散,共计两百三十余艘。 近卫军的三个军团,斯拉维斯军团的三个千人队和部分柏柏尔仆从兵已经全部搭载完成,共计一万两千余人。 码头上,以撒正在向主持海战的菲德尔上将和主持陆战的米哈伊尔侯爵做最后的交待。 “伊苏尔特那个老东西说什么也不想让我亲自指挥,还不惜搬出了怀有身孕的莱昂诺尔。” “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一次的作战任务就完全交给你们。” 以撒笑了笑。 “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把干地亚公爵的脑袋送到您的案头,当做新皇子降生的贺礼!” 米哈伊尔粗豪地笑了笑。 “趁着我还打得动,就多为您打下一些疆土!” 菲德尔无奈地瞟了米哈伊尔一眼。 这个老侯爵,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 “我不管你们平时有什么恩怨,但时刻谨记,作战时期,家国为上,一切私人感情放在旁边。” “必当如此!” 二人点点头。 “我已经知会了巴尔干半岛上的各支军团,他们会对科孚岛和纳克索斯群岛进行佯攻,分散威尼斯舰队的注意力。” “马鲁纳伯爵也正率领大军向北进发,威尼斯人需要保护的港口太过分散,他们不可能将舰船全部集结起来。” “你们这一次应该不会遇见威尼斯的大型舰队,但一定不要因此疏忽大意。” “登陆作战的途中一定会遭遇种种困难,这就需要你们齐心协力,克服难关。” 以撒想了想,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交待的了,只能拍了拍二人的肩。 相比于陆地上的大兵团决战,登陆作战更加艰难,防守方以逸待劳,占据绝对优势。 在登陆作战中,环境的影响非常大,除了实力外,运气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 再强大的舰队和军队,也绝不是大自然的对手。 以撒能做的,除了通过一些手段尽可能搅乱敌军部属,只有祈祷上帝。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 “那么,祝诸君武运昌隆!” …… 1462年3月25日,东罗马帝国联合舰队搭载着一万两千大军在比林奇军港誓师北伐,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本章完) 第195章 破碎的阿尔巴尼亚 第195章 破碎的阿尔巴尼亚 克里特岛东部,扎克罗斯港。 扎克罗斯城是克里特岛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曾经作为米诺斯古文明在克里特岛东部的行政中心。 后来,由于地中海商路的发展和农业种植园的兴起,克里特岛北部的几座大城市迅速发展,扎克罗斯港则没能赶上这一轮红利,一直不温不火。 尽管如此,扎克罗斯港依旧是克里特岛东部的第一大港,人口数千,主要从事农牧业和海洋渔业。 “1462年3月27日,晴,风平浪静。” 扎克罗斯城郊的乡村小道上,一支威尼斯骑兵队正在进行日常的海岸巡逻。 骑兵队长将手指含入口中,放在空气里,感受着海风的流向。 圣提多大起义爆发后,东罗马帝国和威尼斯共和国的战争进入白热化,东帝国凭借着强横的国力四处出击,威尼斯则左右支拙,力有不逮。 埃及商站遭到袭击,都拉齐翁被围,巴尔干大军集结,科孚岛和纳克索斯群岛岌岌可危…… 在之前的战争中,威尼斯共和国已经丢失了不少次要港口,东地中海的贸易网络已经变得十分薄弱,现存的岛屿中,每一个都至关重要,不得不防。 威尼斯共和国也曾多次对东罗马帝国的沿海村镇进行报复性打击,但对方完全不管,以血还血,以伤换伤。 两天前,西南部的霍拉斯法港外出现东帝国大型舰队,好在威尼斯政府提前得到了消息,增加了霍拉斯法港的防御力量,这才挫败了东帝国的登陆计划。 尽管如此,霍拉斯法港南部海域上的东帝国舰队依旧徘徊不走,时不时在港外发起小规模登陆战,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无奈之下,威尼斯政府不得不抽调其余城镇的守军开赴霍拉斯法,阻止东帝国军队的强攻。 这些军队在经过伊季山时遭到了圣提多义军的猛烈阻击,义军不惜伤亡的攻势也印证了威尼斯高层的猜想,使他们越发笃定地认为,东帝国一定会将霍拉斯法港作为登陆地点。 “队长,我们的舰队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一名威尼斯骑兵看向队长。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大议会那帮家伙们现在已经慌了神,他们害怕希腊皇帝在拔除亚德里亚东岸的港口后,会带领舰队直接冲向威尼斯城。” “所以,这些老爷们肯定不会把所有舰队派来支援我们。” 队长冷笑一声。 “人家心里明白着呢,要是科孚岛和都拉齐翁丢了,他们就真的被困死在亚德里亚海了。” “但是,仅仅依靠我们自己,很难阻挡住东帝国的进攻啊?” “克里特岛四面环海,距离摩里亚和昔兰尼加都很近,只要东帝国耐得住性子,愿意打持久战,我们最终还是撑不住的。” “东帝国的敌人也不少,有消息说,大议会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威尼斯的综合国力已经被东帝国全面碾压,要想阻止他们的进一步发展,只能寻求周边国家的帮助。” 队长叹了口气。 “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南部,西部和北部的几个港口都遭到了东帝国海盗的袭击,要不是贵族老爷们还算有远见,把防御设施修得滴水不漏,克里特早就被打成了筛子。” 队长再次望了望风平浪静的海面和被阳光照得金黄的沙滩。 “不该管的就别管,没让你们去打仗已经是千幸万幸。” “别的地方都打得天翻地覆了,我们这里还是上帝的后园。” “是啊,要不是这样,我们的指挥官也不敢去干地亚城,陪他妻子过生日。” 一位队员夸张地说着,引来一阵大笑。 马蹄声再度响起,骑兵队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阳光依旧照耀着沙滩,海风也轻轻吹着海面。 …… 然而,就在扎克罗斯港不远处的海面上,一支高挂着双头鹰旗帜的舰队徐徐行进。 东罗马帝国陆军大臣米哈伊尔侯爵站在瞭望台上,静静看着远方的港口。 这一次的登陆计划由皇帝亲自制定,为此进行了几个月的前期准备,旨在干扰威尼斯军队的情报,迷惑视听。 首先,皇帝召集了几位心腹大臣和海陆将官,将攻打霍拉斯法城的计划透露给他们,菲德尔和米哈伊尔在喝醉酒后又假装“不小心”地将消息放了出去,惹得众人皆知。 其次,皇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克里特岛上的义军,利用他们之中的告密者继续误导威尼斯政府的抉择。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海陆大军在离开比林奇军港后,的确直接去了霍拉斯法港,并且持续不断地施加压力,进一步加深威尼斯人的怀疑。 再者,由于威尼斯舰队的分散,地中海舰队和从属海盗能够持续不断地对克里特岛沿岸港口进行袭扰,使他们分不清主攻方向。 但是,除了以撒本人外,真正的行动计划只有菲德尔和米哈伊尔两人知道,包括宰相在内的诸位大臣和包括圣提多起义军在内的所有士兵对此一无所知。 “侯爵,前方就是扎克罗斯港,一個位于克里特岛东部的中型港口,港口的东北方就是被圣约翰医院骑士团占据的卡尔帕索斯群岛。” “根据情报,由于扎克罗斯港是与北非和巴尔干相距最远的克里特港口,一直没有遭到舰队的袭击,守军较少,指挥官最近还离开了驻地,前往伊拉克利翁城为妻子庆生。” “我们的主力舰队仍然在霍拉斯法港外巡弋,威尼斯在克里特岛的少量舰船则分布在北部的几个港口中,这里并没有威尼斯人的军舰,连商船都很少。” 米哈伊尔侯爵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看来,东罗马帝国在登陆克里特岛前的几个“闲招”已经起了作用,马鲁纳的北伐和巴尔干半岛军队的异动成功引起了威尼斯大议会的恐慌,他们不得不把派往克里特岛的大舰队撤了回来,保卫自己近处的港口。 如果克里特岛丢失,威尼斯还有机会将其抢回来,如果东帝国在亚德里亚东岸站住了脚跟,他们就真的只能龟缩亚德里亚海西北一隅,再也没有冲出地中海的希望。 所以说,这次的行动是阴谋,也是阳谋,归根结底,威尼斯人几度落败后,已经没有充足的国力来保卫这座远在东地中海南边的岛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遭到宿敌的进攻。 克里特离威尼斯太远,离东罗马太近,东帝国的海军舰队可以一直环绕在克里特岛周围,寻找着他们可能露出来的防御漏洞。 现在的克里特岛就像是一块不慎落在狼窝里的兔子,只能在群狼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如果霍拉斯法港不行,那就换扎克罗斯港,如果扎克罗斯港也不行,那就再换其他。 此前的战略阴谋,只不过是为了将伤亡降到最低,以便后续的行动。 米哈伊尔侯爵看着温和宁静的小港口和近处海面上的三两渔船,哈哈大笑。 “陛下有令,全体士兵听我指挥,全军进发,目标扎克罗斯港!” “这一次,我们要攻克这座港口,为后续的援军打下一个坚实的作战基地。” “以上帝和皇帝的名义,解放我们的同胞!” …… 1462年3月27日,经过了长久的谋划后,东罗马帝国登陆部队终于露出了獠牙,正式执行登陆计划,代号“霸王行动”。 米哈伊尔侯爵并没有如威尼斯政府所预料的那样进攻距离近的南部港口,而是率军奇袭了防御薄弱的扎克罗斯港,在当地百姓的配合下击溃了小股敌军,随即逐步解放周边村镇,等待其余军队的集结。 三天后,东罗马帝国克里特方面军已经全部登上了扎克罗斯港,共计一万五千余人,号称五万大军。 一周后,克里特方面军分头进攻,占据了锡蒂亚城和耶拉派特拉城,鼓励当地百姓反抗威尼斯人的统治,军队数量不减反增。 霸王行动的圆满成功彻底将战火从海洋燃向陆地,覆灭了克里特守军拒“敌于门外”的痴心妄想。 耶拉派特拉城沦陷后,米哈伊尔侯爵制定了“先南后北”的战略方针,留下部分军队守卫解放区,自己则是亲率大军沿南部海岸向西进军,准备一举解放整个南克里特。 …… 巴尔干半岛,阿尔巴尼亚,克鲁耶城堡。 这座位于陡峭山峰中的坚固堡垒是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家族城堡,依山而建,坚固无比,曾经挡住了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十万大军的强攻。 可是,阿尔巴尼亚联盟虽然在名将斯坎德培的率领下击败了奥斯曼大军的屡次进犯,但旷日持久的战争给整个阿尔巴尼亚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奥斯曼军队凭借数量优势将阿尔巴尼亚军队困在一座座城堡中,随后派遣小股轻骑化整为零,将阿尔巴尼亚人的各个聚集点洗劫一空,能抢走的全部抢走,不能抢走的放火烧掉。 正是因此,阿尔巴尼亚的本就不多人口数量越发稀少,这导致斯坎德培手上的士兵越来越少,连防御战都打得越来越艰难。 贝尔格莱德之战和阿德里安堡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势力逐步撤出巴尔干半岛,东罗马帝国卷土重来,收复失地。 在此期间,斯坎德培曾经有过浑水摸鱼的打算,但军队太少,财政拮据,还没等他做好准备,举着双头鹰的军队就已经打到了他的身边。 米哈伊尔侯爵不仅将阿尔巴尼亚占据的几座城镇和村庄划归东罗马帝国,还把斯坎德培派过去的官员粗暴地赶了回去,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斯坎德培多次写信,想讨要一个说法,得到的回复只有一条。 自古以来。 此事过后,斯坎德培对东罗马帝国的扩张愈发感到不安,双方的良好关系开始出现裂痕。 斯坎德培十分清楚,东帝国的伊萨克三世一直以光复故土为最终目标,致力于收回东帝国曾经丢失的一切土地。 很不幸的是,阿尔巴尼亚自古以来也是东罗马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于是,斯坎德培开始寻求外来援助。 起初,他准备与塞尔维亚公国和伊庇鲁斯公国结盟,结果一个贵族专权,架空君主,一个直接向东帝国称臣纳贡。 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的斯坎德培把目光投向了一水之隔的意大利地区,在求助教宗未果后,还是找上了老对手威尼斯。 威尼斯共和国和东罗马帝国水火不容,是阿尔巴尼亚的最好盟友,也是唯一可以保护他们不被东帝国吞并的外来助力。 于是,不久前,威尼斯进攻奥隆军区时,斯坎德培不仅直接拒绝了马鲁纳的求援,还为威尼斯军队提供了一些补给。 马耳他大海战的惨败使威尼斯不得不撤离奥隆城,斯坎德培看准时机,与佣兵元帅科莱奥尼达成协议,准备接收奥隆城。 可惜的是,阿尔巴尼亚联盟内部出了问题,不仅对出兵一事推三阻四,还将情况透露给驻扎在伊萨克皇帝堡的大军,致使计划功亏一篑。 在斯坎德培看来,要想保住阿尔巴尼亚的独立地位,威尼斯人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天空灰蒙蒙的,克鲁耶城堡的书房中,时年57岁的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斯坎德培坐在火炉旁,火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的表情也阴晴不定。 为国操劳十九年,无数次险象环生,无数次化险为夷,繁杂的国务和沉重的压力斑白了曾经乌黑的头发,压弯了曾经坚挺的脊背,疲软了曾经健壮的胳臂,将一个志在四方的少年转变成一位独撑危局的老人。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坚定的信仰。 “叔叔,天都快亮了,您昨晚没有休息吗?” 哈姆萨·卡斯特里奥蒂走进书房,将一把柴火添进火炉,抬起头,凝望着自己的叔叔。 “托比亚斯家族已经完全倒向东帝国了,是吗。” “是的,就在前不久,托比亚斯家族的布罗亚城主大开城门,将马鲁纳的大军放了进去。” “他公然宣称您是异端,号召全体阿尔巴尼亚人联合起来,推翻异端的统治。” 哈姆萨想了想,还是将实情告知了斯坎德培。 “迪夫亚卡城投降后,通往都拉齐翁城的道路一片通途,再无半分阻碍。” “一周前,马鲁纳率领大军三万人包围都拉齐翁,不费一兵一卒就接近了威尼斯人在阿尔巴尼亚的统治中心。” 哈姆萨看了看叔叔的脸色。 “打先锋的正是布罗亚城主率领的阿尔巴尼亚仆从兵。” “混账!” 斯坎德培怒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气得胸膛起伏。 “希腊皇帝给了他什么?” “伊萨克三世封他为男爵,迪夫亚卡城为托比亚斯家族领地,世袭罔替。” “希腊皇帝还直接将布罗亚的私生子任命为继承人,以绝对权威保证了托比亚斯家族在迪夫亚卡的地位,解决了布罗亚的燃眉之急。” 斯坎德培缓过气来,怔怔看着火堆。 “我之前派你给山里的诸位城主寄信,要求他们来到克罗耶城堡共商国事,现在到了几个?” 哈姆萨沉默,不发一言。 “到了几个,如实说来!” “只有三个。” “其余人表示,如果您是为了打击奥斯曼人或是威尼斯人,他们绝不会推三阻四,但他们亲口说,绝不会为了一个公教君主袭击一位正教皇帝。” “他们认为,伊萨克皇帝的文书中写得很明确,他无意侵占阿尔巴尼亚联盟的土地,只是为了消灭亚德里亚海东岸的威尼斯人。” 哈姆萨从兜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斯坎德培。 “告正教兄弟书。” 斯坎德培轻轻念着,神情暗淡。 “是的,伊萨克皇帝把您贬低为与威尼斯殖民者同流合污的骗子,将自己美化为拯救正教兄弟的圣战者。” “关键是,由于他的名声太过响亮,又确确实实为正教做了很多事,不少愚昧的百姓们还真的被蛊惑了。” 哈姆萨低声说道。 “百姓们不认字,但希腊皇帝早就做好了准备,派遣大批修士带着文书来到各个村庄,将文书念给他们听,怂恿他们反抗您的统治。” 斯坎德培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文书,读到最后,胸膛再一次剧烈起伏了起来,暴怒地念出声来。 “你们的君主可能出于私情,也可能出于私利,不愿意将威尼斯殖民者从你们的土地上驱除,甚至与他们把手连欢。” “但是,朕是正教徒的皇帝,与威尼斯殖民者不共戴天,绝不会与他们蝇营狗苟。” “此番进军,实乃迫不得已,朕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不为世人所解,也势必会将正教兄弟们从拉丁殖民者的铁蹄下解救出来,无论前方的道路上充满着怎样的坎坷荆棘!” “试看今日之阿尔巴尼亚,竟是谁家之天下!” 嘶啦! 斯坎德培终于爆发了,将文书撕得粉碎。 哈姆萨站在一旁,眼中充满着彷徨和不安。 半晌过后,斯坎德培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在他们心中,我做了这么多,竟然是为了一己私利。” “叔叔,他们一直都很尊敬您,只是少数人被言辞蛊惑罢了……” 斯坎德培挥挥手,眼中的痛苦和犹疑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了那个坚定的统帅。 “哈姆萨,我们还有多少士兵?” “加上愿意效忠我们的城主,最多不超过五千人。” 斯坎德培点点头。 “如果都拉齐翁沦陷,阿尔巴尼亚将被东帝国三面包围,那些贵族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完全不管阿尔巴尼亚人的未来。” “人各有志,他们不想来,那就随他们去吧!” 他看向自己最亲近的侄子和最忠心的下属。 “哈姆萨,你留在这里,防止发生意外,另外,照顾好我的儿子,他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 “叔叔,您……” 哈姆萨欲言又止。 斯坎德培从一旁的剑架上拿起自己多年未用的宝剑,系上绣着红底黑鹰的披风。 “召集军队,取我甲来!” (本章完) 第196章 反罗同盟 第196章 反罗同盟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 战火已经燃遍了整个东地中海,威尼斯和东罗马舰船在广阔的海面上不断发生小规模作战,今天你击毁我的商船,明天我袭击你的港口,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陆地上,克里特和都拉齐翁两处战场都暂时陷入了僵局,威尼斯共和国在两地的防御工事都修筑得极其完善,一时半会儿难以攻下。 这一场战争,一定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东罗马帝国在克里特战场和巴尔干战场上共计投入了超过六万的兵力,北非领地上剩余的军事力量十分不足。 在此背景下,以撒不得不奔走在各大城市中,会见诸多要人,稳固地方局势。 战争是极其昂贵的,以撒前几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财再一次如流水般撒了出去,注入到领地各处的集市,兵工厂,纺织厂和造船厂中,这些工厂又刺激了下游的原材料供应端,使整个东帝国的战争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 如果处理得当,战争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刺激实体产业的发展,造成短暂的繁华。 前提是,国家的资金链得是健康的。 早期殖民强国在从非洲和美洲殖民地获取大笔财富后,君主和贵族们的腰包迅速鼓了起来,但很容易就陷入一个致命的误区。 我这么有钱,外国的东西有多少我买多少,干嘛发展自己呢? 原时空中,葡萄牙和西班牙都不约而同地堕入了这样的财富陷阱,海外贸易带来的巨量财富并没能很好地转化为国力,也并没能惠及全体人民,反而刺激了其他国家的实体产业,导致英法荷等国后来居上。 许多年之后,英法两国又犯了相似的错误,导致德意志迅速发展壮大。 这样的纸面繁荣如泡沫般易碎,内部一旦出现问题,导致商业利益被其他强国抢走,就会迅速陷入无止境的中衰,很难重新崛起。 巨量的财富和广袤的殖民地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放任不管,极其不利于本土国力的提升和新技术的进步。 当然,前期殖民的巨额财富是一次性的,你不抢,别人也会抢,不能因为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泡沫而因噎废食,将财富拱手相让。 以撒当然对此一清二楚,并开始有预谋地对东罗马帝国的殖民经济进行改革。 首先是种植园,甘蔗,咖啡豆和都是低端材料,通过殖民地获取廉价的原材料,再在本土建立相应的食品加工厂和纺织工厂,一来可以更好地控制殖民地,二来也能将远洋贸易得来的财富惠及全体人民。 其次是珍惜材料,动物毛皮,象牙,宝石这些东西可以直接作为商品,将其卖给各国的商人,换取钱财。 但是,这样一来,将原材料加工成高级工艺品的加工费就全被北意大利的手工业者挣走了,东帝国反倒成了北意大利的经济殖民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以撒在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兴建了不少高级手工业工坊,将珍惜材料与手工业工坊进行对接,自产自销,将加工费也牢牢攥在手里。 当然,由于北非的手工业基础薄弱,巴尔干半岛又丧乱多年,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造出来的高级工艺品在质量上比意大利产品差一大截,并且在短时间内很难有所提升。 不过,作为君主,以撒可以通过颁布法令来提高意大利产品的进出口关税,再用大量的廉价工艺品占据下游市场,从各个方向截断北意大利的资金流。 这样一来,破产的手工业者要么甘愿穷困顿厄地待在家乡,要么就只能拖家带口地接受以撒的招揽,到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建立新的工坊。 退一万步讲,就算以撒的产品在欧洲再不受欢迎,还可以卖给刚果和马穆鲁克。 最后是黄金白银等贵金属,这些东西也可以用作高端工艺品的原料,但更多则是作为等价交换物在市场上流通。 与欧洲大部分贵族不同,以撒并没有收集金银珠宝的习惯,把钱攥在手里是生不出钱的,只有出去才能体现应有的价值。 这一次,以撒就将价值四万個杜卡特的贵金属用在了战争和战争工业上,大量的财富流入工厂和农场,再流入千家万户。 至于貌似最为高级的金融业,以撒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考虑的,条件实在不允许。 目前的欧洲已经诞生了早期的银行和金融业机构,但主要分布在人口稠密,工商业发达的地方,比如北意大利和北法兰西。 以撒的两片领地虽然面积广阔,但人口实在称不上富余,尤其是北非,为了实现社会稳定,以撒不得不对人口分布进行宏观调控,有意识地降低了部分地区的人口密度,实现强干弱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以撒的推动下,远洋贸易获取的财富可以很好地促进两片领地的繁荣发展,暂时没有陷入“财富陷阱”的风险。 至于以后会如何,这就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想到这里,以撒一阵头疼,步子也加快了很多。 自己的两个儿子中,长子查士丁尼已经快12岁了,年龄的增长使他越来越叛逆,开始对以撒的一些安排做出抗议。 去年,查士丁尼跟着母亲去里斯本奔丧,赖在那里不想回来,直到圣提多起义爆发,以撒连发三封书信,才把这个青春期的倔强孩子叫回来。 回来后,查士丁尼被以撒痛骂一顿,给他换了几个老师,将他的时间表排满,禁止他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离开迦太基王宫一步。 次子阿莱克修斯是另一个极端,整天待在训练场和马场锤炼武艺,对文学和艺术不屑一顾,不喜欢和贵族豪绅的子弟们培养感情,反倒特别爱往军营跑,和底层士兵们待在一起。 这个小子最近还迷上了看骑士小说,一天不看就茶饭不思,也不知是从哪里染上的坏习惯。 长公主萨洛尼卡今年四岁,开始系统性地学习读书和认字,总是粘着母亲莱昂诺尔,嚷嚷着要她赶快生一个妹妹。 至于便宜女婿卡洛·托科,这个小子已经基本适应了宫廷生活,从最初的腼腆不安中走了出来,由于年龄相仿,和阿莱克修斯关系不错,经常陪着他一起练剑。 以撒屏退侍卫,轻轻地走到宫廷教室的窗外,看着教室中的孩子们。 教室里有几十个孩子,年龄有大有小,除了皇室成员外,其他的都是高官贵族和富商巨贾的子弟。 为了获得进入宫廷,和皇子们同窗学习的机会,不少人挤破了头。 能不能学到东西两说,但感情是培养到位了。 透着原木香氛的教室中,主讲人文地理的老师巴尔萨蒙戴着眼镜,念着课本。 他最早在托布鲁克军区担任行政长官,主要负责堡垒群的营建,做出一番政绩后,以撒本想提拔他进入工程署,却遭到了拒绝。 巴尔萨蒙是个学究,请求担任雅典学院的教授,甚至愿意捐出积蓄来为学生建宿舍。 以撒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任命他为雅典学院的院长,闲暇时期负责皇子的文史教育。 “马可·波罗在游览一圈后,告别了那个繁华而富裕的国度,回到欧洲,在狱中口述了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 “种种迹象表明,在遥远的东方,存在着一个非常强大的文明,文教昌盛,技术发达。” “1402年,帖木儿王在安卡拉大败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将其抓回首都撒马尔罕。” “这一事件震惊了欧洲各国,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东方的王如此强大,连奥斯曼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哪怕如此,帖木儿王也一直以元朝女婿自居,这使各位君主对东方王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巴尔萨蒙面含微笑。 “于是,两年后,卡斯蒂利亚国王亨利三世派遣一支由克拉维约率领的使团前往遥远的撒马尔罕,见到了帖木儿王。” “根据当时的记载,撒马尔罕比欧洲任何一座城市都更加繁华,恐怕只有开罗才能与之相比。” “也就是在撒马尔罕的朝会上,克拉维约见到了来自东方王朝的使节,他们被帖木儿王扣留起来,不得回国。” “帖木儿王在朝廷上怒斥了东方王朝的使节,将他们在撒马尔罕的特殊待遇移交给克拉维约。” “但是,使节团却毫不畏惧,与帖木儿王针锋相对,据使节所说,大元已经灭亡,他们来自一个更加强盛的王朝。” “明。” 巴尔萨蒙的故事很符合孩子们的胃口,大家目不转睛,听得如痴如醉。 以撒站在窗边,微微点头。 看来,这位老师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个时候,喜欢《马可波罗游记》的人非常多,但愿意耐下性子看《克拉维约东使记》的人可真不多。 “皇子殿下,我建议您不要在课堂上写信,尤其是写诗。” 顺着巴尔萨蒙的目光,以撒找到了在纸上涂涂改改的查士丁尼,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如果您再这样,我就只好把您前几天带着安德烈亚斯殿下在课堂上偷偷喝酒的事情如实汇报给陛下了。” 巴尔萨蒙温和地说。 “无妨,巴尔萨蒙先生,您刚刚讲的东西,我已经全部记在心里。” 查士丁尼笑嘻嘻地站起身,把信件折好。 “您刚刚说,东方有一个比蒙古人更加强大的王朝,也就是明王朝。” “我有一个问题。” “明与我罗马孰大?方圆几许?有无陆路可通?” 以撒看着查士丁尼吊儿郎当的鬼样子,气得发抖。 巴尔萨蒙却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暂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请容我回去查查。” “不过,既然明使能够抵达撒马尔罕,应当是有陆路可通的。” “哦?那么我看……” 以撒懒得再管这个叛逆期的孩子,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批评他,正欲抽身离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陛下,您是来观察诸位学生的教育情况吗?” “哦,是的,巴西利厄斯,皇子在外面玩野了,你作为主教师,应当严加管教。” 面前的男人穿着传统的罗马服饰,面容温文尔雅,腰间却配着一把德意志长剑,显得非常奇特。 “听说你精于剑术,有时间也可以展露出来吓吓他们,不过查士丁尼精得很,很可能根本不吃这一套。” “陛下不必担忧,查士丁尼殿下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但其实城府深沉,懂得如何获取下属的信任,对人心和人性的把控十分到位。” 巴西利厄斯笑了笑。 “虽然您可能对他不太满意,但他身边的孩子们都十分喜欢他,敬爱他,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他说,他们才是罗马的未来。” “反倒是阿莱克修斯皇子,他在这方面就要落后很多,除了最信赖的几个朋友外,几乎没人愿意跟他交心。” 以撒瞅了瞅坐在查士丁尼身后的次子,他显然对文史类的知识毫无兴趣,在桌子下面擦拭着自己的黄金短剑。 巴西利厄斯看了看太阳。 “陛下,我要上课了,您要旁听吗?” “算了,皇后怀孕了,我还是去陪她吧。” 咚,咚,咚! 铜钟敲响,巴尔萨蒙收拾书本,孩子们欢呼一声,正欲跑出教室,却正好看到了推门走来的巴西利厄斯。 “好了,今天课程繁忙,我得赶快讲……”“我们今天的主题是限制王权,首先要讲的就是英格兰王国在两百多年前颁布的《大宪章》……” 一阵抱怨声传来,以撒笑笑,迈步离开,去往莱昂诺尔皇后的寝宫。 …… 亚平宁半岛东北,亚德里亚海湾,威尼斯城,总督宫。 大议会正在召开,名门贵族齐聚一堂,但都是一片沉默,谁也不想先开口。 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现任总督马里皮埃罗坐在奢华的靠背椅上,眼神阴郁。 “情况就是这样。” 秘书官念完了情报,退到一边,等待着总督的发言。 “怎么,诸位,都哑巴了是吗?” 马里皮埃罗敲了敲桌面。 “平时争权夺利的时候跳得欢,现在国家危难,一个个都在想什么?” 依然是一片沉默,几位议员瞟了一眼,见总督神情难看,又连忙缩回脑袋。 马里皮埃罗不是福斯卡里,本就出身于威尼斯顶级豪门,底气十足,说话也硬气很多。 “好得很,既然都不说,那么我来说!” 马里皮埃罗站起身,拍着桌面。 “众所周知,自从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东帝国开始全面复兴,国力日渐增强。” “以前的事,我不想多说,直说现在。” “现在的情况就是,无论大家是否承认,东帝国的综合国力已经远超我们,并且差距还会越来越大。” 马里皮埃罗胸膛起伏。 他十分清楚,威尼斯之所以强大,正是趁着东帝国衰微之时侵占了他们的诸多港口和海岛,收割东地中海的商业利益。 可是,当东帝国再度兴起后,由于地理原因,威尼斯的殖民地很难保得住。 一艘舰船从威尼斯城到克里特岛需要二十几天,但同样的舰船从北非到克里特岛只用三天,从摩里亚到克里特岛只需要两天。 漫长的补给线需要大量的军舰来参与护航,这就使得威尼斯共和国很难再聚集起一支大型舰队。 就算他们孤注一掷,真的放弃掉海上生命线,试图找东罗马海军再度决战,人家也很可能根本不管。 你来袭击我,那我也袭击你,咱们就看看谁更能熬吧。 “截止到目前为止,东帝国的军队已经在克里特岛站稳了脚跟,他们在当地的统治基础比我们好,很容易就能获得克里特人的信任。” “再者,从奥隆城北上的大军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我已经签署了总督令,派遣科莱奥尼元帅招募佣兵,保卫都拉齐翁。” “总督阁下,科莱奥尼元帅不可信啊!此人狼子野心,已经数次背叛威尼斯,他——” 一位议员反对道。 “住口!” 马里皮埃罗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 “讲到国事的时候一个个装聋作哑,争权夺利的时候倒是大胆直言!” “科莱奥尼不行,要不伱来!” “要是你敢说打得过马鲁纳和他的三万大军,我立马拜你为元帅!” 议员呐呐不语。 马里皮埃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总之,光靠我们自己已经绝无可能击败伊萨克三世和他带领下的东帝国,必须寻求外来帮助!” 马里皮埃罗展开一卷欧洲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 “伊萨克三世是个利益至上主义者,哪里有利益争端,他就会像一只绿头苍蝇一般扑向哪里,发了疯一样把财富往自己的兜里揣。” “因此,他得罪的人并不少,敌人非常多。” 马里皮埃罗在布尔萨城画了一个圈。 “他最大的敌人就是奥斯曼,二者不死不休,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 “而且,谁都能看出来,如果我们垮了,东地中海几乎就是东帝国的一言堂,奥斯曼仅剩的安纳托利亚领土也将遭到无休止的袭击。” “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是个聪明人,他对此一清二楚。” “但是,由于海峡间隔,奥斯曼人没办法对东帝国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啊?” 一位议员疑惑地问道。 “是的,穆罕默德二世对我们的提议十分感兴趣,但也表示无能为力。” “他目前最紧要的目标就是铲除卡拉曼贝伊国的残余势力,以免双线受敌。” “但是,在布尔萨使臣的引导下,我们又搭上了另外两条线。” 马里皮埃罗在地图上圈起了两个点。 索菲亚,巴赫奇萨莱。 “几天前,我的使臣联系上了占据保加利亚的马哈茂德和占据克里米亚的哈吉·格莱,他们也对东帝国的扩张充满忧虑,答应会在近期出兵。” 马里皮埃罗环顾四周,议员们脸上的表情活泼了不少。 “再者,马鲁纳军队的北伐也触犯了阿尔巴尼亚联盟的利益,卡斯特里奥蒂已经在克鲁耶城堡召集军队,准备将希腊入侵者赶回南方。” “他的军队不值一提,但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本人却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将领,也许能够创造奇迹。” “好样的,总督大人。” 几位议员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那么,匈牙利怎么看?我们有没有可能获得马加什一世的支援?” 马里皮埃罗遗憾地摇了摇头。 “马加什一世虽然胸怀大志,但刚刚继位,根基尚浅,最近正在平息国内的大贵族叛乱,恐怕暂时不会把手伸向国外。” “我的使臣的确找了他,但这个年轻人十分油滑,希望我们能够将达尔马提亚地区转让给他,作为出兵的筹码。” 议员们叹息一声。 转让达尔马提亚,那就是没得谈了。 要知道,达尔马提亚是威尼斯经营时间最久的海外领地,威尼斯总督的头衔之一就是达尔马提亚公爵,这里距离威尼斯本土最近,是威尼斯城的外部屏障,不可能交给他人。 “不过,马加什也说,如果伊萨克三世做得太过分,威胁到了匈牙利的安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兵讨伐。” 马里皮埃罗沉默几秒。 “最后,我们还准备从意大利入手,引诱法兰西人南下,进攻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牵制他的兵力。” “北意大利是东帝国最重要的产品售卖地,于情于理,伊萨克皇帝都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 “我的使臣早就出发了,这会儿也应该已经取得了进展。” “只要法兰西人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里皮埃罗苦笑一声。 想当年,威尼斯最强盛的时候,在整个东地中海说一不二,不需要任何盟友的帮助,仅靠自己就能压得马穆鲁克和奥斯曼抬不起头。 但现在,骄傲的威尼斯人也只能被迫低下头颅,卑躬屈膝地请求他人的援助。 “除此之外,我们的外交官还去了特拉比松,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质疑巴列奥略家族的正统性,当然,并没有什么用。” 见议员们的脸上终于有了希望的光彩,马里皮埃罗决定趁热打铁。 “诸位,威尼斯陷入了困境,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一定可以渡过难关!” “想当年,热那亚人联合诸多势力,想将我们一举覆灭,但勇敢的威尼斯人没有认输,在基奥贾战役中绝地反击,彻底挣碎了身上的囚笼,成为地中海的霸主。” “现在的情况还远远没到那一步,我们仍然有着绝地翻盘的机会!” “说得好!” 议员们激动地站起身,哗哗鼓掌。 马里皮埃罗总算松一口气,向四周鞠躬致意。 大门忽然打开,一位使节急匆匆地闯进来。 “哦?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马里皮埃罗看着使节,心中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使节不发一言,将一封短信递给总督。 马里皮埃罗有些责怪地看了使节一眼,拆开信件,略略扫完,随后将信件仍向一边,默默无言。 “总督阁下,出什么事了?” 马利皮埃罗叹了口气,遥遥面向西北,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查理七世死了。” (本章完) 第197章 朕即法兰西 第197章 朕即法兰西 巴尔干半岛,阿尔巴尼亚,都拉齐翁城。 城外的诸多堡垒已经在斯巴达重炮的轰击下接连倒塌,都拉齐翁城被三万大军团团围住,西边的港口区已经失陷,守军被迫撤进内城。 由于东帝国的突然出手,威尼斯共和国的几座重要殖民地接二连三遭到袭击,威尼斯舰队没能从克里特岛及时赶回,守军很快就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海上通道。 威尼斯舰队也对此一清二楚,开始疯狂袭击阿尔巴尼亚沿岸的东帝国补给点,试图将都拉齐翁解救出来。 阿尔巴尼亚方面军总指挥马鲁纳很快就做出了应对,将补给线路撤往内陆,安排行动迅速的斯拉维斯骑兵加以保护,使威尼斯的迟滞计划很快破产。 尽管如此,都拉齐翁城依旧在三万大军的强攻下坚守了将近一个月,城中层层叠叠的堡垒和工事严重阻碍了大军的展开,东帝国的士兵们不得不和威尼斯守军在一座座堡垒下血战,缓慢但坚定地向都拉齐翁中心靠拢。 鲜血浸润了大地,火炮声时不时响起,马鲁纳总指挥在随员的陪同下,来到一座刚刚被攻破的大型城堡外。 为了攻克这座城堡,东帝国丢下了五百多具尸体,其中将近一半都是阿尔巴尼亚领主们的仆从兵。 战火渐渐熄灭,哀嚎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民夫们在褐色的土地上打扫战场,捡拾兵器,医护兵们将伤员抬进帐篷,进行简单的包扎。 “威尼斯人别的不会,堡垒倒是修得不错。” 马鲁纳身旁,紫卫军第三军团长梅辛踢了踢一个威尼斯士兵的尸体,挥挥手,示意民夫将其抬走,就地掩埋。 “威尼斯再强大,也终究是已经依靠海洋贸易起家的商业城邦,陆军实力薄弱,几乎没有常备军,完全依赖雇佣兵。” 马鲁纳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正是因此,他们非常偏爱坚固的城墙和堡垒,在陆地上以防守为主,在海洋上四面出击。” “而且,威尼斯人懂得如何更好地发挥出雇佣兵的战斗力,这些亡命徒不喜欢打风险大的仗,在野战中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但在守城战里也许能发挥出四分之三。” 马鲁纳回过头,看向诸位随员。 “前提是,你得让他们看到援军,看到希望。” 马鲁纳的脸上升起一丝笑容。 “我们近些天攻克堡垒时,投降的威尼斯士兵占比越来越大,愿意死战的人越来越少。” “我刚刚看了几具尸体,全部都是背部中箭,明显是在逃跑途中被我军射杀。” “他们的战斗意志已经在猛烈的攻势下降到了冰点,看不见希望,快要撑不住了。” 梅辛翻开几具威尼斯尸体,果真如此,隐隐有些佩服。 “这就是您不顾伤亡也要早日拿下港口的原因吗?” “可是,要是阿尔巴尼亚仆从兵伤亡过大,贵族们会不会有怨言?” 马鲁纳面无表情地望了望一片惨淡之色的阿尔巴尼亚军营。 “肯定会有的,但他们已经上了这条船,得到了由皇帝亲自承认的世袭领地,自然要付出些什么。” “他们也许因此恨上了我,会在战后向陛下打小报告,说我的坏话。” “但我不在乎。” 马鲁纳昂起头,扫视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得到阿尔巴尼亚战场总指挥的职务?” 梅辛想了想。 “陛下信任您?” “他难道就不信任孔蒂?不信任易卜拉欣?不信任梅赫梅特?” 马鲁纳失笑地摇摇头。 “那我不知道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意大利人,佣兵出身,对佣兵的行为方式和作战方法十分了解,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更重要的是,陛下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在乎什么。” “我跟着陛下打了快二十年的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 马鲁纳毫不顾忌地拉来一具尸体,坐在鲜血淋漓的胸腔上,从包里掏出一把薄荷叶,在口中慢慢嚼着。 “我喜欢财富,陛下就陆陆续续赏给我好几幢豪宅,我喜好美色,他每次打了胜仗,也会挑选几个俘虏送到我的府中。” “我不在乎名声,我不在乎骑士精神,所以他将我派到这里,为他干一些招人恨的事情。” “现在的阿尔巴尼亚,以后的塞尔维亚,都是地方势力强大之地,陛下要加强中央权威,又不能像对待国内地主一样对待他们,只能借着战争的机会加以削弱。” 马鲁纳站起身,吐出薄荷叶,碧绿的汁水从唇间沁出。 “至于战后,他可能会当着阿尔巴尼亚贵族的面把我痛骂一顿,宣布功过相抵,不予赏赐,然后暗地里将大把的黄金和成群的美女送到我的家里。” 马鲁纳哈哈大笑,看了梅辛一眼。 “老皇帝病了,恐怕命不久矣,君士坦丁堡城中又有些渣滓在蠢蠢欲动,他们可能也来试探过你。” 梅辛一愣,随即点点头。 “不要忘记自己的优渥生活是谁给的,千万别站错了队。” 马鲁纳轻轻告诫道。 “您放心,他们只是一帮旧势力的残党罢了,成天念叨着祖宗之法,成不了大气。” 梅辛冷笑道。 “元老院的那些人乖乖当個摆设就行,要是胆敢不听话,我梅辛第一个带兵杀过去。” “知道就好。” 马鲁纳望着正在落下的残阳和即将升起的明月,东罗马士兵们陆续进入城堡,残余的威尼斯军队龟缩在内城区一角,使他们彻底投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据说威尼斯佣兵元帅科莱奥尼已经带着军队进驻拉古萨城,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军队也在向北边赶,您对此事怎么看?” 梅辛翻身上马,跟在马鲁纳身边。 “科莱奥尼?我的老相识了。” “兵略方面的确还行,但此人贪财好色,权欲极强,最爱干的就是把共和国的公产划到自己名下。” “他历来自视甚高,和卡斯特里奥蒂肯定不对付,不说共策共力,就连基本的互帮互助也很可能阻力重重。” “卡斯特里奥蒂也是病急乱投医,迟早会被科莱奥尼害死。” “不说了,大军休息一天,养足精神,给威尼斯人最后一击!” 马鲁纳哈哈大笑,纵马狂奔。 …… 法兰西王国,枫丹白露宫。 宫殿外,陆军元帅库兰特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侍从,大步流星,进入宫中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灯,燃着炉火,果木在炉中噼啪燃烧着,释放出温馨的香气。 查理七世将身子蜷缩在柔软的天鹅绒靠背椅中,火光忽明忽暗,照在他苍老的脸上。 常年的病痛已经将这个老人折磨得奄奄一息,骨瘦如柴,松弛的皮肤随呼吸微微颤动着,挤出一道道沟壑。 老人双眼微闭,衰弱无力的肌肉牵动着心肺,为残破的身躯提供最后一丝养分。 查理七世的脸上露出一抹纯真的微笑,双手微微扬起,显然正享受着一场好梦。 看着老国王的样子,库兰特心中一痛。 他知道,查理七世命不久矣。 “陛下,我来了。” 库兰特轻声说道,将斗篷解下,挂在一边。 查理七世从梦中醒来,遗憾地看着眼前的暗淡光景,轻轻拭去眼翳,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库兰特。 “啊,菲利普,你来了,坐吧。” 库兰特道了声谢,坐在查理七世对面。 查理七世的心情显然颇为愉悦,端起桌上的波尔多葡萄酒,为自己和元帅满满倒上。 “陛下,医生说过,您不能再喝酒了。” “无妨,现在医生已经管不了我。” 查理七世呵呵笑着,将酒杯递给库兰特,心怀敬畏地指了指上方。 “该上帝了。” 库兰特沉默,胸口一阵发堵,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 “敬法兰西!” “敬法兰西。” 查理七世喝干了酒,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前的衣襟染上班班红点。 库兰特正欲起身,却被查理七世挥手制止。 咳了好一阵,查理七世缓过气来,脸上升起一抹红潮。 “我能够挺到今天,已经是上帝的保佑,不必过多伤心。” “上帝会保佑每一个为了法兰西而奋斗终生的人。” 库兰特将酒杯放下,长叹一声,双手掩面。 “这几周我总是昏迷不醒,国事如何了?” 查理七世舔舔干裂的嘴唇。 “一切都好,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干出不义之举。” “包括我的儿子吗?” 查理七世温和地问。 “王太子知道了您的事,回到了勃艮第的宫廷。” “他还是不肯来见我一面吗?” “他……” 库兰特一阵无言,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实情。 “我派人召他好几次,每次都毫无回音。” 查理七世点点头,眼神黯淡。 “我这辈子亏欠的人很多,做的错事也很多,也许是上帝都认为我恶贯满盈,特地派出这个孩子来惩罚我的罪孽。”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叛逆,我忙着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从没有认真听取过他的想法,从没有给予他应有的爱和温暖。” “我不是个好父亲。”查理七世叹息一声,再次咳嗽起来。 “陛下,但您是个好国王。” 库兰特安慰道。 “您生病之后,整个法兰西的人民都在为您祈祷,为您修建石碑,希望您能够继续带领他们走上复兴的道路。” “您做的一切,我们都会记得,永世难忘。” “王国之外呢?欧陆上又有什么动静?” 查理七世摇摇头,回到正题。 “北意大利局势基本平息,那不勒斯继承战争还在继续。” “斐迪南接受了伊萨克的贷款,但拒绝了他出兵协助的提议,执意要自己打赢战争。” “是个聪明人。” 查理七世微微颔首。 “前不久,东帝国和威尼斯又开战了,威尼斯人已经无力抵抗发展成型的东帝国,在各个战场上完全居于劣势。” “伊萨克三世很早就为今天的战争埋下了伏笔,从意大利和埃及两个方面切断了威尼斯的财源,严重损害了威尼斯的战争潜力。” “前几天,一位威尼斯使臣来到巴黎,试图说服我们出兵,袭击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牵制伊萨克的兵力。” “你们怎么回答的?” “没有回答,等您好起来再说。” 查理七世笑了笑,摇摇头。 “我快死了,就把这个问题留给我的儿子吧。” 火炉里的木柴快要燃尽了,库兰特走上前,将堆放的木头扔进炉中。 看着骤然升起的火焰,查理七世眼神迷离,陷入了深深回忆之中。 “在你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很多人,很多事。” “我梦见了拉·海尔,你还记得他吗?英格兰人最害怕的一位将领,没有他的鼎力帮助,我的敕令连队根本建不起来。” “那是二十年前吧,我和他也在这里,燃着火炉,度过寒冬。” 查理七世回忆着旧友,眼眶湿润了起来。 “我梦见了老波旁,他也是我最倚重的猛将,被敌人称为‘英格兰灾祸’。” “他死啦,但他的儿子茁壮成长,儿孙满堂,在天堂也能含笑了。” 库兰特静静地听着,眼前也闪过老战友们生前的幻影。 “我梦见了雅克·科尔,我流放了他,但他的家人们一个个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 “雅克死前,拉着我的手,眼里全是泪。” “他说,陛下,我不怪你。” “我也从没怪过他。” 查理七世擦去眼角的泪珠,嘴唇颤抖。 “我还梦见了安德烈,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喝酒,爱决斗,在战争中落下了疾病,前几年也去世了。” “法兰西地大物博,从不缺少名臣猛将。” 库兰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我的父亲是个疯子,我的母亲说我是私生子,我的亲人们绞尽脑汁地剥夺我的继承权。” “我是个软弱的人,是个庸碌的人,我的前半生毫无作为,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咽下,躲在王后的怀里痛哭。” 查理七世垂下手,努力遏制住眼眶中的泪水。 “但是,我遇见了伱们。” 查理七世看着库兰特,眼中真情流露。 “如果不是你们的努力,我不可能赶走英格兰人,不可能坐稳法兰西的王座。”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愿意相信法兰西。” “陛下,您言重了,我……” “菲利普,也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我走完最后一程,愿意倾听一个将死之人的回忆。” 查理七世温和地笑了,看着老元帅。 “我们刚刚赢得战争,法兰西百废待兴,内有恋栈不去的土地贵族,外有虎视眈眈的强大敌人。” “告诉我的儿子,在没有解决北方的大贵族之前,不要碰意大利,不要掺和伊萨克三世的事情,他不是此人的对手。” “告诉我的儿子,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理想,请让他记住,法兰西高于一切。” “去吧,元帅,注意身体,为我,为自己,为家人,也为了我们的法兰西。” 库兰特元帅敬礼告辞,查理七世依然留在书房里,闭上眼睛。 火焰燃烧着,跃动着,温暖的热气一波接一波拍打在查理七世的脸上,就像1429年的春风。 当年,查理七世依旧是那个胆小而懦弱的人,保留着一个法兰西国王的宣称,却只能待在边远的希农行宫。 当年,查理七世无力偿还战争债务,理所应当地破了产,他召开三级会议据理力争,却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他。 当年,法兰西各地群雄割据,大贵族们争权夺利,没人在意查理七世的国王头衔,他只能默默培养班底,招拢人才。 当年,查理七世的幕府中人才济济,在那时无人问津的小卒,日后都将成为名震四方的贤臣良将。 也就是当年,查理七世见到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人。 查理七世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那是一个温暖的下午,希农行宫里吵吵嚷嚷,贵族和教士们挤满了厅堂,查理七世内心厌恶至极,但只能强颜欢笑。 就在这时,波旁家的路易找到了查理七世,自称找到了能够真正帮助法兰西摆脱困境的人。 查理七世犹豫不决,点头答应,却默默将自己藏在人群中间。 春风拂过宫殿,阳光突破乌云,昏暗的宫殿里突然明亮了起来。 查理七世被突然的强光刺得直眨眼,待他回过神来,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已经近在眼前。 她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查理七世,快步向他走来,脱下礼帽,屈膝行礼。 “我叫贞德,奉上主之命辅佐唯一的君主,奉上主之命驱除强敌,拯救法兰西!” 画面闪回,梦境中的查理七世看到了兰斯城外少女高举的战旗,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兰斯大教堂,看到了侍立一旁的少女和面带微笑的主教。 “吾王万岁,法兰西万岁!” 贞德高呼着,跪在查理七世面前,眼中充满欢欣。 在她身后,贵族们黑压压跪了一地,他们穿着华美的衣衫,佩戴名贵的珠宝。 在人群中间,披着残破铠甲的少女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光辉,整个教堂因此而光芒万丈。 查理七世加冕了,英格兰人逃走了,法兰西统一了,但那个曾经陪伴着他度过艰难岁月,引领着他步入大教堂,高唱着凯歌攻入兰斯城的少女,已经永远不在了。 木柴快燃尽了,火炉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一如三十年前的阳光,将书房照得透亮。 在那光芒的包裹下,查理七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回到了那个黄昏,前方的道路一片黑暗,但面前的少女却再次向他伸出了手,身披铠甲,腰佩长剑,还是当年的模样。 查理七世伸出枯槁的双手,迎接一生中最亮丽的光。 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喉间哽咽,眼角的泪珠淌下脸庞,划过皱纹,划过岁月的沟壑。 1462年晚春,“尽忠职守者”查理七世·瓦卢瓦在枫丹白露宫病逝,享年59岁。 …… 迦太基宫城,皇家教师巴西利厄斯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台下的孩子们明显对政治不感兴趣,一个个抓耳挠腮,挤眉弄眼。 “之前的学习中,我们讲完了英格兰的《大宪章》,讲完了德意志的《金玺诏书》,这些法令代表了君主向贵族的妥协,有值得肯定的一面……” “接下来,我们会将目光看向东方,简单学习一下蒙古帝国的忽里勒台大会……” 台下的查士丁尼听得直瞪眼,不满地瞅着老师。 “皇子殿下,什么事?” 查士丁尼大大方方地站起身。 “我们能不能暂缓一下学习进度,讲一讲有趣的事情?比如欧陆上近来发生的大事?” 孩子们也立马附和,台下又是一片吵闹之声。 巴西利厄斯无奈地点点头。 “好吧,那就来讲一讲法兰西王国最近的新君继位,也为我们后续学习法兰西政治制度埋下伏笔。” 巴西利厄斯合上书本。 “1462年春,查理七世病逝,王太子路易快马加鞭,从第戎城赶到巴黎,在群臣的陪伴下前往兰斯城,在兰斯大教堂加冕登基。” “是为瓦卢瓦家族的路易十一。” “路易十一戴上王冠后,群臣们照例等在那里,等待着新国王的发言。” “一般的国王都会说一些空话套话,但路易十一显然不同。” 巴西利厄斯停顿了一下。 “面对群臣,路易十一久久不言,高昂着头,最终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立马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朕即法兰西!” 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孩子们有些不明就里,困惑地等待着老师的讲解。 然而,查士丁尼的眼光却倏地发亮,双手紧紧握拳,激动地面色发红。 巴西利厄斯眉头直皱,盯着陷入幻想中的皇子。 “殿下,您怎么了?” “好魄力。” “也很大胆,这是由于——” 巴西利厄斯挥挥手,示意查士丁尼坐下,但后者仍旧杵在那里,嘴唇紧抿。 “殿下?” “为人君者,定当如是!” (本章完) 第198章 北地枭雄 第198章 北地枭雄 克里米亚半岛,巴赫奇萨莱。 巴赫奇萨莱不大,常驻人口只有五千多,除了克里米亚鞑靼人外,这里还居住着不少斯拉夫人,哥特人和高加索人,他们在城中拥有自己的居住区,向大汗缴纳沉重的税赋换取有限的宗教自治权。 “西莱纳斯,这就是哈吉·格莱的都城?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不大的集市上,一位东欧骑士装扮的年轻人向身边的长者抱怨道,不屑地撇了撇四周。 “亏您还把哈吉·格莱看得那么重,连领地都治理不好,还怎么挣钱养兵。” “亲爱的齐格蒙特,鞑靼人是游牧民族,不能以我们的视角来评判他们。” 西莱纳斯笑呵呵地捻了捻唇边的胡须,耐心地向身旁的贵族子弟解释起来。 “哈吉·格莱是近些年来最杰出的一位蒙古王公,威望很高,镇得住各地的部族。” “他们打仗不需要军饷,大汗一令之下,草原上的牧民们就会跨上战马,拿上马刀,赶到指定的聚集点待命。” “作为回报,大汗会将抢来的财宝和奴隶分给他们,从而加深自己的威望。” “如果输了呢?” 齐格蒙特好奇地问道。 “输了,大汗就会威望大减,当威望降低到一定程度,他的汗位就危险了。” “我们的哈吉·格莱大汗是个很厉害的人,但他同样遭遇过地位危机,6年前要不是我们的协助,他很可能汗位不保。” 西莱纳斯平静地说。 “而且,游牧民族没有什么法律上的首都,现在大汗待在巴赫奇萨莱,那这里就是首都。” “你太年轻,这次只是出来见见世面,以后会慢慢明白。” “那我还不如去北边和骑士团的走狗们作战。” 齐格蒙特抱怨道。 “波兰人的事,就让波兰人去管吧,我们也有自己的事。” 西莱纳斯挥了挥手,终止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况且,骑士团已经要撑不住了,我们现在跑去,波兰人恐怕还以为我们要摘桃子呢。” 使团行走在巴赫奇萨莱的土路上,马蹄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路旁的群众没有在意使节们的装扮,这里民族杂糅,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驾——” 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支鞑靼骑兵奔驰而来,溅起飞尘漫天。 “来自西边的使者,请跟我们来,大汗要见你们。” 为首的鞑靼队长简单地说,扫了一眼使节们身上的纹章,将眼中的不屑隐藏地很好。 成吉思汗的子孙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他们是大草原上的雄鹰,向来看不起只敢躲在石头城堡后的定居民族。 “劳烦您了。” 西莱纳斯和颜悦色地说,跟上骑兵队的脚步。 城市不大,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宫殿外,宫殿有着鲜明的游牧风格,从内到外透着一股蛮夷之风和腥膻之气。 在鞑靼队长的带领下,使节们快步走入大厅,克里米亚的诸位高官已经等候在此。 为首一人高居汗位之上,身材魁梧,虽然鬓间已经多了很多白发,但面色红润,声如洪钟。 “来自立陶宛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我的王帐。” 西莱纳斯深鞠一躬。 “尊敬的大汗,感谢您的款待,我谨代表波兰国王,立陶宛大公卡齐米日四世·雅盖隆前来拜访,奉他之命问候您的安康,为您带来了珍贵的礼物。” 齐格蒙特上前一步,将礼单呈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宦官。 成吉思汗第十一代孙,黄金家族成员,术赤系汗王,克里米亚的实际统治者,哈吉·格莱·孛儿只斤从宦官的手里接过礼单,略略看去。 皮毛,丝绸,美女,钱币…… “多谢你们的好意,但这些并不是我现在迫切需要的。” “那您现在需要什么呢?” 西莱纳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需要什么,已经在给你们的书信上交待得很清楚。” 哈吉·格莱轻哼一声。 “我一直学不来你们的婆婆妈妈,就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哈吉·格莱站起身,将礼单撇在一边。 “君士坦丁堡的希腊人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准备把他们好好教训一顿。” “您是说,要对南边的狄奥多罗动手?” 哈吉·格莱摇摇头。 “不只是他们,还有讨人厌的热那亚人。” “我打算趁着狄奥多罗新君即位,国势不稳之际将他们彻底击败,顺带着连热那亚人一起收拾了。” “希腊人已经把手伸向克里米亚了,伊萨克三世还真是个能人啊,带着舰队来一趟,凭空多出来两个总督区。” 哈吉·格莱冷笑一声。 “为了惩戒基督徒的出尔反尔,为了斩断希腊人伸向大草原的毒手,这场仗我不得不打!” “苍狼白鹿的后裔,成吉思汗的子孙,不接受挑衅,不接受威胁!” 鞑靼贵族们听见此话,顿时热血上涌,举起马刀,狂呼起来。 西莱纳斯笑了,再鞠一躬。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大汗的好消息吧。” 听闻此言,一位鞑靼贵族一脚将身前的小桌踢飞,走到大汗面前。 “大汗,我早就说过基督徒不可信,他们压根没把我们当朋友!” “海达尔,闭嘴!” 哈吉·格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长子海达尔。 “父汗,我……” “滚出去!这里还轮不上你说话!” 海达尔将木桌踢得更远,气冲冲地走出宫廷。 这场闹剧顿时使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起来,几位鞑靼贵族不满地瞥了一眼大汗,转过身去。 哈吉·格莱冰冷地看了看几人,在心中暗叹一声。 他已经老了,就快骑不动马,砍不动敌人了,几個儿子争权夺利,各自拉拢一帮贵族,只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强者为王,这是草原的规则,哈吉·格莱不准备改变这些,也无法改变。 但是,他必须在自己人生的最后关头为汗国扫清最大的隐患,否则必将寝食难安。 “西莱纳斯,我希望你们能够为我们的战争提供帮助。” 哈吉·格莱打破沉默,和颜悦色地看着立陶宛使臣。 “我们之前的合作非常愉快,都取得了满意的结果,我希望这次也一样。” “您想要什么呢?” 西莱纳斯索性不再隐藏。 “佣兵,铸炮匠,工程师。” 哈吉·格莱简单地说。 “佣兵可以有,但伱们得自己招,招不到,我们也管不着。” 西莱纳斯想了想。 “铸炮匠和工程师也不是不能谈,但还是老规矩,您得拿出些东西来换,不然陛下也无法说服国内的贵族们。” “打下了曼古普,缴获的财宝奴隶分你们三分之一。” 西莱纳斯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不行,大汗。” “您不能像对待草原人一般对待我们,国内的贵族们不吃这一套。” “再者,我们冒着与伊萨克三世为敌的风险向您提供帮助,您总得拿出一些诚意来。” “黄金,白银,你们要么?” “那要看您给多少。” 哈吉·格莱皱着眉头想了想。 “按照拉丁商人的货币方式……一千个杜卡特,可以么?” “太少了,再加上一千匹优质战马吧。” 西莱纳斯提议道。 “最多五百匹,这是我的底线。” “要是你们不愿意,我就去求奥斯曼人,让他们直接派铸炮匠过来。” 哈吉·格莱大手一挥,坐回汗位。 西莱纳斯笑了,这个价码已经远远超出卡齐米日四世给他的指标。 临走前,国王将他叫到跟前,表达了对希腊皇帝迅速崛起的担忧,希望通过向哈吉·格莱提供帮助的方法打断他伸向大草原的手。 现在的蒙古人早就不复往昔,只要君主一死,立马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中,很难对立陶宛产生什么威胁。 此外,立陶宛还能浑水摸鱼,扶持自己的代言人,从而间接完成对草原的控制。 但东帝国不同,他们一旦在草原上站稳脚跟,就再也不会回去。 最让卡齐米日四世担忧的是,立陶宛的东南部还有着为数众多的正教徒和正教贵族,他们都对著名的“圣战者”伊萨克充满好感,不愿与之为敌。 “怎么样?答不答应?” 西莱纳斯回过神来,点点头。 “那我们一言为定!” …… 东罗马帝国,克里米亚总督区,曼古普城。 城墙上,新任克里米亚总督,狄奥多罗亲王亚历山大站在城墙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城墙下的鞑靼游骑。 鞑靼人数量不多,但十分嚣张,吃准了狄奥多罗士兵不敢出城应战,拖着在城外捕捉到的正教徒来回奔跑,将他们活生生拖死。 最近几个月,克里米亚草原上的鞑靼部族接二连三地袭击总督区的村镇,不少没有城墙保护的村庄被洗劫一空。 “亲王,我们要不要……” 一位将军实在看不下去,痛苦地将脸撇向一边,看着亚历山大。 “这……我们……” 亚历山大支支吾吾,满面通红。 “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将这些情况汇报给夏洛特女亲王,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将军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夏洛特刚刚分娩,这不太好吧。” 亚历山大有些犹豫。 “那就这样吧,不过,您也是时候向君士坦丁堡派遣使者,请求援兵了,这次哈吉·格莱图谋甚大,仅靠我们自己很难守得住。” “这你不用担心,已经派了。” 亚历山大连忙点头。 将军看着亚历山大的样子,神情十分复杂。 “老亲王魂归天堂,新王子呱呱坠地,本来是件好事,怎想到——” “怎想到什么?” 二人回过头,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已经全身披挂,站在他们面前。 夏洛特身后站着一小队不苟言笑的士兵,他们身披轻甲,腰佩利剑,手里还抱着最新式的火枪。“夏洛特,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亚历山大连忙跑上前,握住夏洛特的手。 就在几天前,老亲王曼努埃尔病逝,就在当天,夏洛特诞下一子。 王子降生当然是好事,但在取名上,夏洛特和狄奥多罗的诸位老臣爆发了不小的冲突。 几位老臣希望仍旧以曼努埃尔来命名这个孩子,以此来纪念为亲王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亲王。 然而,夏洛特非常强势,执意为自己的孩子取名为彼得,用以纪念吕西尼昂家族最富有才干的国王彼得一世。 这也牵扯出亲王国最近几年的权力斗争,由于亚历山大性格太过温和,不喜征战,夏洛特很快就依靠自己的亲兵掌握了克里米亚总督区的军事大权,将几位前朝老臣扫地出门。 不仅如此,夏洛特还修改了加夫拉斯家族的族徽,将吕西尼昂家族的耶路撒冷十字加到双头黑鹰旁边,顺带修改了族语。 对此,几位老臣是敢怒不敢言。 论底蕴,加夫拉斯远不如吕西尼昂,在基督教世界中,哪怕没有领地,耶路撒冷的王冠依旧地位尊崇,位格崇高。 论才能,夏洛特接受的是皇家教育,早年间仗剑闯荡,见多识广,精于武艺,在欧陆上美名远扬。 论势力,夏洛特从小在东罗马宫廷长大,与皇帝和皇子关系密切,后台强硬。 最终,在亚历山大的居中调和下,老臣们还是做出了妥协,答应了夏洛特的擅自主张,将孩子命名为彼得。 不仅如此,夏洛特还让表弟查士丁尼担任了小彼得的教父,进一步向君士坦丁堡靠拢。 夏洛特无奈地将丈夫的手拨开,来到城墙边缘,望着下方耀武扬威的鞑靼骑兵。 在她看来,亚历山大通情达理,体贴入微,处理政务也尽心尽力,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温和,不够强硬。 不过这也是好事,正是因为丈夫的放权,她才有机会统管军务,一展才华。 夏洛特在曼古普站稳脚跟后,立马开始着手清理土地贵族,将他们召集起来,表示愿意出一些钱赎买他们手中的土地,放他们去君士坦丁堡定居。 贵族们当然愿意去君士坦丁堡定居,但非常不愿意老老实实交出土地,双方为此爆发了几场不大的军事冲突。 这场权力斗争最终以双方的妥协而告终,态度较好的贵族们可以保留一些土地,但必须缴纳税款,提供兵源。 至于最为强硬的一批贵族,他们现在正在新色雷斯垦荒。 夏洛特将聚拢的土地卖给农民,大力推行农牧并举的三圃轮作制,使总督区的粮食产出逐年提高。 利用这些财富,夏洛特得以继续扩充军队规模,一改亲王国往日的保守策略,不仅直接断了巴赫奇萨莱的岁贡,还亲自带着骑兵队在大草原上主动出击,先后收回了四座被鞑靼人占据的村庄,救出哥特民众三百余人。 鉴于曼古普城的老式城墙已经难以抵挡新式战争,夏洛特从帝国工程署请来一批工程师,对现有的城墙做了一些改进,在城墙外围新修了几座凸出的城堡,城堡上安装火炮和重弩。 在夏洛特不断的努力下,百姓们得到了土地,将士们得到了战功,财政大臣第一次看见了账目上的盈余,她在民间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取我的弓来!” 夏洛特大声吼道,亲兵们很快递上一张强弓。 夏洛特将弓弦拉满,抬手一放,一匹战马凄厉哀鸣,骑手被抛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再无半点声息。 士兵们欢呼起来,士气大涨。 夏洛特放下弓,回过头,找到自己的丈夫。 “亚历山大,将附近的村民撤回城内吧,我们恐怕有大麻烦了。” “要不……我们和他们谈谈?看看能不能……” 亚历山大试探地问道。 “免了这个想法吧,哈吉·格莱老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把隐患留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夏洛特目光闪烁,快速吩咐。 “第一,派遣使者前往拔都萨莱,将前几年欠下的岁贡一并补上,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趁着哈吉·格莱大军南下之际夺回自己的草场。” 亚历山大连忙点头。 “第二,向亚速总督区的巴多罗买阁下知会一声,哈吉·格莱这一次图谋甚大,恐怕目标不只是我们。” “第三,我——” “向君士坦丁堡请求援兵?我已经做了。” 夏洛特叹一口气。 “恐怕他们也抽不出什么援兵。” “与威尼斯的战争已经牵扯住舅舅的大半兵力,北边的马哈茂德也屡屡犯边,他们很难抽出兵力支援我们。” 见丈夫的心情有些低落,夏洛特拍了拍他的肩。 “威尼斯人要垮了,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疯狂了,熬过了这一阵,皇帝会对鞑靼人发起复仇的。” “哈吉·格莱活不了多久,等他死了,整个克里米亚都是我们的。” 亚历山大用力点了点头。 一位士兵急匆匆跑来,将一封信件交给亚历山大。 “两位殿下,皇帝的舰队来了!” …… 曼古普城中,查士丁尼骑在高头大马上,愉快地哼着小曲儿,微笑着向围观的人群挥手致意。 曼古普不大,城墙下,亚历山大和夏洛特等候在此,向赶到的查士丁尼鞠躬敬礼。 “尊敬的皇子殿下,非常荣幸——” “诶,好了好了,免礼免礼。” 查士丁尼笑嘻嘻地打断亚历山大的客套话。 “都是自家兄弟,搞这么客气干嘛。” “你看夏洛特,连开口都懒得开。” “你来干嘛?” 夏洛特没好气地白了查士丁尼一眼。 “来看看我的教子,顺便看看你们。” 查士丁尼凑近,敲了敲夏洛特的铠甲。 “好好说!” “我,查士丁尼·巴列奥略奉皇帝之命,前来援助克里米亚总督区,帮助你们渡过难关!” 查士丁尼正色道。 “就你一个?” “我一人,便可吓退百万雄师。” 查士丁尼又开始胡言乱语,吊儿郎当地评判着夏洛特身后的亲兵。 “不错嘛,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我出嫁前,舅舅允许我在近卫军中招募老兵,我以五十个老兵为基础,建立了这支部队。” “取了名字没?要不我来提供几个?你看啊……” 夏洛特回过神来,发现又被查士丁尼带偏了,一把拉过他,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 “老实说,你来干嘛!” “我最近受到了魔鬼的诅咒,上课总是不专心,老师说他教不了我,建议父皇派我多走走,见见世面。” “对,一定是父皇平时造就的杀戮太多,这才导致神明降怒……” 查士丁尼状若苦恼地说。 “他就这样派你来到这里?你知不知道马上就要打仗了?” “没事,我带了舰队,大不了咱们哥仨一起跑……” 夏洛特一拳捶在查士丁尼肩上。 “你父皇就不怕你在海上遭到威尼斯人的袭击?” 查士丁尼揉了揉肩,不满地撅起嘴。 “我母亲前些日子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巴西尔。” “我父皇说,他现在不想管我,反正我又不是继承人,我二弟和三弟都比我强。” “你听听,这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那你还不好好表现!” “我这不就来了嘛。” 查士丁尼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我还带来了五百个士兵和三艘舰船,都是我自己的,跟我父皇无关!” “哦?” 亚历山大来了兴趣。 “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叔祖恩里克亲王给我留了不少钱,还有几座庄园,我把庄园卖了,带上几个相好的朋友,聘请退役的近卫军老兵,又招募了一些勇壮男儿,还以友情价从迦太基造船厂买来了三艘战舰。” 查士丁尼双手叉腰,显然十分得意。 “我砸锅卖铁来支援你们,你们可得记在心里!” “一定,一定!” 亚历山大喜上眉梢,连忙点头。 “哈哈,你们就等着瞧好了,在本皇子的威名下,就算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又如何?要是识相,还能保住一条——” “舅舅让你来,是为了调和我们与巴多罗买之间的矛盾,以便联手御敌吧?” 夏洛特很快便明白了以撒的用意。 “不不不,他单纯是认为我烦罢了。” “行吧,你先带着你的人下去休息,我们还要继续巡视城墙。” 夏洛特挥挥手,带着亚历山大向城墙走去。 “喂喂喂,你们说,我该给自己的军队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要不就叫查士丁尼无敌卫队?” 查士丁尼挥着手,大声嚷嚷。 夏洛特和亚历山大登上城墙,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夏洛特,怎么感觉这个皇子有些……有些……” 亚历山大琢磨着用词。 “有些傻傻的?” 夏洛特微笑地看着丈夫。 “这孩子小时候是经历过最艰难的一段岁月的,接受的也是最好的教育,父母都是一时俊彦,你觉得他真的会是一个傻子?” “那他……” “他非但不傻,还十分聪明,心思很深。” “你发现没有?他这样招摇过市,在士兵面前表现出一副藐视敌军的样子,自己又带了舰队和军队,士兵和百姓的心气都提高了不少。” 亚历山大回过头,望向城下,查士丁尼正拉着几名狄奥多罗将领朝军营走去,几人勾肩搭背,还喝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酒,有说有笑,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 “这个孩子不爱文学,也不是很擅长武艺,但他精于揣摩人心,懂得怎么获取他人的信任和好感。” “就说刚才,明明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救援,他却凭着瞎打胡闹将功劳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还在不经意间让你我欠下了人情。” 夏洛特轻叹一声。 “反正我是没有他这个本事。” 亚历山大回过神来,亦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查士丁尼估计会找巴多罗买,共同商议抗敌之事。” 夏洛特恢复严肃。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召集军队,准备战争!” (本章完) 第199章 四面硝烟 第199章 四面硝烟 黑海之滨的一条道路上,逃难的民众和败退下来的士兵组成一条长龙,向东南方而行。 时值冬季,一场冬雨将战场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使大地焕发出生机,但也让原本坚硬的道路遍布泥泞,马蹄和车轮陷进泥里,主人们试了又试,最终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抹着眼泪。 人群行进的速度很慢,每当马车陷入泥坑时,在路边维持秩序的士兵们便会走上前去,协助主人将马车移开,以免道路彻底堵死。 如果马车陷得太深,士兵们只能要求主人取走财物,将马车拆毁。 富商和贵族早就在战争开始前跑光了,现在还滞留在路上的,要么心存侥幸,要么实在无法离开。 对于平民来说,战争的破坏是巨大的,无论是走是留,他们原本宁静且安逸的生活都会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一辆破马车,一只老毛驴,往往就承载了他们的所有家当。 这个时代的劳动人民地域性很强,失去了故乡,他们就失去了生产资料,失去了人际关系,失去了维生的手段。 难民队最前方,又一只毛驴陷进了泥里,可怜的生物背负了太多的包裹,早已累得喘不动气,在粘稠的泥泞中扑腾着四肢,眼中尽是悲哀。 它的主人是一家三口,男人正和赶来的士兵争执着,不愿舍弃自己最珍贵的财富,女人抱着女儿坐在路边,焦急地左顾右盼。 其余的难民们并没有对此投下太多目光,罔顾了女人求助的目光,默契地绕道而行。 非但如此,有几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还放肆地打量着放在路边的包裹,不安分的眼光在女人和女孩的身体上游走着。 “喂,你们反正也不剩下什么了,我舅舅是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在比林奇也有些生意,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几份挣钱的工作?” 一个流氓笑嘻嘻地朝女人摸去,女孩吓得将脑袋躲进母亲的怀抱中。 女人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朝流氓胡乱挥舞着。 “请你离开!我们不需要!” “哎呦!还挺狠,等着瞧……” 流氓恶狠狠地走上前,挡住女人的视线,他的同伙悄悄地走到女人身后,拿起包裹就跑。 “拿到了!快跑!” 同伙跑出老远,朝后方呼喊着。 女人立马大叫起来,正欲起身,却舍不下怀里的女儿,他的丈夫连忙跑来,被流氓伸脚绊倒,重重砸在路面上。 流氓瞅准时机,从女人怀中一把抢过女儿,抓着就跑。 孩子的哭泣,女人的尖叫和流氓的大笑在人群中响起,大家木然地朝前走去,不想惹上是非。 战争时期,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失去秩序后,人类撕去了温和文明的面纱,变得和野兽并无两样。 小偷和流氓跑出老远,哈哈笑着停下步子,正准备把包裹拆开,道路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将包裹藏在身后,将女孩摁在身前,死死堵住她的嘴巴,张望中认清了来者的身份,顿时松了口气。 一支民兵队而已,这种事情,连正规军都懒得管,何况是他们。 “长官!后面发生了骚乱,您赶快去看看吧!” 小偷低眉顺眼地站在路旁,向赶来的民兵队点头哈腰。 “交出来,赶紧滚。” 民兵队长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无可置疑之气。 “当然,当然,少不了大人的……” 小偷面色一僵,随即迅速从包里摸出几枚银币,递到民兵队长面前。 “包裹不是你的,女孩也不是你的,都交出来。” 小偷见状,立马摆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小子,我劝你最好别管这事,我只是个小角色,但上头可是有组织的,专门负责这条路上的生意。” “挣难民的钱,你们也不怕被老爷们发现?” “老兄,你猜是谁挣得最多?没看见后面的士兵们都不管吗?” 流氓说着,拉起女孩就准备离开。 “伱一個小小的民兵队长,不要多管闲事!” 民兵队长眉头一挑,一脚踹在流氓身上,把女孩拉到自己身旁。 “混账!” 流氓怒急攻心,恶狠狠地瞪着队长。 “走着瞧好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坏了我们大人的事!” “今天你逞这个英雄,明天就等着掉官帽!” 民兵队长笑了,掀开斗篷,露出胸前的家徽。 “我叫托罗西·诺塔拉斯,卢卡斯大公是我祖父,阿维隆男爵是我叔父,只管去。” 流氓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把抢过同伙手上的包裹,扔在地上,匆匆逃走。 “大哥,这……” “真晦气,遇上一个诺塔拉斯家的。” 流氓咒骂道。 “他们家的人一个个暴躁得不得了,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在上头都是挂了号的,能别惹就别惹。” “很多事情,其他高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他们不行,看到了就要管,看到了就要骂。” “我们今天遇见的这个还算温和的,要是遇上的是其他几个,你我都没命站在这里!” 流氓拉着同伙,加快速度。 “我可是知道,前些日子里,在北马其顿军区,几个君士坦丁堡的商人伙同当地长老哄抬物价,趁机侵占田地,迫使百姓卖儿卖女,不幸被阿维隆长官发现了。” “你猜怎么样?五十多个人无论主次,全部绑在架子上烧死,最小的一个才十四岁!” 流氓打了个寒噤,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 “还有那个卢卡斯大公,你猜他怎么下野的?” “说是年龄大了?” 流氓摇了摇头。 “这个老大公极度讨厌商人,认为他们会破坏乡村生产,扰乱秩序,几年前,伊萨克陛下签了几份优待商人的法令后,他气不过,喝了酒找上门去,当场宣布不干了,还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连一旁的君士坦丁陛下都听不下去。” “这陛下能忍?” “不仅没说什么,还把他的亲侄子任命为北马其顿军区的长官。” “要知道,这可是最大的一个军区,养得起大几千兵马的!” 流氓羡慕地望着天空。 “要不说别人怎么能当皇帝呢。” “好了,这些话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要到处说,我们这次的收获已经不少了,回去跟上头说一声,他们也能理解。” 几个流氓越走越快,消失在乡野深处。 道路上,托罗西目送着几个流氓消失视线中,挥挥手,招来一个下属。 “你带几个人跟上他们,恐怕他们不止抓了这一个孩子。” “不要怕,遇见了什么大商人和大官只管抓,出了事我担着。” 下属点点头,点起一小队人马悄悄离开。 托罗西抱起女孩,骑上战马,向难民群走去。 女孩的父母正急匆匆跑过来,正好遇上了民兵队。 托罗西放下女孩,看着一家人相拥而泣。 “大人,实在谢谢您,我就这一个孩子,这是我仅剩的一点东西,全——” 托罗西挥手制止,望着几位难民。 “赶快走吧,阿德里安堡有难民营,陛下正在推行以工代赈,在城市里,他们不敢明着挑衅陛下的威严。” 托罗西不再言语,轻夹马腹,来到难民队伍中。 几名士兵见他走来,看见了他胸口的纹章,连忙走来敬礼。 “你们的长官呢?要他过来!” 说罢,托罗西双手环抱,就这样端坐在马上。 少旬,一位枯瘦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位亲兵走了过来,看见了冷若冰霜的托罗西,慢吞吞地来到他的面前。 “你好,我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我们是布尔加斯城的城卫队,布尔加斯陷落后,奉命护送难民前往南方。” “有什么事吗?” “我发现有不少流民违法乱纪,请你加以制止。” 托罗西压着脾气,一字一句地说。 “您说笑了,我们只是被打散了的城卫队,没有这个权力。”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我没收,但也惹不起。” 中年男人慢慢地说。 “这事情太多了,管也管不来。” “在有些道路上,逃兵和乡痞们联合起来,拦路设卡,我们这里顶多算是小打小闹。” “布尔加斯城陷落得太快了,驻扎在城里的紫卫军第二军团直接被打崩了,民兵队和城卫军损失大半,大家心里的怨气都很深。”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托罗西胸口的纹章和腰间的佩刀。 “我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也不可能像您一样在皇家骑士学院进修,更不可能得到皇帝亲赐的宝刀。” “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依照良心办事,但求无过就好。” 托罗西气得一阵无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会把这件事如实上报给上级的。” 中年男人点点头,脸上毫无波澜。 “还有什么事?” “布尔加斯陷落,色雷斯告急,马哈茂德的大军正在休整,恐怕即刻就会南下。” “君士坦丁陛下和诸位大臣商议后,决定征召附近乡村的民兵队增援前线。” “这些民兵队将在阿德里安堡汇集起来,我负责统一指挥。” “恭喜您。” 中年男人硬邦邦地说。 “粮草,军需,还有愿意参军的流民。” 托罗西懒得再跟这个老油条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流民你们自己招,粮草和军需都在西边的一座仓库里,紫卫军的士兵在那里守着。” 托罗西点点头,将几名下属留下来招募士兵,自己则带着其余的民兵,向阿德里安堡绝尘而去。 1462年10月,保加利亚贝伊马哈茂德收到威尼斯和奥斯曼的消息后,在索菲亚城集结大军两万,誓师南征。 11月,马哈茂德围困克尔贾利城,将所有火炮和大部分军队留在城下,自己则带着少量精锐绕道向东,藏在城外的山谷中。11月5日,一支瓦拉几亚商队将黑火药和面粉装在木桶中,商队上的正教教士借着同宗兄弟的名号请求庇护,蒙混进入城门,在城门口引燃火药,造成混乱。 埋伏在暗处的马哈茂德趁机冲锋,亲自上阵,正面冲垮了赶来支援的紫卫军第二军团,军团长奥尔汗坠马昏迷,军队士气大跌,被马哈茂德打得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9月9日,克尔贾利城外的保加利亚军队撤围东进,赶到布尔加斯城中稳定局势,基本站稳了脚跟。 布尔加斯城的迅速陷落打乱了君士坦丁堡的战略布局,半个色雷斯暴露在马哈茂德的打击下,难民拖家带口南下避难,君士坦丁堡人心惶惶。 君士坦丁十一世亲自披挂,巡视城墙,稳定军心,在几位大臣的建议下征召士兵,命他们赶赴阿德里安堡,固守通往君士坦丁堡的最后一道关隘。 …… 迦太基王宫,以撒的书房中,奴隶贩子彼得战战兢兢地坐在凳子上,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屁股底下明明是柔软的天鹅绒,但他还是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仿佛坐在钢钉之上。 “陛下,我……” “尝尝吧,新色雷斯产出的咖啡,看看和圣威廉的有什么区别。” 以撒平和地说,把两杯咖啡端上桌子。 彼得举起玻璃杯,颤颤巍巍地尝了一口,挤出一抹笑容。 “挺好的,帝国又多出了一片咖啡产地,全赖陛下英明……” 以撒喝了一口,摇了摇头。 “冬天霜冻,产量极低,口味也没有西非好,看来这里还是不适合。” “以后不种了,还是以皮毛贸易为主吧。” “陛下,您这是……” “你看,任何人都有出错的时候,包括我也是。” 以撒将目光瞥向窗外,故意不看满头大汗的奴隶商人。 “彼得,你原本只是巴尔干山区的一个穷小子,所幸眼光好,很早就来到苏尔特,赶上了北非开拓的浪潮,在早期的奴隶贸易中起家,逐渐成长为整个地中海世界都响当当的奴隶贩子。” “是,全赖陛下信任。” “你的弟弟后来插手西非贸易,拥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在当时,你找到造船厂,想走走关系,曼斯雷蒂又找到我,我同意了。” “不然你以为,三千个杜卡特真的能买来四艘卡拉维尔帆船吗?” 以撒转过头,慢慢地说。 “你的儿子跟着查士丁尼一起学习,和他一起顶撞老师,和他一起偷偷喝酒。” “我了解我的儿子,他不会因为你们是奴隶贩子而瞧不起你们。” “陛下,我们都会记在心里。” 彼得急切地说。 “的确是这样,你是个聪明人,在移民迁移上做得很好,之前还揣摩我的意思,暗中协助了亚历山大的农民十字军。” 以撒点点头,直视彼得灰色的双眼。 “可是,最近我听说,你的商会中,有几个坏种趁着巴尔干战乱大发国难财,贿赂官员,把不少失去家园难民贩卖为奴,为了满足部分官员的不良癖好,甚至还把毒手伸向了孩子。” “怎么?近些年挣得钱不够你?” 彼得顿时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以撒的腿。 “陛下,这些事情我全都不知情啊!这半年我一直在西非和意大利两头跑,根本就从没有回过巴尔干呐!” “我知道,所以你还活着。” 以撒静静地说,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该怎么办,你应该明白。” 彼得站起身,连忙点头。 “我会将他们逐出商会,释放被贩卖为奴的难民,每人给予补偿金!” “那些商人我已经命人去处理了,难民们也会很快释放,这些你不用管。” 以撒摇摇头。 “你负责出钱在色雷斯地区修建五所学校,自费聘请教师,我会派人检查,要是你做表面功夫,自己应该清楚会是什么下场!” “一定!一定!” “还有,最近我将圣提多起义军整编为近卫军第十二军团,这会是近卫军最后一支军团。” “以后,近卫军不再新增番号,改为扩充规模。” 以撒思考着。 “最近我准备将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扩充到两千人,但是国库快打空了,我也不想增加百姓的负担。” “我出五千杜卡特,用来支援帝国的战争!” 彼得闻歌而知弦意,立马抢答到。 “你还得联络其余大商人,进行一轮募捐,填补军需。” 彼得闻言一苦,咬咬牙点着头。 以撒戏谑地看了看他。 “不会让你白当恶人的,你不是一直想进军黑海白奴贸易吗?我写信给夏洛特,让她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多谢陛下!” 彼得大喜过望。 以撒挥挥手,彼得深鞠一躬,正欲离开,却又被以撒叫住。 “对了,叮嘱属下,以后没必要再去联络那几个官员了,三个议员,五个税官,他们现在正坐船前往新色雷斯,你以后去收皮毛时也许还能叙叙旧。” 告别了彼得,以撒迈步来到园,找到了正在带孩子的莱昂诺尔。 阳光下,长女萨洛尼卡趴在母亲腿上,读着一本故事书,阿莱克修斯和卡洛比赛爬树,幼子巴西尔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 “父皇,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见以撒走来,萨洛尼卡一骨碌爬起,傻笑着抱住以撒的腿。 “什么?” 以撒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问。 “查士丁尼给我们送来了不少礼物,我的是几颗非常好看的珍珠!黑海产的!” 听见长子的名字,以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萨洛尼卡牵起以撒的手,自顾自地说下去。 “妈妈的是一瓶非常珍惜的香水,据说是从东方来的!” “巴西尔的是几张贵重的波斯丝绸,查士丁尼说给他做衣服。” “阿莱克修斯和卡洛各自收到了一把鞑靼弯刀,还有不少骑士小说,都是他淘来的!” “嗯。” “这我都知道啊,不算什么秘密。” 以撒拉着女儿,坐在莱昂诺尔身边。 “他可不是只给我们家送了礼物,同学,亲友,老师,他送了个遍。” “这个小子别的没学会,这种小手段倒是学了个全!” 以撒一阵头疼,探出头,轻轻吻了吻幼子的脸颊。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以前不是常说,利益加上感情,才能牢牢抓住一个人的心。” “现在的每年圣诞节,你还不是会给官员和士兵们送礼物,表示自己永远记着他们。” 莱昂诺尔将头靠在以撒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以撒一阵语塞,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对了,我怎么没有礼物?” “你是他最敬爱的人,怎么会没有?” 莱昂诺尔从身边拿起一封信,递给以撒。 信的前半段是夏洛特写的,大概描述了一下克里米亚战局的进展,其中提到,查士丁尼在巴多罗买的陪同下,指挥舰队穿插到半岛北部,成功毁掉了哈吉·格莱的三座补给站,还抓捕了一位蒙古王公,说服他向帝国效忠,目前正在送往君士坦丁堡。 以撒微微点头。 后半段洋洋洒洒,全是查士丁尼这个小子的自吹自擂,以撒略过,直接看最后一句话。 “父皇,我会为你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作为礼物,以我自己的方式,神保佑我。” 以撒沉默,将信件扔在一边。 “多见见血火也好,我像他这样大时,已经开始探索非洲了。” “现在整天待在宫里,真是恨不得飞到战场上。” 以撒叹息一声。 “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宰相,以后另说,这一次必须待在北非!” 莱昂诺尔气鼓鼓地盯着以撒。 “我懂,兵力抽调干净了,这里必须有我镇着。” 以撒目光闪动。 “等这场仗打完,我必须对帝国的教育制度和选官制度进行一次改革,已有的制度效率低下不说,还非常容易滋生腐败。” “你就说那几个奴隶贩子,你以为他们真的看得上色雷斯的难民吗?还不是为了贿赂官员!” “北非和黑海的贸易被我卡死了,官员们伸不了手,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好办法,当真是聪明得很!” 以撒一拳捶在地面,气得咬牙切齿。 “色雷斯的情况危急吗?” 莱昂诺尔有些担忧。 “有些吧,不过还在掌控中。” “马哈茂德是当世名将,没有动作反倒不正常。” “但阿德里安堡和君士坦丁堡都是坚城,他攻不下来的,也不会傻到全心全力去攻,做做样子已经足以给穆罕默德二世一个交待。” 以撒站起身,张开双手,闭上眼睛,感受着冬日里的暖阳。 “都拉齐翁已经陷落,南克里特也尽在掌控中,威尼斯已经快撑不住了。” “持久战,拼的就是国力,拼的就是战略定力。” “熬过了这一段日子,我们身上的枷锁就会彻底破碎,到了那时,” 以撒的双目陡然睁开。 “到了那时,我们就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了!” (本章完) 第200章 科莱奥尼 第200章 科莱奥尼 亚德里亚海岸,伊什米城堡。 几十年前,这座位于都拉齐翁城以北,克鲁耶城堡以西的城堡只是一个人口稀少的阿尔巴尼亚村庄,村民们以捕鱼和种植小麦为生,生活拮据而贫困。 威尼斯共和国占领阿尔巴尼亚西海岸后,一直将统治重心放在都拉齐翁城上,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也围绕着都拉齐翁展开,伊什米的民众并没能在威尼斯的贸易活动中分得多少好处。 后来,斯坎德培崛起,通过数场战争确立了自己在阿尔巴尼亚的统治地位,将四分五裂的阿尔巴尼亚拧成一股绳,正式成立莱什联盟。 为了应对斯坎德培的威胁,威尼斯政府开始有计划地完善威属阿尔巴尼亚的防御工事,在此期间,位于克鲁耶城堡正西方的伊什米村迎来了大发展。 十几年的时间里,原来的荒芜村落已经变成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城堡,阿尔巴尼亚村民和迁来的意大利人围绕着城堡建立村落,人口多达两千。 由于战略原因,这座城堡的主要任务是防范来自东边的进攻,堡垒,箭塔和弩炮台也主要位于东墙,北墙次之,南墙和西墙最为薄弱。 威尼斯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强大的敌人自南方的沿海平原一路北上,依靠绝对的兵力优势和先进的火炮击垮了坚固无比的都拉齐翁城,兵锋直指伊什米城堡。 宽阔而奢华的大厅中,威尼斯佣兵元帅科莱奥尼坐在餐桌前,手持刀叉,正对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大快朵颐。 像其他的北意大利邦国一样,威尼斯共和国非常善于使用雇佣兵,往往会根据军事需要,和一些佣兵团签署长期或是短期的雇佣合同,委派著名的佣兵头子作为元帅。 这种完全依赖雇佣兵的军事理念在13至15世纪的意大利地区大放异彩,自然有其值得肯定的一面。 相比于征召农兵,雇佣兵们战斗技巧娴熟,作战经验丰富,装备较为精良,不会像大部分征召兵一样遭遇强敌后一触即溃。 相比于更加精锐的骑士,雇佣军团规模更大,在战斗中更加灵活,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顾虑。 再者,佣兵头子们也许贪婪无度,也许野心勃勃,但绝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大多都具有不错的战术指挥能力。 当然,雇佣兵的坏处也很多,见钱眼开,容易背叛,欺压乡里,不听调令…… 最重要的是,一支外来的雇佣兵既不会把当地百姓当做同胞,也对效忠的国家缺少认同感,百姓,政府和佣兵之间相互猜疑,内部斗争和流血事件时有发生。 15世纪之后,经济发展,人口猛增,冶金技术的进步使得铁质甲胄不再是贵族的专属,欧洲各大强权纷纷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常备军团,属于佣兵团的辉煌时代落幕在即。 在长期的交往中,雇主和佣兵们也在进行着持续不断的磨合,力求改变原有的雇佣模式,从而兴利除弊。 一些佣兵开始与雇主签订永久性或是半永久性的雇佣合同,从而达到近似常备军的效果,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白色佣兵团和匈牙利王国的黑军就或多或少参考了这种理念。 一些雇主开始对佣兵头子的身份做严格限制,规定他们必须来自本国国内,且必须向本国宣誓效忠,通过这种方式来尽可能获取佣兵们的认同感,威尼斯就是其中的典型。 但是,大议会很快就发现,这种模式并没有改变佣兵头子的本性,反而使他们更容易在国内站稳脚跟,绞尽脑汁地想割据一方,成为军事僭主。 该贪还是贪,该扰民还是扰民,该背叛还是背叛。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佣兵都是这样,瑞士佣兵就一直以善战而忠诚闻名,只要协约签订,就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雇主身旁,直到战死沙场。 威尼斯大议会对提升雇佣兵素质兴趣有限,他们更看重将领,倾向于发掘一个能征善战的雇佣兵首领,通过一系列手段掌控他们,使之为威尼斯而战。 在这些佣兵指挥官中,科莱奥尼算不上最善战的,也谈不上有多么忠诚,但他非常善于玩弄权谋,罗织关系,在各位雇主之间反复横跳,在经年累月的战争中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和地产,和大议会的诸位官员也有着良好的私交。 圣提多起义爆发后,东罗马帝国向威尼斯共和国发起全面反攻,威尼斯大议会人心惶惶,科莱奥尼不出意外地再次取得了佣兵元帅的头衔,奉命组建远征军赶赴阿尔巴尼亚。 这位元帅的生活奢侈无度,私生活混乱且荒淫,为了等自己的情妇在拉古萨城一待就是半个月,错失了解救都拉齐翁城的最佳时机,导致威属阿尔巴尼亚的统治中心就此陷落。 然而,在面对大议会的诘问时,科莱奥尼非常嚣张,不仅没有一丁点儿的歉意,还几次三番以辞职来威胁总督。 科莱奥尼十分清楚,现在的威尼斯大议会已经是惊弓之鸟,根本离不开他。 餐桌上,科莱奥尼抓起一块烤肉塞进口中,随意嚼了几下就囫囵下咽,还不忘伸出肥厚的舌头将手指上的酱汁舔入口中。 “元帅,莱什大公求见。” 在他身旁,督军的脸上布满疑虑,咬咬牙,还是打断了科莱奥尼的用餐。 科莱奥尼举着餐叉的手伸到半空,听闻此言,眉头一皱,一把将餐叉扔到盘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不是说过,在我享受美食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 科莱奥尼怒声说道。 “别忘了你的这个职位是怎么来的!” 督军面色一僵,低下头。 威尼斯在设置佣兵元帅时,往往还会分派几名贵族作为督军,行使监察权和建议权,必要时也能领兵打仗。 然而,科莱奥尼在威尼斯国内手眼通天,他的几位督军全是自己指派的,都来自与他关系好的豪门世家。 “不吃了!把最近的情况汇报上来!” 科莱奥尼抹抹嘴巴,一把抢过督军手中的报告,看了起来。 “元帅,都拉齐翁城陷落后,希腊军队并没有急着进军,而是一边修筑城防,一边完善补给网络,等待国内的兵员和装备补给。” “对面的指挥官名叫马鲁纳,父亲出生在罗马城,母亲是個威尼斯人,早年间混迹于热那亚城,闯出了一些名头,是最早一批投靠伊萨克三世的将领之一,南征北战近二十年,深受希腊皇帝的信任。” “马鲁纳作战不爱出奇,一直稳扎稳打,结硬寨,打呆仗。” “此外,由于他是佣兵出身,对佣兵作战模式十分熟悉,热衷于通过外交手段从内部瓦解敌人。” 督军停顿片刻。 “在之前的都拉齐翁围城战中,马鲁纳就是通过斥巨资收买了一位心智不坚定的佣兵队长,骗开了内城墙的大门。” 科莱奥尼不发一言,看完报告,神情也逐渐严峻起来。 “我之前对希腊皇帝的几位大将做出过系统性的研究,米哈伊尔易怒而少谋,易卜拉欣偏爱旁门左道,孔蒂骑士出身,限制太多,他们战术尚可,但战略眼光极度欠缺,可为将,难为帅。” “哦?那照您这么说,希腊人是怎么取得一次次胜利的?” “希腊皇帝本人就是最好的统帅,战术上并不突出,但战略眼光远超当下,遥遥领先于所有人。” 科莱奥尼眉头紧蹙。 “正是有了伊萨克三世的居中调度,东帝国才能精准地把握时机,以最小的代价牟取最大的利益。” “伊萨克三世或许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但平生最会用人,知道应该把什么样的人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督军有些明白了。 “您是说……” “马鲁纳此人,正是他故意放在这里,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一把利器。” 科莱奥尼一叹。 “要是对手是米哈伊尔或者孔蒂,我有不小的希望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扰乱他们的战略布局,使他们的部署出现漏洞,从而分割击破。” “但这个马鲁纳,他一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无论对手做出怎样的举措,一直不为所动,专心致志地修他的工事,和我们拼消耗。” “在之前,我曾多次故意露出破绽,想引马鲁纳来攻,可惜他从未中计,眼里全然没有我们这个对手。” 科莱奥尼越想越气,一拳捶在桌子上,将几个餐盘震翻。 “要是马鲁纳一直这样稳步推进,绝不冒险,我们就毫无击败他们的可能性。” “希腊人和阿尔巴尼亚人都是正教徒,他们在这里算是半个主场,相比于我们,底层百姓还是更加愿意帮助希腊人。” “只要希腊皇帝愿意,他完全可以凭借强大的国力生生耗死我们。”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真的和他们拼消耗?” 督军的神情也有些复杂。“我倒是想拼消耗,准备固守拉古萨城,但大议会里的老爷们可不这样想!” 科莱奥尼冷哼一声。 “本来兵力上就居于劣势,他们还屡次三番催我出战,真以为我是战神下凡吗!” “元帅,您也要多体谅一下他们,本来希腊海盗就闹得凶,埃及的贸易站陷落后,共和国的财政收入锐减,不得已向本土加征战争税,底层民众怨气很大。” 督军劝解道。 “对外借钱是不可能了,我们之前欠佛罗伦萨的钱到现在还拖着。” “实际上,我们已经没有充足的国力来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了。” “不能卖官吗?我记得一个议员的位置好像能值一千个杜卡特。” 科莱奥尼想了想。 “还有征税,要是多努努力,总能挤出来。” “能卖的早就开始卖了,能征的也早就开始征了,有些地方的税已经征到几年后了。” 督军无奈。 “我这次前来也是想告诉您,无论如何,我们拖不起了,您必须想办法打垮马鲁纳的大军,最好能够拿回都拉齐翁,夺回战略主动权。” “要知道,共和国如果垮了,您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科莱奥尼点点头,目光闪动。 “你刚才说,卡斯特里奥蒂想见我?” “是,他于不久前在克鲁耶城堡召集军队,但响应者不多,最终只有三千余人,听说要和我们并肩作战,半途上还跑了不少。” 督军如实汇报。 “去把他叫来,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也许会有什么别样的收获。” …… “尊敬的陛下,战况紧急,军务操劳,我就长话短说。” 书房中,以撒正读着从阿尔巴尼亚寄来的信。 写信的是阿尔巴尼亚方面军总指挥马鲁纳,他虽然早就改信正教,也会说希腊语,但一直写不出希腊文,用的是错漏百出的拉丁文,非常具有辨识度。 “距离都拉齐翁城陷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囤积军需,等待补员,修缮工事,恢复士气,积蓄实力,没有擅自出兵。” “阿尔巴尼亚目前的情况十分复杂,平原地区的诸位城主已经向帝国效忠,但山区里的领主们依旧朝三暮四,还在做着坐山观虎斗的美梦。” “我准备暂时忍下这一口气,以拉拢为主,至少也要防止他们站到卡斯特里奥蒂那一边。” 以撒点点头,深以为然。 “据可靠情报,科莱奥尼和卡斯特里奥蒂的合流已成定局,他们目前驻扎在都拉齐翁城北的几座堡垒中,试图卡死我北进的脚步。” “科莱奥尼虽然贪婪,但也是个十分厉害的将领,在雇佣兵中威望崇高,没有那么好对付。” “在之前的信件中,我已经将自己的战略方针详细地告知于您,并会依然坚定地走自己的道路,不会被威尼斯人的举动所干扰。” 以撒继续看信,后面的内容都是关于军需和兵员的补充以及立功将士的封赏,以撒自然同意。 目前,东罗马帝国同时有四处战场,分别是色雷斯,克里米亚,克里特和阿尔巴尼亚,前两者采用守势,后两者采用攻势。 克里特战场和阿尔巴尼亚战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惨烈的持久战,金钱如流水般撒过去,就连向来淡定的以撒也有些急躁。 但他也十分清楚,马鲁纳的做法非常正确,对待科莱奥尼这种老奸巨猾的佣兵头子,就得稳扎稳打,让对方找不到一丁点机会。 科莱奥尼在历史上的名气不算小,是非常特殊的一位将领,军事天赋出众,指挥能力强,爱出奇兵,不拘一格。 但他也十分贪婪,在死后光是现金就留下了二十三万个杜卡特,加上地产,恐怕总财富直逼百万。 科莱奥尼是威尼斯人,对共和国算是有些忠心,但相比于虚无缥缈的情怀,他更加在乎金银财宝,知道自己的利益来自何方。 可以肯定的是,科莱奥尼肯定不会为了共和国拼至最后一兵一卒,这损失的不是佣兵,而是他自己的政治资本。 要是失去了军队,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以撒开始给马鲁纳写回信,全盘答应了他的请求,还增加了一些柏柏尔仆从兵。 拼就拼,耗就耗,谁怕谁! 以撒犹豫片刻,摇摇铃铛,叫来侍卫长叶尔孤白。 “陛下,什么事?” “你带上我的儿子阿莱克修斯和女婿卡洛跑一趟巴尔干,先登上摩里亚,再通过陆路前往前线,不要走亚德里亚海,明白吗?” “是。” “你们带上册封文书,宝剑和金钱,去前线犒军,顺便封赏当地领主,嘉奖有功之臣。” 以撒指了指书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册封文书。 “我准备将奥隆军区扩建为阿尔巴尼亚军区,首府也由奥隆城搬往都拉齐翁城,当地的大小领主原封不动,只要求他们提供士兵和粮草。” “我明白。” 叶尔孤白点点头。 “阿莱克修斯负责代表我主持册封仪式,卡洛也和可以和他哥哥见见面。” “我知道他不喜欢干这些事,但我和查士丁尼都走不开,他既然生于紫室,必须担起这个责任,你在路上多教教他。” “自然如此。” 以撒又想了想。 “对了,我记得马鲁纳有个弟弟叫做维托里奥,在之前的战争中表现优异,应该予以特别嘉奖,就封他为男爵吧,在阿尔巴尼亚挑一个城堡作为领地。” “还有该有的额外补给,士兵们的椰枣干,方块,军官们的咖啡,你去了必须检查一番,不准有人克扣!” “是!” “前线作战那么辛苦,总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以撒挥挥手,叶尔孤白躬身退走。 1462年的冬季在纷飞的战火中悄然过去,威尼斯和东罗马的战争已经打了将将近两年,不仅没有停止下来的样子,反而有逐渐扩大的迹象。 威尼斯不愿倒下,正拿着积攒了百年的国力和东帝国硬拼,哪怕掏空腰包,哪怕逼反民众,也必须要维护自己在东地中海上的绝对权威。 失去了东地中海贸易的威尼斯什么都不是,只能待在亚德里亚海沟里慢性死亡。 大雪纷飞中,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敲响,1462年的冬季已经消逝,1463年的春天悄然到来。 (本章完) 第201章 达伽玛的远航 第201章 达伽玛的远航 克里特岛中部山区,近卫军第十二军团的士兵们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山崖上,用草叶盖住自己的身躯,在脸上抹满淤泥,专心致志地盯着下方狭窄的道路。 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山谷非常寂静,林间的鸟雀时不时咕咕几声,甩干身上的水分,扑腾着翅膀飞上云端。 “旗队长,威尼斯人真的会从这里经过吗?” 掩藏在草堆旁的临时指挥部中,近卫军第十二军团旗队长卡西姆静静地坐在岩石上,咬着嫩绿的草根。 “米哈伊尔侯爵的大军已经攻下了霍拉斯法城和卡斯泰利翁城,南克里特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威尼斯殖民者的掌控,东部的扎克罗斯港早已落入帝国之手,西部的道路也被大军封死。” “溃逃的威尼斯败兵要是想回到北边,就必须从山区经过。” 卡西姆笃定地说。 “我们守着的这条道路最为平坦宽阔,是古罗马共和国时期留下来的大道,除非威尼斯人愿意化整为零,冒着被我们分割击破的风险,从其余小道依次北进,那么他们就必然会走这条道路。”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吗?” 亲兵疑惑地问。 “当然知道,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要么直接投降,要么试着闯一闯。” 卡西姆冷笑一声。 “再者,人家知道我们在这里守着,但恐怕不会把我们当一回事。” “一百年前的第一次圣提多大起义中,我们也在这里打了埋伏,但我们的武器太差,士兵们的战斗素质极其有限,虽然在最开始的确使他们陷入了混乱,但由于硬实力实在太差,反倒被别人打得四散奔逃。” “前不久,我们也曾在这里设计埋伏,但内部出了奸细,导致四百义军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团团包围,最终大部牺牲,只有几十人侥幸逃走。” 卡西姆的声音有些哽咽。 “旗队长,内奸现在应该已经抓到了吧?” “抓到了,但他并不是我们一直怀疑的意大利裔,反倒是个纯正的希腊人,据说他的母亲还姓科穆宁。” “当时尼克波利军团长就是看中了他的家室才把他提升到这么高的位置,没想到他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恕我直言,他不配被称为罗马人。” 卡西姆摇摇头,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最新的装备都发下去了?士兵们用起来怎么样?” “都发下去了,三百张强弓,五十把劲弩,五十把火绳枪,还有长柄戟,连枷,战锤等破甲武器,都是君士坦丁堡兵工厂和迦太基兵工厂生产的好东西,足够那些威尼斯人狠狠吃一壶!” 亲兵扬了扬手中的新武器,得意地笑了笑。 “行!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天快黑了,威尼斯人很可能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强闯!”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近卫军第十二军团的士兵们咬牙坚持着,从包裹中掏出毛皮盖在身上,用以对抗春夜的寒冷。 南边的山路上,火光摇动着,马蹄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战败的威尼斯士兵们沉默无言,面色灰败,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旗队长!” 卡西姆挥手制止,囫囵咽下口中的干粮,静悄悄地爬出土坑,观察着山路中的队伍,默默计算着敌我人数。 “这应该只是他们的先锋队,都是些征召民兵,马队和车队应该都在后面。” “我们把他们放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亲兵点点头,招来传令兵,让他们将卡西姆的命令传到各个小队长的耳朵里。 威尼斯民兵队缓缓走过,本来被视作炮灰的他们竟然没有遭到袭击,一个个惊喜地环顾四周,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旗队长,民兵队后面好像没有其他军队了啊?难道是我们判断错了?” “不要慌!耐心等着!” 卡西姆按捺住有些急躁的内心,死死盯住暗黑一片的路口。 又过了一段时间,路口处终于再度出现了火光,还伴随着马匹的喘气声,铠甲的铿锵声和大车的辚辚声。 “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大鱼上钩了!” 卡西姆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近卫军第二军团八百名士兵的注视下,威尼斯大部队逐渐进入射程范围内,原本可供六辆马车并肩行走的道路在峡谷中间陡然变窄,威尼斯军队不得不放慢速度,调整阵型。 “差不多了,火油罐,石灰罐,巨石,滚木,全给我扔下去!” “燃起火把,亮出我们的旗帜!” 卡西姆猛然站起,高举宝剑。 在威尼斯军队惊愕的眼神中,八百名士兵点起火把,在火把的光芒下,展开了圣提多的旗帜。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滚木和巨石向山下滚去,火油罐和石灰罐如冰雹般砸向他们的头顶,军阵顿时慌乱起来,本就士气低迷的威尼斯军队开始四散而逃。 “为了皇帝,也为了我们死去的兄弟,杀!” 卡西姆高声怒吼,火枪齐射,弓弩连发,士兵们手持武器,发了疯一般朝山下冲去。 …… 非洲西南部,东罗马帝国,新色雷斯殖民地。 五年前,第一支载着五百名罪犯的卡拉维尔帆船队抵达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在这里开荒种地,捕鱼打猎。 后来,越来越多的罪犯和移民者来到这里,在风暴角周边陆续建立起三座城镇,以最初的三艘舰船为名,分别是新色雷斯港,圣海伦娜港和哈德良镇,白人移民的人数达到四千。 最开始的两年里,新色雷斯殖民地的开拓非常野蛮,毫无秩序可言,被流放到边远之地的囚犯们心中充满怨气,对帝国中央非常不满。 但是,当粮食逐渐枯竭时,罪犯们不可避免地要为了生计发愁,他们开始自相残杀,劣汰留良,争夺食物和工具。 第一批的五百名罪犯中,只有不到一半人见到了第二批舰队的到来。 根据帝国中央的指示,每一批舰队只会给移民者们提供极少量的食物和堪堪够用的工具,从而从生计上控制他们。 在经历过血腥的残杀和时间的沉淀后,移民者们内心的暴戾逐渐消减,随着土地的开垦,他们有了新的敌人,每天忙着与凶残野兽和凶残程度不下野兽的土著作对,必须依靠帝国的补充才能站得住脚,不得不向帝国妥协求和。 他们开始发现,相比于争一时之气,更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 于是,幸存下来的移民们开始建立组织,将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渡过艰难岁月。 接着,更多的移民者被送往新色雷斯,他们中有些是罪犯,有些是被解放的奴隶,还有些人在地中海沿岸混不下去,自愿前往新的土地。 与移民者们一起前来的还有皇帝的军队和官员,殖民大臣威廉和比热戈斯总督哥西亚带着几百名黑人卫队大摇大摆地在三座城镇中转了一圈,随后宣布整個南非为罗马皇帝所有,他们都是罗马帝国的子民。 在武力的威慑下,三座城镇先后宣布效忠罗马皇帝,在圣奥斯丁站稳脚跟的利姆尼奥斯伯爵领也并入殖民地,新色雷斯自此脱离了野蛮生长阶段,开始走上正轨。 根据以撒的最高指示,殖民大臣威廉再一次搬了家,将帝国殖民署迁往新色雷斯港。 哥西亚伯爵带着他的黑人卫队离开时,殖民大臣威廉已经搭起了新色雷斯第一军团的框架,还以武力慑服了周边几个科伊桑部落的酋长,和他们签署保护协议,将他们纳入新色雷斯殖民地的统治范围。 根据保护协议,科伊桑酋长们向罗马皇帝效忠,接受罗马皇帝的保护,享有自治权,无需上缴赋税,但战争时期需要提供仆从兵。 解决了内外问题后,新色雷斯殖民地迎来了几年的大发展,更多的移民来到这里,更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更多的商品开始在集市上流通。科伊桑部落原始的信仰和不成型的文化在发展成熟的基督教和罗马文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传教士们从沿海深入内陆,为了心中的理想,不远万里地来到一片片蛮荒的土地上,向酋长们讲经传教,教他们说希腊语,同时观察各地的风土人情,测绘成图,记录成册。 为了减少传教的阻碍,以撒特别召见了几位名声远扬的传教士,叮嘱他们在婚姻上面不要太过较真,淡化一夫一妻制的理念。 实际上,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不少部落酋长心头一热接受洗礼后,很快便悔了过,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享受惯了妻妾成群的感觉,不愿接受基督教的一夫一妻制度。 根据五年间绘制的地图,殖民大臣威廉将非洲大陆的西南部划分为十二个行省,制定了新色雷斯殖民地之后的发展方针。 第一步,将重心放在最早开发出来的四个行省上,增加人口,开垦荒地,建设城镇,大力发展贸易,以珍惜动物组织和染料作物为主要出口商品。 第二步,从四个行省沿海岸线向四周探索,移民垦荒,将更多的土地纳入实际管辖区。 第三步,全面进军内陆,彻底占据这片膏腴之土。 为了尽快增加人口,殖民大臣威廉还出台法令,规定凡是学会希腊语,信仰东正教的科伊桑部落民可以随时找到镇上的治安官,登记成为合法镇民。 这个时候,来自北方的班图黑人还没有大举南下,科伊桑部落民还在使用石器,对土地的利用率极低,这为殖民活动提供了良好的土壤。 由于情况特殊,早期的殖民地很难形成大型城市,殖民者们全指着最好的土地占,完全不存在内卷,哪怕新色雷斯发展成型,也一定会地广人稀。 对于帝国中央来说,地广人稀当然是好事,没有大城市就很难有成型的工业,他们只能以农牧业产品交换必要的工具,衣服和其他工业品,长期处于贸易逆差,对本土就会产生很严重的依赖。 新色雷斯港的殖民署中,殖民大臣威廉正在举办一场送别宴。 宴席十分隆重,殖民地的各位高官贵族均列席其间,不少改信正教的科伊桑酋长也受邀赴宴。 几周前,一支大型舰队抵达新色雷斯港,舰队上不仅有移民者和商人,还包括一群远道而来的小贵客。 航海学校远洋学院的学生们。 宴席上,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狼吞虎咽地吃着眼前的烤肉,一边吃,一边殷勤地邀请一旁的哥伦布。 “喂,哥伦布,这可是烤长颈鹿肉,稀罕货,就连皇帝都吃不上新鲜的呢!” “你怎么不吃?” 哥伦布没有动,眼睛直直盯着人群中的中年男人,眼里全是羡慕。 “哦,那是埃斯特旺·达·伽玛,他们家也是老牌航海世家,在几年前被我父亲举荐给伊萨克皇帝,现在担任远洋船队的舰队长。” “这一次,他会带着一支由四艘卡拉维尔帆船和三艘补给船组成的大舰队向东航行,寻找香料和黄金之国,印度。” 迪亚士囫囵吞下烤肉,举起酒杯咕咕灌着。 “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是保罗·达·伽玛,他的长子,从十岁就开始参与航行了。” “埃斯特旺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叫瓦斯科·达·伽玛,以后估计也会进入我们的航海学校。” “为什么人家可以参加航行,我们却只能留在这里?” 哥伦布喃喃地说。 “我们还小嘛,还需要积累经验。” 迪亚士吃饱了,满足地叹了口气。 “就拿探索印度来说,你以为皇帝在风暴角发现后的五年里什么都没有做吗?” “我不怕告诉你,在这五年间,已经有四批探险队从新色雷斯港出发远航,没有一丁点回音。” “我听说,就为了这事,宫廷教师,那个顽固的巴西利厄斯在课堂上阴阳怪气,觉得大西洋的航海事业劳民伤财,认为应该把重心放在陆地上,说什么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罗马的旗帜越过黎凡特,插到波斯。” “查士丁尼皇子气不过,把他骂了一顿,然后被陛下赶到克里米亚和鞑靼人打仗去了。” “不当家怎知柴米贵,没有钱,什么都是一场空。” “那为什么现在又重启探索之事了?不是在打仗吗?” 哥伦布有些疑惑。 “这个计划在五年前就立项了,皇帝当时非常有钱,一次性投入了几万个杜卡特作为航海资金,专门用来资助远洋探险。” “嘿嘿,就在前不久,宰相伊苏尔特来找我父亲,试探性地提出从资金中抽出一笔钱用来打仗。” “然后呢?” “然后,我父亲就和埃斯特旺商议,立即开始航海,把钱出去,免得他们惦记。” 迪亚士开怀大笑。 “你就不怕皇帝战败?” “急什么?我父亲打听了,陛下最近从商人们手中捞了很大一笔钱,足够打赢威尼斯人了。” “我父亲老了,顶不住海上的风浪,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还是得靠我们。” 迪亚士轻轻叹了一声。 “这位埃斯特旺·达·伽玛也是蹉跎了很久,几次请求葡萄牙王室的资助都没能获得成功,最终还是投靠了我们伟大的陛下。” “我们的陛下真是一个不世出的雄主,其他君主都在费尽心思地享受生活,他却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投入到有意义的事情上。” 迪亚士回过头,望着哥伦布。 “说到有意义的事,你的论文写完了吗?关于几内亚大湾区的?” 哥伦布一愣,随即白了他一眼。 “你不能老是抄我的,几内亚大湾区我们一路上都看了,风土人情和地理特征也都了解了。” “从西北到东南依次是谷物海岸,象牙海岸,黄金海岸和奴隶海岸,每一条海岸对应着当地的特色商品,再随便加以分析不就完了?” 正当二人吵闹之际,殖民大臣威廉带着迪尼斯·迪亚士和埃斯特旺·达·伽玛向学生们走了过来,向他们讲解了埃斯特旺即将进行的远洋探险,鼓励他们多多学习,为日后的探险行动打好基础。 宴会在这一刻达到高潮,众人簇拥着几位即将远航的探险家们走出殖民署,来到停靠着舰队的新色雷斯码头。 埃斯特旺与威廉,迪尼斯等人依次拥抱告别,在所有人热切的目光中跳上旗舰圣拉斐尔号,向众人挥手示意。 舰队渐行渐远,消失在海天之际,一轮圆圆的太阳挂在天边,为波涛起伏的海面镀上一层黄金。 迪亚士望着高悬的太阳,突然心有所感,看向趴在栏杆上的哥伦布。 “还记得我们临走前,皇帝演讲中的最后一句话吗?” 哥伦布点点头,盯着远方,目光中透着痴迷和狂热。 “海洋广阔,边疆无垠,我希望有一天,在我的国土上,太阳永不落下。” …… 1463年3月1日,埃斯特旺·达·伽玛和长子保罗·达·伽玛率领一支储备充足,人员齐整的大型远洋舰队从新色雷斯港出发,计划绕过非洲南部,探索遥远的东方。 (本章完) 第202章 拉古萨易帜 第202章 拉古萨易帜 巴尔干半岛西北海岸,拉古萨共和国。 拉古萨共和国是一个以拉古萨城为中心的意大利式城市共和国,整个国家从政府组织到行政构架处处向意大利邦国靠拢,具有非常浓厚的拉丁色彩。 然而,这个小邦国的主体民族是克罗地亚人,主流语言是克罗地亚语,官方信仰是天主教,但民间宗教非常紊乱,除罗马公教和希腊正教这两大派别外,还有不少被排斥在主流教派之外的小教派。 拉古萨城位于亚德里亚东海岸的正中心,是巴尔干地区和意大利地区沟通交流的重要枢纽,自古以来商贸频繁,地理条件极其优越。 由于与意大利地区距离很近,拉古萨人很早就受到了意大利城邦共和思想的熏陶,建立起城市议会,各级官员名义上也由议会选出。 拉古萨共和国最初诞生于匈牙利和威尼斯的陆海争霸中,依靠陆权大国匈牙利的支持赶走了威尼斯殖民者,并将周围的部分沿海领土纳入统治,面朝大海,背靠大陆,在意大利和巴尔干的商贸活动中迅速崛起,经济繁华,文化昌盛,人口多达五万,被称为“南斯拉夫人的雅典”。 自此,拉古萨共和国确立了自己的国家方针,依靠巴尔干半岛上的陆地强国,对抗咄咄逼人的海洋霸主威尼斯。 随后的一百多年里,巴尔干半岛风云迭起,各大强权如繁星般忽明忽暗,拉古萨共和国先后向匈牙利,塞尔维亚和奥斯曼臣服,换取他们的庇护。 可是,几年前,奥斯曼败逃,匈牙利内乱,塞尔维亚和波斯尼亚更是濒临分裂,拉古萨人惊异地发现,放眼整个西北巴尔干,竟然再也没有一個可以供他们依靠的陆地强国。 于是,他们不出所料地再一次被威尼斯占领了,被迫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对于一个依靠海洋贸易的商业共和国来说,躲避在他人的羽翼下根本算不上丢脸,如果操作得当,拉古萨的商人们还能得到不少利益。 几十年前,拉古萨共和国就在奥斯曼帝国那里获得了不少贸易优惠,大力插足巴尔干商贸和亚德里亚海贸,不仅没有因为奥斯曼的吸血而衰落,反而日渐繁华。 几年前,当威尼斯大船来航时,他们也是以东地中海商贸优惠打动了拉古萨的商人议会,这才使他们签订了条约。 实际上,拉古萨共和国跟了威尼斯后,贸易收入同样突飞猛进,在埃及,黎凡特和爱琴海诸岛屿都建有商馆和贸易站。 然而,随着圣提多起义的爆发,威尼斯共和国和东罗马帝国之间的全面战争正式打响,东地中海顿时成为惨烈的战场,拉古萨共和国每十艘前往东地中海做生意的商船中,就会有三艘被击沉或是俘虏,还有三艘迫不得已向海盗上缴沉重的过路费,方能安然离开。 以伤换伤,以血换血,这对国土广阔且有外来黄金注入的东罗马帝国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两百年积累且坐拥小半个波河平原的威尼斯共和国来说也还能接受,但对本土极其狭小,完全依赖商贸利益的拉古萨共和国来说,这完全无异于最深沉的噩梦。 接着,《开罗通商条约》签订,意大利各邦国丢失了在埃及地区的大部分贸易站和贸易优惠待遇,被迫和东罗马帝国的商人们进行“贸易战”。 东帝国的政策瞄准了人性最深处的逐利性,采取抬价的方式将意大利诸邦国挤出市场,从而逐步完成对马穆鲁克贸易的垄断。 由于距离原因,马穆鲁克商品抵达昔兰尼加和摩里亚只需要几天,而抵达意大利则需要数周,哪怕不考虑国家税收政策,东帝国的商人运输成本也要更低,自然可以承受更高的商品价格。 这场“贸易战”很快就从埃及地区扩散到黎凡特地区,黎凡特的商人们也开始意识到,希腊商人们会用更高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的商品,要么要求威尼斯商人加价,要么直接把贸易站转交给东帝国的船商。 这并不是什么先进战术,当年比萨,热那亚和威尼斯三国争霸时,也采用过这样的贸易策略,旨在将贸易对手排挤出去,独霸市场。 当然,在达成垄断之后,该压价还是压价。 这可苦了拉古萨的商人们,他们出卖自由换来的贸易利益,一转眼便化作过眼云烟。 他们也曾向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城派遣使节,试图在东罗马和威尼斯的战争中保持“中立”,希望东帝国不要再攻击他们的商船和商站。 对此,见到使者的以撒满口答应,但要求拉古萨共和国撕毁与威尼斯共和国之间的一切条约,驱逐威尼斯共和国的一切外交使节,同时承认科穆宁王朝时期两国之间的保护协议。 使节十分尴尬,答应回去好好考虑。 这一考虑,就考虑到了南克里特失陷,都拉齐翁沦陷,威尼斯军队节节败退之时。 拉古萨城的一座府邸中,时任拉古萨大公布罗佐面色阴郁地望着方桌两旁激烈争吵的议员们,心中烦躁不堪。 拉古萨共和国是一个贵族议会共和国,议会分为大委员会和小委员会,各位委员都由城市贵族担任,共和国首脑由选举产生,与其余商业共和国一样,保留封建制的“大公”称号,也可以称为“大委员长”。 现任拉古萨大公布罗佐便来自于拉古萨城目前势力最强盛的商业豪门布拉米尔家族,该家族以巴尔干陆地贸易起家,曾和奥斯曼帝国保持相当良好的关系。 奥斯曼撤出巴尔干后,西北巴尔干出现权力真空,这里民族杂糅,宗教繁多,文化紊乱,很快便陷入持续不断的混乱中。 拉古萨的商人们以金属,木材,皮毛和贵重工艺品贸易为主,讨厌混乱,喜爱秩序与和平,只有在和平稳定的局势下,他们的根本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真要是打起仗来,各个地方短视的小军头们才不会管什么长远利益,有货物直接抢,有商人直接绑,有金钱直接拿。 建立秩序需要很长时间,但制造混乱,一朝一夕就足矣。 陆上贸易受阻后,布拉米尔家族和其他陆地贸易家族开始将目光投向大海,为此答应了威尼斯的苛刻条件。 然后,短短几年之后,他们再一次亏了个血本无归。 “吵够了没有?” 布罗佐敲敲桌子,恶狠狠地瞪着诸位参议员。 “大委员长,我怀疑参议院里混进了奸细,他们竟然准备不顾拉古萨的利益,为威尼斯人战斗至死!” 一位参议员立马叫嚷起来。 “威尼斯人败亡在即,就算不投向东帝国的皇帝,我们也应该借此机会夺回自己的自由!” 参议员义愤填膺地说着,高高举起右手,指向墙上的国家格言。 自由胜过黄金。 与他作对的参议员们一时语塞,怒目而视。 “我们在威尼斯身上已经投入太多,要是骤然背叛,就真的彻底拿不回来了!” “况且,威尼斯人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公教兄弟,背叛他们而投靠正教皇帝,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哼哼,斯塔尼亚尔,当年投靠奥斯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个?” 头一个参议员讥讽地看着斯塔尼亚尔。 “于情于理不合适,但我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情和理?” 参议员站起身,面向其余人,继续自己的演讲。 “自由胜过黄金,黄金则胜过除了自由外的所有事物!” “我们当初在威尼斯,匈牙利,塞尔维亚和奥斯曼之间反复横跳,为的不就是利益最大化吗?” “既然威尼斯人已经无法带给我们更大的利益,那也别怪我们另寻良主!” “行了,少说两句!” 布罗佐见他说得太露骨,眉头紧皱。 说实话,由于商业上的失利,布罗佐也对威尼斯共和国非常不满,之所以一直没有直接投向东帝国,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顾忌驻扎在拉古萨周围的威尼斯军队,一个是担忧东帝国日渐增长的野心。 但是,随着战争日渐疯狂,海上商路越来越难走,威尼斯共和国也迫不得已将部分军队抽往南方,与稳步推进的马鲁纳大军交战。 布罗佐认为,是时候考虑拉古萨的未来了。 “诸位,就在昨天,我接见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使节,他与我谈了谈,讲了讲自己对拉古萨困局的见解,我认为有必要让大家都听听。” 布罗佐一拍手,古老而奢华的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位黑发黑瞳的年轻贵族穿着华贵的衣衫走进大殿,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成竹在胸。 年轻贵族走到主人面前,微微欠身。 “尊敬的诸位议员,你们好。” “大家可能不认识我,但也许听说过我的名字。” “我叫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蒙陛下和市民的信赖,担任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第一公民和终身执政官。” 斯塔尼亚尔脸色剧变,望向几位相好的参议员,发现他们也同样面色难看。 明知道这位迪马尔科是皇帝派来的说客,大委员长还把他请上台发言,这种行为已经暗示了他和布拉米尔家族的态度。 “迪马尔科阁下,请先为我们讲讲在您的执政下,拉斯佩齐亚自由市近来取得的成就吧。” 布罗佐及时接下话腔。 “大家都清楚,拉斯佩齐亚自由市于1460年正式成立,得到了东帝国皇帝伊萨克三世准许和全体市民的认可,辖地包括拉斯佩齐亚城极其周边城镇,城市人口约三万,总人口约六万。” 迪马尔科侃侃而谈。 “三年以来,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努力摆脱热那亚殖民时期留下的阴影,积极参与地中海贸易,致力于打破北意大利邦国的关税壁垒,促进共同繁荣。” “加提卢西奥家的小子,空话套话谁不会说?讲点有用的吧!” 斯塔尼亚尔哼道。 “三年间,拉斯佩齐亚商人们的腰包鼓了起来,集市空前繁荣,港口几度扩建,在迦太基,君士坦丁堡,开罗和亚历山大港都拥有自己的贸易仓库,与东帝国商人享受同等关税条件。”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大力介入黑海贸易,东地中海贸易和西非远洋贸易,可以在垄断商贸中分一杯羹。” 迪马尔科笑了笑。 “诸位可能不知道,就在上周,由本人联合拉斯佩齐亚诸位议员一同组织的拉斯佩齐亚第一轮大型远洋贸易获得圆满成功,十艘满载丝绸,玻璃和布的商船沿西非海岸线先后抵达几内亚大湾区的比热戈斯群岛,圣威廉港和刚果王国的金口若望港,换取了价值难以估量的非洲豆蔻,蔗和优质象牙。” “最后,由于遭到了风浪,只有八艘舰船成功回到了拉斯佩齐亚城,但这一趟贸易所获取的收入远超所值。”“你到底想说什么?” 斯塔尼亚尔又问道。 迪马尔科耸耸肩,干脆挑明了说。 “我认为,不管你们致力于巴尔干陆上贸易,东地中海贸易,或者也有进军远洋贸易的打算,都应该尽早脱离已是冢中枯骨的威尼斯共和国,向皇帝陛下效忠。” “哈!果然是希腊皇帝派来的说客!” 斯塔尼亚尔站起身,急切地望着四周。 “诸位,我们不能向希腊人臣服,他们……” 斯塔尼亚尔发现其余的大部分议员压根没有拿正眼看他,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把大家召集起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布罗佐没有理会斯塔尼亚尔,提高声音。 “迪马尔科的确是皇帝的使者,他也给我们带来了皇帝关于拉古萨问题的最终方案。” 布罗佐冲迪马尔科点点头,后者掏出一卷文书。 “根据双方协议,拉古萨共和国将断绝和威尼斯伪政府之间的一切外交往来,驱除驻扎在拉古萨城外的威尼斯伪军,允许马鲁纳伯爵的大军进驻拉古萨城,并为其提供补给军需。” “取消拉古萨共和国称号,上下参议会均需向罗马皇帝效忠,接受罗马帝国的统治。” 议员们顿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迪马尔科见状,将声音提高。 “罗马帝国将赐予拉古萨城自由市待遇,保留原有的上下议会,保留一定数量的城市卫队,保留行政权,宗教自由权和经济自由权,外交权和主权收归国有,每一任市长由议会自行选举产生,但必须得到皇帝的首肯。” “拉古萨自由市的商人将享受罗马商人同等待遇,可以正常使用港口,公路,驿站等一切基础设施,可以在各大城市购置地产,可以在加入西非三大公司后参与远洋贸易。” 迪马尔科放下文书,静静地等待着议员们的回复。 “迪马尔科阁下,这些条件的确十分优厚,但收回外交权这件事是否有待商榷?拉古萨一直都是一个独立的共和国,哪怕寄人篱下,也享有自主外交的权力。” 一位议员问道。 “这是皇帝的最后方案,亲爱的先生。” 迪马尔科笑意盈盈。 “科莱奥尼对马鲁纳伯爵的大军无计可施,现在只能龟缩在斯库台一带,威尼斯舰队不敢决战,更别提跨过重重大海支援克里特岛。” “陛下说,如果你们没有在马鲁纳大军将科莱奥尼赶出阿尔巴尼亚时做出选择,那么他将会直接命令马鲁纳伯爵开炮轰击拉古萨城,毁掉你们所赖以生存的一切。” “陛下还说,如果你们还想如从前一般在意大利和巴尔干之间充当二道贩子,那就应该盼望着巴尔干的和平,而这是威尼斯人永远无法带来的。” “伟大的陛下将带来一代人的和平,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席夹枪带棒的狠话顿时使议员们面露难堪之色,但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么,迪马尔科先生,您准备怎么对付驻扎在拉古萨东南的威尼斯军队呢?” 一位年老的议员缓缓地问。 “这个不劳你们操心,如果实在觉得不稳妥,不如静待事情的发展。” 迪马尔科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投票吧。” 布罗佐见时机已到,当即开始投票。 “同意这份方案的议员,请举手!” 布罗佐说完,率先举起自己的右手,然后用威视的眼光扫过每一个犹犹豫豫的人。 “很好,已过半数,恭喜诸位,现在是罗马帝国拉古萨自由市的公民了。” 布罗佐不想给他们改变心意的机会,当即拿起羽毛笔,签下自己的姓名,盖上拉古萨的印章。 “这……这简直是胡闹!” 斯塔尼亚尔愤怒地大吼,骂骂咧咧,拔腿就走。 行至门前,却遭到了卫兵们的阻拦。 “为了保证方案的顺利实施,在此期间,所有议员不得回家,这幢大宅邸中会有伱们的房间,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诸位就当放个假吧。” 布罗佐说完,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士兵们手持长戟闯进议院,虎视眈眈地站在议员们背后。 威逼利诱下,议员们陆续离开大厅,前往自己的房间休息,大厅中,迪马尔科斟上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布罗佐。 “祝您富贵且健康,布罗佐市长。” 布罗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和迪马尔科碰了碰杯。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您准备靠什么来解决东南边的威尼斯驻军吗?” 迪马尔科神秘地一笑,摸出一封信件,递给布罗佐。 …… 拉古萨城东南部,采蒂涅主教区。 一所教会学校中,“灰衣主教”亚历山大正在给学生们上课,他还是如从前一样穿着朴素的教袍,戴着木质的正教十字架,温和慈祥的脸上却有着一道狰狞可怖的丑陋刀疤。 然而,教众们每次看向刀疤时,脸上露出的不是厌恶,不是恐惧,也不是悲悯,而是深深的敬仰,爱戴和尊崇。 这是在贝尔格莱德之战中留下的伤痕,是农民十字军英勇顽强的见证。 “今天,除了经书,我还想讲讲近些年的宗教运动。” 亚历山大合上经书,微笑地望着教众们。 “首先就是胡斯运动,胡斯派可以说是西方教会中的鲍格米勒派,都主张减轻教会和贵族对民众的盘剥,让人民的生活过得更好。” “但是,无论是西方教会的胡斯派还是东方教会的鲍格米勒派,他们无一例外没有得到主流人群的认可,没能真正造福于广大人民。” “自下而上的暴力改革失败了,但自上而下的改良却获得了成功。” 亚历山大停顿,看着教众们疑惑的表情。 “在东边,东帝国的伊萨克三世皇帝就以一种强制性的手段对教会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良,不仅使他们手中掌控的土地大为减少,还禁止他们私自向民众征税和募捐。” “所以,东帝国治下的人民生活水平日渐提高,就像那位皇帝常说的,如果上头不乱来,百姓们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主教,为什么他可以获得成功呢?” 一位年轻教士问道。 “原因很多,他有充足的威望,有一些独立于本土的武装力量,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还有,相比于西方教会,我们正教会没有一个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类似罗马教廷的机构,改良的阻力更小。” 亚历山大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最关键的是,他有着一颗坚定的内心。” 正讲着,教堂中突然闯进一位教士。 “主教,外面有人找您,他自称彼得,是您的旧友,奉君主之命前来商议要事。” 亚历山大点点头,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口中默默念诵着祷文。 “我知道了,让他等着吧。” “对了,” 亚历山大走到门口,回过头望着教众们。 “诸位,如果敌基督者再度猖獗,你们还是否有着从前的坚定内心,愿意披甲上阵,为吾主的荣光而战?” “为了吾主!” “当战必战!” (本章完) 第203章 斯坎德培的筹谋 第203章 斯坎德培的筹谋 绿树青葱,卉明媚,温暖的太阳挂在天边,走兽在丛边掠过,飞鸟在空中低飞。 这里是阿尔巴尼亚东北部的一座山坳,位于斯库台城和克鲁耶城堡之间,很久以前便是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家族领地,人口较多,是斯坎德培的统治核心区。 一处背风的山坡上,刚刚被敕封为男爵的维托里奥带着自己的几名亲兵探出头,望着下方的军营。 这座军营建立在一个阿尔巴尼亚村庄上,军营上方却飘扬着雄赳赳的威尼斯圣马可金狮旗。 “兵团长,我们昨晚逮到了一个村民,从他口中套出了不少事。” “哦?说。” 维托里奥咬着草根,来了兴致。 “据说,自从威尼斯元帅科莱奥尼一箭不发便退出伊什米城堡后,卡斯特里奥蒂与科莱奥尼大吵一架,随后直接拔营而去,回到克鲁耶城堡。” “科莱奥尼则是带着主力未失的大部队向北撤退到斯库台城,在斯库台湖周边驻扎。” “但是,不少佣兵还是化整为零,潜藏在阿尔巴尼亚山区中,欺压乡里,迟滞我们的行军步伐。” 一位亲兵汇报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昨天我去军营开会时,马鲁纳伯爵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了。” “此事过后,卡斯特里奥蒂和科莱奥尼分道扬镳,这当然是件好事,但我反倒有些担忧。” “大人,您在担忧什么?” 亲兵疑惑地问。 “不好说,但就是有这个感觉。” 维托里奥皱起眉,摇了摇头。 “下面的威尼斯佣兵有多少人?武器装备如何?” “一百多人,都是闲散佣兵,没有什么组织,是被科莱奥尼临时召集起来的杂牌军,专门用来吸引火力用的。” 维托里奥仔细查看,下方的威尼斯军营十分散乱,壕沟很浅,箭塔稀疏,巡逻的卫兵停在路上闲聊,军营里时不时传来赌博饮酒的叫喊声。 本来不小的村子却是人烟寥落,枯瘦的阿尔巴尼亚村民们在威尼斯佣兵的皮鞭下背着土筐,加固营寨。 “对付得了,把兄弟们召集起来,” 维托里奥估算片刻,下定决心。 不一会儿,两百名骑兵和三百余名步兵在平缓的山坡上列阵集结,维托里奥骑上神骏的战马,拔出腰间的宝刀。 “兄弟们,废话少说,两座山头后的小山坳中有一個威尼斯军营,里面有一百多个威尼斯杂牌佣兵,装备低劣,士气低下,压根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之中有些人来自阿尔巴尼亚,也有些人来自罗马帝国各地。” “如果你来自阿尔巴尼亚,那就为了你们的被威尼斯人压迫的同胞。” “如果你来自罗马,那就为了帝国,为了皇帝,也为了我们的职责,为了我们的富贵!” 维托里奥高举弯刀,双腿狠夹战马。 “跟着我,杀下去!” 战马嘶鸣,维托里奥一马当先,两百名骑兵如下山的猛虎般向山坳中的威尼斯军营冲去,兵器挥舞,口中高呼。 在威尼斯人惊恐的眼神中,两百名骑兵越过了两道山坡,轻而易举地跨过了浅浅的壕沟,撞破了木制的栅栏,如热刀切黄油般刺穿了威尼斯佣兵们临时组织起来的盾阵,将他们撞得七零八落。 哭喊声和吼叫声此起彼伏,阿尔巴尼亚边防骑兵手中的弯刀上下翻飞,将一个个仓皇逃窜的佣兵砍翻在地。 接着,步兵们沿着骑兵杀出来的道路闯入营中,排成弧形的军阵,以半包围的形式将威尼斯佣兵们赶到军营一角。 维托里奥策马撞翻了一只骡子,将准备爬上骡子的佣兵碾为肉泥,随后径直朝着中央的大帐冲去。 奔至帐前,用马刀挑开帐子,维托里奥翻身下马,带着几名士兵闯进帐中。 床上的两个阿尔巴尼亚女人顿时发出惊叫,用被褥盖住一丝不挂的身躯,一位威尼斯佣兵头子连忙披上袍子,半裸着胸膛,举起双手。 “我投降!我投降!” 维托里奥眼神示意,士兵们持刀入帐,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不用搜了,没有伏兵,我就是这个佣兵队的队长,现在已经正式向你们投降,希望你们能够给我应得的尊重。” 佣兵头子无奈地笑笑。 营外的烧杀声逐渐停歇,投降的威尼斯佣兵低垂着脑袋,排成队列,蹲在村边的空地上,准备接受边防士兵的清点。 维托里奥挥挥手,士兵们将两个女人带出营帐。 “你倒是识相,这就是你们给共和国尽忠的方式?” 维托里奥搬来一个凳子,一屁股坐在佣兵头子面前。 “他们本来就是自由佣兵,我只不过有着一丝贵族血脉被元帅选为队长罢了,他们不是我的团员,我也不是他们的团长,大家此前互不相识,共和国也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佣兵头子撇撇嘴。 “一个月十几个杜卡特,这还玩什么命啊。” “你不是威尼斯人?” 维托里奥饶有兴致地问。 “我是维罗纳人,威尼斯城的老爷们从来不把我当威尼斯人。” “伱想怎么办?” “你们要是愿意雇佣我,我可以为你们而战。” 佣兵头子满脸期待地看着维托里奥。 “这不可能,你要么交赎金走人,要么去比林奇的奴隶市场找新工作。” “我家里还有些积蓄,会交赎金的。” 佣兵头子遗憾地摇了摇头。 “除了正常的赎金,你还必须为造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总共是五百个杜卡特。” “我家里人没这么多钱,就算有,我在他们心目中也不值这个价。” 佣兵头子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那还是把你拉出去斩了平息民愤吧。” 维托里奥正欲挥手。 “不过,我还有一个你们可能感兴趣的消息,可能比我这个人值钱。” “什么消息?” “你先放了我。” 维托里奥皱皱眉,命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不要起逃跑的念头,我盯着你呢。” “我发誓我不会的,先生。” 佣兵头子活动着筋骨,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消息?” …… 都拉齐翁城,阿尔巴尼亚方面军军营。 挂着黑熊旗帜的主营中,方面军的几位高层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二皇子阿莱克修斯坐在最上方,兴致缺缺地听着将领们的谈话。 持久战进行到这个时候,双方国力上的巨大差距已经开始显露出来,由于没有征召体系和动员体系,威尼斯人的后备兵员数量减少,素质急剧降低,在各处战场上节节败退,只能依托一座座堡垒进行防守作战。 然而,他们恰好碰上了最新式的斯巴达重炮,就连赖以生存的堡垒也在凶猛的炮火下接二连三地倒塌。 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之战改变了攻城战的格局,在成建制新式火炮的轰击下,即使强如狄奥多西城墙也免不了迅速失陷的命运。 在接下来几十年里,攻城的矛更新迭代,守城的盾却原地踏步,中世纪城墙难以应对文艺复兴火炮的强大火力,攻城战变得简单很多。 这一现象一直持续到棱堡的广泛使用。 目前,东罗马帝国是世界上第二个将攻城火炮部队专业化,建制化的国家,斯巴达重炮连队完全效仿了奥斯曼帝国皇家巨炮的组织构架,并在铸炮策略上加以改进,不再过分追求巨大化,而是在机动化上狠下功夫。 威尼斯在亚得里亚海沿海平原上建造的老式城堡,实在难以承受斯巴达重炮的恐怖轰击。 “科莱奥尼这个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连伊什米城堡都不守,难道真的不想收回都拉齐翁城了?” 伊庇鲁斯亲王莱纳尔多有些困惑。 “没准这个佣兵头子是想保存实力,好留着回去争夺威尼斯的公产?” 梅辛剥开一枚坚果,将淡黄的果仁扔进口中,嚼得咯嘣脆。 “科莱奥尼没这么傻,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关头,他不会出此下策。” 马鲁纳摇摇头。 “要是真的把阿尔巴尼亚全让给我们,那他和威尼斯伪政府之间就彻底撕破脸皮了,非但如此,他在佣兵和市民之中的声誉也会败得一干二净。” “他一直在保存实力,肯定有什么筹谋。” “管他呢,我们只用稳步推进,他们再多的心思也毫无作用。” 一位将领笑着开口道。 马鲁纳没有笑,轻轻摇了摇头,神情略微有些凝重。 “科莱奥尼一撤千里,倒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斯库台城在北,克鲁耶城堡在东,如果我们执意向北进军,就会遭到卡斯特里奥蒂连续不断的骚扰和洗劫,他们在山间打游击,来去如风,我们很难应对。” “如果卡斯特里奥蒂的兵再多些,我们的征途很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 马鲁纳吐出这些话,众将的神情也都严肃起来。 “海军方面呢?陛下的舰队可以为我们提供协助吗?” “目前,帝国海军主要分为两波,一波在打克里特,一波在打科孚岛,在把这两座威尼斯据点拔除之前,陛下是不会把舰队开到亚德里亚海的。” “等我们将斯库台和拉古萨都拿下后,陛下在亚德里亚海深处就会拥有一个稳固的海军基地,到了那时,威尼斯舰队就真的只能被封死在北部海域中了。” “拉古萨方面你们不用操心,陛下的使节正在那里搞外交,争取说服他们向我们投降。” 马鲁纳说着,突然想起了一直沉默无言的阿莱克修斯。 “阿莱克修斯皇子,您有什么见解?” “嗯?” 阿莱克修斯回过神,发现众人的眼光全都指向自己,一时间红了脸。 “没有,全都仰仗伯爵阁下。” 阿莱克修斯连忙摆摆手。 “殿下可是疲倦了?天色渐晚,要不就此休息?” 提起这个,阿莱克修斯心中一紧,一骨碌跳下座位,朝诸位将领微微欠身。 “诸位,父皇嘱托我每晚必须巡视军营,鼓舞士气,现在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殿下无微不至,属下由衷佩服。” 马鲁纳目送着阿莱克修斯在叶尔孤白亲卫长的护送下走出帐门,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地图上。 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年轻将领风风火火地闯进帐中。“大哥,我有——” 维托里奥看着满帐的高级将官,一时间有些尴尬。 “维托里奥,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让各位将军也参考参考。” 马鲁纳瞥了弟弟一眼,开口道。 “军团长,我部于前天清晨剿灭了一支威尼斯佣兵队,击杀四十余人,俘虏一百余人,我部仅有十人死伤。” “不错的胜利,还有吗?” 马鲁纳点点头。 “俘虏里有一个威尼斯佣兵队长,他给我们透露了一个关键情报。” “什么情报?” “据他所说,随着卡斯特里奥蒂大公与威尼斯合作的深入,阿尔巴尼亚东部山区爆发了不少宗教叛乱,哈姆萨镇压不力,只能龟缩在克鲁耶城堡之中,向他的叔叔求援。” 马鲁纳与莱纳尔多对视一眼。 “这是真事,宗教叛军就是我们支持的,目的是搅乱卡斯特里奥蒂的兵源地。” “接着,他还告诉我说,卡斯特里奥蒂大公执意回去平叛,向科莱奥尼请求援兵,却被他严辞拒绝,大骂一顿。” “然后,卡斯特里奥蒂和科莱奥尼彻底撕破脸皮,分道扬镳,卡斯特里奥蒂回到东部平叛,科莱奥尼则是撤军向北。” “好狠的科莱奥尼,不仅没有向名义上的盟友提供帮助,还故意将他的侧翼让给了我们!” 莱纳尔多叹道。 “就这些吗?” 马鲁纳的表情捉摸不定,再问到。 “那位佣兵队长还说,他之前拦路抢劫时,最远抢到克鲁耶城堡之下,却发现那里城门紧闭,兵力空虚,甚至根本不敢派兵驱逐他们。” “这个消息属实吗?” 马鲁纳直起身子。 “在得到情报后,我派人去克鲁耶城堡查探过,情报是真的,那里的守军人数恐怕不足一千。” “所以……” 维托里奥昂起头。 “所以我建议,大军立即开拔,拿下克鲁耶城堡,解决侧翼威胁。” “如果我们能够拿下克鲁耶城堡,卡斯特里奥蒂家族将被我们堵在东部山区,再也无法成为我们的心头患。”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北上斯库台,将威尼斯势力彻底赶出阿尔巴尼亚军区!” 马鲁纳没有回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眉毛蹙成一团。 “诸位觉得呢?” “如果情况属实,的确可以一试。” 莱纳尔多缓缓开口。 “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和资源,如果有一个可以速战速决的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听闻此言,马鲁纳长舒一口气,打定注意。 “那么好,诸位回去准备一下,我会派出探马再度侦查,如果消息无误,那么开拔克鲁耶!” …… 阿尔巴尼亚中北部,乌尔扎湖畔。 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斯坎德培静静地坐在马上,望着蔚蓝的湖面。 “叔叔,最后一支叛军已经平定了,您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哈姆扎·卡斯特里奥蒂替斯坎德培牵着马。 “他们都是一些被教士们鼓动起来的可怜人,不要难为他们。” “强壮者征募为士兵,其余人等放回乡里。” “哪怕背叛,他们同样是我的同胞。” 哈姆扎点点头。 “抱歉,叔叔,我实在没想到伊萨克三世的宗教攻势威力如此巨大,连我们的核心领地都被他们渗透了。” “不过,他们终究是与其他百姓不同的,一看到您的旗帜,连武器都丢了。” 哈姆扎笑道。 “别自责,这次叛乱,倒是给我们的计谋提供了帮助。” “叔叔,到底是什么计谋?到现在也不能跟我说吗?” 斯坎德培沉默。 一匹快马踏地而来,信使从筒中掏出信件,递给斯坎德培。 斯坎德培展开一看,愁云不展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 “叔叔?” 斯坎德培没有理会他,掏出笔,写下几个字,递给等在一边的信使。 “去斯库台,交给科莱奥尼元帅!” 斯坎德培目送着使者消失在军营外,回过头,微笑地看着哈姆萨。 “叔叔?” “马鲁纳啊马鲁纳,这么小心谨慎的人,还是忍不住吞了诱饵。” 哈姆萨惊异地望着叔叔。 “您是说?” “马鲁纳太谨慎了,如果就这样和他一直拼消耗,我们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胜算。” 斯坎德培摇摇头。 “所以,我们必须给他塑造一个难关,还得把解决难关的钥匙放在他面前,这样才能把这头多疑的黑熊引出山洞。” “难道……” 哈姆萨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等他攻击克鲁耶城堡时,我们会从后方攻击他们的补给线,将他们死死拖在山区。” “与此同时,威尼斯人将会海陆并进,目标都拉齐翁。” “都拉齐翁原本是座坚城,但经历战争的破坏后损毁严重,尤其是被斯巴达重炮轰了个底朝天的港口区。” 斯坎德培目光深邃。 “如果威尼斯的舰队和军队可以在短时间内攻下都拉齐翁城,我们就能够对深陷山地的马鲁纳大军进行合围,将他们困死在阿尔巴尼亚!”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皇帝的野心下幸免于难!” 哈姆萨闻言,久久不能平静。 “那么,克鲁耶城堡怎么办?哪里可是没有多少军队!” “西侧的城墙本来就比东侧薄弱,马鲁纳可是还带着不少斯巴达重炮!” 斯坎德培没有说话,以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侄子。 “难道……您准备以克鲁耶城堡为诱饵?” “那可是我们家族的祖地!” 哈姆萨满脸通红,吼了起来。 “这是家族荣誉所在,怎能轻易舍弃!” “是,您最终可以收回来,但功名和声望却全被科莱奥尼抢走了啊!旁人不会理解您的!” “孩子,要想保住阿尔巴尼亚人的土地,总得舍弃点什么。” 斯坎德培双目一黯,轻轻叹息。 “我快死了,这些事情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 “能在死前为阿尔巴尼亚多做点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哈姆萨听闻此言,只觉一股闷气憋在胸口,张张嘴,却还是忍住了。 “您是大公,我无法改变您的决定。” 哈姆萨轻轻鞠躬。 “但是,作为侄子,有两件事,我还是得提醒您。” “你说吧,哈姆萨。” 斯坎德培慈和地说。 “第一,您总是以阿尔巴尼亚为先,为了这个民族不惜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家族。” “但是,您是否考虑过卡斯特里奥蒂家族其他人的感受呢?您的儿子?您的兄弟?还有我?” 哈姆萨的声音透着些许凉意。 “您可能不知道,家族里很多人其实都十分愿意向伊萨克皇帝投降,以此来换取世袭的阿尔巴尼亚大公之位。” 斯坎德培抿住嘴唇,浑浊的老眼黯淡无光。 “第二,您不能太信任威尼斯人,尤其是科莱奥尼。” 哈姆萨抬起头,直视自己苍老的叔父。 “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连自己的母国威尼斯都可以随意背叛,撕毁条约就像喝水一样容易。” “一旦周边形势发生变化,威胁到他自身的利益,科莱奥尼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您出卖。” “最近一段时间,拉古萨和黑山都不安分,您想想看,若是这两块地方出了问题,科莱奥尼的退路就断了,他还会不会陪您赌这一把?” 哈姆萨失望地摇摇头,闭上嘴。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也必须去珍惜。” 斯坎德培望向苍天,天空之上,黑鹰翱翔。 “因为,如果这次没能赶走马鲁纳,阿尔巴尼亚就没有未来。” 斯坎德培看着哈姆萨,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如果真的失败了,你就绑了我,去找皇帝请罪吧。” “他这人比较念旧情,哪怕交战,还一直给我写信。” “你从小跟着我南征北战,的确是苦了你了。” 哈姆萨强颜欢笑,连连摆手。 叔侄二人都没有再说,沉默中,夕阳西下,云卷云舒。 (本章完) 第204章 最后的阿尔巴尼亚人 第204章 最后的阿尔巴尼亚人 1463年5月1日,东罗马帝国阿尔巴尼亚方面军统帅马鲁纳伯爵在都拉齐翁城集结大军两万六千,浩浩荡荡杀向东北方向的克鲁耶城堡。 大军进展顺利,沿途清扫威尼斯和阿尔巴尼亚的据点,岗哨和村庄,没几日便来到了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祖地——克鲁耶城堡之下。 克鲁耶城堡是一座坚城,依山而建,山势陡峭而险峻,几个村庄围绕着城堡散步在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居民们以小麦种植和牛羊畜牧为生。 十几年前,奥斯曼帝国前任苏丹穆拉德二世曾亲率大军十万攻打克鲁耶城堡,攻城三月,死伤惨重,大败而归。 后来,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也曾对斯坎德培发起过多次报复性攻击,每一次都被克鲁耶城堡牢牢锁住,每一次都被只能看着城头上的红底黑鹰旗望洋兴叹。 斯坎德培是当世名将,他的敌人们也许会说他迂腐,也许会说他固执,但从来不会有人认为他无能。 但是,斯坎德培的基本盘实在太小,阿尔巴尼亚人口稀少,耕地面积狭小,优质港口全部被威尼斯殖民者占据,对外贸易严重受限,技术十分落后,经济发展非常缓慢。 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中,奥斯曼大军的轻骑兵将整个阿尔巴尼亚洗劫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就稀少的人口更加凋敝。 斯坎德培的兵力太少,他可以在克鲁耶城堡一次次击退奥斯曼的大军,避免阿尔巴尼亚直接沦陷,但他根本无法阻挡穿插深入的奥斯曼轻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又一座村庄遭到毁灭,一群又一群阿尔巴尼亚百姓被贬为奴隶。 斯坎德培起义前,整个阿尔巴尼亚拥有将近十五万人,奥斯曼退出巴尔干后,阿尔巴尼亚只剩下不到十万人,几座人口较多的平原大城市还全部掌控在威尼斯和东罗马的手中。 第一次克鲁耶之战时,斯坎德培还能拉出八千大军,第二次克鲁耶之战还有六千,后几次战争中连五千人都凑不齐。 奥斯曼退出巴尔干时,斯坎德培兴致冲冲地准备分一杯羹,下令在克鲁耶城堡召集军队。 然而,他最终却悲哀地发现,这一次还,愿意跟在他身边的阿尔巴尼亚战士,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后来的几年里,斯坎德培开始有针对性地恢复国力,兴修水利,鼓励生育,开垦荒田,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但由于客观条件太过恶劣,获得的成果极其有限。 直到现在,阿尔巴尼亚联盟的实控人口也不过七万,还有一小半掌控在桀骜王公们的手中。 阿尔巴尼亚地势东高西低,东边通过山间小道和巴尔干内陆相连,西边则是平缓的沿海平原,也是主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和人口聚集区。 斯坎德培十分清楚,只要西边的良港依然掌控在外来强权的手中,阿尔巴尼亚就根本无法走上繁荣和富裕之路,只能躲在山区中苟延残喘。 早些年,威尼斯势大,斯坎德培就联络东罗马军区,共同对抗咄咄逼人的拉丁商人,收复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村落和港口。 近些年,东罗马帝国异军突起,在各处战场上将威尼斯共和国逼上绝境,阿尔巴尼亚三足鼎立的格局悄然改变。 于是,斯坎德培开始和威尼斯共和国暗中接触,约定共同应对东帝国的进攻。 克鲁耶城堡下,马鲁纳望着依山而建的坚固城堡,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凝重。 “好一座坚城,难怪穆拉德二世和穆罕默德二世在此处多次折戟。” 马鲁纳赞叹道。 “话虽如此,但由于战略需要,克鲁耶城堡西侧最坚固,东侧则较为薄弱,东坡也较为平缓,有利于斯巴达重炮的展开。” 斯巴达重炮连队长,火炮工程师乌尔班单手托腮,评估着克鲁耶城墙。 “乌尔班,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私军已经开始在后方出现,他们恐怕想把我们拖在这里。” “卡斯特里奥蒂已经没有多少精锐士兵,他们的民兵在面对我们时也不会像面对奥斯曼人一样坚决,这都是我们的优势。” 马鲁纳看向乌尔班。 “一周之内,我要看到克鲁耶城堡出现缺口,能不能做到?” 乌尔班骑着马,四下环顾片刻。 “没问题,克鲁耶城堡已经没有曾经坚固了,我到现在还能看见城墙上残留的痕迹,卡斯特里奥蒂想必是没钱将奥斯曼轰出的缺口全部修复完善,只是粗略地补了补。” “一周之内,要是没有将克鲁耶东侧城墙打破,那我这个斯巴达重炮连队长就干脆别干了。” “好!等攻下克鲁耶,我给你庆功!” 将近一整天的忙碌后,克鲁耶东侧的缓坡上,三门斯巴达重炮和几十门配套的各式火炮摆好阵势,黑峻峻的炮口正对着城墙。 久经沙场的炮手们熟练地为火炮涂油,擦拭,装填,点燃火把,等待指挥官的命令。 “开炮!” 乌尔班怒吼。 轰轰轰—— 火炮齐鸣,巨大的炮弹滑出炮膛,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在城墙上稀稀拉拉士兵们惊骇的眼神中,重重砸向城墙,溅起一片石渣。 震天的怒吼声中,克鲁耶围城战开始了。 …… 克鲁耶城堡西北部的一座僻静山谷中,斯坎德培最后的阿尔巴尼亚勇士们扎下大营,拿起武器,依旧像二十年前一样,走到空地上排好队列,接受统帅的检阅。 斯坎德培一身戎装,腰配利剑,已经略显佝偻的身躯强行撑起沉重的铠甲,已经略微模糊的双眼依旧满怀深情地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战友和兄弟。 二十年前,还是耶尼切里分队长的斯坎德培秘密潜回阿尔巴尼亚,凭借自己对奥斯曼军队的了解骗得守军的信任,依靠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威望初步组织起一支亲卫军,一步步将奥斯曼军队驱逐出境,一步步将分裂的阿尔巴尼亚拉回正轨。 这二十年里,亲卫军跟着斯坎德培南征北战,跟着他抵抗过奥斯曼大军的强攻,扫荡过塞尔维亚的疆土,也曾跟着他戴着羊角帽,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冲向穆拉德二世的军营。 二十年时间,无数人身首异处,无数人沉疴难愈,无数人奄奄一息,他们白了头发,阴翳了眼睛,虚弱了身体,疲惫了内心。 但是,在统帅的召集下,最后的亲卫军们还是披上了战甲,拿起了刀剑,牵出马厩中的老马,义无反顾地站在红底黑鹰的旗帜下。 斯坎德培在人群中走过,每当他走到一個老亲卫面前时,后者总会拔出战剑,挺直胸膛,大声向自己的统帅宣誓效忠。 斯坎德培看着他们真挚而热诚的眼睛,心中的愧疚感越来越深,紧紧抿住嘴唇,深深看着每一个亲卫,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牢牢记在内心。 “兄弟们,我是乔治·卡斯特里奥蒂,克鲁耶的大公,阿尔巴尼亚的统帅。” 斯坎德培回到阵前,向老亲卫们和声说道。 “去年,东帝国的伊萨克皇帝试图攻打都拉齐翁,要求我让开道路,将沿海走廊借给他们。” “很久以前,我为了抵抗威尼斯人的入侵,将奥隆城借给了伊萨克三世,这一借就是十几年,对方从来没有交还的意向。” “这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斯坎德培提高声音。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 “伊萨克之心,路人皆知,以地事之,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我们是一个弱小的民族,弱小到周边的强权都想来踩一脚。” “也是因为弱小,我们无法跟所有强敌直接开战,必须借力打力,维持势力平衡。” “只有二虎相争,阿尔巴尼亚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伊萨克皇帝真的将威尼斯人赶走,我们就必然是他下一个目标。” 斯坎德培举起右拳。 “为了阻止伊萨克三世的野心,我遭到了很多人的非议,遭到了百姓的误解,遭到了贵族的背叛。” “在我召集你们之前,曾担忧地想,你们会不会也听到了些许风声,将我视作一个异端与混蛋?” 斯坎德培的眼眶微微泛红。 “但你们来了,这证明我的眼光依旧毒辣,没有看错人!” “现在有一个机会,只要操作得当,我们可以将希腊人赶回奥隆城,重新回到开战前的政治格局。” “威尼斯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们很难再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为了共同对抗伊萨克皇帝,他们也一定会向我们做出妥协和退让。” “诸位,为了阿尔巴尼亚,请再相信我一次!” 斯坎德培声泪俱下,微微鞠躬。军营里十分寂静,出了风吹草动的声音,就只有夏虫的长鸣。 “统帅,您不必如此。” 一位约摸四五十岁的老亲卫咧开嘴巴。 “您是我们的统帅,无论您去往哪里,我们都愿意跟随!” “无论是远征地狱,还是步入天堂!” 欢呼声和呐喊声在军营中响彻,惊碎了天上的云霄。 “我不要带你们送死,我要带你们追寻荣耀!” 斯坎德培翻身上马,戴好曾经的羊角帽,在帽檐两端点燃蜡烛,状若鬼神。 “不远处有一个希腊人的补给站,这就是我们这一次袭击的目标!” “跟着我,杀出去!” 亲卫们戴好同样的帽子,翻身上马,呼喊着曾经的口号跃出山谷,向远方的补给站狂奔而去。 …… 斯库台城南方,圣基尼军港。 都拉齐翁沦陷后,这里成为威尼斯舰队在阿尔巴尼亚地区的大本营,所有的武器装备,粮草物资和佣兵补给都从这里运输上岸。 今天的军港格外热闹,港口中密密麻麻停靠着为数众多的威尼斯军舰,港口外的平原上也陈列着一支一万余人的大军。 军港中,威尼斯佣兵元帅科莱奥尼意气风发地站在城主府的阳台上,一会儿望着海面上的舰队,一会儿望着城外飘扬的军旗。 “克莱尔,准备妥当了吗?” 科莱奥尼看向身旁的副官。 “一切妥当,我的元帅。” 克莱尔的脸上也掠过激动之色。 “现在就等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传信!” 科莱奥尼点点头,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人只觉心焦气躁。 拽起旁边的酒瓶,科莱奥尼咬开木塞,咕嘟嘟灌了起来,琥珀般的酒汁从肥厚的嘴唇边渗出,将乱蓬蓬的胡须弄得湿糟糟的。 科莱奥尼畅快地舒一口气,随意地抹一把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为了今天的反攻,科莱奥尼准备了很久,不仅诱导斯坎德培拿出家族城堡当做诱饵,还费了很大功夫说服大议会的议员们,要求他们派出舰队,为他的攻势提供帮助。 阿尔巴尼亚战争开打以来,由于在兵力上略微占据劣势,科莱奥尼一直避免正面决战,希望通过计谋削减马鲁纳大军的战斗力,出奇制胜。 如果计划可以成功,马鲁纳的军队将被困在阿尔巴尼亚山区中进退维谷,要么重新来啃拥有万余大军守御的都拉齐翁城,要么就只能放弃重武器,从山区中撤回南方。 当然,在撤军之前,马鲁纳很可能会为了泄愤而将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直属领地洗劫一空,但科莱奥尼才不会在乎这些。 金钱,权力,名望,威信,这才是科莱奥尼一直追寻的东西。 “这一次要是能够成功,我在国内的势力就能再度扩张,拿下几个小城市的管理权都不在话下。” 科莱奥尼想到激动之处,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要是能够成功,您将会是第一个在大战役中击败希腊皇帝的将领,整个共和国都会以您为荣。” 克莱尔副官也顺势拍起了马屁。 “但是,元帅大人,我还是得提醒您,在大议会的老爷们看来,我们终究只是佣兵头子,在他们眼里,我们唯一的价值就是打仗。” “所以,士兵才是您安身立命之本,我们不能把士兵全部浪费在和希腊人死拼上。” 克莱尔好心提醒。 “这我当然明白,不会步卡尔马尼奥拉的后尘的。” 科莱奥尼点点头。 “不过,如果能打赢,当然还是得尽力,挣得的威望也能让我们在招兵上更容易些。” “至于消耗战,卡斯特里奥蒂不是很热心吗?就多让他表现表现吧。” “元帅所言极是。” 二人大笑起来。 脚步声传来,木门被用力推开,一位信使来到二人跟前,单膝下跪,将信件递给科莱奥尼。 “是卡斯特里奥蒂传信了吗?” 科莱奥尼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匆匆扫视。 眼睛越瞪越大,额头上的冷汗越出越多,拿信的手越来越颤抖。 “元帅,是出什么事情了?” 副官心中咯噔一下。 “拉古萨叛变了。” “元帅,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没有多少军队,不可能击败我们留在黑山地区的驻军,也就难以威胁到我们的军事行动。” “大不了先让他们蹦跶几天,等收拾完希腊人,他们自然会拿着礼物来换取您的原谅。” 科莱奥尼机械地扭动脖颈,眼神空洞。 “灰衣主教亚历山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黑山,跟着他的还有几年前农民十字军的骨干。” “他们的号召能力太过恐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拉出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兵不血刃地进入了采蒂涅,又和平演变了波德戈里察,人数达到八千。” 克莱尔副官顿时脸色苍白,如坠冰窟。 “元帅,采蒂涅和斯库台之间只有一湖之隔啊,要是我们大军南下,亚历山大肯定会趁机袭取斯库台,抄我们的后路!” 克莱尔急切地说。 “他们虽然没有重武器,但斯库台可也是信仰希腊教会,居民们很容易就会被教士们策反!” 科莱奥尼挥出手臂,阻止克莱尔继续说。 “不要急,让我想一想……” “元帅!” 督军推开木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使者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兵了?” 督军身后,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使者看着元帅,深鞠一躬。 “科莱奥尼元帅,马鲁纳大军已经开始攻击克鲁耶城堡,我们的游骑也开始袭扰希腊人的补给线,争取将他们拖在山区。” “我们统帅让我传信说,是时候了,请您遵守约定,尽早发兵!” (本章完) 第205章 黑鹰陨落 第205章 黑鹰陨落 昏暗的大厅里,科莱奥尼眉头紧蹙,锋利的目光在两位使臣的身上来回扫视,眼中的怨愤几乎化为实质。 科莱奥尼的几位幕僚和副官战战兢兢地侍立在旁边,眉目低垂,一言不发。 “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终身执政官,下一任加提卢西奥族长的有力竞争者。” “彼得·埃斯皮诺萨,地中海世界里有名有姓的奴隶商人,灰衣主教亚历山大的好友和幕后支持者。” 科莱奥尼一字一句地念着拜帖上的名号,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又一个单词。 “短短几个月,拉古萨和黑山接连反叛,你们都是幕后黑手。” “真是厉害啊!” 迪马尔科抿一口酒,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我只是个商人,没有那样的力量。” 彼得嘿嘿笑着,连连摆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亚历山大的农民十字军突然多出很多武器?强弓劲弩,刀枪剑戟,铠甲皮革,新式火枪,就连长筒大炮都有两门!”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说不定是人家自己造的呢?” 彼得一脸无辜地说。 “混蛋!” 科莱奥尼气得破口大骂。 “铠甲和刀剑都做工精细,型号统一,明显出自同一间大工厂,你告诉我是他们自己造的?” 老元帅锵地一声将一把弯刀扔到彼得面前。 “你好好看看,上面还刻着双头鹰的纹章!” 彼得没有捡,还是满脸笑容地望着正在气头上的科莱奥尼。 科莱奥尼又骂了一阵,从威尼斯议员骂到东罗马皇帝,从亚历山大骂到斯坎德培,骂了好半天,这才停下来,胸膛不住起伏。 1463年夏,巴尔干形势突变,拉古萨共和国正式驱除威尼斯外交官,向东罗马帝国效忠,改组为拉古萨自由市。 与此同时,威尼斯占据的黑山地区爆发宗教叛乱,此前一直在波斯尼亚地区讲道的灰衣主教亚历山大带着农民十字军的骨干们潜藏在采蒂涅附近,发挥自己的宗教号召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拉出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大军。 亚历山大的农民十字军先是剿灭了拉古萨附近的小股威尼斯守备军,在拉古萨城收到了彼得送来的武器装备,整支军队焕然一新。 不到一個月的时间内,威属黑山几乎全部沦陷,灰衣主教亚历山大领兵东进,在斯库台湖西岸驻扎,威逼斯库台城。 1463年5月28日,远在迦太基王宫的以撒得知消息,大喜过望,致信给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伊西多尔,册封亚历山大为采蒂涅大主教,掌管采蒂涅主教区。 至此,东罗马帝国的势力从南北两个方向将科莱奥尼的万余大军围困在斯库台一带,仅仅留下几座港口与海洋相连。 “科莱奥尼元帅,您既然选择接见我们,想必不只是为了大发雷霆。” 迪马尔科晃晃酒杯,狭长的双目微微眯着。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把你们囚禁起来,然后大军开拔南下,与卡斯特里奥蒂汇合?” 科莱奥尼粗声说着。 迪马尔科抬起下巴,扬了扬,指向到场的几位幕僚。 “全是你自己的心腹,威尼斯大议会派来监视你的官员一个也没有。” “很显然,伱已经预料到了阿尔巴尼亚的陷落,不想再将自己的佣兵们浪费在这无谓的战斗中。” “哼!” 科莱奥尼一拳捶向桌面。 “要是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违背了大议会的命令,谁来给我发酬金?” “要是你真的按照大议会的命令死守阿尔巴尼亚,等你的兵力消耗干净,谁来保障你的身家性命?” 迪马尔科状若惋惜地摇摇头。 “十几万杜卡特的现金,价值几十万杜卡特的庄园和地产,十几个情妇和私生子,要是你倒台了,这些东西可就要落入他人之手咯。” 科莱奥尼面色难看。 “元帅若是有兵,大议会自然会把你当宝贝捧起来,无论你是否完全遵从他们的命令。” “如果没兵,就凭你之前侵吞公产,骄奢淫逸,不服管教的行为,足够挂上圣马可广场上的火刑架。” 科莱奥尼想了想,使劲摇摇头。 “我是威尼斯人,一生都在为共和国奔走,小节有损,大节无亏,他们不会如此冷漠。” 迪马尔科哈哈大笑。 “威尼斯议会从来都只把你们当做用完即弃的工具,不信就看看你的几个前辈吧。” “论战功和威望,卡尔马尼奥拉比你强多了,只因和米兰公爵稍稍接触了一下,多疑的总督就以叛国罪把他骗来杀掉。” “还有那个加拉梅加塔,人家是很忠心,为共和国兢兢业业一辈子,从来没有反叛的心思,甘愿当豪门的工具。” “他的下场如何?名声倒是被吹上了天,物质上的好处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两条路,你想走哪一条?” 迪马尔科说完,笑吟吟地看着陷入沉思的科莱奥尼。 “你是想让我投降?” “不,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想。” “你的身家全在威尼斯,所有财产加起来上百万杜卡特,我们陛下也给不起。” “算你们识相!” 科莱奥尼冷哼。 “我们的意思是,你带着你的佣兵,全部撤离阿尔巴尼亚,从此不再干涉我们的战争。” “你们可以走海路,我们的海军暂时到不了亚德里亚海,也可以走陆路,我们的人不会阻拦。” 科莱奥尼抬起头,深深看了迪马尔科一眼。 “要是科孚岛,都拉齐翁和拉古萨都落入你们手中,共和国的舰队就会被彻底堵在亚德里亚海北部,能不能通往地中海还得看你们的脸色。” “你一个依靠土地产出的大地主,何必在乎商人的事呢?” 迪马尔科耸耸肩。 “他们衰弱了,你的力量也能更强,斯福尔扎的成功就在眼前,元帅不想试试吗?” 迪马尔科狡黠地望着科莱奥尼。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滞起来,两位使者和诸多幕僚们一言不发,等待科莱奥尼的开口。 “无缘无故放弃战场会极大损害我的威望。” 迪马尔科松了口气,和彼得对视一眼。 “呃……我记得来之前,匈牙利王国的黑军好像有向达尔马提亚地区调动的迹象,元帅,您可不能不防啊!” “说得对!作为威尼斯佣兵元帅,我怎能听任马扎尔蛮子如此放肆!” 科莱奥尼义正言辞地站起身。 “传我命令,全军转进达尔马提亚,防范匈牙利的进攻!” …… 平缓的山坡上,两支骑兵撕扯着,冲杀着,枪矛刺穿人体,刀剑斩断头颅,不时有战马高声嘶鸣,跪倒在地,也不时有战士坠马倒地,再无声息。 一支骑兵人数较少,装备较差,身着黑色轻甲,打着红底黑鹰的旗帜,显然是卡斯特里奥蒂家族最后的精锐亲兵。 另一支骑兵人数更多,装备虽说五八门,但大多十分精良,身披血红色罩袍,罩袍内盖着铁甲,打着染血老鹰的旗帜,正是名声赫赫的斯拉维斯军团。 血衣骑兵的作战方式非常特殊,根本不像是传统的欧洲骑士,更加倾向于萨拉森骑兵,酷爱钉锤和马刀,而非利剑和长矛。 占据数量和质量双重优势的血衣骑兵打得十分轻松,三人一组,五人一群,如狼群一般,将卡斯特里奥蒂骑兵分割包围,逐个歼灭。 自小成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无论在马术还是骑战上都比农耕骑兵强一大截,各种娴熟的马上招式信手拈来,还时不时从口袋中掏出石灰袋和碎铁角,往迎面冲来的敌军骑兵面门上掷去。 噗呲—— 阿菲夫一刀砍进敌人的胸膛,将对方斩于马下,略微勒住马缰,减慢速度。环顾四周,还在冲杀的卡斯特里奥蒂骑兵已经寥寥无几,但他们的战斗意志十分顽强,哪怕损失过半,也决不投降。 战斗持续进行着,太阳升入头顶时,残酷的屠杀终于结束,两百余名卡斯特里奥蒂骑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在他们的拼死一搏下,阿菲夫的斯拉维斯千人队也损失了一百余名骑兵。 “让民夫们抓紧打扫战场,我们还有其他任务!” 阿菲夫大声吼着,将剩余的斯拉维斯骑兵们召集起来,向远处的山谷冲去。 克鲁耶围城之后,斯坎德培的军队对大军的补给线展开疯狂骚扰,不计代价,不计损失。 在他们心中,只要能够将马鲁纳的围城大军死死拖在山里,抽出手来的科莱奥尼就一定会率军来援,切断马鲁纳的后路,将他们锁死在山里。 然而,拉古萨的易帜和农民十字军的爆发使斯坎德培的计划彻底落空,科莱奥尼的撤退则熄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缓过气来的马鲁纳很快就开始发起反击,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斯坎德培的军队进行围剿,争夺一个个定居点和补给站。 斯坎德培的军事才华十分出众,不仅数次从大军的包围圈中逃走,还在几次小规模战役中以少胜多,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战损比。 但是,斯坎德培的兵力实在太少,一个月的消耗后,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仍然跟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些小股游骑散落乡里。 军队人数的急剧减少使斯坎德培的许多士兵军心大失,不少民兵受不了战争的残酷,抛下统帅夺路而逃,还有不少人借着巡逻的名义离开营地,然后径直到敌方军营缴械投降。 1463年6月5日,由于一个中级指挥官的背叛,斯坎德培的战术部属泄露出去,这一次,他所带领的千余残兵没能逃出马鲁纳大军的包围网,被挤压到一座窄小的山谷中。 山谷像个葫芦,四周都是绝壁,朝向南方的出口十分狭窄,山谷中水草丰茂,不少牧民喜欢来这里放牧。 如果不是面积太小,这座山谷一定能够形成一个村庄。 阿菲夫带着自己的斯拉维斯千人队剿灭路上的零散游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山谷外围的军营中。 “阿菲夫,你来了?” 山谷入口,马鲁纳一身戎装,微笑着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伯爵,我部刚刚歼灭两百余阿尔巴尼亚叛军,损失一百余人。” 阿菲夫禀报道。 “不错的胜利,我会为你请功。” “我等本就是陛下最忠心的奴仆,无需请功。” 马鲁纳笑笑,将目光移向山谷。 “我们已经逮到了卡斯特里奥蒂最后的一点主力,主要将他们歼灭,阿尔巴尼亚就彻底平息了。” “我部愿打头阵!” 阿菲夫大声请战。 “我会挑选一些精锐部队一起进攻,无需争抢。” 马鲁纳摇摇头。 “伯爵大人,我部已准备完善,只等您的命令!” 阿菲夫回头一看,铁甲圣骑兵团的帝林团长全副武装,胯下高头战马神骏非常,旁边的驮马上,一柄五米长的骑枪闪烁着寒光。 “好,全军进发!” …… 平坦的山谷中,斯坎德培慢慢擦拭着肩上的箭伤,咬着牙齿戴好铠甲,强撑着酸痛无力的肌肉站直身子。 残余的亲卫和民兵们围成一圈,沉默地看着他们的统帅。 “统帅,希腊人要进攻了。” 斯坎德培点点头,眼中尽是苍凉之色。 “愿意离开的,不想再打的,现在就可以离去。” “你们已经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对得起祖先,对得起百姓,没有亏欠任何人。” 斯坎德培慈和地说。 民兵队伍中顿时出现一阵骚乱,一位惶恐不安的民兵踌躇片刻,扔下武器,来到斯坎德培面前。 “统帅,我不能死在这里,父母妻儿都在等待我的归去。” “我……” “去吧。” 民兵惭愧地向斯坎德培深鞠一躬,匆忙朝谷口跑去。 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扔掉了武器,惭愧地看了看斯坎德培后,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人人都知道,在东罗马帝国的军队中,有两条命令直接出自皇帝之口,永远不得违反。 第一,投降者不杀。 第二,同为正教徒,不可贬抑为奴。 到最后,只有不到三百人依旧留在斯坎德培身边。 斯坎德培看着这些老兄弟,酸楚地叹了口气。 “统帅,他们来了。” 鲜艳的旗帜高高扬起,沉重的马蹄踏过地面,优良的铁甲摩擦出声,成林的刀枪影影绰绰。 “投降吧,卡斯特里奥蒂!” 大军站定,马鲁纳策马前出。 “陛下说了,如果你愿意投降,可以在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中任选一处永居,他保你安度晚年!” 斯坎德培扯了扯嘴角。 “感谢他的好意,不过我在阿尔巴尼亚待习惯了,怕是离不开了。” “生在这里,葬在这里,群山是我的摇篮,也是我的棺材。” “我只希望,他在拿下这片土地后,能够善待阿尔巴尼亚的人民。” “已经没有阿尔巴尼亚人了,只有罗马人,陛下会善待他们的。” 马鲁纳回答道。 斯坎德培摇了摇头。 “最后的阿尔巴尼亚人,现在正站在你的面前。” “你非得如此吗?” 马鲁纳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斯坎德培不答,擦了擦胸前被血锈污染的黑鹰纹章,身后的三百残兵也已经默默排好了阵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成全你!” 马鲁纳大手一挥,铁甲圣骑兵团开始冲锋,几百名重甲骑兵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向敌人直冲而去。 …… 1463年6月5日,乔治·卡斯特里奥蒂·斯坎德培在克鲁耶城堡南部的一座不知名山谷中战败身死,享年五十八岁。 马鲁纳命人收敛了斯坎德培和三百亲卫的遗体,合葬在这座山谷中,将其改名为坠鹰谷。 一周之内,斯坎德培的长子和侄子先后向东罗马帝国投降,在他们的引导下,原本准备待价而沽的领主们终于认清了现实,向东罗马帝国效忠。 自此,威尼斯共和国在亚德里亚海南部的所有港口均被东罗马帝国占据,威尼斯舰队被迫缩回亚德里亚海北部。 自此,脱离帝国数百年的阿尔巴尼亚地区正式回归,阿尔巴尼亚军区正式建立,首府为都拉齐翁城。 1463年6月10日,东罗马帝国军队在海军的帮助下攻克科孚岛,将其归属摩里亚大区管辖。 次日,西地中海舰队沿亚德里亚海北上,进驻都拉齐翁城。 巴尔干半岛的风暴很快就传到了一海之隔的意大利,在亚平宁半岛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本章完) 第206章 海上囚笼 第206章 海上囚笼 迦太基城,帝国医学院。 教室里点满了蜡烛,学生们围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暗沉上木桌上摆放着一具朴实厚重的木棺,木棺里赫然陈列着一具新鲜的尸体,尸体旁散落着不少防腐用的粗盐。 尸体属于一名白人男性,具有鲜明的柏柏尔人特征,身材匀称,肌肉隆起,面部浮肿,嘴唇乌黑,全身苍白,毫无血色。 “这是一位鳏居的渔民,昨天晚上在捕鱼的时候落水溺死,所以呈现出你们所看到的模样。” “我自掏腰包从他贪婪的侄子手中买下了这具尸体,用以解剖教学。” “条件有限,能弄来这具尸体已经很不容易,大家一定要认真听。” 木桌前,解剖学教师微笑地看看周围的同学,兴奋地搓了搓手,拿起小刀。 教室外,以撒和诸位随员们看着兴奋异常的解剖学教师和木桌上的尸体,脸上都是浮起一缕古怪之色。 “陛下,果不其然,这些意大利医生或多或少都有点疯。” 宰相伊苏尔特皱皱眉,将脑袋撇向一边。 “也许吧,只要他们能促进医学的进步,疯就疯点吧。” 以撒笑了笑,继续观看意大利解剖学教师的课堂“表演”。 解剖学教师拾起两柄镀了银的小刀,将小刀小心地放在煮得咕嘟冒泡的沸水中,进行初步的消毒杀菌。 片刻后,教师又拣起一把镊子,从沸水中挑出小刀,将小刀的刀身浸入高度酒中。 教师在手上抹了抹高度酒,拿起银刀,屏息凝神地在尸体的肚皮上切割起来。 金属划过皮肤的细小声音传入耳间,教室角落中摆放的人体骨骼映入眼帘,随员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走吧,就视察到这里,我们就不打扰他们上课了。” 以撒拍了拍伊苏尔特的肩,带着几名随员来到帝国医学院的办公室。 早在十几年前,北非领地初创时,以撒就在纳尔西斯堡创建了一所医学院,聘请了一位什叶派穆斯林医生来担任院长,主要负责培养外科军医。 后来,以撒在组建航海学校时增设了海军军医学院,同样为了军事服务。 近年来,东地中海战争不断,由于两处战场抽调了太多军队,以撒只能留在北非四处巡视,依靠自己近二十年来积攒的威望镇压不从。 也就是在巡视的途中,以撒发现了帝国民间隐藏的不少问题,并准备逐步加以改进乃至根除。 首先是货币问题,东罗马帝国鼎盛期有自己的一套货币体系,每一位皇帝会将自己的头像印在索利都斯金币上对外发行,除价值最高的金币外,还有银币和铜币。 东罗马帝国衰落后,货币体系随之紊乱,威尼斯杜卡特,奥斯曼阿克切,热那亚弗罗林,马穆鲁克第纳尔……五八门,非常复杂。 总体来说,由于威尼斯共和国对东地中海商贸的垄断,威尼斯杜卡特金币流通最广,币值最为稳定,更受大商人的青睐。 这二十年里,以撒纵然从远洋贸易中获取了大量黄金,但连年征战,开销实在太大,根本存不下钱,也没有时间来重建自己的货币体系,基本上仍然以仿制杜卡特金币为主,一来省事,二来也能更好地与意大利商人对接。 可是,随着领地的扩大和商业的繁荣,现在的东罗马帝国需要一个独立自主的货币体系来满足日渐增长的市场需要。 对于现在以远洋贸易和殖民经济为主的东罗马帝国来说,为了避免大量的外来贵金属将市场冲得稀烂,重整自己的货币体系至关重要。 以撒可不想重蹈原时空里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覆辙。 科孚岛和阿尔巴尼亚都已经回到了帝国的怀抱,威尼斯共和国在东地中海的势力开始急剧缩水,克里特岛得不到外来援军,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打完这场战争后,以撒准备积攒一定数量的贵金属,正式发行自己的货币。 其次就是卫生问题,事实证明,在爱干净方面,来自欧洲的老罗马人完全比不过由穆斯林改信而来的新罗马人,被他们远远扔在身后。 垃圾胡扔,废水横流,粪溺乱倒……在部分基督徒社区中,到处都是腐烂和酸臭的气息,孩子在垃圾堆上玩耍,孕妇在发霉的被褥上生育。 由于宗教原因,穆斯林们在卫生问题上就要注重许多,万幸的是,改变信仰后,他们也将这种讲卫生的好习惯带到了新的城市和新的社区。 在的黎波里城中,居住着基督教移民的西城区臭不可闻,居住着改信穆斯林的东城区却没有这种问题,隔着一条街道的两个城区,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巡视至此的以撒非常生气,把执政官痛骂一顿,贬到苏尔特大区担任一座小城的护民官,不仅是因为的黎波里城的执政官没有依照以撒的指示搞好卫生,还因为他为图省事将新罗马人和老罗马人分开安置,不利于民族同化。 以撒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伊斯兰文明在很多地方比基督教文明领先一大截,甚至在部分领域走在世界前列。 东罗马帝国的核心人口数量实在太少,为了极速增加人口,以撒已经付出了很多,但明显还有继续努力的空间。 以撒回到迦太基后,紧急成立帝国卫生署,提拔原纳尔西斯医学院的马赛尔院长担任卫生大臣。 马赛尔院长是一位虔诚的什叶派学者,为了更好地吸引人才,以撒并没有要求他改信正教,反而请他利用自己在巴格达的人脉关系招揽医学人才。 随后,以撒将自己在迦太基城的一座宅邸送给帝国卫生署,正式成立帝国医学院,交给马赛尔院长管辖。 最开始,以撒准备也在君士坦丁堡设置一所分院,但鉴于当地太过浓郁的宗教氛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個念头。 既然要搞医学,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阿拉伯医学和解剖学,这些东西都是君士坦丁堡的老神棍们所不容的。 有时候,宗教可以促进科学的进步,有时候,宗教又是阻碍科学进步的最大拦路虎。 以撒给予帝国医学院宗教自由权,所有教会严禁干涉医学院的任何事情,在意大利被教会迫害的解剖学医生和在近东地区怀才不遇的穆斯林医生都可以在这所医学院中占据一席之地,在潜心研究的同时,也顺便教教学生。 除了培养医学人才外,帝国卫生署还必须派遣人员到各大城市传播卫生理念,配合地方官员进行卫生改革。 为了降低死亡率,以撒还凭借自己从前的记忆提出了一些现代医学的理念,比如沸水消毒,饮水煮沸,大蒜素、高度酒和产钳的使用。 目前,卫生改革只在迦太基城和的黎波里城试点推行,之后将会逐步推行到阿非利加和巴尔干的其他大城市。 至于农村,实在太过困难,只能慢慢来。 “别拿这种眼光看我,伊苏尔特。” 坐在办公室中,以撒抿一口咖啡,瞥了一眼宰相。 “等过上十年,也许还要不了十年,你在统计新生儿数量和人口总数时,就会发自内心地感谢我在这些日子里的奔波劳碌。” “陛下,您是皇帝,我当然改变不了您的心思。” 伊苏尔特叹了口气。 “可是,您至少也要顾忌一下教会的情绪吧?大张旗鼓地将一位萨拉森人聘请为高官,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要想尽快见到成果,就必须下猛药。” 以撒没好气地说。 “你要是能在巴尔干地区找几个熟练的,专业的,愿意潜心搞研究的医学人才,我二话不说让马赛尔改信。” “萨拉森人才那么多,他们那里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大批人才外流,不趁机招揽岂不可惜?” 以撒记得,原时空里吃到最多人才红利的是奥斯曼帝国,他们凭借自己横跨欧亚的地理优势和开放包容的政治环境吸引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大批人才,技术先进,文化繁荣。 “等战争彻底结束,我还会创办皇家科学院,皇家工程院,这些学院,教会同样不准插手!” 以撒大手一挥,制止宰相继续发言。 “东帝国丧乱多年,早就不复当年的文教昌盛,要想尽快恢复,就必须海纳百川,意大利和萨拉森的人才,有多少我就要多少,的又不是他们的钱!” 以撒越想越气,现在东罗马帝国的财政仍旧没能扭亏为盈,将近一半的军费和将近四分之一的行政维护费都是以撒自掏腰包。 当然,这也是因为以撒不太信任帝国的行政官员,把最挣钱的殖民地和远洋贸易牢牢抓在手中。 论殖民,以撒的眼光当然远超整个时代。 “好了,说正事吧。” 以撒漱了漱口,缓了缓气。 “呃,您刚刚在路上说什么来着?” 伊苏尔特一愣,想了想。 “现在巴尔干的情况如何?” “阿尔巴尼亚基本平定,哈姆萨·卡斯特里奥蒂和其余几位地方领主正在前来迦太基的路上,准备接受您的册封。”伊苏尔特坐直身子。 “对了,还有几件事想问问您。” 以撒点点头。 “您对阿尔巴尼亚军区的定位十分明确,守御西北边疆,控扼亚德里亚咽喉。” “那么,您准备把拉古萨和黑山怎么办?” 以撒皱起眉想了想。 “拉古萨距离意大利和匈牙利都太近,要是我们强行纳入管辖,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得不偿失。” “拉古萨虽然是个很重要的中转港,但我们商贸的重心不在那里,还是依照拉斯佩齐亚的老样子,允许他们自治吧。” “有几个自由市的商人和罗马商人进行竞争,也能防止商业垄断,促进新型商业模式的诞生。” 伊苏尔特看了以撒一眼。 防垄断?东帝国最大的垄断商不就是你么? “那么黑山呢?灰衣主教亚历山大可是个狠角色。” “黑山人口少,产出极其有限,加上路途遥远,就让亚历山大自治吧。” 以撒思衬道。 “他是个很虔诚的人,清新寡淡,一心为民,虽然从未改宗,但受鲍格米勒派影响很深,对罗马教廷这样的剥削组织极度厌恶,正好也能帮我顶在对抗匈牙利的第一线。” “明白了,我会根据您的指示做出安排。” 伊苏尔特点点头。 “关于后续的战争,您还有什么打算吗?” “克里特的战争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威尼斯在那里的工事实在太完善了,继续拖着吧,慢慢来。” 以撒叹一口气。 “西北巴尔干的事情到此为止了,要是再往北进军,匈牙利恐怕就坐不住了。” “让马鲁纳留在阿尔巴尼亚组建边防军,其余军队回东部休整,准备支援克里特战场和色雷斯战场。” “让巴尔干再抽调一批民兵去克里特接受整编,填补战损亏空。” 伊苏尔特放下水杯,在心中逐条记下。 “海军呢?亨利舰队长可是急着进军北亚德里亚。” 以撒摇摇头,眼神闪动。 “急不得,此事关乎重大,不可妄动。” “我们当前的目标是锁死奥特朗托海峡,将威尼斯舰船堵死在亚德里亚海中,而非袭击威尼斯本土。”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尚存不少舰船,造船速度也非常之快。” “当年热那亚把威尼斯差点逼死,最后却反而促进了他们的团结,被他们绝地翻盘。” “我们控制了奥特朗托海峡,就已经占据了战略主动权,完全不必那么暴烈,应该循序渐进,挑拨离间,制造冲突,从中渔利。” “相信我,失去了东地中海贸易后,不出十年,伦巴第地区的城邦们就会纷纷独立,威尼斯共和国就会分崩离析。” “况且,我们还得顾及公教世界的想法。” “我们迫降拉古萨,全据阿尔巴尼亚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了意大利,匈牙利和奥地利,先等上一段时间,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以撒心中轻叹。 历代教宗的确十分讨厌威尼斯,但他们也绝不想看到威尼斯彻底倒台。 威尼斯的地理位置很巧妙,向东可以防御巴尔干的强权,向北也能够阻挡神圣罗马帝国势力的入侵,堪称东北意大利的守门员。 在外敌尚在时,北意大利诸国离不开威尼斯。 原时空里,奥斯曼的咄咄逼人就使北意大利诸国十分恐慌,在教宗的居中调和下,威尼斯和米兰握手言和,签署了《洛迪和约》这一共同防御条约,共同应对奥斯曼的威胁。 东帝国在巴尔干重新崛起后,虽然陆军比不过原时空的奥斯曼,但海军却是远远超出,同样会引起意大利诸国的警惕。 坏了,我成奥斯曼了。 “宰相,你去和几位外交官知会一声,要求他们分别拜访腓特烈三世,马加什一世和教宗冕下的宫廷,问问他们的看法。” 以撒努力思索着。 “匈牙利对达尔马提亚垂涎已久,奥地利也很想收回伊斯特拉半岛,教宗也对威尼斯大肆侵占周边城邦的行为非常不满。” “当然,腓特烈三世和马加什一世都是聪明之主,我也猜不透他们到底会想些什么。” “我们还得靠自己。” 以撒翻开一卷地图,在地图上找到奥特朗托海峡,在海峡两岸画上一道横线。 “我的计划是,通过海军加海盗的双重袭击模式打击威尼斯的舰船,让他们的舰船不敢踏出亚德里亚海半步。” “夺取都拉齐翁,主要也是为了这个计划。” “威尼斯人不会甘于受限,这恐怕消耗很大。” 伊苏尔特看了看地图,细细想到。 “让他们来耗吧,我罗马家大业大,已经不是当年困居君士坦丁堡一隅的破落之邦。” 以撒站起身,背过手。 “我们坐拥几条最挣钱的商道,坐拥近四百万的人口和两百多艘的各式舰船。” “我们输得起!耗得起!” “反观威尼斯人,他们不敢决战,因为只要再输一次,他们就会彻底失败。” “但是,越是畏手畏脚,套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就会来越紧,最终狠狠卡住他们的脖子,使之窒息而死。” “商业城邦诞生的目的就是挣钱,当一个商业城邦逐渐挣不到钱,它的寿命也就走向了终点。” 以撒转过头,兴奋地望着宰相,眼中闪烁着光芒。 “而我们,就是要在奥特朗托海峡上修建一道无形的铁闸,筑起一道无形的囚笼,将名为威尼斯的野兽困在里面,用时间来消磨它的野性。” “等到野性消磨干净,恶狼也会重新变为忠犬。” 伊苏尔特想了想,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 “要是恶狼不想变成忠犬怎么办?” “那就再打一顿,直到他们彻底屈服。” 以撒也笑了笑。 “我将这个计划命名为海上囚笼,由你负责与诸位海军将领协调沟通,务必在近期整理出一份完整的计划文书。” “是!” (本章完) 第207章 开罗之曜 第207章 开罗之曜 地中海南岸,斯法克斯城。 斯法克斯城位于加贝斯湾西侧,是原哈夫斯王朝的第四大城市,距离迦太基城和凯鲁万城都不远,可以在海陆贸易中分一杯羹,经济发展一直不错。 由于气候原因,斯法克斯城的年降水量为四百毫米左右,刚好位于农耕区和游牧区的分界线上,斯法克斯城以农耕为主,再往南则以游牧为主,泾渭分明。 八年前,由于战争的影响,斯法克斯城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衰落中,人口星散,百姓流离,农牧业发展陷入停滞,商业收入锐减。 哈夫斯王朝灭亡,东罗马帝国收复阿非利加地区后,斯法克斯城成为第一个接纳凯鲁万派的城市,经历丧乱后仍愿留在城中的两千余名软骨头们大多在战战兢兢中接受了东罗马帝国的统治,向皇帝效忠。 随后,将近一千名近卫军家属和行政人员家属被安置在斯法克斯城中,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第一批正教移民。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正教移民自昔兰尼加和巴尔干地区而来,他们中有些是希腊人,有些是斯拉夫人,还有些是改信正教多年的柏柏尔人,他们在这里购买农奴,建立庄园和牧场,填补原住民离开后留下的生存空间。 斯法克斯城的执政官名叫吉斯凯,是最早跟随以撒南征北战的元老之一,此前担任近卫军第一军团的军需官,在的黎波里会战中被砍断了左手,退役后被提拔为斯法克斯城的执政官。 吉斯凯是个阿尔巴尼亚人,不过很早就应君士坦丁十一世之邀,跟随族群迁移到了摩里亚地区,在当地安置下来。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吉斯凯没有传统老罗马人的骄傲和排外,对柏柏尔人并不歧视,对以撒的民族同化理念十分认同。 于是,当其他执政官为了省事或是为了经济发展而将柏柏尔人和正教移民分区居住时,吉斯凯执意将他们混合打散,常年奔波在调和矛盾的路上,刚柔并济,搞得有声有色。 最开始,不少阿非利加地区的官员们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不舍得让柏柏尔穆斯林改信正教,贪图他们每年上缴的双倍赋税,明里暗里对改信一事加以阻挠。 但斯法克斯城的吉斯凯显然不同,军人出身的他不太在乎财政收入,不仅没有在改信之事上设置障碍,还对此大开绿灯,在城市和大型乡镇上设立了办事处,专门负责凯鲁万派穆斯林的改信事宜。 由于早年间常年跟随在以撒身边,吉斯凯对以撒的政治思想有些感悟,不太在乎改信的柏柏尔人是出于真心还是单纯地不想缴纳双倍赋税,也不太在乎他们是否还会在背后暗地里进行逊尼派的宗教祈祷。 先把名分确立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在语言文字上面,吉斯凯也严格执行了中央的命令,允许底层人民暂时保留自己的语言,但想要从政,从军或是从商就必须学会希腊语,官方文字一律以希腊文为主。 于是,七年过去,斯法克斯城虽然在经济上一直不温不火,但却是成为了宗教同化政策最成功的一座大城市,常住城市的八千人中,东正教徒约有七千人,凯鲁万派穆斯林仅剩下一千余人,还分散在各个居住区,已经成不了气候。 语言方面的同化也颇有成效,约有六千人会说希腊语,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懂一些常用单词。 至于文字……抱歉,就连传统希腊文化的巴尔干地区,也没有多少人会写字读书,文盲人数依旧占绝大多数。 文化方面就有趣很多,希腊文化的入驻没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深入人心,反倒被柏柏尔文化和阿拉伯文化影响了不少。 如果继续同化下去,阿非利加地区大概会形成一种特殊的融合文化,兼具希腊文化和柏柏尔文化的特色,和巴尔干地区的文化有所类似,又有所区别。 对于这一点,以撒倒不太担心,罗马文化本来就擅长吸纳其他文化的优点,兼收并蓄,海纳百川。 当年罗马共和国在武力上征服了希腊,却在文化上被希腊所征服,最终随着东西罗马分治和西罗马的灭亡而彻底希腊化,连最初的语言文字都变了個样。 “陛下,那里便是斯法克斯城最新修建的教会学校,规模超过了苏塞城前年修建的那一所,下属神学院,文学院和孤儿院,全城的孤儿无论种族都可以在那里学习,学校的开销地方财政承担一半,剩下一半由本地商人出资。” 城郊的一处庄园中,吉斯凯笑着指向城中那座显眼的圆顶建筑,建筑主体采用希腊式风格,温文而大气。 “作为回报,城市行政部门将优先采购本地商人的产品,包括纸张,墨水,木材和粮食。” “这是好事,值得其他城市借鉴。” 以撒眺望着古朴而大气的圆顶,脸上浮现出浓郁的笑意。 “还是你们这些老兄弟让我放心,我这一路走来,不少执政官尽搞一些官僚主义,财政报表做得倒是好看,实际情况却总是不尽人意。” 以撒感慨一声。 “工作中还有什么困难么?不必藏着掖着,有话直说。” 看着吉斯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撒拍了拍他的肩。 “陛下,别的倒还好,我们工作的难点在于城市周围的农奴制庄园,庄园主们占据了不少土地,他们并不愿意交出手下的农奴,导致城市人口总是上不去。” “城市人口上不去,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就很难进行,这种情况在很大程度上拖累了城市的进一步繁华。” 吉斯凯咬咬牙,直接将胸中的闷气一股脑倾泻出来。 他可是知道,由于巴尔干地区的土地被皇帝严格限制,包括宰相,外交大臣,军事大臣和大法官等高官和不少大家族都在阿非利加地区拥有不少农奴制庄园,他这一句话,可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这个啊……” 以撒也是有些为难。 “这种制度当然缺陷很多,生产力低下,浪费人才,不利于工商业的发展和人口素质的提升,甚至很可能在几百年之后拖累帝国前进的步伐。” “但是,在短时间内,如果想尽快将阿非利加这一脱离帝国数百年的土地重新利用起来,尽可能实现地方稳定,这种制度还是不可或缺的。” 以撒无奈地摊了摊手。 “毕竟,阿非利加不是巴尔干,萨拉森人数量不少,耕地也比较分散,传统的村社制在这里行不通。” “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的人吧。” 吉斯凯也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虽然他们在地方上有些嚣张,但还是不敢直接触犯我的威严。” “十五年便是一代人,最早纳入掌控的苏尔特和昔兰尼加经过了一代人的同化后,由于人口稀少,移民最多,已经基本上实现了和平与稳定。” “第一批混血罗马人,已经开始加入军队,为我效力了。” 以撒望着附近西瓜田中正在耕种的柏柏尔农奴,突然间有点惆怅。 “我还能再活几十年,再过个几代人,阿非利加地区的反叛情绪也就那样了,毕竟大部分人还得生存。” “陛下蒙圣父庇佑,自当万寿无疆!” 见以撒有些感慨,吉斯凯也是连忙安慰。 “呵呵……” 以撒笑着挥挥手。 “对了,你见过我的两个孩子,对他们怎么看?” 吉斯凯悚然一惊,脑中极速思考,讪讪笑着。 以撒斜睨了他一眼。 “不用担心,我就随便问问,我的其他元从老人们跟我谈话,可都是随便得很。” “二皇子不太爱说话。” 吉斯凯小心地看着以撒的脸色。 “具体些。” “举个例子吧,前些天阿莱克修斯皇子从阿尔巴尼亚回来,附近的庄园主们设宴款待,一位大庄园主借着酒意,打趣说把自己的侄女送给他当侍女,结果他……呃……” “面有不豫,把庄园主们晾在那里,冷着脸走了?” 吉斯凯犹豫着点点头。 “一年前查士丁尼皇子也是遇上了同样的情况,但他却是全盘收了,将贵女们依照家室许配给自己的同学亲随,庄园主们都挺满意。” “好吧,我以前俗事繁忙,没有怎么管他们,现在长大了,性格都不好改了。” 以撒叹息一声。 “早知道不把阿莱克修斯交给孔蒂管的,这个老家伙还真按照骑士之道来培养他。” “前些天托马斯大公问他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这个浑小子竟然说他最喜欢贞德。” 以撒的嘴角涌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也没什么不好,品德高尚,信仰虔诚,嫉恶如仇,据说他还经常掏钱资助孤儿院。”吉斯凯也笑呵呵地说。 “是啊,嫉恶如仇,前几天听了一个亚美尼亚教士的讲道,还和我大吵一架,非要我废除奴隶制。” 以撒摇摇头。 由于国事操劳,长子和次子都被自己玩飘了,莱昂诺尔又只会溺爱,现在的三子巴西尔正嗷嗷待哺,以撒一定要好好培养。 “陛下,哈姆萨·卡斯特里奥蒂和诸位阿尔巴尼亚领主到了,您是否回城主持册封仪式?” 马蹄声传来,侍从长叶尔孤白翻身下马,掏出一卷短信。 “直接让他们过来吧,有我在的地方就是最为辉煌的宫廷,蓝天和绿地就是最好的见证者,圣父也会注视着我们。” 片刻后,诸位阿尔巴尼亚领主骑着马来到以撒身边,恭敬地屈膝行礼。 “都起来吧。” 以撒笑吟吟地扶起最前方的哈姆萨,注视着他有些彷徨的眼睛。 “哈姆萨,好久不见。” 哈姆萨一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十几年前,也是在这北非大地上,哈姆萨作为斯坎德培的使者前来拜见以撒,当时的阿尔巴尼亚联盟正在遭受威尼斯的进攻,正是在以撒的帮助下才保住了几座重要的城镇。 当时君士坦丁堡之战还没有爆发,以撒也还没满二十岁,西非海的烈阳将少年皇子的脸晒成古铜色,国事的艰辛也使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沧桑和忧愁。 十几年过去,东罗马帝国越发繁盛,国内海清河晏,强敌望风而逃,就连曾经的庞然大物威尼斯也被死死堵在亚德里亚海中,再难越雷池半步。 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过五十五岁的年代,年满三十一岁的以撒已经不算年轻,曾经的稚嫩尽数褪去,由于常年身居高位,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股帝王之气。 穆拉德二世死了,杜拉德大公死了,白骑士匈雅提死了,现在,斯坎德培也离开了人世,只剩下一个半退隐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仍在君士坦丁堡中安享晚年。 与之相对,穆罕默德二世,斯特凡三世,弗拉德三世,马哈茂德帕夏和马加什一世先后登上历史舞台,在巴尔干半岛上各领风骚。 老一辈人逐渐凋零,年轻的俊彦英杰们接过父祖的旗帜。 “陛下,罪臣哈姆萨向您致敬,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还望陛下看在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稍加宽恕。” 哈姆萨叹息一声,又欲跪下。 身后的阿尔巴尼亚领主们冷漠地看着挣扎求生的哈姆萨,心中都是有些侥幸。 “哈姆萨,你对自己的叔叔忠心耿耿,对奥斯曼人铁血无情,忠君抗敌,何罪之有?” 以撒拽起他的胳膊。 “现在阿尔巴尼亚重回帝国,如果你愿意向我效忠,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族。” “承蒙陛下厚爱,如果陛下愿意重新启用,我定以卡斯特里奥蒂历代先祖之名向您和您的合法继承人效忠,圣父见证我的誓言!” 哈姆萨黯淡的眸子中迸发出色彩,身后的领主们则面色难看。 斯坎德培死后,他们以为卡斯特里奥蒂家族衰落在即,暗中搞了不少小动作,侵吞斯坎德培的田地和领民。 现在看皇帝的意思,哈姆萨会被重新启用,卡斯特里奥蒂家族在阿尔巴尼亚的威望十分崇高,他们的小动作肯定会带来隐患。 “既然如此,来自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哈姆萨,在圣父的注视下,我敕封你为克鲁耶伯爵,克鲁耶城堡及其周边土地归你所有,世袭罔替。” 以撒拔出宝剑,轻轻搭在哈姆萨肩上。 “作为回报,伱和你的继承人必须向我和我的子嗣效忠,听从我们的命令,感受我的召唤,为我戍卫边疆,征讨不从。” “必当尊奉!” 哈姆萨单膝下跪,亲吻以撒手上的家族戒指。 结束哈姆萨的册封仪式后,以撒转向他身后的领主们。 “我知道你们趁卡斯特里奥蒂衰落时侵占了他们的不少产业,念在你们在战争中立下不少功劳的份上,此前之事既往不咎。” 以撒慢慢踱步,来到领主们面前。 “从此之后,你们之间禁止争斗,禁止互相侵吞土地,如有继承纠纷必须上报于帝国中央!” 领主们见以撒不准备帮卡斯特里奥蒂家族拿回土地,情不自禁地绽放出笑容,纷纷点头称是。 1463年7月1日,以撒在斯法克斯城册封阿尔巴尼亚诸位领主,共计两个伯爵和五个男爵。 这些小领主们的领地大多都在山区中,最为富庶的阿尔巴尼亚沿海平原则由阿尔巴尼亚军区直辖。 根据协定,领主们向以撒效忠,平时的税赋上缴中央,由中央交给军区长官马鲁纳。 战争时期,马鲁纳在获得中央许可后,有权临时征召各位领主,共同抵御外来入侵。 这种半封建的军区模式并非以撒首创,科穆宁王朝时期就有类似的组织构架,优点就是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整合军区的所有力量,缺点是容易导致地方势力坐大。 当然,阿尔巴尼亚山地丘陵密布,耕地不足,人口稀少,这种情况很难发生。 之后,边远地区的军区都会采取这种模式。 巡视一圈后,以撒快马加鞭回到迦太基城,还没喝上两口爱尔兰威士忌,又被侍卫长打扰了清净。 “陛下,这是马鲁纳伯爵送来的。” “哦?前几周不是才寄来战报吗?这又是什么?” 以撒看着桌上厚厚的文件袋,有些奇怪。 拆开文件袋,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份繁杂的设计图纸,图纸由拉丁文和阿拉伯数字标注,印着威尼斯共和国的圣马可金狮。 设计图纸非常复杂,各个零部件显然都经过了精心设计,绘制图纸的制图师颇有些大师风范,一笔一画间显示出一股独特的美感和力量感。 随着图纸寄来的还有一封短信,短信上粗糙的字迹显然出自马鲁纳。 信上说,威尼斯佣兵元帅科莱奥尼已经全部撤离阿尔巴尼亚,临走前向马鲁纳借了不少粮草和武器,这份图纸就是他的交换品。 据说,科莱奥尼对这份图纸十分珍视,将它送给以撒,也是为了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方便后续的合作。 向科莱奥尼借粮草军需是以撒的意思,经此一役后,科莱奥尼和威尼斯总督之间的矛盾必将加深,佣兵头子和豪门贵族之间的裂缝也会扩大。 作为一个精于敛财,强于外交的老手,科莱奥尼肯定不会束手就擒,精锐的佣兵们就是他最好的倚仗。 将近一百万个杜卡特的财产,就连以撒都眼馋得很,何况是陷入财政危机的威尼斯政府。 随着威尼斯中央权威的衰弱,科莱奥尼很可能会借机反叛,走上斯福尔扎的老路。 军事僭主是从罗马到米兰再到威尼斯所有共和国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他在离开阿尔巴尼亚后没有直接回意大利,反而跑去了达尔马提亚,这一点就十分耐人寻味。 看完马鲁纳的短信,以撒对这份图纸的兴趣越发浓厚起来,能让大土豪科莱奥尼都感觉珍贵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放下短信,以撒将分成十几份的图纸在地板上铺开,凭借自己的制图学知识将各个部件拼装起来。 最后一块拼图落下后,以撒抹了抹汗,定睛看去,一艘无与伦比的巨型战舰映入眼帘。 这艘战舰十分庞大,远超以撒平生所见的所有战舰,侧舷上密密麻麻摆着几十门火炮,规模空前,火力强悍。 以撒细细看去,在舰身上找到了战舰的铭文,不是拉丁文,反而是阿拉伯文。 “开罗之曜?!” (本章完) 第208章 黑骑士 第208章 黑骑士 以撒抚摸着细腻的图纸,一段回忆涌上心头。 原时空中,马穆鲁克王朝的内战规模并没有这么大,虽然国内各个派系之间依旧是明争暗斗不断,但还是在苟延残喘中走完了十五世纪的后半叶。 马穆鲁克王朝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沟通了地中海世界和印度洋世界,吸引了基督教世界和阿拉伯世界的商人来此经商。 随着路上丝绸之路的中断和金帐汗国的衰落,东西方贸易商路逐渐南移,马穆鲁克王朝喝到了印度洋贸易的第一口热汤,在地中海和印度洋之间愉快地当着“倒爷”,吃足了贸易红利。 好景不长,威尼斯共和国迅速崛起,击败了老对手热那亚共和国,开启了长达几个世纪的东地中海贸易垄断。 马穆鲁克王朝虽然疆域辽阔,人口众多,陆军实力强劲,但却对气势汹汹的威尼斯奸商毫无办法。 他们没有海军。 与同为穆斯林国家的奥斯曼帝国不同,马穆鲁克王朝自始至终都没有一支与国力相匹配的强大舰队,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 第一,马穆鲁克王朝是一个由奴隶建立并一手操控的国家,这些依靠陆上战争起家的奴隶领主们对海军并不感冒,就算苏丹想要发展海军,国内的阻力也会使方案难以进行下去。 第二,马穆鲁克王朝几乎没有海军传统,尼罗河三角洲太过肥沃,百姓们耕好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就能获得充足的收成,不需要像古希腊一样向大海求生存,海洋渔业较为薄弱,商业又十分特殊,没有太多会水的渔民,也就没有充足的水手。 如果说前两点缺陷尚且可以通过国家的鼓励和支持而弥补,那么第三点原因便是最为致命的尖刀,狠狠刺在马穆鲁克向往海洋的心脏上。 马穆鲁克缺乏木材。 埃及地区属于亚热带草原沙漠气候,几乎不降水,完全没有大型森林,找不到任何可供制造大型舰船的木材。 黎凡特地区虽然属于地中海气候,但同样没有多少森林,不适合发展造船业。 以撒知道,叙利亚地区虽然适合发展农业,但森林覆盖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三,仅有的一点点木头还位于山地丘陵间,难以直接利用。 正是因此,马穆鲁克王朝受限于自然地理因素,在海军上一直没能有所建树,被远道而来的海军强权威尼斯死死压制。 什么?你不想把商品卖给我? 来来来,我看看还有谁敢收! 后来,在经过协商后,马穆鲁克和威尼斯达成盟约,各退一步,各取所需,这样的商业盟友关系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印度洋贸易的收获很大,足够他们一起分。 也是因为缺乏树木,马穆鲁克在红海上也没能组建起一支舰队,连直接控制在手里的商船队也少得可怜,基本上处于印度洋贸易的商品接收方,通过拦截红海,从进行印度洋贸易的阿拉伯商人手中收取巨额关税。 让他们自己去印度收商品,那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新航路的打通而彻底改变了,一个崭新的敌人出现在马穆鲁克和威尼斯面前,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 很早之前,马穆鲁克王朝的几名有识之主就意识到了海军对于商贸的重要性,派遣使节前往他们的老伙伴威尼斯那里求购战舰,订做了不少舰船。 为了应对在印度洋上搅风搅雨的葡萄牙舰队,马穆鲁克王朝将一個尘封已久的疯狂计划重新提上日程,希望建造一艘无与伦比的巨型战舰,通过旱地行舟的方式运到红海,一举歼灭葡萄牙的舰队。 疯狂的马穆鲁克重启了这个计划,更加疯狂的威尼斯人真的将他付诸实践。 于是,在那一天,一艘满载超过三千五百吨的巨型战舰在地中海上扬帆起航,船身坚固,火力迅猛,远超当时世界上的所有战舰。 在她的面前,包括威尼斯共和国自己在内所有国家的旗舰都自愧不如。 这艘巨型战舰承载了马穆鲁克王朝的期望,肩负着抵御葡萄牙舰队的使命。 为了神化这种使命感,马穆鲁克给这艘巨无霸战舰起了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 开罗之曜! 然而,由于马穆鲁克王朝的水手实在太差,海军素质实在太低,这艘巨舰根本没能发挥出一丁点儿作用——开罗之曜号在途径罗德岛附近时被医院骑士团的几艘小船当场俘获,甚至没来得及开上一炮。 后来,开罗之曜号成为医院骑士团的旗舰,改名为圣玛利亚号,直到几十年后另一艘巨舰圣安娜号的下水。 医院骑士团被苏莱曼大帝赶出罗德岛后,圣玛利亚号一直担任骑士团的总部,跟随骑士们一起在海上漂泊了整整八年,陪伴着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以撒捧着这份汇集了威尼斯无数造船大师心血的图纸,心中涌上一股狂喜。 根据图纸上的日期来看,这份疯狂的计划最早制定于1453年,当时的马穆鲁克苏丹查克马克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制定这份计划也是为了增强海军力量,抵御医院骑士团和东罗马帝国的袭击和侵扰。 可是,随着查克马克苏丹的死亡和马穆鲁克王朝的内战,这份计划也就搁置了下来,不知怎么流入科莱奥尼之手。 至于威尼斯,大议会的商人们一直不太喜欢这种纯粹的战争工具,更加倾向于军商两用的快速桨帆船。 实际上,威尼斯共和国的舰队主要由各个豪门世家的私属舰队混编而成,要是真的造出了这等巨舰,舰船归属都成问题。 对于以撒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份图纸,更是威尼斯共和国造船业的结晶,意义非凡。 如果能够参透这一份图纸,东罗马帝国的造船业一定会有长足的进步,能给之后大西洋舰队和东印度舰队的组建提供不小的帮助。 与其说开罗之曜是一艘巨型战舰,不如说她是一座海上堡垒,拥有完善的医护室,畜牧栏,兵营,仓库,铁匠铺,航海室,游戏室,武器和铠甲工坊。 开罗之曜极限情况下可以搭载两千余人,在装满仓库后足以支撑几个月不靠岸,拥有自己的造血能力,可以独立承担跨海投送的作战任务。 除此之外,开罗之曜拥有宽大的侧舷,足以搭载上百门海军火炮,火力极其强悍,足以扫清一切敢于近身肉搏的敌人。 这艘巨舰在规模上位居时代前列,属于晚期克拉克大帆船的巅峰之作,超过了英格兰国王亨利五世在1420年为英法百年战争建造的2750吨早期克拉克巨舰“上帝号”。 随着时代的进展,造船工艺逐渐成熟,依靠众多桨帆船打接舷战的战术越来越落后,大炮巨舰的时代即将来到。 在决定印度洋命运的第乌海战中,葡萄牙仅用十八艘主力战舰就击败了印度,马穆鲁克,威尼斯和奥斯曼联合舰队两千余艘小型战舰的围剿,奠定了葡萄牙王国的印度洋霸权。 要是以撒真的能将这艘巨舰建造完工,地中海,大西洋,印度洋,英吉利海峡,北海,波罗的海,哪里去不得? 不服?揍! “来人!” 思及此处,以撒心头火热,连忙唤来侍从。 “去把这份图纸交给曼斯雷蒂,要求他进行针对性的学习和改进,给他八年时间,一定要把这艘战舰造出来!” …… 匈牙利大平原,多瑙河畔,佩斯城郊。 如茵的绿草上,一支全身黑甲的骑兵驰骋而过,在草原上卷起阵阵黑色的旋风,马上的骑士骑术高明,武艺娴熟,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辈。 骑士们铁黑色的胸甲上,皆是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渡鸦。 一旁的高台上,时年二十岁的匈牙利国王,克罗地亚国王和特兰西瓦尼亚大公匈雅提·马加什一世率先鼓起掌来,脸上的笑容十分浓郁。 “斯弗朗其斯阁下,我这黑军与你们的铁甲圣骑兵相比,谁更厉害?” 马加什笑吟吟地望向身边的老者,老者穿着传统的罗马式长袍,脸上挂着慈和的微笑。 “各有千秋吧。” “怎么个各有千秋?” 马加什追问,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 “据我所知,您的黑军包括步兵,炮兵,轻骑兵和重骑兵,是一支编制健全,可以独立作战的军队,而铁甲圣骑兵仅仅是一支用来决战冲锋的重甲骑兵,在规模上远远不如您的黑军。” 马加什见这个远道而来的老头有些门道,点了点头。“哦?规模上远远不如,那么铁甲圣骑兵和黑军重骑兵在质量上,谁更胜一筹?” 斯弗朗其斯看了看马加什的眼睛,见他没什么恶意,缓缓开口。 “恐怕是我们的铁甲圣骑兵更胜一筹。” “为何?” “您的黑军重骑兵在甲胄厚度上就要逊色于铁甲圣骑兵,马匹也并未披甲,冲锋起来的威势自然不如我们的铁甲圣骑兵。” 斯弗朗其斯利用自己的军事知识解释道。 “您是沙场老手,自然清楚,在骑兵素质差不多的情况下,重装强于轻装。” “如果两支规模相同的重骑兵对冲,您的黑军重骑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不过……” 见四周的黑军将领们面色难看,斯弗朗其斯话锋一转。 “您的黑军重骑兵本来就不是用以决战冲锋,黑军也主要以步兵和轻骑兵为主,这些士兵都是来自波西米亚,德意志和匈牙利的佣兵好手,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在战场上一定可以大显神威。” 这番话却是正好击中了将军们的心房,他们看着这个希腊老头,顿时觉得顺眼了很多。 “呵呵,为了这支强大的军队,想必您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们也会回报于我。” 马加什颇有深意地看了斯弗朗其斯一眼。 黑军是全欧洲第一支常备佣兵,人数不少,满员时突破万人,训练有素,进退自如。 与父亲“白骑士”的名号不同,马加什倒是被人们称为“黑骑士”,也不知是否来自他骁勇善战的黑军。 当然,也有贵族依据家族纹章称其为“科尔温”,意为“渡鸦之王。” 为了养活黑军这一支常备兵,马加什当真是费了不少功夫,不仅和国内的土地贵族连番大战,收回了大片土地,还重整财税机构,使王室收入成倍暴涨。 在拉迪斯劳斯手中,匈牙利可以发挥出百分之二十的实力,但在智勇超群的马加什手中,这一数据大概是百分之九十。 “对了,我之前听说,你的皇帝在自己的领地上采取减免税收政策,还低价售卖土地和农奴?这当真是闻所未闻。” “陛下仁德,巴尔干丧乱多年,自然应当修生养息。” 马加什的眼里略有些不屑。 “也许吧,不过在我看来,对付下等人可不能太好,你越是严苛,他们反而越会顺从。” 斯弗朗其斯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可是十分清楚,马加什主持的财政改革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税收,使匈牙利枯竭的国库重新装满了金银,黑军也得以建立。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匈牙利王国的底层百姓并没有在国家的复兴中分到任何好处,反而被迫加重了负担。 为了缴纳沉重的税赋,百姓们不得不排干更多的沼泽,开垦更多的荒地,饲养更多的家畜,然后承担更加沉重的税赋。 这当然是有利于国家,民族和统治者的,但底层人民却只能在越发繁重的劳作中消磨着生命,直到大厦崩塌的那一天。 蛋糕是越做越大了,人民的生活反倒是越来越苦了,这就是马加什改革下匈牙利底层人民的生活写照。 也许后世的史学家和诗人们会歌颂马加什的武德昌盛,会将这一时代称之为匈牙利的“黄金时代”,会把他制成雕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但是,那个时代在沼泽中辛苦劳作的的百姓们可不会在听见匈牙利的荣光后,也能骄傲地挺起胸膛。 毕竟,有了钱,君主就会养兵,有了兵,就会对外打仗,对外打仗,他们不但分不到好处,负担还会继续加重。 “国王陛下,我们的提议您考虑好了吗?” 斯弗朗其斯开始进入正题。 “你是说……” 马加什眯起眼睛。 “奥斯曼退走后,巴尔干陷入权力真空,我们两国是巴尔干半岛上最为强大的两股势力,之前也曾并肩作战,也曾有过盟约。” 斯弗朗其斯娓娓道来。 “我们陛下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可以进行一场会议,续签盟约,划分各自在巴尔干上的势力范围。” “提议倒是个好提议,但你们好像已经越了界啊?” 马加什瞟了老人一眼。 “拉古萨可是传统的匈牙利势力范围。” “这件事我们的确有些不对,但事出有因,主要是为了削弱威尼斯人。” 斯弗朗其斯连忙说。 “作为回报,我们愿意承认达尔马提亚为匈牙利的势力范围。” 马加什笑眯眯地看着他,心中一阵暗骂。 狡诈的希腊人,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许诺出去。 见马加什不回话,斯弗朗其斯也是尴尬地笑了笑。 “陛下说了,如果您愿意进攻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他都可以不管,如果您能够成功,他会为您把酒祝贺。” “这还不错。” 马加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知道他想要塞尔维亚,也不是不行,但贝尔格莱德必须在我们手上,否则免谈。” “如果这个条件你们可以答应,我也会与你们正式谈判并签署盟约,还会送伱们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我会在近期进攻达尔马提亚,并且绝不参与意大利诸国反对伊萨克皇帝的会议,如何?” 马加什笑得像个狐狸。 “成交!” (本章完) 第209章 北风和钻石 第209章 北风和钻石 意大利中北部,繁荣之城,文艺之都,手工业和商业之城,佛罗伦萨。 城市西郊,一幢飘扬着双头鹰旗帜的庄园外,一架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勒住马缰,朱利安诺·罗维雷跳下马车。 这里已经停靠了不少奢华的马车,马车上都绘制着主人的纹章,每一个纹章都代表了一个在意大利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看来,参加这次集会的都是一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加提卢西奥,蒙费拉托的巴列奥略,那不勒斯的特拉斯塔马拉,费拉拉的埃斯特…… 从旗帜上就能很明显地看出,这幢庄园属于东罗马皇帝伊萨克三世,是东罗马帝国驻佛罗伦萨的公使馆。 洛迪和会召开后,意大利各国的外交活动逐渐频繁,常驻大使制度开始形成,这座公使馆便应运而生。 朱利安诺清楚,东罗马帝国目前是外交制度最完善的国家,皇帝根据外交关系的远近亲疏和实际需求将常驻使节分为大使,公使和领事。 大使是皇帝的全权代表,在特定情况下拥有独自处理外交事务的权力,只设立在最重要的几个国家,一般由皇帝最亲近的大臣担任。 公使设立在外交关系较远的几个国家,一般还会统管周边几個小国的外交事务。 领事的权能最低,只能处理一些侨民和商务上的外交事务,一般设置在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国中,服从大使和公使的管辖。 东罗马帝国目前只有四个大使,分别派驻葡萄牙王国,那不勒斯王国,教宗领和匈牙利王国,根据外交对等的原则,对方也会向君士坦丁堡或迦太基派遣相同地位的外交官。 意大利地区的其他强国都是公使级别,佛罗伦萨公使地位最高,统管比萨领事馆,卢卡领事馆,安科纳领事馆和费拉拉领事馆。 除意大利外,其他国家对于这种常驻使节制度接受度不深,据说之前伊萨克皇帝还想在维也纳设置大使馆,却被腓特烈三世以不利于占星这个没头没脑的理由谢绝了。 至于北意大利最为重要的国家威尼斯,两国已经彻底断绝了外交关系,东罗马帝国不承认威尼斯是一个国家,自然不可能建立常驻大使馆。 目前的东罗马帝国驻佛罗伦萨公使名叫弗雷泽,是商业大臣安德烈的次子,皇帝的元老级嫡系之一。 朱利安诺整了整衣衫,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进庄园,步入大厅。 大厅中有着不少人,由于都是东罗马帝国的友好势力,众人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啊,朱利安诺,你也来了。” 盛装出席的弗雷泽蓄着小胡须,温文尔雅的样子颇为容易得到他人的好感,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则显示出他作为一位成熟外交官的精明强干。 “您好,弗雷泽公使,我的叔叔接到您的信件后,立马派我赶了过来,罗马到佛罗伦萨有些距离,抱歉让诸位久等。” 朱利安诺笑着向在场的诸位贵族轻轻欠身,彬彬有礼的样子也是让贵族们微微颔首。 “无妨,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朋友。” 弗雷泽笑呵呵地搂着朱利安诺有些单薄的肩,带着他来到一位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约摸二十八九岁,容貌俊朗,身材匀称,腰间佩戴着一柄镶满宝石的贵族剑,服饰方面有着十分浓郁的人文主义色彩,胸口上佩戴着蓝底白鹫的纹章,手指上华美的钻石戒指静静地绽放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来自埃斯特家族的埃尔科莱,他的哥哥博尔索·埃斯特是费拉拉侯爵,摩德纳和雷焦公爵。” “早就听闻过埃斯特家族的威名,我也曾跟随家叔见过您的哥哥。” 朱利安诺礼貌地伸出右手。 埃尔科莱愣了愣,有些诧异。 “我并非骑士,但依旧怀着一颗骑士之心,愿意使用这种骑士之间的礼节来表示友好。” “您是大名鼎鼎的‘北风骑士’,今日见到您,也是一种幸运。” “朋友们取的绰号罢了,不值一提。” 埃尔科莱苦笑着摇摇头,伸出右手,和朱利安诺握了握。 “我很小的时候就前往那不勒斯,在阿拉贡国王阿丰索五世的宫廷进行学习,承蒙斐迪南国王的信任,在继承战争中担任一支军队的指挥官,最近才回到北边。” “所以,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希望,在之后的会面中,我们之间也能如今天这样友好。” 埃尔科莱抽出手。 “那不勒斯的战争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朱利安诺关心地问。 “随着查理七世的离去和路易十一的上台,法兰西王国开始将重心放回国内,与北边的大藩臣争斗。” “离开了法王的援助,安茹家族自然成不了大气,现在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埃尔科莱平静地说。 “斐迪南国王的手段我是信得过的,有了伊萨克皇帝的资金援助,他很快就能将残余的安茹势力清除出去。” “只不过,斐迪南还是太过暴烈了一些,只怕会对以后的统治不利。” “乱世当用重典,我倒是挺欣赏这位新国王。” 朱利安诺显然也曾听说过斐迪南国王将叛乱者做成木乃伊的残忍手段,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也许吧,听说他最近也参与了伊萨克皇帝针对威尼斯人的海上长城计划,两国海军在奥特朗托海峡共同阻截威尼斯的舰船。” “他的手段,可是让海盗们都觉得血腥暴力。” 朱利安诺笑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埃尔科莱和斐迪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双方感情深厚,他自然可以随便一些。 “伊萨克皇帝曾说,对付不听话的人,如果实在难以改变他们的内心,暴力就是最好的手段。” “伊萨克皇帝也说,暴力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哦?您对他很熟悉?” 朱利安诺来了兴致。 “我只见过他一面,但对他的妻子,也就是莱昂诺尔皇后十分熟悉。” “她就十分不喜欢使用暴力,但手段同样厉害。” 埃尔科莱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反正我是见识过她的交际才能。” 埃尔科莱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见朱利安诺兴趣浓厚,埃尔科莱也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的往事罢了,她来舅舅的宫廷游玩时,正巧有个商人给阿丰索五世带来了非常稀罕的糕点,一块就要几十个杜卡特,我们这群孩子为此争抢不休。” “当时的斐迪南还没有名分,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号饱受白眼,从阿拉贡而来的传统贵族根本不把他当自己人。” “我当时寄人篱下,也没有什么主见,还是个北意大利人,无论是南意大利贵族还是西班牙贵族都对我十分不感冒。” “莱昂诺尔不一样,她出身尊贵,拥有阿维什和特拉斯塔玛拉两个王室的血脉,长得漂亮,教养也好,文学才华出众,艺术造诣颇丰,几乎就是孩子们眼中理想的公主,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就在斐迪南躲在墙角生闷气的时候,她却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将自己的蛋糕分给他,安慰他,当众承认他王子的身份。” “从那之后,斐迪南的自信心逐渐建立了起来,对于一个这种身份的王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家人的认可更重要的。” 埃尔科莱目光闪动。 “莱昂诺尔很受欢迎,她还利用这一点使斐迪南身边多了不少亲随和好友,暗中为他培养班底。” “我就是在这个时期跟在他们两个屁股后头的。” 埃尔科莱哈哈一笑。 “此事之后,阿丰索五世对她极为赞赏,将她视如己出,斐迪南也真正接纳她为自己的亲人,最早因为莱昂诺尔而跟在斐迪南身边的孩子们现在也收到了丰厚的回报。” “你也知道,斐迪南陛下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敌人十分残忍,对自己的亲朋非常优待。” 埃尔科莱摊摊手。 “不费一兵一卒,却胜过千军万马。” “关键是,几乎没有什么成本。” “你们都在伊萨克皇帝的宫廷中生活过,应当清楚皇后陛下在宫廷政治上的卓越才华。” 埃尔科莱隐隐有些佩服。 “能够把这么一个复杂而庞大领地上贵族豪门的女眷们牢牢控制住,也是一种十分了不起的手段。” “这种东西要是搞得好,伊萨克皇帝每年在维持稳定上可以省下不少钱,不少兵。” “那你呢?” “我嘛……” 埃尔科莱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当时鬼迷心窍,给莱昂诺尔写了封情书。” 在一旁倾听的弗雷泽一口葡萄酒险些喷出来。 “然后呢?” “当然拒绝了,她的目标可是最尊贵的皇冠呢。” 埃尔科莱显然对年少时的轻狂行为有些羞耻。 “前些日子,莱昂诺尔的三子巴西尔过生日,我送去一个由雕刻大师制造的摇篮,没想到还收到了价值更高的回礼。” “什么回礼?” 弗雷泽也好奇地问。 “喏,就是这个。” 埃尔科莱伸出手指。 “来自新色雷斯的钻石,色泽和形状都是前所未有的美观,比威尼斯运来的印度货不知道好出多少。” “我就用这个钻石打造了自己的纹章戒指。” “论在钻石方面的造诣,您的确称得上大师。” 朱利安诺点点头。 “何止是钻石啊,埃尔科莱阁下在音乐,诗歌,建筑和美术上都有很深的研究,连一些大师都自愧弗如呢!” 弗雷泽恭维道。 “您的绰号正如其人,在战场上如北风般凌冽,在艺术上又如钻石般耀眼。” “北风和钻石,这两个词放在您身上,可是再好不过了。” 埃尔科莱微笑着摆了摆手。 接下来,弗雷泽又带着朱利安诺认识了加提卢西奥家族的迪马尔科,蒙费拉托巴列奥略家族的博尼法乔和其他几位贵族使臣。聚会在愉快的氛围中进入高潮,贵族们进入宴会厅分主次落座,享受着歌舞音乐和珍馐盛宴,话题也越来越大胆。 这些贵族们大多与威尼斯有些摩擦,尤其是埃斯特家族的埃尔科莱,他们家族的费拉拉侯爵领,摩德纳和雷焦公爵领全都直接面临威尼斯的陆上威胁,波河平原无险可守,军事压力很大。 威尼斯的陆军在其余大国面前不值一提,但想在平原上打垮孱弱的意大利中小型邦国还是十分容易的。 贵族们一边喝着名贵的葡萄酒,一边痛骂威尼斯人,一边笑谈着威尼斯人最近的悲惨现状。 “唉,这威尼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失去了东地中海贸易的确可以使他们元气大伤,但波河平原繁华的商业和威尼斯城体系健全的手工业仍旧足以撑起一个大国,” “弗雷泽公使啊,你是陛下的身边人,能不能透露一个准信,陛下到底准不准备对威尼斯本土动手?” 一位北意大利贵族借着酒意,装做不经意地问道。 “呵呵,拉斯佩齐亚之事后,我们陛下和包括教宗冕下在内的诸位意大利贵族有过约定,绝不会随意踏足亚平宁半岛。” 贵族们有的忧虑,有的则是暗自松了口气。 意大利的王冠当然仍旧属于哈布斯堡家族,但没有人真正把他们当一回事。 “既然如此,您将我们召集起来,肯定不会是单纯地享用美食这么简单吧?” 埃尔科莱笑吟吟地说。 弗雷泽见状,认为时机已到,开始步入正题。 “相信诸位最近都听到了些风声,战败后的威尼斯人恼羞成怒,在意大利地区大肆宣扬罗马威胁论,试图拉起一个反对皇帝陛下的同盟。” “据我所知,由于我国商品对意大利市场的冲击,佛罗伦萨这一次很可能会站在威尼斯一边。” “其余有些实力的国家中,萨伏伊一直跟我们不对付,估计也会响应威尼斯的号召。” “米兰公国跟威尼斯与东帝国双方都有恩怨,本来应该会坐看鹬蚌相争,但斯福尔扎老了,他的长子加莱亚佐不太成器,只想着对付自己其余几个兄弟。” “至于圣座的意思……暂时不太明晰,这就需要朱利安诺阁下来为我们讲解一二。” 弗雷泽将目光投在朱利安诺身上。 “诸位,我刚刚从梵蒂冈赶过来,圣座已经召开了一次会议,枢机主教和各位会长们的意见并不统一,争论不休。” “最使人厌烦的是波吉亚家族,他们的实力最近膨胀地很厉害,还一直与皇帝陛下敌对,主张暂时忘却与威尼斯之间的旧恩怨,联起手来,将外来者拒之门外。” 朱利安诺皱皱眉头。 “其他的几个家族由于自身利益各执一词,但像波吉亚家族这么激进的倒是没有。” “威尼斯现在还占据着加洛林王室赠予圣座的部分土地,这份宣称以《君士坦丁赠礼》为依据,合法性毋庸置疑。” 朱利安诺大大方方地说。 弗雷泽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君士坦丁赠礼》当然是假的,但这并不妨碍历代教宗往自己脸上贴金,依此宣称自己在西欧和意大利地区的世俗统治权。 在加洛林王朝的建立和丕平赠土中,这份文件就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然,当时的情况的确是东罗马帝国率先失了气度,作为帝国的皇帝,基督徒的保护者,在罗马城面临伦巴第蛮族入侵时一兵不发,罔顾了罗马教宗的求援,直接把罗马教宗永久性地推向了西方王朝。 要知道,当时的基督教还没有大分裂,关系再差,东罗马皇帝也依旧是罗马教宗的保护者,就算别人不承认,罗马牧首区也依旧是东罗马帝国地位最高的一个牧首区。 后来,丕平打退了伦巴第蛮子,夺回了丢失的土地,将从罗马到拉文纳地区的狭长土地赠予教宗来报偿他在加洛林篡位中的帮助。 再后来,东罗马帝国又想要回被加洛林王朝夺回的意大利土地,教廷一来二去,整出了这份伪造的《君士坦丁赠礼》来拒绝东帝国皇帝的要求。 弗雷泽当然对此一清二楚,但他不是教士,不是神学家,也不是追求真理的人文学者,而是一位玩弄权谋的外交官,一切以利益为主。 在座的诸位显然是同样的想法,都罔顾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既然如此,圣座对此怎么看?” 弗雷泽问道。 “圣座本来就不太想管这些事,现在他老了,事情全部由几个大家族把持。” “他们的底线是,伊萨克皇帝不得占据威尼斯在北意大利的领地。” “否则,他会面临整个公教世界的围剿。” 弗雷泽笑笑,没有理会这份毫无意义的威胁。 “相比于这个,亲爱的弗雷泽阁下,” 埃尔科莱敲了敲桌子。 “我更在意的是,法兰西,匈牙利,奥地利,他们对这件事情会有什么看法。” “这您不必担心,法兰西和匈牙利都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至于奥地利,它也就只能表达个看法了。” 众人一阵哄笑。 “不过,威尼斯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财富,虽然大部分都分散在各大世家中,但也不可小觑。” 笑完后,埃尔科莱严肃起来。 “那些世家们可能平时对威尼斯政府的命令阳奉阴违,但你若是真的想要进军本土,砸他们的饭碗,一定会遭遇空前的阻力。” “更别说威尼斯的国家主义十分浓郁,这种国家主义在危难关头往往可以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我们不能重蹈热那亚的覆辙。” “这些道理我们都懂,皇帝也没有急于求成,我们有的是时间。” 弗雷泽点点头。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确立一个共同方针,还望大家在面对威尼斯时守望相助,不要被他们的言巧语所蛊惑。” “威尼斯跌倒,如此丰厚的利益,可不止一个东地中海贸易。” “这些利益,陛下愿与诸位同享!” 弗雷泽对今天的成果十分满意,当即举起酒杯,站起身来。 “祝伊萨克皇帝身体健康!” …… 迦太基宫廷,园中,以撒握住莱昂诺尔柔软的手,将一枚钻石戒指戴在她纤细白皙的无名指上。 “新色雷斯的东西,怎么样,好看吗?” 莱昂诺尔愉悦地点点头,摆弄着手上的钻戒,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女人嘛……总喜欢亮闪闪的玩意儿。 以撒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脸上也升起一丝微笑。 钻石是一种十分珍贵的宝石,由于它外观华美,质地坚硬,一直受到人们的追捧。 地中海世界没有什么钻石产区,最早接触到的钻石都来自于印度。 钻石在中世纪时就已经流行了起来,贵族和大商人们喜欢这种珍贵的宝物,用来装点门面,显示尊贵。 14到15世纪时,意大利地区,尤其是威尼斯城已经建立起不错的钻石切割产业,可以将钻石加工成各种工艺品。 尴尬的是,这个时期抵达欧洲的印度钻石急剧减少,钻石的价格更加昂贵,千金难求。 世界上第一枚用来结婚的钻戒由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利安佩戴在勃艮第公主玛丽的手上,传为一代佳话,见证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崛起。 “看看上面刻着什么?” 以撒嘿嘿笑着。 莱昂诺尔定睛看去,眼里的柔情立马浓得化不开。 上面用拉丁文刻着莱昂诺尔的名字。 “怎么想到这种方法的?” 莱昂诺尔欢喜地问。 “呃,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以撒挠挠脑袋。 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这个朋友是马克西米利安吧? “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好好送你什么东西,这个就当做补偿吧。” 莱昂诺尔轻轻“嗯”了一声,微红着脸颊望着以撒,琥珀般的眼睛里满是爱意。 呜哇—— 睡午觉的幼子巴西尔醒来后,见周围无人,响亮地哭了起来。 以撒狠狠白了幼子一眼,拉着妻子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莱昂诺尔虽然平时也不常带孩子,但依旧有些经验,不一会儿就把这个小不点儿哄睡着了。 “新色雷斯发现钻石,我准备推广钻石贸易,伱以后若是要送礼,不妨就用我们的南非钻石。” “这可是大礼,人家可得受宠若惊了。” 莱昂诺尔打趣地说。 以撒心情颇好,也是哈哈大笑。 南非是块天选宝地,珍贵矿物十分丰富,而且根本不需要什么高深技术去开采。 一个农民锄自家后院的田地,一锄头锄出了世界上最大的金矿。 一个矿工经理视察矿洞,拿火光一照,照出了世界上最大的钻石。 以撒估计,新色雷斯目前上交的钻石并非自主开采得来,而是通过与土著部落的交易。 南非的露天和半露天钻石矿非常多,有些钻石就掩藏在河流的浅层泥沙下,就连石器时代的科伊桑部落和铁器时代的班图部落也会有所积累。 除了南非外,紧邻南非的纳米比亚也是钻石的重要产区,但自然环境太过恶劣,暂时利用不了。 有了钻石来源,钻石加工业也应该提上日程,可不能让威尼斯人把加工费挣走了。 针对威尼斯的战争已经进入尾声,远洋贸易带来的巨额利益依旧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两片领地,财政逐年改善,人民生活水平逐年提高,生育率开始飙升。 继续休整一段时间后,以撒准备正式启动第三阶段的计划,彻底打垮奥斯曼帝国,收复东罗马帝国最重要的故土——小亚细亚。 再等一段时间,以撒在威尼斯战争中亏空的国库又会重新充盈起来,军队数量还会继续增加,在战争中经历过血与火的士兵也将更加骁勇善战。 二十年的积累,四百万的人口,几百艘的战舰,近十万的陆军。 接招吧,穆罕默德! (本章完) 第210章 盖伦帆船 第210章 盖伦帆船 在经历过漫长的纷争和杀戮后,1463年后半年的地中海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体上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平静。 遥远的英格兰王国中,红白玫瑰战争已经打了八年,兰开斯特家族在玛格丽特王后的统率下先胜后败,被约克家族的爱德华四世赶出了伦敦,亨利国王和玛格丽特王后双双北狩苏格兰。 赢得王位的爱德华四世暂时将局势控制了起来,但兰开斯特党从来没有放弃过重夺王冠的计划,时不时煽动起义,贵族们袖手旁观,浑水摸鱼。 玫瑰战争给英格兰王国带来了极其严重的摧残,同出金雀一脉的两个亲戚家族间完全撕破了脸皮,你杀我的兄弟,我也把你父亲的脑袋高高挂在城头。 为了至高的权力,贵族们迫不及待地揭下了由道德和情操装裱的虚伪面具,将骑士和底层农民们赶上战场,自相残杀。 在这场战争中,中世纪的战争美德完全被双方抛弃,贵族们一旦落入敌方之手,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通过缴纳赎金而换取自由,下场大多极为凄惨。 仇恨还未结束,这场残酷的战争也会继续进行下去。 平民们好不容易迎来了和平,但在未来等待着他们的,依旧是一波接一波的狂风暴雨。 英吉利海峡对岸,法兰西王国的情况也并不平静,路易十一上台后,很快就证明了自己在登基仪式上的狂言并非空话,查理七世时代的高官们一个接一个落马。 降职,流放,监禁,谋杀,这些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奉献青春的英雄们,像是美丽的冬雪,熬不过改革的春风。 路易十一对整个法兰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严厉打压土地贵族,命令教会公开财产,打击教士阶级,迫使他们向自己效忠。 旧秩序的崩溃往往也意味着新秩序的诞生,法兰西的不少下层贵族,世俗商人和中产市民在路易十一的改革中乘风而起,成为国王统治国家的左膀右臂。 路易十一在选官用人上不拘一格,只在乎属下的忠诚和才干,从来不考虑身份,血统甚至是道德。 民间戏称,一個杀人放火但才华横溢的江洋大盗甚至比一位出身高贵,品德高尚但能力平庸的贵族后裔更容易得到路易十一的认可。 路易十一的集权改革很快就引起了法国强藩的不满,勃艮第,安茹,波旁等大贵族强烈抵制路易十一的一系列举措,前者试图和国王达成和解,但后者却从未有过妥协的意愿,双方的矛盾不可避免。 最大的法兰西强藩勃艮第公国中,秉持和平主义的“好人”菲利普日渐衰老,他的儿子“大胆”查理对父亲的软弱十分不满,正在秘密联合各大藩臣,准备以暴力手段逼迫国王尊重贵族们应得的利益。 神圣罗马帝国内依旧是一团乱麻,两年前哈布斯堡家族的内乱中,腓特烈三世被自己的弟弟打得仓皇出逃,在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的援助下保得性命,但威望却是进一步下滑。 当然,腓特烈三世的运气向来不错,他的弟弟在攻下维也纳不久后就无嗣而亡,腓特烈三世也能兴高采烈地回到首都,还稀里糊涂地将上下奥地利归于一统。 帝国东北方,十三年战争已经进入尾声,曾经军威鼎盛的条顿骑士团已经完全无力抵挡波兰王国的入侵,只能向神圣罗马邦国和罗马教宗请求调停。 可惜的是,同情条顿骑士团的德意志邦国不少,愿意在暗处帮助同族兄弟的日耳曼贵族也很多,但最终只有老盟友汉萨同盟愿意直面东欧强权的军威,帮助条顿骑士团进行和平谈判。 然而,兼任立陶宛大公的波兰国王卡齐米日四世不太买账,拒绝了汉萨同盟提出的和平协议,执意要求条顿骑士团向他臣服。 和会磕磕绊绊,小规模战争仍在继续,条顿骑士团的衰落已成定局,多年丧乱的普鲁士也终于可以休养生息。 匈牙利王国的内乱已经基本平息,马加什一世剿灭土地贵族的叛乱,通过暴力手段进行集权改革,逐步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目前,马加什一世正在囤积军粮,集结军队,与占据达尔马提亚地区的佣兵元帅科莱奥尼对峙。 《拉斯佩齐亚和约》签署后,意大利地区倒是获得了长久的和平,查理七世已经逝去,斯福尔扎逐渐衰老,他们的子嗣显然对继续斗争兴趣缺缺。 威尼斯共和国和东罗马帝国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东地中海贸易霸权的丧失使威尼斯商人对政府的失望情绪达到顶点,佣兵元帅科莱奥尼的若即若离也使议会中针对总督的攻讦越来越激烈。 克里特的战争还在继续,纳克索斯群岛的部分岛屿仍在威尼斯人手中,但这些地盘与威尼斯本土的距离实在太远,获取补给困难,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实际上,由于特殊的政治体制,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的常备海军数量也不多,而且没有多少专门为了海军作战而建造的军舰,绝大部分的舰船掌控在各大家族手中,多为军商两用舰船,平时经商,战时征召。 国家主义的盛行使得威尼斯共和国的海军征召模式比较高效,各大家族还不敢在关系到威尼斯命运的大事上徇私枉法。 但是,接二连三的失败后,参与战争的家族赔的血本无归,他们当然会有不满,会有怨言。 归根结底,他们依旧是那群逐利的商人,不想一直做赔本的买卖。 “米洛托阁下,好久不见,请暂且歇息片刻,享用一些糕点和饮料。” 迦太基城的王宫内,东罗马皇后莱昂诺尔坐在王座上,对来访的客人露出温婉的微笑。 来访者名叫米洛托,是原威尼斯共和国驻君士坦丁堡侨民区的市政官,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选择与东罗马帝国并肩作战,说服了不少威尼斯船长留下来对抗异教徒,是一位虔诚的圣战士。 “皇后陛下,此番前来,实属冒昧,还望……” 米洛托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 “不必约束,亲爱的阁下,” 莱昂诺尔命侍女端来咖啡,在自己的咖啡杯中倒上新鲜的牛奶,那小勺轻轻搅了搅。 “您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是我们永远的朋友。” “以撒离开前,命我好好招待你们。” “他说,他的承诺不会改变,帝国的大门永远对您敞开。” “多谢两位陛下,我一直对当年的选择无比庆幸。” 米洛托也笑了笑,抿了一口散发着氤氲香气的咖啡。 “皇帝陛下不在这里吗?” “以撒出去办事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只要不是太过重大的外交事件,我都可以做主。” 米洛托点点头,沉默片刻。 “君士坦丁堡侨民区裁撤后,我被共和国召回审判,要不是家里还有些人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莱昂诺尔没有说话,保持着格式化的外交笑容。 “后来,我被降职,前往达尔马提亚的一座小城中担任官员。” “前不久,科莱奥尼元帅率军进驻达尔马提亚,和当地的总督爆发了冲突,把总督和我们这些官员都赶了出来,换上自己的人。” “大议院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捏着鼻子任命科莱奥尼为达尔马提亚总督。” “真遗憾。” 莱昂诺尔红唇轻启。 米洛托撇撇嘴。 遗憾什么,这不就是你们暗中筹谋的吗? “您也清楚,伊萨克皇帝和斐迪南国王在奥特朗托海峡附近严厉打击威尼斯商船,导致不少人因此破产。” “东方商品的价格太高了,往往一艘装满香料的船就寄托着一个小家族的全部身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米洛托放下杯子,斟酌片刻。 “有些人找到我,希望能够由我牵头组建一个商会,继续之前的贸易。” “我当时没有答应他们,想先来问问您的看法。” 莱昂诺尔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 “他们的意思是,希望越过威尼斯政府,与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从而加入我们的贸易体系,分一杯羹?” “呃……” 米洛托一时间有些尴尬,那些商人们可没有说要越过威尼斯政府,也没有说要加入东罗马的贸易体系,仅仅是想走个后门。 但眼前的这位皇后却在三言两语间直接把他们归类到威尼斯反叛者一边,直接让米洛托不知如何继续开口。 见米洛托呐呐无言,莱昂诺尔嘴角翘起。 “我们对于商人一直保持着欢迎态度,如果他们愿意将家族搬迁到君士坦丁堡或者迦太基,完全可以享受和东罗马商人一样的待遇。” “这……” “如果他们不想这样,还有一种方案可供选择。” “您说。” 米洛托连忙问。 “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舰船登记在拉古萨自由市和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名下,这样也可以合法进驻帝国的各个港口和贸易站,帝国舰队不会攻击他们。” “但是,税赋当然会比本国商人高,跑一趟船下来顶多算是小赚,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米洛托想了想,叹息着点点头。 “有总比没有好,波河贸易被大家族垄断了,原来从事东地中海贸易的商人们很难挤进去。” “您给予他们一条继续挣钱的路子,已经是宽容大方。” 米洛托站起身,冲莱昂诺尔微微鞠躬。 “既如此,我会早日将这两个条件告诉那些商人们,今晚就动身。”“陛下回来后,请代我向他致敬。” 莱昂诺尔点点头,看着米洛托有些佝偻的身躯消失在宫殿的台阶外。 …… 罗马军械库,迦太基海军造船厂中,曼斯雷蒂专心地研究着图纸,以撒则静静地坐在一旁。 船坞中,工人们的敲击声和大海的浪涛声有节奏地响起,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小型柯克船第一次拥抱了海面,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船商抚摸着船身的纹路,激动地连连道谢。 新下水的舰船旁边,登记所的职员们拿着报表,记录着舰船的参数。 “最近造船厂的收入怎么样?” “已经扭亏为盈了,热那亚被法兰西人占据,威尼斯又连遭失败,不少海商都将目光投向了我们。” “您上半年的分红应该已经到账了。” 曼斯雷蒂头也不抬。 “我们最近还在设计一种专为内河航运的船只,成本更低,利润更高,主要面向多瑙河航运。” “造船厂的发展还有什么困难吗?” 以撒问。 “前几个月下级供应链出了点意外,阿特拉斯山脉里的伐木工因为宗教问题和工钱问题跟老板吵了起来,叫嚣着不干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板把他们全解雇了,改用高加索人。” 曼斯雷蒂撇撇嘴。 “那群高加索人真是单纯得可爱,有些甚至连工钱都不要,还信的是正教。” “对了,陛下,您几年前可是说,十年之内,为我们找到一个稳定的优良木材来源。” “现在好像还没见到木材的影子啊!” “这个嘛……” 以撒一时无言,苦笑着摇摇头。 “先等着,事情太多,暂时抽不开身。” “阿特拉斯山脉的木材先用着,不行就从国外进口。” 造船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业,涉及到的下级产业非常多,伐木业,纺织业,采矿业,冶炼业,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木材的供应。 使用最广泛的造船木材是橡木,本身属性不错,柔韧度和防腐性都挺好,分布范围广,适合充当舰船的主体部分。 迦太基造船厂目前的主要木材来源也是阿特拉斯山脉中的橡木。 世界上最好的橡木产地是波罗的海沿岸,这里纬度高,橡木生长缓慢,木质细密,更加坚固耐用,深受风帆时代各国海军的喜爱。 除橡木外,造船厂也会使用冷杉木和松木来打造甲板,用榆木来做船底。 当然,也有比橡木更好的木材,比如胡桃木,古巴桃心木,巴西红木,印度柚木等,这些木材品质极佳,本身可以用来制造和雕刻成名贵家具,还能提取染料和其他珍惜植物材料,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 这些木材没能取代橡木在造船业上的统治地位,除了数量不多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实在太贵,不值当。 用巴西红木造的船的确可以多年不腐,但把这些红木做成家具卖出去,挣得钱足以购买很多艘普通的橡木船。 以撒看着一脸期待的曼斯雷蒂,心里暗自吐槽。 就算以后真的发现了巴西,以撒也只会在最重要的几艘战舰上采用红木,其他的小船该用橡木还是用橡木。 “这份军舰图纸研究得怎么样了?” 以撒站起身,看着被曼斯雷蒂标标画画的图纸。 “非常疯狂的构想,但我不是很喜欢这种设计。” 曼斯雷蒂看着开罗之曜的图纸,轻轻摇摇头。 “这艘战舰实在太大了,什么都好,就是操控性太差,机动性也不行。” “威尼斯人估计本来就打算用这个来骗马穆鲁克人的钱,增加了不少华丽但无用的设计,还故意在操控系统上留下了漏洞。” “我是说为什么威尼斯人不留着自己造,合着里面包含了不少陷阱啊!” 以撒也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尽然,这种巨型战舰和威尼斯的造船理念截然不同,他们更加青睐对现有的加莱桨帆船进行改进。” 以撒回忆了一下原时空中的舰船发展史,也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截止到目前为止,桨帆时代已经持续了几千年,在此期间,桨帆船当然也经历了升级和改进,但设计理念仍旧是原来的那一套,严重依赖人力划桨。 这种理念使桨帆船无法搭载太多侧舷炮,只能在船首和船尾搭载一门主炮,在大炮巨舰的时代中占不到优势。 由于主要从事地中海贸易,威尼斯人没能跳出这个框架,反而继续在桨帆船上深耕,把这种注定要被时代淘汰的东西整到了极限,造出了加莱赛战船。 后起之秀葡萄牙的造船理念就有所不同,主要面向大西洋的探索和航行,他们把北欧的柯克船加以改进,抛弃了人力划桨的动力系统,针对不同的需求造出了克拉克大帆船和卡拉维尔帆船。 卡拉维尔帆船排水量较小,机动性强,航速较快,主要负责远洋探索。 克拉克帆船排水量大,可以携带大量的物资,人员和侧舷炮,主要负责战争和远洋商贸。 这两种帆船在大航海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发现了一片又一片富饶的土地,开辟出一条又一条繁荣的商路。 克拉克帆船的缺点也非常突出,那就是机动性太差,不易操控,舰船排水量越大,这种缺点就越发突出。 后来,克拉克帆船被越造越大,甚至出现了两千吨乃至三千吨的巨舰,的确非常强大,但也十分臃肿,利用率低。 于是,另一种更加高效的舰船应运而生,也就是克拉克帆船的改进版,盖伦帆船。 早期的盖伦帆船在平均排水量上不如克拉克帆船,轻量化的结果就是机动性更强,更加适合复杂多变的海情。 以撒想了想,取出一叠文件,递给曼斯雷蒂。 “这是我结合实际情况,对克拉克帆船做出了一些改进,绘图技术不好,主要以文字为主,你可以看看。” “我根据不同的用途将这种改进版舰船分为盖伦船和福禄特商船,前者司职战争,造价高但火力强,后者司职商贸,特点就是便宜,可以大规模量产。” 曼斯雷蒂略微翻了翻,眼露异彩,啧啧称赞。 “都是非常好的改进意见,我会召集人员,对这两种舰船进行研究。” “福禄特应该是荷兰语词汇吧,您也懂得我家乡的文字?” 以撒笑笑,不置可否。 “尽快吧,我有种预感,这一次由达·伽玛家族主导的远航将会获得很大的成功。” “到时候,我会正式组建东印度公司,你的造船厂估计又要忙不过来了。” “这一次,你就以盖伦帆船的设计理念来建造开罗之曜号,争取在保留原有优点的情况下,将她的排水量减轻三分之一。” 曼斯雷蒂苦笑着点点头。 “这可真是个难关。” “攻克难关的过程也是积累经验的过程,相信我,这座由我们一手建起的造船厂将会越来越强,最终成长为一个当之无愧的巨无霸。” 以撒拍了拍曼斯雷蒂的肩,笑眯眯地走出船厂,来到海边。 正当以撒望着大海出神时,几匹快马匆匆赶来,侍卫长叶尔孤白翻身下马,将一封信件递给以撒。 “什么事?” “宰相大人召您回去,说有紧急事件。” 以撒点点头,拆开火封,一目十行,随即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叶尔孤白,伱将亲卫队分散,将迦太基中所有的高官,贵族和重要的大臣,我要召开紧急会议!” 侍卫牵来坐骑,以撒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本章完) 第211章 卡拉曼之隳 第211章 卡拉曼之隳 小亚细亚半岛南部,卡拉曼贝伊国,伊切尔港。 这座位于东地中海北岸,托罗斯山脉南麓的城市是卡拉曼贝伊国最大的港口城市,承担着对外沟通的重要职责。 伊切尔港距离塞浦路斯岛很近,舰船朝发夕至,两地之间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 十字军时期,伊切尔港曾作为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与十字军诸国之间交流和贸易的重要口岸,人口众多,文化繁盛而多元。 后来,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被马穆鲁克王朝和卡拉曼贝伊国联手灭亡,王国领地分别被卡拉曼贝伊国和拉马赞贝伊国占据,塞浦路斯王国开始对北边的海岸进行袭击,几个重要的贸易港口一度衰落。 塞浦路斯岛重回东罗马帝国后,伊切尔港迎来了复兴,内外交困的伊沙克王子为了筹备资金,将伊切尔港的不少贸易特权卖给了东罗马商人,导致大批东罗马商品涌入,本国产业则大量破产。 与此同时,伊切尔港还成为了人口交换的第一道口岸,卡拉曼的亚美尼亚正教徒和希腊正教徒从内陆被突厥贵族们连哄带骗汇集到这座港口,再前往塞浦路斯和更远的北非。 作为回报,东罗马奴隶商人把更多的柏柏尔奴隶和西非黑奴运到伊切尔港,从事繁重的工作。 由于宗教原因,不少突厥贵族不愿压迫同信仰的柏柏尔奴隶,反而对未开化的西非黑人情有独钟。 这十年来,伊切尔港及周边城镇中西非黑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三千,占地区总人数的十五分之一。 在对外交流和对外贸易中,卡拉曼的国力有所提升,新式武器的到来使卡拉曼的军备状况有所改善,精壮奴隶的流入也使卡拉曼的农牧业和矿业产出逐年增长。 当然,这种贸易模式实际上在不经意间把卡拉曼政府变成了买办,通过逼走本国国民来换取奴隶,通过压榨奴隶来提升低级产业的产出,再用低级产品来换取东罗马帝国的高级工艺品,处于完完全全的贸易逆差中。 贵族们的生活的确是越来越好了,国力也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底层的黑奴没有话语权,不会威胁他们的统治。 给后代埋雷?抱歉,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于是,抱着这种心态的卡拉曼贵族们真的要洪水滔天了。 卡拉曼是一个十分坚韧的国家,文化传统和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不会被外人轻易征服,也不会轻易向外人投降。 坚韧顽强,桀骜不驯,这就是卡拉曼人的写照。 最后的塞尔柱,最后的罗姆,最后的蓝色双头鹰,身体里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自然有独属于他们的不屈和骄傲。 因此,这个顽强的小政权敢于以一己之力挑战周边的各大强权,从伊尔汗国,罗姆苏丹国到马穆鲁克王朝和奥斯曼帝国,都被卡拉曼揍了个遍。 卡拉曼不怕输,他们有托罗斯山脉作为屏障,有自东而来的穆斯林兵员作为补充,有祖先流传下来的游牧精神为他们筑起一道心灵的堡垒。 因此,无论是伊尔汗国,罗姆苏丹国,马穆鲁克王朝还是曾经的奥斯曼帝国,都可以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地击败卡拉曼,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灭亡。 但是,最强大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前任卡拉曼贝伊易卜拉欣二世是個庸碌之主,为了获取奥斯曼帝国的好感迎娶了奥斯曼家族的两位公主,生下了六个王子。 易卜拉欣二世不希望让具有奥斯曼家族血统的儿子继承自己的地位,一直在大力扶持由亚美尼亚女奴所生的长子伊沙克。 然而,易卜拉欣二世也没有能力遏制六位王子已经培植起来的势力,也不打算为了国家大义灭亲,这个隐患就这样一直被他带进了坟墓。 六位卡拉曼王子都是穆拉德二世的外甥,穆罕默德二世的表亲,对奥斯曼具有一种相当复杂的情绪,希望引以为援,又不希望遭到他们的干涉。 易卜拉欣二世死后,由于糟糕的继承制度,卡拉曼不出所料地再一次爆发内战,几位王子占地为王,向国外的强大势力寻求干涉,最终将这个国家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几个继承人中,唯一没有奥斯曼家族血脉的伊沙克王子选择向东罗马帝国寻求帮助,但后者也实在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只能协助他进行军队建设,帮助他寻找其他助力。 伊沙克王子在东罗马帝国的帮助下,找上了最近声名鹊起的白羊王乌宗·哈桑,后者已经灭亡了杜勒卡迪尔贝伊国,在国内进行了军事政治上的改革,军力不俗,国势昌盛。 刚开始,乌宗·哈桑的确秉持着遏制奥斯曼帝国的外交策略对伊沙克王子提供了帮助,向奥斯曼边境派出军队与其对峙,明确禁止穆罕默德二世干涉卡拉曼的内政。 奥斯曼帝国在经历过多次失败后已经不复当年强盛,穆罕默德二世的威望一直没能回到从前,若不是他是目前奥斯曼家族中最有资格担任苏丹的成员,反叛和内乱肯定会层出不穷。 穆罕默德二世已经不敢赌了,于1461年末和乌宗·哈桑签署了协议,表示不会直接干涉卡拉曼内政,但卡拉曼王子伊沙克必须保证几个兄弟的合法地位。 就这样,包括科尼亚城在内的不少卡拉曼城市实际上已经脱离了伊沙克的掌控,成为奥斯曼帝国的附庸。 暂时退让的穆罕默德二世没有灰心丧气,而是按兵不动,默默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1463年初,一位卡拉曼王子死去,伊沙克王子准备收回兄弟的封地,但穆罕默德二世执意将这座城市掌控在自己手中,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在卡拉曼的上空。 这一次的伊沙克王子没有那么好运,东罗马帝国忙着和威尼斯交战,被他寄予厚望的白羊王朝也面临着一场大麻烦。 黑羊王朝的贾汗沙准备入侵了。 得到消息的乌宗·哈桑再也不愿管卡拉曼的烂事,撤军回到迪亚巴克尔,囤积军粮,整军备战。 于是,穆罕默德二世看准了时机,大举入寇。 事实证明,卡拉曼的老式军队已经明显不适合新时代的战争,在伊沙克王子的指挥下连战连败,军心全无。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卡拉曼丢掉了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全部领土,连首都卡拉曼城都被奥斯曼的皇家重炮直接打破,伊沙克王子带着数千残兵南下托罗斯山脉,躲进伊切尔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卡拉曼的覆灭已成定局。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不出手,卡拉曼撑不过几个月。” 迦太基王宫里的议事厅中,宰相伊苏尔特结束了长长的介绍,略施一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以撒读完了诸位大臣整理出来的报告,揉了揉酸痛的眉角。 奥斯曼撤回小亚细亚半岛后,为了维持政权的稳定,在几位心腹大臣的建议下,穆罕默德二世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简单来说,他开了个倒车。 奥斯曼帝国与小亚细亚半岛上的诸多突厥贝伊国不同,吸纳了大量的东罗马制度和基督教人才,一直向西看齐,非常瞧不起东边野蛮的突厥兄弟。 因此,奥斯曼帝国得以迅速整合欧洲的领地,开放包容的政策使这个国家文化昌盛,经济繁荣,科技蓬勃发展,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但是,奥斯曼退回小亚细亚半岛后,核心地区转移到爱琴海东岸,这里经过一百年的迁移后,突厥人的数量已经很多,部分地方的希腊裔已经成了少数。 至于安纳托利亚高原内部,早就没什么希腊裔的聚居点了。 突厥贵族们认为是希腊人的阴谋导致他们输掉了战争,主张对爱琴海东岸的希腊裔严加打压,废除德夫希尔梅制度,提升传统突厥贵族的政治地位。穆罕默德二世为了稳固局势,采纳了部分建议,开始提拔传统突厥贵族进入朝政,对德夫希尔梅一系的官员也没有之前那般信任。 与此同时,针对希腊裔的迫害越来越严重,双方的仇恨也越来越深,不少希腊裔百姓都乘船渡过爱琴海,逃往巴尔干半岛。 国家处于上升期时,开放包容的政策可以锦上添,但国家衰落后,这种政策可不会雪中送炭。 穆罕默德二世根据实际情况,不再对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突厥游牧部落采取蔑视的态度,积极地与他们会盟联姻,希望将这些人纳入掌控中,获取税金和兵员。 不得不说,穆罕默德二世的改革的确稳定了小亚细亚领地的局势,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国力,逐步走出君士坦丁堡之战和贝尔格莱德之战的阴影。 屁股决定脑袋,奥斯曼的统治重心从欧洲转向亚洲后,这种改变是必然发生的,要么穆罕默德二世自己改,要么突厥贵族们逼着他改。 “在卡拉曼战争中,穆罕默德二世很聪明地选择了怀柔政策,没有强行要求接管卡拉曼的领地,而是将这些城市分给自己的几个表兄弟,自己收获他们的宗主权。” 以撒开口说道。 “这种方式使卡拉曼局势很快趋于平定,短时间来说利大于弊。” 原时空中,穆罕默德二世威望崇高,国力昌盛,自然可以带着几十万大军将卡拉曼贝伊国直接压服,不用采取培植附庸这种迫不得已下才会使用的招数。 但是,现在的穆罕默德二世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我们能否与一些卡拉曼王子进行沟通,鼓动他们反抗穆罕默德二世的统治?” 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建议道。 “由于我们之前一直支持伊沙克王子,他们对我们应该有相当大的恶感,沟通起来困难重重。” 以撒缓缓摇头。 “再者,他们的确不甘人下,但缺少一个契机。” “如果我们或是白羊王朝能够大举进攻奥斯曼,分散穆罕默德二世的兵力,那些卡拉曼王子肯定会做些文章。” 想到这里,以撒微微一叹。 原时空里,奥斯曼进军卡拉曼的最大阻力不是卡拉曼本身,而是周边强权的干涉,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都不想看到卡拉曼彻底毁灭,分别扶持忠于自己的王子,和奥斯曼做着斗争。 由于自己的蝴蝶效应,马穆鲁克内乱重重,显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单单一个夹在奥斯曼和黑羊两大强权之间的白羊王朝,还不足以使穆罕默德二世投鼠忌器。 “那您准备怎么办?” 以撒沉默片刻,脑中不断构想着一条条计划。 “第一,分配一些舰船去塞浦路斯,无论伊切尔沦陷与否,都必须保住伊沙克王子的性命。” 斯弗朗其斯点点头,这和他所想的不谋而合。 “第二,扩编军团,近卫军十二个军团之后,不再新建番号,改为扩充人数。” “目前,近卫军第一和第三军团已经扩充到两千人。” “下一支扩编的就定为近卫军第九军团,人员就在塞浦路斯岛征召。” 近卫军第九军团,由原塞浦路斯王国卫队改组而成,常驻塞浦路斯岛,名号为“黄铜卫队”。 “第三,派遣使节前往保加利亚,劝说马哈茂德背弃奥斯曼,不要为他们继续卖命。” “除马哈茂德外,使节还可以找保加利亚地区的正教贵族们谈谈,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在全面进军小亚细亚前,我们必须把马哈茂德解决了,不然终归是个大麻烦。” 以撒眉头紧蹙。 “要是他一意孤行怎么办?” “要知道,就算他不为奥斯曼,单单为了自己的地位,也一定会努力联合周边势力,共同反对我们,这是地理位置决定的,谁来坐这个王位都一样。” 伊苏尔特摊摊手。 以撒却轻轻摇摇头。 “现在我们占据战争主动权,目标就两个,要么是保加利亚,要么就是奥斯曼。” “我们攻打奥斯曼的时候,马哈茂德可以支援,可以拖延我们的时间。” “但是,如果我们直接将保加利亚作为目标,奥斯曼对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可以支援到自己的君主,他的君主却没办法支援他。”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马哈茂德会明白的。” 以撒冷笑。 “如果他仍旧执迷不悟,那就打!” “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哪怕坐看卡拉曼灭亡,我也必会将他彻底剿灭!” 以撒站起身,整整衣襟,面向诸臣。 “诸位依旧各司其职,领地的发展和生产不能落下,必要的文化工作也要开展,不能因为战争而全盘搁置。” “最后,召集大军,准备作战!” (本章完) 第212章 山地猎兵团 第212章 山地猎兵团 东罗马帝国,北马其顿军区。 崎岖的山路通往一座偏僻的村庄,村庄位于北马其顿军区西北部,紧邻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由于太过偏僻,商路不通,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和战略价值,历来是“兵家不争之地”。 村子名叫普什戈蒂,拥有五百余位村民,以塞尔维亚人为主,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为辅,耕地面积狭小,溪流和湖泊的产出也极为有限,不足以养活所有村民。 但是,村庄被群山怀抱,周边有着不少的野生动物,农闲时期,男人们总会在长老的安排下,组成几个猎队进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可以帮助他们熬过寒冬,多余的皮革还能和偶尔路过的行脚商人换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在奥斯曼统治时期,这座村庄被封给一位立下功勋的保加利亚骑士,这位骑士也没有欲望搬到这片蛮荒之地,只在每年年末收一次税,能收多少是多少。 后来,那位保加利亚骑士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战死,奥斯曼也退往小亚细亚,这座村庄归保加利亚管辖。 由于实在没有什么价值,马哈茂德帕夏一直没有对这座村庄进行有效管理,仍然保持放任自流的态度。 再后来,一位行脚商人将外界的消息带到了普什戈蒂村,当地的长老听闻东罗马的两位皇帝宽厚仁爱,轻徭薄赋,还是大名鼎鼎的圣战士,当即伙同几位健壮小伙子,将赶来收税的保加利亚税官杀死,拿着税官的头颅来到山下的镇子,扔在保民官面前。 自此,普什戈蒂村归顺东罗马帝国,长老依照古老的传统,将山中的珍惜皮货送给君士坦丁十一世。 君士坦丁十一世非常高兴,投桃报李,自掏腰包为普什戈蒂村修建了一座不错的木制教堂。 由于政治需要,通往普什戈蒂村的土路很快就修缮完毕,交通更加方便快捷,来到这座村庄的行脚商人也多了起来。 然而,这里还是太过荒僻,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商品,大型商队也就不可能在此歇脚。 托罗西·诺塔拉斯带着几名侍卫,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七拐八绕,普什戈蒂村已经遥遥在望。 临近村庄,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多了起来,山坡上,一群山羊正在啃食青草,牧羊犬站在土包上,虎视眈眈地观察着四方动向。 托罗西的接近很快引起了牧羊犬的注意,对着骑队狂吠起来,惊扰了树下乘凉的牧童。 牧童一骨碌爬起来,拿起木弓和猎刀,警惕地看着来者。 “来者何人!我没见过你们!” 牧童用蹩脚的希腊语大声喊着。 “我是来自诺塔拉斯家族的托罗西,北马其顿军区第一猎兵团的团长,来这里找村庄长老,有要事商议!” 托罗西也大声回应,将军区的任命文书展示给牧童。 “我不认字!” 托罗西无奈,指了指文书末尾的印章。 “金红色双头鹰的印章,只有皇帝敢用,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牧童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放下木弓,但仍旧紧紧攥住猎刀,和托罗西保持着安全距离。 “马上天黑了,带我们去村庄吧。” 托罗西友好地笑笑。 牧童点点头,吹了口哨,聪明的牧羊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羊群,将羊群聚拢起来。 “波尔山羊,这是伊萨克陛下送给你们的吧?” 托罗西饶有兴致地指了指肥壮的山羊。 “前年过来的新品种,比之前的山羊好上不少,会吃,会长,还能生!” 牧童也渐渐放下芥蒂,骄傲地一挥手。 “我们可是整个北马其顿军区第一批试点推广波尔山羊的村庄,山下的几个村子都是眼馋地很呢!”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取几样东西。” 牧童回到树下,从坑洞中拽出两只死去的山鸡。 山鸡的身上沾满血迹,显然是牧童在放羊途中打到的猎物。 “这些都是你打的?” 牧童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自豪地点点头。 “今天运气好,几個陷阱虽然都落了空,但碰上了两只正在求偶的山鸡,回去后也能饱餐一顿。” “如果你真是来自斯科普里的客人,长老肯定会设宴招待,你们也说不定能尝到我捕来的山鸡。” “村子里像你这么厉害的猎户还有多少?” 托罗西问道。 “我?比我厉害的多了,有些人都敢去和野猪搏斗,我可没有这个能力。” “大人,山民们别的不会,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可没有生疏。” 托罗西和侍卫们对视一眼,亦是十分欣喜。 “看吧,我就说来对了地方,伱们还非不信。” 侍卫们也是笑呵呵地恭维几声。 牧童收好猎物,牧羊犬赶来羊群,众人一起踏上了回村之路。 “大人,您刚刚说,您是叫托罗西?” 牧童好奇地偏过头。 “怎么,你认识我?” “在前些日子的色雷斯战争中,作为民兵统帅,带着数千民兵强渡阿尔达河,一举烧毁了保加利亚人的三座大型粮仓,致使敌军阵脚大乱,不得不撤军回返。” 牧童自以为了解,得意地昂起头。 “战后,伊萨克皇帝嘉奖了你的功绩,封你为男爵,赐予你一座位于的黎波里城外的城堡和城堡的附属庄园。” “哦?你对我这么了解?” 托罗西笑了起来。 “每个月会有驿卒送来公文,村里的神父会为我们讲解,内容包括新闻,政策,商品,奇闻轶事等等。” “不过,老神父喝醉了酒说,这都是皇帝用来掌控百姓的政治工作,他倒是不爱干这些事。” “那你们呢?村民们怎么看?” 托罗西好奇地问。 “反正不要钱,听听又没有什么坏处。” 牧童挠挠脑袋。 “多了解了解外面的情况,我们也就能弄清楚毛皮,熏肉和药草最近的价格和收购政策,免得被无良商人给骗了。” “前些日子,村里的几个叔叔听到招工的消息,忙完自己的田地后下山给别人当帮工,领来的工钱也足以给自己的妻儿添几件衣服。” “普什戈蒂村的男人们有力气!不怕吃苦!” “就没想过读书认字,干更轻松的活,拿更丰厚的酬劳吗?” 托罗西见牧童可爱,拍了拍他的肩。 “村里的神父倒是在教读书写字,但大家都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钱,只有几个富家孩子读得起书。” 牧童耸耸肩,倒也没怎么羡慕。 “白天放羊打猎,晚上鞣制皮革,家里缺不了我,哪有读书的时间。” 托罗西沉默地点点头。 “那么,现在有一个可以让你改变命运的机会,但风险绝不亚于与野猪搏斗,你愿不愿意试试?” “怎么改变命运?” “等下你就知道了。” 托罗西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队伍匀速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依山而建的普什戈蒂村。 村口有民兵把守,讲明来意后,村子立马活动了起来,宰鸡的宰鸡,烧汤的烧汤,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老神父听说同乡到来,分外高兴,抱来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 饭桌很快搭了起来,长长的方桌上,村里的长老坐在首席,托罗西和神父一左一右,坐在长老身边,托罗西的侍卫和村里的其他要人也依次落座。 贵客远来,神父允许村民们欢乐一天,废除了宵禁,篝火上烤着的猎物肉滋滋冒油,男女老少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酒至半酣,长老结束了闲聊,看向啃着鸡翅的托罗西。 托罗西三口两口吞下食物,喝干杯中的美酒,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年年初,保加利亚贝伊马哈茂德围攻克尔贾利无果,也没有硬碰阿德里安堡和君士坦丁堡的实力,恰逢国内叛乱,就势撤军回返。” “马哈茂德是个道德比较高尚的统帅,也不想做得太过分,在色雷斯的占领区颁布了一些法令,禁止士兵骚扰已经投降的平民。” “但是,马哈茂德手下的保加利亚贵族丝毫不在乎同宗情谊,将布尔加斯城及其周边村镇几乎洗劫一空,气得马哈茂德破口大骂。”“但也正是因此,马哈茂德已经不可能在色雷斯站稳脚跟,不久前撤离布尔加斯城,回到保加利亚。” 托罗西望着跳动的蜡烛一阵出神。 “陛下认为,是时候给保加利亚人一点教训了。” “不把他们打服,这群蛮子恐怕不会愿意轻易臣服的。” 托罗西冷笑道。 “目前,伊萨克皇帝已经抵达君士坦丁堡,正在编练军队,囤积粮草,准备来年的攻势。” “前线的几个军区都得到了协助进攻的命令,我们将在休养半年后,于1464年晚春正式对保加利亚出兵。” “在这大半年中,双方之间必要的外交仍会进行,边境冲突肯定也是不可避免的。” “您的意思是……要征兵?” 长老放下餐盘,面色显然有些不好看。 “不是征兵,是招兵。” 托罗西摇摇头。 “这五年来,由于陛下政策得当,巴尔干半岛人口激增,开垦的田地越来越多,收上来的税赋也十分可观。” “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外交局势,陛下准备扩军备战。” “原来是这样。” 长老松一口气。 征兵和招兵不同,前者是君主在战争时期做出的应急手段,把大量的平民百姓拉上战场,行军时负责军需杂活,作战时充当炮灰。 如果是招兵,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铁饭碗,活着的时候有俸禄,伤老退伍后可以安排工作,战死沙场也有补偿。 东罗马帝国士兵的待遇一向很好,正是因此,每次一有正规军名额放出来,立马就会被一抢而空,寻常男儿若是没有一个强悍的身体,根本通不过招兵处的选拔。 这种优中选优带来的兵员差距,很可能直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甚至影响到战争的走向。 “不知是哪只军团正在招兵?是驻扎在斯科普里城的近卫军第八军团吗?” 一位普什戈蒂村的健壮汉子满脸憧憬地问。 “第八军团上次招兵的时候我就去试过,可惜上次招骑兵,我骑术太差,被刷下来了。” 大汉惋惜地摸摸鼻子。 “不是,近卫军团的招兵都由中央直接负责,我们军区插不上手,要是他们招兵,也轮不上我来。” 托罗西有些尴尬。 “而且,近卫军第十二军团组建后,陛下已经明确表示不再增加军团数量,后续想要加入近卫军系统只会更加困难。” “那就是边防军?” 大汉有些失望。 边防军的待遇虽然也不错,但比中央军还是差上不少,军区的确会给士兵们分田,但田地的产权仍在军区手中,士兵退役后要么领一笔钱离开,要么钱赎买。 “是的,由于防区的扩大,皇帝允许北边的三大军区扩充边防军,克尔贾利军区和阿尔巴尼亚军区各自分到了一个边防团的名额,我们北马其顿军区则是两个。” “具体的要求呢?如果还是骑兵团和重甲兵团,我们的村民可能难以胜任。” 长老沉思片刻,缓缓问道。 “根据皇帝的命令,这一次阿尔巴尼亚军区和北马其顿军区组建的边防团全是山地猎兵团。” “山地猎兵团?” 几位村民疑惑地对视一眼,没听过这个词汇。 “山地猎兵团,一种专门负责山地作战的兵团,主要招募山中的猎户,士兵需要熟习弓箭,适应山中生存,懂得利用特殊地形,懂得放置陷阱。” “这种兵团不负责正面作战,司职侦查,游击,迟滞和渗透,以猎弓,猎刀和轻型弩机为主要武器,配备皮甲,不配重甲。” “北马其顿附近山地众多,紧挨着的西保加利亚和南塞尔维亚也都是山地地形,不适合大兵团作战,大军在这里根本展不开。” “因此,山地猎兵团的存在正好弥补了帝国在这方面的不足,在之后的战争中将发挥重要作用。” 托罗西一席话毕,村民们皱着眉头,努力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我们加入军队后,还是干老一套的工作,只不过猎物从野兽变成了敌人?” “正是这样!” 托罗西一拍桌子。 “非但如此,每一支山地猎兵团中还会设置一个狙杀队,专门招纳神射手,负责在山间狙杀敌方军官,瘫痪他们的指挥系统。” “由于山地作战的特殊性,山地猎兵团只能从山间村落中招兵,你们村就是我此次招兵之旅的第一站。”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村的小伙子倒是完全没问题。” 长老捻捻胡须,点了点头。 “别的我不敢说,论打猎,山下的村子完全比不过我们,普什戈蒂人从小就与猎弓相伴,一柄上好的猎弓可以我们的陪伴一生,直到带进坟墓。” “我们村的神射手数量也是最多的,有些老猎户连苍鹰都能打下来,何况是蠢笨的突厥人。” “至于山中生活,恕我直言,您从小生长在这里,也会适应这里的生活的。” “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托罗西见长老没有反对的意思,兴致高了许多。 “我之前担任民兵统帅时就发现,农耕地区的民兵比不上畜牧地区,畜牧地区的民兵又比不上渔猎地区。” “山民淳朴而耐劳,不像市民般奸诈而逐利。” “尤其是君士坦丁堡的市民,过惯了繁华生活,上战场前比谁都吼得欢,上战场后,一个个逃的比兔子还快。” “他们一个个的都想着当商人发财,根本上不得战场。” 这番话让长老和村民们十分受用,一个个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只有从君士坦丁堡而来的神父面色难看,轻哼一声,但却不知如何反驳,板着脸撇向一边。 “长老,那这么说,您不再反对我们出去闯荡了?” 一个汉子看着长老的脸色。 “唉,我反对还有用吗?你们一个个的,心都飘到九霄云外了。” 长老叹口气。 “皇帝陛下对我们有恩,你们为他尽忠,又能挣钱养家,我又有什么好反对的。” “山民们在大山中降生,在大山中成长,也在大山中死亡,本就是死得其所。” “您放心,山地猎兵不用承担攻城战和消耗战,没有那么高的死亡率。” “况且,山地猎兵刚刚出现,敌人们还没有针对性的反制措施,在此之前,只有奥斯曼人有类似的军队编制。” 见长老有些感伤,托罗西出言安慰。 “一支山地猎兵团满员三百人,由我亲自统带,你们村可以分到四十人。” “到时候,我会带着他们衣锦还乡的。” “希望如此吧。” 长老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大人也赶快歇息,我会将这个消息遍传全村,让小伙子们来接受您的挑选。”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下,一轮圆月挂在上空,璀璨的星河横亘天际。 普什戈蒂村中,招募山地猎兵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明天,畅想着未来。 志向远大的猎户们已经开始擦拭自己的猎弓,孩子们吵吵嚷嚷,缠着长辈问东问西。 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猎户们将在训练场上接受托罗西的挑选,跟着他接受一些必要的训练,成为一名真正的山地猎兵。 山地猎兵们将承载着家人的期望走出村庄,在大山中杀敌立功,有些人一去不返,徒留遗憾。 但是,更多的猎兵将带着满身荣耀回归乡里,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在夕阳的余晖中抚摸着身上的伤痕,面带微笑地向儿孙们讲述当年的战事。 也许,当那一天来临时,他们仍然会想起这个遥远的晚上。 (本章完) 第213章 君士坦丁堡银行 第213章 君士坦丁堡银行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骑着一匹骏马,带着次子曼努埃尔和一行骑兵,慢慢行走在紧邻海墙的大道上。 道路横亘东西,从狄奥多西城墙一直延伸到君士坦丁广场,南边的海墙外是波涛汹涌的马尔马拉海,北边则是新修建的富人区,豪宅,别墅和小型庄园鳞次栉比。 这条道路采用最高标准建造,由拼接起来的大理石铺成,道路正中间行马车,道路两旁分别是马道和人行道,最外围还有一条长长的排水沟渠,沟渠最低处联通大海。 已近傍晚,海岸大道上的市民多了起来,大家喜欢趁着夕阳西下,拖家带口来到这里,观赏着余晖的壮丽,感受着海风的清凉。 道路非常宽敞,足以容纳五辆马车并排行驶,即将宵禁,车流量也大了起来,不少专为富户送货的小商户赶着骡子,拖着装满货物的双轮马车在道路上哼哧哼哧地慢跑着。 海岸大道还连接着南边的两个港口,虽然这两个港口在规模上远不如金角湾沿岸的港口,但依旧有不少海商来此卸货,市民们踏着夕阳的辉光向港口走去,在港口外的商业区中赶今天的最后一道集。 马道上时不时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城卫军,士兵们举着火把,虎视眈眈地扫视人群,维持秩序。 道路上来往的市民们见到的骑着骏马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微笑着向他鞠躬行礼,但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惊讶。 随着年龄的增长,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身体渐渐衰弱,政务和军务已经基本交给几位大臣,自己则闲了下来,专心调养身体。 卸下国家的重担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养成了巡视城市的习惯,每逢傍晚就带着亲卫环城一圈,看看城市的发展,听听市民的意见。 后来,市民们也渐渐习以为常,将其视作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天准时来到环城道路上,等待着老皇帝的出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着,直到夕阳落山,直到星河璀璨。 市民们也很识时务,知道君士坦丁十一世已经不再管理军国大事,不会刻意在这些事情上故意刁难他,只会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建,民生或是宗教问题上提出自己的见解。 有些市民也喜欢拿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麻烦皇帝,比如劳务纠纷,夫妻感情,继承问题,冤假错案等等。 君士坦丁十一世总是来者不拒,笑呵呵地帮助市民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召开法庭,承担村社长老的职责,解决矛盾,审查冤情,也对此乐在其中。 正是由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较真,君士坦丁堡城中的各级法官从不敢偷奸耍滑,生怕有朝一日被市民们上报给威望崇高的老皇帝。 每逢重要节日,君士坦丁十一世也会在城中竞技场和大剧院中举办一些活动,丰富市民们的文化生活。 当然,老君士坦丁堡人对宗教辩经的兴趣还是一如既往的浓厚,这种情况在大量“新罗马人”来到城市后有所好转,但偶尔仍旧会有一些顽固的市民在道路上拦下君士坦丁十一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罗马教廷的罪行,要求君士坦丁十一世驱除所有的天主教侨民,撕毁之前达成的协约。 非但如此,他们还对现任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伊西多尔颇有微词,认为他与罗马教廷交好的行为是妥妥的叛教叛国。 每当这时,君士坦丁十一世总会一言不发,让亲卫们把这些人带走,然后继续自己的行程。 与长子以撒一样,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年轻时为了寻求增援促成了东西方教会名义上的统一,不喜欢在这种问题上多做纠缠。 君士坦丁十一世年轻时处理这种问题的手段比以撒更加暴烈,担任摩里亚大公时经常采用暴力手段镇压宗教叛军,连流程都不爱走,一言不合就直接关进大牢,因此被不少人所诟病。 在民族问题上,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并不顽固,年轻时就往摩里亚地区迁来了一大批阿尔巴尼亚人,在底层人民爆发冲突时也对他们多有偏爱,让许多人十分不解。 也许,他就是单纯地喜欢和他一样勇敢顽强的阿尔巴尼亚人吧。 如今,这个勇猛阳刚,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老皇帝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暮年,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有时一躺几個月,让君士坦丁堡市民们十分担忧,有时又精神矍铄,让人们转忧为喜。 前些日子,布尔加斯陷落,色雷斯面临保加利亚人的威胁,君士坦丁十一世重新披挂上阵,再一次站上了城墙。 当惶恐不安的市民们见到城墙上高大的身影后,立马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君士坦丁堡就依旧是那个永不陷落之城。 将近十岁的曼努埃尔皇子骑着小马,紧紧跟在父亲身后,感受着人民的欢呼和爱戴,心情也是十分愉悦。 为了使君士坦丁十一世在人生的晚年不那么寂寞,以撒拒绝了不少大臣提出的建议,没有将自己的幼弟监禁起来,让他在学习之余回到君士坦丁堡,陪伴着自己的父母,给年老的皇帝带来不少宽慰。 “父皇,最近一段日子,那些顽固分子怎么少了许多,好久没看见他们闹事了。” 曼努埃尔嘿嘿笑着。 “因为你哥哥回来了,他们害怕。” 君士坦丁十一世温和地笑笑。 “这不对啊,哥哥在言论上的管控并没有多严格,对文学家偶尔的小意见也一笑了之,甚至允许他们将自己的批评文学出版。” “大臣们跟他讲话也比较随意,没有官员会因为言论获罪。” “他常说,言论上的管控越严苛,人民的创造力就会越浅薄,文学和科技的进步就会十分缓慢。” 曼努埃尔托着小脑袋,模仿着长兄的语气。 “他说,政府只要负责宏观调控就行了,只要官员不乱来,百姓们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是啊,以撒是个很特殊的人,他想要的是一个文化繁荣,科教昌盛的国家,想培养的是一群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可以在社会各方面尽情发挥才智的人才,而非一群只会跟着上头的旨意阿谀奉承,亦步亦趋的庸碌之人。” 君士坦丁十一世轻抚白的胡须。 “他有崇高的威望,有钱,有兵,有一大批死忠者,没有任何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自然可以这样干。” “但你别看他平时管的松,如果君士坦丁堡的这些顽固分子敢在他面前公然抨击重要政策,就算他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况且,现在的君士坦丁堡和周边城镇有着将近二十万人,一大半都是最近十年迁来的新罗马人,他们本来就是新政策的受益者,少数顽固分子的呼声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君士坦丁十一世摸了摸幼子的脑袋。 “管制是把双刃剑,管得太严就会使社会死气沉沉,不利于人才的成长,管得太松就会出现动荡。” “当然,站在家族的角度来说,更加严苛的管控有助于我们地位的巩固,大部分君主其实没有以撒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这不仅仅是言论上的事,还涉及到中央和地方,君主和大臣的权力分配和地位问题。” 君士坦丁十一世叹了口气。 “你以后也会去塞尔维亚担任君主,到了那时,你会怎么做?” “我嘛……” 曼努埃尔想了想。 “塞尔维亚情况特殊,当地的大小贵族掌控了绝大部分的民众,对中央的向心力很低,内有不听话的贵族,外有强大的匈牙利人,我没有哥哥那样的威望,肯定不能像他这样。” “首先得活下来,才有余力来考虑其他。” “正是这样,看来你这些年的学业没有荒废。” 君士坦丁十一世满意地点点头。 “父皇,我以后真的可以入主塞尔维亚吗?” 曼努埃尔有些担忧。 “放心吧,你本来就有布兰科维奇家族的血统,当地贵族都是些墙头草,只要你愿意和他们分摊权力,不损害他们的已有利益,就不会有多大的阻力。” “你的母亲来自布兰科维奇家族,伱的祖母来自德拉加什家族,都是塞尔维亚的大家族,可以引以为援。” “当然,若是你想干出一番事业,免不了和贵族们作斗争。” “你哥哥跟我承诺过,一定会帮助你登上塞尔维亚的宝座,到了那时,你们互为臂助,一定可以让我们的家族更加昌盛。” “塞尔维亚脱离帝国数百年,封建化程度太高,不太可能像本土这样重新建立自然村社,必要的妥协和分权都是免不了的。” “既然必须要有一个大公,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儿子?” 曼努埃尔用力点了点头。 君士坦丁看着幼子,微微一笑。 曼努埃尔继承了祖父的姓名,在性格上也跟曼努埃尔二世非常相似,踏实肯干,懂得审时度势,孝亲敬长,温厚平和,不卑不亢,坚毅顽强。 “我以父亲的名字为你命名,也是希望你能够像他一样,在最艰难的岁月依旧保持初心,在最危难的关头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他是我们家族自米海尔皇帝之后能力最强的人,也是我一生中最爱戴的人。” 曼努埃尔读懂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眼中的期待,郑重地点点头。 他在迦太基学习时,也曾找过一些关于祖父曼努埃尔二世的记载,知道君士坦丁十一世所言非虚。 在西欧人的记载中,同样是求援,约翰五世被他们描述为一个“赖账的乞丐”,但曼努埃尔二世却凭借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和丰富的学识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受到了热烈欢迎,被称为“伟大的基督教君主”。 奥斯曼人对曼努埃尔二世又恶又敬,认为他是“狡诈的狐狸”和“卓越的外交家”,评价相当高,连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有所不如。 “那么哥哥呢?” 曼努埃尔突然笑道。 “我看不懂他。” 君士坦丁十一世苦笑着说。 “像他这样的人,以前从来没有,以后也估计不会有,他的到来可能真的是圣父的恩赐。” “孩子,你得明白,无论旁人说些什么,他都是你的兄长,如果你以对待兄长的态度对待他,他绝对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一辈子享尽荣华。” “相反,如果你受人挑唆,一意孤行,下场很可能就跟你的季米特里奥斯叔叔一样。” “我明白,父皇。” 曼努埃尔轻轻地说。 …… 大皇宫内,以撒正在举办一场烛光晚宴,环境优雅,餐品丰盛,宾主尽欢。 聚餐结束后,以撒带着诸位客人来到休息室,侍女们奉上甜点和饮料,乐师们奏响舒缓的音乐。 “陛下什么时候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我们也才刚到。” “也就是前几天吧,专程赶来,一是为了备战,二是为了制定巴尔干半岛日后的发展方案。” 以撒举起果酒,浅尝一口。 卡拉曼变故后,以撒说服了宰相和皇后,亲自来到君士坦丁堡,主持日后的战争。 阿尔巴尼亚战场的部分军队已经回到了阿非利加,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士兵戍守领地,以撒也可以放心地将王宫留给次子阿莱克修斯和皇后莱昂诺尔,自己则是北上君士坦丁堡,准备大展拳脚。 “你们呢?又有什么大生意?” “呵呵,我们不如陛下繁忙,来君士坦丁堡就为避暑。” 一位富商笑呵呵地说。 “夏天跑来君士坦丁堡,冬天跑去迦太基,你们倒是挺会享受。” 以撒失笑地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 富商们手里的财富总是要出去的,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购置房产,购买商品,也能牵动两地经济,带动不少产业。“彼得,你前些日子做得不错,我已经给夏洛特写了信,你的奖励可以兑现了。” 名为彼得的奴隶商人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道谢。 “实在看不出来,你在搞外交上倒还有些天赋,难怪能够把生意越做越大。” “全是陛下临走前教导的好!我就是个跑腿的!” 彼得赶忙摆摆手,嘴角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 “采蒂涅主教区和亚历山大主教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亚历山大主教当众承认自己为罗马人,宣布整个采蒂涅主教区都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 听闻此言,以撒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灰衣主教倒是识相,没有枉费以撒在他身上的投资。 “不过,亚历山大不太愿意承认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统辖权,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主教区直接向您效忠。” “您也清楚,亚历山大受鲍格米勒派异端影响很深,非常讨厌传统教会,力主改革。”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就由他去吧。” 以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随着文艺复兴的进行和欧洲资本主义的萌芽,宗教改革的呼声只会越来越高,这是历史大势,以撒无力阻挡,也不准备阻挡。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东正教比天主教更加保守,迂腐而顽固,礼制规章更加严格,神秘主义色彩浓厚,缺乏神学上的创新精神。 但是,东正教对于世俗君主的攀附性更强,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权力远远不及罗马教宗,这就给世俗君主提供了插手的机会。 况且,正教徒也比公教徒更加虔诚和迷信,说难听点就是愚钝不灵,历史上轰轰烈烈的新教改革在这里恐怕翻不起什么浪。 但是,该改的还是要改,东正教的部分特色完全不符合未来的发展需要,不能听之任之。 其实,以撒很早就对东正教做出了一些小改动,曾经有不少教士将一心潜修作为沟通上帝的手段,以撒却将他们撵出修道院,要求他们前往蛮荒之土,在实践中传播上帝的福音。 相比于天主教和新教,东正教修士在传教上相当冷淡,更加倾向于修建华丽的教堂,使用名贵的熏香,主持繁复的仪式,以这种氛围吸引人们前来领洗,而非主动传教。 为了政治需要,以撒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在教会中鼓动起一股传播上帝福音的热潮,连哄带骗将他们弄到西非和南非。 天主教君主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教士们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一只又一只迷途羔羊在自己的引导下投向上帝的怀抱。 保留一个有不少改革意愿的亚历山大主教,也算是为之后可能进行的正教改良运动埋下一个小小的伏笔。 “采蒂涅主教区呢?那里的实际情况如何?” 以撒放下果酒,拿起咖啡。 “采蒂涅主教区面积不大,总人口大约两万,具有一定规模的城市仅有波德戈里察,商业价值非常有限,以低级农牧业产品为主。” 以撒清楚,采蒂涅主教区大致就是现代的黑山共和国,本就不大的面积上山地丘陵广布,耕地极其稀少。 波德戈里察附近倒是有不少铝土矿,但这个时间点根本利用不了。 “即使没什么价值,几个大型商会也得去那里建几个分部,尽可能把这个小地方接入帝国的贸易网络。” “我们明白,大不了以后跑商的时候把这里当做歇脚点,顺带收些山货。” 彼得和几位富商连声称是。 见天色已晚,以撒决定步入正题,喝干咖啡,精神为之一振。 “这次召你们进宫,自然是有大事相商。” “陛下,您就直说吧。” 以撒神秘地笑笑,掏出三枚钱币。 “这是我命工匠铸造的新式钱币,今后将逐步进入市场,代替帝国境内紊乱的货币体系。” “最大的金币叫做索利都斯,一个索利都斯在重量和含金量上等于一个威尼斯杜卡特。” “稍小一些的银币叫第纳尔,一个第纳尔在重量和含银量上等于一个威尼斯格罗申。” “最小的铜币叫做德拉克马,十个德拉克马换一个第纳尔,承担辅币职能。” 商人们传阅着三枚钱币,啧啧称奇。 “我重整货币体系的主要目的就是侵占威尼斯共和国和佛罗伦萨共和国的钱币市场,让越来越多的商人使用我们的钱币。” “我坐拥几大重要黄金来源,能够充分保障币值的稳定,在这一点上,我们具有不小的优势。” 以撒拈起一枚金币,指着金币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雕刻像。 “为了让更多商人使用我们的钱币,除了保值外,我们还得在外观上狠下功夫,一定要采取最为精湛的铸币工艺和雕刻工艺。” “三枚钱币反面全部雕刻双头鹰徽章,正面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索利都斯金币正面雕刻现任皇帝的头像,第纳尔银币正面雕刻现任共治皇帝的头像,德拉克马铜币正面雕刻君士坦丁堡的市徽。” “从今往后,铸币权一律收归中央,私自制造假币者,一经发现,杀无赦,徙全家。” 以撒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处理得当,铸币是能挣钱的,使用这套钱币的人越多,钱币流通范围越广,铸币者获得的利益就越多。 以撒要做的,就是把原本属于意大利邦国的钱币霸权抢回来,让东罗马的货币体系在地中海世界广泛流通。 “这真是一件好事,这么精美的钱币,百姓们一定会喜欢。“ “这手感,啧啧,我都不舍得出去。” 一位富商笑道。 “有了钱币,当然还要有一个管理货币发行的机构。” 以撒笑容可掬。 “您的意思是……” “我准备建立君士坦丁堡银行!” 以撒趁着诸位富商愣神的功夫,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份文书,拍在几人面前。 “君士坦丁堡银行由我们巴列奥略家族牵头,向富商和大贵族筹集资金,主管新式货币的发行。” “这所银行以佛罗伦萨银行为蓝本,参考了一些圣殿骑士团的经验,主要业务是存储和借贷。” “这所银行对普通百姓影响不大,但对商业行为可以起到良好的的促进作用。” “想一想,当你们偶然间发现一个商机,但手头上的资金恰好不够,你就可以走进最近的分行,向职员请求借贷,只用付出一些抵押物和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以撒凑近,看着富商们的眼睛。 “我早些年在几内亚公司创办了一间借贷所,为前往西非进行冒险活动的探险家们提供贷款,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探险市场,收益一直不错。” “如果你们现在加入这个银行,日后都是银行的股东,每隔几年就会分得应有的红利。” “最关键的是,作为银行的股东,你们当然能够得到一些生意上的第一手消息,从而占据先机。” “我这里只是简单的介绍,具体的事情还由商业大臣安德烈与你们详谈。”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 以撒说完,众人陷入沉默,面色变幻,现在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他们都知道佛罗伦萨银行和圣殿骑士团都很挣钱,但谁都不能保证这种模式在传统的东罗马帝国能不能复刻前两者的成功。 “陛下,我老彼得第一个注入五千杜卡特,您都带了这个头,我们也没理由不跟进!” “反正您也不可能让自己吃亏!” 彼得一拍桌子,豪情万丈地说。 接着,其余几位大商人迫于形势,也或多或少投入了一些资金。 以撒叮嘱他们这个消息传播给其余商人,争取多拉来一些启动资金。 这些人现在可能还怀有顾虑,等银行正式挂牌,开始盈利后,赶来投资的人估计就会络绎不绝。 但是,到了那时,以撒当然不会再给出如今的优厚条件。 夜幕已深,以撒送走商人,站在大皇宫的露台上,眺望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 由于大城市的虹吸效应,君士坦丁堡的人口越来越多,工商业兴旺发展。 以撒在税收上一直比较宽容,秉持着“藏富于民”的理念,老百姓有钱了,购买力就会增强,生产力自然就会提高,税收总数反而会增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但是,历史大潮浩浩汤汤,东欧大草原,中亚和波斯的混乱局势导致东西方贸易路线南移,黑海贸易也远远没有之前繁荣,君士坦丁堡的发展因此受限。 再往后,经济重心从地中海迁移到大西洋也是历史的必然,君士坦丁堡深居黑海一角,如果不做出改变,肯定会逐渐被新兴的塞维利亚,伦敦和阿姆斯特丹所超越。 更别说日后的工业化,受自然资源所限,君士坦丁堡在进行工业革命时没有什么优势,跟英德两国根本比不了。 于是,除了一直大力鼓励的纺织,玻璃,冶铁等简单工业外,以撒还准备在君士坦丁堡逐步开展一种新兴的产业,金融业。 建立君士坦丁堡银行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先将这种来自西欧的股份分红模式在君士坦丁堡商人间逐步推广,为之后的金融改革铺路。 世界上第一间股份制公司是荷属东印度公司,世界上第一所证券交易所是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都是为利润丰厚的东印度贸易而准备。 等到自己的航海计划完全实现,罗马西印度公司和罗马东印度公司就可以正式挂牌成立,这两所公司产生的庞大利润将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君士坦丁堡,疯狂刺激证券市场,从而带动起一波前往海外经商和殖民的热潮。 金融是有钱人的游戏,早期的股份制公司和普通老百姓没多少关系,远方的利润要多少有多少,金融家们也没有收割老百姓的必要。 在金融业的滋养下,服务业,手工业和商业也能迎来大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会有很大程度的上升。 到了那时,君士坦丁堡能够汇聚起全世界的商人和银行家,吸引世界各地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寻求机会,实现自己的“罗马梦”。 到了那时,君士坦丁堡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渴望之城”。 (本章完) 第214章 罗斯之行 第214章 罗斯之行 乌黑暗沉的海面上,一艘克拉克帆船鼓动着风帆。 这艘克拉克帆船具有鲜明的威尼斯特色,体型并不算太大,仅有马可·奥勒留号的三分之一,船首有一门主炮,船尾则加装重型弩机,侧舷经过了改装,也配上了十门小型射石炮。 现在,这艘威尼斯战舰悬挂着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显然是海战缴获所得。 舰身上遍布着战争的伤痕和维修的痕迹,斑驳的木板上雕刻着龙飞凤舞的希腊文。 芝诺皇帝! 芝诺皇帝号小型克拉克帆船隶属东罗马帝国东地中海舰队,这些年里一直在东地中海上执行任务,和威尼斯军舰搏斗,与穆斯林海盗纠缠。 当然,如果恰巧遇上了满载货物的商船,他们偶尔也会赚赚外快。 芝诺皇帝号之后跟着两艘小型运输船,组成了一支小小的运输舰队,负责护送皇室的贵客。 东罗马帝国通过割喉堡和加里波利要塞彻底掌控黑海海峡后,广阔的黑海已经实际上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后园,沿岸各国根本没有在海面上公然挑衅的实力和勇气。 船舱中,佐伊·巴列奥略坐在木桌前,提笔写着家书,秀美的小脸由于海洋的颠簸显得有些苍白,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忧思。 “姐姐,船长让我来通知一声,我们快到了,您要不要准备一下?” 大门打开,门缝中露出安德烈亚斯·巴列奥略的小脑袋。 “已经准备好了,进来吧。” 佐伊放下笔,站起身,提了提身上的裙摆。 “如何?” “非常好。” 安德烈亚斯走进船舱,端详着自己最亲爱的姐姐。 “今天的晚宴上,您一定是最亮眼的明星!” 佐伊听见弟弟的称赞,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刚刚写好的信。 “这封信,帮我寄到迦太基,再转去君士坦丁娜。” “是给母亲的吗?” 安德烈亚斯接过信,点点头。 “是啊,出来这么久,你光顾着玩,也没说给父母写几封信。” “要是我以后嫁人了,你可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淘气,要好好侍奉父母,别惹他们生气。” 佐伊略有些嗔怪地刮了刮弟弟的鼻子,带着他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咸腥的海风刺进鼻间,佐伊精神一振。 “姐姐,你真的要嫁到莫斯科吗?那里这么远,以后再想回来恐怕就很难了。” 安德烈亚斯将信件交给侍从,跑到佐伊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还在谈判阶段,我也说不准。” 佐伊轻轻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非要嫁给那个伊凡呢?君士坦丁皇叔和伊萨克皇兄又没有逼你!” 安德烈亚斯眼里满是不解,大声质问。 “帝国内那么多贵族子弟都喜欢你,西欧也有不少王孙公子听闻你的美名,为什么偏要去一个蛮荒苦寒之地呢?” “你知不知道,母亲一直不希望伱远嫁罗斯,每次说起这事都暗自流泪。” “那么多好地方可以选,君士坦丁堡,迦太基,那波利,里斯本,为什么你就偏偏选择了莫斯科!” 安德烈亚斯一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倾倒出来,顿时好受多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嫁给谁?” 佐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我觉得海军上将菲德尔的儿子菲力克就不错,人长得高大,道德品质也高尚,日后肯定是帝国海军的高级官员。” “关键是,他还十分喜欢你,是众多追求者中最专心,最顽强的一个。” 佐伊失笑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他是个好人,我对他也谈不上讨厌,但我不想嫁给他。” “我不想如大多数女人一样深居闺中,相夫教子。” “那就去西欧啊,那边女人的地位更高,生活水平也远比莫斯科好。” 安德烈亚斯急切地说。 佐伊望着雾蒙蒙的天空,用力握了握拳。 “不,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西欧,我必会处处受限,反而放不开拳脚。” “我想干出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 “莫斯科刚刚走上欧陆的政治舞台,鞑靼枷锁尚未完全打破,文化也并不成熟,一片空白,方才适合作画。” 安德烈亚斯张张口,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轻轻一叹。 “你这次跟着使团出使莫斯科,并不是正式出嫁,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也许吧,谁说得好呢?” 佐伊看着已经渐渐长大的弟弟,欣慰地笑了笑。 “没想到,当年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小鬼已经长得这么大,学会关心人了。” 安德烈亚斯的情绪依旧有些低落,一言不发地走到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港口。 芝诺皇帝号降下风帆,缓缓靠岸,抵达东罗马帝国最北边的土地,狄奥多罗。 克里米亚总督区的诸位高官贵族在亚历山大亲王和夏洛特女亲王的带领下静立码头,为来访的皇家使团举办了一個简单的欢迎仪式。 “佐伊公主,战事吃紧,军务在身,只能暂时委屈您了。” 亚历山大亲王率先走上前,冲佐伊微微躬身。 “您好,亚历山大,我仅仅路过此处,顺便拜访亲友,无需特别接待。” 佐伊伸出戴着丝巾的右手,亚历山大俯身虚吻。 “夏洛特,好久不见。” 趁着亚历山大接待其他贵客时,佐伊转向一身戎装的夏洛特,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军务在身,我就不和你拥抱了,不过,还是欢迎你的到来,亲爱的佐伊。” 夏洛特牵起佐伊的手,原本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夏洛特,你手劲真大。” 佐伊幽怨地看了夏洛特一眼,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铠甲。 “你越来越不像个淑女了。” “在这边境地区,淑女活不下去。” 夏洛特挑挑眉,松开佐伊的手,笑嘻嘻地扯了扯佐伊身上的丝巾。 “你以后嫁去莫斯科,要想镇得住那些蛮子,可不能摆出这样一副公主的派头。”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佐伊没好气地打掉夏洛特的手。 “罗斯人不是鞑靼人,他们还是向往文明的,在那里,文化和信仰带来的冲击,远比马匹和刀剑更加扣人心弦。”“莱昂诺尔皇后没有一兵一卒,但整个阿非利加的部落领袖们都十分爱戴她。” “也许吧,反正我也说服不了你。” 夏洛特挥挥手,人群在亲兵的护送下,缓缓向城中走去。 “曼古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鞑靼人还在围城吗?” 马车中,佐伊问道。 “最开始的守城战十分艰难,鞑靼人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还从立陶宛人手中弄来了火炮。” “万幸的是,曼古普城经过了棱堡改装,查士丁尼皇子又带着私军前来鼓舞士气,我们撑过了最危急的岁月。” 夏洛特的神情有些凝重。 “今年年初,拔都萨莱城的阿黑麻汗终于出兵,攻击了哈吉·格莱的草场,将三个小部落洗劫一空。” “鞑靼人的汗国实际上都是各个部落组成的联盟,城市久攻不下,一些鞑靼部落坐不住了,哈吉·格莱雄狮已老,威望不及以前,只能无奈撤兵。” “不过,虽然他们没有攻下曼古普城,其他的村镇却被洗劫一空,东边热那亚人的不少领地也遭了殃。” “到现在,曼古普周围还是有不少鞑靼游骑,时不时南下打秋风,洗劫农庄,抢劫商队,我们的人马和他们多次大战,互有胜负。” 佐伊点点头,绕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资金还周转地开吗?我这些年在几内亚公司投资了一点钱,也算有些积蓄。” “暂时还够,前些日子,一个名叫彼得的商人来到曼古普,在陛下的牵线下,我们允许他介入黑海白奴贸易,他则给我们提供了一笔资金,解决了燃眉之急。” “我还是法马古斯塔的女亲王,那里的税收也有我的一部分。” 夏洛特亲热地拍了拍佐伊的肩。 “放心,要是真的不够,我保准会开口,绝对不会客气。” “你倒还真是不客气,当年没少拿我的零钱。” 佐伊回忆起小时候的场景,扑哧一笑。 “对了,怎么没见查士丁尼?” “那小子在战争中成长了不少,最近一直捣鼓他自己的军队,在城外搭了个营地,弄得还算可以,他说要招待你和安德烈亚斯,我们这就赶过去。” “招待使节团的事情就交给亚历山大吧,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 一路上,夏洛特向佐伊介绍起曼古普城,介绍自己这些年为这座城市做出的贡献,给它带来的改变。 现在的曼古普城已经发展成一座中型城市,常住人口接近一万,为防御鞑靼人的进攻,夏洛特在城外修建了不少城堡,农民们围绕着城堡开垦农田,放牧牛羊,遇到鞑靼骑兵时就躲进城堡,拿起刀枪。 克里米亚总督区的人口实在有限,养不起太多常备兵,夏洛特就另辟蹊径,制定了完善的征召体系和民兵体系,藏兵于民,平时从事生产,战时也能上阵杀敌。 这里位于对抗游牧民族的第一线,百姓的军事传统较内地城市更强,保卫家园时,民兵的战斗力也能得到充分发挥。 “这就是我们的城市,感觉如何?” 城市不大,很快转完,马车行驶在出城的道路上。 “挺好的,和我父亲的封地君士坦丁娜很像,都是在异教徒的包围中求生存。” 佐伊评价道。 “君士坦丁娜的商业价值没有曼古普这么好,但防御设施更加完善,好多城堡都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到现在也还能使用。” “那肯定,君士坦丁大帝修建的城市,当然与众不同。” 夏洛特撇撇嘴。 “到了!” 马车停在一座大型木制城寨旁,城寨依水而建,外围有着深深的壕沟,周围是大片的草场,草场上,牧民们赶着牛羊。 城寨四周还有不少游牧式营帐,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向守门的卫兵出示身份证明后,马车在骑兵的护送下走上吊桥,进入寨中。 寨子虽小,必备的设施倒也完善,哨塔,营房,粮仓,武器库,一应俱全。 训练场上,两名勇士光着上身,用双手死死钳制住对方,费尽力气,试图把对方摔倒。 训练场边围满了观众,大家都疯狂地挥动着双手,口中尽是粗鄙之语。 “这些都是查士丁尼的下属?” 佐伊双眼圆睁,掩住嘴巴。 “怎么大部分都是鞑靼人?” “他在一次夜袭中射死了一位鞑靼贵人,杀死了他所有的亲属朋友,收编了他的部众,又吸纳了一些不愿服从哈吉·格莱的牧民,编为一个千户,自任千户长。” “鞑靼人心里就会服气?” “查士丁尼能带他们打胜仗,能带他们抢劫,给他们分钱分女人,自己这些年又练了一手好箭术,怎么不服。” 夏洛特跳下马车,向佐伊伸出手。 “鞑靼人又没有什么礼教,还十分迷信,查士丁尼带他们打了不少胜仗,威望已经建立起来了。” “怎么打的?我可不记得他以前有这样的天赋。” “哼,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劫掠,他有舰队,能够四处出击,不少部落的男丁被征去打仗了,他就专抢这些老弱病残,打来打去,军队还变多了。” 场上的摔跤终于分出了胜负,胜利者高高举起双手,朝着天空呐喊。 “过来,我的哲别和速不台!” 一个声音传进耳朵,佐伊虽然听不懂这种语言,但十分熟悉这个语调,循声望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查士丁尼?” 高台上,查士丁尼一身紫袍,一脸赞赏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勇士。 “王。” 勇士跪下,任凭查士丁尼将手抚上他的额头。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雄壮,你之前一直想要的那个女人是你的了。” “非但如此,我还要封你为百户长,愿你拱卫我的王帐!” 查士丁尼挥挥手,身后高大的侍卫捧来一副铠甲,递到勇士手中。 勇士当即披上铠甲,双拳猛锤胸口,大声怒吼。 一名侍卫通报了夏洛特和佐伊的到来,查士丁尼转过身,向营寨边的两人点点头。 冲身边的一位鞑靼贵族吩咐一句,查士丁尼撂下一个钱袋,转身离开,在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两人身前。 “好久不见,佐伊公主,还有你,夏洛特女亲王。” “欢迎来到我的王帐,刚才的比武看得可还尽兴?” 查士丁尼冲二人微微点头。 “你……好久不见,尊敬的皇子殿下,雅典亲王。” 佐伊行了一礼,夏洛特则哼了一声,仗剑站在一边。 “不是说好要招待佐伊吗?你别告诉我什么都没准备。” “跟我来。” (本章完) 第215章 哥萨克 第215章 哥萨克 几人来到一座大帐中,侍女们端上酒菜,酒是马奶酒,菜是各种肉食。 “佐伊,好些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要嫁人了?” “究竟是哪位好运的小子能娶到我们家最优雅的公主?” 查士丁尼饮尽杯中酒,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严肃的神情也渐渐褪去。 “伊凡三世,现任莫斯科大公。” 夏洛特狠狠嚼着一块蹄筋。 “哦?瞎子瓦西里的儿子,那个脑子少根筋的伊凡?” “怎么,你不喜欢他们?” “呵,罗斯人,一群热衷窝里斗的家伙,尤其是莫斯科人。” 查士丁尼不屑地摇着头。 “前任国君,也就是“瞎子”瓦西里二世,眼睛在内战中被血亲弄瞎,哪怕都快死了也要内斗,非要让梁赞大公国臣服。” “他在面对外敌时可没有这样的决心,在苏兹达尔战役中被喀山人当场俘获,堂堂一国之君被游牧部族拖着往东走,多丢人啊。” “就这样他也没说以死谢罪,反倒掏出大笔金钱赎回小命。” “每年夏秋,喀山人照样去莫斯科城下抢劫掳掠,瓦西里二世他敢打回去吗?” “还有那个伊凡,估计也是一个热衷内斗的主,之前还结过一次婚,我看你这次恐怕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咯。” 佐伊眼中的雾气越积越多,查士丁尼明智地闭上嘴巴。 “伊凡跟我写过信,他说鞑靼人已经不行了,莫斯科迟早会崛起。” 半晌的沉默后,佐伊如是说。 “鞑靼人的确不行了,但莫斯科想彻底击败他们,恐怕没有上百年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查士丁尼评判道。 “鞑靼人就算四分五裂,也不是现在的罗斯人可以随便比拟的,他们连喀山人都对付不了。” “莫斯科要是真崛起,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为什么?我们使团这次去往莫斯科,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达成同盟关系,共同应对大草原上的鞑靼人!” “陛下要对保加利亚和奥斯曼动兵,想必也是为了北方黑海贸易的安宁!” 佐伊站起身,立马表示反对。 “你们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结果的,同盟可以,但他们不会为了我们刻意改变自己战略方针。” 查士丁尼摆出一副地图,上面简单地描述了东欧大草原的政治格局。 “以莫斯科为首的罗斯诸公国位于北边,和我们之间隔着半个大草原。” “莫斯科现在的主要敌人是喀山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则是彻底击败占据拔都萨莱的鞑靼可汗。” “至于其他的鞑靼分离势力,他们虽然也自称大兀鲁思,但在莫斯科人眼中,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你不妨猜一猜,为了牵制住拔都萨莱的兵力,莫斯科人心目中最好的盟友是谁?” 见佐伊轻咬嘴唇,查士丁尼在地图上画了個圈,叹了口气。 “克里米亚的哈吉·格莱。” 一言既出,全场沉默。 “看来,这些年,你的确成长了很多。” 佐伊的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笑笑。 “在战场上学到的,总比课本上多。” 查士丁尼又饮下一杯酒,咂咂嘴巴。 “等我去了莫斯科,会用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走向文明,尽可能与君士坦丁堡交好。” 佐伊握紧拳头。 “恐怕很难,一个国家的外交方针是由它的外交形势所决定的,他们可不会在乎你的美丽和优雅。” “查士丁尼!” 佐伊柳眉倒竖。 “我是你的姑姑,不许这么跟我讲话!” “好了好了,又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查士丁尼举手作投降状。 “我们和莫斯科之间最大的外交障碍其实就是克里米亚人,我们只要能够把哈吉·格莱家的小崽子们全打败,自己占住这里的草场,我们也能替代他们在大草原上的生态位。” “到了那时,莫斯科人会求着我们联盟,共同对付大兀鲁思和立陶宛。” “这……” 佐伊对查士丁尼的野心有些惊讶。 “这能成功吗?” “不把这件事解决,黑海贸易就永远无法像曾经一样繁荣,君士坦丁堡的发展就会大受限制。” “这也正是我和父皇一直努力的方向。” “看到刚刚那些骑兵了吗?他们日后就是我们统治大草原的基石。” “伱不会真把自己当鞑靼王公了吧?” 夏洛特瞥了一眼查士丁尼。 “怎么可能呢,我是罗马皇子。” “鞑靼人吃这一套,我就用这一套,老摆着贵族的架子,得不到他们的真心拥护。” “当年父皇收服第一批柏柏尔部落时,还不是用的这种方法。” 查士丁尼摇摇头。 “况且,在你看来,他们难道就是普通的鞑靼骑兵?” “怎么,雇佣游牧骑兵为自己作战称得上帝国的传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夏洛特费力嚼着口中的蹄筋。 “不不不,他们和我们以前常用的库曼骑兵,佩切涅格骑兵可完全不一样。” 查士丁尼连连摇头。 “如果你愿意暂时抛开手上的军务,跟我乘船沿南布格河与第聂伯河北上草原,就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 “在草原中,很多罗斯人和鞑靼牧民自发地在荒原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自治村社,过着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 “他们有些人是来自波兰和立陶宛的罗斯逃奴,有些人是不甘被部落酋长压迫的鞑靼自由牧民,他们的出现是压迫的产物,只要这种压迫还存在,这种人就会越来越多,最终在南方草原四处开。” “他们都是无家之人,不在乎曾经归属哪位贵族,他们向往自由,好勇斗狠,都是一等一的血性汉子。” “他们认为自己是勇敢而自由之人,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查士丁尼将手上的小刀狠狠插在面前的生马肝中,吐出了一个突厥语词汇。 “哥萨克!” “现在的哥萨克人主要分布在第聂伯河西岸的扎波罗热地区,我派人考察过,顿河地区和伏尔加河地区也有出现的趋势。” “这些人在宗教信仰和语言文化上五八门,十分驳杂,对波兰立陶宛和鞑靼诸汗国抵触情绪很深,这就是我们的好机会。” “别看哥萨克人性格粗豪,不讲道理,讨厌法律,但他们都曾一无所有,只要你愿意尊重他们,愿意给予他们自由,这些人就会一辈子效忠于你,至死不渝。” “这种自由,罗斯人给不起,鞑靼人不可能给,立陶宛人不愿意给,但我们完全可以给!” “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群落收归己用,那就会有源源不断忠诚而勇武的将士,在镇守大草原之余,还能替我们四处征战,为王前驱!” 查士丁尼站起身,眼里充满激动之色。 “我现在的王帐拥有六百多户,两三千人,最多可以拉出一千精骑!” “陛下允许你拥有自己的武装?” 佐伊还是有些惊讶。 “我把关于哥萨克的发现告诉了他,详细讲明了其中关系,父皇非常高兴,说我终于能干点实事了。” 查士丁尼苦笑着摸摸鼻子。 “作为奖赏,他敕封我为名义上的雅典亲王,没有封地,但允许我在大草原上拥有自己的王帐,自行其是。” “你就不怕战死?” “如果圣父愿意庇佑我,那我就不会战死,如果圣父不愿庇佑我,不作战也会死。” “你这是什么谬论!” 佐伊哭笑不得。 “成吉思汗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浴血征战了,我父皇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从西非的狂风暴雨中回来了。” “如果贪生怕死,那什么都做不成。” 查士丁尼拿起小刀,插进盘中的生马肝,将其放进嘴里,嚼得鲜血淋漓。 “父皇把我派到这里,那我偏要做到最好,偏要建立起自己的名声!” 查士丁尼随意抹去嘴角的鲜血,褐色的眼眸仰望着上天。 “父亲常说,利益加上感情,可以牢牢掌控一个人的心,但是,利益不是凭空出现的,得一兵一卒地去争,去抢!” “草原上,这种规则十分明了,宫廷中,只不过罩上了一层貌似文明的外衣。”“这就是我这些日子里的感悟。”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佐伊尝了一口马奶酒,立马被浓郁的腥膻刺得流眼泪。 “你的这些人,以后准备怎么办?” “去打仗呗,他们又不会别的。” “冬天过去后,帝国会对保加利亚全面开战,我会带着自己的哥萨克骑兵踏上征途,好好教训一下这群不听话的混蛋。” “我倒要看看,这群已经定居下来的保加尔人,还有没有他们祖先那样的勇猛善战!” 查士丁尼冷笑道。 “等我离开这里后,我还会派亲信继续招揽罗斯人和鞑靼人,将他们以哥萨克的方式进行管理,组建帝国第一支哥萨克军团。” “我还会请求父皇的帮助,让大牧首多派些教士过来,将他们统一正教化。” “鞑靼人也可以?他们不都是敌基督吗?” 佐伊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说吧,在鞑靼人之中,很少有人笃信某一种宗教。” 查士丁尼停下。 “当年别尔哥汗率先信仰了魔鬼,月即别汗之后,整个大兀鲁思在法律上完全堕落,但没有经过太多强制手段,非常不纯粹。” “有些部族同时信奉长生天萨满和魔鬼安拉,有些部族单纯信奉长生天萨满教,甚至有人信奉耶稣基督,只不过是异端。” “别看术赤兀鲁思堕落的时间比旭烈兀兀鲁思和察合台兀鲁思早,他们的堕落程度反而是最浅的,月即别汗为了迎合教法学者改了法典,但也没有太多功夫来管底层牧民的心思。” “我现在最重要的副手帖木儿塔什,他原本就信奉耶稣基督,等我离开这里,这个哥萨克千户就交给他。” “现在这个哥萨克千户大多都信了正教,至于他们在私底下信不信长生天,我不想管。” 查士丁尼大手一挥。 “其实,当年大兀鲁思差一点就把基督教定为国教了,术赤汗和拔都汗对各种宗教都十分开明,没有偏向,但他的长子撒里答却是一位十分虔诚的基督徒。” “要不是别尔哥那个老混蛋采用阴谋杀死了撒里答,大兀鲁思可不会像今天一样。” 查士丁尼恨得咬牙切齿。 “但正是因此,大兀鲁思还有不少部族保留着其他信仰,底层牧民对魔鬼安拉也没有南方的萨拉森人那么虔诚。” “如果能够用自由吸引鞑靼牧民,以正教归化他们,哥萨克人就会越来越多,我们在大草原上也能站稳脚跟。” “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佐伊笑道。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繁复的规章,法典和教条,对各国的人文历史和人文地理可是大有兴趣。” “懂得了这些东西,你就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跟各式各样的族群打交道,了解他们的诉求,获取他们的忠诚,掌控他们的心。” “我对自己的眼光一直很自信,在我这里,唯才是举,不问其他!” 查士丁尼哈哈大笑。 这时,一位高大勇武的哥萨克人走入营帐,向查士丁尼单膝下跪。 “殿下,新建立的百户已经整编完成,草场分配完成,您是以决斗的形式决出了百夫长,他们都很服气。” 哥萨克用流利的希腊语说道。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躲在角落的安德烈亚斯惊呼道。 “当然,小王子,我在语言上很有天赋,走到哪里,学到哪里。” 哥萨克友善地笑了笑。 “这就是我的副手,我的博尔术和木华黎,帖木儿塔什。” 查士丁尼扶起帖木儿塔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亲自给他切肉。 “你还是个中国贵族,是不是这样?” 查士丁尼看着帖木儿塔什。 “我曾祖父的确是大元的贵族,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们家出身东道诸王,祖上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弟弟,神箭合撒尔。” 帖木儿塔什眉目间隐隐有些骄傲。 “大元败逃时,我的曾祖父向西逃往察合台兀鲁思,在那里得到了任用,担任外交官,我的祖父也一样。” “后来,帖木儿王的崛起使得术赤的后人和察合台的后人迫不得已联合起来,我的祖父就在那时作为使臣来到术赤兀鲁思。” 帖木儿塔什无奈地挥了挥手。 “可是,当时的脱脱迷失汗把我的祖父囚禁了起来,关了很久才放出来,家乡早就物是人非了。” “随后,我的祖父因为学识渊博被重新启用,担任大汗的收税官,直到哈吉·格莱篡位,我们家彻底衰落。” “不久前,殿下击败了关押我的那个部落,将我救了出来。” “我们家一直是书香门第,这些事情也因此流传了下来。” “至于大元,我从出生就在这里,从来没去过。” 帖木儿塔什微笑地抿了一口马奶酒。 “我之前去君士坦丁堡觐见过两位皇帝,献上了自己家族保留的一些书籍,他们非常高兴,赏赐给我不少珍贵的宝物。” “真是动人的故事,帖木儿塔什阁下。” 佐伊对这里的气氛依旧有些不适应,勉强微笑着。 随意找了个借口,佐伊走出营帐,外面已是漫天星辰。 大草原的初冬已经十分寒冷,佐伊冻得一哆嗦,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天气太冷了,你们不该冬天来的。” 查士丁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在她身上披上一件皮袍。 “伊凡刚刚登基没多久,莫斯科现在的政治格局还没稳定下来,这是最好的时机。” 佐伊坚定地说。 “明年开春再走吧,路途本就遥远,你会死在路上的。” “至于莫斯科,我们在南边的声势越浩大,你在那里的地位就越高。” 查士丁尼不以为意。 佐伊想了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也算是够了,父皇对保加利亚开战后,我立马带兵南下。” “对了,还有件事想麻烦一下你。” 查士丁尼嘿嘿笑起来,搓着手。 “你想干嘛?” 佐伊警惕起来。 “芝诺皇帝号借我用用呗,哈吉·格莱正在东边和阿黑麻汗打仗,西边一片空白,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我这次准备深入第聂伯河,尽快增加实力。” “芝诺皇帝号又不是我的,你要是想征用,写信给你父皇!” 佐伊没好气地拢了拢秀发。 “那就好。” “你……你要是有时间就帮帮安德烈亚斯,他性格有些胆小,阿莱克修斯不爱带他玩,虽然他在辈分上比你大,但在他心里,你才是最好的大哥。” 佐伊凝望着查士丁尼深邃的眼眸,恳请道。 “当然,我也一直以兄弟的礼节对他。” “至于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就看君主会不会用罢了。” “那就好,我走之后,他就交给你了。” 佐伊轻咬着嘴唇。 “伊凡三世之前有一个妻子,生下了儿子,你这一去,要做好斗争的准备。” 查士丁尼沉默片刻,轻声叮嘱道。 “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告诉我,父皇有时候只看利益,挺冷血的,我不会这样。” “我不在乎法律,不在乎道德,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只在乎远近亲疏,关系好坏,能力如何,忠诚与否。” “放心,我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有朝一日,整个莫斯科都会正视我。” 佐伊展颜一笑。 “我明天就带着芝诺皇帝号北上第聂伯河,你在这里多逛逛,带安德烈亚斯多走走。” 查士丁尼平静地说,像是在谈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无论如何,祝你成功,亲爱的姑姑,未来的莫斯科大公夫人。” “也祝你成功,不安分的小子,未来的哥萨克之王。” (本章完) 第216章 烈酒专营 第216章 烈酒专营 时光荏苒,1463年即将迎来尾声,上半年炮火纷飞,下半年温和宁静。 在这一年里,东罗马帝国彻底击败了百年宿敌威尼斯共和国,通过各种手段将威尼斯商人的势力赶出东地中海,拉起一张巨网,从意大利,巴尔干和亚德里亚海三个方向对他们形成围堵,势必要将他们封死在亚德里亚海内部。 由于以撒的提前布局,东罗马帝国通过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和帕尔马公国与其他的诸多邦国在经济,政治和外交上形成了许许多多纠缠不清的利益共同体,将威尼斯人可能拉起的反对同盟化解于无形之中。 威尼斯跌倒的时间太过微妙,北意大利最强的两方势力中,原本热衷扩张的法兰西王国新君继位,外交方针直接改变;米兰公国的斯福尔扎垂垂老矣,进取之心大为消减,只想将夺来的领地安安稳稳地传之子孙。 每当威尼斯总督马里皮埃罗试着寻找援军,共同应对东罗马帝国的威胁时,他却总是翻遍通讯名单,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完全依靠的盟友。 在威尼斯强盛的两百年里,意大利各邦国被他们几乎欺凌了一个遍,热那亚,米兰,费拉拉……这些邦国对历来嚣张的威尼斯极其不信任,根本不愿与他们多做来往。 由于威尼斯特殊的国家主义和共和思想,他们一直自诩为古典共和精神的最佳继承者,一直认为自己代表着先进,骨子里对其他的“腐朽势力”十分不屑。 教宗国的拉文纳?拿下! 神圣罗马帝国的布雷西亚?拿下! 哈布斯堡家族的伊斯特拉半岛?我的! 匈牙利联合王国的达尔马提亚?抢了! 当然,在他们看来,这种强取豪夺的行为实在是再正义不过了—— 强买强卖,那也是商业行为嘛。 除了领土外,威尼斯共和国还使用各种手段在地中海各大商港得到了非常多的贸易特权,严重损害了本土商人的利益。 于是,周边的强权几乎被威尼斯惹了一个遍,当共和国强大时,他们敢怒不敢言,当共和国衰落后,他们幸灾乐祸,时刻准备瓜分威尼斯几百年积累后留下的遗产。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直接取消了威尼斯商人在南部城市的贸易特权,毫不在乎先王签订的协约,为本国商人保驾护航。 梵蒂冈教廷中关于收复拉文纳地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教宗庇护二世命不久矣,不想多此一举,但依旧在几位枢机主教的建议下向威尼斯城派去了使节,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集结黑军,随时准备对割据一方的科莱奥尼动手,收复沿海良港,打通亚德里亚出海口。 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一世的手段最为刚烈,直接派兵夺回了威尼斯人趁他们内战低价收购的几座港口,将执意抵抗之人做成木乃伊。 哈布斯堡家族的腓特烈三世倒是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一回到维也纳就整天将自己关在霍夫堡皇宫,要么研究自己的神秘学和星象学,要么就陪伴自己牙牙学语的儿子,给予他百分百的关怀和爱护。 西方各国对于威尼斯的态度是矛盾的,既不想让他们太过强大,也不想让他们完全垮台,以免东方势力大举入侵。 他们最想看到的,是一個具备一定实力的地方性大国,而非世界性强权。 于是,威尼斯的联盟计划并没有获得什么重大进展,只有萨伏伊公国和佛罗伦萨共和国响应了威尼斯的号召,签署了一个为期十年的防御性协约,只针对本土,不针对殖民地。 1463年后半年,东罗马帝国和威尼斯共和国的局部战争仍在持续着,双方舰队在亚德里亚海上经常爆发冲突,彼此都损伤惨重。 东罗马帝国拿下都拉齐翁城后,威尼斯人在亚德里亚海上的主场优势不再那么明显,双方战损比非常接近。 没办法,在亚德里亚海上,威尼斯人的桨帆集群战术仍然具有优势,东罗马帝国的大帆船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1463年11月10日,东罗马帝国海军陆战队在纳克索斯岛登陆,纳克索斯公爵见大势已去,宣布投降,带上家当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至此,威尼斯共和国在东地中海上的殖民地只剩下一个仍在负隅顽抗的克里特岛,岛屿虽然坚固,但缺乏外来补充,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不觉间,北半球迎来了冬季,东罗马帝国的北非领地和南部巴尔干进入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开始新一轮的播种和收获。 从摩里亚半岛向北,地中海气候的影响逐渐减弱,纬度越高,离海越远,气温就越发寒冷。 1463年的冬季比较寒冷,北马其顿等内陆地区的气温已经降至零下,河流和湖泊开始结冰,君士坦丁堡也迎来了第一场雪。 君士坦丁堡位于地中海气候和温带大陆性气候的过渡区,冬季较冷而湿润,适合冬小麦,冬黑麦和冬大麦的生产,冬天同样是农忙时节。 但对于人类来说,冷湿气候却非常难受,走在大街上,自海面吹来的冷风呼呼吹过,罩再多衣服,也抵抗不住无孔不入的寒冷。 在这种时候,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总会躲在家里,燃起温暖的炉火,将门窗关得死死的,窝在厚厚的毛绒垫上,和家人好友一边谈笑,一边喝着淳芳的美酒。 每逢这个季节,君士坦丁堡的不少大贵族和大商人就会拖家带口离开城市,去往温暖的南方,米斯特拉斯,迦太基,比林奇,塞浦路斯,这些地方都是十分理想的越冬选择。 已是黄昏,天空阴沉沉的,窗外飘着大雪,大皇宫的休息室里却温暖如春,雕刻着精美浮雕的壁炉熊熊燃烧着,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君士坦丁十一世和家人齐聚一堂,围着火炉,喝着美酒或咖啡。 君士坦丁十一世老了,变得有些感性,十分在意家人的环抱,每天夜晚的聚会是必不可少的,大家也都顺着他的意思,事情再多,也会抽出一段时间,陪伴着这位垂垂老矣的皇帝。 前不久,君士坦丁十一世最顽劣的弟弟季米特里奥斯在修道院中病逝,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尽管季米特里奥斯在世时给君士坦丁十一世添了很多麻烦,他还是对幼弟的死亡伤心不已,又去父母和哥哥的陵墓前转了转。 由于军务繁忙,托马斯大公没有参加季米特里奥斯的葬礼,只派出次子狄奥多西作为代表来到君士坦丁堡。 这一行为让君士坦丁十一世大发雷霆,倒没怎么责怪仅剩的弟弟,只是一直埋怨以撒,认为他不该将托马斯大公封去遥远的君士坦丁娜。 火炉边,玛拉夫人躺在摇椅上微闭着眼睛,君士坦丁十一世拉着狄奥多西问这问那,以撒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 “哥哥,你在看什么书?” 曼努埃尔塞着满嘴的蜂饼干,口齿不清地走到以撒身边,踮起脚尖看着书上的内容。 以撒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书封上的文字展示给他看。 “《蒙古秘史》,查士丁尼托人带来了一份突厥文的,我让印刷厂印了一些希腊文版的,你想看看吗?” “是讲什么的?” 曼努埃尔翻翻书,仰起头问道。 “讲蒙古人的。” “是大草原上的那群人吗?” “不完全,这本书讲的是13世纪之前的蒙古历史,主要是东方的故事,截止到窝阔台汗统治时期。” “如果你对遥远的东方也感兴趣,不妨抽时间看看,和《马可波罗游记》配合起来,应该也挺有意思。” 曼努埃尔似乎有些兴趣,接过了书。 “我听巴西利厄斯说,你在学校里的成绩每次都是第一,以后要是有想看的书,只管找我要,教会的禁书也可以。” 曼努埃尔显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你上次给我寄的书被父皇发现了,他全给扔了。” 以撒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你们最近在学什么?” “每个老师教的内容不同,文学诗歌,建筑艺术,各国历史,功课很多。” “巴西利厄斯教授最近在讲古典历史,讲汉尼拔和布匿战争,变得有趣了很多。” “他之前讲政治的时候,学生们都不爱听,现在换了一种方法,把政治夹杂在历史故事中,大家的兴趣就提升了起来。” 谈起读书,曼努埃尔倒是没有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那种烦躁的样子,讲的头头是道。 以撒点点头,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曼努埃尔顺从地坐过来。 “阿莱克修斯最近学的怎么样?” “挺……挺好的。” 曼努埃尔讪讪回答道。 “唉,算了,随他去吧。” 以撒摆摆手,叹息一声。 他十分清楚,自从查士丁尼休学后,在自己制定的考核制度里,阿莱克修斯的文化成绩再也保不住倒数第二的位置,降到了最后一名。 查士丁尼倒不是不学文化,只是总喜欢触碰规则,经常旷课出去胡闹。 阿莱克修斯也一样,上课拿着磨刀石噌噌磨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每次以撒想管一管他们哥俩时,莱昂诺尔都非常护犊子,声泪俱下地历数以撒之前的“罪恶”,说他丢下母子几个到处乱跑,一跑就是几月几年,弄得以撒也觉得有些亏欠,索性选择尊重他们的个性,只在大方向上加以把控。 “但他在马术和剑术上一直都是第一,巴西利厄斯教授也夸他剑术底子好!” 曼努埃尔急忙安慰道。 “光学剑术可不行,以后还是得让他跟着将军们学军略,你也一样。” “对了,前几天让你调查的几件事有眉目了吗?” 以撒坐直身子。 “我带人走访了君士坦丁堡的八个区和城外的几个乡镇,已经有了一些结果。” 曼努埃尔招来侍从,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侍从拿着几张文书过来,递给以撒。 “第一件事,关于君士坦丁堡的供暖问题。” “虽然不少富人在冬季都会到南方越冬,但大部分市民都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打算。”“在此之前,君士坦丁堡市民主要采用木柴和木炭作为取暖物,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工人从城外砍伐木头,烧成木炭,运往城中售卖。” “部分富人还会专门购买昂贵的果木,烧起来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您之前推广的煤炭取得了一定成功,但存在许多问题。” 以撒点点头,专心地看着报表。 这年秋天,鉴于越来越冷的天气,以撒在色雷斯地区找到了几处小型煤矿,准备用于君士坦丁堡的供暖。 “煤炭燃烧起来烟雾很大,味道十分难闻,很多人都受不了,稍微有钱一点的家庭都不会使用。” “但是,煤炭的价格十分低廉,在比较贫穷的几个区和君士坦丁堡城郊卖得不错。” “所以我说,只取得了部分成功。” 以撒略略读完报表,也是微微皱了皱眉。 煤炭很早就为人知晓,英格兰地区拥有富饶的煤矿储备,不少人将这种黑黢黢的东西用作燃烧物。 这个时候,西方世界在对煤炭的运用上还远远比不过东方,华夏文明在大宋王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大规模使用煤炭,每年冬天还会有专门的政府部分负责将外地的煤炭运往汴梁。 除了取暖,大宋王朝还试着利用煤炭炼制金属,寻找木炭的廉价替代物,并取得了相当大的突破。 而在15世纪的欧洲,煤炭并没有得到广泛使用,取暖和炼铁依旧以木炭为主。 “算了,能够减轻一些家庭的生活负担,这也是一件好事。” “君士坦丁堡将近二十万人,总会有穷人,市场依旧广大。” “还有北马其顿地区,那里更加寒冷,经常冻死人,我也会让人去那边勘探矿物,争取让百姓的生活质量好一些。” 以撒合上报表,揉了揉眼睛。 希腊地区在发展近现代工业上没有什么优势,煤矿本就不多,还都是些褐煤,品质极差,用以取暖都不被人看好,炼铁更是别想。 以撒记得马其顿地区有一座大煤田,可以试着开采一下。 当然,也是最差的褐煤。 东欧的顿巴斯地区倒是有一座巨型煤矿,烟煤和无烟煤都很多,但开采技术上不去,只能留给子孙。 无论如何,保留一个使用煤炭的楔子,也许哪一天就会取得技术突破。 “第二,酒。” “依照您的指示,我将市面上的酒做出了分类,分为烈酒和淡酒。” “淡酒包括各种葡萄酒,啤酒,果酒和蜂蜜酒,东帝国的百姓嗜好葡萄酒,无人不喝,这是非常大的一笔生意。” “这些淡酒酿造工艺已经十分成熟,不少家庭都会酿造自己的酒,但上好的葡萄酒还得看各大知名酒庄。” “啤酒最为廉价,也因此深受底层人民的喜爱,大家喜欢在傍晚时分聚在酒馆中,喝上几杯店家自酿的啤酒。” 曼努埃尔知道这是以撒有意考校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烈酒包括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等等,这些酒品全是国外传过来的,酿造起来需要一些技术。” “东帝国的百姓们对这些烈酒的接受度各不相同,白兰地的接受度最高,伏特加在斯拉夫移民中十分受欢迎,喝威士忌的人最少。” 说道这里,曼努埃尔瞥了一眼以撒。 “不用看我,我知道查士丁尼喜欢喝爱尔兰威士忌。” 以撒无奈地笑笑。 “白兰地起源于法兰西,通过果汁发酵和蒸馏得到,除了葡萄白兰地外,还有苹果白兰地,柑橘白兰地。” “这种酒制作时间长,价格较为昂贵,底层人民很难喝到,主要面向中产阶级,市场同样广阔。” “伏特加是北方的特产,除了饮用外,还可以用于药草的浸出,作用最广,很多人喜欢拿这个御寒。” “威士忌起源于爱尔兰和苏格兰,主要是各大修道院在生产,还没有推广到酒庄和蒸馏厂。” “总的来说,淡酒主要用于饮用,价格可高可低,工艺已经成熟。” “烈酒的作用很广,技术瓶颈高,医药行业的发展离不开它们。” 曼努埃尔说得口干舌燥,举起一杯果汁一饮而尽。 “不错,做得很好。” 以撒比较满意,微笑地看着他。 “以后,我准备给伱更多的机会来历练,多了解,多观察,以后治国理政时才不会感觉无从下手。” “你以后去塞尔维亚执政,可不能被下面的贵族们三言两语就骗过去了。” “多谢皇兄!我一定再接再厉!” 曼努埃尔也十分高兴,连声道谢。 “父皇?” “怎么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没好气地回过头,狄奥多西也看向这里。 “我准备对酒类生产做出规范,您觉得如何?” “怎么做出规范,他们以家庭为单位私自生产,你管得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撒摇摇头,沉思着。 “对于葡萄酒来说,虽然大家都可以私酿,但上好的葡萄产地就那么多,酿造高端葡萄酒的古老庄园也是有数的。” “我们现在最著名的两种葡萄酒,一个来自北马其顿,一个来自雅典,产地都很清晰,产量也比较固定,想偷着酿可行不通。” “我们可以在税务署里专门设置一个部门,对中高端葡萄酒进行统一增税。” “中高端葡萄酒价格的提高对普通百姓影响不大,他们不会有什么怨言。” “那些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估计也不会说什么,他们可能还会觉得越贵的酒越能符合自己的身份。” 其实,以撒在征税上一直比较小心,不想让老百姓因为税收而戴上沉重的枷锁。 以撒的宗旨是,采用轻徭薄赋政策来迅速增加人口,填满巴尔干后就去填满安纳托利亚,填满安纳托利亚再填埃及和黎凡特。 后续的殖民需要很多人口,以撒可不想像原时空的西班牙一样,青壮年劳力全想跑美洲,导致本土人口一直上不去。 但是,税还是要征的,不想挣穷鬼的钱,那就只好在富人身上动刀子。 征税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像酒类这样牵扯广泛,市场广大的商品。 如果是香料,奴隶,咖啡,蔗,黄金和钻石这种暴利产业,那反倒比较好办,反正利润够多,产地还固定死了,如果本身能挣五倍的利润,现在砍一半,商人们照样抢着干。 当然,如果你连一半都不留,他们可真就要造反了。 “至于烈酒,我准备全部收归国有,要想酿造烈酒,必须获得政府的许可,拿到相应的文书。” 以撒继续说道。 烈酒不仅仅是一种饮品,还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越往后,战略地位就越高。 “我计划在君士坦丁堡新组建一个模块化的酿酒区和配套的商业同业工会,就放在加拉塔吧。” “这个酿酒区只酿烈酒,白兰地,伏特加和威士忌都可以试着生产,交给商业同业工会统一出售。” “如果酿酒师傅不够,我们就去别的地方请,将他们集中起来,在互相交流中集思广益,也许会有新的进展。” 与葡萄酒和啤酒不同,烈酒是种工业制品,传统的家庭小作坊故步自封,把自家配方看得比命还重,明显不适合工艺的发展和进步。 酿酒业的发展还能带动玻璃业和医药业的进步,正好适合放在向轻工业中心发展的君士坦丁堡。 蒸馏技术的进步也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多年后,近现代化学也许会因此发展壮大。 “随你吧,听起来是可行的。” 君士坦丁十一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除此之外,我们还得对进口酒征收重税,保护自己的酿酒工业。” “等我们的工业成熟了,还可以向其他国家出口,比如罗斯诸国,他们一定会喜欢最烈的伏特加。” (本章完) 第217章 挺进群山 第217章 挺进群山 1463年的冬天在大雪纷飞中度过,圣诞节的钟声敲响,历史进入到新的一年。 1464年的初春依旧很冷,虽然不再下雪,但河流和湖泊仍在冰封,黯淡的阳光遥遥挂在天上,显得苍白无力,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温暖。 山间的积雪尚未完全化去,但林子里已经热闹许多,蛰伏了大半个冬天的动物们陆续走出庇护所,四处寻找食物,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对于巴尔干内部以渔猎为生的山民来说,眼下已经到了开工的时候,这个季节是动物们在一年中最虚弱无力的时候,急需一段时间的补充和恢复。 鹿群们在针叶林里慢慢走着,用蹄子刨开蓬松的雪堆,俯下身子,啃食雪堆下的荒草;松鼠们从树洞中缓缓探出脑袋,警惕地环顾四周;野猪群从避风的山坳中走出,哼哧哼哧,沿着旧年的记忆去往食物更加丰富的地方。 动物的身上都没有多少肉,去年秋天积攒的脂肪在漫长的冬季消耗一空,但身上的皮毛却美观而厚重,猎人的主要目的就是它们。 北马其顿军区首府,斯科普里城的集市上,北马其顿第一山地猎兵团的新兵们在长官的引导下走进还算热闹的集市,列队,站好。 这些新兵年纪不等,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已经将近四十岁,脸上尽是风霜之色。 他们穿着各式皮袍,身后背着各种猎弓,腰间佩戴猎刀,有些人的皮靴上还斜插着一柄匕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凶悍野蛮之气,和集市上路过的市民格格不入。 托罗西·诺塔拉斯踱着步子,看着还算整齐的队列,微微点了点头。 “北马其顿第一猎兵团的弟兄们!” “在之前的山地行军中,我故意避开了大道,挑选了最恶劣的山路,带着你们跋山涉水,在最寒冷的冬季穿越林海雪原,从蛮荒之地来到文明之城。” “你们的表现很好,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有叫苦叫累,没有任何人掉队离开。” “这说明,我的眼光没有错,你们都是好样的!” “你们都是我从诸多边远山村中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都是山里的雄鹰和野狼,拥有猛兽一般的意志!” 托罗西挥挥手,副官递来一卷文书。 “今天,你们的新兵训练到此结束,从此就是一名合格的山地猎兵,你们的名字将登记在军区的名册上,将呈递到皇帝的案头,将印上金红双头鹰的纹章。” “恭喜你们。” 托罗西率先鼓起掌来,憨厚的山民们也欢天喜地,纷纷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们中有些人清楚我的名字,了解我的故事,有些人则不然。” “值此时机,请让我做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是来自诺塔拉斯家族的托罗西,皇家骑士学院五期毕业生,曾在去年担任民兵统帅,负责支援色雷斯战线,因功获封男爵。” 托罗西微微鞠躬。 “在山里,荣誉和身份毫无意义,骑士精神和道德情操挡不住凶狠的野兽和敌人,挡不住明枪和暗箭。” “伱们只用清楚,我是你们的长官,会带着你们一起在深山中作战,为了财富,为了信仰,为了荣耀,也为了皇帝和祖国。” 托罗西直起身子,看着猎兵们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颊和口中呼出的雾气。 “这应该是很多人第一次进城,在进城的路上,我看见不少人左顾右盼,对这座城市的繁华十分惊讶。” “斯科普里城是北马其顿军区的首府,也是最大的城市,这里的葡萄酒和狐狸皮特别有名,但也仅限于此。” “我可以告诉你们,比斯科普里更大,更繁华的城市还有很多,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迦太基,米斯特拉斯……” “也许在你们心中,比起从前居住的小村镇,斯科普里城已经是第一等的好地方。” “但是,比起那些真正的大城市,斯科普里什么都不是!” 见士兵们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托罗西比较满意。 他已经带过不少兵,不怕士兵有欲望,就怕碰见什么都不想要,一心混吃等死的老油条。 “在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金角湾的商船络绎不绝,大商业区的人群摩肩接踵,海岸大道旁的豪宅鳞次栉比,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响彻全城。” “如果没有极好的运气,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大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到斯科普里,对于君士坦丁堡,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幻想。” “但是,当你们加入山地猎兵团的那一刻,你们的命运就悄然改变,皇帝优待士兵,有功就赏,有功必赏。” “帝国正处在飞速上升阶段,战事频繁,不愁没有仗打,不愁没有功立,这就是你们最好的机会!” “现在,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摆在我们眼前,如果立下功劳,你们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改变家人乃至村庄的命运。” “但是,这份任务十分艰巨,风险程度不亚于赤手空拳闯进棕熊的山洞。” “怎么样,怕不怕!” 托罗西大声吼着。 “怕?老子们从小到大,闯过的熊洞和狼窝不知多少,害怕还当什么猎人,当什么猎兵!” 一位中年士兵高声回应道。 “就是!您招兵时给的钱已经足够给我老娘养老,无儿无女,还怕什么!” “皇帝看重我们,那我们把命卖给他又如何!” 一个半大孩子涨红着脸。 “很好,我托罗西能带你们这样的兵,也算是三生有幸!” 托罗西轻轻点头,转向红着脸的半大小子。 “不过,年纪这么小,就别说什么无儿无女之类的屁话,老子不爱听!” “当皇帝的兵是最幸福的,没有女人,皇帝给你找,斯拉夫女人,柏柏尔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以后下了崽,他们的名字也会登记在案,长大了再想当兵容易很多!” 众人一阵哄笑,托罗西大手一挥,亲兵们将马车上的钱袋扔在地面上,故意发出叮当悦耳的响声。 “好了,别的不多说,这是你们第一次的饷银,带你们来集市上,也是为了让你们感受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在出征前放松放松!” 猎兵团的阵仗引来了不少围观的市民,见到闪亮的金银,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好几束贪婪的眼光直直地照在钱袋上。 “不要担心城里人看不起你们,我告诉你们,北马其顿是个军区,是士兵的地盘!哪怕是再奸诈的商人,再高傲的贵族,到了这里也得老老实实的!” “要是谁敢欺负你们,直接派人告诉我,老子当即带人抄了他家!” 说罢,托罗西恶狠狠地瞪视着围观的人群。 市井流氓们看见了托罗西胸口的家族纹章,一个个瑟缩着脑袋,嘟囔着嘴走远了。 北马其顿人都知道,诺塔拉斯家族的人性格极其暴烈,眼里掺不得一点沙子,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他们是老罗马贵族的代表,对帝国和皇帝极为忠诚,对贪婪的商人极不感冒,偏偏一个个英勇善战,压得住桀骜不驯的山民,镇得住边境地区的复杂局势,也因此受到皇帝的信任。 “饷银以小队的形式发放,每个小队长上来领,不准争抢!” “明天黎明,校场集合,要是有人迟到,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全体解散!” 托罗西撂下几句话,跨上战马,向家族宅邸而去。 猎兵们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秩序,每位小队长拿上自己小队的钱袋,带着欢舞雀跃的士兵穿入人群。 为了更好地激发士兵们的战斗力,一个猎兵小队的成员大多来自同一个山村,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不仅配合更好,还会因为乡土之情抱成一团,在战场上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一人战死,全家红眼,战斗意志就这样起来了。 第一猎兵队的成员全部来自普什戈蒂村,队长是个孤身一人的老猎户,常年混迹在深山中,左耳被走私者射掉了一半,左眼被一只发狂的雄鹿撞瞎了,右手也少了无名指和小指,据说是被野狼连根咬断的,脸上有着一道丑陋的伤疤,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凶狠。 老猎户年近四十,在普什戈蒂村的辈分很高,对村里人也挺热情,没人记得他叫什么,包括长老在内的村民们无论老幼,见到他总会恭敬地叫一声六叔,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六叔,我们现在去哪里?” 几名普什戈蒂村的青年猎人对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怀着本能的警惕,紧紧跟在六叔身后。 “军需上的事不用我们操心,我们先去买一些种子,铁器,蜡烛和衣服寄去村里,这也是赫米特交给我们的任务。” 六叔回过头,望着几位少年,伤疤纵横的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赫米特是长老的名字,整个村子也就六叔敢这么叫,少年们也习以为常。 走进集市,猎兵们找到了售卖这些生活用品的铺子,凭借身后的猎弓和凶神恶煞的长相很快就搞定了店家,猎兵们一人斜背着一个袋子,搭配上眼里的凶光和身上的皮袍,倒是像极了流落深山的土匪强盗。 “还剩下三个索利都斯和四个第纳尔,你们想去哪里逛逛?” 六叔点了点钱币,看向左顾右盼的青年猎户们。 “要不去教堂?我早就听神父说,大城市的讲道和辩经会很精彩。” 一位少年提议道。 “艾伦,大家好不容易进了城,托罗西长官也允许我们放松,就别扫大家的兴吧!” 一位中年猎兵显然对繁琐的宗教仪式没有什么兴趣,拍了拍艾伦的肩。 “几个孩子都还没有碰过女人吧?六叔,要不我们带他们去尝尝禁果?” “城里的女人,肯定比村里的寡妇水嫩的多。” 中年猎兵嘿嘿笑着,对六叔指了指街道拐角的一处妓院。 “不行,神父说这是罪恶,耶稣基督不会乐意的!” 艾伦立马出言抗议。 “喂!艾伦,你跟着神父读书读傻了吧,别老是这样!” “但——” “行了!明天黎明还要集合,还要打仗,女人是碰不得的。” 六叔打断他们的争吵。 “我们去酒馆里喝点酒暖暖身子,吃点好的,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等我们打了胜仗,女人有的是!” 六叔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队伍找到一间装潢尚可的酒馆,寻了一处僻静角落坐下来。 “八杯啤酒,两杯烈酒,越烈越好!” 六叔摸出几枚钱币丢在柜台上,不一会儿,肥胖的老板娘端着酒走过来。 “烈酒现在归皇帝专营,涨价了。” 六叔一愣,随即问起了价。 “涨了多少?” 老板娘眉眼一转。 “还欠十个德拉克马。” 六叔嘟囔一声,正欲掏钱,艾伦却拍案而起。 “胡说,我看过皇帝的烈酒法令,你这是最劣等的烈酒,价格没有这么贵!” “你要么在骗我们,要么就是烈酒走私贩!” “小子,说话得注意,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小山村!” 老板娘的脸色又青又白,很快换上了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不想掏钱就给我滚出去,你们身上的味道反而影响了其他客人的酒兴!” 店里的护卫立马抄起家伙,围了过来,逼视着艾伦。 “别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肆意妄为,我们这家店可有人罩着,你去问问街坊,谁敢在我们这里闹事?” “交钱,然后滚!” 身后的猎兵们看向六叔,正欲拔刀,却被他挥手制止。六叔端起烈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子,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徽章,拍在木桌上。 “认得这个吗?” 徽章十分精美,上方是交叉的猎刀,猎刀下方则是山丘的轮廓。 老板娘正欲冷笑,却被一旁的护卫拉到一边,几句话的功夫,老板娘的脸色几经变幻。 “这位队长,全是我们的错,其实烈酒没有涨价,你们喝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我这里还有不少年轻的女孩子,都是一等一的水灵……” 老板娘挤出一道僵硬的笑容。 “不必,我们这就走。” 六叔喝完酒,直接带着猎兵们扬长而去,留下酒店众人在冷风中凌乱。 “六叔,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个老女人好好教训一顿?” “再找一家酒馆吧,我们毕竟是外来者,以后要想升职,还是少给上级添麻烦。” 六叔正欲前往下一家酒馆,却发现艾伦一个人待在原地不肯走。 “艾伦,怎么了?” “六叔,我还是想去教堂看看。” 六叔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反对。 “那就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们应该就在那边的酒馆里。” 艾伦轻声道了谢,消失在黄昏的街道上。 “真搞不懂他,听教士讲经就那么有趣吗?” 中年猎兵目送着艾伦一个人离去,自顾自抱怨道。 “自从跟了神父学读书写字后,这个小子连打猎都很少去,恐怕日后连父母都不要,专心侍奉上帝咯。” “你是艾伦的亲舅舅,他想往高处爬,你老是阴阳怪气,算什么样子!” 六叔斥责道。 “我姐姐就他一个孩子,出来时对我千叮呤万嘱咐,要我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他要是被人骗进了修道院当个杂役,我怎么跟姐姐交待!” 六叔轻轻摇头。 “我倒是觉得,这孩子以后恐怕会有大出息,以他的性格,不会甘于一辈子待在修道院。” “他跟神父学的主要是语言和文字,这是跻身上层的必备素质。” “况且,听别人辩经是不会让教士们高看一眼的,他恐怕是想在旁听中学习上层人讲话的方式,从而提升自己。” “我们出身这么微末,他挤得进上层?” 中年猎兵依旧秉持怀疑态度。 “谁说的好呢,这个年头,机会多。” 六叔扯住中年猎户,往艾伦离去的方向指了指。 “你去跟着他,别让他出了事。” “啊?我——” “快去!” …… 已是黎明,红日将升,一晚上的休息后,猎兵们来到斯科普里城的校场,列队集合。 一阵马蹄声响起,在一行骑兵的护卫下,托罗西来到校场,翻身下马。 托罗西的身边还有一位中年将军,亦是罩袍裹身,内披铁甲。 两人站在一起,远远望去,眉眼间竟有七八分相似。 “我叫阿维隆·诺塔拉斯,北马其顿的军区长官,边防军的总指挥。” 阿维隆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昨天听托罗西夸赞你们,我还不太相信,今天一见面,发现他所言非虚。” 他领兵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士兵,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 有些士兵,队列站得比谁都整齐,纪律好,道德高,但上了战场却根本打不得仗,一碰见敌人就腿软,连刀剑都挥不动。 有些士兵,看上去自由散漫,但骨子里透着凶狠,善加诱导,多见见血,便是一支强军。 “我也不多说了,你们的斗志我信得过,但装备太差,需要更换。” 阿维隆指了指堆放在一旁的十数个箩筐。 “上好的强弓和手弩,优质的猎刀,紧身的皮甲。” “这些东西都是君士坦丁堡兵工厂出产的好货,我求了陛下很久才弄到手,你们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阿维隆拣起一张强弓,轻轻弹了弹弓弦。 “鉴于环境恶劣,我还要来了不少甲,这是迦太基纺织厂制造出来的改良版,比几个世纪前十字军战士们的甲更好。” 阿维隆又举起一件甲,展示给猎兵们看。 “这种甲胄只在要害处加装铁片,其他地方以经过特殊鞣制的填充,同时兼顾了灵活性和御寒需求,比你们常穿的皮袍更轻便,更保暖。” “还有这个,也是最近出来的小玩意儿。” 阿维隆单手拿起一个竖条状的陶罐,陶罐上有开口,开口封着木塞,连接着一根浸湿的条。 阿维隆要来火把,将条点燃,向空地上一扔,陶罐破碎,火焰瞬间燃起。 “里面装的是最烈的烈酒,还加了一些助燃物,一点就着。” 见猎兵们纷纷瞪大双眼,阿维隆解释起来。 “想一想,如果你们在山间侦查时碰上了保加利亚人的部队,将这种东西往人堆里一扔,敌人立刻就会措手不及,自乱阵脚。” “这个时候,猎兵团里的狙杀队就可以搭起强弓,有针对性地射杀保加利亚人的军官,从而使他们彻底瘫痪。” “烈酒不便宜,这种东西暂时还得不到量产,我只要来了这么多,你们省点用,千万别偷着喝了。” 阿维隆面带微笑。 “阿维隆长官,如果我们在战斗中缴获了敌人储存的烈酒,可以自己制作这种武器吗?” 人群中,艾伦高声问道。 阿维隆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思维活络的小子,随即摇了摇头。 “我试过了,采用寻常的烈酒也能造成燃烧,但效果非常差,陛下在制造这种武器时肯定添加了不少其他成分,烈酒估计也是特殊加工的。” “至于成分是什么,怎么进行特殊加工,这就是军事机密,我也不知道。” 阿维隆无奈地摊摊手。 “这种武器叫做什么名字?” 艾伦又问。 “君士坦丁鸡尾酒。” “鸡尾酒?这是什么东西?” “君士坦丁堡最新出来的一种玩意儿,将各种酒,果汁和蛋清勾兑起来,在杯子上插一根漂亮的鸡毛,价格立刻上翻好几倍。” “鸡尾酒风潮是皇帝引导起来的,不少达官贵人都爱喝。” 接下来,阿维隆又讲述了一些军事物资的使用,比如肉松,手弩,猎犬,猎鹰和骡子的使用。 “好了,装备就是这些,托罗西,你来为大家讲一讲具体任务。” 托罗西上前一礼,面向自己的猎兵。 “根据上级的命令,北马其顿军区的两支猎兵团和克尔贾利军区的一支猎兵团会以小队为单位向保加利亚渗透,沿途绘制详细地图,侦查战略要地,观测敌军动向,狙杀保加利亚军官,袭击粮仓和补给队。”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通过一系列手段吸引敌军主力回防,将他们牵制在保加利亚西南方的群山中。” “这样一来,皇帝的大军就可以沿着东部的平原一路北上,直捣黄龙。” “如果他们不回防,我们就继续骚扰乡里,挑动不满情绪。” 托罗西的神情十分严肃。 “保加利亚人一直把东南边的沿海平原作为防御重点,也正是算准了我们不可能从西南面的山区发起攻击。” “而我们就是要打破保加利亚人的幻想,让他们来回调动,左右支拙。” 几位猎兵队长对视一眼,德高望重的六叔上前一步。 “长官,您说这些我们也听不懂,干脆直接告诉我们,到底该向哪里进军?” “翻开你们的行军地图,上面做出了详细标注。” 托罗西也展开一卷地图。 “我们的目标是横亘在保加利亚南方的罗多彼山脉,主要是里拉山。” 猎兵们都是些文盲,连地图都看不太懂,但一提具体地名,还是有些印象。 “看完了?” 猎兵们点点头,收起地图。 “长官,请下命令吧!” “很好,立刻整理装备,收拾行礼,喂养牲畜。” “兵贵神速,今天午饭后,我们即刻出发,目标里拉山。” 托罗西翻身上马,拔出腰间弯刀,遥遥指向东方。 “这一次的军事行动由我亲自带队,代号,挺进群山!” …… 1464年春,东罗马帝国北马其顿军区的两支山地猎兵团开始有计划地向东部山区渗透,他们将先进入中段罗多彼山脉,绕过人口较多的河谷,借着群山的掩护,由南向北,一步步向里拉山挺进。 里拉山位于罗多彼山脉最西端,是巴尔干半岛第一高山,山势高耸,冬季环境恶劣,人迹罕至,山上有着著名的里拉修道院,不少高人隐士在此虔心侍奉自己的神明。 南面的里拉山和北面的老山山脉包围环绕,共同构成了一片水草丰美的盆地。 这片盆地是保加利亚的精华,人口众多,农牧业发达,矿产资源丰富。 盆地中有着一座美丽的城市,东罗马帝国统治时期,城中修建起一座教堂,用一个美丽而智慧的女性名字为它命名,久而久之,人们反而淡忘了城市的本名,就用大教堂来代指这座城市。 保加利亚之心,索菲亚。 (本章完) 第218章 穆什科特火绳枪 第218章 穆什科特火绳枪 对于东罗马帝国的底层人民来说,1464年的春季是幸福而愉悦的,去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去的也快,冰雪在暖阳的照耀下迅速消融,坚硬的土地贪婪地汲取着融水,土地之下,沉寂一冬的草木正在冒芽。 林子里的动物多了起来,河流湖泊中的鱼群活跃了起来,田地里的麦苗饮饱了融水,晒足了阳光,麦叶逐渐翠绿,茎杆逐渐粗壮,南方的部分麦苗已经开出了嫩白的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春天是生产的季节,牧民们在为牲畜的发情和交配奔波劳累,农民们在为麦子的生长保驾护航,养蚕户开始挑选蚕种,矿工走进矿洞,渔夫驾上小船,市政官们忙着登记去年冬天的新生儿,商贩正在准备带往集市的货物。 帝国上下,一片繁忙。 贵族和豪商不需要从事生产,打理产业之余,总爱带着家眷踏青春游,打猎饮酒,享受美好时光。 然而,作为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以撒却没有这份闲心,针对保加利亚和奥斯曼的战争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军队频繁调动,各种粮草物资也向君士坦丁堡汇集,民政上的事务也十分繁多,每一个都得以撒亲自过目。 刚刚送走了几位前来述职的殖民地总督,以撒乘上马车,马不停蹄地向外城区赶去。 自己想办的事太多,想做的改变太多,很多事情都是官员们理解不了也执行不了的,没办法,只能亲力亲为。 二十年过去,以撒从前的下属正在日渐衰老,间谍总管阿尔伯特已经逝去,商务大臣安德烈总管进入老年,不再管事,军事大臣米哈伊尔虽然身体健硕,但也快满六十岁,打完克里特战争就准备正式退休。 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和宰相伊苏尔特也都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了,正在努力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东罗马帝国的两片领地情况迥异,完全以从前的旧体制进行管辖不太现实,阿非利加的不少部落舍赫、庄园主和海外殖民地的总督对帝国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他们的忠诚完全指向以撒和他的后代,而非这个国家。 也正是因此,阿非利加地区和海外殖民地需要一个镇得住场子的巴列奥略皇子,用以撒二十年里闯出来的名声和威望狐假虎威,维系平衡。 君士坦丁十一世彻底不管政务后,以撒也被迫在两片领地来回奔走,接见要人,处理纠纷,弄得心力交瘁。 于是,这些年里,以撒也逐渐向两个儿子放权,希望他们能够挑起一些担子,将以撒从繁杂但必要的琐事中解放出来,进行宏观上的战略部属。 长子查士丁尼去往克里米亚历练后,北非领地交给了次子阿莱克修斯和皇后莱昂诺尔,宰相伊苏尔特负责从旁协助。 莱昂诺尔倒是十分愿意帮忙分担,也的确在宫廷政治上是一把好手,但对复杂的政务却仍然无从下手。 阿莱克修斯更是对政务兴趣缺缺,整天混迹在训练场和马场上,军政事务要么交给宰相,要么一股脑送到以撒的案头。 查士丁尼倒是有些治国理政的天赋,在和稀泥上颇有一些心得,但行事全凭感情,总是帮亲不帮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他会依据自身利益来判断远近亲疏,也会笼络人心,知道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但有些人才就是不愿讨好上司,有些忠言就是令人生气,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办事。 以撒将他放在最为野蛮而残酷的东欧大草原,也是为了能够让他学习成长,弥补不足。 皇弟曼努埃尔在皇家学校中学到了不少本事,能力如何暂且还看不出来,但至少做事认真细致,踏实肯干,可以试着培养一下。 马车继续行驶,迎面吹来的春风让以撒的精神略微振作了些,轻叹一声,摇摇脑袋,将杂念抛之脑后。 “先沿金角湾走一圈!然后再去里卡斯河谷!” 以撒冲车夫交待着。 马车改变方向,驶上君士坦丁堡最为繁荣的金角湾区。 随着君士坦丁堡的重新兴盛,汇集了绝大部分海洋商贸的金角湾很快就恢复了繁华,密密麻麻的商铺,酒馆和手工业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曾经的威尼斯侨民区变成了最繁华的商业区,来往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与真正的豪门贵族相比,君士坦丁堡的中产阶级在出游享乐上少了许多选择,他们最喜欢干的就是带着家人坐上金角湾港口的游船,从君士坦丁堡航行到加拉塔,再从加拉塔航行到君士坦丁堡,一路上享受着拂面而来的海风,观赏着金角湾两岸的风景。 他们总是穿上最好的衣服,学着上层人的样子登上加拉塔区的基督塔,学着上层人的样子对战争遗迹指指点点,也学着上层人的样子在酒馆里咬着牙点上一杯价格昂贵的鸡尾酒。 当然,君士坦丁堡中也有许多与传统贵族格格不入的“暴发户”,他们大多出身底层,要么在战场上立下了大功,一夜成名,要么在远洋探险中走了大运,一夜暴富。 这些“暴发户”里有些人极力融入上层社会,专门挑选落魄的贵族子弟结为婚姻,图一個好听的姓氏,一份光耀的族谱。 更多人则自成一流,抱团取暖,他们在身份和财富上已经足以和老牌贵族比肩,但生活习惯和生活理念依旧改不过来,寻一处舒适的酒馆,要几杯浓郁的烈酒,和同样是暴发户的好友谈天说地,这便是最好的休闲。 当然了,他们中也分为许多派系,军队瞧不起探险家,探险家也觉得军队迂腐,做生意的瞧不起做象牙生意的,做象牙生意的瞧不起做奴隶生意的,彼此间有合作,也有分歧。 国家是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出现的最复杂的团体组织,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争斗就必然会催生派系,再团结的国家也一样存在内部斗争。 对于这些现象,以撒并没有太过在意,自己的威望足够崇高,没人敢直接触碰他的威严。 新修建的石子路上,来往的市民看见了绘有巴列奥略皇族家徽的马车和马车旁全副武装的亲卫军,无论身份高低,纷纷鞠躬敬礼,热切的眼神一直跟着飞速驶过的马车,直到道路尽头。 他们都清楚,马车中的君主带着他们击败了奥斯曼人,击败了马穆鲁克人,击败了威尼斯人,还会继续带着他们击败保加利亚人,直到强敌尽退,直到罗马复兴。 “陛下,还要继续转转吗?” 车夫放慢速度,好心问道。 “不了,该看都看到了,这座城市依旧如常,去里卡斯河谷,他们也应该等急了。” 君士坦丁堡很大,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总算离开了主城区,进入里卡斯河谷。 在以撒的规划中,里卡斯河谷是君士坦丁堡的轻工业基地,工业的发展离不开水,噪声和气味也非常大,放在这里正好合适。 里卡斯河谷总共划分为五大工坊区,分别从事冶金,纺织,玻璃,农产品加工和造纸。 当然,这种划分十分笼统,五大工坊区中还包括了其余的附属工坊,共同组成一个工业复合体。 比如,纺织区不仅包括各种衣服的纺织,还涵盖家具制造,木器生产,染料加工,皮革鞣制,渔网和篮子的制作等等。 由于气味刺鼻,纺织区位于最边远的角落,除了在此工作的工人和前来收购的商人外,基本没多少人愿意来。 玻璃区不大,但商品价格很高,主要负责玻璃,陶器,宝石,黏土砖和其余手工艺品的制作和雕刻,位于河谷深处,距离采沙坑和黏土矿都很近。 农产品加工区就简单很多,,盐,面粉,果脯,酸奶和腌制品都从这里产出,是最靠近闹市的一个区,也是最大的一个区。 由于里卡斯河谷的承载量实在有限,原本也在农产品加工区的酿酒工坊被以撒迁往加拉塔,空出来的土地立马被几个面粉商抢占一空。 造纸区面积最小,主要负责纸张的生产和书籍的印刷,位于靠近林地的河流边。 由于用水量最大,冶金区牢牢霸占了河流中段,除了铁,铜,铅等金属的冶炼和金属器具的生产外,这里还坐落着东罗马帝国目前最大的兵工厂,君士坦丁堡兵工厂。 马车绕过农产品加工区,遥遥望见造纸区,径直来到位于中央的冶金区,停靠在君士坦丁堡兵工厂前。 里卡斯工业区的道路都是以最高标准修建的,河流上还搭起了好几座木桥和浮桥,君士坦丁堡市政官没有让以撒失望,将他的要求全部落实了下去,为工业区的繁荣兴旺保驾护航。 以撒其实并没有对工业的发展做太多干涉,只是依照自己的理念将这些原本就存在于君士坦丁堡城内的工坊集中在一起,用商业同业工会将他们串联起来。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各个工坊会在彼此之间的交流和竞争中想尽办法提升工艺,可以很好地促进新技术的产生和利用。 再有就是,这样也有利于政府部分的税收,将偷税漏税现象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将工业集中起来后,工坊主们要做的只有埋头生产,上游的原材料和下游的销售渠道都交给商业同业工会搞定,不用自己操心。 里卡斯工业区有两条主干道,一条连接着原材料产区,另一条连接着商业区,商业同业工会承担润滑功能,上下游明晰,生产效率更高。 每个月的末尾,政府部分都会联合商业同业工会,找到各个工坊区的领头羊,与他们一起协商原材料的进价和商品的收购价,每周还会张贴布告,将市场变动完完全全地告诉各位工坊主,增强他们对政府部门的信任感。 这种组织化,制度化的工商复合体原材料来源广泛,市场广阔,在面对不可控的价格变动时也具有更好的抗风险能力。 在以前,工坊主们通过个人关系找到自己的原材料来源,实在太过单薄,一座铁矿出了变故,连带着几家铁匠铺都要节衣缩食,稍有不慎就会破产。 当然,这种模式只有在人口密集,商业发达的大城市才能玩得转,现在的东罗马帝国仅有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和迦太基三座城市建立起了比较完备的工商复合体。 在其余的中型城市中,米斯特拉斯和比林奇的试点都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困难,前者不靠海,后者的奴隶贸易太过兴盛,反而阻碍了工业的发展。 至于更加边远的小城市,商业价值有限,成建制的工业发展更是不太可能,他们一直秉持着的旧体制只会在新时代的浪潮下逐步瓦解,最终沦为大城市的原材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地。 这是时代的浪潮,无非早晚,工商业发达的北意大利已经走过了一遍,以撒也没办法改变。 “陛下,到了。” 车夫的话语将以撒从沉思中叫醒,望向窗外,君士坦丁兵工厂的负责人马丁内斯带着诸位随从已经等候在此。 以撒点点头,跳下马车,向老朋友马丁内斯走去。 “马丁内斯,上次见你还是病恹恹的,很高兴看见你重新振作了起来。” 以撒微笑着伸出手,任马丁内斯亲吻自己的戒指。 “陛下,色雷斯的小麦养人啊,自从我从北非搬到了这里,病也好了,人也年轻了不少。” 马丁内斯笑呵呵地说。 眼前这位头发白的意大利人是以撒的老朋友,在十几年前的科林斯长城之战中将自家生产的火枪卖给以撒,也因此与东罗马帝国结缘。 随后的意大利战争中,马丁内斯的火器工坊被兵痞洗劫一空,以撒找到了他,让他在北非领地上重建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兵工厂,专门负责供给军队。 再后来,需求日渐扩大,北非领地的自然条件限制了兵工厂的进一步发展,马丁内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以撒的邀请,将兵工厂搬到了君士坦丁堡,搭起了君士坦丁堡兵工厂的框架,一直发展到今天。 马丁内斯已经年近七十,但身体竟然还算不错,之前去帝国医学院找到了一位医术精湛的波斯医生,连多年的头疼病也治好了。 “陛下,跟我来,都准备好了。” 以撒点点头,跟在马丁内斯身侧。 “最近的情况如何?近卫军的几个军团都在扩军,托马斯大公也买了一大批火器,你们应该不愁订单吧?” “是这样的,陛下。” 马丁内斯依旧面带微笑,心情显然颇为愉悦。“我们的兵工厂造出来的装备虽然在质量上略逊于意大利的部分精致小作坊,但数量起来了,订单依旧接到手软。” “我们的产量在整个地中海世界遥遥领先,除了国内军需外,我们还会向其他友好国家出售一些质量较差的装备。” “匈牙利的马加什国王就十分喜欢火枪,去年年末专门为他的黑军订了一大批武器。” “我们上个月还抓了几个探子,据说就是匈牙利人派来偷学技术的。” 以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军火生意在任何时候都是暴利,以撒也没准备全面禁售。 如果自己不把火枪卖给马加什,他一样可以在意大利找到卖家,或者发愤图强自建工厂,这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在关键技术上注意保密就好了,想学着以撒的模式搞一个成建制的大型兵工厂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哪怕是代入后世视角的以撒,也足足了十几年的时间和数不清的精力。 “工人们过得还好吗?” 以撒又问。 “挺不错的,里卡斯工业区里有属于工人的居住区,有自己的商店和教堂,工钱也比原来单干时多了不少。” “工人们都会在政府的名册上记录在案,他们的孩子在就读教会学校上还有一定的优先权。” 马丁内斯说道。 “你们可得好好干,当年我为了给工业区腾地方,把附近三个村庄都搬走了,光是给他们造新房子都了不少钱。” 以撒想起当年搬迁时期村民们的哭爹喊娘和搬进新家后的感恩戴德,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那可不,工人们都记得您的好,” 众人很快走过了兵工厂的办公区和一些工作间,工人们向以撒俯身敬礼,脸上也都是矜持而尊敬的笑。 穿过一条通道,众人来到了兵工厂的靶场,几位工程师正在试用新式火枪。 以撒来到摆满火枪的木桌上,立马被一支制造精细,造型优美,外观极其华丽的火枪吸引了目光,把玩起来。 “陛下,这是我们依照您的要求专门打造的装饰枪,重量不大,威力极小,只能拿来打鸟,唯一的优点就是好看。” 马丁内斯在一旁解释道。 “这种枪分为两种,您手上看见的这一种主要作为立功之人的赏赐。” 以撒抚摸着名贵木材和上等金属打造的枪身,枪身上雕刻着绚丽的纹,绘制着双头鹰的纹章。 纹章下还会有一行希腊文,是以撒专门让人雕刻上去的,赠予对象不同,寄语也不同。 “第二种和赏赐用枪差别不大,只是没有您的寄语和纹章,纹也根据买家的喜好来雕刻,所有人都可以出钱购买。” “哦?卖出去了吗?” 以撒摩挲着枪身,依依不舍地将它放下。 “已经卖出去几十把了,您的儿子查士丁尼殿下是第一个订做的,特别嘱咐我们在枪身上雕刻上火红色的石榴和雪白色的康乃馨,为了找到适合的染料,我们可费了很大功夫。” 马丁内斯笑道。 “石榴?康乃馨?那不是西班牙人喜欢的东西吗?” 以撒摇摇头,叹口气,懒得管这个浑小子。 “枪造得不错,武器本来就具备一定的工艺性质,既然有人为了华而不实的刺剑大价钱,想必这种东西也能卖得很好。” “你们再观察一下,要是订单多,不妨专门成立一个小部门制造这种贵族枪,利润一定不错。” “我明白,还请您跟我们到旁边去,那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马丁内斯带着以撒来到靶场正中央,木桌上,一柄粗犷而豪放的火绳枪赫然摆在那里。 “这就是我们最近根据您的需求制造出的新式装备。” 以撒点点头,掂了掂枪身,还挺沉。 以撒凭感觉量了量,枪身大约长1.8米,口径超过二十毫米,重约十千克。 这种火枪和其余火绳枪一样都是采用曲杆带动火绳点燃击发,但已经出现了木制枪托和机械瞄准器的设计,称得上是一种不小的进步。 装上火药和铅弹,以撒将火枪架上支架,随意瞄了瞄,带动火绳,点燃了火药。 一声巨响,一阵烟雾,弹丸击中了当做靶子的稻草人,将稻草人的一条胳膊连根击碎。 “陛下好枪法!” 兵工厂的官员们连忙奉承,鼓起掌来。 以撒随意笑笑,知道他们是为了避免尴尬而故意将稻草人做得无比巨大,也没多说什么。 “威力不错,准度尚可,比之前的几把样枪好不少,达标了。” 以撒评价道。 早在两年前,以撒就将这种重型火枪的设计理念告诉了马丁内斯,要求他根据自己的描述制造出一把差不多的样枪。 两年的打磨后,他们终于获得了成功。 “怎么这一次的样枪和之前的差别很大?突然开窍了?” 以撒放下枪,笑吟吟地看着马丁内斯。 见以撒兴趣浓厚,马丁内斯略微有些尴尬。 “这把枪其实不完全是我们设计的,上次失败后,我派人去欧洲各国偷了不少图纸,从一份西班牙图纸上得来了灵感。” “那份图纸和您的要求其实已经非常接近,再配合上我们之前造枪的经验,很快就得出了最终结果。” “他们管这种东西叫“重型火枪”,也就是穆什科特火枪。” 以撒点点头,自动忽略了马丁内斯的不道德行为。 穆什科特火枪,火绳枪巅峰之作,原时空最早出现于15世纪末的收复失地战争中,结构非常完善,已经初具近代火枪的雏形。 根据历史记载,这种枪发射铅弹,威力巨大,有效射程大约一百五十米,可以击碎当时世界上绝大部分重骑兵的铠甲。 再者,相比箭矢和弩矢,火枪弹丸非常肮脏,上面残留着许多火药残渣,一旦射入人体,能不能痊愈全看上天。 西班牙名将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率先在军队中大规模列装穆什科特火枪,以穆什科特火枪兵为基础创造出著名的西班牙大方阵,在军队人数占据劣势的情况下击败了法兰西人的敕令骑士,火枪兵作为一个独立兵种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后来,西班牙探险家皮萨罗拿着穆什科特火枪,以不到两百人的兵力攻破印加王庭,创下了一个时代的神话。 再后来,这种火枪通过葡萄牙人偶然流入明朝,一位名叫戚继光的统帅拿着缴获的西洋武器,方知两个文明之间的武器差距已经越拉越大,立志发愤图强,最终组建起东方文明第一支成建制的火枪队,在东南剿匪中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当然,西洋火枪也通过明朝海盗流入日本,他们对这种东西更加痴迷,纷纷加以改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战国末期的军事格局。 穆什科特火枪重量较大,且分布不均匀,所以需要一个支架来加以支撑。 “以后不要用三脚架,换成板门大斧,也能让火枪兵多一些近战能力。” 以撒思考片刻,看向马丁内斯。 “这个没问题,一般的军用大斧只需略微改装就行。” 以撒望着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光芒的火枪,眼里尽是喜悦之色。 挥挥手,一名亲卫将穆什科特火枪抱起来。 见以撒准备离开,马丁内斯有些着急连忙拦下。 “陛下,您这就要走?” “我们的经费……” 以撒回过头,看着马丁内斯。 “这次干得不错,以后的订单会越来越多,准备扩建工厂吧!” “那您——” “我?我也要扩建我的军队了。” 以撒大笑一声,骑上侍从牵来的马,不顾众人惊异的眼光,向兵工厂门口奔去。 (本章完) 第219章 大方阵和射击军 第219章 大方阵和射击军 马车停靠在大皇宫外,以撒跳下车,骑上马,正好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皇弟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的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士兵,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头戴铁盔,身着绯红色蛮族服饰,披着全身链甲,手持双手战斧,身后背着一面筝形盾,腰间斜挎一把罗姆法亚剑。 “哥哥,你回来了?” 曼努埃尔见以撒急匆匆走来,脸上露出腼腆的微笑。 “瓦兰吉卫队?你怎么把他们带出来了?” 以撒望着这支维京战团,有些惊讶。 “哦,父皇说,他已经老了,不再管事,皇宫附近都有近卫军驻守,也没什么人会对他动歪心思,就把瓦兰吉卫队分为两份,我们两个一人一份。” 瓦兰吉卫队,东罗马帝国最著名的常备雇佣兵团,巴西尔二世首创,最初由北欧维京人和东欧罗斯人组成,平时负责担任皇宫护卫,战时随皇帝一同出征。 瓦兰吉卫队属于重甲步兵,很好地弥补了东罗马帝国在步兵领域上的不足。 当时,东罗马军区制逐渐没落,军区农兵战斗力差,作战意志低下,瓦兰吉卫队的重要性水涨船高,他们和铁甲圣骑兵互相配合,在战场上大显神威。 无论是维京人还是罗斯人都是骁勇善战的民族,偏爱丹麦重斧,不太喜欢传统的东罗马罗姆法亚剑,战斗起来大开大合,不管不顾,是野蛮,鲁莽和残暴的代名词。 瓦兰吉卫队在当时的欧洲可谓是名声显赫,不少返回家乡的瓦兰吉人将君士坦丁堡的趣闻传回了斯堪的纳维亚,这导致愿意加入瓦兰吉卫队的维京战士越来越多,许多著名的维京酋长都曾在瓦兰吉卫队中担任统帅,其中就包括“最后的维京人”,传奇征服者哈拉尔德。 东罗马皇帝一度非常喜欢蛮族佣兵,这些外来的武装力量不仅更加勇猛善战,而且与国内的政治斗争牵扯更少,不会威胁到皇帝的统治地位。 在帝国昌盛时期,瓦兰吉卫队的军饷十分充裕,每年都会有一些向往富贵的瓦兰吉人来到君士坦丁堡,向皇帝讨要一张长期饭票。 这种常备佣兵的军事体制在早期确实保证了瓦兰吉卫队的战斗力,但也正是因此,瓦兰吉卫队压根没有融入东罗马帝国这个大家庭,依旧保留着他们原先的习俗和语言。 百姓排斥他们,因为他们生性野蛮,不服王化,还偏爱酗酒。 官员讨厌他们,因为他们对罗马帝国完全没有什么向心力,他们的誓言和忠诚全寄托在皇帝的身上,相当于皇帝的私人佣兵。 皇帝喜欢他们,但出于政治需要,一直不愿将他们本土化,有意地将他们摒弃在官僚体系之外。 后来,东罗马帝国陷入危机,铁甲圣骑兵在曼奇科特会战中几乎全军覆没,瓦兰吉卫队也在后续的底拉西乌姆会战中被同为维京后裔的诺曼骑兵击败,自此一蹶不振,再也没能重现往日荣光。 不过,皇帝们实在太过钟爱这一支蛮勇无双的重甲步兵,哪怕节衣缩食,解散农兵,也咬着牙保下了瓦兰吉卫队的编制。 与铁甲圣骑兵相比,瓦兰吉卫队要幸运很多,逃过了被正式解散的命运,跟随着东罗马帝国见证了巴西尔二世开创的马其顿盛世,见证了阿莱克修斯大帝营造的科穆宁中兴,也在沉默中陪伴着帝国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15世纪后的瓦兰吉卫队人数很少,已经完全沦为一支仪仗队,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战斗力,仅在皇帝出行时负责维持稳定。 也许,每当巴列奥略家族的几個末代皇帝看见身边衣甲鲜明的瓦兰吉卫队时,也会依稀回想起巴西尔二世的荣光,对抗强敌的意志也能坚定几分。 二十年前,以撒刚刚来到君士坦丁堡时,约安尼斯八世的瓦兰吉卫队只剩下两百多人,装备差,战斗力低下,也并非全由维京人和罗斯人组成,兵员驳杂不堪。 后来,君士坦丁之战结束后,君士坦丁十一世极力要求重整瓦兰吉卫队,以撒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将从奥斯曼军队中俘虏的一些罗斯人交给了他。 君士坦丁十一世十分高兴,拿出百分百的热情认真训练他的瓦兰吉卫队,又从立陶宛招揽了一些闲散的罗斯佣兵,经过十年的发展,逐渐扩张到如今的八百人。 也许在这位老皇帝的心目中,现在这个由以撒重整的东罗马帝国掺杂了太多新时代的元素,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他最向往的,依旧是当初那个由查士丁尼大帝和巴西尔二世开创出的盛世,而非一个由军队,海盗,商人和探险家占据主导地位的王朝。 “哥哥,你的那一支瓦兰吉卫队就在军营中,你要不要去看看?” 曼努埃尔见以撒陷入沉思,小声说着。 “不急,你现在准备带着他们去训练场吗?” 以撒出言问道。 “是,我虽然年纪尚小,但您不是常说,忠诚要从幼时抓起。” “我已经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可以带着他们进行一些队列训练,可以和他们谈谈心,争取获得他们的信任。” 曼努埃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倒是,他们本来就是父皇了十年的时间带出来的,对你有天然的亲近感,再加以诱导,肯定会是一支忠心耿耿的军队。” “年龄不是问题,有志不在年高,蛮王哈拉尔德也是从11岁就开始统领部落,四处征战,只要你有能力,他们会信服的。” 以撒鼓励道。 “对了,还有个东西送给你。” 以撒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柄装饰华丽的火枪,递给曼努埃尔。 “这是君士坦丁堡兵工厂最新制造的装饰火枪,做工精良,价值不菲。” “这是最好的一把,主体由大马士革钢打造,枪身和枪托都是来自新色雷斯的粉红象牙木,上面雕刻着鹰徽和橄榄穗,也是出自意大利大师之手。” “本来这柄火枪是兵工厂的负责人送给我的纪念品,既然伱胸怀大志,这把枪就作为礼物送给你了。” 曼努埃尔又惊又喜,连忙抱过火枪,脸上绽放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哥哥,我会好好努力的!” 接过火枪,曼努埃尔仰起头望着以撒。 “哥哥,我听说不少名贵武器都有它自己的名字,您的这把火枪叫什么名字?” “暂时还没有,你自己取一个?” “既然有鹰徽和橄榄穗,就叫皇家橄榄怎么样?” “好名字,没想到你还有艺术上的天赋。” 以撒微笑着摸了摸曼努埃尔的小脑袋。 “你准备把这支瓦兰吉卫队怎么办?是要训练成一支可上战场的强军,还是依旧当成玩具和仪仗队?” “当然是要上战场的。” 曼努埃尔立刻回答道。 “君士坦丁堡兵工厂最近还研发出了一种重型火枪,过段日子我派人送一百柄去你的军营,这些瓦兰吉人身强体壮,正好适合,你可以试试。” “好的,我早就听说过君士坦丁堡兵工厂的大名,也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最新武器。” “还有一件事,” 以撒思考片刻,缓缓开口。 “最近是不是有些来自塞尔维亚的贵族找到你或者你的母亲,想请你们帮他们主持公道?” 曼努埃尔一听,当场就急了,连忙为自己辩解。 “皇兄,有些人的确来找过,但我可以保证,我和母亲都没有答应他们的任何条件,就连会见也是当着父皇的面进行的,绝对没有私底下的来往!” “我不是在怪罪你们。” 以撒看着曼努埃尔脸上的冷汗,微微有些好笑。 “你今年十岁了,这个年龄的君主是权臣们最喜欢的,他们不来找你反倒奇怪。” “塞尔维亚局势本就十分混乱,自从前任大公拉扎尔·布兰科维奇去世后,这种混乱局势再次加深,公子争位,贵族割据,百姓流离。” “拉扎尔大公死前为了保住自家地位,罔顾了当年跟杜拉德大公许下的誓言,没有将大公之位传给弟弟乔治·布兰科维奇,而是将领地分给了三位儿子。” “乔治当然恼羞成怒,拉拢了倒向自己的一帮贵族,自封塞尔维亚大公。” “正是因此,塞尔维亚的内战打打停停,局势混乱不堪。” 见曼努埃尔沉默不语,以撒叹了口气。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你的舅舅和表兄们,塞尔维亚贵族拉帮结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争端早在奥斯曼和匈牙利的争霸时期就埋下了伏笔,分裂和内战几乎是历史的必然。” “一个没有威望的君主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只能充当各大势力的代言人。” “我以后绝不会这样,我要当一个好君主。” 曼努埃尔坚定地说道。 “那就去招揽自己的班底吧,以后你可以正式宣称塞尔维亚大公之位,和塞尔维亚的各大贵族多多接触,招纳流民,组建军队。” “你是我的弟弟,东帝国的皇子,身上有四分之三的塞尔维亚血统,能说一口最正宗的塞尔维亚语,他们不会排斥你。” “你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塞尔维亚的大贵族,他们的家族可以引为外援。” “布兰科维奇家族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几个分裂势力沆瀣一气,德拉加什家族更是老早就和我们有所往来了。” 以撒说道。 “您……您真的允许我组建自己的班底?大臣那边会同意吗?” 曼努埃尔有些高兴,但依旧怀有顾虑。 “怕什么,这个权力我还是有的。” 以撒挥挥手。 “等这场战争打完,我会正式册封你为塞尔维亚大公,随时准备进军塞尔维亚,不说完全消灭他们,但至少要打下一个容身之地。” “行,我等着,我会好好练兵的!” 曼努埃尔的眼里绽放出光彩。 “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的外交局势依旧不太好,我们与匈牙利和瓦拉几亚之间迟早都会打上几仗,你要是能够尽早在塞尔维亚站稳脚跟,我的压力也能减轻一些。” 曼努埃尔重重点了点头。 以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双腿一夹,策马而去。 来到大皇宫内,以撒将马交给侍从,走向园中的人工湖。 人工湖边,君士坦丁十一世,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和宰相伊苏尔特在一起钓鱼,三人专注地盯着湖面,一动不动。 以撒向装鱼的木桶瞥了一眼,全是空的,还真就一条都没钓上来。 “咳咳,父皇,我有事找你们。” “别吵,没看我们在钓鱼吗?” “你把我的鱼都惊跑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转过头,眉毛一挑。 “呵呵,陛下,还是国事为主吧,这鱼恐怕是钓不起来了。” 伊苏尔特笑呵呵地放下鱼竿,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伊苏尔特,我把你叫过来,是让你帮忙处理政务的,不是来钓鱼的!” 以撒不满地哼了一声。 “哪敢呐,政务都处理完了,我们才来小聚一会儿。” “我和斯弗朗其斯最近帮您发掘了几个贤才,在处理政务上颇有才华,有时间就介绍给您。” “北非呢?也是交给你们的那群贤才来帮忙管着?” 以撒将信将疑。 “是啊,其实您在北非建立的行政机构已经比较完善了,凭您的威望,再加上阿莱克修斯皇子的坐镇,没人敢随便破坏规则的。” 伊苏尔特慢慢收起鱼竿,摘下帽子。 “如果您愿意稍微扩大一下行政机构,我们这些官员也能得心应手一些。” “哪有钱啊,人才也不够,最近又要打仗了,等打完奥斯曼,我就着手建立教育制度,培养行政人才。” 以撒轻叹一声。 “现在你们还是得多担待一些。” “说起这个,我们刚刚说要举荐的人才中,倒是有一位愿意身兼多职,只拿一份工薪。” 一旁的斯弗朗其斯也是笑着说道。 “哦?还有这等好事?” 以撒有些兴趣。“就是那个巴西利厄斯,您的皇室教师。” 斯弗朗其斯说道。 “他是我一位故友的儿子,早年游历欧陆,文武双全,对帝国无比忠心。” “我们离开迦太基时,正值迦太基城从前的执政官病故,所有人都不太想挑起这个职位,就他毛遂自荐。” “书面报告已经呈递给您了,您还没看吗?” “最近几天琐事太多,的确没看。” 以撒沉吟道。 “他的确有些才华,若是想当这个执政官,不妨就让他暂代,但我可说好,孩子的教育也不能丢下!” 其实,在东罗马群臣心目中,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两座城市的执政官不是什么理想职位,以撒平时管得太多,事必躬亲,留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很少。 干的不错,那是皇帝的功劳。 出了差错,那就等着受罚吧。 于是,两座都城的执政官也就只能充当皇帝或皇子的文书,贪腐弄权更是别想,就连级别更低的保民官的实际权利都比他们大。 “我知道他一直想往上爬,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但阿莱克修斯不爱管事,一切政务必须交给莱昂诺尔过目,再交到我的案头,明白吗?” “放心,我们都知道规则。” 以撒点点头,一挥手,侍从将穆什科特火枪递上来。 装药,架杆,点火,发射,一气呵成。 浓厚的烟雾散去后,几人震惊地看着以撒。 “陛下,您要是有什么心事就不妨告诉我们,这……” 伊苏尔特很是小心地说。 “不不不,重点不是我,是枪。” 以撒哭笑不得,将穆什科特火枪放在木桌上,供几人观察。 “这是君士坦丁堡兵工厂最新研制出的重型火绳枪,名叫穆什科特火绳枪。” “这种火枪的结构已经十分完善,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完全拥有了建立火枪兵团的能力。” “你准备怎么建立火枪兵团?” 君士坦丁十一世抚摸着冰冷的枪身。 “我原来就已经试着建立了以枪刺方阵为主体的一支兵团,即近卫军第三军团。” “事实证明,近卫军第三军团的表现的确不错,在面对威尼斯雇佣骑手和突厥骑兵时占尽了优势。” “这一次,我准备从两个方向下手,在东罗马军队中推广火枪。” 以撒大手一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一,近卫军第二,第三和第四三个军团全部扩充为两千人规模,换装穆什科特火绳枪和制式长矛。” “每个军团分为两个大队,每个大队包括六百名长矛兵,四百名火枪手,战略辅助人员不算在其中。” “这几支军团具备独自应对小规模战斗的能力,必要时也能共同组成一个六千人的大方阵,应对敌军骑兵的集群冲锋。” 以撒略微思考,还是将长矛兵的占比提高了一些。 早期的西班牙大方阵中还有剑盾兵和长戟兵,但历史证明,这几乎就是无用的编制,完全可以抛弃。 后来,随着火器的进步,西班牙大方阵出现了改良版,火枪兵的比重占到四分之三。 凭借以撒现在的火枪技术,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穆什科特火绳枪威力大,射速慢,火枪兵需要采用多线战术,前排打完一轮就后退装弹,后排上前发射,以此类推。” “火枪兵除了配备火枪外,还会携带一柄板门大斧,用作火枪发射的支架,也具备一定的近战功能。” “但是,为了给火枪兵提供保护,长矛兵是必需的,五米的长矛组成长矛阵,完全可以让骑兵们狠狠吃上一壶。” “这种大方阵步兵可以很好地对保加利亚人和奥斯曼人钟爱的骑兵进行反制,哪怕是同样使用火枪的耶尼切里,他们也绝不是大方阵的对手。” 穆什科特重型火绳枪是当时世界上最优良的火枪,有效射程远比耶尼切里火枪远。 况且,耶尼切里禁卫军中只有十分之一的士兵装备了火绳枪,在火力上肯定不如以撒的大方阵。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步兵战术的进步彻底抛弃骑兵,大方阵依旧需要配合上各式轻重骑兵才能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大方阵最大的缺点就是行动缓慢,在面对远程抛射的弓箭时很难做出有效还击。” 以撒记得,一个世纪前的英格兰长弓如果装上特殊的轻质箭头,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两百四十米,强弩可以达到四百米,而穆什科特火枪却最多达到两百米。 “当敌军试图通过弓弩这种远程武器来消耗大方阵时,骑兵就派上了用场。” 一席话毕,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在脑海中构建着大方阵的模型。 “听起来不错,但具体效果如何,还得看实际情况。” 伊苏尔特点评道。 “嗯,这倒没错,我也准备立刻开始对三个军团的改造,争取在开战前形成一定战斗力。” “陛下,您这些军事上的事务说给我们听,我们也没办法提出什么有参考价值的建议啊。” 斯弗朗其斯笑道。 “大方阵的确不需要你们插手,但这第二点就和政务机构息息相关,你们必须尽快落实。” 以撒望向伊苏尔特,神情严肃。 “第二,我准备建立罗马射击军,也以穆什科特火枪和板门大斧为主要武器。” “陛下,我承认您的确很会挣钱,但我们的军队已经很多了,建立大方阵之后,光是中央军就已经突破三万,加上边防军和斯拉维斯军团更是直逼十万。” 伊苏尔特见以撒还要扩军,眉头紧蹙。 “您每年的军费开支超过总收入的一半,您再这样扩军下去,财政迟早会崩盘。” “不,你们没有搞懂我的意思。” 以撒摇摇头,面露微笑。 “在我的构想中,射击军不需要招募,直接由各大城市的城卫队,警察队和消防队整编而来,由城市的护民官负责管辖,平时参与城市守卫,也掌管治安和消防。” “我们会在原有基础上给他们涨一些工资,战时直接征召,发放临时的战争津贴。” “根据各个城市射击军编制的不同,我们将射击军分为首都军和市民军。” “首都军只在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城设置,都是一千五百人,齐装满员。” “其余城镇设置市民军,每个城镇的射击军人数也不同,大约在两百人到一千人之间。” “但是,每一支市民军的军官全部依照一千人来培养,将指挥架子搭起来,形成许许多多的“缺编团”。” “战争时期,我们可以临时征召更多士兵,迅速将员额补齐,拉上战场。” 此言一出,三人纷纷陷入沉默。 这就是以撒准备在东罗马帝国推行的军事改革,目的是建立起近现代动员兵制度的雏形。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您准备怎样保证射击军的战斗力呢?” 伊苏尔特提出疑问。 以撒走到桌前,拍了拍穆什科特火枪,看向三人。 “你们觉得,相比其他武器,火枪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威力大?” 斯弗朗其斯说道。 “不,是价格便宜,而且容易上手。” 以撒摇摇头。 “一副步兵铠甲的价格是一柄火枪的三到四倍,一张钢弩的价格和一柄火枪相差无几,但弩矢极贵,比铅弹贵很多。” “改用火枪后,军费短时间内略有增长,但战斗力却成倍提升。” “一个普通青壮年在训练一周后就可以轻松掌握火枪发射的基本要领,训练半个月就勉强达标,可以直接拉上战场。” “他们不需要学习大方阵这样的复杂战术,会用火枪,具备一定的近战能力即可。” “我也不准备给他们披挂铁甲,最多配备皮甲和甲。” “在一场战争中,少量精锐是不可或缺的,但海量可堪一用的杂牌才能带领我们走向最终的胜利!” “你是说,把他们当成炮灰?” 君士坦丁十一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也不能这么说,奥斯曼人和保加利亚人暂时还没有发明出一个可以有效遏制火枪兵的军事战术,他们的伤亡率也不会太高。” 以撒苦笑着说。 “我们也可以在射击军中塞入大量的西非黑奴,他们从小就被部落酋长在长期驯化中磨掉了野性,毫无自我思想,只会一味服从,是最好的炮灰。” “至于忠诚度方面,我会让退伍老兵和军人子弟担任射击军的军官,帝国优待军属,从不吝啬,有他们在,我可以保证射击军一百年的忠诚。” 以撒抬起头,凝望着君士坦丁十一世。 至于一百年后,阶级固化,军属腐化,罗马射击军当然也会像原时空中的沙俄射击军一样面临诸多问题,淘汰或是改革,全看后人的智慧。 以撒管不了那么多了。 “随你吧,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鬼点子。”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正式敲定大方阵和射击军的组建。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方阵和射击军的改革即刻执行,大方阵预计在战前完成改革,射击军则分两到三年,逐步推广。” “我们换下来的武器统统出售给马穆鲁克人和刚果人,挣来的钱用以制造穆什科特火绳枪。” “君士坦丁堡兵工厂还会继续扩建,我还准备建立迦太基兵工厂和帖撒罗尼迦兵工厂,全部放在城市的工业区中。” 以撒微微托腮,思考起来。 “君士坦丁堡兵工厂体系完备,上到火枪火炮,下到铠甲刀剑,无所不造。” “迦太基兵工厂离阿特拉斯山脉矿区和盐碱地硝田更近,负责火器的铸造,火药的生产和铅弹的制作。” “帖撒罗尼迦兵工厂负责辅助君士坦丁堡兵工厂,共同承接订单,参与装备制造。” 伊苏尔特提笔记下,一脸肉疼。 “陛下,您要是把这些钱投入到民生工程上,百姓们肯定日夜为您祈祷,连喝酒时也会祝您健康。” “等我打赢了保加利亚人和奥斯曼人,所有人都会骄傲地挺起胸膛。” 以撒哈哈一笑。 解决了心头大事,他的心情颇为愉悦。 “别担心没钱,达·伽玛的船队这么久还没回来,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有了重大发现。” “我有这个预感。” 以撒望向北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硝味的空气。 经济良好,百姓安康,工业繁荣,军事进步。 这个春天,真是一个美好的季节。 (本章完) 第220章 御营伏特加 第220章 御营伏特加 地中海南岸,阿非利加首府,迦太基城。 夜幕已深,城市南方的道路上,杰尔姆·斯弗朗其斯从马车中探出头,望了望一片黑暗的城市,略微有些惊讶。 作为东罗马帝国第二豪门斯弗朗其斯家族的成员,外交大臣乔治·斯弗朗其斯的长子,宰相伊苏尔特·斯弗朗其斯的堂侄,杰尔姆自然获得了良好的教育,轻松取得了佛罗伦萨大学和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学位,也凭借着家族的关系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两年前,阿非利加地区的驿站系统基本整理完善,各个定居点之间通过不同标准的道路相互连接,每隔一段距离设置驿站加以管辖。 驿站大多设置在村镇中,一般以酒馆和客栈的形式对外开放,驿卒们除了负责道路维护和马匹租借外,还需要承担起搜集情报,传达信息的职责,和中央派往各个村庄的教士一起,共同组成帝国的下级情报网络。 杰尔姆也是在当时受到举荐,被任命为西部驿站总管,统揽从的黎波里城到迦太基城的大小驿站和道路系统。 兴冲冲地住进迦太基城的官邸后,杰尔姆立马被堆积如山的文件震惊地说不出话。 由于帝国在官员数量上一直有着严格限制,堂堂西部驿站总管也仅有不到二十名从官,下面的驿卒倒是不少,但他们的工作同样繁重,根本抽不开手。 没办法,一心想要干出成绩的杰尔姆从家族中请来了几位精于文书的管家,了半年的时间将原本纷乱繁杂的西部驿站整合了起来,为每一位驿卒和每一个驿站登造了名册,驿卒的身世,驿站的规模,交通工具是马匹还是骆驼,来往人员多少,盈利几何,全部登记在案,万无缺漏。 驿站总管是个肥缺,两年间,不知道多少人来找过杰尔姆,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想通过他的私人关系牟取利益。 但是,杰尔姆从来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吃这一套。 送钱?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两年下来,他几乎跑遍了西部驿站的每一個节点,力图将最真实的驿站情况呈递到上级的案头,不合适的驿站说拆就拆,盈利的驿站立刻扩大规模。 非但如此,他还从帝国议会中得到了启发,每半年召开一次会议,听取商人们的建议。 这些商人常年四处奔波,对商路动向再了解不过,他们知道哪里的路不好走,哪里的驿站规模太小,哪里的过路费不合理,哪里的驿卒徇私枉法。 东罗马帝国的驿站面向所有人开放,但所有人都不能白吃白住,皇帝的信使也不例外。 信使们付完钱后,驿卒会给他们开具一份文书,抵达目的地时凭文书向上级部门支取路费。 杰尔姆还试着做出了一些改革,提高驿站的住宿条件,宣传特色美食和当地文化,不仅能拉动地方经济,还将驿站变成更加高端的旅店,而非简单的休息区。 民间有人戏称,在西部驿站转一圈,你就对西阿非利加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两年的努力后,阿非利加西部驿站成为了东罗马帝国中第一个实现盈利的驿站系统,杰尔姆也得到了皇帝的隆重表扬。 现在,杰尔姆又奉命扩张西部驿站,目的是将驿站网络向南连接到南境边疆区,向西连接到君士坦丁娜,也是忙得脚不着地。 据说,帝国马上就要新设一位交通大臣,杰尔姆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马车接近城门,杰尔姆跳下车,将自己的身份文书递给守城的卫兵。 今天的卫兵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杰尔姆上次回迦太基时,城防事宜由驻扎在迦太基城的近卫军第二军团和迦太基城卫队共同负责,守城士兵的胸口总是绘着沙漠狐的纹章。 而现在,这几个卫兵全都穿着淡黄色的罩袍和轻便的皮甲,头上戴着当地很常见的皮帽,腰间斜挎着一把弯刀,背后背着一杆重型火枪,胸前戴着火药壶,手上还拄着一把罗斯人常用的板门大斧。 要不是他们的胸前依旧绘着迦太基的市徽,杰尔姆还真分辨不清到底是敌是友。 “诸位,你们这是?” 杰尔姆小心地上前询问。 “现在是城卫队负责守城吗?近卫军第二军团呢?” “总管大人,我们现在换装了,不叫城卫队,而是迦太基射击军。” 一位射击军队长认出了杰尔姆,随意看了看身份文书,将其交还到他的手中。 “至于近卫军第二军团,他们也换装了,现在正赶去君士坦丁堡集结。” “要打仗了,我们也有可能会上战场。” 队长叹了口气。 “你们也会上战场?” 杰尔姆有些惊讶。 “是啊,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是第一批完成射击军改编的城市,我们这些人要是上了战场,不知还有多少人可以活着回家。” 队长点点头。 “要是不上战场,我们哪来的钱?” 另一位军官哼了一声。 “背上了这一身装备,我们平时的工资只是略有提高,真想发财,还是得上战场。” “我当年跟着伊萨克皇帝攻占比林奇时,身中三箭,愣是咬着牙没撤下去,怕?怕就别当兵!” “好了好了,我只是说说罢了。” 先前的队长见同僚又要开始追忆往昔,连忙笑着将其打住。 “我们都是陛下的老兵,平时守守城,战时当军官,送死的活计有奴隶们干呢。” 杰尔姆听得一愣一愣,摇摇头,不想关心这些与他太过遥远的事情,迈步便走。 “大人,我陪您走吧,现在重新实行宵禁了,免得您又被人拦下。” 队长好心地说。 “又宵禁了?真是奇怪。” 杰尔姆虽然疑惑,也没有太过在意,跟在队长的身后走上迦太基城的街道。 街道上一片黑暗,城西南的小山上却亮着灯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重锤击打铁器的声音。 “哦,那是迦太基兵工厂,最近他们的任务十分繁重,工人们三班倒,哪怕是午夜也点着灯。” 杰尔姆点点头,没有太过奇怪。 迦太基工业区比君士坦丁堡工业区成型更早,哈夫斯王朝的叶海亚哈里发是位明君,早在他执政时期,迦太基城就已经规划出专门负责手工业生产的区域,体系更加成熟。 “大人,您去哪里?” “我要见迦太基行政官巴西利厄斯,他现在住哪里?” “他啊,” 队长一愣。 “他现在已经不是迦太基行政官了,陛下直接去除了迦太基行政官的职称,改为迦太基留守大臣,负责辅佐皇子。” “哦?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近来的事,迦太基最近来了不少新官,护民官也换了,新任护民官是陛下从前的亲卫长叶尔孤白伯爵,他现在也是迦太基射击军的第一统帅。” “最近事情很多,迦太基不平静,您得小心行事啊。” 队长好心提醒道。 杰尔姆没有回答,眉头紧蹙。 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就住在行政宫中,直到夜晚,这里依旧亮着灯。 行政宫前有不少射击军战士,他们个个人高马大,歪歪斜斜地倚靠在柱子上,一手拿着板门大斧,一手举着酒瓶,一边饮酒,一边高声谈笑。 “这是……” 杰尔姆两眼一缩,有些惊讶。 “闹事呢。” “闹事?” “为了酒的事情。” 队长也有些无奈。 “您也知道,迦太基城是一个移民城市,这里的新罗马人很多都是从黑海迁来的斯拉夫人,他们嗜酒如命,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 “说来也奇怪,这群北方蛮子喝酒后的战斗力出奇地强,完全不管不顾,一百人敢追着一千人打。” “上个月我们去西边剿灭一股偷偷下山的柏柏尔人,这群蛮子喝了酒后,抓着火枪往上冲,连支架都不用。” 队长苦笑着搓了搓手。 “他们完全不瞄准,冲上去怼着敌人的胸口射。” “那这是怎么了?禁酒了?” 队长指了指行政宫,忌讳莫深地摇摇头。 “我只能说到这里,您进去吧。” 杰尔姆一脸疑惑地走进行政宫,门口的射击军倒是没有阻拦。 被仆人领到书房,杰尔姆见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巴西利厄斯。 巴西利厄斯正在批阅公文,桌上还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外面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搞工作。” 杰尔姆没好气地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事情太多,不加班加点完全处理不完呐。” 巴西利厄斯面容有些憔悴,但见到杰尔姆,还是微笑地站了起来。 “这个迦太基执政官不是个闲职么,你倒好,整日不安分。” “别人不敢做,别人在乎羽毛,我不会。” 巴西利厄斯坚定地说。 “既然元老院和罗马人民愿意将这个职务交给我,我也不会像前几任一样不管不顾,见到了不好的,就得改,就得变!” “你最近在搞些什么?有什么是需要你管的?” 杰尔姆哼了一声。 “事情多啊,不管不行。” 巴西利厄斯拿起桌上的文件,念了起来。 “的黎波里城遭蝗灾,当地庄园主趁机吞并土地,囤积粮食,伱说,我管不管?” “阿特拉斯山脉局势不稳,一些柏柏尔部落开始下山劫掠,我管不管?” “部分边远地区的同化进程很不成功,不少迁移过去的罗马人竟然开始使用柏柏尔语,反倒是被他们给同化了,我还管不管?” 巴西利厄斯不顾杰尔姆震惊的眼神,自顾自说下去。 “还有我准备在迦太基附近推行的村社制,更是遭到了空前阻力,农奴制庄园主们压根不想交出手里的农民,也对我的命令不屑一顾。” “道阻且长,徐徐图之。”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杰尔姆难以置信地看着巴西利厄斯。 “你是迦太基留守大臣,不是阿非利加总督!” “的黎波里蝗灾不该你管!柏柏尔部落也不该你管!农奴制庄园主更是皇帝和皇子的拥蹙,他们只信服皇帝的命令,当然不会听你的!” “照你这样下去,整个迦太基都会被你得罪完,皇帝和皇子也不例外!” “怎么,后悔让你的家人推荐我当这个留守大臣了?” 巴西利厄斯微笑道。 “当然后悔了!我们家就应该跟你断绝来往!” 杰尔姆气得满脸通红。 “别急,我并没有越权行事。” 巴西利厄斯摇摇头。 “其实,迦太基行政官的职务划分非常不明确,理论上来说,这个执政官具有其他大区执政官同样的职责,负责管辖迦太基大区的一切政务。” “但是,由于陛下和几位皇子总是亲自驻扎在迦太基,执政官实际上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自主权力,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的留守大臣也是这样,陛下给我的任命文书十分笼统,只要我协助皇子管理政务,其他的一概没说。” “所以你就把这些事情都管了起来?教书还不够你忙的?” 杰尔姆十分烦躁,站起身走来走去。 “皇子不管事,皇后最近又在准备开宴会,我只好管了起来。” “有些事情放着不管,简直看不下去。” “所以呢,管出来什么了?” “困难重重。” 巴西利厄斯叹一口气。 “陛下一直以来没有好好打理文官体系,对军人实在太过优待,大量的军人在退役或是转职后担任下级官员和民兵队长,忠诚的确是忠诚了,但他们的治理能力着实有限。” “陛下在北非编织了一张以利益和感情为核心的庞大关系网,这一现象在查士丁尼皇子前几年的理政时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深化。” “在短时间内来看,这种现象有助于局势的稳定,但这也导致北非的王朝化程度不断加深,他们信正教,说希腊语,但忠诚完全指向以陛下为代表的巴列奥略家族,对罗马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从长远上来看,这恐怕不是一件好事,人才起不来,文化传不开。” “你都知道这是陛下和皇子有意为之,你还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威望隆高,只要他在,北非依旧是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金盐贸易和远洋贸易带来的巨额财富依旧可以流向帝国的国库,这又何须你来操心!” “疯了,真的疯了……” 杰尔姆喃喃自语,连连摇头。 “陛下威望高,自然一切安好,皇子有些手段,应该也镇得住。” “但你有没有想过,许多年之后,万一他们几人都不在了,北非和巴尔干又会怎么样?” 巴西利厄斯盯着杰尔姆。 “你觉得会怎么样?” 杰尔姆沉默,他还没有考虑过这样长远的问题。 “分裂。” 巴西利厄斯缓缓说道。 “北非的军功勋贵,庄园主和部落舍赫很可能会推举出一位代表他们利益的巴列奥略皇子,巴尔干的罗马人民会推举出另一位。” “然后,阿非利加会形成一个信正教,讲希腊语,文化上五八门的,尊奉巴列奥略家族的封建国家,而非罗马人之国。” 杰尔姆不自觉地被巴西利厄斯的观点吸引住,出言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样?” “陛下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一直以来出于实用主义,试图用利益关系将巴尔干,北非和海外殖民地深度绑定,让他们离了谁都不好过。” “但是,这很明显是不够的,人不单单为了利益而活,在利益之上,还有家国情怀。” “如果我来执政,会以文化为核心,把北非彻底罗马化,让他们意识到这个民族和国家的本质。” 巴西利厄斯坚定地说。 “而且,这不单单是北非的事情,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安纳托利亚,甚至是日后的埃及和黎凡特,都面临着这个严重的问题。” 说完,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陛下准许了?” “我的所作所为都报告上去,没有回音,说明默许了。” “那你知不知道,没有回音也意味着,若是出了差错,你就是那个替罪羊?”“到时候,陛下抛弃你,就像抛弃一枚棋子!” 杰尔姆怒声质问。 “那又怎么样?” “谁会说贝利撒留不伟大?” “行行行,我知道你有才华,有远大抱负,我是个庸人,你自己干,别拉上我。” 杰尔姆一言不合,正欲离开。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门外的射击军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更加紧迫,我最近都快忙疯了,你必须得帮帮忙。” 巴西利厄斯连连叹气,拉来一把椅子,让杰尔姆重新坐回去。 “说到底,这还是帝国快速扩张带来的后患。” “陛下的治国方针很简单,挣钱,养兵,打仗,移民,传教,通过减免税赋来增加人口,就这些,没别的。” 巴西利厄斯摊摊手。 “有什么不好?” “坏处就是,武将已经完全凌驾在文官之上了,他们只听皇帝一个人的,其余文官中,也就老宰相有这个资历让他们顺服。” “那个新来的护民官叶尔孤白,他自认为是皇帝的近臣,对我的法令爱答不理,声称我没有这个资格命令皇帝的军队。” “现在射击军闹事,他应该没有直接参与,但肯定是默许的。” “那你有没有资格命令他?” 杰尔姆问道。 “没有。” 巴西利厄斯大大方方地承认。 杰尔姆张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我才说制度需要改进啊,大区行政官和护民官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直接的上下级关系,护民官统带射击军后,这种情况肯定更加严重。” “由于军事需要,这种制度暂时还不方便变动,但情况稳定后肯定是要对军方加以限制的。” “所以你又开始给陛下当探路的,是吧?” 杰尔姆恨铁不成钢地说。 巴西利厄斯笑笑,没说话。 “说到这个,射击军为什么闹事?” 杰尔姆问道。 “喏,就是为了这个。” 巴西利厄斯从书桌下掏出一个玻璃瓶,瓶子表面粘贴着豪华的贴纸,贴纸上绘制着皇冠双头鹰的纹章。 “御营伏特加,加拉塔酿酒工坊最新生产出的一种烈酒,非常浓烈。” “加拉塔酿酒区的建立是陛下进行烈酒专营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主要生产三种烈酒。” “御营伏特加,皇家白兰地,马尔马拉威士忌。” “由于伏特加酒最容易生产,生产周期短,生产过程简单粗暴,这种酒很快就开始大量流入市场,在北非地区十分受追捧。” 巴西利厄斯注视着透明的酒液一阵出神。 “斯拉夫蛮子喜欢这玩意儿我理解,但我十分奇怪,为什么就连改信的柏柏尔人也对它尤为钟爱?” “我们本土的葡萄酒在这里倒没有卖这么好。” 巴西利厄斯不解地摇摇头。 “巴西利厄斯大人啊,您是没怎么在沙漠中待过,迦太基城倒还好,但大沙漠的夜晚能把人的指头冻掉,最冷的时候滴水成冰,他们喜欢这种东西当然是有原因的。” “再者,他们以前可能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有劲的东西,迷恋也是正常的。” 杰尔姆耸耸肩,显然深有体会。 “无论如何,迦太基城的酗酒情况已经十分严重,我不得不出手干涉。” “酗酒不仅会让暴力现象大大增加,还会使百姓的劳动效率降低,不利于城市的发展。” “酿酒需要大量粮食,酿的酒越多,粮食价格就会越高,这同样不利于粮食市场的稳定。” 巴西利厄斯眉头紧锁。 “况且,酒桌和赌场从不分家,古典共和国时期,罗马城中的酗酒之风从上及下,人人酗酒,忙不迭地将好不容易挣来的钱扔进酒馆和赌桌,这才导致了后来的限酒令。” “所以我才对御营伏特加出手,限制酒类消费。” “恐怕不止这些吧,你不是还重新颁布了宵禁令吗?” 杰尔姆说道。 他们都清楚,迦太基城原本和大多数城市一样,晚上不准出门,执行宵禁。 几年前,查士丁尼皇子掌管城市,见消费市场旺盛,就在城市中央的广场上建起了一个大灯塔,解除宵禁令,每晚提供照明,围绕着灯塔周围建起夜市,提供消费服务。 非但如此,查士丁尼还经常在夜晚组织啤酒节,将市民们拉到一起饮酒作乐。 这个计划又被称为“不夜城”。 “你说的是查士丁尼皇子搞出来的不夜城吧,我承认,他在挣钱和拉拢人心上也是很有一套的,比起陛下也毫不逊色。” “不夜城的确让迦太基城的财政收入直接提高了一个层次,百姓们也对此感到十分新奇,纷纷赞颂。” “但是,这也导致城市不稳,抛开酗酒带来的劳动力下滑外,赌博,偷窃,抢劫,强暴等行为时有发生。” “陛下因为财政的增长而同意了查士丁尼的做法,但到了现在,酗酒带来的影响实在太过恶劣,我不能不管。” “为了向市民们表明我整改市风的决心,我第一个对查士丁尼皇子的两间酒馆和一所赌场下手,对他们的商业行为做出了严格规范。” 杰尔姆一听,气得立马站起身,准备离开,但却被巴西利厄斯按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酒类是多大的一个市场,要是陛下的专营计划搞得好,获取的资金甚至远比金盐贸易要多!”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烈酒专营非常挣钱,还十分清楚陛下的其他谋划。” 巴西利厄斯喝完咖啡,神情严肃。 “陛下在利用烈酒下一盘很大的棋,迦太基的这些乱象不过是副作用罢了。” “什么大棋?” 杰尔姆问完,随即立马懊悔起来。 这个巴西利厄斯总是能准确地抓住他的兴趣点,每次杰尔姆气得要离开时,他总能抛出另一个吸引人的话题。 “三个月前,一支船队装满御营伏特加开往西非,分别在皇后港,白金港和金口若望港倾销,你猜猜挣了多少钱?” “我告诉你,整整四千个索利都斯!” 杰尔姆张大嘴巴,震惊地说不出话。 “那些西非黑人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烈酒,疯狂抢购这些装在橡木桶和漂亮玻璃瓶中的特殊饮料。” “根据船长的记载,他们在金口若望港销售了几十个橡木桶的御营伏特加,被一群刚果贵族抢购一空。” “当天晚上,金口若望港中多出了几十具尸体,他们把自己喝死了。” 巴西利厄斯的声音有些沉重。 “但是,这完全没有激起他们的反对情绪,喝过烈酒的刚果人再也不愿品尝他们自己酿造的寡淡浊酒,发了疯地哄抢,不惜卖掉自己的妻女。” “杰尔姆,我告诉你,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会死人的!” 杰尔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十分震惊。 “所以,所以陛下是想利用这种他们生产不出来的东西把他们变成酒鬼,从而……从而……” “从而达成掌控。” 巴西利厄斯冰冷地说。 “对于一个真正的酒鬼来说,妻子,儿女,产业,什么都可以卖,什么都可以拿来换取片刻的迷醉。” “你想想,当这些西非黑人全员酗酒,他们就不得不拿出黄金,象牙和奴隶来和我们换取这种御营伏特加,大把财富流出,生产力还会因为酗酒而下滑。” “一个御营伏特加,一个劣等布,它们不像玻璃那样价格高昂,但产量巨大,完完全全把西非人的经济命脉抓得死死的,习惯一旦养成,他们就永远无法翻身。” “以后,为了更好地收割他们的财富,肯定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消耗性商品,比如咖啡。” “我还曾听陛下提到过,东方也有一种利润极高的消耗性饮品,茶叶。” “阿拉伯人,波斯人和蒙古人手里有一些茶叶,也有人爱喝,但试种一直不成功,也就没有流传开来。” “世界很大,陛下的心也很大,我们会找到适合种植茶叶的地方。” 巴西利厄斯目光悠远。 “要是他们的有识之士发现了我们的阴谋,准备禁止我们的商品,那怎么办?” 杰尔姆提出自己的疑问。 “什么阴谋,这是阳谋,而且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陛下的舰队都是玩具吗?” “要是他们敢禁,我们就打一场通商战争,直到他们开放市场。” 杰尔姆倒在凳子上,怔怔无言。 今天的信息量太过巨大,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还好查士丁尼皇子从不碰伏特加。” “他的确不怎么喜欢烈酒,啤酒也不喝,倒是很爱喝葡萄酒,果酒这样的甜酒,可能也就是喜好甜食吧。” 巴西利厄斯耸耸肩。 “不过,这个也分种族,斯拉夫蛮子身体健壮,对这个好像有什么特殊抗性,我反正很少听说有人把自己喝死,喝醉了冻死的倒是有。” “烈酒在战争时期的确管用,能让人鼓起血勇,还可以镇痛,民间严加限制,战场可以开放,这就是我的看法。” 巴西利厄斯评价道。 “那这跟射击军闹事有什么关系?他们的酒好像是皇家特供的吧?” “我倒是没对军队下手,但他们可不满足于陛下提供的那些,平时得到的工资也都拿去买酒了,现在不好买了,可不就闹事吗。” 巴西利厄斯有些无奈。 “这是明目张胆的造反,你直接上报陛下,让他来管!” 杰尔姆建议道。 巴西利厄斯斜眼看着杰尔姆。 “你来的时候,城卫松弛了吗?” “没。” “他们除了在我门口静坐,还干了什么别的事吗?” “没。” “那不就完了,他们也没犯什么错。” 巴西利厄斯叹道。 “他们都是轮休的射击军,宵禁也不针对他们,人家在公共场所,喝皇帝给他们提供的酒,有什么问题?” “叶尔孤白把城市防卫管得非常好,对下属的约束也严格,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他们也就是觉得我管得太多,想示示威罢了。” “现在正要打仗,他们将来是要去战场上拼命的,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寒心。” 巴西利厄斯踱着步子,思考道。 “不过,老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我得赶在他们离开之前把这件事圆满解决了,不然就会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污点。” “射击军马上就会征召临时兵,补齐缺编,需要驿站系统的帮助,这也是我叫你来的主要目的”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皇帝的看法呢。” 杰尔姆笑道。 “别小看了皇帝的气量,他不会处罚敢于做事的干臣,只会厌恶混吃等死的官僚。” “实际上,他也一直在培养一些有独立思考能力而非只会亦步亦趋的人才。” 巴西利厄斯也笑了笑。 “你准备怎么做?” “天快亮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和叶尔孤白谈谈,协商一下限酒令的解决办法和射击军征召事宜。” “事情要是真的闹大了,我和叶尔孤白都捞不到一点好处。” “好吧,那就这么办。” 杰尔姆点点头。 “会议还必须有阿莱克修斯皇子在场,不然叶尔孤白很可能不听我的。” 巴西利厄斯重重叹息,拉响铃铛,唤来仆人。 “天亮了,去找阿莱克修斯皇子,请他在王宫里等着,我们去见他。” 仆人正欲出门,突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转过身。 “大人,去哪里找?” “老样子,城南,圣西门骑士团总部。” “还有,记得对孔蒂大团长客气一些,他也是皇亲国戚,军功卓著,而且十分不喜欢我。” 仆人点点头,走出门。 巴西利厄斯转向杰尔姆。 “看到了吧,我这个迦太基留守大臣真是当得举步维艰,根本放不开手。” “扩张太快就是这样的,势力盘根,利益复杂,完全依靠陛下一人加以维系。” “陛下本身倒是不会被这些事情牵扯,加上军务繁杂,也没什么功夫来把这些事情理顺。” “别人都不干,你敢干,陛下也才愿意提拔你嘛。” 杰尔姆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两人正说着,门外却传来脚步声,仆人又折返了回来,将一封信递给巴西利厄斯。 巴西利厄斯看完信,沉默不语。 “怎么了?” 杰尔姆问道。 巴西利厄斯将信递给杰尔姆,后者接过一看,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开战了。 (本章完) 第221章 风云荟萃 第221章 风云荟萃 黑海北岸,克里米亚山脉南麓,雅尔塔城。 克里米亚南部海岸在很早之前就被希腊殖民者发现,随着时间流逝,人口越来越多。 曼齐刻尔特会战的惨败致使东罗马帝国迅速丢失了大部分安纳托利亚领土,部分难民自南方抵达克里米亚,雅尔塔正式建城。 雅尔塔是一座具有浓重希腊文化色彩的海岸城镇,自东方大草原狂飙而来的蒙古人和从南方跨海而来的拉丁殖民者都对城市采用放任自流的管理方法,没有进行深入统治,这也导致当地的希腊文化社群没怎么受到战火的波及,保存比较完好。 1461年末,占据克里米亚的鞑靼王公哈吉·格莱在立陶宛人的帮助下,开始征召部族,大举南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攻破了包括雅尔塔城在内的诸多海岸城市,将东罗马帝国在黑海北部的两个总督区完全隔开。 然而,踌躇满志的哈吉·格莱没能延续他的好运,立陶宛人提供的火炮非常老旧,笨重迟钝,威力不足,没能打破完成初步棱堡改装的曼古普城。 当时,克里米亚总督区经过了夏洛特女亲王的军事改革,百姓参军意识高涨,男人们自发地拿起刀剑踏上城墙,女人和孩子们则缝洗军装,照顾伤员,提供其他后勤服务。 查士丁尼皇子亲率私军进抵曼古普城后,登上城头鼓舞士气,不顾他人劝阻将自己的床搬到城楼上,每天就着铠甲和衣而睡,整整两月不下城墙。 每天晚上,城中市民经过飘扬着双头鹰旗的塔楼时,总会听见一阵阵的鼾声,鼾声结束,太阳升起,随后就是一声满不在乎的怒骂,一阵咕咕灌酒的声音和葡萄酒瓶砸在城外的陶器破碎声。 于是,军民松一口气,心中的不安和惶恐消散许多,拿起刀枪剑戟,开始了新的战斗。 就这样,在全体军民的共同努力下,曼古普城顶住了哈吉·格莱为期半年的强攻,撑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直到金帐汗国的阿黑麻汗出手干预。 后来,哈吉·格莱大军退去,仍有不少鞑靼游骑驻留在曼古普城周围,夏洛特女亲王和亚历山大亲王决定开始反攻,带着满腔怒火的人民收回他们曾经丢失的土地,和鞑靼入侵者进行残酷搏杀。 查士丁尼没有参加正面战场,而是另辟蹊径,带着自己的舰队突袭鞑靼人的腹地,专挑老弱病残进行打击,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鞑靼牧民的战斗意志,弄得他们人心惶惶,归心似箭。 1463年夏,夏洛特女亲王和查士丁尼皇子海陆并进,沿克里米亚山脉南麓自西向东,收复被鞑靼游骑占据的城市。 1463年12月2日,克里米亚总督区的夏洛特女亲王兵抵卡法城下,迫使鞑靼骑兵撤围而走,亚速总督巴多罗买·加提卢西奥出城迎接,双方开启谈判。 在查士丁尼的调和下,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卡法城以西归属克里米亚总督区,卡法城及卡法城以东归属亚速总督区,亚速总督区全体改信正教,双方摒弃以往的一切矛盾,握手言和。 卡法协约之后,克里米亚总督区的疆域得到极大扩展,不再困于曼古普一角,克里米亚山脉南麓的肥沃沿海平原适合农耕和游牧,可以养活大量人口。 亚速总督区则在夏洛特和查士丁尼的帮助下保住了卡法城,保住了这座黑海白奴贸易之都,整个亚速总督区的精华。 作为回报,在征得了帝国中央的同意后,夏洛特和亚历山大把雅尔塔城和周边草场赠予查士丁尼,作为亲王采邑和哥萨克部落的临时驻地。 雅尔塔城位于克里米亚山脉以南,气候温和湿润,黑海从南方带来暖流,克里米亚山脉则阻挡了自东欧大草原南下的冷空气,在寒冷的冬季也很少结冰。 查士丁尼将雅尔塔城周边的优良草场和克里米亚山脉中的破碎盆地利用起来,大量招引罗斯逃奴和鞑靼自由牧民,将他们整编为三支哥萨克千户,时不时向北出击,配合夏洛特一起清剿哈吉·格莱留在这里的残余军队。 雅尔塔城的亲王宫中,夏洛特和亚历山大走进宴会厅,正好看见佐伊领着一群仆人,进行晚宴前的准备工作。 夏洛特环顾四周,眼里满是讶异。 这座古老的小宫殿原本是特拉比松帝国时期一位科穆宁家族成员的宅邸,早已年久失修。 夏洛特和查士丁尼攻克雅尔塔城时,这座小宫殿还一片破败,部分房间阴森可怖,到处落满灰尘,只剩下一个世代服侍科穆宁家族的老管家依旧守着这座空房。 如果没有战争,老仆人可能会像他的曾祖,祖父和父亲那样,守着宅邸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儿子和孙子的接班。 后来,查士丁尼搬进了城市,这座宫殿就成了亲王宫,佐伊自告奋勇,协助查士丁尼管理这座宫殿。 佐伊显然对此这种事情得心应手,不仅将亲王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将部分房间重新装修了一遍,换上了不少希腊式家具,不求奢华,力求温馨。 “夏洛特,亚历山大,你们来了。” 佐伊见二人走来,拢了拢秀发,微笑着说。 “可以啊,佐伊,六个月的功夫,你就把宫殿弄得焕然一新。” “以后嫁去了莫斯科,伊凡大公可是有福咯。” 夏洛特敲了敲散发着原木香气的餐桌,感慨道。 “查士丁尼一直没有女主人,我也就只好帮帮忙。” “是啊,恐怕你走了,查士丁尼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女主人了。” 夏洛特促狭地看着佐伊。 “这個小子也是,别的贵族子弟像他这个年纪,要么已经结婚了,没结婚的也该订婚了,就他总是喜欢和一群蛮子待在一起,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在等谁。” 夏洛特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将长剑搭在一边。 “又不光是他,不少先帝都喜欢蛮族士兵,巴西尔二世还不是对瓦兰吉卫队情有独钟。” 佐伊拢起裙摆,优雅坐下。 “行了,别给他说好话,我又没有怪他。” 夏洛特摇摇头。 “对了,皇子殿下呢?” 亚历山大看向佐伊。 “他让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他就快南下征战了,我也要前往莫斯科,他叫你们过来只是为了聚聚,纪念我们在一起渡过的艰难岁月。” 佐伊命侍女捧来三杯咖啡,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小口啜饮。 “他三个月前带着自己的部下去第聂伯河了,前几天传来信息,马上就回来。” “安德烈亚斯的假期早就用完,他也回去继续上课了。” “皇子殿下还真挺特别的,我没听说西欧哪个皇帝或是国王的孩子这么喜欢征战。” 安德烈亚斯也选了个椅子坐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出生在帝国最危难的岁月中,经历了君士坦丁堡之战带来的风波和动荡。” 夏洛特轻叹道。 “他的弟弟妹妹出生时,迎接他们的是团锦簇,等待他们的是锦衣玉食,帝国蒸蒸日上,一片繁荣。” “他出生时,迎接他的是惶恐不安的人民,是君士坦丁堡城外时不时出现的突厥游骑,是重压之下力挽狂澜的父亲和祖父,是强敌环伺,国家危亡。” “君士坦丁堡之战时,他和皇后两人待在比林奇城,君士坦丁堡音信全无,内有部族蠢蠢欲动,外有哈夫斯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大举进攻。” “生于战火,长于战火,经历过人情冷暖和世事无常,自然与众不同。” “我进城的时候看到了不少哥萨克牧民,他最近的军事实力增长了不少吧?” 夏洛特看向佐伊。 “是啊,整整三个千户,加上妇孺老幼,将近七千人呢。” 佐伊笑道。 “为了养活他的队伍,他把城里可以卖的东西都卖了个遍,连这间宫殿都差点卖了。” 佐伊的目光有些幽怨。 “他平时也很少住在这里,反倒是在城北的河谷边扎了一间大帐,自己的直属千户和其余两个不满编的千户都围绕着大帐放牧。” “他和那个帖木儿塔什整天盘算着怎么出去抢一笔,周围的鞑靼小部落抢光了,他就乘船沿第聂伯河北上,抄别人的老巢。” “那还真奇怪了,我们来的时候,雅尔塔城的工坊区很繁荣啊,完全没有穷兵黩武的样子。” 亚历山大有些疑惑。 “这倒是真的,他鬼点子多。” 佐伊撇撇嘴。 “查士丁尼每攻破一座部落,第一件事就是搜罗部落的工匠,一股脑送到雅尔塔城安置下来,让他们为自己生产武器装备和生活物资。” “去年年末他突发奇想,没有去第聂伯河,反而从支流进入顿河,抢了一个兵力空虚的大部落,一下子弄回来三十几个工匠。” “我听说阿黑麻汗和哈吉·格莱汗准备停战了,各个部落的男人正在往回赶,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亚历山大说道。 “是啊,所以他才这么火急火燎地到处跑,想尽快增加自己的实力。” 佐伊点点头。 几人正说着,亲王宫外传来一阵嘈杂,欢呼声和惊叹声由远及近。 “查士丁尼回来了,我们去码头吧!” 佐伊连忙站起身,吩咐侍女准备酒席,披上一件外衣,几人急匆匆向港口奔去。 港口离亲王宫很近,几人在侍卫的保护下穿过一条街区,排开围观的人群,见到了满载而归的舰队。 舰队以芝诺皇帝号为中心依次停靠在码头上,周围还有不少造型奇特的船只。 “这是什么?维京长船?!” 夏洛特指了指芝诺皇帝号周围的几艘奇怪小船,十分惊讶。 “也是查士丁尼搞出来的东西,他仿照维京长船对自己原来的几艘舰船做了改装,又另造了几艘,这种小船比大船更加适合内河航运。” 佐伊无奈地点点头。 “哈哈,佐伊,夏洛特,亚历山大,想我了没?” 查士丁尼跳下船头,大笑着向几人走来。 在他身后,不少哥萨克百夫长大声嚷嚷,指挥着士兵搬出货物,牵出俘虏。 查士丁尼回过头,寻找着自己最忠心的部下。 “帖木儿塔什!” “王。” 帖木儿塔什单膝跪地。 “还是老样子,这些新哥萨克分为三份,我领一半,你们两个千夫长一人一半!” “是!” “工匠全归我,财物你们分了,我们马上就要南下,让小伙子们开心开心!” “多谢殿下!” 帖木儿塔什一脸欢喜,连忙起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各位哥萨克。 哥萨克们立马欢呼起来,高声呼唤着查士丁尼的大名。 他们都曾是一无所有之人,不怕斗争,不怕战火,在他们心中,南下就意味着更多的牛羊,更多的财物。 货物和战俘的搬运有序进行着,港口旁围了一大圈市民,有些市民已经开始和哥萨克为了货物讨价还价,更多的市民只是一脸羡慕地站在那里。 “每当查士丁尼得胜归来的时候,市民们总是欢天喜地,在平时价格高昂的货物,这时总是便宜很多。” 见夏洛特满眼惊讶,佐伊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还有不少胆大的市民不想种地了,非要当哥萨克,查士丁尼也是来者不拒。” “皇子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哈吉·格莱和阿黑麻的鹬蚌相争,再想找这么好的时机,恐怕是难啊。” 夏洛特摇了摇头。 “他的部落扩张太快,要是没有抢劫带来的丰厚利益,恐怕不久后就会乱起来。” 佐伊也点点头。 “这也就是他急着南下的原因啊,战争不仅可以把超出草场承载上限的牧民消耗掉一部分,还能把原本松散的部众变得更加凝实。” 查士丁尼冲人群挥挥手,带着一位随从来到三人面前。 “走,回去再说!” 几人在卫队的保护下回到亲王宫,查士丁尼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摆在面前的糕点就啃。 “还是自家的东西好吃,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外面连一口热的都吃不上,整天熏肉配肉松,现在闻着这个味道就想吐。” 查士丁尼惬意地叹了口气,满足地半躺在铺满毛绒的靠背椅上。 “喜欢就多吃点,我自己做的。” 佐伊微笑地看着他。 “知道,别人可不会为了满足我的口味而多放葡萄干。” 查士丁尼嘟囔着,又拿起一块。 “对了,今天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请你们喝点好的。” 查士丁尼拍拍手,侍从将一个橡木桶抬进来,摆上四个玻璃杯。 侍从打开橡木桶,向四个酒杯中斟满金黄色的酒液。 “我这次最远抵达了扎波罗热外围,招揽了几百个扎波罗热哥萨克,攻破了第聂伯河东岸的三座小型部落,收获颇丰。” 查士丁尼举起酒杯,透过琥珀般的酒液,望着三人的脸。 “这可是好东西,来自基辅洞窟修道院的白葡萄酒,鞑靼人从一支商队手里抢的,最终便宜了我们。” 三人也感觉十分新奇,将酒杯放在唇边,饮了一口,品味着沁人心脾的甘醇和芬芳。 “的确好喝,不愧是修道院的精酿。” 亚历山大赞颂道。 “当然,罗斯人对酒的研究是很有一套的。” “不过,我这次最大的收获可不止这些。” 查士丁尼以目示意,侍卫点点头,转身离去,随即领来一位穿着教袍的中年教士。 查士丁尼站起身,隆重地向三人做着介绍。 “这位是来自基辅的帕维尔,一位虔诚而富有才学的教士,原本是下一届基辅都主教的有力人选,但由于政治斗争,被排斥到南方,辗转流离,落入鞑靼人之手。” “我准备让他担任雅尔塔主教,负责管理哥萨克部落的信仰事宜,顺带处理政务。” “多谢殿下搭救,我必将以毕生才学相报。” 帕维尔不苟言笑地向几人微微鞠躬。 “如果您没有什么事情,请容我离开这里,去城中的教堂,将荒废的事务整理起来,向市民和牧民传达吾主福音。” “去吧,我也不留伱。” 帕维尔点点头,抽身便走。 “他表面上就这个样子,其实内心非常热诚。” 查士丁尼解释道。 “对了,怎么不见安德里亚斯?” 查士丁尼转向佐伊。 “他的假期结束了,皇家教师巴西利厄斯喊他回去。” 佐伊说道。 “哼,那个老东西管得还真多!” 查士丁尼一听,气得不轻。 “他不知怎么得到了迦太基留守大臣的职位,把我原来的政策都改了,对我的酒馆加以限制,竟然还规定了每天的售卖额度。” “真是反了,我必须跟阿莱克修斯写一封信,让他自己把事情管起来,不要被那个老东西牵着走!” “好啦好啦,人家也是为了国家着想,老是酗酒也不像话。” 佐伊安慰道,夺过查士丁尼的第三杯酒。 “你干嘛让安德烈亚斯走,跟着我不好吗?” 查士丁尼还是怒气冲冲。 “跟着他能学到什么?无非是一堆大道理,空洞的条文和法令。”“在马匹和刀剑面前,一切道理都苍白无力!” “君士坦丁大帝需要讲道理吗?巴西尔二世需要讲道理吗?” “他们可以使用武力,不讲道理,但那也是因为他们的下属帮他们制定了法律,完善了规章,稳定了社会,这才让他们有足够的空间去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志向。” 佐伊继续劝导。 “其实这些道理你都懂,刚刚那个基辅的帕维尔,不也是这样的角色?” “别因为自己的偏见就随意否定一位敢于任事的大臣。” 佐伊抿了一口酒液,轻叹一声,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微微的红晕。 “但他——” “行了,佐伊要走了,知道你在战场上打久了,心里有情绪,改天再发!” 夏洛特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 查士丁尼闻言,立马沉默起来,望着餐桌怔怔无言。 “吃饭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佐伊见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沉,连忙欢笑道。 晚宴在复杂的情绪中度过了,大家都强颜欢笑,但大家都十分清楚,这两年的相处时光即将走向尽头。 再往后,狼烟滚滚,天各一方。 雅尔塔的夏夜十分短暂,转眼间,弯月低垂,群星黯淡,天色乌蒙。 佐伊把夏洛特和亚历山大领到他们的卧室,吩咐侍女收拾餐席,拾级而上,来到亲王宫的天台。 海面上吹来凉爽的风,查士丁尼站在天台边,敞开胸膛,尽情感受着海风。 “什么时候走?” 查士丁尼听到了佐伊的脚步。 “马上,船已经好了。” “要不——” 佐伊面带笑意,用手捂住查士丁尼的嘴。 “这是你第几次这么说了?” “使团已经等不及了,我必须要走了。” “真搞不懂,北地苦寒,有什么好的!” 查士丁尼扯开佐伊的手,烦躁地说。 “舍不得我吗?” “要是我说是,你会留下来吗?” “然后你还是常年在外征战,让我一个人留在亲王宫独对宫墙?” 佐伊微笑着摇摇头。 “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 “晚点走不行?” “我都十五岁了,再晚点,就真嫁不出去了。” 佐伊依旧摇头,扯过查士丁尼的衣服,为他系好扣子。 “以后少喝酒,少打仗,要是真的娶了卡斯蒂利亚的公主,记得不要整日离家。” “你……你知道?” 查士丁尼十分惊讶。 “怎么不知道,你们来往信件都张扬得不得了,信封上全都绘着大大的家徽,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佐伊面带笑意,轻轻刮了一下查士丁尼的鼻子。 “走吧,走吧,终究是要走的。” 查士丁尼叹一口气,挥挥手。 “船到了,我走了。” 佐伊点点头,抽身离去,却被查士丁尼抓住了胳膊。 “怎么了?” 她回过眼。 “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记得让我当教父。” 佐伊噗嗤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我已经让人往船上装了不少好东西,基辅的酒,波罗的海的琥珀。” “我知道父亲有他的安排,珍贵礼物肯定不会少,我也有我的。” “记住,你是我大罗马的公主,去了蛮夷之地,必将大放异彩,可别被人看轻了。” “那我就代表莫斯科大公国谢谢皇子殿下了。” 佐伊提起裙摆,微微躬身。 “也谢谢你,莫斯科大公夫人。” 佐伊点点头,踮起脚尖,在查士丁尼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即快步离开,再不回头。 查士丁尼目送着使团的舰队消失在海天之交,回到亲王宫,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心里空落落的。 叫来侍从,骑上战马,向自己的大帐狂奔而去。 大帐外正在举办酒宴,哥萨克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男人们吹嘘着自己的英勇,女人们展示着自己美好的身段。 查士丁尼越过人群,没有理会下属的欢呼和邀请,直奔中营而去。 帖木儿塔什正在处理公文,见查士丁尼前来,放下手中的事。 “殿下,怎么了?” “有些事想不明白,来问问你。” 查士丁尼抓起桌上的酒瓶,正欲饮下,想了想,将其放在一边。 帖木儿塔什笑着摇摇头。 “殿下,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多到我们没办法全都弄懂。” “那你觉得,如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您只是想忘掉烦恼,不妨喝些酒。” “以后若不是必要的应酬,我不喝酒。” 帖木儿塔什略微有些奇怪,但还是欣慰地笑了笑。 “如果您不想用酒精麻醉自己,那就多打几场仗,多杀几个敌人,烦恼自然就消失了。” 帖木儿塔什拾起武器架上的马刀,递给查士丁尼。 “说得好,帖木儿塔什,说得好。” 查士丁尼接过马刀,喃喃道。 “召集所有百夫长,我要安排军务!” 查士丁尼沉声说道,推开帐帘,来到火堆前。 “诸位,我有话要说!” 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是查士丁尼的直属部众,对他的忠诚度也最高。 “你们都清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消灭了很多敌人,打下了很多草场,获得了很多财富。” “正是因为外面的胜利,我们才能聚在一起,和家人朋友们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 “但是,我想问问你们,如果仅是这样,你们满足了吗?” 查士丁尼大声问道。 “满足吗?” “不!” 哥萨克们集体大吼。 “那我说,我们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杀更多的敌人,抢更多的财富,你们愿不愿意!” “杀!” 人群沸腾了起来,男女老少的眼中尽是狂热。 “很好,我查士丁尼没有看错你们!” 查士丁尼翻身上马,举起马刀。 “既然如此,跨上战马,随我南下!” …… 黑海之滨,布尔加斯城。 自从保加利亚贝伊马哈茂德拒绝退出东罗马帝国的固有领土后,君士坦丁堡正式对索菲亚宣战,东罗马帝国的战争机器再度轰鸣起来,军队,粮草,从四面八方开始调往君士坦丁堡,再从君士坦丁堡运抵各处补给点。 1464年夏,各支军队开始有序进驻北方的几座城市,由于地形平坦,水草丰美,布尔加斯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东罗马军队进攻保加利亚的桥头堡。 目前,布尔加斯城周围汇集了五万大军和八万民夫,各支军团在布尔加斯城外的平原上安营扎寨,营帐星罗,旌旗蔽空。 这五万大军汇聚了以撒二十年中积攒的所有精华,铁甲圣骑兵,斯巴达重炮,里奥雷亚军团,近卫军第一皇冠狮子重甲军团,射击军,大方阵…… 除了这些精锐外,大军还包括了数目庞大的杂牌士兵,柏柏尔仆从兵,斯拉维斯骑兵,封臣征召兵,边防军,射击军…… 陆上的营帐遮盖大地,海面的舰队虎视眈眈,势必要赓续巴西尔二世的丰功伟绩,将保加利亚这个横在帝国头上的心腹之患彻底埋葬。 军阵中央的大营中,以撒高居首位,在他下方,诸位高级官员依次落座。 大营的帐帘开了,圣西门骑士团大团长孔蒂带着阿莱克修斯进入营中。 “陛下,我们来了。” 二人鞠躬敬礼。 “来了就好,给你们留着座位呢。” 以撒面带微笑,看着妹夫和次子。 “阿莱克修斯,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以撒拉过次子,从上到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阿莱克修斯常年习武,个子窜得飞快,身上已经隐隐有了些肌肉的轮廓。 “长大了不少,看来孔蒂是有在好好训练你。” 阿莱克修斯看见好久不见的以撒,也笑了起来。 “不是让你在迦太基好好待着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以撒话锋一转,严厉地看看阿莱克修斯,又看看孔蒂。 “父皇,是我执意要来的,不关姑父的事。” 阿莱克修斯大大方方地说。 “迦太基现在有母亲看着,巴西尔和萨洛尼卡也都在那里,没问题的。” “你母亲准许你跑出来?” 以撒狐疑地问。 “我趁着她忙于宴请那一群贵妇人,自己跑了出来。” 阿莱克修斯嘿嘿笑着,却被以撒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既然来了,我也不赶你走,去军需处挂个名吧。” 以撒叹口气。 “父皇,但我——” “没有但是!要么留在布尔加斯管军需,要么我直接把你送回去!” 以撒严厉地说。 “好吧……哥哥呢?” 阿莱克修斯四处张望。 “他寄来了信,说是不跟我们一起行动,准备暗中观察,伺机出奇兵。” 以撒一阵头疼,连忙结束这个话题,让阿莱克修斯坐在身边。 环顾四周,诸位将佐身披铠甲,昂起脑袋,等待着以撒的命令。 以撒站起身,也望着他们。 “诸位,闲话不多说,我们这次集结重兵,就是要彻底灭亡保加利亚,将它完全纳入帝国的掌控,让保加利亚人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现在的保加利亚和几百年前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奥斯曼时期,大量的突厥部族进入保加利亚,和保加尔人混居。” “他们害怕我们的崛起和复兴,抱团取暖,推举出最强大的马哈茂德当他们的领导人,他也的确给我们造成了很大麻烦。” “不过,无论是保加利亚人还是突厥人,他们都是帝国几百年里的宿敌,亡我之心不死。” “偏偏他们占据了帝国北方,占据了我们防御最脆弱的地带。” “黑海沿岸地形平整,没有高山丘壑,没有海峡天堑,如果他们依然存在,我们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我们必须打这一场仗,而且必须打赢!” “只有解决了保加利亚,我们才可以彻底从巴尔干抽出手来,收复丢失的土地,重铸罗马的荣光!” “战!” 诸将高呼。 “计划早就协商明确了,各位的任务也都分配完成。” “还有什么疑惑吗!” 以撒大声问道。 “没有!” 诸将响应。 以撒拔出宝剑,遥指向天。 “既然如此,跨上战马,随我北伐!” (本章完) 第222章 大纵深 第222章 大纵深 保加利亚,罗多彼山脉,里拉山区。 里拉山是巴尔干第一高山,巍峨耸立在罗多彼山脉的西北面,占地面积宽广,黑压压地覆盖着索菲亚盆地南方的大片土地。 里拉山地形崎岖,沟壑纵横,呈现明显的山地高原气候,从山脚到山顶,植被逐渐稀疏,野兽的踪迹也日渐稀少,海拔高处终年积雪。 这种山地高原地区不适合人类生存,气候适宜的地方太过陡峭,广布森林,好不容易到了平坦的高原内部,环顾四周,却只见一片荒芜。 由于里拉山位于几大气候带交界处,降水十分丰沛,气候较为寒冷,时常笼罩着厚重的云雾,海拔低处野兽众多,人烟稀少,只有老练的猎人们才会为了生存而组成猎队,结伴上山。 这里是里拉山南部,斯特鲁马河东侧的一座河谷,河谷旁的空地上原本矗立着一座偏僻的小修道院,而现在却被北马其顿军区边防军猎兵总指挥托罗西率部占据,搭建起一个中转营地。 修道院曾是东罗马帝国历代先皇用以关押在政治斗争中失利的高官的监狱,由于关过皇族成员,原本的配套设施十分奢华,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后来,东罗马败走,这座位于群山之中修道院遭到兵匪的洗劫,值钱的东西被强抢一空,常住这里的修士和仆人也四散逃离,修道院就此废弃。 北马其顿军区的阿维隆长官在查阅典籍时,偶然发现了这座修道院的存在,认为这里位于山林环绕之中,不仅隐蔽性强,而且跟东罗马控制区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是理想的前进指挥所。 于是,早在山地猎兵团建立之初,阿维隆就提前派少数人潜入里拉山,将修道院及附近地形绘制成图,用驴车拖来了一些军用物资,开始有计划地将老旧的修道院改建为一座军事营地。 1463年末,东罗马帝国北方两个军区的三个山地猎兵团共计一千一百人开始向罗多彼山区渗透。 作为北马其顿军区的猎兵总指挥,托罗西·诺塔拉斯带领七百余名山地猎兵分批次进驻这座位于山谷中的老旧修道院,随后化整为零,继续向北,进入莽苍大山中更深的地方。 山谷四周都是陡峭的大山,北面的峭壁上有一座小瀑布,清澈的山泉水注入瀑布下方的水潭,水潭又延伸出小溪,汩汩地向山谷外流去,直到汇入西边的斯特鲁马河。 斯特鲁马河发源于里拉山,上中游多陡峭峡湾,两岸都是坚硬的石壁,水流湍急,进入希腊地区后,河水逐渐平缓,冲刷出一片不小的河谷平原,东罗马的百姓们在两岸的肥沃土地上开辟出丰饶的良田,村庄和城镇也沿河而建,直到河流汇入爱琴海的斯特里蒙湾。 山谷外围的林地中,一小队猎兵不急不缓地行进着,不远处的山泉潺潺流动,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 “六叔,您说,我们这一次的收获这么大,到底可以值几个钱?” 中年猎兵举着猎刀在前方开路,劈砍着横生的枝丫和藤蔓,环顾着林间可能出现的野兽和毒蛇。 他的动作显然十分熟练,做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手上的猎刀上下飞舞,嘴里还和身后的队员们聊着天。 “这一次是艾伦立了大功,我们的人数还增加了不少,托罗西长官赏罚分明,很可能会把他升为小队长,自领一支小队。” 六叔嚼着口中的草根,走在队伍的最后,保证每一个队员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你别想着抢功!” “您这是什么话,六叔,我可是他的亲舅舅,我也没有孩子,就他一个外甥,他要是出息了,我也跟着沾光嘛。” 中年猎兵笑呵呵地说。 “艾伦!等你到了营地,可得跟大伙儿们好好讲讲,你是怎么打听到那座修女院里藏着秘密,又是怎么说服几个保加利亚猎户帮着你干的。” “上次回来时,那几个第二猎兵团的小队长们简直要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了,这次我们小队立了大功,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嘲笑我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普什戈蒂村!” “行了,少说两句,再在林子里绕一圈,把来时走出的痕迹尽可能去一去,然后就径直回营地!” 六叔打断了中年猎户的唠叨,吩咐道。 “你们还真谨慎。” 六叔身前,一位猎人用保加利亚语嘟囔道。 “我告诉你,虽然我们暂时同意你加入小队,但猎兵团的托罗西长官可不一定会接纳你们。” “你们虽然也是困苦贫民,但毕竟还是保加尔人,我们不歧视你,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老爷可不一样!” 六叔踢了踢保加利亚猎人的屁股,警告道。 “您放心,这位大人。” 保加利亚猎人连忙说,指了指身边的同村猎人。 “我们这些人已经活不下去了,跟着你们也能有口饭吃。” “我们不是贵族老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是普什戈蒂人,也可以是罗马人。” 周围的保加利亚猎人衣衫褴褛,听闻此言,也是连连点头。 “你们的事我做不了主,但也不要太过担心,” 六叔压低声音。 “托罗西大人和其他君士坦丁堡老爷不一样,之前也有保加利亚人走投无路,自愿加入我们的队伍,他简单甄别后,基本上都接收了,强壮猎人编入猎兵,农民牧民和妇孺老幼则送回南方,去北马其顿开垦。” “不过,你们也应该清楚,编入猎兵队后必须打散,你会被分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猎兵小队在林子里又转了一圈,故意踏过几条小溪,抹去来时痕迹。 树林渐渐稀疏,营地就在眼前。 几只凶神恶煞的猎犬一声不吭地跑过来,天空上还翱翔着几只猎隼。 小队的猎犬见到同伴,也欢快地跑向犬队,摇着尾巴。 “六叔,艾伦,你们回来了?” “怎么有生面孔?” 头顶上传来一阵骚动,几名猎兵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脸上涂着淤泥,皮帽上插着树枝,警惕地望着队伍中的几名保加利亚猎人,手上的劲弩也暗暗指向他们。 “这是我们这次招揽的新兵,他们对北边的情况很熟悉,可以对我们提供不少帮助。” 六叔答道。 “去吧,看来你们这次收获不小。” 领头的猎兵踢了踢艾伦拖着的袋子。 “最近托罗西大人心情不错,你们要是得到了奖赏,别忘了请兄弟们喝几杯。” “哦?为什么?” 六叔问道。 “陛下对马哈茂德宣战了,他们的军队都在往东边调动,西南山区的巡逻队越来越少了,我们的行动成功率高了不少。” “快去吧,别让托罗西大人等急了。” 猎兵也不愿多说,冲几人挥挥手。 “还是老样子,路上的陷阱我们都做了标记,你们应该看得出来,千万别误踩了,我们概不负责。” 六叔点点头,带着小队众人赶赴谷口。 谷口处修起了一条长长的木墙,挖出了一道两人高的壕沟,壕沟里还斜插着许多浸了毒的短木矛,几名猎兵手持弓弩,昼夜把守。 六叔向卫兵出示了徽章,木墙的大门缓缓打开,小队进入河谷之中。 河谷正中央便是被修整为军事碉堡的修道院。 碉堡四周是几十座帐篷,碉堡右侧还有一排木屋,有些木屋中时不时传来打磨和割木的声音,有些木屋外挂着熏制好的肉食。 “这是我们营地的工坊和熏肉房,负责制作弓弩,箭矢,熏制暂时吃不完的猎物肉。” “我们暂时还不能自给自足,会有马队从南方替我们运送补给。” 艾伦悄悄对几位保加利亚猎人说道。 “今天营里人还不少,平时大家都是以小队为单位各自为战,遇上了打不过的敌军也好逃,很少像现在这样集中在一起。” “最近马哈茂德不得不向东抽调了不少兵马,可能他们的行动都比较成功吧。” 碉堡前的空地上,托罗西满面春风地坐在兽皮交椅上,左脚踩着一个橡木桶,右手拿着一个瓷碗,长剑则搭在一边。 各个猎兵队长排成长队,依次上前提交任务,有些人手里拿着一叠情报,有些人手中举着几颗头颅,有些人则献上绘制好的地图。 “大人,我们第二猎兵团第三小队这次不仅依照您的要求,绘制好了莱斯莫村周围的地图,还绑架了当地突厥贵人的女儿,将村里的几十名突厥士兵骗到林子里,杀了个一干二净。” 一位队长兴致勃勃地说,将一份带血的地图,一颗头颅和一份文书交给托罗西。 “哦?我可听说莱斯莫的突厥贵人曾经是卡皮库鲁骑兵,他的好几个下属也是原奥斯曼正规军,你们这么厉害?” 托罗西接过头颅和文书,确认了是突厥贵人无疑,微笑着望向队长。 “他其实就是个自恃蛮力的武夫,他的部众的确装备精良,还以为我们是寻常的山匪,见到全副武装的骑兵就会跪地求饶。” 队长撇撇嘴。 “结果是,他们为了对抗山民们常用的弓箭,都穿上了全身铠甲,行动迟缓。” “不过,他不愧在卡皮库鲁军团服过役,经验还是有的,我们在路上一共挖了十三个大小陷阱,他避开了九个,在第十个才着了道。” “他们掉进陷坑后,由于陷坑不深,我们当即把您给我们的三瓶君士坦丁鸡尾酒全用了出去,免得他们纵马跳出来。” “大火燃起后,埋伏在树上的神射手就开始狙杀,先射死了几个没掉进陷坑的骑兵,再对着火坑放箭,知道他们全部没了声息。” “我们的箭头都涂了剧毒,沾之即死。” “够狠,死了几个兄弟?” 托罗西赞道。 “两个,都是在绑票途中被护卫所杀,不过他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队长叹了口气,眼里的光彩也黯淡几分。 “那个突厥老东西都快60岁,三个儿子都为奥斯曼家族战死了,对这个仅剩的女儿宠的不得了,一听女儿被绑,连命都不要了。” “行!我给你们记功!” 托罗西挥挥手,文书官当即在册子上记录起来。 “还有这个,加拉塔酿酒区酿造的御营伏特加,最高等级的,好东西,每人一碗,不许多喝!” 托罗西将陶碗递给队长,小队成员欢天喜地跑去喝酒了。 接下来,又有不少队长上前禀报战果,有些小队收获满满,有些小队则运气不好,轻则空手而归,重则全员挂彩,死伤惨重。 轮到六叔时,他轻轻推了艾伦一把,让他禀报战况。 艾伦点点头,并不含糊, “北马其顿边防军第一猎兵团第一小队,猎兵艾伦,向您汇报!” “说!” 艾伦拎起皮袋,将里面的东西哗哗倒在地面上。 这是十几颗还沾着鲜血的头颅。 从外表来看,这些头颅的主人显然养尊处优,皮肤保养得很好,没有从事体力劳动的痕迹。 接着,艾伦又从腰间的皮包中掏出十几枚戒指,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扔给托罗西。“这……” 托罗西将染血的戒指在手上摊开,一时说不出话。 “我们小队在西北方发现了一座修女院,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早已成为藏污纳垢的窝点。” “自从突厥人来后,当地的保加利亚贵族伙同突厥贵人,借着他们的名义强行霸占了这座修女院,把周围的年轻妇女骗过来,名为修道,实则供他们享乐。” 艾伦快速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这里戒备森严,我原本没有在意,直到遇见了一位穷困潦倒的猎人,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修女院的真相。” 艾伦指了指人群中的保加利亚猎人,后者也是一脸仇恨。 “他的女儿年轻貌美,但也正是因此被当地贵族骗到修女院中,殴打玩弄。” “他一直得不到女儿的消息,寄过去的信也音信全无,就自己找了过去,正好在后山找到了修女院的抛尸地,见到了自己的女儿的尸体。” “后来,他的妻子忧思至死,他也遭到了当地税官有预谋的针对,抛家弃业,逃至深山,暗自准备复仇,直到碰上了我们。” “我们答应帮他复仇,筹谋了很久,一直等不到机会。” “最后,我扮作猎户进入镇子里,从一个修女院的老厨子口中套出了消息。” “她们家在突厥人到来前就世代为修女院工作,知道一些连贵族们也不知道的密道。” “我们找到了那条密道,从一座山洞联通到修女院的地窖,最初是修女们为了偷酒喝而开凿。” 艾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 “我和六叔两人一直在修女院外等着,直到有一天,修女院来了很多人,有保加利亚人,也有突厥人。” “于是,我们在黎明闯进地窖,把所有能放毒的地方全放了迷药,这种药吃下去暂时看不出效果,就算他们让人试毒也没办法看出来。” “随后,我们唤来其他猎兵,在通道中等着,算准了时间,从地窖冲向餐厅。” 艾伦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这些老爷们可不会让手下的士兵打搅了雅兴,随行的士兵全驻扎在远处,餐厅里也就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也都吃下了我们的迷药。” “于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割下了十几个头颅,随后立马从通道跑了出来,一路狂奔,回到南方。” “他们的戒指我也带回来了,供您验明身份!” 艾伦铿锵有力地说。 “有勇有谋,很好。” 托罗西看着手上的戒指,重重点头。 “这些戒指我认识大半,等级最高的是一个城镇领主的儿子,依照我们的体系来算,可能是个男爵。” “男爵吗……” 艾伦有些失望。 “知足吧,孩子。” 托罗西微微一笑。 “边疆地区本来就没有什么大贵族,而且他们都是爱惜羽毛的,不会明目张胆干这样的事。” “不过,这么多小贵族集体被杀,也足够他们乱一阵子了。” “看来,你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啊!” 托罗西笑道。 “我不要当刺客,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您这样的将军!” 艾伦语出惊人。 “好!有志向,我现在就任你为小队长!” 托罗西鼓起掌来。 “怎么,不高兴吗?” 见艾伦的神情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托罗西皱起眉头。 “不是这样,长官。” 艾伦摇摇头。 “在成为队长之前,我还想去找神父告罪。” “告罪?为什么?” “这些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罪恶,每个人的罪恶也并非等同,他们中大都是基督徒,我没有这个资格代替圣父做出判决并取走他们的性命。” “孩子,我知道这个营地就你最独特,每次回营第一件事就是找神父告罪。” 托罗西叹一口气。 “在战争中,全力以赴杀死敌人就是最大的美德,干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仁慈,没有宽恕。” “宽恕他们是上帝的事,至于我们,我们的事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艾伦想了想,觉得托罗西的话不无道理,点了点头。 “长官,还有一件事。” “说吧。” “我们在侦查中发现,边疆地区的不少保加利亚村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难民现象,他们在原来的村子里完全活不下去。” 艾伦沉声说道。 “由于战争,马哈茂德征收了一大笔战争税,这些税要是能够正常地平摊到每一座村庄,村民倒也还能活得下去。” “但是,马哈茂德显然小看了下级贵族的贪婪,他发布命令时,原本的税收可能也就一个索利都斯,但传达到下层村庄时,就变成了十个。” “非但如此,保加利亚包税人还和突厥贵人串通起来,以上级的名义征收了一大笔杂七杂八的税款,目的就是填满自己的腰包。” “他们名义上打着募捐的旗号,各位地主豪绅牵头捐款,逼迫百姓跟着捐。” “谁不捐,谁就是叛徒,谁就要上绞架。” “完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就这样,百姓们越来越苦,被逼出逃到深山。” “豪绅们则趁机吞并土地,拉拢一批不想逃跑的人当他们的佃户,为他们种地。” “为了把百姓禁锢在土地上,他们还将周围的林地,湖泊和捕猎权收归己有,不准猎人和渔民私自猎取。” 艾伦转过身,指了指跟在六叔身后的十几位保加利亚猎户。 “这些跟过来的保加利亚猎人就是被逼逃难的,依照您的命令,我把他们带了过来。” “长官,底层百姓对保加利亚贵族可是毫无好感,如果您愿意,如果陛下愿意,他们也可以是罗马人,也可以为帝国尽忠!” 艾伦急切地说。 “他们都是正教徒,看在圣父的面子上,帮帮他们吧!” 托罗西听完,沉默良久。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些来自边境村庄的猎兵中,很大一部分原本都不是希腊语人口,大部分都是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虽然学会了一些希腊语,但日常生活中依旧使用原来的语言。 也许在他们心中,这些难民和他们同宗教,同语言,同种族,是实打实的同胞和乡党。 如果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猎兵们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终究还是会有根刺。 怎么,我们这些原本的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在你们君士坦丁堡老爷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低贱,不可接触? 麻烦了。 托罗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如果你是指这十几个失去一切的猎人,我可以肯定地说,我可以允许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成为一名猎兵,为帝国而战。” “在此之前,我也是这样安排的。” 猎兵们立马点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托罗西眉头紧蹙,站起身。 “如果是数目庞大的保加利亚难民,我——” 艾伦的心情缓缓一沉,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 托罗西看着猎兵们的眼神,咬了咬牙。 罢了罢了,反正我怎么说也是帝国第四世家的嫡系子弟,我们家不懂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就冒一次险吧! 托罗西这样想着,缓缓开口。 “如果是保加利亚难民,我也可以接受他们,准许他们避难。” “我会在边境地区设置安置营,让教士们教他们学希腊语。” 托罗西想了想,继续说道。 “三个月,要是学会了,立马南下,北马其顿军区欢迎他们!” “陛下是罗马人的皇帝,也是基督徒的皇帝,他应该不会怪罪!” “如果要是怪罪,我一人担当!” 托罗西嘴唇都要咬破了,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就这样,解散,喝酒!” 托罗西没有理会猎兵们的欢呼,独自走进碉堡,坐进自己的办公桌,将桌上的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唉,恐怕又要被人指摘咯。” 托罗西嘀咕道,待心情平静下来,抽出纸张,开始写信。 “尊敬的陛下,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所有基督徒的保护者,五大牧首区共同的主人,耶路撒冷的守护者,祝您安康……” 在信上,托罗西将自己最近的见闻详细写了出来,并附上了自己的意见和请罪书。 “亲兵,帮我送去布尔加斯!” (本章完) 第223章 冲向瓦尔纳 第223章 冲向瓦尔纳 黑海西岸,布尔加斯湾,布尔加斯城。 1464年夏,东罗马帝国对保加利亚发起总攻,驻扎在布尔加斯城中的数万大军陆续开向战场,奔赴远方。 军营空了下来,城市却热闹了起来,每天都有大批舰船从黑海而来,卸下粮食,武器和其他军事物资,将港口堆得满满当当。 东罗马大军的总指挥部就设置在布尔加斯的行政官宅邸中,四周的几个街区已经被完全清空,手持火枪和利刃的卫兵日夜巡逻,虎视眈眈。 各位文职军官穿行在总指挥部中,整理材料,汇总军情,几位高级将佐对着桌上的地图和沙盘指指点点,评估敌我兵力部属,研究敌人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军事行动。 以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看着忙碌的大厅,次子阿莱克修斯抱着长剑站在一旁。 其实,在西方世界中,由于双方参战人数都不多,建制化的军事参谋体系一直没能出现,两军交战时,统帅往往只会把高级将领召集起来征求一下意见,双方派遣使节约定一下交战时间和地点,如果战争规模太小,连这些步骤也不会有。 随着人口的增加,战争规模的扩大和骑士精神的落伍,一些早期的半专业化军事幕僚开始出现,他们往往在君主的宫廷中担任一些宫廷职位,战争时期负责给君主出谋划策。 为了应对多变的战况,各国君主也开始有意地培养或是招揽一些军事人才,奥斯曼帝国的历代苏丹就对军事幕僚非常重视,每逢大战,总会有不少来自东方和西方的幕僚围绕在苏丹身边,为他拟定计划,协调后勤,处理各项军务。 为了防备匈牙利和瓦拉几亚有可能的干涉,以撒为这场保加利亚战争进行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力不从心。 十余万军民,一进一退都是件大事,各支军队的情报,奏报和战况如雪片般飞到以撒的案头,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汇报上来,着实使他有些心力交瘁。 于是,以撒将自己原本的幕僚汇集起来,又从各个军事部门征调了一些人才,正式建立行军幕府,向他们下方权力,将情报汇总起来,拿出一些初步的解决方案,再交给自己定夺。 以撒参考了普鲁士近代参谋体系,将行军幕府分为三个事务处,分别掌管行军作战,军需后勤和军官升降,将军事才能出众的原紫卫军第三军团长梅赫梅特任命为幕府总长,负责统筹规划。 当然,现在的诸位军事幕僚还不具有近现代参谋那么特殊的权力,通信技术的落后也使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没办法直接深入管理基层军队,只能处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军务,在宏观上对整片战场加以布局。 不过,以撒也准备将这种早期参谋制度继续发展下去,等诸位军中大将退休了,不妨就让他们在幕府中挂个职,平时给年轻军官上上课,针对复杂的国防形势做出评估,面向可能爆发的战争做出预测,提前拟定战争计划,做出针对性布局。 这样既可以充分利用高级将官的军事才能,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中央军权,最重要的是,这种制度还能为年老退役的高级军官们提供一个发挥余热的场所,使权力交接更加流畅。 除早期参谋体系外,以撒还在东罗马军队中推广使用军事地图和军事沙盘,将复杂的战场具体化,可视化,方便幕府进行战略布局。 “目前,我军主力分为三个方面军向保加利亚腹地进发,分别是东北方面军,西南方面军和西部方面军。” 庞大的军用沙盘前,幕僚总长梅赫梅特拿着指挥棒,对沙盘上的山川河流指指点点,其他幕僚站在一边,依照梅赫梅特的指示将代表各支军团的棋子推向自己的目标城市。 “西南方面军以克尔贾利城为中心,指挥官是克尔贾利军区长官萨尔蒙·巴列奥略,下属军队共计一万五千人,目标是向北进军,拿下由罗多彼山脉和马里查河围成的丘陵低地,顺便侦查敌军动向,干扰马哈茂德的判断。” “西部方面军以布尔加斯城为基地,指挥官是紫卫军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易卜拉欣,下属军队共计三万人,第一阶段的任务是拿下登萨河以东,黑海以西的平原低地,目标城镇是扬博尔城。” “如果进展顺利,拿下扬博尔城后,西部方面军即刻执行第二阶段的任务,向登萨河以西大举进军,进入由巴尔干山脉和罗多彼山脉围成的中央低地,配合西南方面军,合围保加利亚中部重镇,普罗夫迪夫。” 普罗夫迪夫曾经是东罗马帝国边境要塞,现在则为保加利亚第二大人口聚集区,位于马里查河沿岸,周边水草丰茂,土地肥沃,人口密集,是保加利亚中南部最重要的农业区和粮食产地。 梅赫梅特用指挥棒点了点位于马里查河沿岸的保加利亚重镇普罗夫迪夫,一位幕僚立刻用炭笔标上一个黑点。 “至于东北方面军,也以布尔加斯城为前进基地,指挥官是孔蒂大团长,下属军队两万八千人。” “东北方面军虽然在人数上比西部方面军略有不足,但涵盖了帝国绝大多数的精锐部队,包括绝大部分的斯巴达重炮,综合实力最强。” “东北方面军的主要任务是沿保加利亚滨海低地向东北进攻,后勤补给压力最轻,进展也最快,据情报,孔蒂大团长已经率军推进到奥里亚霍沃,随时准备渡过卡姆奇亚河。” “卡姆奇亚河并不是大型河流,下游水流平缓,不足以成为阻拦我们的天堑。” “在帝国海军的帮助下渡过卡姆奇亚河后,东北方面军还将继续攻占多布罗加地区,最终目标是保加利亚的黑海重镇。” “瓦尔纳。” 梅赫梅特停顿片刻,继续开口。 “瓦尔纳原名奥德索斯,是保加利亚最繁荣的海洋贸易港口,地形较为平坦,人口稠密,适合农牧业的发展。” 梅赫梅特指了指沙盘上位于黑海沿岸的瓦尔纳港。 “如果我们可以攻占瓦尔纳城,并继续向被攻取康斯坦察,保加利亚将被迫缩回西部群山,和奥斯曼本土的交流沟通将更加困难。” “但是,马哈茂德是一位很厉害的统帅,不仅战略眼光出众,内政能力也十分卓越,比谁都清楚瓦尔纳城的重要性。” 梅赫梅特抬起头,面色十分凝重。 “根据情报,瓦尔纳城的领主是西美昂,一位成熟稳重的老将,此人是保加利亚和突厥混血,本来就是瓦尔纳地区最大的地主。” “据说,此人有着最古老的保加利亚伪沙皇血脉,祖父曾迎娶过奥斯曼家族的旁支公主,自称是保加利亚伪沙皇西美昂一世的嫡系后裔。” “奥斯曼退却后,西美昂作为保加利亚本土派的代表,本来最有希望当选保加利亚新沙皇,但他却一直大肆宣称“东罗马威胁论”,认为应该团结马哈茂德共同抗敌,不仅没有起兵,还将女儿嫁给了马哈茂德作为妻子。” “作为回报,马哈茂德也将多布罗加地区全部交给西美昂来管辖,一来二去,西美昂的土地还增加了。” “之前,我们的外交官曾试着拉拢此人,但却被他直接拒绝,痛骂而出。” “在两年前的色雷斯战争中,他第一个率部掠夺布尔加斯城,导致数千平民无辜惨死。” 梅赫梅特狠狠挥动着指挥棒。 “在马哈茂德和西美昂共同的建设下,瓦尔纳城变成了整个保加利亚最为坚固的军事堡垒,根据密探回报,他们甚至还学习了我们的经验,采用了棱堡式改装。” 梅赫梅特看了以撒一眼,见他毫无反应,继续开口道。 “此外,瓦尔纳城距离瓦拉几亚公国不远,我们还得随时预防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的南下入侵。” “无论从哪种层面上来看,弗拉德三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偏偏这个疯子具有相当卓越的军事才能。” “为了应对我们的快速扩张,弗拉德三世曾和马哈茂德签署过一份共同防御条约,他极有可能对我们出手。” “除了弗拉德三世之外,摩尔达维亚大公斯特凡三世也不是省油的灯,无论是内政,外交还是军事能力都极为不俗,他虽然没有直接加入共同防御条约,但他的上位得到了弗拉德三世的鼎力支持,于情于理,都不会坐以旁观。” “斯特凡三世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做出处置。” 以撒出声打断了梅赫梅特的讲话,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到他的脸上。 “摩尔达维亚和保加利亚之间隔了一整个瓦拉几亚平原,斯特凡三世和马哈茂德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交,他对奥斯曼的态度也是以厌恶为主。” “斯特凡三世早年颠沛流离,匈牙利人不太愿意帮助他,是弗拉德三世一手把他扶上了大公之位,两人之间关系良好,两国之间也是报团取暖。” “如果我们仅仅攻打保加利亚,斯特凡三世应该不会做出过激举动,毕竟暂时还威胁不到他。” 以撒沉吟道。 “我们暂时不会攻打瓦拉几亚,和斯特凡三世之间没有直接冲突,我会派遣外交官稳住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和平解决的希望很大。” “但是,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有可能会向弗拉德三世提供雇佣兵,你们也要将这种最坏情况纳入考量。” “是,陛下。” 梅赫梅特点点头。 “目前,三大方面军都在稳步推进,暂时没有遇上敌军主力,您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我对你们的工作还算满意。” 以撒沉思片刻。 “但是,在你们看来,马哈茂德会怎么应对我们的大举进攻?他又会把主力放在哪里?” 以撒站起身,走到木桌前,俯视着巨大的沙盘。 为了制作这张巨大的沙盘,以撒找来的工匠足足费了两个月的时间。 沙盘十分精致,用不同种类的模型分别代表河流,山脉,城市和村庄,详细刻画出了整个保加利亚的地形特征。 保加利亚整体地形西高东低,自高原向海洋倾斜。 罗多彼山脉位于保加利亚西南方,呈东西走向,数条长河穿行其间,山势险峻而陡峭,不适合人类居住。 斯塔拉山脉位于保加利亚正中央,也是呈东西走向,几乎将整个保加利亚一分为二,数条河流发源于此,向北汇入多瑙河。 罗多彼山脉和斯塔拉山脉将保加利亚切割成一个个地理单元,其中价值最为重大的就是位于保加利亚正西方的索菲亚盆地,这里人口密集,商贸发达,保加利亚第一大城市索菲亚城就坐落在盆地之中。索菲亚盆地以东是广阔的北色雷斯平原,平原位于罗多彼山脉以北,斯塔拉山脉以南,这里坐拥马里查河灌溉之利,也是重要的农业区。 北色雷斯平原是色雷斯的一部分,和东色雷斯平原之间通过一小段低地联通起来,罗多彼山脉也在这片低地戛然而止,著名的阿德里安堡就坐落在这里,扼守着这座重要关隘。 斯塔拉山脉以北同样平原广布,这里属于多瑙河下游平原,大河以北便是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的土地。 “陛下,我认为马哈茂德很可能会把大军集结在索菲亚盆地之中,利用周边地形阻挡我们的进攻。” 一位年轻的幕僚说道。 “哦?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首先,保加利亚军队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不如我们,我们的战争潜力也远远超出他,马哈茂德如果和我们誓死争夺每一座城市,纵然能够给我们造成很大伤亡,但他自己肯定率先撑不住。” “所以,他要是不想落得如此下场,肯定会有所取舍。” 年轻幕僚如此说道。 “索菲亚盆地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和我们的主力军团相距最远,本身的地理资源和人口数量又较为丰富,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盆地和盆地外的群山逐渐拖垮我们的大军,从而迫使我们不得不放弃。” “其次,索菲亚也是奥斯曼在保加利亚的统治中心,这里的突厥人数量较多,而东部的大部分地区依旧生活着大量的保加尔语人群和希腊语人群,在持久战中,这些正教徒都很可能会投向我们。” “所以,我认为马哈茂德很可能会放弃东部平地,收缩兵力,固守索菲亚盆地。” “说得不错,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以撒冲年轻幕僚点点头,随即看向其他人。 “还有别的意见吗?” 沉思良久后,梅赫梅特打破僵局。 “陛下,我不认为马哈茂德会如此不智。” “说说你的理由。” 以撒仔细观察着沙盘,没有抬头。 “如果换做普通的统帅,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会像刚才说的那样,固守索菲亚盆地,保住自己的统治核心区。” “但是,马哈茂德并非一般人,他的眼光更加长远,对敌我实力的评估不单单局限于表面。” 梅赫梅特指了指沙盘。 “如果他就这样听凭我们占据了广阔的平地和丘陵,将他完全压缩到索菲亚盆地,那他才是真正走入了绝境。” “为什么这么说。” 以撒问道。 “首先,我们对保加利亚的攻击并非一触即走,主要目的是收回帝国曾经丢失的土地,是要长期将其纳入直属领地的。” “保加利亚距离君士坦丁堡很近,军队朝发夕至,我们完全可以逐步蚕食保加利亚东部和北部的各个城镇,镇压叛乱,建立自己的统治。” “索菲亚盆地深居内陆,四周都是广袤的群山,本身面积不算大,很难养活足够对我们产生威胁的军队。” “如果他听凭我们切断索菲亚盆地沟通外界的道路,索菲亚城的商业价值和手工业价值就少了大半,光凭借一个残缺的索菲亚城,他根本没办法与我们对抗。” “只要我们时不时派出军队进攻索菲亚城,逐渐消耗他的实力,马哈茂德的最终结局就是彻底败亡。” “主动退却,困守孤城,虽然可能换的了一时平安,但其实就是饮鸩止渴,慢性死亡。” 梅赫梅特举起一杯水一饮而尽,结束了自己的推断。 “说的好,我也认为马哈茂德不会如此不智。” 以撒微笑着点点头。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应对我们的进攻?” 梅赫梅特又是一阵沉思,眉头紧蹙。 “他和我们的军事实力实在相差太大,碰上任何一支方面军都没有什么碾压性的优势,但他又不可能直接放弃。” “所以,我不觉得他会把主力部队放在某一个具体城市,很可能会游走起来,寻找以多打少的机会。” “我想,这也是我们一直找不到马哈茂德大军的原因。” “他和他的直系军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这倒是。” 以撒深以为然。 “马哈茂德是进行机动作战的好手,很可能会突然消失一阵子,再从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骤然出现,打你个措手不及。” “这样,你马上拟定公文,要求各个方面军放缓进军速度,各支军团之间紧密配合,不要散得太开,让马哈茂德抓住了时机。” “是!” 梅赫梅特敬礼。 “另外,着令包括山地猎兵,柏柏尔轻骑兵在内的各支侦查部队加紧行动,无务必要尽快寻找到马哈茂德的踪迹。” “我也会命令情报部门动作起来,发动潜伏在保加利亚境内各个城市中的密探,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的藏身地。” “我还真不信,这么大一支部队,说消失就消失,补给谁来保障?” 以撒摇摇头,冷笑道。 “立马去做,别让马哈茂德钻了空子!” 幕僚们连声应答,迅速工作起来,以撒继续看着地图,仔细地搜索着每一处可能遗漏的角落。 “阿莱克修斯,你觉得马哈茂德可能会躲去哪里?” “山里?” 阿莱克修斯想了想,回答道。 “不可能,他哪怕只带精锐,部队人数也少说一万,山里虽然隐蔽,但绝无可能养活一万大军。” 以撒立马否定。 “真麻烦,” 阿莱克修斯皱起眉头。 “要是他还有一点男人的尊严,就应该和我们在广阔的平原上进行真刀真枪的决战,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以撒没有理会阿莱克修斯的抱怨,自顾自推算着马哈茂德可能的藏身地。 想了半天,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算了,静观其变吧。” 以撒只好叹道。 1464年夏季,东罗马帝国三路大军开始对保加利亚发起大规模攻势,由于一直找不到马哈茂德贝伊的主力军队,三路大军都放缓了进军速度。 也许是保加利亚贵族们早就料到了东罗马帝国可能的报复,在接壤的东南角压根没有摆放多少军队,大军的进展还算顺利。 1464年9月2日,东罗马帝国东北方面军渡过河流,沿海岸线继续行军,不日便抵达了保加利亚东部重镇瓦尔纳,劝降未果后,将近三万大军驻扎起来,开炮轰击。 瓦尔纳围城战开始。 (本章完) 第224章 库曼游骑 第224章 库曼游骑 正午的烈阳挂在天边,洁白的云彩飘荡在空中,澄澈的大河在平原上流淌,奔向南方。 河畔的城镇冒着浓烟,通往东方的道路上挤满了运送物资的马车和监管战俘的士兵,士兵们眉飞色舞,战俘们垂头丧气。 这是一座位于登萨河东岸的保加利亚小城,人口不过三千,守军不过五百,没有城墙和堡垒,面对数千大军的强攻,守军仅仅做了一些象征性的抵抗就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皇帝的大军来了,突厥人退走了,突厥贵人的脑袋挂在高塔上,保加利亚税官也锒铛入狱,等候发落。 曾经处于最底层的希腊裔翻身做了主人,拖家带老挤在镇子中央,用夹杂着大量乡音的希腊语欢迎着帝国的大军。 近些日子,帝国对于罗马人的定义一再放宽,一个人只要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有过罗马血统的直系亲属,会讲一些希腊单词,信奉东方教会,那他就可以直接找到还处于军管状态的地方政府,正式登记成为一名光荣的罗马公民。 在此背景下,不少保加利亚人开始搜肠刮肚地为自己编造一个满意的身世,实在找不出希腊裔祖先,短时间内也学不会希腊语,那就争着抢着与希腊裔结为婚姻。 在帝国法律上,夫妻一方为罗马人,另一方则自动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无论他曾经的种族,信仰和语言。 小镇的渡口边,迦太基保民官,射击军统帅叶尔孤白翻着由本地神父呈交上来的登记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城镇,五个附属村庄,总共两千八百人,有两千两百人都是无可置疑的罗马人,你们还真能折腾啊!” 一旁的神父有些尴尬,局促不安地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 “这位大人……” “我名叶尔孤白·巴尔斯贝伊,陛下敕封伯爵,封地在哪里你不用管。” “这位伯爵大人……” “有事快说!老子没这么多时间来陪你耗!” 叶尔孤白不耐烦地打断了神父的话。 “其实,我们这些边境地区本来就民族复杂,现在的保加利亚人本就是当初的保加尔部落南下后与罗马裔平民多年杂交混居形成的,您硬要追溯,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位罗马祖先。” 神父勉强笑着,解释道。 眼前的将军具有鲜明的北非特征,虽然胸前的怪异纹章上也绣着十字,但很显然不是那种认为神权至高无上的虔信徒,他可不敢摆出作为神之仆的高傲姿态。 “这还好说,两千两百个登记的,光是姓科穆宁,坎塔库泽努斯和安格洛斯的就有六百多个。” “还有这几个,姓马其顿?” 叶尔孤白一脸嫌弃地看着神父。 “再怎么攀亲附戚也要有个度吧?” “伯爵大人,好些人之前都没有姓,这不是为了响应帝国的号召嘛……” 神父继续强颜欢笑。 叶尔孤白抹一把脸,长吁一口气。 “我告诉你们,陛下的确不会管这些事,按道理,你们的姓氏随便起,这是你们的自由。” “但是,这些大家族中很多人都在帝国中央当大官,他们可是对自己的姓氏珍爱地不得了。” “要是你们老这样干,以后被人不明不白地针对,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神父顿时就慌了。 “大人,我们这就改!” 叶尔孤白点点头,随即指了指名册最上方的几个名字。 “还有,你把这几个最前面的全以勾连异教徒的罪名关起来,家人亲友也全部控制起来。” “大人,这可都是本地的大地主,您这是逼着他们造反啊!” 神父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我们皇帝十万大军,怕他们造反?” 叶尔孤白冷哼一声。 “我告诉你,保加利亚是要纳入核心统治范围的,不需要这么多见风使舵的老地主!” “东帝国的所有土地都应该属于陛下,他想分给谁就分给谁!” “他们愿意投降,那就可以保得性命,带上部分财产离开这里,去君士坦丁堡定居,陛下鼓励工商,他们可以随意投资建厂,建立商队。” “他们要是不愿意投降,结局就是一个流放,新色雷斯还是南境边疆区,自己选吧!” 叶尔孤白恶狠狠地瞪着神父。 “要是留着这么多的旧地主和旧贵族,我们这些兄弟吃什么,喝什么?” “我派你去做,这是给你机会,要是你不干,等后续的占领部队过来了,你们教堂的几片土地一样保不住!” 神父环顾四周,射击军们满脸横肉,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像是看见了肥肉的狼,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您放心,我们教堂的确有一些护卫,我也会号召底层百姓,一同扳倒他们!” “这才像话。” 叶尔孤白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不少。 “我告诉你,别怪我无情,这是陛下的最高指示,在保加利亚地区联合正教会,共同对抗土地贵族和突厥殖民者。” 神父苦着一张脸,连连点头。 保加利亚境内的正教会权力很大,在奥斯曼统治下,底层百姓正是由于共同的信仰才团结在正教会旗下,免于被突厥人同化,保留着自己的传统。 在这些地方,保加利亚土地贵族也是依靠教会来完善自身的统治体系,二者往往联起手来,一起压榨百姓,玩弄百姓,愚昧百姓。 而现在,若是神父亲自对土地贵族动手,他们之间的利益纽带就荡然无存,不信任感日渐加深,神职人员失去了土地贵族的庇护,就必须向帝国中央靠拢,最终沦为帝国用以稳定地方局势的统治工具。 见自己遇上的第一个保加利亚神父就如此上道,叶尔孤白也暗自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不要担心,陛下正准备改进基层行政体系,神职人员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你们要是干得好,日后也许可以担任基层行政人员,甚至进入行政中央。” “西方的很多高级教士都是文艺和科学进步的鼎力支持者,也有些教士军事才华出众,可以领兵作战,他们都能够在军政领域实现自身价值,难道你就甘愿一直待在这个穷地方么?” “多谢伯爵大人为我解惑,在下一直是圣父的忠实仆人,与突厥殖民者和保加利亚包税人势不两立!” 神父听闻此言,见他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转忧为喜。 “陛下是所有正教徒的保护者,自然也是我的皇帝,我必会完成使命,为帝国分忧!” 叶尔孤白点点头,望向平缓的河流。 河流上,不少射击军士兵指挥着民夫,将小型民船用绳索连接起来,建起一道可供大军开拔的浮桥。 “浮桥搭得差不多了,我们即将向西继续开拔,这座城镇就交给你了,你得争取在后续部队到来之前把事情理顺。” 叶尔孤白正说着,东方的道路上传来一阵嘈杂,一支运输队从后方赶来,几个骑士护送着两位贵胄抵达河边。 “叶尔孤白伯爵,我奉陛下之命护送运输队,包括二十柄穆什科特火绳枪,五十把板门大斧,足够你们使用三个月的火药和铅丸,还有干面包,熏肉等粮食和椰枣干,薄荷草,御营伏特加等补给品。” 曼努埃尔跳下马,向叶尔孤白微微鞠躬。 “这是军需补给单,请您阅览,确认无误即可签字。” 曼努埃尔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军需补给单递给叶尔孤白。 “多谢曼努埃尔殿下,我信得过你。” 叶尔孤白笑呵呵地看了看补给单,在底下签上自己的姓名。 “叶尔孤白,好久不见,看来你的进展不错啊。” 阿莱克修斯也跳下马,抱着长剑,走到曼努埃尔身边,看了看已经搭建起来的浮桥。 “阿莱克修斯,你怎么也来了?” 叶尔孤白立马板起脸。 “好好待在后方不好吗?” “我在布尔加斯待腻了,就跟着叔叔跑来给你送补给。” 阿莱克修斯见到叶尔孤白,原本一丝不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但你——” “好啦,你现在已经不是侍卫长了,不需担忧我的安全。” 阿莱克修斯走向叶尔孤白,温柔地抚摸着他胯下的战马。 战马显然也对阿莱克修斯十分熟悉,伸出湿润的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 “待一会儿就走吧,我们马上就要渡河西进了,易卜拉欣大人正在攻打扬博尔城,我们的任务则是攻取四周的几座小镇和村庄,建立初步统治。” 叶尔孤白叹了口气,随即转向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殿下,您接下来怎么办?” “伯爵大人,我们立马就离开,还有下一支部队等着我们的补给。” 曼努埃尔说道。 “那阿莱克修斯就麻烦你了。” “喂,叶尔孤白,我才刚来,小时候你可是——” 阿莱克修斯不满的抗议被传令兵的马蹄声打断,传令兵跳下马,快走几步,来到叶尔孤白面前。 “伯爵大人,南方发现一支敌方游骑,正向我们冲来!” “人数呢?装备呢?” 叶尔孤白抓住传令兵的衣领,大声问道。 “人数与我们相差无几,装备奇异,暂时看不出优劣!” 放下传令兵,叶尔孤白立马开始布置军务。 “召集射击军,列阵迎敌!” 射击军立马动员起来,抄起装备来到叶尔孤白面前,排成一个扇形的阵列。 “阿莱克修斯,立马离开!” “我不!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阿莱克修斯已经拔出了长剑,开始亲吻剑身,为宝剑祈祷。 “过几年再说吧,现在赶快给我回去!” 叶尔孤白一掌削向阿莱克修斯的脖颈,却被他轻盈闪开。 “姑父说了,一位真正的贵族不该抛弃他的战士!” 叶尔孤白无奈,把阿莱克修斯的护卫叫过来。 “你们保护殿下去后方,为我们助威!” 护卫知道轻重,夹着阿莱克修斯跑向后方。 随后,叶尔孤白转向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殿下,你并非我的下属,是战是走,全看你自己的意愿。” “我带来了四百人的瓦兰吉卫队,其中一百人已经换装了穆什科特火枪,让他们协助你!” 曼努埃尔冲身后大声吼着,将自己的瓦兰吉卫队召集起来,加入射击军的阵列。 “好!你也去后方!你是阿莱克修斯的亲叔叔,记得要把他看好!” 曼努埃尔点点头,拔马追上阿莱克修斯。 “就在这里等着,升起双头鹰旗!让士兵看到我们!” 曼努埃尔叫停护卫,挡在阿莱克修斯身前。 “骑上你的马!情况不对,我立马送你逃走!” 见阿莱克修斯还在挣扎,曼努埃尔怒从中起,一巴掌拍在他的头盔上。 “我是你叔叔,是你上级,给我闭嘴!” 阿莱克修斯被这一下打蒙了,沉默片刻,骑上自己的战马,老老实实跟在叔叔身边。 “好好看,好好学,战争很多,以后有你自己打的。” 曼努埃尔缓和下来,死死攥住马缰,双手发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声,一群骑兵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他们一人一马,衣甲和武器同时兼具东西方特色,手持马刀和圆盾,马鞍上还挂着短矛和骑弓。 他们披着铁质轻甲,头戴尖顶铁盔,脸上戴着一张怪异的铁质面具,面具几乎覆盖了整张脸颊,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眶。 “库曼骑兵,没想到是他们。” 曼努埃尔咬牙切齿。 “库曼人?他们不是消失了么?” 阿莱克修斯疑惑地问。 “没有消失,库曼汗国被蒙古人击败后,部分库曼人向西逃往欧洲,瓦拉几亚,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匈牙利都有他们的踪迹。” “现在,大多数库曼人活动在匈牙利王国,和当地马扎尔人混居,为他们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也使匈牙利接受到很多来自东方的农牧业知识和军事理念。” “由于前几任匈牙利国王都对他们比较优待,库曼人在接受基督教理念之余,保留了不少本民族的特色,双方分分合合许多年,现在已经很少听闻库曼人反叛了。” 曼努埃尔快速说着。 “现在的匈牙利国王同时兼任库曼人的首领,圣斯蒂芬王冠中就包括库曼尼亚——多米尼库斯头衔,这也是除了匈牙利国王之外最高的头衔,甚至隐隐胜过克罗地亚国王头衔。” “难道是匈牙利罔顾我们之间的条约,派兵帮助马哈茂德吗?” 阿莱克修斯问。 “应该不是,他们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帜,很可能是以雇佣兵的形式接受了马哈茂德的委托,从而迟滞我们的进攻步伐。” 曼努埃尔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阿莱克修斯看向曼努埃尔。 “巴西利厄斯教授讲了,你父皇给我的很多书上也有记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曼努埃尔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库曼骑兵,回过头瞟了一眼阿莱克修斯。 “在这方面,你比你父皇和哥哥都差得远,你父皇自然知识渊博,你哥哥虽然不听课,但杂书看的比我还多,如果是他们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跟你讲一讲库曼人的几大部落,我没有这个能力。” “我……我会背骑士准则……我也依照这些来规范自己的生活……” 阿莱克修斯小声说着,羞红了脸。 “这也不能说没用,追寻骑士之道的依然大有人在,农民十字军也依旧会为了这种精神冲向数倍于己的敌人,” “抛开这些,至少我知道你很喜欢资助孤儿和流民,这是好事。” “但你不能被这种精神绑架了,明白吗?” 曼努埃尔将头俯靠在阿莱克修斯耳边,大声说道。 “我明白了,叔叔。” 双头鹰大旗升起,二人不再言语,静静注视着战场。 “全体听令,库曼人来势汹汹,这是我们射击军成立以来第一场硬仗,必须打得出彩!” 叶尔孤白骑马巡视着军阵,大声吼道。 “别的不说,喝酒!准备接敌!” 射击军将士们从口袋中掏出御营伏特加,咕咕灌了下去,一把摔碎酒瓶,大声怒吼。 慌张的情绪顿时消散,彷徨和不安逐渐消失,士兵们眼中尽是嗜血和狂暴。 库曼游骑逐渐逼近,放下圆盾,举起骑弓,拉弯弓弦。 “不要慌张,他们的人数与我们相差无几,骑弓的射程很近,不如我们的火绳枪!” 叶尔孤白继续发号施令。 “火药和铅丸装填好了吗!” “一切就绪!” “很好,开始架斧,准备射击!”射击军士兵将手中的板门大斧狠狠插进土壤,形成一个支架,举起火枪,将沉重的枪管架在板门大斧上,对准前方的库曼游骑。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库曼游骑越来越近,射击军士兵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库曼人脸上古怪面具的轮廓。 库曼游骑开始搭箭,准备射击。 “开火!” 叶尔孤白大声吼道。 前排的射击军和瓦兰吉卫队同时开火,一时间火光四射,硝烟弥漫。 伴随着枪声和马嘶声,冲在最前方的库曼游骑应声栽倒,他们的轻型铠甲根本防不住威力巨大的弹丸,马匹和骑兵倒在地上,很快就被身后的战友踩成肉泥。 库曼骑兵似乎感到十分困惑,速度慢了下来,库曼指挥官大声呼叫,指挥着骑兵继续冲锋。 “前排后退装填,后排上前,准备二轮开火!” 前排的射击军战士举着冒烟的火枪退往末尾,将发射支架留给二线士兵。 还没等库曼游骑提起速度,又是一阵枪声,又是一片硝烟,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二线退后,三线上前,四线准备!” 叶尔孤白指挥若定。 “先射马!我们要把他们彻底留在这里!” 战斗继续进行,库曼游骑顶着巨大的死伤,终于进入到骑弓的射程范围内,射击军也开始出现伤亡。 事实证明,骑弓造成的伤害远远不如穆什科特火绳枪,细长的箭矢只要没有直接命中要害,不足以骤然造成减员,反倒激起了射击军的血勇。 然而,重型火枪的铅弹一旦击中人体,就会直接形成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轻则昏迷不醒,重则直接死亡。 库曼骑兵终于坚持不下去,收拢残兵,准备撤离。 “敌人要跑了!给我追上去!” 叶尔孤白高举弯刀,一马当先。 “皇帝给我们送来了不少御营伏特加,谁杀死的敌人多,谁得到的奖励就多!” “为了帝国,为了皇帝!” “乌——拉——” 射击军狂吼起来,撕去身上的衣物,举着板门大斧往前冲去,双眼通红,强健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芒。 库曼骑兵丢下了不少负伤的战士和失去马匹的骑兵,这些人自发组织起来,为大部队的撤离筑起一道血肉堡垒。 “大局已定,我们赢了。” 双头鹰大旗下,曼努埃尔松开缰绳,心中的紧张感渐渐消失。 “这些蛮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怪叫?” 阿莱克修斯指了指狂呼酣战的射击军士兵。 “为了能够驾驭住笨重的火枪和板门大斧,射击军的选拔不看其他,只管身强体壮,正是因此,大量的斯拉夫蛮子加入其中,他们喜欢这样喊。” 曼努埃尔解释道。 “这种口号最早来自于蒙古人,后来被斯拉夫人大量采用,以此来焕发战斗激情。” “你总不能让他们和骑士们一样喊“如神所愿”吧,人家不吃这一套。”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 战斗渐渐平息,库曼骑兵消失在远方,剩下来的残兵败将被狂暴起来的射击军战士冲得四分五裂,仍在作困兽之斗。 “库曼人还真是顽强。” 阿莱克修斯赞道。 “他们依旧保留着原来的部族模式,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遇到强敌时,青壮年优先,妇女孩子随后,老弱病残留下来抵挡敌军,为部落保留元气。” “他们或许不够文明,但战斗力同样不容小觑。” 曼努埃尔说着,策马向叶尔孤白走去。 叶尔孤白正在指挥打扫战场,清点伤员,随军的军医队早就冲了上来,为负伤的射击军和瓦兰吉卫队包扎伤口。 又一批御营伏特加被抬了上来,士兵们眉开眼笑,举着木碗咕咕灌酒,连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都顾不上了。 “伯爵大人,恭喜您,又战胜了一群强敌。” 曼努埃尔微笑着说。 叶尔孤白点点头,越过曼努埃尔,看向缓缓走来的阿莱克修斯。 阿莱克修斯沉默地骑马走来,四下环顾,满是断臂残肢和破碎的内脏。 有些库曼人还没断气,躺在泥土中小声呻吟着,部分射击军士兵虎视眈眈地巡逻在战场上,见到还在喘气的库曼人,狞笑着走近,上去就是一斧,直到他们彻底没了声息。 “孩子,战争是残酷的,骑士的美德在这里并不适用,没有人会因为他们失去了战斗能力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叶尔孤白把阿莱克修斯扶下马,轻轻搂了搂他的肩。 “回去吧,你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来积累经验。” 叶尔孤白见阿莱克修斯面色苍白,安慰着他。 “再说了,你是陛下的儿子,就算什么也不干,当一个闲散亲王还是毫无问题的。” 阿莱克修斯摇了摇头。 “我不想当闲散亲王,我也要像父亲和哥哥一样,建立自己的功业,追寻属于自己的荣耀。” “那就去多学习,多思考,不断完善自身,打磨心志。” 叶尔孤白摸了摸阿莱克修斯的脑袋,轻轻叹道。 “我这次回去后,一定跟着巴西利厄斯老师好好学习。” 阿莱克修斯说道。 “巴西利厄斯?算了吧,老书生一个,有些敢于任事的胆魄,也有些行政上的才华,但我劝你还是别跟着他。” 叶尔孤白哼了一声。 “他的心思大家都一清二楚,想恢复到原来的那一套,恢复元老院,加强文官,建立教育体系和官僚体系,限制皇权,把皇帝置于普罗大众的监管之下。” “他上次竟然说,皇帝只是元老院推举上来的执政官,罗马也并非一个王朝国家,更不是封建国家。” “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亏陛下还信任他,愿意任用他作为高级官僚。” “哼,他一下子得罪了整个帝国的军功贵族,要不是陛下的鼎力支持,他在迦太基留守大臣的位置上根本干不下去!” “即使是这样,他也常说,自己的忠诚并非指向某个君主,而是这个国家和民族。” “要我说,陛下就是太过放纵了,导致他们总是为所欲为!” 阿莱克修斯依旧沉浸在初临战场造成的心灵冲击里,曼努埃尔则微笑着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叶尔孤白的牢骚,二人都没有说话。 曼努埃尔清楚,叶尔孤白的话实际上代表了军功贵族的普遍意见,几乎所有人都对巴西利厄斯在迦太基试行的改革意见极大。 “皇兄常说,有些人才就是不愿巴结上级,有些忠言就是使人非常愤怒。” 曼努埃尔开口说道。 “我不认同他的大部分观点,我之后的权力来源也是血缘,也是封建。” “但是,无论如何,听听也没错,至少如果以后塞尔维亚出现了这种思潮,我知道该如何对付他们。” 叶尔孤白点点头,看了看两位少年。 “天晚了,我们先去吃饭,他们这次大败而归,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明天一早,我送你们离开。” 天色渐晚,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军营中传出饭菜的香气,几人在平地上搭起一座篝火,火上的炖锅咕咕冒着热气,烤熟的牛羊肉滋滋冒油,三人坐在火堆前,听叶尔孤白回忆往事。 “陛下平时忙于军务,皇后也很少干涉你们自己的事,你们三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尤其是阿莱克修斯,跟我的时间最长。”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开始跟随陛下,一直侍卫在旁,四处征战,到今天已经快十五年了。” 叶尔孤白看着阿莱克修斯,眼中闪过一抹追忆。 “许多人都说,我像是陛下的半个养子,我对此并无半点反感,反而感到十分骄傲。” “我从小没有父母,我的哥哥将我囚禁起来,不允许我和外界沟通交流。” “直到跟随陛下,我才逐渐见识到这个广阔的世界,学到了很多,成长了很多。” “我知道,陛下一直没有收我为养子,那是他认为我的父亲,已故的埃及和叙利亚苏丹巴尔斯贝同样是伟大的人,希望他的姓氏能够留存下来。” “随后,我担任他的侍卫长,你们出生时,我也守候在外。” “陛下四处奔走,有时我就留下来,担任你们三个的侍卫,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查士丁尼心思最深,他在外闯荡,我毫不担心,他以后能闯出什么样的成就,我无法预测。” 叶尔孤白将一块烤肉递给阿莱克修斯,后者接过便啃,满嘴是油。 “你心思最单纯,我一直劝陛下不要把你过早拉上战场,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我自己偷着跑出来的,不怪他。” 阿莱克修斯含混不清地说。 “曼努埃尔最爱学习,但也不能荒废了武艺。” “这个时代终究是战争的时代,如果你自身武艺不过关,底下的将领们天然就低看你一眼。” 叶尔孤白告诫道。 “谨记在心。” 曼努埃尔笑着说。 “我这一辈子,蒙受你们家族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毕生才学和一腔肝胆尽忠到底。” “五年前,在陛下的牵头下,我迎娶了一位出自巴列奥略旁支的贵族小姐,陛下亲自为我主婚。” “那是我最骄傲的一天。” “前年,我的长子出生了,我将他命名为佐思巴费,意为“宝剑”,希望他也能像我一样,守护你们的家族,守护你们的皇冠。” “我说了这么多,主要意思也就一个。” 叶尔孤白喝下一大口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无论局势如何变动,无论外人怎么想,我和我的子孙都将一如既往地忠诚于陛下和他的子孙,这与盛衰兴亡无关,与富贵荣华无关,这只是一位十五年老臣的肺腑之言。” “你们都是巴列奥略家族的重要成员,以后也应该团结起来,将这个王朝继续发展壮大。” “说这些太早,皇兄还很年轻,用不着我们来操心。” 曼努埃尔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 “但君士坦丁陛下已经很老了,等他受上帝召唤升入天国后,陛下正式登基称帝,一番血雨腥风是肯定的。” 叶尔孤白叹一口气。 “帝国很大,牵扯太多,你们日后肯定都是一方诸侯,要时刻记得将权力抓在自己手上,别让外人给架空了。” “尤其是你,阿莱克修斯,你必须学着自己管事!” 阿莱克修斯沉默着点点头。 “你要是想去继续读书,我也没办法反对,但你回去后,记得给那个巴西利厄斯带一句话。” “什么话?” 阿莱克修斯抬起头,看着叶尔孤白。 “就说,老子一直对他在迦太基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这是皇帝的城市,是巴列奥略家族的城市,是陛下带着我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他凭什么对他们的政策随意更改?” 叶尔孤白一把将酒瓶砸碎。 “看来您对之前的限酒令还是心存芥蒂啊。” 曼努埃尔苦笑着说。 “哼,可不光是这件事。” 叶尔孤白摇摇头。 “我本来就是你们家族的家臣,只听你们的命令!” “他算个什么?第一天上任就要我去见他?” “我告诉你们,我不管他做的事是否利国利民,我不管什么民族和国家,甚至不在乎什么人民和百姓,我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希望你们都开心幸福。” “陛下想卖酒挣钱,那就让他卖,查士丁尼想开夜市,那就让他开!他们想打谁就打谁,他们想远征地狱,老子也第一个为王前驱!” “伯爵,你醉了,明天还要开拔,少喝点酒吧。” 曼努埃尔夺过叶尔孤白手中的第三个酒瓶,笑着劝解道。 “是醉了,唉,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叶尔孤白挥挥手,蹒跚着步伐进入军营,不一会儿就响起如雷的鼾声。 阿莱克修斯和曼努埃尔继续走在回营的道路上,月光撒在身上,两人沉默无言。 “今天听了他的讲话,我才越发明白为什么陛下愿意任用巴西利厄斯,愿意着手对基层行政机构做出改变。” 曼努埃尔突然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阿莱克修斯问道。 “怀着他这种想法的高级军官不在少数,我可是清楚,孔蒂大团长和米哈伊尔侯爵也说过类似的话。” “陛下将帝国从深渊中拉了回来,逐步扩展成如今的模样。” “他们将陛下视作神明,也把这份尊崇连带到你我身上。” “我承认,他们的确对陛下十分忠诚,但他们的儿子呢?孙子呢?再过几代人,这些勋贵子弟就是帝国继续发展的最大阻碍。” “我可以看得出来,无论是陛下还是你哥哥都是重情义的人,压根不愿意对他们动手,军事勋贵们以忠诚相报,他们也以富贵相许。” “再者,陛下也需要他们的存在来保持军队战斗力,从而继续扩张,继续征服,营造出一股自上而下的浓厚军事氛围。” 曼努埃尔沉思道。 “但是,帝国的战争还有很多,每一场战争过后,军事勋贵的势力就增加一分,就算再怎么优待,也必须加以限制。” “无论是建立教育体系,官僚体系还是让教士参政,遏制军事勋贵已经势在必行。” “如果单从国家的角度出发,陛下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 阿莱克修斯想了想,摇摇头。 “说到这个,你以后去了塞尔维亚,准备怎么应对这些事情?” 曼努埃尔笑笑。 “要是我,根本不会给类似巴西利厄斯这样的改革者任何机会。” “叶尔孤白说得好,人都是自私的,当年罗马从共和国变作帝国,后来出现了王朝,不都是出于人的私心?” “我看的清这些问题,但绝对不会改,绝对会以家族利益优先,而非虚无缥缈的国家和民族。” “像皇兄这样愿意让渡自身权力来改进制度的君主少之又少,历史会记住他,但不会记住我们。” 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完全不想思考这些太过久远的问题,翻身下马,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第二天一早,红日初升,阿莱克修斯和曼努埃尔向叶尔孤白辞行,带着卸完货物的运输队向东回归布尔加斯。 叶尔孤白则率军渡过登萨河,继续向西行进,作为西部方面军的一支分队,进逼中央低地。 (本章完) 第225章 宗教起义 第225章 宗教起义 “库曼骑兵?” 布尔加斯城的书房中,以撒翻看着一份战报,眉头微微一皱。 “是的,皇兄,我们去给叶尔孤白伯爵运送补给时就遇上了一支库曼游骑,他们的战斗力不算太弱,来去如风。” 曼努埃尔和阿莱克修斯坐在一边,一人手里捧着一杯咖啡。 “他们以前可能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射击军这种纯火枪步兵,仓促之下被我军击败。” 曼努埃尔抿了一口咖啡。 “如果他们之后改变战术方针,不再以歼灭部队为目的,转而以袭扰和劫掠为主,那么我们其实很难对其做出反制。” “库曼人……难道是匈牙利的马加什准备撕毁我们之间的协约了么?” 以撒的心情有些烦闷。 “也许不是,您应该看看这份报告,我们赶来时,正好碰上幕僚总长梅赫梅特,这是他整理出来的。” 曼努埃尔将另一份报告递给以撒,以撒拆开,快速浏览起来。 “根据情报,马哈茂德为了缓解我们之间巨大的兵力差距,派人去欧陆各国拼命拉拢雇佣兵,不仅是库曼人,还有不少波西米亚人,德意志人,波兰人,立陶宛人乃至罗斯人都以雇佣兵的形势进入保加利亚,总人数大概在一万至两万。” 曼努埃尔继续解释道。 “马哈茂德当然没有这么多的钱财来雇佣他们,他反倒是另辟蹊径,用自己控制下的领地和领地上的税收权来引诱他们。” “简单来说,他为了抵抗我们的进攻,马哈茂德把整个保加利亚卖了个大半,能卖的都卖了。” 曼努埃尔摊了摊手。 以撒读完报告,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看来,自己的数万大军的确给马哈茂德带来了极大的军事压力,甚至使他认为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性,这才迫不得已“卖国换兵”,破釜沉舟,与敌谐亡。 这种事在欧洲其实称不上少见,在许多国家的内战中,自知无望的一方为了博取一线生机,很多时候都会出此下策,铤而走险。 在彻底葬送东罗马帝国最后一段国运的两约翰内战中,内战双方同样采用了这种“卖国”手段,用税收权乃至领地和人民来招引各种外来势力进入国内,为的只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种手段弊端极多,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算内战一方赢得了战争,也会失去底层民众的好感,不得不继续依靠外来佣兵维持统治,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割无所割,最终败完所有家底。 这马哈茂德一个奥斯曼人,怎么倒是把东罗马先皇的无赖手段给学了去? “好啊,不愧是安格洛斯家族的后裔,干起这种事来简直毫无心理负罪感。” 以撒冷笑道。 “或许在他看来,与其把保加利亚留给我们,还不如鱼死网破,让外来佣兵糟蹋一遍,给我们制造麻烦。” 曼努埃尔也是苦笑连连。 “这一万多的佣兵,具体组成是什么样的?” 以撒问道。 “主要还是库曼骑兵,大约一万人,大部分来自匈牙利,少部分来自瓦拉几亚。” “马哈茂德把整个中央低地都许给了库曼人,导致他们直接与我们接壤。” 曼努埃尔继续说道。 “在那些库曼人眼里,中央低地现在已经是他们的地方,我们每占据一片土地,就是在割他们的肉。” “所以,他们的作战意志也最强。” “其余零散佣兵中,波兰和立陶宛的佣兵人数最多,大约有数千人。” “怎么会这么多?” 以撒有些惊讶。 “他们和条顿骑士团的战争已经步入尾声,现在处在最后的谈判阶段,大量士兵无处可去,正好就来到我们这里。” “大量的闲散士兵留在国内是个祸患,卡齐米日四世也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转移矛盾,稳定内政。” “不仅如此,不少立陶宛贵族都对我们此前在克里米亚的行动耿耿于怀,” 以撒点点头,陷入沉思。 “哈吉·格莱是立陶宛人在东欧大草原上扶持起来的亲近势力,目的就是削弱术赤兀鲁思,从而减轻自身的军事压力。” 以撒开口说道。 “不久前,术赤兀鲁思的阿黑麻汗趁哈吉·格莱攻打曼古普时大举西进,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阿黑麻汗是术赤兀鲁思晚期最富有干劲的大汗,也是为数不多的将重整大兀鲁思视作使命的成吉思汗后裔,本身才干不弱。” 以撒翻开东欧地图,观察政治格局。 “我们和哈吉·格莱的矛盾无法缓解,只要我们还试图复兴黑海商路,免不了介入东欧大草原。” “哈吉·格莱和立陶宛人的关系的确很好,但他的子孙可不是这样,当克里米亚的实力膨胀到一定程度,双方之间脆弱的盟友关系很快就会破裂。” 以撒记得,哈吉·格莱死后不久,他的继承者明里·格莱就和立陶宛彻底撕破了脸皮,转而和新兴的莫斯科结盟。 立陶宛人也不甘落后,重新找上了金帐汗国,共同遏制克里米亚和莫斯科。 短短十几年时间,敌人和盟友的关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就是冷酷的草原,这就是冷酷的政治。 “这样吧,我们分别向布达佩斯,拔都撒莱和莫斯科派遣外交使节。 “第一,请马加什一世遵守我们之间的协约,约束他麾下的库曼游骑。” “第二,我们争取和术赤兀鲁思达成一个针对克里米亚的外交协议,同时和莫斯科结为同盟。” “这……这能行吗?” 阿莱克修斯出言问道。 “只要有共同利益,就有达成外交协议的可能,阿黑麻汗不是傻子,他清楚哈吉·格莱的能力,也明白哈吉·格莱的野心。” “至于莫斯科,从长远来看,和他们结为同盟不是一件坏事,反正我也不会出兵帮他抵抗鞑靼人,他也不可能派兵协助我进攻奥斯曼人。” 以撒看向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把我的意见告知外交大臣,和他们做出协商,再把最终方案交给我。” “是!” 曼努埃尔兴奋地点了点头。 “马哈茂德引来的这些佣兵战斗力参差不齐,或许能够给我们造成一定麻烦,但也仅限于此了。” 以撒的嘴边泛起一抹讥讽的微笑。 “把这么多的土地和特权许给外来者……呵呵,底层的保加利亚人民,教士和贵族怕是要气得跳脚了。” “他行事如此果决,甚至不惜破坏自己的统治基础,肯定还有更大的筹谋。” 曼努埃尔说道。 “说得好,如果我们处理得当,没能让马哈茂德的计谋得逞,这件事会造成相当大的反噬,也许会为我们深入统治保加利亚扫清很多麻烦。” 以撒赞许道。 “曼努埃尔,你再去一趟行军指挥所,请梅赫梅特代我做出一些战略调整。” “西南方面军和西部方面军行动放缓,步步为营,打牢基础。” “山地猎兵则要加快活动,现在已经完全可以从幕后转入台前,号召底层正教百姓,共同推翻突厥殖民者和保加利亚包税人的统治。” “是!” 曼努埃尔鞠躬离开,直奔行军指挥所。 “父皇,那我呢?” 阿莱克修斯细声问道。 “一直没能碰上马哈茂德的主力,这始终是个隐患。” 以撒沉吟道。 “我准备亲自跑一趟瓦尔纳,你跟我一起。” “好!” 阿莱克修斯抱起宝剑,喜滋滋地说。 …… 1464年晚秋,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东罗马帝国改变战争策略,不再过分追求迅速占据大片土地,刻意放缓进军步伐,逐步稳定已经占领下来的城镇的乡村,建立行政机构,搭建补给中枢,完善运输网络。 西南方面军人数最少,获得的进展也最为有限,攻下哈斯科沃城后即刻停止向北,将大军分散开来,逐步攻取马里查河南岸的小镇和村庄。 西部方面军在扬博尔城上费了一段时间,攻下扬博尔城后也停止向西,转而向北袭取斯利文城,巩固登萨河东岸的占领区。 西面的两大方面军间隔不远,互为犄角,不时派出游骑进入中央低地,与库曼游骑相互厮杀。 东北方面军遇上了开战以来第一根难啃的骨头,在瓦尔纳城下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仍然没有取得什么像样的进展。 瓦尔纳城的守将西美昂是一位意志极为坚定的老将,对自己的血统十分在意,一直是最坚定的东罗马反对派,在底层人民间大肆宣扬仇恨理论,将以撒类比于巴西尔二世一样的“屠夫”,号召保加利亚百姓团结起来,共御外侮。 瓦尔纳城还是东罗马帝国遇见的第一座采用棱堡改装的敌对城市,曾经在阿尔巴尼亚和克里特无往不利的斯巴达重炮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打破这一座坚城。 目前,瓦尔纳城中仍有超过八千名士兵,其中两千人是接受过训练的半职业化军队,六千人则是被仇恨情绪鼓舞起来的民兵,虽然战斗力有限,但在守城战中却可以得到充分发挥。 当然,瓦尔纳城已经被东罗马帝国从海洋和陆地两个方向团团包围起来,如果以撒等得起,再拖上半年,就算他们的粮食撑得住,士气也撑不住。 1464年10月20日,以撒和阿莱克修斯登上君士坦丁大帝号克拉克帆船,和运输舰队一起从布尔加斯港启航,北上瓦尔纳城。 同一时间,当西面两个方面军趋向保守,东北方面军陷入苦战时,远在保加利亚西南山区的山地猎兵却进展神速,活动范围得到了极大扩展,军队人数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这里是斯特鲁马河沿岸的一座小镇,和保加利亚核心区隔着万千大山,一直处于统治边缘,当地领主自行其是,以中央的名义收取大量税赋,却只把其中的一小部分解送索菲亚,获取的其余钱财都用来满足自己的奢靡生活。 但此时,诸位镇民却齐聚领主府门前的大广场,忐忑不安地观望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往日高高在上的领主跪在门口,他所有剩下来的家人和亲信戴着镣铐,跪在他的身边。 广场一旁,被领主收纳起来的粮食和金钱堆积如山,堂堂正正呈现在各位镇民面前。 托罗西一只脚踩在领主身上,全身披甲,右手高举的宝刀散发着血腥之气。 托罗西左边站着镇上的神父,右边站着一位身穿水手服的军官。 在他们身后,几十名猎兵刀剑出鞘,虎视眈眈地环顾着四周的人群。 广场上的人群越聚越多,托罗西几人静静等待着。 “库努特大人,这次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们海军的帮助,我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对镇子的突袭。” 托罗西望向身旁的水兵军官,微笑着颔首。 “托罗西阁下,您可别这样叫我。” 库努特连忙摇摇头。 “您是陛下敕封的男爵,而且还是军功爵位,如果在平时,我见了您可还是要鞠躬的。” “况且,我们现在已经不属于海军了,喏,我现在属于内河舰队。” 库努特指了指胸口的湛蓝色徽章,又冲河面上停靠的三艘小型舰船努了努嘴。 “之前也听说过内河舰队的名号,但一直没有在意,直到今天才算见识了你们的能力。” 托罗西笑着说。 “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当初被海军裁撤下来的无用水手,内河舰队虽然早就有了,但一直没有什么发挥空间,只能守着几条破船混日子。” 库努特也是苦笑道。 “帝国目前的几条河流都不太适合通航,斯特鲁马河是少有的例外,但我们最终只能航行到这里了。” “再往北,高低落差太大,我们虽然依旧可以通过纤夫拖拽来逆流航行,但意义已经不大了。” “没事,以后一定会有让你们大放光彩的机会。” 托罗西安慰道。 “马里查河,多瑙河乃至后来的顿河,第聂伯河都是大河,到时候内河舰队肯定还会扩张,有你们忙的。” “是啊,我能感觉到,陛下也开始重视内河舰队了。” 库努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看我们的那艘新式舰船,那就是迦太基造船厂的曼斯雷蒂设计师专为内河航运而建造的,主体参考了德意志地区常用的内河运输船,但也增加了一些其他的设计。” “把小型风琴炮装上内河舰船,多么天才的构想,一方面可以弥补内河舰船无法装载大型火炮的遗憾,另一方面也使风琴炮这种近程武器的威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昨天的战斗中,保加利亚人的部队还以为我们是普通的运输船,直直冲过来准备夺船,直接被我们打蒙了。”“你看她,多漂亮的一艘船,我们叫她“埃及艳后”,在水兵们心里,她可是比自己的情妇还亲呢!” 库努特望着埃及艳后号,眼里尽是迷醉之色。 “的确是很漂亮的一艘船,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们值得为她好好喝上一杯。” 托罗西也笑着点点头,显然十分高兴。 “对了,那个把敌人引到河边,再用装满粮食的舰船勾引他们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 库努特好奇地问道。 “是个叫艾伦的猎兵。” 托罗西说道。 “这个小子四处打探,发现这座镇子的领主有一个很奇怪的癖好,也就设计利用了这一点。” “奇怪癖好?喜欢粮食?” 库努特面色古怪。 “是啊,这个保加利亚领主也是个苦命人,从小被拘禁起来,饿着长大的,熬死了哥哥当上领主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搜罗粮食,囤积在自己专门建造的仓库里,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粮仓巡查,看见粮食越堆越高就十分开心。” 托罗西也感到十分好笑。 “那座粮仓的粮食完全只为满足他自己的癖好,平时他自己不吃,不让家人吃,也不让别人卖,宁愿等着粮食腐烂。” “可惜了这片土地,本来农业资质就不错,又有大河灌溉之利,如果稍加经营整顿就是一个鱼米之乡。” “这个领主倒好,一见粮食就红眼,每次的粮食税都征得极重,稍微有钱一些的自由民都搬走了,只剩下那些拖家带口的穷佃户。” 托罗西有些感慨。 “这个领主本来就不善养兵,就算我们正面作战,他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但是,艾伦的小技巧还是让我们免去了不少麻烦,战后我会为他请功,你也一样。” 托罗西冲库努特挑了挑眉。 “那就多谢男爵大人了!” 库努特眉开眼笑。 广场上越来越嘈杂,面黄肌瘦的镇民们震惊地看着被领主囤积起来的海量粮食,震惊之余,愤怒和不满开始发酵。 有些大胆的镇民已经开始向领主和他的家人吐口水,扔石头,维持秩序的猎兵没有阻拦。 “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我才深刻地意识到,陛下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有多么正确。” 托罗西叹了口气。 “什么话?” 库努特有些好奇。 “陛下常说,只要上头不乱来,百姓自己就能活得很好,他们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把田地还给农夫,把湖泊还给渔民,把草原还给牧民,把山林还给猎户。” “人口怎么来?乡村繁荣怎么来?就这么来。” 托罗西摊摊手。 “那也是因为陛下重新打下了这些土地,有足够的威望和军事力量来重新分配。” 库努特咂咂嘴,摇摇头。 “你等着瞧好了,没过五十年,一样会出现地主,一样会出现佃户和农奴。” “为了发展生产力,几乎每一个有为之君都干过和陛下相同的事,就连那个奥斯曼首领穆罕默德二世,他还不是很注重保护底层人民,甚至不惜和传统贵族为敌。” “但是,他们管得了一时,管不了长久啊。” 托罗西惊讶地看着库努特,实在没想到这个粗俗的水兵也能有这般见识。 “别这样看我,男爵大人,我也是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学生,要不是家道中落,不至于沦落至此。” 库努特挥挥手,笑呵呵地说。 “但是话说回来,陛下可跟他们不一样,那么多的海外殖民地,百姓们万一活不下去,也能比从前多不少选择。” 托罗西点点头,心中对库努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但无论怎么说,不管出于利益还是良心,这些为祸乡里的旧地主都必须清除了,不然人口上不去,文化传不开,人才起不来。” “不把他们扫进垃圾堆,继续留着他们吃香喝辣,陛下自己吃什么?喝什么?” “陛下自己的利益都没法保障,我们这些人就更别说。” 库努特微微颔首,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男爵大人,你们也要注重手段,保加利亚旧势力掌控了当地几乎所有的人口,资源和生产工具,可不能把他们都逼到同一战线上去了。” “放心,我们当然知道。” 托罗西拍拍他的肩。 “就比如我们身边的这位神父,他受领主庇护,一样压迫平民,一样收纳财富,一样占据了不少土地,难道我就不知道么?” “联合正教会,反对旧贵族,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我认为最好的方法。” “不过,要我说,还是得处理一批教士,免得他们太过嚣张。” 站在托罗西身旁的教士回过头,看了两人一眼。 “大人……” “嗯?” “想当正教会的教士,希腊语是必备条件,我都能听懂的……” “老子知道,就是说给你听的!” 托罗西不耐烦地挥挥手。 “陛下三十万大军正在北上,他愿意优待正教会,这也是你们的机会。” “你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第一个跑来表忠心,应该知道怎么做。” “这是自然。” 教士连忙点头。 托罗西见人群越聚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清清嗓子。 “诸位!” 托罗西用保加利亚语一声大吼,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我叫托罗西·诺塔拉斯,北马其顿军区山地猎兵团总指挥,陛下敕封男爵。” “我脚下踩的这个人你们都认识,正是这个贪婪的魔鬼,勾结异教徒,密谋反对耶稣基督和祂的信徒!” 托罗西猛踢一脚,领主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哼哼唧唧。 “就在昨天,我们击败了他的部队,正式入主这座小镇。” “以圣父的名义,这里应当属于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这里的每一片土地,每一把农叉,每一条鲜鱼,每一只飞禽和每一头走兽都属于他!” 镇民们听闻此言,原本的激情熄灭大半,沉默地看着托罗西。 对底层百姓来说,是什么民族不重要,属于什么国家也不重要,吃饱穿暖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走了一个旧领主,又来了一个新的,他们的日子依旧灰暗。 “但是,陛下和其他领主完全不同,他愿意将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分给你们,愿意将田地分给你们,愿意将湖泊和山林分给你们,愿意让你们在他的地盘上繁衍生息。” “非但如此,他的伟大城市将对你们开放,他的繁华商路将对你们开放,如果你们有能力,他的财富也将与你们共享!” 镇民们眼里的激情燃起少许,但还是心存质疑。 说好话,谁不会说? 托罗西见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文书,文书上绘着大大的金红双头鹰纹章。 “这是陛下的法令,圣父作证!” “神父大人,麻烦您给他们念一念!” 教士接过文书,上前一步,大声朗读起来。 “朕宣布赦免保加利亚平民的一切罪行,所有恩怨既往不咎,所有笃信正教的保加利亚人可以自动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如果参加义军,协助王师击杀突厥殖民者和外来入侵者,全家减免三年税赋。” “在朕的国土上,没有人头税,没有添丁税,没有婚娶税及其他的所有杂税,新开垦的土地只要经过核实,全部免税一年。” 接下来,神父继续念着一条接一条重磅法令,每一条都直指人心。 在这个时代,想要增加一个国家的潜力,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增加人口。 要想尽可能增加人口,那就得消除百姓在添丁进口上的负担,这比空洞的号召有用的多。 “此上种种,皆无妄言,耶稣基督为证。” 神父将法令念完,在胸口画上一个十字。 “信徒们,罗马皇帝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是所有正教徒的保护者,他的誓言绝无虚妄。” “今天我站在这里,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立马在罗马公民的登记册上填上你们的名字,任何人都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至于这些敌基督,” 神父冷漠地看着领主和他的家人亲眷。 “神会宣判他们死刑。” 托罗西手起刀落,砍断领主的脖颈,血流满地。 一时间,十几枚人头滚落在广场上,镇民们先是震惊,随即是狂喜和欢呼。 “诸位!” 托罗西举起染血的刀,继续说道。 “我们的战争还未结束,陛下着令我们就地组建十字军,目标是彻底推翻异教徒的统治,勿让耶稣基督蒙受耻辱!” “我知道你们在此定居多年,和其余乡镇的百姓多有来往,也认识不少逃往深山的流民。” 托罗西看着热血上涌的人群,知道大局已定,决定再加一把火。 “我恳请你们前往各个角落,将这个消息告诉更多的正教徒,号召更多的人参加我们的十字军。” “我可以在此许下诺言,凡是愿意投身圣战的信徒,都会获得极其丰厚的回报!” “你能拉来五个人,我封你为五人长。” “你能拉来十个人,我封你为十人长。” “你能拉来一百个人,我立马封你为百人长!” “我们不需要精良的盔甲和武器,信仰使我们战无不胜!” “为了耶稣基督!” 托罗西狂吼起来。 “为了耶稣基督!!” 镇民们也大声呼叫。 托罗西见他们已经被宗教情绪冲昏了脑袋,微微一笑。 “别的不说,开仓,放粮!” …… 1464年初冬,宗教起义在罗多彼山区轰轰烈烈地爆发起来,起义军虽然装备低劣,但人数众多,呼朋引伴,一路高歌。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起义军沿斯特鲁马河一路向北,沿途杀死突厥贵族和保加利亚包税人,从他们的粮仓中获取补给。 起义军声势浩大,往往由点及面,四处扩散,从山里传到平原,从农村传到城镇。 一时间,竟有燎原之势。 (本章完) 第226章 吉普赛人 第226章 吉普赛人 黑海西岸,瓦尔纳城。 瓦尔纳的围城战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年,在这半年里,六门斯巴达重炮和上百门各式火炮向瓦尔纳城发射了成千上万块沉重的铅弹和石弹,在坚固的城墙上撞出一个又一个石坑。 在这半年里,东罗马帝国的一支支军团抱着必胜的决心向城墙冲去,通过云梯和攻城塔登上城墙,和保加利亚守军进行残酷搏杀,以伤换伤,以血换血。 在一场守城战中,守方占据绝对优势,只要攻方没能在短时间内打破城墙,战争就会向持久战和消耗战偏移,双方在城墙上持续不断地进行搏杀,比拼实力,也比拼意志。 1464年12月2日,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向大地,残破不堪的瓦尔纳城墙上,零零散散的守军再度撑起身体,拿起武器,准备迎接火炮的轰击和后续的攻城。 他们已经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顽强战斗了近半年,城内的几座兵器工坊开足马力生产修复,但守军的武器装备还是出现了不小的漏洞,铁矢耗尽了,那就用木矢,刀剑卷刃了,那就换农叉,铠甲破损了,那就赤膊上阵。 瓦尔纳领主西美昂的确有先见之明,在开战前召集东保加利亚的大小领主,一通威逼利诱,利用他们内心深处对东罗马帝国的排斥和恐惧将他们的精锐私军,武器装备和粮食弹药搜罗起来,将他们全部召集到瓦尔纳避难,共同应对东罗马帝国的强势进攻。 保加利亚的领主不是傻子,他们十分清楚,东罗马帝国或许能够接纳底层的正教百姓,或许能够容忍正教会平时的僭越之举,但绝不会让他们继续保留曾经的奢靡生活,绝不会承认他们的特殊地位。 一场战争就是一次大洗牌,东罗马帝国的皇帝明显准备将保加利亚彻底纳入核心统治范围,他们的存在实在太过多余。 东罗马帝国在占领区的举动也的确印证了他们的猜想,百姓们获得了土地,被发动了起来,教士们保下了大部分利益,被吸纳进入统治阶级。 至于部分执意留在原地的保加利亚领主,要么全家屠戮,要么流放边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带上少部分家产,去君士坦丁堡过着中产市民的生活。 东保加利亚的大小领主自知无法单独抵抗东罗马帝国的大军,又不想彻底失去原有利益,思来想去,还是躲进了最为坚固的瓦尔纳城,争取换来一线生机。 然而,随着围城的持续,北半球迎来寒冷的冬季,瓦尔纳城依旧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守军还剩下三千多人,但早已丧失了开战时的热情,只会凭着麻木的记忆继续挥动手中的武器。 粮食还有很多,但用以保暖的衣物严重不足,用来生火的木柴近乎告罄,门板烧光了,木屋拆光了,有些士兵为了御寒,连手上的矛杆都扔进火堆。 瓦尔纳坚固的城墙也已经千疮百孔,最外层的塔楼只剩下零星几座还在坚守,城墙各处出现大大小小的破洞,城墙每一次破损,守军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伤亡进行填补,用血肉之躯挡住凶悍的敌人,为民夫们修补漏洞争取时间。 至于其他的高级武器,钢弩和火枪本来就少,在战争中早就消耗一空,弩炮和火炮损毁严重,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门依旧躺在塔楼的炮台上。 反观东罗马围城军一方,由于坐拥海路运输之利,来自北非和巴尔干各地的军需补给和武器装备源源不断地从君士坦丁堡和布尔加斯港运抵瓦尔纳军营,不至于因为客观条件而士气低迷。 每逢傍晚,结束了一天血战的瓦尔纳士兵守在城头,一边嚼着干硬冰冷的饼和肉,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燃着篝火的围城营地,在哪里,衣食充裕,饭菜飘香。 现在的瓦尔纳城已经基本陷入了绝境,军民心气低下,随时都有可能陷落。 也许就在明早,也许就在今朝。 今天的围城营地很是寂静,太阳升起老高,却迟迟没有动静。 正当守城士兵感到疑惑时,远方的海面上传来一声炮响,随即是接二连三的炮声,震撼天地,震慑人心。 一支舰队出现在守军面前,高挂的双头鹰大旗迎着阳光,猎猎飘扬。 围城营地的士兵同样看见了皇帝的旗帜,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形成庞大的声浪,压向残破的城墙。 舰队绕城一周,耀武扬威地从瓦尔纳士兵们眼皮底下闯过,抵达围城士兵们搭起的临时运输港。 在全体士兵们炙热的目光中,以撒带着次子阿莱克修斯走下甲板,冲士兵们挥手致意。 “吾皇万岁!”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冲击着以撒的耳膜,阿莱克修斯紧紧跟在以撒身边,脸上也挂着欢欣的笑容。 “陛下,皇子,别来无恙。” 全身披挂的孔蒂守候在临时码头上,向以撒和阿莱克修斯鞠躬致意。 “别来无恙,亲爱的孔蒂。” 以撒冲他点点头。 “我跟着运输舰队过来劳军,顺便带阿莱克修斯长长见识。” 阿莱克修斯见到孔蒂,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走上前将他扶起。 “好久不见,孔蒂姑父,很高兴看到你依旧安然无恙。” 孔蒂摸了摸阿莱克修斯的脑袋,微笑着看向以撒。 “陛下,我们回营详谈?” “好。” 卫兵牵来坐骑,以撒三人骑上高头大马,在围观士兵的簇拥下,一步步向大营走去。 以撒环顾四周,各支军团依旧保持着完整的编制和不低的士气,武器齐全,装备齐整。 唯一不同是,经历过一番血战后,士兵身上的气质和开战前截然不同,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半年的苦战,足够把啥也不懂的新兵锤炼成处变不惊的老兵,足够一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一位技艺娴熟的勇猛战士。 “先去其他军营,我要看看后勤状况。” 以撒说着,拨转马头。 孔蒂点点头,跟在以撒身后。 他清楚,皇帝最看重的就是后勤补给,东罗马地处四战之地,再穷不能穷军队,再苦不能苦士兵。 随意选择了一片营帐,以撒率先走入士兵营房。 营房上空悬挂着奥克西塔尼亚十字旗帜,显然属于近卫军第七军团,奥克军团。 这支军团最早由以撒招揽的南法兰西强壮流民整编而成,到今天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军龄,是孔蒂等一帮法兰西骑士一手带出来的。 在许久之前的苏尔特围城战中,奥克兵团几乎打空,后续士兵也不再以法兰西人为主,大量的希腊裔和柏柏尔裔加入军团,孔蒂卸任后,利尔德接任军团长,继续带领他们为帝国征战。 以撒走进营房,翻了翻士兵们晚上睡觉时垫在身下的被褥,感受了一下被褥的质量和保暖程度,微微点了点头。 近卫军系统中,六名士兵同居一座营帐,以撒扫视着每位士兵摆在帐中的东西,自动忽略了他们的私人物品,寻找起自己想看的东西。 几颗方,一叠用纸包起来的薄荷叶,两瓶尚未喝完的伏特加,半包没吃完的椰枣干…… 除了必要的粮食外,以撒还会为士兵提供这种普通补给品,补充能量,缓解压力,增加士气。 走出营帐,以撒来到军营中央,炊事兵正在制作午饭,熊熊燃烧的篝火上,炖锅煮着食物,咕咕冒泡。 “今天吃什么?” 以撒拍了拍忙着煮饭的炊事兵,轻声问道。 “陛下,还是老样子,大乱炖。” 脸庞灰黑的炊事兵抬起头,笑呵呵地说。 “肉,海鱼,面粉,甘蓝,椰枣,还有一些萝卜。” “今天您来,孔蒂将军允许我们多吃一些新鲜肉,平时以熏肉和肉松为主。” 炊事兵挠挠头。 “平时士兵们有时也会拎来一些打到的猎物,以兔子居多,烤起来就好吃很多,但毕竟是冬天,吃炖食能使人更快暖和起来。” 以撒微微一笑,举起木勺,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咸,甜,黏糊糊的,味道奇怪,但一定放了不少盐和。 “不错,至少没有缺少斤两。” 以撒点点头,放下木勺,冲炊事兵点点头,走出军营,转了个弯,来到粮仓。 粮仓的情况也还令人满意,孔蒂骑士出身,治军比较严格,每一份粮食的运出运进都有记载,为了防止鼠患,士兵们还养了几只猫,趴在粮仓角落呼呼大睡。 “陛下,粮食还足够,加上您这次运来的,还可以支撑三个月。” “瓦尔纳附近有不少树林,柴火问题也很好解决。” “冬天不用担心腐烂问题,也没什么疫病,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孔蒂笑道。 “不错,该看的都看到了,回营吧。” 厨师早就准备好宴席,几人回到主营,依次落座。 喝下一口热酒,以撒舒一口气。 “孔蒂,我来的时候随意看了看,第一批越冬的衣物已经分发下去,你做得很好。” “职责所在,何须嘉奖。” 孔蒂吞下口中面包,点点头。 “不过,这一批衣的质量还真不错,比前几年的毛衣和皮衣好很多。” “不仅保暖能力出色,还十分舒适,应该价值不菲吧?” “还好,产业成型后,纺织物其实比毛皮纺织物便宜很多,毕竟的产量可比毛皮高多了。” 以撒笑了笑。 “唉,您在军队上耗费的金钱实在太多了,士兵们常说,要是不好好作战,那就完全对不起陛下的恩德。” 孔蒂饮尽酒汁,吐了吐舌头。 “这可不单单为了军队。” 以撒笑着摇摇头。 “军队的补给是个大工程,牵扯良多,从海外贸易挣来的钱通过军队先流入各个兵工厂,纺织厂和食品加工厂,再顺着产业链流入矿场,牧场,农田和种植园,一下子养活了一大批产业,养活了一大批人民。” “海外贸易挣来的钱太轻松,这些钱还会越来越多,要是一直留在君主手上,难免会养成骄奢淫逸的坏习惯。” “君主和贵族的秉性就那样了,让他们把钱来改善民生,他们就会感觉十分肉疼,但用于战争,他们的接受度就要高出不少。” “战争时期,如果用于军需,政府拨下去的款子应该能有九成用于实处,要是在和平时期,拨款建设民生工程,能有一半用于实处就不错咯。” 以撒微笑着叹了口气。 “等我以后蒙上帝召唤升入天国,希望后继者也可以有这份进取之心吧。” “陛下,您现在春秋鼎盛,只要您还在,帝国繁荣复兴的脚步就不会停止,何出此言呢?” 孔蒂连忙安慰道。 “好了,不说这个,军情如何?” 以撒问道。 “依照您的要求,我们故意放缓了进攻的速度,将一支又一支军团拉上战场,让他们接受血与火的洗礼。” “由于兵力占优,且占据了完全的主导权,我们完全可以根据形势随时撤下士气低迷的部队,换上另一支养足精神的军团。” “半年以来,各支军团的战斗力都得到长足进步,人数或许有所减少,但心气神都和原来有很大差别。” “几支战前扩编的部队已经已经基本上打牢了基础,老兵带新兵,新兵打了几场仗后,也变成可堪一用的老兵。” 孔蒂顿了顿。 “再者,我也依照您的意思,有意让柏柏尔人的仆从军顶在最前面,在战争中逐步消磨他们的实力。” “做得不错,我能看出来,你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以撒赞赏道。 最近几年里,以撒的军队扩充得厉害,不少新兵都还没得到足够的历练,急需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在客观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练成一支强军? 一直打仗就好了。 没见过血的士兵,哪怕口号喊得再响,装备再优秀,纪律再严明,也完全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的对手。 当然,战场练兵的前提是,你得让每一支部队都得到充足的休息,指挥官要懂得轮换。 否则,一场血战打空编制,那只会适得其反。 沙场就是最好的练兵场,强敌就是最好的老师。 等这一批新兵成长为老兵,原来的老兵退居二线,他们又会前往基层担任民兵队长,治安官和保民官,将这种浓厚的军事化氛围从军队带往民间。 “军队上的事还有什么困难吗?” 以撒沉吟道。 “当然有的,语言就是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孔蒂说道。 “我们现在的东北方面军中,足足流行着十二种语言,包括希腊语,阿拉伯语,突厥语,亚美尼亚语,柏柏尔语,阿尔巴尼亚语,法语,保加利亚语,塞尔维亚语,通俗拉丁语,东斯拉夫语,切尔克斯语。” “如果加上射击军征召起来的西非黑人,那么语言还会更加复杂。” 孔蒂无奈地摊摊手。 “十二种语言中,希腊语使用人数最多,其次是阿拉伯语和亚美尼亚语,柏柏尔语和突厥语也有相当一部分士兵使用。” “近几年,随着黑海白奴贸易的兴盛,使用东斯拉夫语和切尔克斯语的士兵人数骤增,其中由以俄语居多。” “这为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们不得不在军官选用上费很大功夫。” “这有什么,这十二种语言,我听得懂八种,可以用五种自由交谈!” 阿莱克修斯岔嘴道。 以撒瞥了他一眼,懒得多说。 “殿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您这样的语言天赋啊。” 孔蒂笑呵呵地说。 以撒沉思片刻,开口发问。 “那你做出了什么应对手段?” 孔蒂想了想。 “我们很早就在军中大力推行希腊语,来往文书全部用希腊文写成,为了尽快让士兵们学会希腊语,我们主要采用了两个方法。” “第一,要求神职人员在军中进行教学,我们的语言虽然五八门,但宗教却比较统一,正教徒占大多数,科普特正教和亚美尼亚正教也是可接纳教派之一。” “第二,我们采用奖赏制,学会希腊语的士兵可以获得一些奖励,比如烈酒和精致食物,在升官和提拔上也具有一定优势。” “这在东斯拉夫语士兵中比较受欢迎,有些罗斯士兵为了得到更多的烈酒,拼了命地学习希腊语。” “当然,语言上的问题还远远不止于此,不少士兵就算学会了希腊语,在日常生活中依旧以原有语言为主。” 以撒听闻,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语言上的同化比宗教困难得多,正如孔蒂所说,一个普通人就算学会了一门外语,也不一定会把它运用到日常生活中,隔阂依旧存在。 当然,这些问题也能够通过时间的洗涤得到缓解,只要君主们推行希腊语的初衷不变,过上几代人,希腊语人群还是会越来越多。 “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会出台一项规定,正式对帝国的语言文字系统做出规范。” “如何规范?” 孔蒂问道。 “帝国的官方语言有且仅有两种,那就是希腊语和拉丁语,通用语言可以增加,暂定为阿拉伯语,突厥语,俄语,亚美尼亚语和保加利亚语。” 以撒说着,一阵头疼。 “所有来往公文必须由希腊文写成,想要当高级军官,大商人,教士和行政官僚,希腊文是必修课。” “再者,语言文字的同化也得分主次,科普特教士使用的科普特字母基本上完全由希腊字母衍生而来,罗斯人,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使用的西里尔字母最初也是由希腊字母改进出来的。” “亚美尼亚语最为独特,自成一体,但同样和希腊语之间有一些共通之处。” “再者,传统正教民族在学习希腊语上有一定优势,他们的教士都懂希腊文,宣教的时候免不了使用希腊语。” “至于阿拉伯语,突厥语和其他完全不搭边的语言,只能放在最后,可以试着在教给他们的希腊语中夹杂一些阿拉伯和突厥词汇,形成一种独特的方言。” 以撒托着下巴,继续说道。 “你们可以将以罗斯人为主的斯拉夫人作为语言同化的第一个目标,他们本就信仰正教,自己还远远没有发展出成型的文明,对我们的文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阿拉伯语估计最难,他们同样是光辉灿烂的文明,阿拉伯语是这种文明的重要载体,但如果操作得当,再过上一百年,或许就会出现一种糅合了两种语系特点的新语言,到那时,互相交流就应该没问题了。” “至于现在,为了保障战斗力,我们还是采用原来的那一套,将语言不通的士兵们分开统带,以免发生混乱。” 以撒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咂咂嘴巴。 “对了,现在的东北方面军还有多少兵力?” “前不久,君士坦丁堡给我们送来了一批新入伍的士兵,被我们补充给各个军团。” “加上这些人,大概还有两万四千人,战斗力保存良好。”孔蒂回答道。 “参与围城的士兵共计一万八千人,数千游骑被我派往四周进行巡逻,几支精锐部队也并未参加围攻。” “除了士兵外,瓦尔纳周围还有征调前来的万余民夫,一半来自国内,一半来自本地。” “虽然我们坐拥海运之利,但必要的战术辅助人员还是不可或缺的。” 以撒对孔蒂的安排还算满意,但马哈茂德迟迟没有现身,心中的疑虑依旧消散不清。 “孔蒂,练兵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现在给我立马攻下城市,围城战不能拖太久,我们要争取在圣诞节前结束这场战争!” 两人正说着,一名卫兵掀开帐帘。 “陛下,皇子,将军,外面有一位阿金加诺人酋长,自称能够为您提供帮助,要见见吗?” 以撒和孔蒂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疑惑。 “那就见见吧,记得搜身。” 以撒说道。 不一会儿,卫兵领着一名中年黄人进入帐中,他的穿着打扮十分奇异,头发蜷曲而黝黑,身体健壮,眼睛是透亮而睿智的深黑色。 “您好,尊敬的伊萨克三世皇帝,罗马和罗马人的君主,所有正教徒的保护者。” 来人单膝下跪,用流利的希腊语说道。 “我叫拉奥,是保加利亚地区所有罗姆人推选出来的大酋长。” 其实,早在以撒见拉奥第一眼时,就已经通过独特的长相和非常具有辨识度的着装认出了他的身份。 吉普赛人,世界上最大的流浪民族。 这些人自称“罗姆人”,可能源自印度或波斯,在不同的地方被当地人冠以不同的称谓,“吉普赛”则是英国人的叫法。 这些人从几个世纪前开始流浪,一路从南亚流浪到西亚,再从西亚流浪到欧洲。 吉普赛人在一个世纪前进入巴尔干半岛,很快就进入更远的欧洲,在欧洲四散开来,繁衍生息。 在希腊语里,他们被称为“阿金加诺人”。 吉普赛人没有固定居所,以大篷车为家和迁移工具,在一座座城市之间流浪,一般不从事农业生产,偶尔会养殖一些牲畜,更多人则依靠服务业生活在城市的边缘。 吉普赛人重视家庭,往往会以亲缘关系形成一个个社区和部落,这些社区或部落往往具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习俗,在维持秩序上起到重要作用。 巴尔干是吉普赛人西迁欧洲的第一站,以撒的领地上也有数目不少的吉普赛人,但他们一般都生活在城市郊区的营地里,常年被主流人群所忽视。 “拉奥,听说你要见我?” “是,尊敬的陛下。” 拉奥说道。 “那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陛下,在我们正式交谈前,您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拉奥仰起头,直视以撒。 以撒略微皱了皱眉。 “问吧。” “您之前对保加利亚人颁布的法令,现在还有效么?” 拉奥问道。 “一个人凡是信仰正教,会说希腊语,他都可以直接前往最近的镇子上,找到保民官,登记成为一名罗马公民。” “是这样,没错。” 以撒并没有否认,他此前为了迅速将保加利亚稳定下来,的确颁布了这样的法令,目的就是先把名分确立起来。 你都是罗马人了,那我派你去其他地方垦荒,派你上战场,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什么?不愿意?那你就不是罗马人,欺君罔上,流放边疆。 “我们也信正教,我们也会说希腊语,还望陛下接纳我们,成为罗马帝国的一员。” 拉奥再度跪下,坚定地看着以撒。 阿莱克修斯兴趣盎然地看着拉奥,孔蒂则直接冷哼一声。 与世界上另一个著名的流浪民族相比,吉普赛人在宗教上堪称随意,每一支吉普赛部落都会根据自身的活动范围选择自己信奉的宗教,并没有统一信仰。 黎凡特的吉普赛人信逊尼派,巴尔干的吉普赛人信东正教,伊比利亚的吉普赛人信天主教。 至于语言,这群生活在城市边缘的流浪者不事生产,几乎人人都懂得多种语言,不然就根本活不下去。 “拉奥,据我所知,你们似乎并不喜欢定居生活,也不喜欢农耕,为什么想要加入我的帝国呢?” 以撒问道。 “陛下,我们的确不喜欢农业生产,也一般不会定居,但我们的活动范围并不会太大,也就在各大城市之间来回游走。”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以撒问道。 “在这周围的几个国家里,我们总共有大约十万人,您的领地上可能有大约三万人。” 拉奥回答道。 以撒一听,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怎么这么多?” “我们都以小社区的形式流动在一座座城镇周边,躲藏在城郊的树林里,只派出少许成员前往城镇谋生。” 拉奥摊摊手。 “人们有意识地忽视着我们,遗忘着我们,自然对我们知之甚少。” “而且,我们是被战争赶出家园,向往和平而稳定的国度,喜爱繁荣昌盛的大城市。” “也正是因此,最近几年,前往您领地上的小部落非常多。” “据我所知,光是在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附近活动的部落就有三十多个,总人数大概有四千多。” 以撒听完,眉头紧蹙。 他清楚,在原时空的二十一世纪,全世界的吉普赛总人数超过一千二百万,人数最多的地方就是巴尔干半岛。 后世的希腊大约一千万人口,吉普赛人就有将近三十五万。 但是,吉普赛人数虽多,却并没有一个中央政府,也没有什么主体认同,这种小社区,小部落的活动模式使他们注定难以成事,只能生活在城市的边缘。 吉普赛各部落之间也有交流,也有沟通,有时也会选出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他们的酋长,但几乎从来没人试着将他们整合起来,也几乎没人愿意团结起来,获取属于自己的土地。 对核心统治区在巴尔干的以撒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你们是想加入我的城市,正式从流浪转为定居?” 以撒怀疑地问道。 “并非如此,陛下。” 拉奥摇摇头。 “我们是天生的流浪民族,在一座城市打工换取足够的资金后,立马就会离开,前往下一座城市。” “我们只希望您和您的官员们不要将我们视为洪水猛兽,不要对我们肆意杀戮和驱逐,我们只想在您伟大城市的边缘捡拾一点残渣。” “我们是很好的乐师,歌手,舞蹈家和占卜家,如果您允许我们在您的城市郊区搭建营地,我们会为您的人民讲述远方的故事,歌颂您的恩德,为您的百姓带来欢乐,为您的城市增光添彩。” 拉奥顿了顿。 “再者,我们还带来了东方的技术,不少人都能够胜任技术工人的岗位,我们会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生活所需,也能让您的城市更加繁荣。” 以撒随意点点头,陷入沉思。 截止到15世纪晚期,吉普赛人的篷车已经开到欧洲各处,各个国家对他们的接受度也有所不同。 吉普赛人对定居者的感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们不事生产,没办法自主独立地生活下去,必须依靠定居者来换取生活用品。 另一方面,他们在欧洲各国备受歧视,被各个城市赶来赶去,和定居者之间的不信任感很深。 他们渴望获得接纳,却不愿抛弃流浪的生活。 他们常年生活在人类社会的边缘,却为了生计不得不走入城市,暴露在当权者的视野中,驱赶与否,杀戮与否,全看当权者自身的好恶。 “孔蒂,你怎么看?” 以撒换上拉丁语。 “陛下,我建议您不要答应他们的请求,阿金加诺人都是些小偷,骗子,妓女,他们只会把您的城市弄得一团糟。” 孔蒂瞥了拉奥一眼,不屑地说。 “难道我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他们就会温良恭俭,不再干这些勾当了么?” 以撒轻轻摇摇头。 “陛下,您可以禁止他们出现在城市边缘,勒令他们离开您的领地。” 孔蒂建议道。 以撒听闻,只有苦笑。 和另一支流浪民族不同,吉普赛人与主流文明世界一直若即若离,总喜欢把篷车开到文明和野蛮的交界处,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躲进乡野。 多少名君良臣试着解决吉普赛问题,没有一个人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最后,统治者们也就听之任之,反正他们对自己的统治地位完全没有威胁。 “陛下,将军,我们也是正教徒,也有正教徒的善恶价值观,如果我们可以通过文明手段谋求生路,绝不会行偷窃之事。” 拉奥言辞恳切。 “再者,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不少城市居民偷窃抢劫,却把罪名强加于我们。”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开始认为,我们就应该是偷窃犯和抢劫犯。” 拉奥用拉丁语说道。 这小子,倒是懂得挺多! 以撒眼光转动。 “父皇?” “嗯?” 以撒望向阿莱克修斯。 “我认为,既然他们信仰正教,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那我们就该接纳他们,用信仰和仁德来感化他们。” 阿莱克修斯义正言辞地说。 “神告诉我们,每一位信奉基督的羔羊都是我们的同胞,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要以宽广的怀抱来接纳他们,而非直接排斥。” 拉奥受宠若惊地向阿莱克修斯深鞠一躬。 “小皇子,感谢您的仁慈,愿圣父的光辉永远照射在您的胸前,愿圣父的意志永远寄托在您的剑锋。” 以撒没有理会拉奥无意义的恭维,抬起双眼,紧盯着他。 “拉奥,我可以看得出来,你算是你们族群中比较有想法的一位,一般的部族宁愿四处躲藏,也没想过找上君主,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陛下,其实是有的,我们也并非傻子,知道做出改变,已经有一些君主同意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对我们采用赶尽杀绝的态度。” 拉奥说道。 “那么,如果我愿意接纳你们,允许你们在城市边缘谋生,你们能够给我带来什么?” 以撒问道。 “税收?兵员?劳动力?” 拉奥摇摇头。 “陛下,我们给您带来的东西远胜于这些,只要有我们的帮助,您在内政和战争上都会占尽先机。” “我们能够给您带来情报。” “情报?” 以撒收敛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是的,情报。” 拉奥说着。 “据我所知,您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为您的两片领地建立起一个完善的驿站网络,四通八达的道路联通各个城镇和乡村,信息和财富也沿着道路向中央汇集。” “您在国内的情报机构已经十分完善,但国外呢?” “您也清楚,以外交官为核心开展的情报工作效率低下,根本无法触及底层,也根本无法触及一些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 拉奥微微鞠躬。 “但我们不同,我们可以不受限制地前往各个国度,人们对我们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习以为常,我们潜伏在城市的角落,我们活动在山野和乡村,我们可以得到一些常人难以触及的信息。” “您在国外的情报网络堪称空白,相信在这场战争中,您对此已经有所了解,不然也不会急着组建山地猎兵,急着发动保加利亚百姓。” “大胆!” 孔蒂训斥道,看向以撒。 “陛下,我建议您立马将这个阿金加诺人赶出军营,以免脏了您的耳朵。” “不,他的话很有意思。” 以撒缓缓摇头。 “拉奥,如果你们真的可以为我提供来自世界各地的情报,你刚才的提议也并非不能考虑。” “但是,我们仍然要对你们的活动做出规范,如何规范,用什么来规范,请让我仔细想想。” 见以撒已经松口,拉奥的眼中迸发出光彩,重重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行至门口,拉奥却又回过身,看向沉思中的以撒。 “陛下,您是我见过最包容的君主,不少当权者只是看到我们的黄色皮肤,就压根不愿与我们多做交谈。” 拉奥略有些感慨地说。 “我们之间的交谈还算愉快,既然如此,我代表全体保加利亚罗姆人,送给您一份大礼,也算是我们族群给皇帝的见面礼。” “说吧。” 以撒来了兴致,点点头。 “您开战以来,是否一直在寻找马哈茂德主力军的踪迹?” “是。” “为了这个目的,您将游骑四散开来,您让山地猎兵进入群山,您发动保加利亚平民,营造出很大的声势。” “但是,哪怕保加利亚起义军声势浩大,甚至已经开始进入索菲亚盆地,马哈茂德依旧无动于衷。”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撒皱皱眉,问道。 “您找遍了保加利亚,却依旧没能找出马哈茂德的大军。”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拉奥抬起头,深邃的黑色眼睛直直盯着以撒。 “他们压根就不在保加利亚呢?” (本章完) 第227章 马哈茂德 第227章 马哈茂德 瓦拉几亚大平原,克勒拉希镇以南,多瑙河渡口。 渡口北岸,一支大军正在集结,大军上空飘扬着三种旗帜,分别是奥斯曼帝国的新月旗,马哈茂德的保加利亚贝伊旗和弗拉德三世的黑鸟旗,军队人数不少,黑压压覆盖在河流沿岸的大地上。 奥斯曼大旗下,马哈茂德和弗拉德三世并肩而立,静静望着河面。 河面上,不少渔船来来往往,十分忙碌,这里的水流较为平缓,士兵们将渔船通过绳索连接起来,搭建浮桥。 “马哈茂德大人,卡皮库鲁骑兵整备完成,共两千骑,装备齐全,士气高昂,请您指示!” “耶尼切里禁卫军整备完成,共四千五百人,装备齐全,热情高涨,请您指示!” “德里骑士齐装满员,共两千八百人,请您指示!” “阿金基骑兵整备完成!” “阿扎布军团听候命令!” “维丁兵团服从指挥!” “康斯坦察兵团准备就绪!” 一名名军队指挥官依次来到马哈茂德面前,向他鞠躬行礼,汇报整编情况。 “马哈茂德,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拉出这么多的精锐部队,真令人大开眼界啊。” 马哈茂德身边,一袭黑衣的弗拉德三世感慨道。 “苏丹陛下撤离鲁米利亚时,将整个鲁米利亚军团留给了我。” 马哈茂德微微一笑。 “四万大军,打到今天,也就剩下这些了。” “以一个保加利亚养活这么多军队,你还真是有些本事。” 弗拉德三世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粮食能够勉强自给,苏丹陛下偶尔也会趁着夜晚,通过商船送来一些金钱和装备,算是让我们撑到了现在。” 马哈茂德微微一叹。 “你们的苏丹陛下倒是相信你。” 弗拉德三世桀桀笑道。 “我始终都是苏丹陛下的忠实臣子,我的确向往荣华富贵,但这并不妨碍我以自己的方式为苏丹尽忠。” 马哈茂德严肃地看着弗拉德三世。 “苏丹陛下英明果断,对如今局势一清二楚。” “如果我们彻底被希腊皇帝击垮,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安纳托利亚。” “也许吧,抓紧时间,我们现在已经彻底从幕后走向台前,不能再拖了。” 弗拉德三世收敛笑容。 “让你的人手加快速度,我们争取在午饭前渡过多瑙河,在明天傍晚正式赶到瓦尔纳城下,给希腊皇帝致命一击。” “为了这次奇袭,我们都押上了太多,一定不能出了差错!” 马哈茂德唤来传令兵,吩咐几句,再度看向弗拉德三世。 “放心,我们在你的黑森林里躲藏了整整半年,士兵们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呢。” “嘿嘿,还喜欢我的黑森林吗?” 弗拉德三世嘿嘿笑着。 马哈茂德回想起那一片由串在木杆上的干尸组成的森林,眼里的厌恶之色怎么也掩藏不起来。 弗拉德三世当上瓦拉几亚大公后,对国内的反叛势力进行了残酷的镇压,将上万名反叛者串在木桩上,摆放在家族城堡周围,围成了一片阴森可怖的森林。 这里被百姓们视作禁地,人迹罕至,商旅禁足,只有弗拉德三世自己的亲信才敢踏足森林,进入城堡。 早在战争开始之前,马哈茂德和弗拉德三世就料到了东罗马帝国很可能的北伐,共同商议出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谋。 首先,以整个保加利亚为诱饵,吸引东罗马军队和外来佣兵互相厮杀,迟滞东罗马帝国的进攻速度,让他们必须分散兵力。 其次,将瓦尔纳城打造得铁桶一般,牵制东罗马帝国大军,在长久的守城战中消磨他们的士气和兵力。 最后,在开战之前率大军沿南喀尔巴阡山脉进入瓦拉几亚,躲进弗拉德三世的黑森林,为后续的决战保存实力,以期发动奇袭,给予敌军致命一击。 弗拉德三世看到了马哈茂德眼里的厌恶,讥讽地冷笑道。 “马哈茂德,你们一万多士兵在我这里吃喝拉撒,把我囤积数年积攒下来的粮食都快吃完了,还挑剔起来了?”“计谋是我定的,但你也是认可的,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在正面战场上凭借一万多的士兵击败将近六万的希腊军队,那我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曾以劣势兵力击败过卡拉曼大军,但你别忘了,希腊人的军队可不是卡拉曼的老式征召兵可以随便比拟的。” 马哈茂德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我们之间的协约依旧有效,你为我提供八千精锐,事成之后,康斯坦察就是你的了。” “当然,当然。” 弗拉德三世怪笑起来。 “我有时在想,如果当初没有踏上你的贼船,直接投靠希腊皇帝,他会不会给我更大的地盘呢?” “呵,你要是真的愿意屈居人下,当年根本不会立马答应我的请求。” 马哈茂德说道。 “瓦拉几亚的核心区全是平原,无险可守,一个如此强大而如此渴望征战的帝国出现在你的南方,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么?” “如果保加利亚被希腊皇帝占据,瓦拉几亚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就算你拉下脸面再度找上匈牙利人,他们也不一定保得下你。” 弗拉德三世阴沉地看了马哈茂德一眼。 “瓦拉几亚就是瓦拉几亚,我不会屈服于希腊人,更不会屈服于匈牙利人。” “是啊,” 马哈茂德叹道。 “在真正的强权面前,我们的选择很少,要么选边站队,要么就只能团结起来,共同阻止他们的入侵。” “可惜的是,摩尔达维亚似乎看不到这一点,要是斯特凡三世也加入我们的计划,胜算又能大上很多。” 弗拉德三世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斯特凡三世本来就很讨厌你,他的妻子还是个来自加夫拉斯家族的女贵族,她的身上本来就有巴列奥略家族的血脉,还算是皇帝的半个亲戚。” “况且,摩尔达维亚就算再不济,也可以躲避在波兰人的羽翼下苟活,和我们可不太一样。” 两人说话的时候,河面上的浮桥也渐渐成型,马哈茂德的一万六千士兵和弗拉德三世的八千士兵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渡过大河,奔袭南方。 “我们这里距离瓦尔纳很近,如果加足马力,昼夜不停,一天一夜即可赶到。” 马哈茂德估算道。 “再算上休整的时间,明天傍晚,我们应该可以对围攻城市的希腊军队发动总攻。” “那就太好了,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弗拉德三世的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 “嘿嘿,当那些久攻不下的希腊军队看见我们养足精锐的大军时,该是怎样一种惊诧而恐慌的神情呢?真是期待啊……” “好了,闲话休提,准备渡河吧。” 马哈茂德冷峻地说。 天空灰蒙蒙的,细小的雪飘飘而落,大河冰冷,士兵们的内心却热情似火。 马哈茂德伸出右手,接住一朵雪,看着美丽的雪在掌间化作冷水。 “下雪了,但看这样子,暂时不会很大。” “我们得赶快行动,要是拖久了时间,就算瓦尔纳还能撑住,环境也会变得恶劣。” “不过,雪天也会使希腊军队放松警惕,这是好事。” “再者,希腊人的军队多来自南方,很大一部分士兵甚至来自炎热的北非,他们从未见过大雪,更别说有过雪中作战的经验,这也是我们的优势。” “我们只带一个月的粮草,不带任何重武器,要么大获成功,要么彻底败亡。” 弗拉德三世的脸上依旧挂着冰冷的笑,望着乌蒙蒙的天空,若有所思。 “好啊,隐忍数月,雪夜奔袭,当传为一代神话。” 1464年12月2日,雪越下越大,马哈茂德和弗拉德三世的联军开始渡河,准备赶在大雪满地之前,星夜奔袭,目标瓦尔纳城。 (本章完) 第228章 踏碎冰河 第228章 踏碎冰河 烈火熊熊燃烧,黑烟升入天际,镇上的几幢豪宅化作一片废墟,几名凶悍的精壮汉子走进走出,从豪宅中搬出一件件值钱的货物,豪宅的老主人早就身首异处,他们的家眷和亲朋无助地站在一边,眼泪流淌,却不敢大哭出声,生怕引来掠夺者的刀剑。 这是一座位于多瑙河南岸的市镇,主权上归属保加利亚贝伊马哈茂德,底层百姓多为保加利亚人,中产阶级和掌权者则是突厥人。 这里是保加利亚北部最大的突厥人聚集区,全镇人口达到三千,突厥人接近一千,由于靠近多瑙河,这里逐渐成为附近最大的农牧业集散地和手工业中心,一百年里,来自小亚细亚的突厥商人和手工艺者来到这里,定居下来,攀附在保加利亚农民身上不断吸血,城镇日渐繁荣,突厥人日渐富裕,但保加利亚人的生活却依旧苦楚,上缴沉重的税赋,苟活在敌基督的统治下。 镇北的小港口上,十几艘造型奇异的舰船停泊在此,士兵们将一件件珍贵货物搬上舰船,在突厥贵人仇恨而绝望的目光中追逐打闹,哈哈大笑。 最大的宅邸燃烧着烈焰,从宅邸中搜出来的钱财和艺术品堆积如山,摆放在门口的马车上。 每当一辆马车装满货物,车夫就会赶着它们前往港口,再搬上舰船。 最豪华的马车上,查士丁尼斜躺在装满半个车厢的钱币堆上,举着一罐名贵的酸奶,咕嘟嘟往口中灌。 “殿下,这是什么?突厥人的好酒?” 帖木儿塔什正在为货物登记造册,见查士丁尼喝得开心,走上前问道。 “不是,这个突厥领主是个虔诚的信徒,不喝酒,但嗜好名贵酸奶。” “好东西,不比雅典的茴香酸奶差,来一罐?” 查士丁尼又举起一个装饰奢华的罐子,晃了晃,随意扔向帖木儿塔什。 帖木儿塔什稳稳接住,却并未开盖,反而抱起罐子,左瞧右瞧。 “哟,这个罐子可不一般,这是瓷器,看纹,应该是我大元朝的东西。” “这是景德镇的青瓷,我家流传下来的书籍上有记载,应该是通过阿拉伯商人出口到这里的,价值高昂。” “喜欢?赏你了。” 查士丁尼随意摆摆手,将酸奶喝完,把罐子也抛给帖木儿塔什。 “这突厥人是真富啊,比鞑靼人不知道富了多少倍。” 帖木儿塔什接过,爱不释手。 “哼,这座城镇可是阿赫兄弟会在保加利亚北部最大的生产中心,拥有几百个工匠和商人。” “我早就说这里有钱,专门带你们径直跑过来,怎么,现在相信了?” 查士丁尼冷哼一声。 “瞧瞧你们一个二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路上几座大一点的村庄就让你们挪不开眼,啧啧……” “我早就说过,这里不是大草原,我们要抢,就得出其不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割最多的财富。” “要是我真的像你们要求的一样沿途抢村庄,等我们赶到这几座大城镇时,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是,亲王殿下足智多谋,我们太过愚钝,实在比不上您啊。” 帖木儿塔什捧着景德镇青瓷,嘿嘿笑着。 “城镇很大,我们来犯的消息肯定会不胫而走,赶快把货物装走,我带你们继续沿河而上,还有几座城镇值得一抢。” 查士丁尼翘着腿,一脸愉悦。 “不过,这座城镇的抵抗力度实在太差了,全镇三千多人,民兵都没几个。” “殿下,我找人问了,您父皇在南方进展神速,这里的大部分兵力都被抽去瓦尔纳守城了,所以才看不到多少训练有素的士兵。” 帖木儿塔什说道。 这时,一个稚嫩的突厥声音响起。 “要不是哥哥他们都去打仗了,你们这群蛮子怎么可能打下我们的城镇,抢走我们的东西!” 查士丁尼回头望去,突厥贵人的家眷中,一个半大少年愤怒地盯着他,眼里的仇恨几乎化作实质。 少年还欲再说,他的母亲却一把捂住他的嘴,摁着他跪倒在地。 周围的哥萨克士兵见此情形,抽出弯刀,围了上去。 “这位大人,我们并无反意,请您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绕他一命吧!” 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查士丁尼一笑,抽出藏在袖间的手弩,一箭钉在突厥少年的咽喉。 “我不懂突厥语。” 站起身,查士丁尼大手一挥。 “男的都杀了,女的全部赏给你们,记得抓紧时间。” 哥萨克们欢呼起来,狞笑着向几十名突厥贵人围拢。 手起刀落,一颗颗头颅在冷风中飞起,摔落在地。 哭泣,尖叫,哀嚎,哥萨克的狂笑和粗重的喘息声不时响起,此起彼伏。 “殿下,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浪费时间了?” 帖木儿塔什站在查士丁尼身边,冷漠地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无妨,我掐着时间呢。” 查士丁尼呵呵笑道。 “我们隐忍数月,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兵力空虚,好不容易等到东北风起。” “我们从黑海进入多瑙河口时,突厥人的游骑兵肯定发现了,但他们的速度不及我们,恐怕再有两天才能赶到这里,更别说后面的几座城镇。” “多瑙河下游水流本就平缓,河面宽阔,加上冬季盛行的北风,我们在河面上速度飞快,他们跑不过我们的。” “难怪您要等到冬季,原来是为了这个。” 帖木儿塔什恍然大悟。 “是啊,这里平时都吹西南风,虽然我们也能逆风航行,但速度太慢,做不到突然袭击。” 查士丁尼点点头。 “可惜啊,我此前一直想从父皇手里多要几艘船,一直没能成功。” “不过也是,为了保护漫长的商路,帝国海军分布在各片海域上,大量舰船都去亚德里亚海阻击威尼斯人了,他恐怕也抽不开什么兵力。” “在内河上,特别巨大的舰船行动迟缓,占不到什么优势,桨帆战舰又依赖划桨,速度也不及我们。” “加紧时间吧,我们把货物全部装上芝诺皇帝号和几艘运输船,我们要保证速度,长船不能装。” 查士丁尼望向帖木儿塔什。 “还有,派一些探马沿着多瑙河,去前方探探路,侦查一下敌情,我们可不能直接撞上守备森严的城镇。” “您放心,早就派了。” 查士丁尼点点头,目光悠远,继续望着豪宅区上空的烈火和浓烟。 “对了,通知各个百夫长,突厥富豪已经够他们抢了,不要将劫掠活动扩大到保加利亚平民上,我们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必要。” “还有,记得把工匠和学者全部聚集起来,关在一起,依照旧例,他们全是我的。” “书籍也全部搜罗起来,这是文明的瑰宝,你是东方的贵族,应该比我更清楚它们的重要性。” “呵呵,殿下,您放心吧,都按您说得做,保加利亚人那么穷,抢他们不值当。” 帖木儿塔什笑道。 “知道就好,我可从没想过挣穷鬼的钱。” 马车装满了,查士丁尼跳下马车,拍拍车身,示意车夫将车开向港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突厥贵人对我们的仇恨太深,没办法化为己用,价值在于金钱。” “我把他们屠戮一遍,父皇打下这里时,统治起来也更加轻松。” 豪宅区的杀戮渐渐平息,血流遍地。 “要是平时,我倒不会造就这么多的杀戮,把他们卖到比林奇的奴隶市场,还能挣上一笔。” “现在么……没这个精力,他们也就只能去死了。” 查士丁尼略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突厥贵人。 “这可是突厥贵人啊,价值可比普通平民高多了。” “殿下仁慈宽厚,古之圣人也不过于此。” 帖木儿塔什一本正经地夸赞道。 查士丁尼笑着摇摇头。 “至于保加利亚平民,他们的价值不在于财富,而在于本身。” “截止现在,已经有多少保加利亚汉子愿意加入哥萨克了?” 帖木儿塔什翻了翻册子。 “他们也都是一无所有之人,财富都被一次次战争税收走了,要不是我们杀死了突厥贵人,他们中很多人都活不过这个冬天。”“报名的很多,符合标准的不多,也就一百多个。” “记住,我不要农民,最好是牧民,其次是猎户和渔夫。” 查士丁尼告诫道。 “放心吧,我们都清楚。” 天空灰蒙,东北风呼啸而过,片片雪飘落在地,飘落在宽阔的多瑙河上。 “下雪了,东北风吹起来了,这是好事。” 查士丁尼喃喃道。 雪越下越大,转眼间,地面已经铺上一层浅浅的银白。 城镇中的哥萨克汉子见到大雪,一个个欢呼起来,纷纷脱下衣物,露出精壮的胸脯,用冰雪涂抹胸膛,追逐打闹。 城镇的道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几名哥萨克骑兵赶到查士丁尼面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王。” “别急,先冷静下来。” 查士丁尼拣起一瓶酒,扔向哥萨克队长。 哥萨克队长咬开瓶塞,吨吨吨饮尽美酒,抹一把脸,舒爽地叹了口气。 “说吧。” “殿下,我们奉命去西面侦查,南岸没有多少村庄,但北岸倒有一座不小的城镇,他们称其为克勒拉希。” “瓦拉几亚人的地方,也不是不能抢,怎么了?” 查士丁尼回忆着脑海中的地理知识,开口问道。 “我们发现,克勒拉希镇以南的渡口处,有一支大军正在渡河!” 查士丁尼双眼陡然睁大,帖木儿塔什连忙递上地图。 “大军打着什么旗号?人数多少?渡河状况如何?” 查士丁尼连珠炮般问道。 “三种旗帜,分别是奥斯曼旗,保加利亚旗和瓦拉几亚旗。” 哥萨克队长快速回答道。 “人数很多,加上后续的辅助民夫,估计有数万人。” “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搭建浮桥,现在估计已经搭建完成,准备渡河了。” 查士丁尼注视着地图,沉默良久。 “马哈茂德·安格洛斯,弗拉德·德拉库什。” 他望向灰沉天空,面无表情。 “殿下,他们筹谋甚久,目标恐怕是瓦尔纳城。” 帖木儿塔什说道。 “卜拉木,你们被他们发现了吗?” 查士丁尼问道。 “被发现了。” 卜拉木点点头。 “但是,我们都穿着突厥贵人的服装,会说突厥语,他们对我们比较客气,还透露了一些信息。” “什么信息?” “大军将分两波渡河,一部分是作为前锋的精锐骑兵,另一部分作为后续的有生力量,陆续渡河” 卜拉木说道。 查士丁尼眉头紧蹙,嘴唇微抿。 “也是,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保密,就算你们是帝国的探子,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殿下,瓦尔纳离这里很近,如果突厥人的前锋不在乎马力,一人四马,轮换休息,恐怕在明天就能抵达瓦尔纳城下的围城营地。” 帖木儿塔什沉声说道。 “如果您父皇没能提前得知消息,恐怕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查士丁尼点点头,仔细看着地图。 “我们得做点什么。” “您准备怎么做?” 帖木儿塔什问道。 “我们兵力有限,直接撞上马哈茂德的精锐恐怕讨不到一点好处。” 查士丁尼沉思道。 “况且,时间也不够了。” “我们迅速点起兵马,向渡口杀过去,等我们到了那里,马哈茂德的精锐前锋应该已经走了,但他们的大部队没那么快。” “多瑙河十分宽阔,渡河需要耗费一定时间,他们的第二波士兵人数很多,怎么也得拖到晚上。” “到那时,我们击其半渡,可建奇功。” 查士丁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 “马哈茂德和弗拉德恐怕也不会想到,在他们觉得万事大吉时,仍然会有一支神兵顺风而来,将他们的筹谋撕得粉碎。” 说罢,查士丁尼哈哈大笑。 “圣父眷顾我,要是我们早来三天,马哈茂德就会有所预防,晚来三天,战争已经结束了。” 帖木儿塔什也深以为然。 “马哈茂德等着瓦尔纳围城战的最后一刻,等着围城军因为大雪而放松警惕。” “我们等着东北风,等着一个沿河而上的时机。” “我们都等着冬天,这是偶然,是必然,也是圣父的恩赐。” “但是,殿下,将马哈茂德的精锐放过去,陛下能应付得了么?” “放心,他们要想实现出其不意,前锋精锐只能是最精良的骑兵,人数最多也就四千到五千。” 查士丁尼说道。 “这些骑兵冲锋后,如果没有后续部队的跟进,就算能在最初取得一定战果,也难以将大军直接击溃。” “我父皇蒙圣父庇佑,军力强盛,一定不会有事的。” 查士丁尼挥手招来亲卫,亲卫牵来战马。 翻身上马,查士丁尼望向几人。 “时间差不多了,将哥萨克召集起来,我们向西进发。” “为了保证最大程度杀伤敌军,我们分为两部,分别从陆地和河流进军。” 查士丁尼举起弯刀。 “把战马聚集起来,这个城镇的马匹也全部收缴,我们组织起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精锐,沿多瑙河南岸向西边杀过去。” “帖木儿塔什,你带上其余精通水战的士兵,扬起风帆,从河面上发起进攻,打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芝诺亲王号和运输船全部留在这里,你只带上剩下的长船,一定要快!” “是!” 帖木儿塔什应声称是。 “卜拉木,你去找到城镇中的正教神父,要求他发动保加利亚百姓,跟在我们后面,一同攻击突厥人的渡河部队。” “你告诉保加利亚人,粮食和柴火全在我们手里,要是不想在冬天饿死冻死,那就老老实实跟着我们!” “如果时间赶得好,等他们抵达战场时,渡河部队应该已经被我们击溃了,他们正好追杀败兵,将优势一举转化为胜势!” “事不宜迟,加快速度!” “跨上战马,随我冲锋!” (本章完) 第229章 血火同源 第229章 血火同源 克勒拉希镇以南,多瑙河渡口。 浮桥早已搭建完毕,马哈茂德的前锋精锐已经尽数渡过河流,登上多瑙河南岸的土地,向南方狂奔而去。 吃过午饭后,天空更加阴沉,东北风呼啸而过,大雪纷纷扬扬。 步兵的渡河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率先抵达河流南岸的士兵开始埋锅造饭,围在篝火旁暖着身子。 数万大军的渡河不是一件容易事,第二座浮桥已经搭了起来,河面上人影绰绰,大军穿行不息。 弗拉德三世负责统带第二波士兵,此时的他依旧待在北岸,身披黑色皮袍,跨着高头大马,大声指挥渡河,维持秩序。 “大公,天气又冷了,要不我们暂停片刻,先让士兵们吃饭?” 副官骑马来到他身边,低声请示道。 弗拉德三世眉毛一挑。 “怎么,当年在奥斯曼军队中,瓦拉几亚士兵可是连更冷的天气都熬过来了,现在才刚刚下雪,河流都还没结冰,连这都受不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沉思片刻,冲副官低声吩咐。 “过冬的保暖衣物有限,为了战争的胜利,我不得不将毛皮衣服都装备给第一线的骑兵。” “让大军加紧渡河,到了南岸立马生火做饭,再晚一些,天气将更加寒冷,那时就真的没办法打仗了。” “南方温暖,我们会越走越轻松。” 副官点点头,将弗拉德三世的命令传达下去。 听闻抵达南岸即可吃饭,士兵们来了精神,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我们在这里的行动已经藏不住了,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吗?” 弗拉德三世问道。 “大公,我们的确发现了几波人马,也许是过路的旅客,也许不是。” 弗拉德三世点点头。 “随他们去吧,马哈茂德的骑兵已经走到半路,他们来不及了。” “但是,大公,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发起奇袭呢?士兵们颇有些怨言。”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必须尽可能让瓦尔纳城多拖一会儿,消磨希腊皇帝的兵力和军心。” 弗拉德三世眼神阴鸷。 “我们这些北方人都不适应冬天,更别说那群南方人,他们的战斗力只会更低。”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弗拉德三世操纵马匹,用马蹄蹬了蹬地面。 “发现了没有?” “怎么了?” 副官有些疑惑。 “你平时在山里练兵,可能不太了解这里的环境。” “多瑙河下游平缓,河岸周边的土地非常湿润,泥土松软,有些地方还会形成沼泽。” “从这里到瓦尔纳的道路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支流,这些支流附近的土地或多或少也有这种情况。” “如果我们在秋季进军,行军速度将受到极大的限制,骑兵娇贵,过不得沼泽湿地。” “而在冬天,这里的土地都冻硬了,适合骑兵集群冲锋。” 副官也踩了踩脚下的大地,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弗拉德三世遥望南方,渡过多瑙河的士兵开始造饭,缕缕炊烟飘荡在暗沉的天空上。 “我们也准备渡河吧,士兵的精气神都还不错,再有几个小时应该就能全部渡过。” “让大家都忍一忍,也就这几天,不会太长。” “我们明白。” 副官点头称是。 “告诉士兵们,等我们击败了希腊皇帝的大军,我带他们去南方过冬,南方没有寒风和大雪,只有粮食,美酒和金钱。” 弗拉德三世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副官,向浮桥走去。 浮桥由民船拼接而成,可供士兵通行,马匹在浮桥上容易翻,只能由船只运往南岸。 也正是因此,只有在第一波骑兵渡过河流后,弗拉德三世才能抽出足够的船只搭建第二座浮桥。 正欲登上浮桥,几名侦查骑兵从东边奔驰而来,跪倒在弗拉德三世面前。 弗拉德三世读出了骑兵们眼中的恐惧和焦虑,心微微一沉。 “怎么了?” “东边……东边的河面上,十几艘造型奇怪的帆船,正向我们极速冲来!” …… 宽阔的河面上,长船扬起风帆,大雪纷纷降下,飘落在哥萨克炙热的脸庞上。 天空阴沉,浮桥上的士兵举着火把,组成一道长龙,河水缓缓流动,波光粼粼。 为首的一艘长船上,帖木儿塔什静立船头,黑色的双眼倒映火光,像是燃着烈火。 “英勇的哥萨克们,殿下有令,极速航行,冲垮突厥人的浮桥,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他转过身,望向后方的哥萨克们。 “刀剑弓弩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的大人。” 哥萨克应声回答。 “火油罐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 哥萨克高喊起来。 “那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为殿下效忠!” 哥萨克狂呼起来,扯开衣襟,身上蒸腾起阵阵雾气,飘散在风雪中。 “很好,我代殿下谢谢你们!” 帖木儿塔什检视着这群勇武剽悍的哥萨克汉子,微微点头。 “敌人没有什么水上力量,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要让这群突厥人和瓦拉几亚人知道,真正的北地豪杰和草原健儿,从不会害怕风雪的洗礼,风雪越大,我们就越发强悍!” “杀!” 哥萨克举起刀剑,怒吼声震撼天地。 “既如此,升起殿下的大旗,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长船升起查士丁尼的亲王旗帜,那是一只燃烧着血火的绯红色双头鹰。 绯红色鹰旗带着血火,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哥萨克们带着热血满腔,在风雪中朝浮桥冲撞而去。 …… 多瑙河南岸,两千余哥萨克精骑正在奔驰,马匹呼出热气,打着响鼻。 天渐渐黑了,风雪越来越大,地上积下一层薄薄的雪,马蹄践踏在干硬的泥地上,沉闷而有力,仿佛重锤击打着钢锭。 东方的河面上升起火焰和浓烟,喊杀声和木块破碎声由远及近,第一道浮桥已经被舰队摧毁,帖木儿塔什正在向第二道浮桥冲去。 浮桥破裂,来不及撤出的士兵落入冰冷的河水中,伴随着恐慌的尖叫,扑腾挣扎。 南岸和北岸的士兵怔怔望着正在发生的一切,望着上一秒还生龙活虎的士兵落入河水,转眼便没了生息。 “好啊,帖木儿塔什干得好啊!” 查士丁尼带着大军登上一座山包,远远看着河面。 “殿下,南岸的士兵不算太多,估计不会超过六千。” 卜拉木策马来到查士丁尼身边,低声说道。 “他们以步兵居多,刚刚渡河,连营寨都没有,跟别说对付骑兵的壕沟和拒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查士丁尼嘴角上扬,目光闪烁。 “让哥萨克们换马,骑乘马就扔在这里,都给我跨上最强壮的战马,拿起最锋利的弯刀!” 哥萨克们立马行动起来,将精疲力竭的骑乘马扔在一边,跨上强壮精干的战马。 “全体都有,排好阵型,开始喝酒!” 两千名哥萨克迅速形成四个攻击锋,每个攻击锋包括几百名哥萨克,呈现锋利的棱形。 哥萨克从马鞍中掏出烈酒,咕嘟嘟饮了下去,痛快地大声怒吼。 热气蒸腾,马刀前举,眼中是熊熊烈火,心里是一片赤诚。 嗜血,狂暴,莽撞,勇猛。 查士丁尼跃马前出,拔出弯刀,与一名名哥萨克手中的马刀相互碰撞,发出铮铮之声。 “哥萨克们,前面就是突厥人和瓦拉几亚人的军营,他们瘦小而孱弱,却仍然占据了大把财富和大片草场,你们说,怎么做?” “杀!” 哥萨克怒吼。 “很好。” 查士丁尼微微点头。 “去吧,我的勇士,去为我征战吧,去博取荣耀吧,去将血与火带给我的敌人吧!” “打出我的旗帜,跟着我,杀过去!” 查士丁尼高举弯刀,一马当先,向东边直直冲去。 哥萨克骑兵高举血火双头鹰旗帜,跟在查士丁尼身后,迎风怒吼,踏雪而行。 声势浩大的骑兵很快就引起了南岸士兵的注意,他们震惊地看着迎风招展的旗帜,眼里尽是绝望悲戚之色。 “快从军营中出来!列阵!列阵!” 指挥官大声吼着,但士兵们仿佛泥塑的木头,一动不动。 “快列阵!准备迎敌!” 指挥官大怒,接连砍下几颗头颅。 士兵们如梦初醒,这才行动起来,抛下手中的饭碗,手忙脚乱地寻找武器,穿戴装备。 当哥萨克冲到眼前时,士兵们仍未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零零星星几条阵线明显没法阻挡越冲越快的哥萨克骑兵,士兵们握紧武器,绝望地闭上双眼。 阵线一冲即垮,弯刀带起头颅,马蹄压碎血肉,哥萨克去势不减,继续向后方冲去。 后方的几个仓促聚集起来的军阵也没能给骁勇善战的哥萨克产生什么阻碍,士兵们士气低落,一触即溃,仓皇逃窜。 接连击破几个军阵后,哥萨克们终于遇到了强劲的对手。 前方的突厥士兵衣甲鲜明,军容齐整,武器齐全,头戴头巾,穿着红色和绿色的军服,有些人手持弯刀和弓箭,也有些人举枪瞄准。 他们在寒风中傲然而立,浑身散发着成熟而坚韧的气质,与四周的征召步兵格格不入。 砰砰砰—— 枪声在冷风中响起,硝烟弥散开来,马匹嘶鸣,冲在最前方的哥萨克痛苦倒地。 “是耶尼切里!” 查士丁尼认出了这一支强大的步兵,咬咬牙。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编制如此零散,大部分耶尼切里恐怕都在河对岸!” “风雪中,火药会被浸湿,这是我们的优势!” “冲过去!杀了他们!” 哥萨克骑兵很快活动起来,分成好几个攻击锋,在耶尼切里军团的各个方位围追堵截,寻找着他们的弱点,时不时扑上去猛撕一口,逐步消磨他们的斗志。 他们有预谋地将耶尼切里赶向河边,就像草原上的群狼将羊群赶上悬崖峭壁。 时间流逝,耶尼切里精疲力竭,气喘吁吁,他们纵然精锐,但人数和兵种上的劣势实在难以逾越,踉踉跄跄地向河边跑去,摆开阵势,准备做最后一搏。 “投降不杀!” 查士丁尼用突厥语喊道。 没有回音,耶尼切里们肩并着肩,背靠着背,坚定地挺立在风雪中。 “冲锋!杀了他们!” 查士丁尼无奈挥手,哥萨克开始最后的冲锋。 两支军队很快混战起来,耶尼切里更加精良,训练有素,但哥萨克骑兵占据人数优势,且有一腔蛮勇,对寒冬和风雪的适应力更强。 哥萨克们已经被酒精和鲜血激起了血性,变得狂暴起来,大声怒吼,不管不顾,冲进耶尼切里军阵中,以伤换伤,哪怕被拉下马,身披数创,也会狠狠挥动马刀,直到最终的死亡。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八百名先行渡河的耶尼切里禁卫军全军覆没,为自己的苏丹誓死尽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最后一名耶尼切里跌倒在冰冷的河水中,取得胜利的哥萨克欢呼起来,查士丁尼看着遍地的尸体,微微松了口气,找出耶尼切里指挥官的尸体,割下他的头颅。 军营中还有一些残兵,他们被军官逼着拿起武器,却又不敢冲向敌军,踉踉跄跄,进退维谷。 查士丁尼浑身是血,一把将耶尼切里指挥官的头颅扔在空地上。 残兵们眼中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看着宛如魔鬼的哥萨克骑兵,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不顾军官的劝阻,开始四散奔逃。 “殿下,要追吗?” 卜拉木走到查士丁尼身边,一瘸一拐,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不了,打成这个样子,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查士丁尼扯开嘴巴,勉强笑笑。 “两千打五千,无论怎么说,也称得上一场大胜。” “殿下,要不是耶尼切里军团太过顽固,我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多的弟兄,不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损失了多少人?” 查士丁尼看向卜拉木。 “四百多,大部分都是耶尼切里造成的。” 查士丁尼点点头,神色略有些沉重。 “将他们的名字记录下来,遗物收集起来,等我们回去后,记得交给他们的亲眷。” “这次的战利品中,专门拨出一部分,用于战死士兵的抚恤。” 卜拉木冲身边的哥萨克吩咐几句,咬开一瓶酒,咕咕灌上几口。 想了想,他将酒瓶递给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接过酒瓶,却并没有喝,而是将烈酒倾倒在左臂的伤口上,咬着牙,扯下一条布料,缓缓包扎。 “突厥人的炖锅还热着,让哥萨克吃饭吧。” 查士丁尼说道,指了指黑沉沉的天空。 “这么寒冷的冬夜,敌军士兵一旦走散,恐怕没多少人活的下来。” “等明天破晓,我们带上保加利亚仆从军,再出去扫荡一圈。” 卜拉木点点头,指挥哥萨克们安顿下来,收拾尸体,打扫战场。 河面上的火光渐渐消散,两座浮桥尽数损毁,长船抵达渡口,帖木儿塔什带着士兵赶至查士丁尼身边。 “殿下,恭喜您,再度取得一场大胜。” 查士丁尼笑笑,拍拍身边,帖木儿塔什顺从地坐下。 “活不多说,把酒肉都搬下来,战斗还未结束,好好休整,以待明朝。” 哥萨克们结束了战斗,收敛同伴的遗体,将他们安葬在异乡的土地上。 部分败兵开始聚拢,扔下武器,默默走向一边,等待着胜利者的审判。 他们十分清楚,黑暗的雪夜杀机重重,只有投降,方能保存一线生机。 哥萨克们低沉的挽歌在寒冷的冬夜悠悠响起,回荡在血火燃烧的土地上,飘扬在风雪交加的天空中。 随军的教士穿行在一具具尸体间,将十字架按在胸前,为远去的灵魂进行祈祷,愿他们升入天国。 北风依旧呼啸,多瑙河静静流淌,哥萨克的挽歌悠悠回响,北岸的士兵目瞪口呆,不知何去何从。 (本章完) 第230章 风雪破袭 第230章 风雪破袭 数千骑兵奔驰在黑色的大地上,马蹄践踏地面,溅起蓬蓬泥土。 穿过一片丛林,眼前是一道山坳。 骑兵队的最前方,马哈茂德举起右手,骑兵们放慢马速,徐徐停下。 奔波了一整天,骑乘马已经更换了两次,突厥骑手的眼中也露出些许疲倦之色。 马哈茂德扯开一副地图,粗略辨认着自己的方位。 “瓦尔纳快到了,再往前就是希腊游骑的活动范围,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养精蓄锐,顺便观察敌情。” 突厥骑兵训练有素,部分游骑开始四散开来,侦查敌情,更多人则松一口气,翻身下马,就着凉水,简单吃一些干粮,仰头就睡。 雪比北方小了很多,冷风从山坡上吹过,山坳成了完美的避风处,骑手们从马匹上卸下动物毛皮,铺在地面,隔绝寒冷。 马哈茂德坐在地面上,从马鞍包中抽出几块咸鹿肉,慢慢啃了起来。 “大维齐,人数清点完毕,卡皮库鲁骑兵两千人,德里骑士两千八百人,西帕希骑兵五百人,阿金基骑兵一千人,共计六千三百骑,一个不少。” 一位将军清点完士兵人数,来到马哈茂德身边,向他汇报。 “士兵们的状态怎么样?” 马哈茂德关心地问。 “大维齐,卡皮库鲁骑兵精气神十足,完全没有问题。” “德里骑士有些疲惫,但完全可以再跑几天。” “西帕希骑兵和阿金基骑兵不太好,他们的骑术本来就较差,马匹也不太好,斗志更是一般。” 将军撇撇嘴。 “如果我们的高强度行军再持续几天,他们恐怕要掉队一大半。” 马哈茂德点点头,将一块咸鹿肉递给将军。 卡皮库鲁骑兵是奥斯曼帝国的中央精锐骑兵,从小就接受了奥斯曼帝国体系化的军事训练,层层选拔,层层淘汰,装备精良,素质高超,斗志顽强。 德里骑士则是地方精锐骑兵,多为地方骑士家族的改宗者后裔,很多没有通过卡皮库鲁选拔的人才选择加入其中,素质也非寻常骑兵可及。 战斗时,德里骑士总喜欢在身上披挂一些奇怪装饰,如猛兽的皮毛和猛禽的羽毛,腋下夹着黑色翅膀,用以威吓敌军。 也是因此,德里骑士被敌人们称为“黑翼骑兵”。 阿金基骑兵就要差上不少,他们是不披铠甲的轻骑兵,在军队中负责穿插,劫掠和侦查,曾在阿尔巴尼亚战争中大放异彩。 西帕希骑兵则是老式的封建地主骑兵,领主们终身享有一小片领地的产出权,平时不用缴纳税赋,但战争时期必须自备武器马匹,随军出击。 这种征召骑兵的战斗力良莠不齐,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曾经试着对西帕希制度做出一些改革,但接二连三的战败迫使改革无疾而终。 但是,无论是卡皮库鲁骑兵,德里骑士,阿金基骑兵还是西帕希骑士,都与东罗马帝国有着极深的仇恨,他们在几年前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现在又将失去一切。 当年,穆罕默德二世败逃安纳托利亚,将被仇恨冲昏眼的鲁米利亚军团和部分苏丹亲军交给马哈茂德,要求他死守保加利亚,为帝国保存最后一片欧洲领土,保存反攻巴尔干的契机。 数年来,马哈茂德独撑危局,一度给东罗马帝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由于得不到什么补员,精锐士卒的数量日益减少,四万大军打到今天,只剩下一万余人。 为了始终保持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马哈茂德将除了少量耶尼切里之外的基层步兵全部裁汰,将卡皮库鲁骑兵和德里骑士紧紧攥在手里,严加训练,倾举国之力保障他们的给养。 这一次,东罗马帝国大军尽出,马哈茂德陷入绝境,不得已将全部精锐聚集起来,赌上最后一把。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马哈茂德几乎抛弃了所有能抛弃的东西,和弗拉德三世一起制定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当然,马哈茂德已经耗尽了整个保加利亚的国力,透支了全部的军事潜力,失去了民心,还引来一大波各怀鬼胎的外来佣兵。 就算能够击溃瓦尔纳围城军,他也会陷入到无休止的麻烦中,很可能会在几年后被重新集结起来的东罗马军队彻底撕碎。 不过,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好呢? 多活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阿南德,让各位队长保持警惕,别睡太死,我们休息一会儿,等待情报到位后,立马发动冲锋。” 马哈茂德看向身边的将军。 “这里距离瓦尔纳城已经很近,希腊人的游骑随时都有可能发现我们,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希望就越发渺茫。” “大维齐,我们不等弗拉德大公的后续部队了吗?” 阿南德问道。 马哈茂德轻轻摇头。 “在破袭战中,普通步兵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他们速度太慢,还会拖累我们,我本来也没准备等他们。” “我的计划是,使用精锐骑兵率先发起冲锋,冲散希腊人的军阵,击垮他们的斗志,最好让他们不战自溃。” “实现这个目标后,我们赶在他们重整军阵前立马撤退,再与弗拉德三世的步兵队汇合,与希腊残兵展开最后的决战。” “希腊人在瓦尔纳城下耗费了半年时间,而且他们的士兵以南方人居多,不服水土,哪怕补给再充分,待遇再优越,士气也一定比围城前低上许多,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马哈茂德严肃地说。 “据我所知,就在去年,希腊皇帝进行了一场军事改革,大幅提升了火器和长矛的使用比例,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如果我们老老实实和他们在平原上决战,绝无获胜之理。” “你认为,对付这种方阵火枪步兵,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马哈茂德看向阿南德。 “加厚铠甲?特别是放弃掉四肢的甲胄,转而在胸前配备厚重钢铠?” 阿南德试想了想,试探地问。 “太慢了,太贵了,你说得也对,这或许是今后骑兵发展的趋势,但不适合我们。” 马哈茂德摇摇头。 “在我看来,对付方阵火枪步兵,有两种办法。” “第一,突袭,让他们措手不及,来不及摆好阵势。” “当他们重新列阵后,我们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立马撤走,反复拉扯,反复袭扰,直到他们精疲力竭。” “的确是好办法。” 阿南德点点头。 “第二,天气。” 马哈茂德伸出手,接过一片缓缓飘落的雪。 “火绳枪的火绳和火药很容易被雨雪浸湿或扑灭,在这种时候,火枪兵就像是没了牙的老虎,只能任人宰割。” “雨水的效果当然最好,但大雨也会使土地泥泞,使马匹难受,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骑兵的冲锋,到底谁的劣势更大,真不好说。” “像这种风雪交加,但地面暂时没有多少积雪的时候,就是我们对付火枪方阵最好的时机。” 马哈茂德叹一口气。 “其实,根据我的观察,希腊皇帝的军队看上去十分强大,但存在的问题同样不小,要不是我们兵力有限,完全不用怕他。” “哦?为什么?” 阿南德疑惑地问。 “我曾对伊萨克三世的军事体系做出过系统性的研究,发现他早期的军事体系完全以守城和攻城为主,野战方面有很大缺陷。” “至今为止,他的军队依旧以步兵为主,比较著名的两支骑兵队伍也就是斯拉维斯骑兵和铁甲圣骑兵。” “斯拉维斯血衣骑兵在组织上类似我们的西帕希骑兵,在职能上类似阿金基骑兵,平时负责侦查,游走和劫掠,的确有一腔子血勇。” “但是,这支骑兵主要活动在北非,到了我们这里,存在先天上的水土不服。” 见阿南德紧皱眉头,马哈茂德吞下鹿肉,饮一口水,继续解释。 “我派人考察过,一个标准的斯拉维斯骑兵配备一匹柏布马,一只骆驼,一匹用于载货的骡子,这个指标在不同的千人队中略有不同,但差别不会太大。” “柏布马和骆驼都是北非的特产,耐力强,体力强,但速度慢,奔袭能力差,在北非,大家都用这些,当然没有问题,但到了我们这里,他们的速度劣势就会显得十分明显。” “再者,柏柏尔人耐热不耐寒,柏布马和骆驼也不适应这里河湖密布的土地,他们在保加利亚的战斗力肯定比不上北非。” 阿南德听完,沉默地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这些东西我之前竟然从没想过。” “你已经很厉害了,加厚胸甲的想法非常具有前瞻性,日后的重骑兵应该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走。” “但是,细节同样很重要,往往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马哈茂德微笑着拍了拍阿南德的肩。 “再说铁甲圣骑兵,他们的确十分强大,论单兵作战能力,就连我们的卡皮库鲁骑兵也比不上他们。” “但是,他们人数较少,只有五百人,且速度较慢,对付步兵方阵是一把好手,但我们完全可以凭借机动优势,赶在他们发起冲锋之前迅速离开。” “这也是我说,就算我们成功冲垮了他们的军阵,也必须赶在他们重整阵型之前离开的原因。” 马哈茂德看向南方,目光闪烁。 “我们要做的,是通过骤然出现的大批骑兵激发他们心中的恐惧,降低他们的作战意志。” “当他们好不容易整理军阵,我们却已经离开了,隐入黑夜之中。” “等他们开始慌张,开始恐惧,开始溃逃,我们的步兵正好赶来,一举奠定胜利之势。” “大维齐,您不是一直说,伊萨克三世也是非常厉害的君主,难道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军事系统存在问题吗?” 阿南德皱着眉头,撕下一块鹿肉,继续问道。 “他当然清楚,火枪和长矛方阵不就是他做出的改革么?有了这一支步兵方阵后,他们在骑兵上的劣势能够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解,甚至能够对骑兵进行反制。” 马哈茂德再叹一声。 “他们的综合国力已经远超我们,军工体系十分完善,军事实力也将我们远远甩在身后,我们已经丧失了正面决战的能力,必须出奇,必须讨巧。” “这场战争的胜败完全寄托在我们身上,如果我们失败了,就算弗拉德三世的步兵如期抵达,也毫无作用。” 阿南德紧咬嘴唇。 “要是我们成功,但弗拉德三世的步兵没能按时抵达,战局又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没办法取得大胜,很可能只能坐视希腊军队离开瓦尔纳,回到南方继续休整。” 马哈茂德苦笑连连。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虽然暂时解除了瓦尔纳之围,但一样会被重新集结起来的希腊军队逼出东保加利亚,一步步后撤,直到最终的败亡。” 二人没再说话,静静啃食着手中的干粮,微眯双眼,恢复体力。 远方传来马蹄声,一列阿金基骑兵来到二人跟前,为首的队长将一位农民装束的中年男人扶下马。 “大维齐,他一直在您所说的林子里等着,且答上了暗号,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 马哈茂德点头,望向勾腰搭背的保加利亚农民。 农民见了马哈茂德,眼中的愚钝消失不见,腰也挺直少许。 “大维齐,向您报道。” “绰罗斯,就你一个?其他探子呢?” 马哈茂德眉头一皱。 “有些死了,有些正在参与攻城,抽不开身,我昨晚和几名保加利亚民夫一起偷跑出来,这才抵达您预定的地点,向您传达情报。” “或许过一会儿,还会有别人来吧。”绰罗斯幽幽说道。 马哈茂德掏出一个钱袋,递给绰罗斯。 “说吧,现在情况如何?” 绰罗斯接过钱袋,晃了晃,立马换上一副笑脸。 “大维齐,您可能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希腊皇帝亲自来到了瓦尔纳城下。” “同时来的还有他的次子,阿莱克修斯。” “什么?!” 马哈茂德双眼圆睁。 “大维齐,您抓不住他们两个的,希腊皇帝的住所距离港口很近,随时都可以登上舰船。” 绰罗斯猜出了马哈茂德的心思。 马哈茂德略微有些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才正常。” “要是他真把营帐扎到外围,那才有问题。” “不过,如果他真的直接跑掉,军队士气一定会受到严重打击,这也是好事。” “围城情况如何了?” “瓦尔纳守得很艰难,但还没有陷落。” 绰罗斯说道。 “伊萨克皇帝来到瓦尔纳后,对孔蒂将军的围城进度十分不满,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臭骂一遍,阿莱克修斯皇子劝都劝不住。” “下雪后,孔蒂将军原本准备让士兵休息,但伊萨克皇帝执意不从,非要逼着军队攻打城墙,弄得天怒人怨。” “下雪后,他们的火炮不好使,围城进度大为减缓,只能用人命来填。” “他一来就逼着民夫们上战场,导致很多民夫惨死,大家都非常愤怒,不少人都趁机逃跑。” 绰罗斯顿了顿。 “我也是这样跑出来的。” 马哈茂德点点头,眼中的疑虑消散了些。 “他们的营帐是怎么驻扎的?驻防图偷出来没有?” “他们防得很严,没有偷出来。” 绰罗斯丧气地摇摇头。 “但是,我记下了一些军团驻扎的位置。” 马哈茂德眼中的疑虑又散了些。 “希腊皇帝的行营在临时军港外,他的周围驻扎着铁甲圣骑兵和近卫军第一军团,离我们最为遥远。” “您最关心的大方阵火枪兵驻扎在军营中央,三个近卫军团,共计六千人。” 马哈茂德和阿南德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其他军团依此驻扎在军营各处,具体位置我一时也记不清,只细心记下了您最关心的几支。” “至于斯拉维斯骑兵,他们共计两个千人队,营帐在最外侧,平时负责外出侦查。” “同时参加侦查的还有一些柏柏尔征召骑兵,他们战斗力低下,斗志也不高,应该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 绰罗斯想了想,继续说。 “还有一支比较特殊的部队,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射击军,总共一千五百人,在攻城战中消耗了一些,他们非常勇猛,也使用火绳枪和板门大斧。” 马哈茂德比较满意,将另一个钱袋扔向绰罗斯。 “截止到现在,大方阵的情况如何?” “大维齐,下雪了,火绳枪受到很大限制,希腊皇帝又舍不得让他们举着板门大斧攻打城墙,一直让他们躲在军营中。” 绰罗斯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连忙说道。 “围城军现在士气如何?” “嗯……他们已经围了半年,久攻不下,虽然补给充沛,但士气难免还是会有些低落,希腊皇帝驾临后,有一些好转。” 绰罗斯想了想,说道。 “但是,他们的士气肯定没有低到一触即溃的地步,您得做好准备。” “我明白,希腊军队不容小觑,肯定比寻常军队强上不少。” 马哈茂德思考着。 “对了,依你观察,射击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我只知道他们也使用火枪,而且是征召士兵,具体的战斗力呢?” “看样子还不错,但他们主要依靠勇力,没经过大方阵这样的专业训练,战斗力如何……在下也看不出来。” “他们人人都是酒鬼,这是安拉所不容的罪恶,伤脑子,战斗力应该也就那样了。” 绰罗斯说道。 “行了,你的工作干得不错,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还要等其他探子回来汇报。” 马哈茂德挥挥手,将绰罗斯赶走。 唤来阿金基队长,马哈茂德低声问道。 “你们来时,遇上什么特殊状况吗?” “此人身后是否有人跟随?” “没有,大维齐。” 阿金基队长摇摇头。 “我们依照您的吩咐,专门在暗处等了好久,还故意带他绕了几圈,没有碰上希腊人的游骑。” “但是……” 阿金基队长迟疑片刻,看向马哈茂德。 “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些罗姆人留下的踪迹,远远望见了他们的大篷车。” “罗姆人?” 马哈茂德一时没有想起来。 “用希腊语来讲,阿金加诺人,也就是那群流浪的混账。” 阿金基队长吐出了一个希腊语单词。 “他们在干嘛?” 马哈茂德问道。 “好像在迁移,瓦尔纳被围,他们也得找地方过冬。” “他们隔得比较远,我没有管他们。” “你做得对,我们不能横生枝节。” 马哈茂德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去休息片刻。 “大维齐,您觉得那个保加利亚农民的话可信吗?” 阿南德凑过来,低声问道。 “基本可信,我们还有别的探子,有些人他根本不认识,说谎的代价太高,他承受不了。” 阿南德点点头。 “伊萨克三世来了,这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吗?” 马哈茂德眉头微皱,随后又松散开。 “说不好,就算有影响,难道你认为我们现在还能回头么?” 马哈茂德苦笑。 “等后续探子赶来,我们核对一下信息,随后马上冲锋。” “这一次,我们必须成功!” …… 帘外下着雪,帐中则燃着炉火,温暖如春。 大营中,以撒和孔蒂围坐在火炉边,一边饮酒,一边谈笑。 帐帘开了,吉普赛酋长拉奥在阿莱克修斯的陪同下走进来,向以撒鞠躬行礼。 “陛下,我们发现了马哈茂德的踪迹,他们速度很快,现在已经抵达瓦尔纳北边,距离我们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 拉奥恭敬地说道。 “他们人数如何?战斗力怎么样?” 以撒打起精神,低声问道。 “暂不清楚,陛下。” 拉奥说道。 “根据我们对马匹蹄印的观察,他们的人数恐怕在几千人左右,轻重骑兵都有。” 以撒微微点头,看向孔蒂。 “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陛下。” 孔蒂笑着说道。 “继续把民夫和二线部队推上前线,营造出奋力攻城的假象。” 以撒吩咐道。 “都已经按您说的做了,陛下。” 孔蒂迟疑片刻。 “不过,不少保加利亚民夫开始逃窜,他们中可能有不少马哈茂德的密探。” “无妨,故意让他们跑出去的。” 以撒笑笑,推开帐帘,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 瓦尔纳的围城战仍在持续,民夫和柏柏尔仆从军被逼着走上战场,他们士气低下,不愿死战,守城士兵打得很轻松。 细雪仍在飘落,海风卷来寒意,以撒的心却燃着烈火。 “战帅?哼,定叫他有来无回!” (本章完) 第231章 瓦尔纳决战 第231章 瓦尔纳决战 阴沉的天空下,一列列精骑依次站立,穿戴整齐,长枪前举,刀剑出鞘。 骑士们的胯下也不再是用来赶路的骑乘马,他们早已换好了强壮的战马,随时准备最后的冲锋。 战马在风雪中打着响鼻,呼出阵阵热气。 位于骑兵阵最前方的是德里骑士,这群骁勇善战的骑兵为了速度和灵活性,抛弃了厚重的铠甲,在胸前架着一张巨型骑兵盾,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巨盾之后。 他们已经穿戴完毕,有些人戴着虎头面具,有些人披着狼皮披风,更多人则在身后夹着一双黑色翅膀,在暗沉的天空下显得狰狞可怖。 最精锐的卡皮库鲁骑兵位于德里骑士之后,他们身披精良铠甲,头戴铁盔,铁盔上还覆盖着穆斯林传统白头巾,手持骑矛或马刀,露出锋利的寒芒。 阿金基骑兵分列两翼,凭借机动优势保护侧翼,西帕希骑兵位于最后,负责后续剿杀。 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这一支六千人的骑兵队都是一支一等一的强军,在战帅马哈茂德的统带下,他们的强大则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马哈茂德跨上战马,从阵末走到阵前,扫视着一排排士兵,眼中有骄傲,有欣慰,也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安拉的信徒,苏丹的圣战士们!” 马哈茂德扯住马缰,开始战前动员。 “我是韦利·马哈茂德·安杰洛斯,苏丹陛下的大维齐,保加利亚的贝伊,你们的统帅和同袍!” 将士们注视着马哈茂德,眼中是一片热诚。 “八年前,我们在贝尔格莱德遭遇挫折,但依旧杀死了威名赫赫的白骑士匈雅提,迫使塞尔维亚人向我们臣服!” “但是,就在我们得胜归来的时候,希腊皇帝发动了突然袭击,他和魔鬼做下了交易,他从地狱中引来了恶魔,他让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他让我们失去了亲朋好友。” 马哈茂德顿了顿。 “他让我们失去了一切。” “在这之后,苏丹陛下回归安纳托利亚,让我继续统带你们,继续与魔鬼做着斗争,完成未竟的伟业。” “数年里,我们和希腊人的军队数次交锋,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在布尔加斯城大破敌军,兵锋直指埃迪尔内。” “但是,希腊人的大军很快回援,我们不得不撤回保加利亚,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随后,希腊皇帝不出所料地将贪婪的目光再度投向保加利亚,投向我们在鲁米利亚的最后一片家园!” “截止到今天,希腊人的大军已经攻占了小半个保加利亚,他们在东部攻城略地,肆意屠杀,他们在西部勾结暴民,妄图颠覆我们的统治!” 马哈茂德锋锐的眼光扫向每一个军阵。 “但他们并不知道,早在战争开始之前,我们就与弗拉德三世达成同盟,一直隐藏在暗处,像是一群潜伏的恶狼,随时准备给予希腊人致命一击,将他们赶出我们的家园!” “为了这个目的,我们一直等到今天,等到他们在瓦尔纳城下损兵折将,士气低迷,等到凛冬降临,土地冻硬,等到满天风雪,以此来限制他们的火枪。” “现在,希腊人的皇帝就在瓦尔纳城外,在温暖的营帐中纵酒享乐,继续做着他一统天下的美梦。” “现在,希腊人的军队就在瓦尔纳城下,在风雪中围攻我们的城市,早已精疲力竭,士气低落。” “这是安拉的恩赐,这是苏丹的洪福,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马哈茂德大声吼道,声嘶力竭。 “在这几年中,希腊皇帝不断地给我写信,不断地许诺财富和土地,他将我的母亲接到君士坦丁堡,将我的兄弟封为高官。” “但是,我坚定的内心从未因此而动摇,我的心灵属于真主,我的智慧属于苏丹,我的刀剑和铠甲属于你们,属于我最亲爱的将士们!” “希腊皇帝亡我之心不死,他们害怕我们的铁蹄,试图用各种方式将我们彻底灭亡!” “但是,我们会坚决抵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秒。” “我们绝不投降!” 马哈茂德抽出弯刀,高举向前。 “去吧!真主的虔诚信徒们,去用顽强的斗志击垮那群孱弱的基督徒!” “冲吧!苏丹的忠诚战士们,去用马匹和刀剑丈量我们的土地,捍卫我们的家园!” “战吧!一无所有的勇士们,去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耻辱和仇恨,把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为了真主,为了苏丹,跟着我,” “杀过去!” 马哈茂德怒吼一声,狠夹马腹,一骑当先,猛冲而去。 …… 骑兵穿过丛林,马蹄践踏地面,军旗猎猎招展,漫天风雪中,黑色的旋风卷过田野,冲向远方的城市。 德里骑士的总指挥阿南德加快速度,来到马哈茂德身边。 “大维齐,我们已经进入希腊游骑的活动范围,那群斯拉维斯骑兵,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阿德南高声说道。 马哈茂德环顾四方,遥遥望见了远处的血衣骑兵,他们也发现了马哈茂德,骚动起来。 “无妨!他们速度很慢,比不上我们!” 马哈茂德大声吼着。 “加快速度!不要管他们!” 突厥骑兵加快速度,与侧后方的斯拉维斯游骑逐渐拉开距离,越拉越远。 穿过一处丛林,越过一片山坡,马哈茂德看到了远方的灯火,听见了阵阵喊杀之声。 瓦尔纳城,遥遥在望。 “杀!” 训练有素的突厥骑兵分作几团,向连绵的军营冲去。 “希腊人压根没有做好准备!冲垮他们!” 突厥骑兵纵马一跃,跳过壕沟,罔顾了两边的箭塔,军营就在眼前。 最外围的军营中,正在吃饭休息的柏柏尔仆从兵和保加利亚民夫看见身着奇装异服的德里骑士,吓得惊慌失措,完全没有进行抵抗的意思,要么如泥塑的木头般跪地等死,要么大声尖叫,四散奔逃。 德里骑士如热刀切冷油一般直接冲垮了最外围的防线,马刀高举,每一下挥动都能带起鲜血,战马前冲,将逃窜的民夫撞得吐血倒地。 卡皮库鲁骑兵紧跟在后,骑矛前举,挑起一个个敌人,压过一座座营帐。 突厥骑手们接连冲过几座军营,杀死的敌人成百上千,并未得到一点阻碍。 “大维齐,前方是射击军!” 阿南德眼尖,认出了射击军的旗帜。 “继续冲!我们还没遇见希腊人的正规部队!” 马哈茂德吼道。 突厥骑兵的前方,君士坦丁堡射击军在军官的指挥下摆好阵型,架设板门大斧,抬起火枪,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 火枪齐射,硝烟遮蔽视线,马匹悲声嘶鸣,冲在最前方的德里骑士应声而倒,随即被后方的马蹄碾为肉泥。 突厥骑兵的冲势为之一滞,马哈茂德见状,连忙大吼。 “不要怕!风雪中,他们的火枪受到很大限制,没办法装火药,每支火枪最多只能发射一次!” “继续冲!”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声,风雪中,火药容易受潮,但已经填装完毕的火枪不受限制,射击军采用多线战术,依旧可以发射。 射击军数目有限,突厥骑兵咬着牙继续冲锋,几百米的距离转瞬而过。 “继续!继续!他们要溃了!” 马哈茂德吼着。 “乌——拉——” 射击军并没有溃,处于醉酒状态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强敌,来不及装弹,他们就举着板门大斧,直接冲了上去。 马哈茂德暗骂一声,随即操纵战马,冲向一名射击军战士,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射击军纵然顽强且狂暴,但他们毕竟是步兵,没有装备重型铠甲,人数也比不上突厥骑兵,在黑色的浪潮中一闪而逝。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给突厥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使他们的速度开始放缓。 “大维齐!敌人的反应很快,越来越多的军团向我们围过来了!” 阿南德环顾四周,冲马哈茂德喊着。 “我们不要聚在一起!不要让自己人限制了我们的速度!” “我们要迅速击溃他们的军团,让他们自乱阵脚,裹挟败兵,一路向前!” 部分突厥骑兵迅速分散开来,呈扇形继续冲锋。 在突厥骑兵组成的扇形之外,数支军团缓缓围了过来,彼此间隔一定距离,组成一个更大的扇形。 他们军容齐整,穿戴齐全。 他们的眼中没有一丁点儿慌乱,仿佛早已料到了如今的局面。 突厥骑兵很快冲进了各个军阵,迅速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敌人的斗志也十分顽强,一个接一个冲了上来,下砍马蹄,上砍骑兵,将他们死死拖住。 马哈茂德带着中军继续冲垮了几个零散军阵后,前方的空地上,几支军容齐整的军团傲然挺立。 为首一支军团身披重甲,手持长矛和长戟,铠甲上雕刻着皇冠狮子的纹章。 另外三支军团套着厚厚的质军服,举着长矛和重型火枪。 “近卫军,大方阵。” 马哈茂德喃喃自语。 “大维齐,情况不对啊!” 阿南德凑上前,靠在马哈茂德身边,面色焦急。 “除了最开始的一群散兵游勇外,其余正规军都早已做好了准备,完全没有我们预想中的慌张!” “他们恐怕事先得知了消息!”马哈茂德紧咬嘴唇,右手紧握马刀,骨节发白。 轰——隆—— 海面上的巨舰一声炮响,金红色的双头鹰大旗傲然升起,高高飘扬。 “希腊皇帝恐怕早就发现我们了,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马哈茂德望着双头鹰大旗,恨得咬牙切齿。 “大维齐,我们还要继续冲锋吗?” 阿南德问道。 马哈茂德环顾四周,突厥骑士看见双头鹰旗,眼中一片猩红,浓郁的仇恨之色几乎化为实质,跨下的战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开始加快速度,做最后的冲锋。 “当然要冲,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马哈茂德紧咬牙关。 “不把他们冲散,我们会面临无休止的麻烦,很难跑的出去!” “往前冲锋,尚有一线希望。” 说罢,马哈茂德挥动马刀,高声怒吼。 “安拉的圣战士啊!希腊皇帝就在眼前,复仇吧!杀了他们!” 德里骑士向两边分开,露出全身披甲的卡皮库鲁骑兵,他们吼叫起来,夹紧马腹,放平骑矛,两眼一片血红。 马蹄掀起阵阵泥土,凛冽的风雪拍打在骑士的脸庞上,前方的敌人已经排好阵型,五米的长矛组成矛阵,长矛的矛尖闪着锋锐的寒光。 “真主至大!” 卡皮库鲁骑兵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冲锋,大方阵的火枪手接连开枪,前排的骑兵一声不吭地歪倒在地,后方的骑兵接过他的旗帜,继续埋头向前。 两军之间,相隔不远,卡皮库鲁骑兵很快便冲至东罗马精锐面前,战马在骑手的操控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直直冲向林立的长矛。 在成型的长矛方阵面前,冲在最前的卡皮库鲁骑兵没能延续刚才的好运,长矛刺入马腹,马匹悲鸣,将骑手扔进人群,转眼间便没了生息。 后方的重骑兵继续冲锋,宛如黑色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撞击在紫色的礁石上,带起阵阵鲜红。 三个大方阵军团换装时间尚短,身上并未配备全身铁甲,在火枪受限的情况下,光靠长矛显然无法彻底制止重骑兵的冲锋,伤亡逐渐增加。 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情况稍好一些,他们全身披挂重甲,整体素质更加优秀,经验充足,训练有素,在面对重骑兵时显得更加得心应手。 两千名重骑兵冲击着四个军阵,虽然的确造成了很大伤亡,但也没能直接将军阵冲散,随着冲势渐渐减弱,他们一样被死死拖住,陷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大维齐,情况不好!我们冲不动了!” 军阵后方,阿南德砍翻一名近卫军战士,焦急地看向马哈茂德。 “敌人正在围拢!我们必须得撤了!” 马哈茂德抬起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大旗,眼里尽是不甘。 “让骑兵们从军阵中撤出来!能撤多少是多少!” 马哈茂德左右环顾,寻找着军阵的弱点。 “他们的包围圈并不完善,我们找个机会,争取带着更多人冲出去!” 这时,马哈茂德也顾不上陷入苦战的士兵了,只希望赶在包围圈合拢之前,为苏丹的军队多保下一丝精华。 见骑兵们准备抽身离开,各处战场的东罗马士兵立马鼓起余勇,要将他们死死缠住。 马哈茂德看着越来越多的战士在人海中倒下,心如刀绞,追悔莫及。 “让他们赶快到我这里来!后方的包围网有很大漏洞!我们调转马头,从后方跑出去!” 马哈茂德冲几名军官大声喊到。 然而,突厥骑兵早已杀红了眼,只想尽快解决眼前成群的敌人,马哈茂德等了好一会儿,身边才聚起寥寥一千余骑。 马哈茂德继续注视着焦灼的战场,盼望着更多的战士回归身旁。 “大维齐……” “怎么了?” 马哈茂德看向阿南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过头,看向后方。 远方的天际线上,一小群血衣骑兵踏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正向这边缓缓小跑而来。 “斯拉维斯骑兵?他们就几百人,战斗力还很一般,阻挡不了我们的。” 马哈茂德没有细看,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大维齐,那恐怕不是斯拉维斯骑兵,他们没有骆驼,坐骑也远比柏布马高大。” 阿南德咽下一口唾沫。 “那是铁甲圣骑兵。” 铁甲圣骑兵小跑起来,沉闷的马蹄声和标志性的巨型骑枪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他们在平缓的山坡上停止下来,封住最后的退路。 马哈茂德惨笑连连。 “好啊,他们恐怕就等着我们来送死呢。” “我是说为什么刚刚的斯拉维斯骑兵根本没有试着阻拦我们,原来是另有所图。” 随着战争的继续进行,突厥骑兵丧失了冲锋带来的速度优势,东罗马军队的数量优势却越来越明显,一支支军团分工合作,步步紧逼,包围圈渐渐合拢,残余的突厥骑兵被压缩到空地上,四面全是敌军。 又是一声火炮轰鸣,近卫军第一军团分开一条道路,以撒一身铁甲,骑着身披紫色马衣的安达卢西亚战马,缓缓从军阵中走出。 孔蒂亦步亦趋,跟在以撒身边。 以撒站定,与马哈茂德遥遥对望。 “马哈茂德,投降吧,你已经为穆罕默德二世献出了一切,称得上忠心耿耿,对得起你战争元帅的名头。” 以撒缓缓开口。 “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的兄弟们呢?你难道也放他们一条生路?” 马哈茂德冷笑道。 以撒想了想,轻轻摇头。 “呵,果然,那还是战吧,作为一位真正的将军,我不会抛弃自己的士兵。” 马哈茂德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愤怒,也带着悲怆。 他马刀遥指,对准以撒。 “希腊皇帝,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据我所知,你们最初并未查明我们的行踪,不然进军速度也不会如此缓慢。” 以撒笑了笑,并未开口。 其实,看到马哈茂德手下精锐骑兵的表现后,以撒着实有些心惊。 要是自己没有提前得知消息,根本不会将民夫和仆从军的军营摆在最外围吸引火力,也不会给大方阵火枪兵临时配备长矛,增加长矛手的比例。 最关键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后方突然出现的大批骑兵对士气的影响是致命的,士兵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阵型的重整,很可能会坐视马哈茂德大杀一方,潇洒离去。 “如果我没有提前布置,你们很可能会成功。” 以撒冲马哈茂德点点头。 “不过,我本来早就可以打破瓦尔纳的城墙,如果没有提前得知消息,并决定以此设局,等你们来时,我们已经占领了瓦尔纳城,你们照样还是一场空。” “哦?那你——” 马哈茂德还欲继续发问,但被以撒直接打断。 “行了,你只不过是想多拖延一些时间,寻找漏洞,顺便恢复马力,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以撒随意笑笑。 “从你的眼睛中,我没看见一点动摇。” “你压根就没想过投降。” 马哈茂德讥讽地望着以撒,随意擦了擦马刀上的血渍。 “知道就好,我这一辈子,但求无愧于心。” “苏丹陛下将我从微末中拔擢起来,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荣耀,金钱,名利,我曾一无所有,直到遇上了他。” “我不怕死,怕内心有愧。” 以撒轻轻点了点头。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降,要么死。” 马哈茂德哈哈大笑,看向身边残存的骑兵。 “安拉的战士们,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战!” 马哈茂德举起马刀,带着仅剩的卡皮库鲁战士,向后方的铁甲圣骑兵冲去。 包围网继续聚拢,铁甲圣骑兵开始冲锋,风雪中,喊杀声从激烈到停止,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伤员的喘息声和风雪的呜呜作响声。 1464年12月23日,奥斯曼帝国大维齐,保加利亚贝伊,战帅马哈茂德率领最后的数千精锐铁骑向两万余东罗马围城军发起突袭,不慎走漏消息,落入陷阱。 当天傍晚,战争结束,马哈茂德全军覆没,部分阿金基骑兵和西帕希骑兵宣布投降,精锐骑兵几乎死伤殆尽。 他们兑现了自己曾向苏丹许下的诺言,战斗到最后一刻,给东罗马帝国造成了很大损失,杀死杀伤共计八千余人。 是役,战帅马哈茂德当场战死,血洒沙场,他残缺不全的尸身被东罗马士兵拼凑起来,以公爵之礼就地安葬,葬在他战死的地方,葬在他真心对待的勇士们的身旁。 次日,瓦尔纳城爆发起义,守将被杀,起义军开城投降。 至此,瓦尔纳之战结束,保加利亚再也没有任何一员将领能让东罗马帝国保持忌惮,也再也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足以抵抗东罗马大军的兵锋。 (本章完) 第232章 爱琴海壁垒 第232章 爱琴海壁垒 东地中海北岸,托罗斯山脉南麓,伊切尔城。 几年前,卡拉曼先贝伊易卜拉欣二世去世,卡拉曼诸子夺嫡,内战不休,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趁机大举入侵,清扫不从,培养亲信,扶持傀儡。 卡拉曼的几位王子中,只有大王子伊沙克不具有奥斯曼家族的血脉,他也因此被前任贝伊确立为正统继承人,但此人资质平庸,能力有限,面对咄咄逼人的奥斯曼帝国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外部势力的干涉。 遗憾的是,两个愿意帮助伊沙克王子对抗奥斯曼的外部势力中,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先后忙于战争,没有精力来整理卡拉曼的混乱局势,也并不准备为了他与奥斯曼死磕到底。 于是,伊沙克损兵折将,一路南逃,躲进山海环绕的伊切尔城中,只图固守,静待局势变化。 由于国力有限,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并未将卡拉曼全境纳入直辖,而是将这个国家分割成一片片细小的领地,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了当地豪强的利益,减弱他们的反叛情绪。 1464年秋,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大军四万围攻伊切尔城,用城市统治权引诱各位卡拉曼王子将一波又一波的仆从军压上战场。 当时,伊切尔城中尚有七千守军,六千人属于伊沙克王子的私军,其中有三千人都是西非奴隶兵。 另外一千人是来自东罗马帝国的援军,隶属近卫军第九军团,最早由塞浦路斯王国卫队改编而来,也曾经历过数场战火,战斗力尚可。 围城进行了好几个月,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有意消耗卡拉曼诸王子的实力,没有急于攻下城市,利用城墙给卡拉曼人不断放血,硬是拖到了1464年末。 1464年12月26日,伊切尔城爆发叛乱,部分不愿继续战争的卡拉曼贵人裹挟士兵,杀向伊沙克王子的军营。 由于诸位卡拉曼贵人的意见并不统一,不少蒙受前任贝伊恩德的老臣不愿看到易卜拉欣二世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就此死去,向伊沙克王子走漏了消息。 但是,反叛军早已打开城门,两万余士兵鱼贯而入,伊沙克王子见大势已去,在西非卫队和近卫军第九军团的保护下退往港口,带上钱财和亲信登上东罗马舰船,从此流亡海外。 自此,卡拉曼贝伊国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已经不复存在,几座大城市被诸位王子分割占据,就此沦为奥斯曼帝国的附属领地。 东罗马战舰大执政官号航行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卡拉曼流亡贝伊伊沙克站在甲板边缘,望着北方冒着浓烟的城市,神色哀伤。 “贝伊大人,我们现在正前往塞浦路斯略做补给,随后即刻开赴君士坦丁堡,您的命运将在那里决定。” 近卫军第九军团的副军团长尤利安走到伊沙克身边,和他一起凝望着北边的大陆。 “尤利安军团长,在您看来,你们的皇帝会怎么处理我们?” 伊沙克王子勉强笑笑。 “我不知道,贝伊大人。” 尤利安摇摇头。 “但可以肯定的是,陛下不会谋取您的性命,我们日后肯定会重夺小亚细亚,到了那时,您也许能够重新回到卡拉曼,继续担任贝伊。” 尤利安看向伊沙克。 “不过,您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代价是什么。” “您放心,我一去君士坦丁堡,立马请求大牧首为我主持洗礼,正式成为一名正教徒。” 伊沙克连忙说道。 “至于我的军队……”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没想到在这最后关头,最忠诚的反倒是那些西非奴隶军,他们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他们在伊切尔城没有领地,没有什么利益,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您的身上,自然不会参与反叛。” 尤利安点点头。 “那些西非黑人……需要让他们也皈依正教么?” 伊沙克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您还得征求皇帝和大牧首的意见。” 尤利安没有直接回答。 “据我所知,陛下对愿意改信正教的西非人持尊重态度,刚果王国的部分贵族接受洗礼后,选择成为教士,甚至获准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进行演讲,得到了相当大的礼遇。” “当然,罗马贵族依旧歧视黑人,对教士顶多秉持表面上的尊重。” 伊沙克对东罗马国事显然兴趣缺缺,继续望着越来越远的安纳托利亚,眼里尽是留恋和不舍。 “实在没想到,卡拉曼历代贝伊几百年的基业,竟然毁在我的手中。” “这只是暂时的挫折罢了,贝伊大人。” 尤利安宽慰道。 “陛下终会重回安纳托利亚,白羊王乌宗哈桑也总有抽出兵力的一天。” “尤利安男爵,您真的认为乌宗哈桑能在黑羊王贾汗沙的进攻下幸免吗?” 伊沙克神色黯淡地摇摇头。 “据我所知,黑羊王朝已经攻下了半个波斯,军威鼎盛,论人口,论领地,恐怕还要略胜你们一筹。” “不能这么说,贝伊大人。” 尤利安摇摇头。 “黑羊王朝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半游牧的生活方式,贾汗沙的领地被一个个部族首领和地方豪强分割占据,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很低,正是因此,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取大片土地,也正是因此,一旦他遭遇大败,他的敌人也能通过这种分封地方豪强的方式迅速攻占他的领地,灭亡他的王朝。” “帖木儿王在位时,将四面八方的工匠和学者聚集到撒马尔罕周边,导致其余领地急剧衰落,波斯西部的生产能力非常低下,科技水平十分落后,贾汗沙没办法从中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尤利安顿了顿。 “再者,贾汗沙终究是个什叶派,黑羊王朝宗教杂糅,这是个很大的隐患。” “白羊王乌宗哈桑是个十分优秀的君主,你可以说他傲慢自大,但绝不能说他碌碌无为。” 伊沙克默默点头,远方的大陆渐渐模糊。 “贝伊大人,据说,您的一个儿子不愿向奥斯曼投降,也不愿跟我们一同离开,带上了部分军队躲进托罗斯山脉打游击,是有这么回事吗?” 尤利安又问。 “是的,那是我的次子乌灿,从小聪明伶俐,善抚军心,我本来是准备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但他就是不愿跟我离开,还在会议上据理力争,让男爵大人见笑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奥斯曼和叛军的联合围剿中活下去。” 伊沙克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是个人杰,敢为人所不为。” 尤利安看向伊沙克。 “贝伊大人,您也不用太过担心,穆罕默德二世将整个卡拉曼拆得四分五裂,放任诸位王子相互攻伐,呵呵,这到底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好呢。” 尤利安看着远去的大陆,意味深长。 二人不再言语,舰队继续航行,西非黑人们唱起了家乡的歌谣,低沉而悲怆。 伊切尔港距离塞浦路斯很近,北部港口凯里尼亚就在眼前。 凯里尼亚是一座中型港口,但由于距离卡拉曼很近,在奴隶贸易和人口交换中喝到了第一口汤,港口几经扩建,人口也逐年增多,已经渐渐有赶超南方诸港口的趋势。 这里似乎正在举行庆典,民众们欢欣鼓舞,举着主保圣人的塑像在街边游行,不少商人买下了廉价啤酒,免费提供给游行的市民。 “这是出什么事了?” 舰队靠岸,伊沙克贝伊疑惑地问。 尤利安没有理会,招来几名码头工人,低声交谈片刻,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贝伊大人,他们在为了帝国的胜利欢庆祝福呢。” “哦?是在哪里的胜利?” 伊沙克贝伊问道。 “一个星期前,军事大臣米哈伊尔侯爵在市民的帮助下,里应外合,终于攻克了克里特首府伊拉克利翁城,克里特岛全境解放。” 尤利安笑呵呵地说。 “四年了,这场战争真不容易啊。” 伊沙克沉默片刻,在胸前笨拙地画上一个十字。 这时,不远处又爆发出更猛烈的欢呼,市民们载歌载舞,又唱又跳。 “这……” 伊沙克贝伊看向尤利安,有些不明就里。 嘈杂声越来越大,几名水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男爵大人,贝伊大人,三天前,陛下在瓦尔纳大破保加利亚,马哈茂德战败身死,他们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 尤利安惊讶地点点头,冲愣在一边的伊沙克贝伊挑了挑眉。 “你……你有没有搞错?那可是马哈茂德,以数千精骑大败数万卡拉曼大军的马哈茂德!” 伊沙克震惊地看着水手。 “没有搞错,贝伊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大胜的消息正通过驿站网络传播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水手笑着说道。 “在这种事上,我们可不敢说谎。” 尤利安掏了掏腰包,将一个钱袋递给水手。 “今晚放假,你带上兄弟们去买些酒,为陛下的健康多喝几杯。” 水手们欢呼着跑开了,尤利安转向伊沙克。 “贝伊大人,这下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只要您能够博取陛下的信任,复国之事,并非没有可能。” 伊沙克沉默良久,望向尤利安。 “男爵大人,城里的教堂在哪里?” “我……我现在就去领洗!” …… 一海之隔的伊切尔城正在举办一场入城仪式,牵头反叛的几位贵族带着礼物恭候在城主府外,市民们则从断壁残垣间探出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列列士兵趾高气扬地走过大街小巷。 在这为期数年的战争中,受伤最深的依旧是底层百姓,他们的钱财被充做军资,他们的儿女被强征入伍,有些人披着功勋回到家乡,随即又被拉上战场,更多人则身死他乡,一去不复返。 作为亚美尼亚王国的海外侨民,小亚细亚上所有亚美尼亚正教徒都可以登上东罗马帝国的舰队,前往北非和巴尔干,在政府给他们划定的土地上建立村落,开垦田地。 根据东罗马帝国的开垦法令,新开垦出的土地经过登记后,一年免税,两年减半,开垦荒地较多的村社在农奴购买和牲畜租赁上还具有优待。 除此之外,所有河湖山林直属于帝国中央,所有公民均可合法开采,任何领主和官员不得阻碍。 当然,如果村民们开辟土地而拒不上报,情节太过恶劣者,直接流放新色雷斯,一人犯罪,全家连坐,全村受罚。 相比于这些亚美尼亚人,卡拉曼穆斯林的选择就要少很多,他们往往只能羡慕地看着亚美尼亚正教徒登上舰船,前往阳光下的土地,然后继续从事繁重的工作,继续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上等人收走。但话说回来,东罗马帝国在宗教上的管控称不上严苛,愿意接纳所有改信正教的底层人民,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在东罗马帝国内,只有向皇帝宣誓效忠的教派才能获准进行正常的宗教活动,普通穆斯林没有任何人权,不受法律保护,不可能获得公民权,要么尽快改信,要么等着被捕奴队抓住,扔进庄园和矿井。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根据前几年颁布的宗教法令修订案,任何具有一定特殊才能的异教徒也可以得到包容,这些人包括学者,医生,艺术家,文学家和各种工匠。 帝国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信仰,在指定城市中发挥才能,挣取财富,实现自己的志向。 在此背景下,安纳托利亚西南的不少百姓受不了战争的残酷,开始向东罗马帝国迁移,人才都被安排在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这种大城市,农民和牧民只能改信正教,分开打散,以家庭为单位被安插在各个村社中。 穆罕默德二世走在伊切尔城的大道上,环顾着残破的街道。 伊切尔城的陷落标志着卡拉曼贝伊国的彻底崩溃,诸位王子都宣称自己是卡拉曼的合法继承者,穆罕默德二世却从未赐予他们卡拉曼贝伊的称号,将他们的领地分割得支离破碎,故意留下了不少争议,为之后的争端埋下伏笔。 “苏丹陛下,您征服了卡拉曼,征服了我们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最后一位强敌,这是历代苏丹都没有完成的伟业,值得大加庆贺。” 穆罕默德二世身边,第二维齐尔易卜拉辛笑着说道。 易卜拉辛是钱达尔勒家族成员,老宰相哈利勒之子,君士坦丁堡之战后,哈利勒选择牺牲自己换取家族存续,穆罕默德二世念哈利勒劳苦功高,赦免了易卜拉辛,为钱达尔勒家族保全了一丝香火。 后来,穆罕默德二世退守安纳托利亚,扎甘帕夏病逝,马哈茂德若即若离,易卜拉辛则接替了扎甘帕夏曾经的工作,担负起管理政务的职责。 由于安纳托利亚以突厥人居多,穆罕默德二世为顺应形势做出了一系列改革,德夫希尔梅派很快衰落,传统突厥贵族重新把持朝政,作为他们的代表,易卜拉辛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没什么好庆祝的,我们也没有办法直接统治卡拉曼,只能通过种种手段将这里稳定下来,能收上多少税,能征来多少兵,全得看当地贵族的心意。” 穆罕默德二世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欢喜。 “苏丹陛下,那个卡拉曼王子伊沙克估计是被希腊人接走了,这里的诸位王公贵族肯定不想看到伊沙克王子在希腊皇帝的支持下重登大位,如果我们号召他们共同抵抗希腊人的入侵,他们应该不会加以阻挠。” “事关自身利益,他们不会如此不智。” 易卜拉辛分析道。 “希望如此吧。” “这几个表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卡拉曼人天生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他们不给我惹事,已经是万幸至极了。” 易卜拉辛点点头,环顾四周,眉头一挑。 “苏丹陛下?” “嗯?” “为什么这座城市有这么多的黑人啊,我看了看,光是看见的恐怕就有上千。” 易卜拉辛指了指道路旁围观的人群,来自西非的黑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希腊皇帝干的,他用黑人交换亚美尼亚人,十年的时间里,整个卡拉曼的亚美尼亚人都快被他迁完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以万计的黑人。” 穆罕默德二世冷漠地看了看四周。 “黑人性格懦弱,庄园主和矿场主们都喜欢将他们充做重劳力,伊沙克王子还组建了一支数目庞大的黑人卫队,专门从事送死的活。” 穆罕默德二世泛起一丝冷笑。 “庄园主和矿场主们不敢过分压榨安拉的信徒,乌理玛们会保护穆斯林,但不会保护黑奴。” “卡拉曼一片战乱,但粮食产出和矿物产出反而上升了,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易卜拉辛皱了皱眉。 “但是,他们产出的大部分低级产品都卖给了希腊人,又从希腊人手中买进大量的高级商品,贵族们可能变富裕了,但整个国家的财富却源源不断地流向君士坦丁堡,这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尽然,希腊人能收,我们也能收,我最近准备效仿希腊皇帝,在布尔萨城和伊兹密尔城也建设体系化的工坊区,你觉得如何?”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易卜拉辛。 “的确可行,但恐怕我们的销路不会像希腊人那么好。” 易卜拉辛想了想,缓缓摇头。 “希腊人进行工坊集中化很多年,大量的工匠被集中到几个大城市,经过十数年的努力,配套设施已经十分齐全。” “这个问题倒还好,我们可以依靠阿赫兄弟会,对工业体系做出改革。” 穆罕默德二世说道。 “陛下,希腊人还拥有大量的海外殖民地和海外倾销地,原材料供给十分充足,制成的商品再差,西非黑人也会奉为宝贝。” 易卜拉辛继续说道。 穆罕默德二世沉默地点点头,这是硬伤,他实在没有办法。 “最关键的是,希腊人的海军和海盗十分猖獗,我们在爱琴海上的商船随时面临敌人的打击,不少商人都对此心存顾虑,转而从事陆上商贸。” 穆罕默德二世叹了口气,思索道。 “我们的海军一时半会建不起来,没有钱了,也没有时间了。” “我们也尽可能多地招揽穆斯林海盗,让他们对抗希腊海盗。” “再者,希腊人的舰队也不可能全部聚在爱琴海,他们的海上贸易线路同样漫长,他们的敌人同样很多。” “这倒的确,最近一段时间,希腊人的大舰队就很少在爱琴海出现,都跑去对付威尼斯人了。” 易卜拉辛点了点头。 “对了,你之前一直督办爱琴海壁垒计划,现在进行地怎么样了?” 穆罕默德二世又问。 自从退守安纳托利亚后,日渐猖獗的希腊海盗使奥斯曼帝国不堪其扰,不少大臣开始建议在爱琴海沿岸修筑堡垒群,阻挡海盗的袭击和可能的登陆行动。 奥斯曼的安纳托利亚领土地势崎岖,山脉丘陵广布,只有少数沿海地区具有小块平原,尤以爱琴海沿岸最为集中。 登陆作战困难重重,如果没能再短时间内攻下一座可以充当补给支点的港口城市,登陆军会很快被四面八方赶来的突厥游骑分割包围,逐个撕碎。 所以,如果东罗马帝国想要进攻奥斯曼帝国,可供选择的登陆地点其实真不太多,只要在这些地方着重布防,奥斯曼军队就能在战争中占据很大的优势。 在此背景下,部分大臣提出建议,试图在原有防御设施的基础上,于爱琴海沿岸的战略要地增加一连串的要塞和堡垒,将城市,要塞和堡垒用道路连为一体,共同组成一个完善的有机防御系统。 这个计划被称为“爱琴海壁垒”。 目前,爱琴海壁垒的初期工程已经宣告完工,初期工程以科贾埃利要塞为核心,向南联通布尔萨城,向西北联通安纳托利亚城堡,拱卫首都。 这里距离巴尔干半岛最近,是最重要的地区,也是最有可能遭到登陆的地区。 “苏丹陛下,初期工程已经建设完工,我们共计建立大型要塞三个,中型堡垒八个,小型堡垒十个,驻军还未完全到位,明年开春即可全部完毕。” 易卜拉辛汇报道。 “我们就地征召希腊民夫,将这些异教徒充做劳动力,那边的采石场都是现成的,开销还可以接受。” “我们从西方请来了不少著名的建筑工程师,所有大中型堡垒都采用棱堡式改装,这种结构使堡垒可以装上火炮,防御力更强,用料反倒比从前的老旧多层城堡稍小一些。” “您也清楚,营造堡垒可不便宜,我们不得不减少了一些堡垒数量,但请您放心,所有堡垒的选址,用料和施工我都亲自看过,绝对满足您的要求!” 易卜拉辛说道。 “我们对各个堡垒的驻军都做出了规定,中小型堡垒驻扎不同数量的步兵,大型要塞除了步兵还会驻扎一支骑兵队,负责巡视海岸,凭借高机动性随时提供支援。” “这些士兵都属于征召兵,由各个城市负责提供人员,我们则发放部分军饷,每半年进行一次轮换。” “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拖住希腊人的登陆部队,不需要出城作战,使用征召兵已经完全足够了。” “我敢肯定,如果希腊人从这里登陆,绝对会碰得头破血流,他们的大军根本展不开,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穆罕默德二世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易卜拉辛。 “资金还够用吗?” “初期工程勉勉强强,这些年,由于埃及内乱,威尼斯衰落,我们和叙利亚商人的联系越来越紧,也在这场大变局中分到了一口汤。” 易卜拉辛顿了顿。 “叙利亚的商人纵然贪婪,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和希腊人做交易,大马士革总督也一直对他们怀有警惕,向我们靠拢的意思十分明显。” “卡拉曼灭亡后,我们的财政状况应该能得到进一步的缓解,至少再也不用在东南边疆维持那么多的军队和堡垒,可以抽出手来,全力应对希腊人的扩张。”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入城的士兵徐徐前进着,伊切尔城的城主府就在眼前。 穆罕默德二世停住马,看向易卜拉辛。 “易卜拉辛,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太赞同你们的爱琴海壁垒计划,这你也应该清楚。” “我明白,陛下。” 易卜拉辛眉目低垂。 “从什么时候开始,奥斯曼的子孙竟然被懦弱的希腊人逼得不得不筑城自保,不得不委曲求全。” 穆罕默德二世轻声叹道。 “在我看来,与其修筑这么多的堡垒,不如把资金用以扩军,保持一支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军队,时刻准备将希腊人的登陆军反推下海。” 易卜拉辛沉默片刻,轻轻摇摇头。 “苏丹陛下,时代变了,现在是我们处于守势,要想充分发挥防御方的优势,就必须借助堡垒之利。” “希腊人并非没有弱点,伊萨克皇帝一死,他们很可能再度陷入内战之中,到那时,我们依然有反攻的机会。” “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吧。” 穆罕默德二世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正欲进入城主府,后方的道路上传来焦急的马蹄声。 传信兵翻身下马,跪倒在穆罕默德二世面前,将一卷信封递到他的手里。 穆罕默德二世拆开信封,匆匆扫视,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面色苍白。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用力,将信件揉成一团。 “苏丹陛下,怎么了?” 易卜拉辛低声问道。 穆罕默德二世睁开双眼,空洞地望向苍天,张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马哈茂德死了。” 穆罕默德二世嘶哑地说。 1464年末,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解决完卡拉曼问题,将其初步稳定下来,随即率军向西,回到布尔萨城。 在城中,穆罕默德二世为马哈茂德进行了隆重的葬礼,向君士坦丁堡派去使节,请求用一千匹宝马换取马哈茂德的尸身,遭到拒绝。 葬礼结束后,穆罕默德二世宣布即刻开启爱琴海壁垒的第二阶段工程,亲自带领军队参与工程的营建,将城市中的希腊正教徒全部征为民夫,迫使他们从事繁重的工作。 1464年在满天风雪中飘然而逝,1465年的春天即将到来。 (本章完) 第233章 表里山河 第233章 表里山河 北风仍在呼啸,呜呜刮着雪,浓重的黑云覆压大地,多瑙河缓缓流淌,流向远方。 这里是多瑙河渡口,一周前,马哈茂德大军在此渡河,先锋精骑一去不返,后续步兵则被哥萨克骑兵冲得七零八落,血液渗进冰冷的泥土,将附近的地面染成深褐色,看上去格外瘆人。 取得胜利后,查士丁尼带着自己的哥萨克骑兵继续扫荡残敌,收拢残兵,在这里扎下营来,等待帝国大军的到来。 大营之外,两千余名哥萨克骑兵在风雪中列阵,败兵们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等候胜利者的审判。 “殿下,所有哥萨克已经集结完毕,共计两千二百三十三人,还有部分伤员仍在军营休息。” 查士丁尼身边,帖木儿塔什低声汇报道。 “俘虏呢?还剩下多少?” 查士丁尼问道。 “还剩下将近一千人,突厥人,保加利亚人和瓦拉几亚人都有。” “弗拉德三世呢?我们派到对岸的使节,有没有什么消息?” 查士丁尼冲多瑙河努了努嘴。 “殿下,弗拉德三世不愿接受我们开出的赎金,还把我们的使节痛打一顿。” 帖木儿塔什皱了皱眉。 “据使者回报,若不是他是个教士,恐怕根本没命回来。” “那就别管了,突厥人都卖掉,保加利亚人和瓦拉几亚人交给我父皇。” 查士丁尼挥了挥手。 “对了,让哥萨克都打起精神,这是你们和父皇第一次见面,一定要给他留下好印象,都给我把骄纵之气收一收!” “放心吧,殿下,都吩咐到位了。” 查士丁尼点点头,两人不再言语,静静注视着远处的土地。 哥萨克们等待已久,渐渐烦躁起来,开始交头接耳,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不安地踏着地面。 大地微微颤动,风雪中传来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帖木儿塔什见状,望向查士丁尼。 “殿下,皇帝好像来了,我去整顿一下军阵,让他们老实一点。” “不用,” 查士丁尼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马蹄声,我从小听到大,知道是什么军队,就让哥萨克们等着吧。” 沉重的马蹄声在天地间响起,宛如一记记重锤敲打铁锭,连风雪的呼啸声都沦为了他们的背景音。 一群身披深紫色罩袍,穿戴全身铠甲的重骑兵翻过一道山岗,为首骑兵高举着金红色双头鹰的大旗。 他们人马具装,装备精良,马蹄声富有节奏,一看就是百战精锐之师。 当铁甲圣骑兵完全展现在哥萨克眼前时,他们早已陷入了沉默,原先的躁动迅速消失不见,一个个眉目低垂,不敢与其对视。 他们十分清楚,要是与这一支铁甲骑兵正面相撞,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查士丁尼翻身下马,小跑几步,来到以撒面前。 “好久不见,父皇。” 查士丁尼躬身行礼,牵住以撒的马缰。 以撒微笑着点点头,把数年未见的长子从头到脚环视一圈。 跳下马,以撒轻轻抱了抱查士丁尼,拍了拍他的肩。 “长大了,长高了。” “那可不,成年了,自然不一样。” 查士丁尼笑呵呵地说。 “你还知道成年了,看上谁家的小姐没?准备什么时候订婚?” 以撒白了他一眼。 “父皇啊,这个不急,我有自己的考虑。” 查士丁尼挠挠脑袋,看向以撒身边。 “曼努埃尔叔叔,阿莱克修斯,好久不见。” 跟在以撒身边的阿莱克修斯和曼努埃尔也跳下马,笑着走上前,与查士丁尼一一拥抱。 查士丁尼一挥手,身后的帖木儿塔什呈上一个华丽的包裹。 查士丁尼先从包裹中掏出一柄镶着红宝石的精致弯刀和一本厚重古朴的书本。 “蒙古弯刀,据说曾为拔都汗的收藏品,也不知是真是假,送给你了。” 阿莱克修斯接过弯刀,抚摸着圆润的刀柄和皮毛,满脸是笑。 “谢谢哥哥,回去了要是母亲责怪你多年不着家,我会帮你说话的。” 查士丁尼敲了敲二弟的脑袋,又将手中的书籍递给曼努埃尔。 “《雅罗斯拉夫传》,虽说不是原版,但一样是非常古老的誊抄版,知道你喜欢,我就留意了一下。” 曼努埃尔接过书籍,爱不释手。 “多谢,我非常喜欢。” “我的呢?” 以撒没好气地说。 查士丁尼神秘地笑了笑,从包裹中掏出一顶荆棘王冠,荆棘冠冕混杂了许多不知名材质,呈现出暗沉的绯红色,冠身上带有血火双头鹰的浮雕。 “这是几个哥萨克部落为我铸造的冠冕,并非什么贵重金属,但在他们心中,这象征着无上的权威。” 查士丁尼单膝下跪,将冠冕高举过头顶。 以撒轻轻接过,将荆棘冠冕戴在头上。 “愣着干嘛!敬礼!” 查士丁尼冲后方的哥萨克吼道。 “万岁!” 哥萨克喊道,在马背上敬了一个哥萨克军礼。 以撒望着规规矩矩的哥萨克,轻轻点了点头,摘下王冠,在哥萨克的注视下,将它戴在长子的头上。 “从此之后,你就是他们的王,我准许你组建自己的哥萨克骑兵,准许你组建自己的舰队,准许你攻取东欧大草原上的领地。” 以撒抽出宝剑,搭在查士丁尼的肩上,轻轻点了三点。 “作为回报,在战争时期,你必须响应我的号召,带上军队,为我征战。” “天经地义,何须多言。” 查士丁尼面色激动。 “但是,我不会给你提供一分钱,你成年了,从此之后,军费自己挣,购买造船厂的舰船和兵工厂的装备必须付钱。” “是!” 查士丁尼重重点头。 以撒默默注视着俨然长成大人的查士丁尼,心情有些复杂。 “左臂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一个耶尼切里砍了一刀,随后又被一个库曼游骑射了一箭,没有入骨,皮外伤。” 查士丁尼挥了挥左臂,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库曼人?你怎么也碰上他们了?” 以撒皱了皱眉。 “唉,都是我自己的失误,回营再说?” 查士丁尼苦笑着问。 以撒点点头,挥挥手,亲卫搬来几个箱子。 “我的一些礼物,酒,金子,赏给你的下属吧,用以报答他们在战争中流下的血汗。” “帖木儿塔什!赶快收着!让他们今晚多喝几杯,就为了父皇的健康!” 查士丁尼冲帖木儿塔什说着,随后带上以撒几人,来到自己的营帐。 营外传来哥萨克的欢呼声,营里燃烧着炉火,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以撒抿了一口热腾腾的马奶酒,尝了尝涂上蜂蜜的烤肉,再度看向正给阿莱克修斯分肉的查士丁尼。 “说说吧,库曼人是怎么回事?” 查士丁尼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 “这个……我们歼灭部分渡河步兵后,发现周围还有一些突厥人的城镇,一时没忍住,直接带人杀了过去。” “结果被他们打败了?” 以撒哼了一声。 “这倒没有,只不过我们回来的路上碰见一群贪婪的库曼骑兵,他们也盯上了这几个村镇,被我们捷足先登后恼羞成怒,二话没说冲了过来。” 查士丁尼咒骂一声。 “我们损失了不少人马,但好在还是保下了大部分货物,哥萨克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宁愿和库曼人拼了,也不想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财富拱手相让。” “库曼游骑人数多少?” 以撒问道。 “几百人,就是一支小部队,要是我带足了兵马,怎么也不会让他们如此猖狂。” 查士丁尼叹道。 “行了,库曼人的事我会解决,你不用操心。” 以撒沉吟道。 “马哈茂德已经战死,他的精锐部队全军覆没,他死前招引的外来佣兵不是我们的对手,也就能添添乱罢了。” “我会让马加什一世想办法将库曼部族撤回国内,要是他不愿意,那我们也别顾忌脸面,把来犯的库曼游骑直接吃掉,看看他会不会肉疼。” “父皇,匈牙利可不是保加利亚,他们的军事实力同样十分强大,马加什一世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进军保加利亚,与我们争夺土地?” 查士丁尼问道。 “应该不会,马加什可没这个功夫。” 以撒缓缓摇头。 “去年,他一直进攻达尔马提亚,没能将科莱奥尼彻底灭亡,不过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攻下了几座沿海港口,算是彻底打通了前往亚德里亚海的道路。” “那他还会继续打下去吗?” “应该不会。”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去年,罗马城政权更替,庇护二世死了,新教宗是恩仁四世的外甥,保罗二世。” “保罗二世?” 查士丁尼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此人的回忆。 “保罗二世是个比较保守的教宗,他和之前的好几位教宗不同,不太喜欢人文运动,对新事物怀有抵触情绪。” 以撒解释道。 “那这跟匈牙利有什么关系?” 查士丁尼有些疑惑。 “这跟匈牙利没什么关系,但跟匈牙利的邻居波西米亚有非常大的关系。” 以撒轻呷淡酒。“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是圣杯派领袖,算是胡斯运动的同情者,一直鼓吹波西米亚民族主义,以此对抗外来干涉。” “保罗二世对此十分不满,正在秘密联络贵族,准备反对伊日的统治。” 以撒顿了顿。 “我听说,保罗二世甚至准备绝罚伊日国王,废黜他的王冠。” “马加什曾被伊日折辱,匈牙利又是距波西米亚最近的一个强国,于情于理,他都很可能在未来几年对波西米亚用兵。” “所以我说,马加什未来的重心应该会放在更加孱弱的西方,而不是难啃的东方。” “那也是。” 查士丁尼笑了笑。 “要是我,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对了,军情如何了?” “挺好的,保加利亚已经没有什么反抗力量了,三支方面军正在向保加利亚腹地大举进军。” 以撒摸了摸胡须。 “再来两年,保加利亚就可以基本平定下来了。” 查士丁尼点点头,略微沉吟。 “您准备把保加利亚怎么办?” “保加利亚全部纳入核心领土,原本用以防御马哈茂德的克尔贾利军区可以裁撤了,我准备新建多布罗加军区,让萨尔蒙换个地方,继续当他的军区将军。” 以撒说道。 “其余地方还是依照旧例划分为大区和行政区,由中央政府负责派驻官员。” “还有,除索菲亚城外,全保加利亚的生产方式都以农牧业为主,我准备将整个保加利亚的工匠搜罗起来,分一部分去索菲亚城,其余的都送回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 “虽然我们用宗教情绪稳住了保加利亚百姓,但这只是暂时的,他们和我们之间依旧有着很深的隔阂,需要费大量时间来完成同化。” “只要能将武器,装备,农具和工具的来源牢牢攥在手中,他们就算想要起义,也注定会困难重重。” “的确是个好办法。” 查士丁尼笑道。 “瓦拉几亚呢?您准备怎么对付弗拉德三世?” 以撒想了想,站起身,望向几人。 “你们都跟我来,去外面走走。” 几人走出温暖的营帐,骑上骏马,来到多瑙河边。 大河静静流淌,冬季的降水使水位上涨了许多,北风带来的寒冷使岸边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座下的安达卢西亚马踏碎冰层,低下优雅的头颅,静静饮着冰冷的河水。 “多瑙河,巴尔干第一大河,河面宽阔,中下游水流平缓,适合通航。” 以撒自顾自地说道。 “一千多年前,图拉真率军越过多瑙河,灭亡达契亚,在原达契亚国土上建立达契亚行省。” “但是,罗马并没能长久统治多瑙河以北的土地,北方的蛮族一次次蹂躏了这片土地,皇帝不得不将军队撤回多瑙河以南布防。” “再后来,东西罗马分治,东帝国也主要以多瑙河为北部边界。” “可以说,多瑙河就是东帝国在北边的自然疆界。” “您的意思是……我们和弗拉德三世议和,两国就以多瑙河为界?” 曼努埃尔问道。 “是的,我不准备这么快就对瓦拉几亚动手,我们在保加利亚的统治还需要继续深化,扩张太快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以撒微微点头。 “纵观我们的巴尔干领地,山脉,河流和海洋共同组成了一道天然防线,有了它们的存在,我们的军事压力就会小很多,我们就能抽出更多的兵力来夺回安纳托利亚。” “等我们之后攻下了塞尔维亚,这条防线将更加稳固,哪怕匈牙利倾力来攻,他们也占不到多少好处。” 以撒冲曼努埃尔笑了笑。 “父皇,恕我直言,群山和海洋不必多说,自然是坚固的屏障,但您不能太过依赖多瑙河,这里水流平缓,有时还会结冰,实在算不得天堑。” 查士丁尼如实说着。 “我当然明白,多瑙河挡不住南下的游牧部族,东帝国诸位先皇也没能依赖它建立起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 “但是,相比于从前,我们在多瑙河方向上面临的军事压力小了很多,至少不用担心游牧部族的南下入侵。” 以撒凝望着黑黢黢的河面。 “而且,当年的东帝国根本没有深入统治保加利亚,连带着这一大片平原低地都被荒废起来,导致这里的防御力量十分薄弱。” “如果这里有着充足的人口,如果这些百姓都对帝国有不错的向心力,外敌入侵就不会那么轻松,这里的堡垒也不会孤立无援。” “您是准备大力发展多瑙河沿岸平原?这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查士丁尼踢了踢脚下带有冰碴的大地,摇摇头。 “这里河流平缓,看上去沃野千里,但实际开发起来困难重重,不然诸位先皇也不会让它白白荒废。” “沼泽,洪泛,寒冬,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 “放心,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决的。” 以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这么一大片河岸平原,还有不少黑土,如果能够整理一番,也能养活大量人口,成为不错的粮仓。” “还有,关于保加利亚的防御,新军队和内河水师的组建,我已经有了一些大概思路,以后也会逐步实施。” “走吧,该看的也看到了,回营。” 几人回到营中,抖了抖身上的细雪,围拢在火炉边。 “查士丁尼,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还没想好,您有什么建议吗?” “保加利亚的战事你不用操心了,你们也应该抢够了,我也不准备追回你们的战利品。” 以撒接过阿莱克修斯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 “再休整几天,你就带哥萨克们回克里米亚吧,经过此次血战,你的部队虽然在人数上有所下降,但精气神和忠诚度都会有很大的提高,他们已经开始将你视作真正的王。” “你带他们回去整顿一番,分配草场和战利品,随后将事务移交给几位信得过的下属,暂时离开草原,去北非和巴尔干走走,陪一陪你的母亲和妹妹,洗一洗身上的血腥之气。” “多走走,多看看,多了解一下社会风貌,了解百姓的诉求,了解各地的人文地理和风俗文化。” “马上可以打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想要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必须知道该怎么治理自己的领地。” 以撒告诫道。 “如果你总是醉心军务,醉心谋术,将政务一股脑扔给大臣,他们的内心难免会升起一些不该有的欲望。” “我明白,父皇。” 查士丁尼点点头。 “帖木儿塔什是个不错的下属,我准备让他来暂代我管辖这三个千户。” “也行,你信得过就好。” 以撒望着他,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哈吉·格莱马上就快死了,克里米亚混乱在即,你要是有野心,不妨等上一段日子,寻找一些机会。” “我会的。” 查士丁尼说道。 “你以后不可能久居大草原,要是真的从克里米亚的残骸中分上了一杯羹,你准备怎么处理这片领地?” 以撒问道。 “这里不是帝国的固有领土,如果我依靠自己的努力打下了土地,那它们就完全属于我自己,帝国政府无权干涉。” 查士丁尼的眼光闪烁,指了指头上的荆棘冠冕。 “如果我能够在草原上站稳脚跟,我会将这顶冠冕传给我的儿子,儿子传给孙子,世代统治下去。” “游牧民族非常在乎尊贵出身,黄金家族都烂成那样了,依旧地位尊崇,很容易得到部族的拥戴。” “我会逐渐在哥萨克心中强化忠君概念,让他们将我们的血脉奉为神明。” “我不会让官员进入这里,也不会将这里罗马化,这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属于巴列奥略家族的地方。” 以撒沉默地看着面色潮红的长子,心情有些复杂。 “行吧,我反正不会给你多少支援,能打下来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父皇,说到这个,您之后准备怎么处置海外殖民地?” 查士丁尼转过头。 “据说,有些不长眼的大臣竟然建议您将海外殖民地交给政府管辖,有这回事吗?” “要是他们真的会管,我倒没什么好介意的。” 以撒苦笑着摇摇头。 “就怕他们瞎管一通,把好端端的摇钱树给弄死了。” “我建议您将海外领地死死攥在手里,作为我们家族的直属领地。” 查士丁尼说道。 “这样一来,万一未来国内生乱,他们想要推翻我们的王朝,我们的后世子孙也有足够的筹码来进行斡旋。” “离开了我们的领地,整个帝国的经济直接腰斩,他们在推翻我们时,也会有所顾忌。” “你倒是想得远。” 以撒瞟了他一眼。 “父皇,这可不是我想的远,您威望崇高,有些事情要想改,就该由您开始。” 查士丁尼盯着以撒的眼睛,又看了看阿莱克修斯和曼努埃尔。 “我会好好想想的。” 以撒说完,离开营帐,站立在风雪之中。 查士丁尼来到以撒身边,陪他一起淋着雪。 “父皇,夜深了,去睡吧。” 以撒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明天就离开吧,你母亲非常想你。” “我明白,这就去准备。” 查士丁尼正欲离开,以撒拉住他的手。 “卡斯蒂利亚发生变故,情况暂时可控,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内战。” “你要是想娶伊莎贝拉,就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我作为君主,必须以国事优先,不可能把大批士兵送去帮你抢人。” 以撒顿了顿。 “当然,你也不用压力太大,我作为父亲,肯定不会坐视自己的长子受外人的欺负。” “时刻记住,生命优先,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总是以身犯险。” 查士丁尼看着以撒,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重重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234章 教士参政 第234章 教士参政 1465年的春季来得很快,北风停止呼啸,阳光刺破乌云,为大地带来生机,融化地面上的残雪,几条大河水位上涨,奔向远方。 马哈茂德战死沙场后,保加利亚再无一支可以对抗东罗马帝国的精锐军队,以撒命三大方面军四处出击,步步为营,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打得库曼游骑节节败退。 西南方面军和西部方面军渡过马里查河,进入平坦空旷的中央低地,东北方面军则沿多瑙河一路西进,攻取肥沃的沿岸平原。 截止到1465年三月,东罗马帝国已经占据了大半个保加利亚,外来佣兵和保加利亚残余势力龟缩到中央低地西部和索菲亚盆地中。 但是,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多年盘剥之后,为数众多的保加利亚底层百姓失去了应有的生产资料,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当保加利亚贵族强势时,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实实地从事繁重的工作,换取微薄的口粮。 但当外来势力入侵,贵族失势,他们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以信仰之名举起叛旗,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多瑙河南方,黑海港口,康斯坦察。 教堂中,康斯坦察主教正在主持一场弥撒,以撒带着诸位随从静静聆听。 圣音悠悠,焚香萦绕,康斯坦察主教身披朴素教袍,带领众人面向圣像,微微鞠躬。 仪式完成后,闲杂人等尽数散去,康斯坦察主教带着以撒来到自己的书房。 “陛下,条件简陋,肯定没办法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弥撒相提并论,还请您见谅。” “无妨,我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 以撒轻轻笑了笑。 “马克西姆阁下,您号召百姓发动起义,赶走了突厥入侵者和保加利亚包税人,让整个康斯坦察教区重新沐浴在圣父的光辉下。” “在这一点上,帝国欠您一声感谢。”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长久以来,保加利亚教会一直处于突厥人的压迫下,进行正常的礼拜活动都处处受限,我早就对此十分不满了。” 马克西姆温和地摇摇头。 “况且,是您击败了突厥人的主力,不然我们也找不到反抗的时机,信徒们也不会有反抗的勇气。” “无论如何,康斯坦察地区能以和平方式重归帝国,阁下功不可没。” 以撒接过马克西姆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竟然是热水。” 以撒有些惊讶,看向马克西姆。 “陛下,我之前观阅过您给信徒们发放的卫生手册,自己试了试,发现将冷水煮沸的确能够避免不少病害,既然有效,那就得向信徒们推广。” 马克西姆笑呵呵地说。 “遭到了不少质疑吧?” “既然信徒们愿意信任我,那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待他们,有些教士的确提出了质疑,但都被我压下去了。” “上帝派我们教化人民,只要对人民有利,质疑又算得了什么。” 马克西姆想了想,继续说。 “在突厥人的统治下,我们的权威反而比之前高上一些,没有世俗君主的干扰,推行改革受到的阻力也小了很多。” 以撒的面容柔和了不少,看向马克西姆的眼神中也带着微微的赞许。 “我从南方一路走来,考察过不少教区,只有你的教区最令我满意。” “不贪不占,号召节俭,约束教士,将土地的产出拿来兴办学校,鼓励教育,资助穷人。” “我见过许多比你更富有,比你地位更高的教士,他们穿着华丽的衣装,戴着镶满宝石的首饰,但他们的内心是阴暗的,脱离教众的,虚伪而愚昧的。” “也有些人的确清贫,也的确虔诚,但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在繁杂的教条上,一有时间就去找人辩经,为了一点点毫无意义的东西争论不休。” 马克西姆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我和他们不同,他们原本就是大贵族的次子,弟弟和私生子,选择成为神父也不过为了继续过着奢侈的生活罢了。” “我是整个保加利亚高层教士中唯一一个不是贵族出身的人,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有些积蓄的牧场主罢了,平生最大的乐事就是向教区捐款,我小时候,家里的母牛每产三头小牛犊,其中一头就会被我父亲捐给教区。” 马克西姆微笑着,眼中闪过回忆之色。 “我也是靠着父亲的支持才成为了一名教士,逐步成长为今天的主教。” “好些人瞧不起我,但我并不在乎,我的所作所为全都为了信徒,我知道,如果十二门徒还健在,他们也会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马克西姆举起木制十字,轻轻吻着。 “我听说你还要求教士们参与劳动,要么誊抄书籍,要么酿造葡萄酒,要么去给孩子们上课。” “是的,这个教区由我独立管辖,不愿参加劳动,只会夸夸其谈的教士得不到升迁。” 马克西姆说道。 “教士们在侍奉上帝之余,还会有很多的空闲时间,参与劳动能使他们更加贴近底层信徒,也能让百姓更加信赖我们。” “在我看来,只要我们能让信徒们过得更好,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民要求洗礼,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信奉真正的神明。” “相比于大张旗鼓地传教,我更加倾向于这种方式。” 以撒略微点头。 “你做得很对,在正教徒占据多数的地方,这种方式非常不错,值得学习。” 以撒想了想,看向马克西姆。 “我准备和大牧首商议,将你任命为保加利亚都主教,主导保加利亚地区的教会改良,你意下如何?” “您要升我的职位,我当然欢天喜地。” 马克西姆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随即又将征询的目光看向以撒。 “但是,您刚刚提到教会改良,您准备怎么改良?” 以撒没有直接回答,在脑海中整理着自己的构想。 在西方文明中,教会毫无疑问是统治阶级的工具,但宗教却是人民群众的东西,它能够在苦难时期给予人民精神动力,能够让人民变得温良敦厚,懂得道德廉耻。 就算没有神,人们群众也会创造出另一个神。 当然,只要阶级还存在,作为统治工具之一的教会也会继续存在,继续盘剥百姓,继续愚弄平民。 相比于东方正教会,西方公教会在盘剥百姓,收拢钱财上更加猖狂而肆无忌惮,但也正因他们太烂,不满和抵触的情绪开始滋生,反抗的星火开始萌芽,胡斯运动带来的影响从未真正消失,更加猛烈的浪潮正在酝酿。 东方教会对世俗统治者的依赖性较大,横征暴敛,欺压平民和鱼肉百姓之事都让君主和贵族们干完了,他们的发挥空间比较有限,民间的改革呼声也十分微弱。 以撒想做的,就是发挥东正教世俗君主的优势,凭借自己二十余年积攒的威望,将正教会略做改良,去芜存菁,劣汰留良。 “我准备将教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世俗化,将为数众多的教士从辩经,空谈和神秘主义中解放出来,用他们的知识造福人民,发展生产力。” 以撒缓缓说道。 “我希望将教士吸纳进入行政机构,让他们逐渐变为一种特殊的政府官员,而不只是高高在上的神仆。” “我希望让他们深入基层,将政府的法令传扬出去,我希望他们扎根百姓,将技术和文化传入民间,我希望他们去往远方的土地,将主的福音播撒于蛮荒的大地。” “我希望他们将耶稣基督和十二门徒的仁德带给百姓,而非整日沉浸在神秘主义和教条法规中,高高在上,脱离实际。” 以撒顿了顿。 “再者,我也希望通过吸纳教士的方法完善行政机构,遏制其他势力。” 马克西姆想了想,微微颔首,但没有说话。 以撒看向他,握住桌上的玻璃杯,感受着热水带来的温暖。 “比如这杯水,将冷水烧开了再喝,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只要能够在整个帝国推广,每年染病去世的信徒就会少很多。” “十二门徒告诫我们要宽厚爱人,救济百姓,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信徒,你不经意间推广的小小改变就能挽救很多信徒的生命,这不比研究上古典籍有意义得多?” “相比官员,教士们更容易得到底层百姓的信赖,要是由你们出面来教育百姓,传播知识,改进技术,他们的接受度就要高出很多。” 以撒喝干热水,继续说道。 “其实,我攻取北非之初,就没有让君士坦丁堡教会插手当地的宗教事务,阿非利加和昔兰尼加地区的教会完全由我自己管辖,在那里,我已经试着将这种理念传播开来,将教士派往各个村庄和城镇,让他们介入基层管理。” “目前看来,情况还算不错,这些教士都是经过考核和选拔的,他们对于辩经和争吵的兴趣已经大为减弱。” 以撒凝视着马克西姆淡蓝色的眼睛。 “要想晋升,可以,拿出成绩来。” “又洗礼了多少异教徒,又让多少人学会了说话认字,农业技术的推广情况如何,中央法规的宣传做得怎么样,这些都是考核标准。” “他们在整个教会中自成一派,与喜爱空谈的老君士坦丁堡教士格格不入。” “那些老教士在巴尔干地区仍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但他们的触角怎么也伸不进北非。” 想起自己刚到君士坦丁堡时教士们的丑态,以撒皱了皱眉。 “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将这种体制规范化,模式化,推广到整个巴尔干地区。” 马克西姆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选择了我?” “第一,保加利亚是新征服的领地,行政机构都还没建立起来,贵族势力几乎被我扫空,我的大军压在这里,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再者,保加利亚教区从君士坦丁堡牧首区脱离了几百年,老教士们在这里没有什么势力,正是改良的好时机。” “第二,我看了你的教区,听了你的弥撒,觉得你干得很好,思想也比较开明,这是很多教区所不具有的条件。” 以撒摊摊手。 “其实,你之前做的不少工作已经非常符合我对教士的要求,你出身基层,知道怎么做对民众有利,也愿意为之奋斗。”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立马寻找其他的主教。” 马克西姆抿了抿嘴,还是心存顾虑。 “陛下,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自然会依照您的要求,从思想上改组教会。” “但是,您的改良虽然不触及教会根本,但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反对,君士坦丁堡的那些教士……他们会接受吗?” 马克西姆问道。 “他们当然不会接受,很多人不惧死亡,不畏权威,也不想管这些改良是否有利于国家,硬是要坚守他们自己的教条,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以撒耸耸肩。 “我一直不把几个新征服的教区交给君士坦丁堡牧首区管辖,他们可是对此颇有怨言。” “他们一直都十分讨厌我,巴不得我早点去死,以后我正式入主大皇宫时,他们就算表面上不说,私底下的小动作不会少。”以撒的嘴角泛起一抹讥讽之色。 “他们总是自认地位尊崇,以为我不敢对他们动刀子,呵呵……愚不可及。” “我私下探访过,君士坦丁堡的几百个神职人员里,根本没多少人支持我的改良,有些人虽然采用默认态度,但阳奉阴违是肯定的。” “让他们去传教,不愿去,让他们去弥合教派矛盾,直接开骂,让他们去教育贫民,又自恃清高。” “我主张和公教会缓和矛盾,他们不满,我主张接纳科普特教会和亚美尼亚教会,他们不满,我将采蒂涅主教区封给了一位受鲍格米勒派影响很深的教士,他们还是不满。” “诸位先皇将他们好吃好喝地养起来,对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限制他们的世俗权力。” “然而,事实证明,当帝国危难时,他们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一门心思地添乱,仿佛在他们眼中,祖宗传下来的教条比帝国的存续更加重要。” 以撒冷哼一声。 “但是,如果我要改良教会,要将这个影响力巨大的团体充分利用起来,他们的存在实在太过多余。” “我们要摧毁一个旧体系,建立一个新制度。” 马克西姆连连点头,显然也对君士坦丁堡教士的嚣张跋扈有所听闻。 “您说的对,教士比贵族更加难对付,有些顽固者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您杀了他们,反倒会成全他们殉道者的名声。” 他已经被以撒描绘的宏伟蓝图深深吸引了,开始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陛下,在我看来,您如果真想改良教会,就绝不能流于形式,一定要建起一个健全的制度。” “否则,等您不在了,他们又会强势反弹,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就失去了意义。” “毕竟,没有人不想掌控更多的权力,没有人不想掌握更多的土地。” “说得好,马克西姆。” 以撒赞赏地冲马克西姆点点头。 “我准备彻底打破原有的教士选拔模式,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神学院,选拔符合我们标准的新教士。” 以撒摸摸胡须,沉思片刻。 “神学院暂时分为四个院系,分别是军事系,政务系,法学系和殖民系,面向现实需要来针对性地培养人才。” “您……您还准备让教士参军?” 马克西姆有些惊讶。 “有何不可?如果你是一名征召兵,神父拿着刀剑亲自带你冲锋,你会怎么想?” 马克西姆想了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是个好办法,陛下。” 以撒点点头,开口道。 “我准备在每一支军团和每一艘大型战舰上安插一名军事系毕业的高级教士,担任军团长和舰长的副官,平时负责士卒们的思想工作,战争时从旁协助,出谋划策。” “政务系和法学系也一样,每一个大区执政官和法官都会有一名高级教士担任副官,负责信仰,文化,教育和监察方面的事务。” “无论如何,神职人员始终受人尊敬,我如果派遣一些官员去军队中推广希腊语,那些罗斯人,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可能爱搭不理,但换成教士,他们的接受度就会高出很多。” “政务系统也一样,我派中央官去分地方官的权,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意见,甚至对中央派员的工作加以阻挠,但派遣教士,他们还是会保持尊重的。” “的确如此,陛下,您的想法很好。” 马克西姆的眼中也有些激动。 “这些下派教士没有土地,权力全部来源于帝国中央,每隔一段时间还必须接受考察,决定升迁,降职和调动,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流官体系。” “这样做的好处是,教士们不会与地方势力牵扯太多,他们在平均道德水平上也比官员和贵族强,贪腐弄权的可能性更低。” 以撒继续说道。 “等以后人才培养起来了,我还会继续深化改革,将教士下放到连队和基层,既能推广语言教育,也能抓住士兵和百姓的心。” 与罗马公教不同,希腊正教的基层教士可以结婚,但高级教士不允许结婚,之前结过婚的教士在升迁上具有一定劣势,所以教士阶级的结婚现象一直不太普遍,形成家族势力的可能性也更低。 “殖民系专为远洋开拓服务,我会选拔出大量年富力强而富有干劲的年轻人,让他们去将上帝的光辉播撒到蛮荒的土地上。” “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人才的培养需要时间,我准备从现在开始,从这里开始。” 以撒用鼓励的眼神看向马克西姆。 “陛下……您的想法非常伟大,但这可是一件大工程啊。” 马克西姆苦笑地摇着头。 “我听说伊西多尔大牧首并非顽固不化之人,您要不要先去谋求他的支持?” “伊西多尔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最大的缺点就是管不住下面的人,他之前是佛罗伦萨大公会议的支持者,还曾担任西方教会的红衣主教,在老一辈教士中名声很差。” 以撒也是苦笑连连。 “君士坦丁堡的老一辈教士有时候不敢骂我,就跑去他耳边阴阳怪气,故意称他为红衣主教而非大牧首,弄得他心烦意乱。” “现在他老了,什么都不想管,闲来无事就去找我父皇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 “等我登基后,君士坦丁堡的高级教士将迎来一次大洗牌,你也得多多努力啊。” 以撒眼含深意地冲马克西姆笑了笑。 “多谢陛下信任,如果您愿意将保加利亚都主教的职位赐给我,我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实现您的目标。” 马克西姆想了想,坚定地说。 “很好,你等会儿派人去支取四千个索利都斯,用以兴建我们的第一所新式神学院。” “这所神学院就叫康斯坦察神学院,康斯坦察是座大城市,并且远离君士坦丁堡,最重要的是,在你的努力下,这里的教士素质很高,非常接近我的要求。” “君士坦丁堡倒是原本就有一些神学院,但早就被旧教士和旧贵族垄断了,我也一直没怎么好好打理教育体系,根本不敢拿来直接用。” 以撒叹一口气。 “多谢陛下的信任,” 马克西姆连连点头,继续问道,掏出纸笔。 “神学院规模呢?学员人数呢?招收什么样的学生?” “规模和人数你自己看着办,最好招收性格单纯且有一定神学基础的平民子弟。” 以撒想了想。 “学期么……就以四年来算吧。” “你先把架子搭起来,我以后也会抽调一些专业人才来这里给他们上课,你记得与他们进行对接。” “但是,学生的教育需要时间,你还得从原有教士体系中挖掘出一些符合我们要求的人才。” “您放心,我一定完成。” 马克西姆以手抚胸,微微鞠躬。 以撒点点头。 继续谈了谈康斯坦察神学院的事,以撒起身告辞,马克西姆一路送到教堂门口。 “好了,你赶快去领钱吧,东保加利亚马上就会结束军管,你们的时间不算太多。” 以撒转过身,看了看着这座中等规模的教堂。 教堂区位于远离市中心的小山上,占地面积不小,旁边就是附属学校和修道院,远方还能看到酿酒厂,农田和菜园,奔奔忙忙的基层神职人员随处可见。 “陛下,我还有些话想对您说。” 马克西姆看了看山下的康斯坦察城,神情有些复杂。 “说吧。” “陛下,我曾听说您优待百姓,不征重税,不加徭役,将山林,湖泊和田野的开采权全部放开。” 马克西姆看向以撒。 “是的,对于一个国家来讲,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土地和人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 以撒说道。 “陛下,我是保加利亚人,保加利亚的底层百姓并没有对抗您的意思,他们也与从前的恩怨无关,很多人根本对民族毫无概念,如果您愿意,他们当然也能是罗马人。” 马克西姆咬了咬牙,直抒胸臆。 “我希望您可以善待他们,将他们真正视为自己的人民,不要再像当年的几位先皇,在这里横征暴敛,欺压人民,硬生生将他们逼反。” “我想,您既然以正教徒的保护者自居,这个请求应当算不上过分。” 以撒闻言,轻轻笑了笑。 “你放心,我会善待他们的,百姓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活下去,只要我能让他们活得更好,他们也没理由反对我的统治。” “或许在先皇们看来,保加利亚就是一片不安分的农牧业地区,收收税,征征兵,平原虽广,但气候条件不行,农业潜力有限,又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特产,开发起来困难重重,也就根本没怎么开发。” “但在我看来,每一片土地都有他自身独特的价值,缺的不是潜力,而是善于发现的眼睛。” 以撒大手一挥,从山头往外望去,保加利亚的大好河山尽在眼底。 “外交官正在和匈牙利谈判,库曼人很可能要撤了,我正准备去中央低地看看,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还有多瑙河下游平原,土地肥沃,有不少黑土地,要是好好整治一番,绝对会是一片鱼米之乡。” “沼泽,湿土,洪泛,这些东西并非没法解决。” 亲卫牵来战马,以撒拉住马缰。 “我用二十年的时间将奄奄一息的东罗马帝国建设成如今的模样,保加利亚用不了那么久。” 以撒冲马克西姆点点头,准备离开。 “给我三年时间,我还你一个衣食充裕,欣欣向荣的保加利亚。” “那我就代表全体保加利亚正教徒多谢陛下了。” 马克西姆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鞠躬行礼。 以撒点点头,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向西南方而去。 (本章完) 第235章 玫瑰之都 第235章 玫瑰之都 告别马克西姆主教后,以撒快马加鞭,离开康斯坦察,向西南而行。 在斯利文城稍作休息,接见当地教士和商人代表后,以撒继续向西行进。 车队穿行在泥土道路上,北边是延绵不绝的斯塔拉山脉,南边是波澜起伏的登萨河,登萨河南方则是斯塔拉山的余脉。 登萨河发源于斯塔拉山脉中段的博泰夫峰附近,沿斯塔拉山脉南麓蜿蜒向东,在扬博尔城附近转而向南,于阿德里安堡注入马里查河,是马里查河最重要的支流。 登萨河不利通航而利于灌溉,下游多铁矿,上游的水势较为汹涌,奔腾在山间峡谷中。 以撒望向窗外,凝视着绵延起伏的斯塔拉山脉,山峰的积雪还未融干,但半山腰已是一片翠绿,山林中传来鹿鸣之声,路边也会偶尔蹦出几只野兔。 正想着心事,车队却徐徐停下,没等以撒发问,皇弟曼努埃尔从外面掀开帐帘。 “皇兄,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山谷,前方有一支斯拉维斯骑兵正在巡弋,您要见见他们吗?” “让他们过来吧。” 以撒说道。 不一会儿,斯拉维斯千夫长阿菲夫带着几名斯拉维斯骑兵赶到马车外,单膝下跪,向以撒行礼。 “斯拉维斯军团第六千人队向您致敬,尊敬的陛下。” 以撒跳下马车,扶起阿菲夫。 “好久不见,亲爱的阿菲夫,没想到这里是你在驻守。” 以撒打量了一下阿菲夫古铜色的面庞和强健的身躯,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 “是的,陛下,这片山谷虽然没有多少居民,但北边的希普卡山口却是战略要地,易卜拉欣将军派我们过来戍守。” 以撒挥挥手,示意斯拉维斯骑兵们都站起来。 斯拉维斯军团是以撒的私军,有自己的草场,定居点,医院和学校,成员均为改信正教的柏柏尔牧民。 原则上来说,他们直属于以撒个人,不听从帝国政府的指挥,他们的游牧领地也不归属当地行政部门,由以撒的私人管家负责协调。 随着北非领地的扩张,斯拉维斯军团的草场也经历了几次扩大,现在已经扩充到八个千人队的规模。 以撒的宗旨一向很明确,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方法,有些土地不适合农耕,不适合建立村社,那就只能采用游牧模式来进行管辖。 斯拉维斯的草场多为干旱之地,长不了粮食,但又长得了草,如果以撒放任不管,总会有其他的柏柏尔部族来到那些地方。 既然这里注定会产生游牧部落,那为什么不能是忠于自己的游牧部落? 但是,这些草场的产出也十分有限,不足以让整个斯拉维斯军团过上良好的生活,如果以撒仅仅将他们扔在那里,他们见到北边农耕区的繁华,心中自然会产生怨言,久而久之,忠诚就会减弱,敌对情绪就会滋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为了提高他们对帝国的向心力,以撒主要采用了两个方法。 战争时期,以撒将他们拉上战场,给他们分配战利品,这样一来,他们的实力不会增长太快,战争财也能保证他们过上优渥的生活。 有了钱,自然要出去,斯拉维斯的聚居点显然无法产出珍贵的商品,他们也就不得不购买大城市生产的东西,久而久之,就会被绑上帝国的战车。 和平时期,以撒推广“轮戍”制度,将部分斯拉维斯千人队派往各大城市和边境地区执行戍卫任务,每半年轮换一次,补贴由中央和地方进行分摊,同时允许他们越过边境,劫掠敌对城镇和乡村。 眼前的这位阿菲夫千夫长是斯拉维斯军团中少有的会写希腊文的高级军官,从小就成长在昔兰尼加希腊化的浪潮中,从语言到宗教再到谈吐已经看不出什么柏柏尔原住民的踪迹。 也正是因此,他受到了以撒的不少优待,他的千人队不仅分到了更好的草场,还被以撒钦定,第一个前往君士坦丁堡轮戍。 “就你们一支千人队吗?” 以撒问道。 “不,陛下,还有刚刚从比林奇赶来的一支射击军,他们正在希普卡山口驻扎。” 阿菲夫说道。 “哦?比林奇的射击军也组建完毕了吗?” 以撒有些意外。 “是的,陛下,比林奇是奴隶转运枢纽,那里的城卫军本就比其他地方多,征召黑奴也比其他地方容易很多。” “这次他们派来了一千人的军队,其中三百人是有编制的射击军,七百人则是临时征召的西非黑奴。” 阿菲夫挠了挠脑袋。 “那些西非土著被奴隶主们磨平了棱角,憨厚老实,我派他们在山口整修防御工事,建设营寨。” “嗯,你做得不错。” 以撒点点头,接过曼努埃尔牵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阿菲夫和几位斯拉维斯骑兵也骑上柏布马,为以撒引路。 “我有几年没去看你们了,斯拉维斯们最近的生活可还好?” 前往山谷的路上,以撒看向阿菲夫。 “都挺好,就是盼望打仗,打仗来钱快。” 阿菲夫笑呵呵地说。 “哦?要是输了怎么办?” “跟着您,怎么会输呢。” 阿菲夫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况且,如果输了,草场也能空出不少,生存压力也能减小一些。” “我们斯拉维斯骑兵不是没输过,前年的这个时候,一支斯拉维斯千人队轮戍君士坦丁娜时,去阿特拉斯山脉抢奴隶,中了埋伏,也就不到三百人逃回来。” “战士们的确牺牲了,但他们的儿子和兄弟接过父兄的战马和弯刀,继续为您征战。” “如果没有子弟,草场就由千人队接收,再分配给立下功劳的战士。” 阿菲夫冲以撒笑了笑。 “草原上的孩子见惯了死生,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不会因此而心生嫌隙的。” “斯拉维斯军团建立了十几年,第二代斯拉维斯已经开始进入军团,他们中不少人从小就说希腊语,有些人甚至连柏柏尔语都不太会说。” “但是,他们都不喜欢读书写字,很多人唯一会写的就是您和几位皇子的名字。” 以撒点点头,微微一笑。 根据以撒的规定,斯拉维斯军团的草场隶属千人队,一位骑兵年老体弱后,可以缴纳一笔钱,将自己原来的草场和房子传给子弟,形成一种事实上的继承。 这种方式当然有好有坏,最大的好处就是,老一辈骑兵的子弟从小接受千人队的教育,对以撒的忠诚度更高,对斯拉维斯这个集体的向心力也更强。 至于战斗力……在边疆地区,温良纯善之人根本活不下来。 “斯拉维斯子弟中,重新加入军团的比例高不高?” 以撒又问道。 “已经挺高了,但也并非所有。” 阿菲夫笑着说。 “有些老骑兵发了财,也见识过了大城市的繁华,不想继续待在边疆,也不想让自己的子弟继续投身战场,往往会带着家人离开军团,前往大城市定居。” “这些人大多前往迦太基定居,都住在一起,还共同组建了一个商队,专门负责为军团运输给养。” “还有些老骑兵生的孩子太多,草场不够分,长子留在军团,其他孩子则外出谋生。” “怎么不去君士坦丁堡呢?那里可比迦太基更繁华。” 以撒随口问道。 “我们倒是想去,但君士坦丁堡的房子太贵,市民们也不太喜欢我们,何必自讨没趣呢。” 阿菲夫摇了摇头。 “部分市民不愿接纳我们,一直称我们为蛮子,还对我们的口音指指摘摘,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去了。” 以撒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没关系,他们也不是针对你们,哪怕特拉比松的纯正罗马人去了君士坦丁堡,也得挨上一句“本都人”的骂。” “现在的君士坦丁堡二十多万人,只有不到一半是当地原住民,再往后,这些保留旧有观念的人会越来越少。” “对了,你的家人最近情况如何?我听其他斯拉维斯军官说,你们家最近过得很不错啊。” 阿菲夫矜持地笑了笑。 “蒙圣父庇佑,一切都好。” “我的弟弟先前去读了几年书,后来当了商人,从事远洋贸易,我的母亲和他住在一起。” “我的长子九岁,正在千人队里接受军事教育,我的次子六岁,最近受到皇后的邀请,去迦太基和皇子一同读书。” “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儿,以后争取嫁一个好人家。” 以撒点点头,心情也十分愉悦,马队加快步伐,转眼间便来到山谷中央,前方的城镇赫然在望。 “陛下,前方就是这里最大的定居点卡赞勒克镇,我们还有巡逻任务,就将您送到这里吧。” 阿菲夫停住马,向以撒鞠躬告辞。 “行,我们带来了你们的补给,今晚记得回来,好好休息一下。” 斯拉维斯骑兵走后,车队开始进入城镇,教士和长老出城迎接,曼努埃尔指挥运输队卸下粮食,武器和其余的补给品。 与当地要人随意交谈片刻,以撒带上曼努埃尔和几名亲卫,走在乡间的田野上,一边散着心,一边寻找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曼努埃尔,在你看来,我对斯拉维斯军团处理方式是对是错?” 以撒沉吟道。 “皇兄为何这么问?” 曼努埃尔愣了一下,看向以撒。 “斯拉维斯军团建立以来,不少官员都提出过异议,建议我不要给他们如此特殊的地位,避免尾大不掉。” “这些人中,有教士,有大臣,也有军官,他们都对这种只服从我本人的私人军队有所顾虑。”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曼努埃尔想了想。 “在我看来,短时间内,斯拉维斯军团不存在反叛的风险,您的威望足够高,您扩张的脚步不会停下,一场接一场的战争消耗着他们的实力,充盈着他们的腰包,也使他们和帝国之间的经济联系越发紧密,他们没有理由反叛。” “北非大地需要这么一支力量来维持统治,占据草场,驱除其余的柏柏尔部落,从而间接保护沿海的农耕区。” “但是,这些地方终究是无法彻底纳入帝国掌控的,沙漠牧民们也很难彻底接纳我们的文化,顶多在语言和宗教上与我们保持一致。” “当帝国的扩张停止下来,他们丧失了经济来源,难免会产生不满情绪,很可能会向北劫掠,重新干起游牧部落的老本行。” “当然,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没人说得好。” 曼努埃尔想了想。 “如果站在家族的角度来思考,我建议您不要听从大臣们的意见,保留一支独立于帝国之外的军事力量有助于巩固我们家族的权威。” “瓦兰吉卫队,库曼游骑,佩切涅格游骑,您的斯拉维斯骑兵和查士丁尼的哥萨克骑兵,还不都是这种特殊的存在。” “百姓,大臣乃至军官都不喜欢他们,但这并不妨碍君主对他们的钟爱。”以撒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吧,在之后的两百年里,我们扩张的脚步不会停歇,不愁没有仗打,只要后人不乱来,他们的忠诚度不会下降。” “两百年后,科技进步,他们会变得能歌善舞的。” “皇兄,在我看来,您或许应该考虑放缓扩张的步伐,好好巩固一下已有的领地。” 曼努埃尔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以撒神色不变。 “几位老师说,连续不断的战争会给社会造成极大的摧残,民生工程停滞不前,文化传播速度缓慢。” “再者,战争还会造成一大批军功勋贵,他们的权力来源也是战争,会不自觉地渴望继续扩张,这样一来,整个国家难免会化作一辆战车,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一场战争停止了,他们又会渴望下一场,直到国库打空,直到民生凋敝。” “等君主们反应过来,想要停止战争,修生养息时,他们就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曼努埃尔复述着几位老师的话。 “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您可以适当放缓战争的脚步,进行一段时间的建设和休养。” “你们说的也对,但太过片面,眼光还是狭隘了。” 以撒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不过你能向我挑明这些事,我感到很欣慰,不少大臣都不敢直接跟我说。” “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再等几年,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扩张,为什么不愿停下。” “我可以很明确的说,我希望之后的几位君主也可以有这样的进取之心,而非一味守成。” 以撒摇摇头,加快脚步。 在他看来,曼努埃尔几人终究跳不出时代的框架,眼光放不开,实在有些局限。 往后的两百年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大变革时代,在这两百年间,机会很多,但都稍纵即逝,许多国家骤然兴起,也有许多国家持续衰弱。 这个时代被后人称为大航海时代。 说到底,这是一个探索,发现,掠夺和殖民扩张的时代,是一个充满机遇而遍布血腥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只有一条真理。 强取胜于苦耕。 去印第安人手里抢一遍,顶得上一百年的经营。 从人口上考虑,哪怕以撒将可以利用上的耕地全部开垦出来,带来的收益也不如从美洲带来土豆,红薯,玉米和木薯,从而充分利用山地和丘陵的闲置土地。 从经济上考虑,葡萄酒和橄榄油卖得再好,也永远比不过烟草,咖啡,蔗,钻石和美洲。 更别说美洲和非洲大量的贵金属,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这都是数不清的财富。 接连不断的扩张又会促进新技术的发明和运用,从而使强者更强,弱者更弱。 很多东西都是一次性的,抢完了就没了,如果后人没有充足的进取心,很难把握住这样的大好时机。 殖民扩张利滚利,当别人把阳光下的土地瓜分干净,再想挤进来,难如登天。 见曼努埃尔的情绪有些低落,以撒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战争是要打的,土地是要争取的,但建设也并不能就此停下,如果操作得当,三者并非无法共存,反而可以相辅相成。” 以撒蹲下身,从路边摘下一朵含包待放的鲜。 “喏,找到了。” 以撒将鲜递到曼努埃尔面前。 曼努埃尔轻轻嗅了嗅,一股馥郁的芬芳扑面而来。 “玫瑰?” “是,准确来说,这是突厥蔷薇,也就是大马士革玫瑰。” 以撒掰下一朵苞,放进口中,感受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尝尝?” 以撒将另一朵苞递给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想了想,也塞进口中,立马瞪大了双眼。 “很不错,有种说不出来的美好感觉。” “呵呵,这种玫瑰的价值可不止于食用,要是操作得当,它可是我们今后的又一颗摇钱树。” 以撒笑容满面地看着路边的一小丛玫瑰。 突厥蔷薇,一种原产于小亚细亚的植物,后来被移栽到大马士革,得到了广泛栽培,被人称为“大马士革玫瑰”。 再后来,这种植物又被移栽到保加利亚,在这里,它变得光芒万丈,“保加利亚玫瑰”的美名传遍了整个世界。 保加利亚玫瑰产量巨大,出油率极高,是生产玫瑰精油和生产玫瑰纯露的最佳品种,具有非常高的经济价值。 这种鲜用途广泛,不仅可以用于饮食和医药,还可以制作成品质极佳的香水,香油和香料,深受贵族们的喜爱。 欧洲贵族对于香水和香料的喜爱由来已久,但他们自己的生产能力又极为有限,非常依赖伊斯兰世界的供应。 鲜产业同样历史悠久,黎凡特曾是整个地中海世界的鲜生产中心,中世纪的欧洲贵族对这些东西趋之若鹜,拿出大量金钱,但上好的鲜香水依旧有价无市,供不应求,被称为“液体黄金”。 突厥蔷薇很早就传入一海之隔的巴尔干地区,但一直没能得到广泛生产和系统性培育,原时空中,保加利亚的玫瑰产业起源于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三世在位时期,他为了满足宫廷需求,开始派人在国内寻找适合种植玫瑰的土地。 最终,穆拉德三世的园丁走进了保加利亚,走进了这片山谷,走进了卡赞勒克。 于是,独属于保加利亚玫瑰的传奇故事正式开始,后来的几个世纪中,卡赞勒克的玫瑰产业越来越繁荣,在整个世界享有盛名。 后来,卡赞勒克又被称为“玫瑰城”,这片山谷也被称为“玫瑰谷”。 这里位于斯塔拉山脉中部南麓的谷地中,北面,巍峨的斯塔拉山脉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南面,地中海的暖流沿着登萨河穿过峡谷,带来温暖而潮湿的空气。 独特的气候条件和适合玫瑰生长的沙质土壤让这里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油料玫瑰和玫瑰油产地,保加利亚也因此被人称为“上帝的后园”。 以撒把玩着手中带刺的茎杆,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一直认为,每一片土地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玫瑰,就是保加利亚最大的经济价值。” “皇兄,您是准备在这里推广玫瑰种植?” 曼努埃尔问道。 “可不止玫瑰种植,我还要建立一整套的玫瑰产业,包括香水工厂,香料工坊和以玫瑰为主的食品工坊。” “相信我,如果我们能够扩大生产规模,绝对可以凭借保加利亚玫瑰大挣一笔,也能提高底层民众的生活水平,增强他们对于帝国的向心力。” 以撒掏出小刀,将茎杆斜斜切下一块,去除绿叶,再度插入泥土。 “我准备重点开发这座山谷,将附近的零散农全部迁移过来,同时安排农业大臣过来考察,划分土地,推广种植技术。” “比如我刚刚做的,这个叫扦插,具有操作简单,成本低,繁殖周期短等优点,就是一种十分简单的改变,却可以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如果这里有芦荟,我还可以将芦荟汁液涂抹在茎杆入土处,从而提高生根率。” 以撒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芦荟的踪迹,有些惋惜。 “以后,我会详细写一些关于玫瑰种植的小技巧,不需要什么高深技术,但都非常管用。” “将产业集中起来后,新技术肯定也会不断涌现,这是传统模式所不具备的优势。” 以撒揭开水袋,给扦插的玫瑰浇上一些。 “再就是香水产业,这是真正的暴利,欧洲人口逐年增多,有钱人的数量也逐年增多,叙利亚生产的玫瑰已经完全没办法满足市场需求了,这正是我们发力的好时机。” “技术工匠呢?保加利亚根本没多少人懂得香水制作吧。” 曼努埃尔问道。 “这倒没错。” 以撒点点头。 “香水产业是一种工业,涉及到的领域非常多,技术,人才,设施,缺一不可。” “既然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全靠自己解决这些问题,那就不妨将目光投向国外。” “我会写信给大马士革总督,要求他允许我在叙利亚招募熟练农和香水工匠,购买专业的蒸馏设施。” “要是他不愿意怎么办?” 曼努埃尔有些担忧。 “玫瑰产业也是他的摇钱树,他恐怕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吧?” “哼,这可由不得他。” 以撒冷哼一声。 “给他写信是尊重他,要是敢不答应,我就直接抢。” “叙利亚的盗匪流寇很多,大不了我钱资助他们,让他们将农和香水工匠直接绑到我的船上,连带他们的家人。” “至于设备,把图纸偷来就行了,我们的手工制造能力已经领先很多国家,也就略逊于北意大利。” “况且,叙利亚派系林立,各个城镇由不同的领主掌控,大马士革总督的统治没办法深入基层,我以高薪厚禄招募人才,肯定有人心动。” “等着瞧吧,论保加利亚玫瑰的种植,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得过卡赞勒克,再等上几年,整个欧洲的玫瑰市场将全是我们的商品。” 以撒望向曼努埃尔。 “你的后勤管得不错,玫瑰谷的前期经营就交给你吧,技术,人才和设施都不用管,你只需要把物资的供应协调到位。” “这里马上就会迎来大建设,城镇要扩大,道路要翻新,土地要清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会把家里的管家派过来协助你。” “多谢皇兄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完成!” 曼努埃尔激动万分。 以撒想了想,继续说道。 “玫瑰香水是个大产业,等香水工艺成熟了,我们还可以进军其他领域,比如薰衣草香水,柑橘香水,龙涎香等等。” “我准备组建一个公司,你要是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也可以让你的母亲投些钱,我保证稳赚不赔。” “在这之后,相似的公司会有很多,投资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 “你以后要想当好塞尔维亚大公,不再沦为贵族的话事人,兜里没钱是不行的,必须有独立于贵族之外的资金来源,也必须有独立于贵族之外的军队。” “我明白,我会劝母亲的。” 曼努埃尔重重点头。 (本章完) 第236章 皇家开垦团 第236章 皇家开垦团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夕阳落山,时值傍晚,人流量逐渐减少,戍守狄奥多西城墙的卫兵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再像白天一样,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搅得不得安宁。 查瑞修斯城门外,等待进城的队伍逐渐稀疏,嘈杂声也渐渐微弱,轮休的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抱怨着白天辛苦的工作,畅想着晚间的美酒和佳肴。 君士坦丁堡虽然也执行宵禁,但时间和其他城市有所不同,从凌晨开始,到黎明为止。 也就是说,在太阳落山后,市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进行娱乐和消费,金角湾沿岸的几个区还专门建起了几座灯塔,发展夜市,丰富市民的娱乐生活。 每逢这个时候,轮值的士兵总会忙得脚不着地,抓捕盗贼,协调纠纷,疏通人群……若不是夜间工作能够领取一定补贴,恐怕没人愿意当这份差。 最后一位进城的农妇提着两只母鸡走进城门,几名士兵看了看城外空荡荡的道路,又抬头望了望正在落山的夕阳,伸了个懒腰,准备关城门。 “队长,你看,好像又有一辆马车驶过来了。” 一名年轻卫兵扯了扯队长的衣袖,指向道路尽头。 队长正在和身边的副手闲聊,瞥了一眼马车,一脸厌烦。 “不管了,城门都关了一半,让他去其他门吧,南边的几个门关得晚。” “队长,那好像是皇室的马车,上面绘着巴列奥略家族的徽章呢。” 队长闻言,将目光转向越来越近的马车,细细打量起来。 “估计是巴列奥略家族的旁支,还是比较穷的那一种,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老旧的马车。” 再望向天空,大半个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只留下小半边暗红的日轮。 “把门打开吧,算他们好运。” 队长不情不愿地挥挥手。 几名准备收工的卫兵一脸苦相,僵在原地。 “打开!他们虽然只是比较边远的旁支,但也是有机会接触皇帝的,我倒是不怕他们,但可不想让上头知道我们偷懒怠工!” 队长吼道。 大门缓缓打开,马车也徐徐停下,队长看清了车身上的纹章图案,嘴角扯出一抹讥讽之色。 依照帝国最新颁布的纹章法,只有现任皇帝可以使用金红色双头鹰的纹章,他的直系亲属有资格使用双头鹰图案,但必须添加属于自己的元素进行区别。 更远一些的巴列奥略旁支只能使用金红十字四β的家族纹章,他们往往也会在家族纹章上添加一些自己的图案,以便他人区分。 “这是什么?老鼠?” 队长换上塞尔维亚语,笑着看向身边的副手。 “不知道,我在这里当了八年的卫兵,从城卫队到射击军,也见过了不少大人物,就是没遇见用老鼠当家徽的。” 年长的副手也笑着摇摇头,用塞尔维亚语说道。 队长招招手,几名卫兵走上前,进行例行检查。 “用这种东西当家徽,难怪人家穷呢。” 队长眉毛一挑。 “查士丁尼皇子用的是血火,曼努埃尔皇子用的是橄榄穗,托马斯大公用巴巴里雄狮,利姆尼奥斯伯爵用巨象,西奥菲勒斯的则是橡树。” “他们进城时,旌旗招展,前呼后拥,那可比这个威风多了。” “估计也就是个乡下的小地主,估计是在外地活不下去,进君士坦丁堡讨生活的吧。” 队长不屑地撇撇嘴。 “说来也怪,最近有不少边远贵族都跑了回来,还不仅仅是巴列奥略家族的,诺塔拉斯,斯弗朗其斯,科穆宁,坎塔库泽努斯和安格洛斯也有很多。” 副手想了想,没什么眉目,摇摇头。 一位年轻人掀开帐帘,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的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腰间佩戴着一柄传统长剑,衣着十分朴素,但打理得十分干净。 “您好,尊敬的长官,很抱歉给您添了麻烦,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和入城许可。” 队长和副手见年轻人下车,立马换上一副模式化的笑容,接过他的身份证明和入城许可,左看右看。 “马林诺斯·巴列奥略,现年25岁,家住色萨利的埃德蒙特村,拥有一座小庄园和一座小磨坊,祖上可以追溯到米海尔八世皇帝的哥哥,约翰·巴列奥略。” 队长的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微微躬身,将文书还给马林诺斯。 “真是了不得的近亲啊,马林诺斯大人。” 马林诺斯依旧保持着友好的微笑,没有发声,接过自己的身份文书。 队长又翻开入城许可,看了看,手续俱全,没有疏漏。 “这位长官,我可以进城了吗?” 马林诺斯问道。 “据我所知,色萨利几座村庄遭到了水患,其中好像就有埃德蒙特村,您不好好经营自己的田产,跑到君士坦丁堡做什么?” 队长笑笑,将入城许可递给马林诺斯。 马林诺斯神色微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我受到了邀请,至于是谁的邀请,去干什么,这似乎与您无关吧?” “那就赶快走吧,城门马上就关了。” 副手拉了拉队长,向马林诺斯笑了笑。 马林诺斯转向副手,善意地点了点头,向马车走去。 “你为什么偏要刁难他?” 副手皱皱眉,看向队长,用塞尔维亚语问道。 “最近来君士坦丁堡的外地人太多了,我就是不喜欢他们,怎么了?” 队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们抢走我们的工作,霸占我们的土地,上次竞选队长,要不是我母亲和斯弗朗其斯家族有些渊源,这个职位就要被那个罗斯蛮子抢走了!” “这是我们的地方,他们又没有对城市的发展做出一点贡献,凭什么来到这里?就凭皇帝的喜欢?” “要知道,哪怕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整个帝国中,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地位崇高,只有我们可以对皇帝提出谏言,这是最古老的特权!” “行了,闭嘴!” 副手连忙堵上队长的嘴。 “你就不怕这话传到皇帝的耳里吗!” “怕什么,伊萨克陛下是有史以来最棒的皇帝,他才不会因为我说了几句话就怪罪于我。” “每年君士坦丁堡的几位议员还不是一直反对继续移民,陛下也没说怪罪他们。” 队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们这群人,明明对陛下十分爱戴,但就是要反对他的政策。” 副手摇着头,苦笑着说。 “唉,陛下什么都好,要是不那么独裁,能多听听我们的建议就更好了。” “不过,比起前面的好几位皇帝,他至少允许我们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虽然他从来都不听。” 队长叹了口气。 马林诺斯正欲上车,想了想,转过身。 “二位长官,我虽然是个乡下人,但也读过书,听得懂塞尔维亚语。” 马林诺斯说道。 “哦?那您不妨说说,我们触犯了哪条法律?” 队长挑了挑眉。 “这倒没有,我的意思是,最近君士坦丁陛下心情不太好,应该不太想听到你们这样的言论。” “要是他还理政,你们恐怕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这种话吧?” 队长缩了缩脑袋,沉默不语。 “多谢大人告诫,我们会注意的。” 副手连忙鞠躬致谢。 “今晚城里有马戏团表演,还有庆祝保加利亚胜利的酒会,您现在赶快去,应该来得及。” “谢谢你,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的。” 马林诺斯微笑着跨上马车。 “对了,还有一件事。” 马林诺斯指了指车身上的纹章。 “这不是老鼠,这是海狸,是我家乡的特产,代表的是勤劳与坚韧。” 撂下一句话,马林诺斯拉下帐帘,马车开动,扬长而去。 “哥哥,他们简直太气人了!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车舱内,一位少女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向马林诺斯。 “好啦,塞莉娜,寻常事罢了,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我们受到的歧视和偏见还少了?” 马林诺斯宠溺地摸了摸塞莉娜的脑袋。 塞莉娜还在气头上,一把拍开哥哥的手。 “要我说,我们就不该来君士坦丁堡,我们没有爵位,没有头衔,土地也少,何必跟那些大贵族们混在一起呢,安安心心在家里当个小地主不好吗?” “村子遭了洪灾,土地被淹了,你又非要把我们的存粮分给其他村民,我们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再不想个办法挣钱,恐怕连下一轮收获都撑不下去,只能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卖。” “我不想卖,正巧受到邀请,就跑过来碰碰运气。” “而且,最新的法令已经出台了,我们这些皇族子弟原有的税收减免特权可能会全部废除,非但如此,我们的孩子想要继承土地,也得交上一笔不菲的税。” 马林诺斯的语气有些惆怅。 塞莉娜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抱歉……哥哥,我只想多救一些人……” “没事,我不是怪你,如果母亲还在,她也会这样做的。” 马林诺斯捧起妹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但是……为什么官员们不来发放赈济呢?” 塞莉娜问道。 “他们不是不救灾,但现在都是以工代赈,村民们当然可以通过工作来换取口粮,但很多人都不愿意干啊。” “他们都是村里人,对城市怀有一种恐惧感和陌生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离开家乡的。” “如果你不救他们,也许再熬上一段日子,他们就被迫前往城市打工了。” “抱歉,哥哥,是我莽撞了,应该等你回来的……” 塞莉娜低声说道。 “但我们不是还有磨坊吗?靠着磨坊带来的收益,应该也能撑上一段日子吧?” “磨坊……” 马林诺斯苦笑着摇摇头。 “你平时在家读书,可能对外界了解甚少,现在不比以前了。” “拉里萨城郊新建了一个磨坊区,采用最先进的技术驱动石磨,他们的大风车比我们的房子都小不了多少,工作效率高,出粉率高,产品质量好,没有风的时候,也能用水力轮组加工。” “荷兰的工程师建设的,好着呢。” 马林诺斯的眼里全是羡慕。 “每次丰收时,政府官员和商业同业工会的职员会前往附近的各个村庄,将麦子统一购买起来,送往磨坊区研磨成面粉,用不同的滤网过滤出粗粉和精粉,粗粉卖回乡村,精粉卖给贵族和富商。” “别小瞧面粉,这是大宗商品,产业化之后,利润高着呢。” “这不是欺骗吗!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塞莉娜气愤地说。 “欺骗什么?他们给农民的收购价可比原来高了不少,也欢迎强壮农民在农闲时进磨坊区工作,磨坊区最差的粗粉都比乡下自磨的面粉好,大家都很开心呢。” “这条道路,北意大利已经走了一次,现在轮到我们咯。” 马林诺斯又叹了口气。 “我们家的小磨坊,以后恐怕是没人来了。” 塞莉娜的神情也黯淡了些,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度看向哥哥。 “哥哥,父亲去世前,不是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应急金吗?是留给我们结婚用的,现在还有吗?” 马林诺斯沉默片刻,艰难地开了口。 “塞莉娜,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把这些钱出去了。” “几年前,陛下的探索舰队前往东方,寻找富饶的印度,迪亚士大人向贵族和商人募集资金,我一时昏了头,把钱全都砸在里面了。” “我本以为他们会很快带着满船的香料返航,但直到现在还杳无回音,估计是失败了。” 马林诺斯眉目低垂,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塞莉娜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哥哥的头发。 “没事的,我们怎么说也算是皇亲国戚,这次前往君士坦丁堡,也许能找到一条出路呢。” 马林诺斯微微振作了些,掀开帐帘,看向窗外。 马车穿行在君士坦丁堡最繁华的街区中,来来往往的奢华马车挂着高傲的家徽,在大街上飞驰而过。 “喏,那个在家徽上绘着橡树的是西奥菲勒斯家的马车,他也算我们的堂叔,不过可比我们强多了,他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官员,在诺森布里亚还有不少土地。” “你看,那边的是利姆尼奥斯伯爵的马车,他本来是获罪之身,前往新色雷斯开拓,走了好运,站稳了脚跟,靠皮毛生意和象牙生意挣了很多钱,也因此把大象加在家徽上。” “不过,他好像不能久居君士坦丁堡,车里的应该是他的儿子吧。” 马林诺斯对路边的马车指指点点,向妹妹一一讲解。 “那是李希梅尔勋爵的马车,他和我们同辈,原先在农业大臣手下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属官,后来有所感悟,出去创业,在陛下的建议下,创办了我们帝国第一家肥料厂。” “他们家生产的肥料非常不错,我只知道原料中含有粪便,石灰和火山土,具体工艺都是保密的。” “他们的肥料价值不低,主要用于珍贵作物,比如珍惜卉,一般的粮食作物还是只能使用简单发酵的土制肥。” 马林诺斯摸了摸脑袋。 “不过,既然他把火山加到家徽上,想必火山土才是最重要的原材料吧。” “他们家的免税土地也有很多,都是几位先皇赐予的,在色雷斯和摩里亚都有,也因此挣了不少钱。” “无军功,不封爵,所以他再有钱也只是个荣誉勋爵,这位大人还对此耿耿于怀了好久呢。” “哥哥,好多皇族子弟啊,他们怎么都集中到君士坦丁堡了?” 塞莉娜满脸憧憬地望着金角湾繁华的夜景,指了指街上的来来往往挂着巴列奥略金红十字旗帜的马车。 高级马车一般由好几匹壮马一同拉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将马林诺斯扔在身后。 “是啊,估计都是受到了邀请。”马林诺斯望着一辆辆奢华的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紧紧抿了抿嘴唇。 “也许在这个大家族中,就我们家最为落魄吧。” 塞莉娜又是一阵安慰,两人聊了聊,马车继续前进,不一会儿就抵达一幢豪华的庄园前。 两人走下马车,管家候在门前,接过马林诺斯递上的邀请函。 “马林诺斯大人,塞莉娜小姐,就等你们了,请随我来,你们的车夫也会得到很好的招待。” “那就多谢您了。” 马林诺斯点点头,带着妹妹跟在管家身后,穿过一条条雕梁画栋的走廊,进入灯火通明的大厅中。 这里已经聚满了人,都是巴列奥略皇族子弟,男人们围坐在几个长长的方桌前谈天论地,女眷则被带往另一个房间。 “塞莉娜小姐,请跟我来,您可以享用一些美食和饮料,等待会议的结束。” 管家转过身,看向二人。 “马林诺斯大人,您的位置在那里。” 马林诺斯点点头,抱了抱妹妹,走向最末的座位。 兄妹二人的到来根本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偶尔有几位长者瞟见了马林诺斯,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马林诺斯悄悄坐上自己的座位,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你也是受邀前来,参加会议的吗?” 马林诺斯转过头,是邻座的小胖子。 小胖子的衣着也比较朴素,但手上的戒指一看就是古老之物,他正双手并用,大口消灭着眼前的食物。 “是的,我叫马林诺斯,家住色萨利。” “你好,我是马尔西安,米海尔皇帝的后裔,家住米斯特拉斯。” 马尔西安囫囵吞下口中的食物,伸出油腻的右手,想了想,又讪讪地缩回去。 “马尔西安?好古老的名字。” 马林诺斯递上一张手帕,笑着说。 “是啊,我父亲是个古代爱好者,家里的土地都被他拿去换古文物了,还给我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我祖父在世时,家里还有几十名佃农,土地和牛羊都有不少,到了我这里,只剩下两座小庄园和一个老管家,还有一屋子的古代东西。” 马尔西安嘿嘿笑着,脸上倒是没有多少苦痛之色。 “吃啊,这都是好东西,平时我们还吃不到呢!” 马尔西安抓起一条洒满香料的羊腿,伸向马林诺斯。 “谢谢,你吃吧,我不饿。” 马林诺斯婉言谢绝,望向四周。 “别看了,我们这一桌都是比较穷困的皇族后裔,大人物都在前面呢。” 马尔西安啃着羊腿,冲前方最奢华的方桌努了努嘴。 “巴列奥略家族几百年历史,后裔很多,但比较知名的也就他们几个了。” 正说着,前方的争吵声突然大了起来。 “他们在吵什么?” 马林诺斯问道。 “还不是为了税赋特权的事,陛下似乎想对大地主做出限制,第一刀就砍向了我们。” 马尔西安撇撇嘴。 “再就是皇室开垦团,陛下不想让皇族闲着混吃等死,想让我们带头组建开垦团,去多瑙河下游平原和马里查河平原开垦土地,建立城镇和乡村。” 马林诺斯点点头,没有出声,聆听着他们的争吵。 “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去种地?” 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人一把将酒瓶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站起身。 “那是乔治男爵,他的曾祖父好像是安德罗尼卡三世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散尽家财,组建私军,陛下感念功绩,封他们家为男爵。” “他的父亲很会钻营,凭借约安尼斯陛下和君士坦丁陛下曾经授予的减税特权弄到了很多财富,有土地,也有君士坦丁堡的商铺,都被他继承了。” 马尔西安向马林诺斯小声解释道。 “乔治,你给我小点声!” 主持会议的西奥菲勒斯皱了皱眉。 “又不是只有我们,所有的大家族都收到了号召,陛下是想让我们做出表率。” “西奥菲勒斯伯父,这些我都清楚,但我还是想不通。” 乔治的声音减小了少许。 “种地?种什么地啊?那地是我们这群人该种的吗?” “说我们不干活,自打米海尔皇帝收复君士坦丁堡,我祖父,我父亲,哪一个不是为帝国流过血,打过仗?” “我父亲为了君士坦丁堡之战变卖所有家产,自带干粮登上城头,落下了终身残疾!” “要不然,他怎么会早早离世?” “我的活,他们早替我干完了!” “让我去和农民一起种地,休想!” 乔治衣袖一挥,气冲冲地坐回座位。 “乔治说得好,伊萨克陛下不愿给我们太多土地,不愿给我们什么爵位,也就靠几位先皇给予的减税特权挣点小钱,补贴家用,这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 另一位衣装华丽的中年男人接过话腔,马林诺斯认出了他,正是那位靠肥料厂起家的李希梅尔勋爵。 “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给皇帝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是叫我知道了,我非砍了他不可!” 正说着,房门突然打开,阿莱克修斯全身披挂走了进来,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瓦兰吉卫队。 “这个计划是我父皇亲自提出的,你有什么意见?” 阿莱克修斯看向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又看了看乔治男爵。 “阿莱克修斯殿下,您到了。” 西奥菲勒斯站起身,微笑着冲阿莱克修斯鞠了一躬。 诸位皇族成员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起身,鞠躬行礼。 “请坐,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减税特权和皇家开垦团的事。” 阿莱克修斯也微微欠身。 “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问大家。” 阿莱克修斯环顾四周。 “在你们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贵族,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士?” 无人回答。 “在我看来,评判一名贵族是否合格,从来不看他有多少财富,不看他有多少土地,也不看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真正的贵族,在战场上永远冲在最前方,在平民受难时永远拔刀相助,在国家需要时永远挺身而出。” “我们享受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权利,得到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尊重,自然应该承担比其他人更多的责任。” “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任务,这是十二门徒给我们的教导,这是元老院和罗马人民对我们的期望。” “凡是自私自利,欺压人民,罔顾国家的人,哪怕他的血统再高贵,哪怕他的衣着再光鲜,恕我直言,他称不上真正的贵族。” 阿莱克修斯环顾四周,半张脸覆盖在面甲下,看不出喜怒。 “据我所知,你们这群人中,很大一部分都得到了先皇赐予的减税和免税特权,凭借这些特权侵占土地,打压竞争对手,为自己牟取暴利。” “每当村落遭灾,商铺破产的时候,你们最为开心,因为这样你们就可以以极低的价格收拢财富,再传给子孙,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还有些人,为了收敛财富不择手段,连基本的道德情操都不管不顾了。” 阿莱克修斯的语气透着一股厌恶。 “平时,帝国的监察官都不敢管你们,但我可以明确地说,这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次的皇家开垦团,与其说是一种惩罚,不如说,这是父皇给你们的机会。” “殿下,您不妨把话说明白,这皇家开垦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希梅尔勋爵见无人开口,硬着头皮问道。 阿莱克修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前不久,蒙费拉托——帕尔马公爵约翰四世和君士坦丁娜大公托马斯先后因病离世,我祖父非常伤心,下令排查所有皇族子弟,本意是给那些家道中落的叔伯兄弟们提供帮扶。” “后来,在我父皇的建议下,一场针对帝国各大豪门的清查行动正式展开,这一查,倒是真让我们查出了不少东西啊。” 阿莱克修斯挥挥手,一位瓦兰吉卫队的队长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扔在桌子上。 “这叠文件,都是这二十年来积压的案情,不过你们放心,我父皇压根没看。” 在座诸位王公贵族顿时松一口气,他们私底下的小勾当可根本见不得光。 “我知道,很多东西从很久之前就埋下了伏笔,我可是很明白,有些人的土地和特权甚至是米海尔皇帝亲自授予的,我父皇也没准备完全废除。” “殿下,陛下他到底准备怎么办?” 西奥菲勒斯问道。 他如今称得上是皇族旁支的领头羊,本身担任重要官员,倒是不需要触碰法律,但他的家族同样庞大,免不了有些人狐假虎威,招惹麻烦。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可以享受减免税赋的特权,但必须要尽到贵族的责任。” 阿莱克修斯说道。 “简单来说,你们需要前往保加利亚移民垦荒,每年会有专员对你们的工作情况进行考核,干得越好,保留的特权就越多。” “家境不太好的皇室子弟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充分享用公共资源,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 “再往后,安纳托利亚,黎凡特乃至埃及,都将采用同种方法来进行移民垦荒,由皇族牵头,其余的豪门世家跟在我们身后。” “如果你们不愿去,所有特权全部废除,你们的子弟想要继承财产,先交四分之三的遗产税。” 贵族们一听,顿时陷入了沉默。 “殿下,我们不是不愿去,但保加利亚毕竟刚刚收复,索菲亚城甚至还没攻取,那些突厥人和库曼人——” “李希梅尔,这个你不必担心。” 阿莱克修斯摇摇头。 “突厥人已经成不了气候了,库曼人把保加利亚西部和北部几乎洗劫一空,已经抢够了,正在撤往匈牙利王国。” “现在的保加利亚民生凋敝,偌大的一片地方只剩下不到六十万人,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荒芜下来,上好的良田无人耕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你们不用亲自耕地,只需要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带领百姓和农奴动身前往,父皇会为你们提供低价的工具,牲畜和农奴。” “为了防止北方敌人的南下,皇家开垦团还必须组织民兵,闲时训练,戍守边疆。” 阿莱克修斯顿了顿。 “你们想一想,当皇族和贵族都动身前往边疆,平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跟在我们身后?” “殿下,据我所知,多瑙河沿岸的土地虽然肥沃,但沼泽湿地很多,每年春季还有洪泛,可不是那么容易开垦的啊!” 乔治男爵提出了异议。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父皇已经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你们每一家派出一位男丁,跟着我一同前往北部边疆,进行前期考察。” 阿莱克修斯说道。 “呵呵,殿下,此事重大,我必须得好好想想,再给您一个回答。” 乔治男爵微微一躬,准备离开。 铮—— 阿莱克修斯抽出长剑,一把横在门口。 “皇家开垦团将由我亲自统带,我母亲给了我两千个杜卡特,我哥哥给了我一千个杜卡特,这些钱我已经全部用来招揽流民,购买牲畜和工具。” “从今往后,皇族守国门,贵族戍边疆,外敌入侵,平民退后,我上前,你们跟在我身后,我敢退,任何人可以杀了我。” 阿莱克修斯恶狠狠地瞪着乔治男爵。 “今天,在座的所有人必须给我一个答复,要么接受,要么拒绝,没有第三条路!” 瓦兰吉卫队大吼,抡起大斧,重重砸在地上,震翻了桌面上华贵的酒瓶。 所有人都被阿莱克修斯的突然暴起震惊了,乔治男爵更是怔怔愣在原地,进退不得。 “西奥菲勒斯伯父,您怎么看?” 阿莱克修斯看向西奥菲勒斯。 西奥菲勒斯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殿下道德高尚,有上古贵族之风,既然您愿意身先士卒,我们又有什么可推辞的呢?” “我愿意加入皇家开垦团,我的次子将带队出征,跟随您的脚步!” “殿下,为国效力本是贵族美德,我马林诺斯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仍愿跟在您的身后,加入皇家开垦团!” 马林诺斯站起身,大声说道。 “我愿加入!” “我老了,我的弟弟会跟随您的步伐!” …… 西奥菲勒斯一开口,其余人等也纷纷响应,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乔治男爵和李希梅尔勋爵并未发声。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在二人身上,李希梅尔勋爵轻轻一叹,看向阿莱克修斯。 “殿下,帝国所需,义不容辞,我愿加入。”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看向乔治男爵。 “我愿加入,我的长子将带队出征,还望殿下看在同族面上,好好待他。” 乔治鞠躬行礼,低声说道。 阿莱克修斯收回宝剑,松一口气,背后早已浸满冷汗。 “很好,我代表平民谢谢大家。” “诸位暂且休息一晚,等其他豪门世家的开垦团组建完毕,我们一同出发。” 阿莱克修斯说完,抱起厚厚的卷宗,全部扔进火炉。 一张张文件在烈火中化为飞灰,阿莱克修斯抽身离开,瓦兰吉卫队跟在他的身后。 微风拂过,只留满桌的残羹冷炙,杯盘狼藉。 (本章完) 第237章 黑土粮仓 第237章 黑土粮仓 多瑙河南岸,德拉斯塔城。 德拉斯塔城位于多瑙河南岸,是保加利亚北部最大的城市,历史悠久,曾经是东罗马帝国在北部边疆最大的边防要塞,城堡,塔楼,教堂和古建筑遗迹相映成辉,具有非常浓厚的中世纪风格。 奥斯曼帝国占领时期,大量突厥人迁往德拉斯塔城,阿赫兄弟会也在此修建分部,从事手工业和商业。 瓦尔纳会战后,底层保加利亚正教徒开始起义,由于德拉斯塔城内突厥贵族的军事力量被马哈茂德几乎抽调一空,自知无法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固守城池,决定放弃城市,纵兵大掠,放火烧城,赶在东罗马帝国大军到来前胁迫数千名百姓渡过多瑙河,前往瓦拉几亚寻求庇护。 孔蒂率领东北方面军抵达城市时,这里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大火已经熄灭,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野狗在断壁残垣间寻觅食物,失去亲人的百姓在废墟上哀哀痛哭。 留下部分士兵戍卫城墙和修理城市后,孔蒂继续麾兵向西,攻取多瑙河以南,斯塔拉山脉以北的城镇和乡村。 与此同时,以撒结束了中央低地的巡查,将玫瑰谷的前期工程交给皇弟曼努埃尔,越过希普卡山口,进入多瑙河下游平原,快马加鞭,赶到德拉斯塔城。 德拉斯塔城残破的城墙上,以撒和马克西姆主教并肩而行,望着一片破败的城市。 街道上的残渣已经陆续清理干净,人畜尸体被送往城外的公墓进行安葬,焦黑的教堂外,当地神父和东罗马帝国的士兵搭起了简易的救济站,衣衫褴褛的百姓排成长队,眼巴巴地望着咕嘟冒泡的大锅,等待着领取一份口粮。 “突厥人都该下地狱。” 马克西姆看着几乎化为废墟的城市,面色冰寒。 “我上次来这里时,德拉斯塔和附属村落还有两万多人,短短几年时间,这里只剩下不到三千难民。” “当年黑死病闹得最凶的时候,德拉斯塔也有一万人。” 以撒笑了笑,没有说话。 据他了解,负责守卫德拉斯塔城的奥斯曼长官出身德夫希尔梅系,母亲,妹妹和妻子都是保加利亚正教徒,对同为正教徒的保加利亚平民还算不错,平时也从不妨碍他们的正常宗教活动。 真正提出洗劫城市并将其付之一炬的也并非奥斯曼长官,而是当地的保加利亚包税人。 他们不仅打着战争税的名号强征粮食,洗劫百姓,还逼迫奥斯曼长官开放港口,准许他们渡过多瑙河,前往瓦拉几亚避难。 “马克西姆,大牧首伊西多尔已经同意任命你为保加利亚都主教,保加利亚教区在名义上从属君士坦丁堡牧首区,但你们可以自行选举各地教士,给君士坦丁堡交一份报告即可。” “多谢陛下,我听说您的家族有一位晚辈正在圣使徒教堂担任教士,信仰虔诚,道德高尚,我想请他来保加利亚都主教区任职,同时担任康斯坦察神学院的副院长,专管人事升迁。” 马克西姆微微鞠躬,冰寒的神色缓和了些,微笑地看向以撒。 以撒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马克西姆,冲他微微颔首。 “行,那我就代小安德罗尼卡谢谢你了。” “他的父亲也叫安德罗尼卡,曾担任皇家骑士学院的执行院长,他的两个哥哥都在军中任职,老安德罗尼卡去世后,他就进了圣使徒教堂担任神父。” “这孩子学识不错,由于父亲的关系对军务比较了解,你可以让他代管神学院的军事系。” “不过,他毕竟还年轻,还需要成长。” 马克西姆点点头,应下了这一桩事。 “神学院开始动工了吗?” 以撒问道。 “已经开始了,康斯坦察的一位富户听说我们要建立神学院,非常高兴,直接把一幢闲置的庄园送给了我们,那里依山傍水,有大量的空间,军械库,粮仓,书房和训练场都是现成的,只需稍加改造即可使用。” “很好,你去告诉他,从今往后,他自动获得帝国所有港口的一级许可证,可以自由经商,过路费按最低标准征收。” “我也会向商务部门送去公函,通知一声。” 以撒略感欣慰地点点头。 对待不同的人要以不同的方法,在对付保加利亚人时,要是以撒以罗马的名义要求他们为国奉献,恐怕无人搭理,但以上帝之名要求他们为教会奉献,他们的接受度就要高出许多,甚至主动解囊。 “那我就替那位虔诚的信徒谢谢您的慷慨,愿上帝保佑您,也保佑他。” 马克西姆笑道。 以撒点点头,沉吟片刻。 “神学院的建设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就在保加利亚的各大城镇来回走走,一方面宣扬都主教会的权威,另一方面也能帮我管管被毁城市的重建工作。” “德拉斯塔城是少有的大城市,以后将作为德拉斯塔大区的首府,这座城市的重建工作必须放在第一位,我也会号召国内富商提供资金,帮助我们的正教兄弟渡过难关。” 以撒指了指残破的教堂。 “这座教堂的重建经费就由我亲自来出吧,也算是我给德拉斯塔市民的一点见面礼。” “还有那些阿金加诺人,我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允许他们在各大城市周边流浪,官员不会随意驱赶和杀戮。” 以撒看向马克西姆。 “但是,作为效忠的条件,我们会对阿金加诺部落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监管,我会向每一支超过五十人的大部落派遣一名教士,再往后,这些教士也由神学院提供。” “我明白,陛下,我会要求神学院注意的。” 马克西姆点点头。 二人又交谈片刻,一名卫兵跑到以撒身前,单膝下跪,呈上一封绘有黑鸟纹章的信。 “陛下,就在刚才,一位瓦拉几亚教士带来了这封信,应该来自于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 以撒点点头,接过信,随意翻了翻,将信递给身旁的马克西姆。 “弗拉德三世准备谈和,你怎么看?” 马克西姆看了看,将信还给以撒。 “保加利亚尚未完全平定,弗拉德三世也无力再战,双方谈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的语气还算客气,如果您不想再起争端,不妨就接受了吧。” 以撒想了想,准备答应弗拉德三世的请求。 “现在的弗拉德三世恐怕也是焦头烂额,之前的战争中,还有几千名奥斯曼士兵滞留在瓦拉几亚,现在又有大量的突厥人渡过多瑙河,寻求弗拉德三世的庇护。” “光是解决这些麻烦事,弗拉德三世就要耽搁上一段时间,短时间内应该是无力南下了。” “陛下,要是弗拉德三世成功获得了耶尼切里残兵的效忠,他的实力会不会增加太快,从而对我们造成威胁?” 马克西姆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耶尼切里的维护费可不低,马哈茂德威望崇高,依靠仇恨情绪和大维齐的身份将他们团结起来,能够让他们暂时忍下缺衣少食的生活,但弗拉德三世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以撒不屑地摇摇头。 “如果我是弗拉德三世,估计会让不愿留下的耶尼切里直接回到安纳托利亚,以免产生祸端。” “以他的财政状况,养不起这样一支昂贵的军团。” “但是,不少保加利亚的地主豪商都带着钱财和农奴去瓦拉几亚避难,这些人也是正教徒,应该可以被瓦拉几亚接收。” “瓦拉几亚的实力肯定会得到增长,但还不至于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 “等多瑙河水师建立起来,他们就更别想随意南下。” 想到大量逃难的保加利亚富豪,以撒一阵肉痛。 这些地主豪商临走前使劲刮着地皮,几乎把北保加利亚搜刮一空,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被他们强迫着带过了多瑙河。 自己辛辛苦苦击败了奥斯曼人,却只换来了一片民生凋敝的领地,抛开土地不谈,将近六分之一的财富被带往瓦拉几亚,还有六分之一被库曼人抢掠一空,等大军打到索菲亚城,还会有更多的人口和财富流出保加利亚。 不过,民生凋敝也意味着百废待兴,空下来的大片土地正好为以撒的移民计划提供了不错的土壤。 又一位亲兵前来汇报,将一封短信递给以撒。 以撒认出了信上的字迹,正是来自他的次子阿莱克修斯。 “行了,我还有事,你去主持城市的重建工作吧。” 以撒对马克西姆说道,随后抽身离去,匆匆走下城墙,跨上战马,向城外奔去。 距离德拉斯塔城不远处的一座废弃村庄中,皇家开垦团的前期考察队正在扎营,贵族子弟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抱怨着这里的环境,畅想着回到君士坦丁堡后的美好生活。 他们的侍从担待了一切俗事,打水,煮饭,劈柴,巡视……每个贵族都有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亲信,长大后,往往也会充当主人的管家,文书和护卫。 这里不仅有巴列奥略皇族子弟,还有科穆宁,安格洛斯,坎塔库泽努斯,斯弗朗其斯等大家族的旁支子弟,他们都受到了邀请,加入由皇子阿莱克修斯带领的皇家开垦团。 王公贵族们的马车停在村口,数百辆各式各样,五八门的马车将村口挤得满满当当,车身上高傲的家徽与周边暗沉的土地显得格格不入。 村子边缘的一座破败小屋中,马林诺斯和马尔西安正在院里劈柴,两人的妹妹正在挑水煮饭,他们的车夫忙着修缮房屋,火焰熊熊,炊烟袅袅,倒也十分温馨。 马尔西安的家境虽然也十分一般,但平时也不用亲自干活,手中的斧头没挥动几下,便累得气喘吁吁,连忙摸出一方手帕,擦一把汗。 “马林诺斯啊,你说,我们到底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啊?” 马尔西安看着埋头劈柴的马林诺斯,忍不住出言问道。 “不知道,也许几天,也许几周,要看皇子殿下的意思。” 马林诺斯手中的斧子上下飞舞,倒是显得十分轻松。 “也许,我们今后就要在这里安家了。” “什么!我可不想待在这个蛮荒之地。” 马尔西安一把扔下斧头,往树墩上一坐。 “你家里还有其他亲戚吗?” 柴劈得差不多,马林诺斯也放下斧头,坐到马尔西安身边。 “没了,就我一个男人,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上头还有一个寡居的姑姑。” 马尔西安摇摇头。 “远房叔伯倒是有不少,但估计算不得数,他们也要代表自家来参加皇家开垦团。” “那不就完了,你以后也必须待在这里,要是没有开垦出合格的土地,家里产业的减税特权可就保不住了。” 马林诺斯嘿嘿笑着。 “依我看,这里可没有你说的那么蛮荒,好生经营一番,恐怕也是一片可以传之子孙的家族基业。” “听皇子殿下说,我们可以用家里的土地来换取这里的土地,以一换三,还可以低价购买农奴和农具,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见马尔西安不出声,马林诺斯伸出手,抓了一把泥土,送到他的面前。 “猜猜看,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土吗?拿走拿走!” 马尔西安嫌弃地挥挥手。 “这可不是普通的泥土,” 马林诺斯不以为意,将鼻子伸向泥土,轻轻闻了闻。 “这可是黑土,最适合种粮食的土壤之一。” “我父亲去世前,曾钱买了个农业署的官,带着我跑遍了北非和巴尔干,我也跟着几位农业专家学了不少东西。” “每一种泥土都有适合种植的作物,这黑土最适合种粮食,而且依我看,这里的黑土比其他地方还要好。” “照你这么说,还有其他地方有这种黑土?” 马尔西安好奇地问道。 “是啊,去年,我父亲在农业署的一位故友去克里米亚总督区考察,那里的黑土地面积更大,几乎全是黑土。”“但是,东欧太靠北,光照太少,沼泽湿地密布,那里的黑土虽然肥沃,但含水量太大,反而不适合当今的农业模式。” 马林诺斯微笑着说道。 “信上说,如果可以将东欧好好整理一番,排干沼泽,砍伐森林,再通过大量劳力进行翻整,一定可以成为世界级的粮仓。” “但是,我们现在的农业水平明显达不到,没办法对东欧大平原进行系统化的开发,这也是他们依然采用半游牧半农耕的原因之一吧。” “如果全部转入农耕,洪泛,阴云,积水,稍有不幸,东欧大平原就要闹饥荒,相比于农耕,游牧对于自然灾害的抗压性就要强一些。” 马林诺斯抛开黑土,看向马尔西安。 “如果陛下能够提供充足的农奴,牲畜和工具,我就打算将色萨利的土地和磨坊卖掉,举家搬到这里。” “要不你也搬来吧,我们争取把土地安排在一起,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我还有得选么?想不想都得搬来了。” 马尔西安苦笑道。 “我家里两幢庄园,就把小的那个卖掉吧,大的那座是米海尔皇帝亲赐的,我不想卖。” “等我们当了邻居,你这个农业专家可得好好帮帮我。” “放心吧,陛下既然连皇亲国戚都拉了过来,自然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肯定会有后续的帮扶手段。” 马林诺斯十分开心,拍了拍马尔西安的肩。 “我们就是陛下树立的一个标杆,明确表明了要将保加利亚当做核心地区来经营,只有我们这些先遣者取得了成功,民众们才会放心地跟着移民。” “唉,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苦一点倒没什么,我只怕北方的蛮子南下洗劫,那可是要丢命的。” 马尔西安叹了口气。 “皇族戍边疆,多少年未见了。” 马林诺斯站起身,挥了挥手中的斧头。 “呵呵,人人都说我们家族精于谋略,善使各种阴谋诡计,但我们家族同样不乏铁血善战之人,如果帝国需要,我愿意冲在最前。” 二人正说着,塞莉娜跑了过来,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 两位女士虽然也算贵族小姐,但由于家道中落,平常也学了些做饭的手艺,饭食简单而可口,亲人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直到夕阳落山。 …… 与此同时,阿莱克修斯带着几位重要贵族来到一处城外的庄园,见到了屋子里的以撒。 桌子上堆满了图纸,以撒的身边围着一群工程师,几人正用法语交谈着。 “阿莱克修斯,你来了,我正忙着,你们先等一等。” 以撒摸了摸阿莱克修斯的脑袋,冲诸位贵族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又过了一会儿,几位工程师躬身告辞,回去休息,以撒冲几位贵族招招手,带着他们来到庄园外。 绕过一道山坡,几人望着眼前的庞大建筑,瞪大了双眼。 “荷兰风车,我和几位工程师刚刚就在讨论这个东西。” “这是最大规格的风车,四个建筑师和几十个工人加班加点,这才在半个月内造出了这一台。” 以撒指了指呜呜转动的大风车,微笑地看向众人。 “这种风车作用很大,不仅可以磨制谷物,排干积水,压滚毛呢和榨油,还能通过不断抽水和排水调节洪泛,保护农田。” “可以说,正是有了这种大风车,荷兰人才能从沼泽森林和低洼湿地中开垦土地,营造家园。” 以撒指了指风车的顶蓬。 “荷兰风车的顶蓬是可以转动的,这就使它可以充分接受到各个方向的风能,一方面使它不易因为风力相背而损坏,另一方面还能确保一年四季都能转动。” “陛下,我游历大陆的时候去过尼德兰,据我观察,尼德兰地区坐落在大西洋沿岸,一整年都吹强劲的西风,保加利亚恐怕没有这个条件吧?” 一个青年开口问道。 “是的,萨诺斯,你能在旅途中观察思考,这不错。” 以撒冲萨诺斯报以鼓励的微笑。 萨诺斯是西奥菲勒斯的次子,从辈分上看,算是以撒的堂弟。 “尼德兰地势太低,水力资源有限,但风力资源丰富,他们的风车也是为此而设计。” “我们考虑到了这一点,对原有的荷兰风车进行了一些改进,简单来说,我们参考德意志地区,为风车磨坊装上了水力轮组,从而减弱对于风力的依赖。” 以撒说道。 “多瑙河下游平原冬季刮偏北风,风力强,水流弱,夏季刮偏西风,风力较弱,但水流强。” “这里一年四季的降水量非常均匀,但四季分明,夏季光照强,蒸发量大,我们不用担心积水,正好可以利用水力轮组磨制面粉,榨取油料。” “冬季光照弱,蒸发量小,但风力强,我们就可以充分利用北风排干沼泽,继续磨制面粉。” “这里冬天虽然也会下雪,但河流和水洼一般不会结冰,在这个时候排干积水,也有利于我们防范来年可能会出现的洪泛。” 见诸位贵族对此兴趣缺缺,以撒索性不再解释。 “这种风车只会在部分地区加以运用,你们日后前来开垦,少不了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总会理解的。” “跟我来,还有一些东西也得带你们看看。” 以撒带上几人,来到庄园的马场,马场中,一群体型壮硕的巨马正在啃食干草。 “萨福克马,法兰德斯大马,夏尔马。” 以撒指着马群,一一介绍。 “这些马都是重型马,原产于英格兰和法兰德斯,为了把它们带到这里,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夏尔马和法兰德斯大马都是重型挽马,耐寒,温顺,勤劳肯干,非常适合拖运重物,也可以用来耕田犁地和修筑水沟,排干沼泽。” “萨福克马更好,经济性很强,吃的比前两种马少得多,寿命长,容易养活,适合农耕,适合拖货,可以说是专门的“农耕机器”。” “我准备将这些重型马引进多瑙河下游平原,参与荒地的开垦。” 以撒走到围栏前,拍了拍一匹睡着的萨福克马,叫它起来吃饭。 “不要小看这些细节,用对了方法,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这些马比普通耕牛的力气大很多,马匹能耕田,能代步,能打仗,法兰德斯大马就是当地主要的战马来源。” 相比于东方文明,欧洲在12世纪之后普遍采用耕马而非耕牛,这与土地性质,自然条件和文化传承都有关系,马比牛更加昂贵,但马匹还是一种重要的军事物资,在运输和战争上的作用都并非耕牛可比,综合价值更高。 “多瑙河下游平原宜牧宜耕,大片土地难以在短时间内开垦出来,肯定得采用农牧并举的发展方式,再往后,我还会将产自南非的波尔山羊引进这里,你们也能多一种挣钱手段。” “陛下深思熟虑,我们实在佩服。” 萨诺斯由衷地说。 以撒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把你们拉来开垦也是为了让你们得到锻炼,并非一种惩罚。” “行了,带你们来看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增强你们的信心,皇家开垦团还需要各位多出几份力,土地的划分和购买标准,农具,农奴和牲畜的补贴政策也会在近日下发,你们先走走转转,争取发现这片土地的不凡。” 几人告辞离去,以撒带着阿莱克修斯继续行走在庄园附近的田埂上。 多瑙河下游平原又名瓦拉几亚平原,处于乌克兰黑土带上,具有非常不错的农业潜力。 当然,在15世纪,世界三大黑土带都没有得到系统性的开发,依然遍布沼泽,水洼和森林,反而不利于人类的居住和粮食的种植。 “父皇,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哪怕事情再多,也得保重身体啊!” 阿莱克修斯见以撒面色憔悴,有些担心地说道。 “放心吧,等我把这里的事情解决,立马就回迦太基休养,保加利亚尚未完全平定,奥斯曼枕戈待旦,攻打安纳托利亚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以撒握住儿子的手。 “您为什么要如此看重这片平原?” 以撒瞥了他一眼。 那还用问,因为帝国压根没几片适合农耕的大平原。 “这里是黑土地,要是能够整理出来,每年可以收获很多粮食,可以养活很多人口。” 阿莱克修斯翘着脑袋想了想。 “父皇,我听查士丁尼说,东欧也是黑土,我们以后能不能把那里也变为我们的粮仓呢?” “很难,非常难。” 以撒缓缓摇头。 “东欧大平原的开垦难度比多瑙河下游平原高出很多,温度太低,光照不足,遍布的河湖沼泽,广袤草甸和茂密森林让人看上去就头皮发麻,不知从何下手。” “那里的黑土地更广,土壤也更加肥沃,但就是很难开垦。” 以撒微微一笑。 “那里的自然条件比较恶劣,明明坐拥最肥沃的土地,还经常闹饥荒,这不是人力畜力可以解决的事情。” “也许有一天,新的机械带来新的伟力,到了那时,东欧大平原才能得到真正的开发,不过我们都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以撒抓起一把黑土,在指尖细细揉捻。 “多瑙河下游平原靠近南方,光照条件更好,冬季气温不会太低,沼泽湿地也不像东欧那么多,是可以通过我们的努力来进行开垦的。” 黑土也是有区别的,多瑙河下游平原的黑土以黑钙土和栗钙土居多,肥沃程度比东欧的黑土稍差,但含水量少,更加疏松,易于翻耕。 “好了,我们回去吧,既然你主动要求管带皇家开垦团,那你就得给我多费点功夫。” 以撒敲了敲阿莱克修斯的脑袋。 “我明天就会离开,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遇上麻烦自己先想办法,想不出来就去问我给你留下的几位帮手。” “我会的,父皇。”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 “您要离开?走这么急?” “是北非有战事了吗?” 阿莱克修斯如连珠炮般问道。 “不,不是战事,是好事。” 以撒神秘地说。 “达·伽玛的船队回来了。” (本章完) 第238章 迦太基归途 第238章 迦太基归途 1465年5月,保加利亚战事基本平息,部分地区仍在负隅顽抗,但已经无法对东罗马帝国的大军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 西部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合二为一,共同沿着马里查河向西挺进,库曼游骑一边抢掠,一边向西撤退,东罗马大军跟在他们身后,接收破败而凋敝的城镇和乡村,已经摸到了索菲亚盆地的边缘。 东北方面军则沿多瑙河向西进军,同样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大批突厥贵族和保加利亚包税人将当地财富席卷一空后,渡过多瑙河,寻求瓦拉几亚的庇护。 西南山区,浩浩荡荡的起义军在托罗西·诺塔拉斯的率领下,开始陆续进入索菲亚盆地,准备和东罗马大军一起合围索菲亚城。 玫瑰谷的前期工程如火如荼,皇家开垦团的一期土地已经划分完毕,康斯坦察神学院开始招收第一批学员,十几架荷兰风车正在建设,新买来的重型挽马抵达瓦尔纳港,牲畜,农奴和农具也陆续抵达黑海沿岸各大港口,进入多瑙河下游平原和马里查河平原的垦荒区。 春回大地,在剥削和战乱的苦痛中荒废数年的保加利亚终于开始走向复苏。 将琐事交给子弟和其余属下后,以撒登上了瓦尔纳港的君士坦丁大帝号,正式结束保加利亚事务,准备回到阔别数年的迦太基城。 在君士坦丁堡停留数日后,以撒继续启航,不日便抵达克里特岛的干尼亚港。 在经过为期数年的战争后,克里特岛上的威尼斯守军得不到增援,终于弹尽粮绝,向东罗马帝国投降,撤出克里特岛。 自此,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在东地中海最后一块殖民地被东罗马帝国收回,持续二百余年的拉丁殖民时代宣告结束。 威尼斯撤出东地中海后,以撒将包括克里特岛和纳克索斯群岛在内的原威尼斯殖民地整合为克里特大区,首府为赫拉克利翁城,主保圣人为圣提多,由近卫军第十二军团和各地射击军负责守卫。 “陛下,幸不辱命,威尼斯人的防御工事实在太过完善,打了整整四年,这才将克里特岛全部拿下来。” 干尼亚城的威尼斯总督府中,老将米哈伊尔为以撒准备晚宴。 “辛苦你了,米哈伊尔,我本来就计划在五年内收复克里特,你们打得很不错。” 以撒抿了一口克里特的葡萄酒,微笑着看向白发苍苍的米哈伊尔。 克里特岛是威尼斯在东地中海最值钱的殖民地,也是最为坚固的堡垒,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直到现在,威尼斯官方也从未宣布放弃,还在威尼斯城内专门组建了干地亚公国的流亡政府。 在以撒决心收复克里特岛前,岛上的几座大城市尚未完成棱堡改装,依旧采用老式堡垒,这才使得东罗马大军得以在四年内攻下戒备森严的城堡和城市。 如果再拖十几年,等他们的堡垒完成升级,以撒恐怕也会像原时空的奥斯曼大军一样,一头撞向密密麻麻的新式堡垒群,到那时,攻打城市所耗费的资源和时间都将呈指数级提升。 新式技术是藏不住的,君士坦丁堡是一座世界性大城市,来来往往的各国探子肯定能从改良后的狄奥多西城墙上看出些许端倪,从而将棱堡技术带往国内。 十几年过去,各个大国已经开始陆续采用棱堡改装,从而适应新的战争模式。 攻城的矛进步了,守城的盾自然也会随之进步,这本就是自然之理。 “关于克里特大区的执政官人选,你有什么看法?” 以撒问道。 米哈伊尔擦了擦嘴,沉思片刻。 “陛下,克里特岛毕竟被威尼斯人占领了数百年,当地的威尼斯侨民和意大利混血非常多,如果您不想让克里特岛持续动乱,想让这里尽快恢复曾经的繁荣,那最好还是在执政官人选上好好考虑一番。” 这我能不知道么?说了等于没说。 以撒暗自腹诽。 “这样吧,我准备将具有意大利血脉的扬尼斯·卡莱尔吉斯提拔为克里特执政官,他的哥哥尼科波利担任近卫军第十二军团的军团长。” “陛下,但这样会不会使卡莱尔吉斯家族趁机坐大?” 米哈伊尔有些担忧。 “应该不会。” 以撒摇摇头。 “等克里特岛的射击军组建完毕,近卫军第十二军团立马调往中央,不再担任地方守备军。” “我还准备将克里特保民官的职位授予同样是意大利混血的卡西姆,他在起义和后续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应当得到报偿。” “现在还愿意留在岛上的意大利人估计都对威尼斯政府十分不满,但对我们肯定也是半信半疑。” 以撒顿了顿。 “我将这几位意大利混血提为高官,就是想告诉他们,帝国很大,容得下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大门将永远敞开。” “再者,我还准备在赫拉克利翁城新建一座神学院,系统性地培养教士,让这些流动官员进入行政机构,制约地方势力。” “不错的想法,陛下。” 米哈伊尔点点头。 “至于岛上的意大利侨民和混血,如果他们愿意改信正教,可以直接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如果不愿意,那也可以自由离开,不过财产全部充公。” “对待基督徒,终究不能像对待萨拉森人一样绝情。” 以撒沉吟道。 “干尼亚神学院将向整个克里特岛募集资金,如果岛上的意大利富商是真心加入我们的帝国,想必不会拒绝。” “呵呵,陛下,恐怕他们都会抢着来捐钱,只有您收了钱,他们才能安心。” 米哈伊尔笑着说。 “既然如此,我先做个表率,就捐一千个索利都斯吧。” “行,圣父会庇佑你,我也会给予赏赐,报答你多年的征战。” 以撒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米哈伊尔沉默片刻,再度看向以撒。 “陛下,我已经很老了,依照出征前的约定,打完这一仗,我就正式退休,从此不问军务。” 米哈伊尔盯着蜡烛跳动的火光,一阵出神,神情十分复杂。 “我跟随您征战二十余年,也算是戎马半生,所有的理想已经实现,家庭幸福,妻儿安康,我的儿子们虽然没有什么才华,但您依旧给了他们不少优待。” “既如此,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恋栈不去,是时候卸下重担,回归家乡了。” 米哈伊尔最早跟随以撒,还算以撒的半个老师,在军中威望隆高,曾经的下属个个担任要职,他们都隐隐以他为首,抱团取暖。 他十分清楚,以撒不可能让他再次统兵出征,也不可能让他继续担任军事大臣,不可能让他继续积攒威望,以免旁人生出非分之想。 在功成名就之际正式退隐,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以撒举起酒瓶,为米哈伊尔斟满美酒。 “你为帝国奉献半生,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我欠你一声感谢。” 以撒站起身,举起酒杯,敬向米哈伊尔。 “祝你健康,也祝帝国永昌。” 二人将美酒饮尽,在烛光下彼此对望。 “米哈伊尔,你老了。” 以撒叹了口气。 “陛下,您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稚嫩少年。” 米哈伊尔说道。 以撒没有出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准备组建参谋幕府,负责制定计划,教育军官,在战争时期出谋划策,就由你来担任第一任幕府总长吧,梅赫梅特将出任你的副手。” “如果陛下不嫌我老,我自然愿意继续发光发热。” 米哈伊尔开怀大笑。 对于一位军中老将来说,比起财富和地产,他们更加看重荣誉和尊重,幕府总长同样是高级官员,没有领兵权,只有建议权,正好适合用来安排年老退休的高级军官。 “关于新任军事大臣,你有什么建议?” 以撒问道。 “陛下,您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几位老将早就盯着这个位置,此前也来试探过我的口风,我现在已经退休了,还是您自己决定吧。” 米哈伊尔轻轻摇头。 “你觉得易卜拉欣怎么样?” 以撒随意问道。 易卜拉欣同样是以撒的老臣,跟随以撒二十余年,平时清心寡欲,从不拉帮结派,从不投机钻营,一直非常低调。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还是一个突厥人,与行政部门和其余地方势力牵扯很少。 “易卜拉欣是个很不错的将领,虽然做不到奇谋百出,但至少兢兢业业,可担大任。” 米哈伊尔说道。 “但是,您也得做好面对其余大臣诘问的准备,他们肯定对一个突厥人出身的军事大臣不太感冒。” “无妨,军队是我建的,军费是我出的,土地也是我打下来的,他们也就只能在口头上发发牢骚罢了。” 以撒微微颔首。 “再往后,如果我们想要收复安纳托利亚,免不了要接纳很多愿意改信正教的突厥人,你总得让他们看见希望,要让他们知道,在我这里,不问出身,突厥人同样可以担任帝国第三高官。” 以撒放下酒杯,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克里特岛的军管可以逐渐结束了,你去和卡莱尔吉斯兄弟交接一下,让他们尽快恢复秩序,组织生产。” “克里特岛的甘蔗产业估计是办不下去了,不过这座岛屿位置重要,是东地中海上的重要贸易枢纽,起到连接亚,欧,非三洲的重要作用,如果管理得当,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繁荣。”“是,陛下,我这就去。” 米哈伊尔敬礼离开。 1465年5月12日,以撒在克里特岛的干尼亚城签署一系列法令,在几片新收复的领土上正式建立行政机构。 根据法令,克里特岛和纳克索斯群岛被整合为克里特大区,首府赫拉克利翁城,整个保加利亚则被分为五个大区和一个军区,原克尔贾利军区纳入北色雷斯大区,原军区长官萨尔蒙调往多布罗加军区。 目前,保加利亚的六个一级行政机构中,多布罗加军区,北色雷斯大区,德拉斯塔大区和布尔加斯大区已经尽在掌控之中,索菲亚大区和维丁大区尚未完全攻取,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征战半生的米哈伊尔卸任军事大臣,改任幕府总长,原紫卫军军团长易卜拉欣接替他的位置。 以撒感念米哈伊尔的功劳,因功册封他为虚衔的克里特公爵,赏赐了他位于北非和巴尔干的不少零散地产和克里特岛每年十分之一的土地税。 收复克里特岛和保加利亚后,东罗马帝国的人口正式跨过五百万大关,略逊于拿下卡拉曼的奥斯曼帝国,略逊于加上北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的匈牙利王国,与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相差不多,是葡萄牙与阿尔加维联合王国的五倍,也算是个人口大国。 当然,现在的东罗马帝国在人口上依旧没法和老牌强权相比,如果把大封建主涵盖在内,法兰西王国的人口是东罗马帝国的三倍有余,如果把附属部落算进其中,哪怕历经丧乱,马穆鲁克王朝的人口也依旧是东罗马帝国的两倍多。 但是,令人感到高兴的是,由于底子还在,基础设施保存较好,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和移民,君士坦丁堡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一跃成为地中海世界第二大城市,超过了巴黎,格拉纳达和威尼斯,仅次于开罗。 以撒知道,二十万人还远远不是君士坦丁堡的发展上限,原时空中,奥斯曼定都君士坦丁堡后,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君士坦丁堡的人口翻了十几倍,从破城并洗劫后的不到三万直接上涨到近四十万。 作为西非贸易的窗口,迦太基城的人口也超过了历史巅峰时期,突破十二万大关,并且还会随着远洋贸易的兴盛继续扩张下去。 但也是由于这两座大城市的人口虹吸效应,其他中型城市的发展有些乏善可陈,帖撒罗尼迦的人口迟迟不过六万,米斯特拉斯和比林奇也一直在四万左右浮动,以撒的起家之地苏尔特从来没超过一万,这是客观条件决定的,很难做出什么改变。 当然,由于时代限制,统计数据难免会有疏漏或夸大,以撒可是十分清楚,部分官员为了增添政绩,甚至连城市附近游荡的吉普赛人都给统计了起来。 为米哈伊尔公爵举办了盛大的册封仪式后,以撒在克里特岛停留了一些日子,接见了当地的教士,地主和商人,和新上任的几位地方官谈了谈,随后便乘上大船,奔向迦太基城。 1465年6月3日,舰队抵达迦太基u型港,以撒将琐事抛下,向亲卫们叮嘱几句,匆匆赶回迦太基王宫。 没等侍女通报,以撒径直冲入园,见到了自己数年未见的妻子儿女。 薰衣草田旁边的小路上,七岁的长女萨洛尼卡蹦蹦跳跳跑在前方,莱昂诺尔则牵着幼子巴西尔跟在身后。 萨洛尼卡见到以撒,先是一惊,随即连忙跑过来抱住以撒的腿,抓着他问东问西。 “你还知道回来。” 莱昂诺尔牵着巴西尔走到以撒身边,眼神虽然幽怨,但依旧满怀欣喜。 以撒微笑着抱了抱莱昂诺尔,看向躲在她身后的幼子巴西尔。 以撒一把抱起儿子,却吓得他哇哇大哭,双脚乱蹬。 “他不认得你,小心一点!” 莱昂诺尔埋怨道,轻轻拍着巴西尔的背,在他耳边轻声安慰着。 以撒闻言,有些尴尬,自己出门太久,正好错过了和婴儿建立起信任的最佳时机,也许在他眼里,以撒只不过是个和母亲和姐姐关系特殊的陌生人罢了。 “巴西尔,叫父亲!” 萨洛尼卡握住弟弟的手,将他的眼泪抹干。 巴西尔抽泣着,紧紧抿住嘴唇,一声不吭。 “算了,我今后很长时间都会待在这里,有时间就多带带他。” 以撒亲了亲幼子软乎乎的脸颊,将他放下地。 巴西尔立马跑开,躲到母亲身后,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以撒。 “你是该多陪陪他,他比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都胆小多了,平时我不在,还是萨洛尼卡带他,老跟女孩子待在一起可不行。” 莱昂诺尔牵住巴西尔,看向以撒。 “我知道,等他长大了,我会请最好的老师来教导他的。” 以撒摸了摸巴西尔的脑袋,牵住萨洛尼卡。 “父亲,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不回来吗?” 萨洛尼卡看向以撒。 “阿莱克修斯有任务在身,暂时回不来。” 以撒沉吟道。 “我让查士丁尼好好在帝国境内走走,观察民情,他现在估计走到色萨利了,估计再过几个月就会回来的。” “查士丁尼已经成年,阿莱克修斯也快了,这个年纪,教是教不了的,让他们自己感悟吧。” “对了,托马斯大公和约翰公爵去世后,安德烈亚斯和博尼法乔都来迦太基找过你,上个月离开,估计去君士坦丁堡了。” 莱昂诺尔说道。 “我知道,我已经见过他们,册封仪式已经举行过,博尼法乔竟然没去找腓特烈三世,来找我们,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以撒笑着说道。 “热那亚投靠法兰西,米兰自立门户,威尼斯也从不管他,腓特烈三世恐怕都快气疯了吧。” 莱昂诺尔幸灾乐祸地说。 “不会的,他才懒得管这些事,意大利的诸侯和维也纳越走越远,他心里明白,但就是不管,也没办法去管。” 以撒摇摇头。 “还有,萨洛尼卡和卡洛的婚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莱昂诺尔问道。 “我知道贵族小姐结婚很早,但我不想让萨洛尼卡这么早就嫁出去,反正婚事已经定了,就等到她成年吧。” 以撒攥了攥女儿的手,笑呵呵地说。 欧洲古代的贵族小姐结婚极早,七岁结婚和九岁结婚的事例屡见不鲜,最晚也不会超过十四五岁。 作为一个父亲,以撒当然不想让萨洛尼卡遭受这样的委屈,等什么时候她自己愿意嫁了,以撒再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反正自己家大业大,养一个公主绰绰有余。 “最近迦太基情况还算好吗?” 以撒将萨洛尼卡放开,看向莱昂诺尔。 “挺好的,平时我和巴西尔一同听政,你的那位迦太基留守大臣从旁协助,人口增加了,税收在限酒令后有所降低,现在也差不多回到了当初的水平。” 莱昂诺尔说道。 “不过,我不喜欢那位迦太基留守大臣,建议你把他换掉。” “巴西利厄斯?为什么?” 以撒微微皱眉。 “我来的路上,发现他新建起几个村社,不管怎么说,自由村社还是比农奴制庄园要先进一些的。” “我不是说这个,他也许在理政上有些天赋,但总喜欢发表一些十分令人讨厌的言论,弄得我十分生气,有几次都强忍着没发火。” 莱昂诺尔轻哼一声。 “什么皇帝公职,什么元老院选举,在葡萄牙,这种话可是无人敢说。” “我的先祖一刀一剑地赶走了摩尔人,王冠自然永远属于阿维什王朝,你一刀一剑赶走了突厥人和柏柏尔人,皇冠也自然永远属于我们的子嗣,没人可以夺走。” “我上次偶然间提到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的事情,谁知他当即表示反对,还搬出一堆大道理。” 莱昂诺尔柳眉倒竖。 “这是我们的家事,他凭什么要管?他一个姓安格洛斯的,本来就丢尽了东帝国的脸,有什么面目来质疑我们?” “不喜欢伊比利亚公主?干脆把我赶走算了!” 莱昂诺尔气鼓鼓地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 以撒一阵头疼。 “他能干事,那就让他干,反正我又不会听他的高谈阔论,随他说去。” “至于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的事情,我也会着手解决,如果处理得当,我们可以从中谋取很多利益。” 几人又聊了聊,转眼便聊到了傍晚,以撒的一位亲卫前来汇报。 “陛下,依照您的命令,探索船队的几名重要官员都在宴会厅等着,海图和测绘数据已经被我们收缴起来,负责绘制海图的测绘师的家人都被我们运往君士坦丁堡,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无人知晓。” 亲卫低声说着。 “很好,我这就赶去。” 以撒点点头,转过身,看向莱昂诺尔。 “你陪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孩子们就回去吃饭睡觉吧。” 莱昂诺尔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轻轻点头,将巴西尔交给萨洛尼卡。 告别萨洛尼卡和巴西尔,以撒带着莱昂诺尔登上马车,匆匆赶往城外的一处庄园。 (本章完) 第239章 东印度公司 第239章 东印度公司 迦太基城郊的一处偏僻庄园中,保罗·达伽玛在大厅中踱来踱去,脸上挂满焦虑。 他的父亲埃斯特旺·达伽玛和东罗马帝国航海学校的校长迪尼斯·迪亚士坐在一旁饮酒谈天,探索船队的其余军官则在另一个方桌旁赌博取乐,吵吵嚷嚷,骰子的滚动声和粗俗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保罗,不要着急,静下心来,皇帝马上就要到了。” 埃斯特旺看向焦躁不安的长子,轻轻皱了皱眉。 “父亲,我们好不容易为皇帝找到了富饶的印度,但他似乎并没有给予我们应有的欢迎和表彰,没有宴会,没有爵位,外面全是卫兵,我怎么能不着急?” 保罗冲到父亲跟前,眼里的担忧几乎化为实质。 “要我说,您就不该将家人全部搬到迦太基,海图也得预留一份,以免皇帝卸磨杀驴!” “呵呵,保罗,皇帝越是这样,说明他越重视我们的探险成果,如果他还在乎自己的名声,如果他不想让自己无人可用,他就不可能对我们不利。” 埃斯特旺轻轻摇头。 “世界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被发现,他需要我们来帮他寻找远方的土地和财富,我们也需要他的资助来实现理想,我们之间的利益纽带已经十分牢固,没有理由闹翻。” “纵观整个欧洲,愿意拿出几万个杜卡特来组建远洋船队的君主,除了他,还有谁?” “但是,父亲——” “问题到此为止,现在立马坐好,不准多说!” 埃斯特旺声音不大,却充斥着无可置疑的权威,保罗张张嘴巴,怏怏不乐地找了个座位。 埃斯特旺转过头,望着品着美酒的迪尼斯。 “迪尼斯阁下,你也算是皇帝的亲信了,探索船队返航的消息尚未传开,陛下到底准备对我们怎么办?” 迪尼斯瞟了埃斯特旺一眼,笑了笑。 看来,这位出身航海世家的贵族并没有想象中的淡定,心里的还是有些担忧。 “放心吧,陛下历来重视航海探险,并且从不亏待有功之臣,等今晚的会晤结束后,宴会,欢庆,财富,官职和爵位都会有的。” 迪尼斯说道。 “陛下虽然是东帝国的皇帝,但他的妻子是葡萄牙的公主,他的几个孩子都算半个葡萄牙人,不会因为你我的身份而心存芥蒂的。” “发现印度的消息终究会传开的,但海图肯定是要严格保密的,如果你想在新的格局下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尽早向陛下宣誓效忠,尽早与过去做出切割,从而避免旁人的闲话。” “这您放心,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我已经卖掉了家乡的地产,家人也全部搬到了迦太基,我的次子正在航海学校读书,如果陛下愿意信赖,我自然会誓死相报。” 埃斯特旺说道。 几人正说着,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以撒和莱昂诺尔穿着华丽的礼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向皇帝和皇后鞠躬行礼。 以撒挥挥手,示意众人免礼,带着妻子缓步走到迪尼斯和埃斯特旺面前。 “好久不见,迪尼斯,还有您,勇敢而幸运的埃斯特旺。” 以撒冲二人笑笑。 “祝您安康,尊敬的陛下。” “愿您永远年轻美貌,尊敬的公主。” 二人直起腰,向以撒和莱昂诺尔打了招呼。 “这里人多,请跟我来。” 以撒说着,命侍从抬上美酒佳肴和金银细软,在水手们的欢呼声中带着迪尼斯和埃斯特旺来到一间偏房。 分宾主落座后,以撒直接进入话题。 “我看了你们的带回来的海图和航海日志,非常高兴,祝贺你们,也祝贺帝国。” 以撒和莱昂诺尔举起酒杯,遥遥指向二人。 简单的寒暄过后,谈话开始步入正题。 “埃斯特旺阁下,您是探索舰队的船长,我将一整支舰队交给了您,您也不负众望,将通往印度的海图给我带了回来。” “我和皇后都对您的探索进程十分感兴趣,可以向我们简单讲一讲吗?” 以撒从口袋中掏出海图,平摊在桌子上,看向埃斯特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自无不可,陛下。” 埃斯特旺抚摸着珍贵的海图,指向注释着迦太基城的圆点。 “1462年10月20日,探索舰队从迦太基出发,于两个月后抵达加那利群岛的拉帕尔马总督区,随后乘着加那利洋流抵达圣尼古拉斯总督区,接着向东南方向航行,进入几内亚无风带。” 埃斯特旺的手指在海图上滑动,指向几内亚大湾区。 “在这里,我们一直采用沿岸航行,先后抵达皇后港和白金港,随后转而向南,进入圣威廉总督区,和航海学校的考察舰队一起继续向南。” “随后,我们又在刚果王国的金口若望港短暂停留,补充淡水和食物。” 埃斯特旺在金口若望港轻轻点了点。 “1463年2月27日,在经历了五个月的海上航行后,我们终于抵达新色雷斯港,在那里受到了威廉伯爵的款待,整修了船只,装满了淡水,食物和航海药,正式准备探索未知的前方。” “3月1日,我们见新色雷斯港附近的海况较为平和,将27艘船分成三波,依次越过风暴角,但汇合时,依旧少了四艘舰船。” 埃斯特旺的声音略微有些沉重。 “经历风暴后,我们的船只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不得已前往北边的陆地进行休整,进入到一个布满贻贝的海湾。” “在那里,我们竟然碰上了您的一位传教士,他是从新色雷斯通过陆路过来的,看样子,他已经获得了当地黄人土著的信任,为酋长和他的家眷主持了洗礼,还使他们学会了一些希腊语单词。” 埃斯特旺笑了笑。 “那片海湾盛产贻贝,当地人都以贻贝为生,您的教士就以“贻贝”为这片海湾命名,也就是莫塞尔湾。” 以撒看见了地图上距离新色雷斯不远的小海湾,点了点头。 “我们在那里尽可能地修理船只,补充给养,随后便正式进入未知的海域,正如您所说,我们立刻就遭到了海流和风暴的双重阻挠。” 埃斯特旺略有些敬佩地看了看以撒。 以撒随意笑笑,没有说话。 阿古拉斯洋流,世界上最强烈的西边界洋流,欧洲舰队通往东方的最大阻碍,也是最后一道阻碍。 通过或是绕过阿古拉斯洋流后,前方尽是大道坦途,印度洋沿岸完善的港口体系确保了探索舰队的补给,印度洋的季风又为舰队的航行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顺着古老的阿拉伯旧商路,舰队可以轻松抵达已知世界的任何一座港口。 “我们牢记您的叮嘱,没有一头撞上强烈的洋流,反而离岸向东。” “神奇地是,在北边的洋流下,竟然隐隐还有一道自西向东的海流,这使我们的航行变得顺利许多。” 以撒看着地图,轻轻点头。 南极环极洋流,位于阿古拉斯洋流以南,海流在这里会变为自西向东,正好为舰队绕开阿古拉斯洋流提供了契机。 “随后,在经历数周的航行后,我们在北边发现了一片广阔的土地,就算不是大陆,也是一座大岛。” 埃斯特旺继续说着。 “我们在一处小港口停泊下来,依照您的嘱托没有动武,在我们送给当地人不少小工艺品后,他们向我们讲解了很多事情。” “这座岛屿非常巨大,被他们称为马达加斯加,当地同时存在着许多割据王公,战乱不休,马达加斯加人并非黑人,和肤色偏黄的科伊桑人也有很大差别,在肤色上更加偏向古籍中记载的纯种蒙古人。” “从他们口中,我们得知,原来萨拉森商人在东非海域和印度海拥有如此庞大的利益范围和如此健全的商贸体系,这让我们欣喜,同时也有些忧虑。” “不过,我们后来还是和马达加斯加人闹翻了。” 埃斯特旺叹了口气。 “嗯?怎么闹翻的?” 以撒微微皱了皱眉。 “陛下,这可不能怪我们,我们的几位水手在路边看到一只牛,就想打来烤着吃,没想到却引起了当地土著极大的愤怒和敌意,他们直接把几名水手杀了。” 埃斯特旺咬牙切齿地说。 “我被逼无奈,带着水兵开始自卫,没费什么功夫就打下了当地酋长的住宅,将几名贵族抓上船,随后便带着舰队离开港口。” “马达加斯加实在太穷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尤其是南部,难怪连萨拉森商人也不怎么愿意去。” 埃斯特旺抱怨道。 以撒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摇摇头。 “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我不怪你们,不过之后记住,在将情况完全摸清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招来祸端。” 埃斯特旺点点头,继续说。 “被迫离开马达加斯加的南部小港后,我们被迫转向西边,还是扎进了海峡之中,我们将其命名为莫桑比克海峡。” “洋流依旧迅猛,不过比南边已经好上很多,我们又损失了三艘船后,顺利抵达我们在东非海岸遇上的第一座大港,索法拉港。”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在索法拉港以南,还有一处非常恐怖的魔鬼海角,克伦特斯角,海角附近的洋流极其猛烈,风暴和海流会将船只死死压在海角南部的海湾中,只要陷入,很难逃脱。” 埃斯特旺心有余悸地说。 “陛下,您不让我们直接进入莫桑比克海峡是正确的,我们舰队的所有人都欠您一条命。” 埃斯特旺感激地看了以撒一眼。 “关于您之前的几批小型探索舰队,我们没有在索法拉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很可能就是在克伦特斯角失踪的。” 以撒点点头,没有多说。 “说说索法拉港的情况。” “陛下,据我们观察,索法拉港是当地最大的黄金集散地,内陆的黄金通过索法拉河汇集至此,再流入大洋。” “索法拉北边还有一个富饶的萨拉森国家,基尔瓦苏丹国,索法拉城勉强算是基尔瓦的附属城市,不过属于最边缘的那一种。” “索法拉同样是萨拉森国家,作为当地统治者的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很早就来到这里,进行黑奴贸易,黄金贸易和象牙贸易。” 谈起这个,埃斯特旺的表情有些复杂。 “陛下,他们对待黑奴的方式简直血腥,连我们的水手都感到十分不适。” “那当然,他们干了一千多年,早就是此中老手了。” 以撒不置可否地说。 原时空的15世纪末,三角贸易还未兴起,穆斯林世界依旧把持着黑奴贸易和白奴贸易的绝对统治权,他们从事大规模奴隶业一千多年,并且还会继续从事下去,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末。 单论手段,他们的确比欧洲人更加残忍,集体阉割,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反人类的大罪。 “接着说吧,阿拉伯人怎么对待黑奴与我们毫无关系。” 以撒看向埃斯特旺,为他斟满美酒。 埃斯特旺喝完美酒,咂咂嘴巴。 “陛下,当地人将这片海岸称为斯瓦西里海岸,基尔瓦王朝就是斯瓦西里海岸最强大的一个国家,同样依靠奴隶业和黄金业起家,周边的不少地方政权都是基尔瓦的附属势力。” “斯瓦西里海岸的内陆也分布着几个部落王国,他们就是黑奴的来源地,也有很多金矿和象牙产区。” “我们在索法拉城进行了一些贸易活动,当地贵族不像部落酋长,见识过真正的好东西,对我们的廉价小玩意儿嗤之以鼻,但对我们的武器十分感兴趣。” 埃斯特旺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我们把一些最破旧的火枪卖给了他们,换来了一些黄金,随后便离开索法拉,北上基尔瓦。” “在北上途中,我们发现了一片群岛,当地人称它为科摩罗。” “那里人口稀少,但位置重要,有一些小型城镇,我们赶走了当地的阿拉伯人,在最大的一座岛屿上插上了您的旗帜,征召奴隶为我们修建城堡,并留下三十名水手管理他们。” “做得不错,科摩罗可以成为我们殖民东非的前哨站,本身是个群岛,只要有足够的舰队,阿拉伯人打不上来。” 以撒点点头,鼓励道。 “为了避免基尔瓦苏丹的敌意,我们将大部分舰船留在科摩罗,只带着三艘舰船前往基尔瓦城。” 埃斯特旺笑了笑,继续说。 “基尔瓦城十分繁华,堪称斯瓦西里海岸的第一大城市,基尔瓦王朝也是强盛的王朝,财力雄厚,但由于没有什么强大外敌,军队的武器装备十分落后,士气非常低落,训练极其松弛,我当时曾做出估算,如果您能把两千个全副武装,配备火枪的战士交给我,我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偷袭基尔瓦王宫,将当地苏丹绑来见您。” 埃斯特旺看了以撒一眼。 “当然,至于占领和统治,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的。” “不必,我们是去做生意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采用暴力。” 以撒摇摇头。 “再者,我们也不用那么蛮横,最强大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讲一讲基尔瓦王朝的内部情况吧。” 以撒说道。 “陛下,基尔瓦是由波斯人建立的王朝,但高层中混有很多阿拉伯人,这种二元对立的政治格局导致他们的内部斗争十分激烈,几乎每一任苏丹的上位都必然伴随腥风血雨。” “现在,基尔瓦王朝已经扩张到了极致,已经开始由盛转衰,内部冲突越发激烈,小规模内战持续进行,我们抵达基尔瓦不久就被下达了逐客令,以免外部干预。” “如果您试图在当地扶持傀儡政府,不妨对此多加关注。” “我会的,基尔瓦和索法拉皆为富庶之地,留在萨拉森人手里实在可惜,反正他们同样也是入侵者。” 以撒点点头。 “陛下,我们离开基尔瓦城后,与停留在科摩罗的大部队汇合,开始沿斯瓦西里海岸北上,于1463年8月3日抵达蒙巴萨城邦。” “蒙巴萨曾经也是基尔瓦的附属国,但现在已经形同独立,算是比较大的一个城邦,在蒙巴萨北边还有许多同样的城邦国家,其中最大的是马林迪。” 埃斯特旺喝下一口酒,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马林迪和蒙巴萨是宿敌关系,两国的仇恨由来已久,在历史上曾多次大打出手,但由于势均力敌,都没能彻底击败对方。” “马林迪北边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城邦,名为帕泰,他们的信仰和主流萨拉森人不太一样,好像叫什么伊巴德派,听说您的南境边疆区中同样有一个信仰这种教派的小邦国。” “是的,姆扎卜埃米尔就信这个,我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 以撒点点头,随即再度发问。 “马林迪和蒙巴萨的冲突影响到你们了吗?” “没法不影响,陛下,但幸好是完美解决了。” 埃斯特旺笑着说。 “蒙巴萨的统治者对我们的态度十分恶劣,禁止我们进入他的港口,还在港口调集重兵,防止我们的登陆。” “我们当即选择炮轰港口,取得了一定战果,但他们的军队人数不少,我当时还没找到印度,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索性率众离开。”“四天后,舰队抵达马林迪城,在哪里,我们得到了马林迪苏丹穆罕默德四世的隆重接待,他送给我们很多礼物,包括一份珍贵的阿拉伯海图和一位精通印度洋航海的向导。” “穆罕默德四世允许我们在马林迪港停留和做生意,并且对我们的问题知无不言,给我们讲解了很多关于东方的事情。” “那份阿拉伯海图您已经看到了,非常详细,这对我们之后的航海活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撒回想起自己书房中的阿拉伯海图,微微颔首。 “我看了马林迪苏丹的国书,他是想和我们结盟,共同对抗蒙巴萨人,是这样吗?” “是的,陛下,穆罕默德四世已经垂垂老矣,平时负责与我们对接的是他的儿子穆罕默德五世,这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试图借助我们的力量彻底击垮宿敌蒙巴萨。” 埃斯特旺说道。 “由于没有您的授权,我们没有与马林迪签订什么协约,但我们还是当了一回雇佣兵,洗劫了不少蒙巴萨的商船。” “不错,你们做得很好。” 以撒微微沉吟。 原时空中,蒙巴萨和马林迪处于基督教势力和伊斯兰教势力对抗的前线,蒙巴萨对远道而来的基督徒保持抗拒态度,而马林迪则截然相反,保持欢迎态度。 后来,奥斯曼和葡萄牙在这里各自扶持傀儡,进行印度洋争霸。 以撒准备顺应潮流,答应马林迪的结盟请求,如果能在东非占下一个中转港,东印度商贸也能轻松许多。 “后来呢?” 以撒看向埃斯特旺。 “陛下,由于我们是初次出航,对印度洋的情况了解不多,错过了当年的季风,只能等到来年,被迫在马林迪停留了几个月。” 埃斯特旺苦笑着说。 “在1463年的后半年里,我们协助马林迪对蒙巴萨发动了数次袭击,占据了几座沿海城镇,马林迪苏丹将其中一座小渔村赠给我们作为报偿。” “我将其命名为瓦斯科港,以我幼子的名字命名。” “在此期间,我还派长子保罗前往北部的摩加迪沙城邦探了探,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也不算友好,也就没有深交。” “来年开春时,我留下三十名水兵守卫瓦斯科港,随后便带着剩下来的二十艘船离开马林迪,借着季风航向印度。” “由于有马林迪苏丹的帮助,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风波,我们依照海图一路向东,一切都顺风顺水。” 埃斯特旺说到激动之处,猛地站起身,向以撒和莱昂诺尔深鞠一躬。 “陛下,皇后,在1464年的4月10日,我,来自达伽玛家族的埃斯特旺,终于带领船队抵达印度南部的卡利卡特港,抵达了黄金与香料的国度!” “恭喜你,埃斯特旺阁下,但且先别急,先将您传奇的故事讲完吧,我相信接下来的故事同样精彩。” 莱昂诺尔淡淡地笑着,鼓了鼓掌。 “抱歉,陛下,我实在太过激动,请让我缓一缓。” 埃斯特旺满脸泛红,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 以撒将酒瓶递给他,埃斯特旺抓住酒瓶,咕咕喝光。 “陛下,我们在马林迪时,已经基本上摸清了印度的大致情况,并根据马林迪向导的描述绘制了印度的大致势力分布图。” 埃斯特旺指了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 “我们抵达的卡利卡特位于印度西南方,是一个富饶的贸易土邦,在卡利卡特周围还有一些差不多的土邦,比如南方的科钦。” “这些小邦国都接受高原上的毗奢耶那伽罗的册封,但也仅限于此,几乎等同独立。” “这些小邦国的北边就是毗奢耶那伽罗,他们似乎也是基督徒,不过属于异端。” 以撒随意笑了笑,没有说话。 毗奢耶那伽罗和卡利卡特等邦国当然不信基督教,而是土生土长的印度教,在大航海之初,很多早期航海家都把印度教视为基督教的一种,还希望与他们结为联盟,共同应对咄咄逼人的穆斯林。 “毗奢耶那伽罗北边则是一个邪恶的萨拉森国家,巴赫曼尼苏丹国,他们和毗奢耶那伽罗之间战争不断,互有胜负。” “总得来说,现在的战局对毗舍耶那伽罗不利,巴赫曼尼人十分嚣张,四处出击,我们的基督徒兄弟无力抵抗。” 以撒记得,毗奢耶那伽罗是印度历史上最后一个印度教帝国,他们在几十年前被巴赫曼尼人打得大败,丢掉了包括果阿在内的众多贸易港口,还被迫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当然,此时正值毗奢耶那伽罗国力的恢复期,这个帝国的国运还远未枯竭,鼎盛期也尚未到来。 “陛下,依照您的命令,我们没有惊动毗奢耶那伽罗的君主,只与卡利卡特的扎莫林进行了商谈,将您的国书交给了他。” 埃斯特旺想了想,继续说道。 “但是,扎莫林似乎对我们不太感冒,见到我们的庞大舰队,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和激动。” “据他所说,在三十年前,一支更加庞大的舰队从东方而来,他们自称是天朝上国的使团,自称来自于一个强大的王朝,明。” “据他所说,卡利卡特扎莫林不仅接受了毗奢耶那伽罗的册封,还同时接受了明王朝的册封,他们的船长是个非常不错的人,给当时尚且年幼的现任扎莫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明王朝的船长死在了卡利卡特,当地还有一群自称明王朝遗民的人给他立了碑。” “那群人告诉我,明朝船长的名字是,郑和。” 以撒听完,有些沉默,随即看向埃斯特旺。 “我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扎莫林告诉我们,明王朝比我们更像是真正的友谊之邦,他们赠送的礼物比我们优厚很多,而且好像不求回报,十分文明,没有像我们一样一上来就提战争和商贸之事。” “我告诉他,我们的舰队规模也许比不上明王朝,但我们有坚船和利炮,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们终究是来了。” 埃斯特旺嘿嘿笑着。 “第二天,我们就去附近的海域中抓到了一名困扰扎莫林很久的阿拉伯海盗,将他的头颅扔给了扎莫林,这才使他开始重视我们的到来。” “随后,他也给您写了一封回信,并允许我们从事香料贸易,但没有免税特权,得像阿拉伯人一样交税。” 埃斯特旺耸耸肩。 “他似乎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压制阿拉伯商人的贸易垄断,一直犹犹豫豫,反复无常。” “我遵从了您的嘱托,没有在卡利卡特多做耽搁,绘制海图并搜罗资料后,将大船装满香料,立马离开。” “之后,我们又拜访了南边的科钦和维纳德,又派出一支分舰队找到了印度人所说的锡兰岛,与这几个地方的君主也达成了这种平等的贸易协定。” “去年秋季,我们遵照向导的指示,迎着季风出海返航,同样是一路顺风,这一次,我们没有走莫桑比克海峡,而是从马达加斯加外侧直抵南非海域。” “不过,由于舰船装得太满,我们在风暴角又损失了几艘舰船,之后便一路北上,抵达迦太基城。” “数年航海,舰船的损失超过三分之一,但带回来的财富远远超过所有舰船的总和,几乎相当于您一年的财政收入。” 以撒微微一笑,站起身。 进行东印度商贸当然会有损失,原时空中,达伽玛的第一次印度航行整整损失了三分之二的舰船。 不过,自己都帮埃斯特旺避开了这么多的陷阱,几乎是手把手制定了整个航海线路,实在没想到,他的损失还是超过了三分之一,都是在风暴角和莫桑比克海峡损失的。 其实,在渡过莫桑比克海峡,抵达索法拉后,前方的道路将再无半点阻碍,阿拉伯人费千年,将环印度洋贸易体系搭建得十分完善,根本不用担心没有补给,也不用担心迷路。 印度洋的商贸条件十分优越,每年两次的季风正好可供商船往返,只要掐对时间,航行起来非常迅速。 阿拉伯人的海上商路几乎联通了整个旧世界,从最南端的索法拉港启航后,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差,舰队可以顺着商路轻松抵达亚非两洲的任何一座港口,包括华夏和东瀛。 郑和下西洋,就是走的这条从唐朝开始联通到华夏和东南亚的阿拉伯商路。 这条商路价值非凡,对于现在的以撒来说,甚至比印度本身的价值都高上许多。 “了不起的航海,了不起的发现,埃斯特旺阁下,您的名字和姓氏将被永世铭记。” 以撒走上前,拉住埃斯特旺的手,紧紧握了握。 “陛下,船是您资助的,线路是您定好的,海上的风暴和漩涡也是在您的指导下避开的,要说永世流传,也应该是您,而不是我。” 埃斯特旺谦虚地摇摇头。 “跪下吧,还有你,亲爱的迪尼斯。” 以撒放开埃斯特旺的手,拔出腰间的佩剑。 二人见状,连忙跪下,眼中的喜悦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埃斯特旺·达伽玛,在探索印度的旅途中居功甚伟,帝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以撒将宝剑轻轻搭在埃斯特旺的肩上。 “以上帝之名,我敕封你为蒙巴萨伯爵,世袭罔替,任命你为印度总督,终身担任,至死为止。” “多谢陛下!” 埃斯特旺连忙探起头,亲吻以撒的戒指。 “迪尼斯·迪亚士,你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探索,但在后方统筹规划,多年以来,勤勤恳恳,没有你对风暴角的发现,也就没有今天的丰硕成果。” “以上帝之名,我敕封你为科摩罗伯爵,世袭罔替,任命你为莫桑比克总督,终身担任,至死为止。” “多谢陛下。” 迪尼斯也亲吻以撒的戒指。 “不过,陛下,我毕竟年岁已老,恐怕不能继续前往遥远的海域,还望您收回莫桑比克总督的任命,另交他人。” “无妨,你不必亲自前往,你的两个儿子,巴尔托洛梅乌和迪奥戈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航海学校学习多年,是时候接替你的船舵了。” 以撒笑着说。 “你平时就待在迦太基休养吧,莫桑比克总督的职责就交给你的下属和子嗣。” 迪尼斯想了想,感激地点点头。 “陛下,您准备怎么处理印度之事?” 埃斯特旺迫不及待地问道。 以撒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将海图卷起,放进自己的口袋。 “第一,所有海图全部保密,所有绘图师必须向我宣布效忠,将家人置于我的监管下。” “您放心,当初选择绘图师时,被选上的都是您的旧部,他们对您的忠诚绝对有保障。” 迪尼斯说道。 以撒轻轻点了点头。 东印度贸易线路终究是藏不住的,再过一百年,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势力参与贸易,在利润丰厚的航线中分一杯羹。 但是,自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探来的海图依旧要严格保密,能藏一年是一年。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来和以撒进行印度洋争霸,最有可能的葡萄牙王国在恩里克王子死后自毁长城,正好陷入了航海事业的低谷期。 再往后,自己可以凭借印度的利润将舰队越建越大,将军队越招越多,先发优势将越来越明显。 “第二,我准备正式成立东印度公司和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专门负责为东印度航线募集资金,对各大商人发售股份。” 以撒看向二人。 “作为第一批探险家,你们自动获得东印度公司的部分股份,足够你们的家族世代富贵。” “多谢陛下。” 二人连忙鞠躬致谢,随即又有些疑惑地对望一眼。 东印度公司?难道还有西印度公司? “第三,我准备正式成立印度事务办公室,专门负责管理和统筹印度方面的大小事务,你们也会在里面任职。” 以撒接着说道。 “第四,正式成立西印度探索船队,以圣尼古拉斯总督区为基地,向西开展探索,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将担任负责人。” 其实,现在的贸易线路并不太好,在几内亚无风区耽搁太久,浪费了大量时间。 原时空中,葡萄牙的印度商船队不会采用这么低效的航线,他们从佛得角启航后直接乘着洋流去往巴西,再乘着洋流去往风暴角,可以在最大限度上绕开几内亚无风区。 要想将东印度航线开发到极致,大西洋环流是必须运用到位的,探索巴西之事势在必行。 当然,大西洋环流还将大大方便欧,非,美三洲的贸易往来,势必会催生出血腥的三角贸易。 这是历史潮流,无可阻挡。 “第五,我将正式组建帝国第一支东印度商船队,这次的规模将更大,携带的火枪和火炮将更多,明年开春即可出航。” “埃斯特旺,还是由你这个印度总督来担任舰队总指挥。” “义不容辞,陛下。” 埃斯特旺大声说着,满眼狂热地看着以撒。 “这次我们不仅要进行贸易,还要争取将我们的贸易体系搭建起来,尽可能减少对于阿拉伯港口的依赖。” “马达加斯加岛虽然没有什么商贸价值,但依旧可以作为一处不错的中转基地,他们内部割据不休,可以试着扶持一名土王,和他签署保护协议,租借港口。” 以撒看向埃斯特旺。 “科摩罗群岛试着拿下来,当做我们进攻基尔瓦的前哨基地。” “蒙巴萨港我势在必得,马林迪也要尽量化为附属国。” “同时,你不妨和基尔瓦的各支势力接触一下,争取找到愿意充当傀儡的王子或高官。” “印度方面,卡利卡特城实在太过坚固,不适合放在第一位,可以把目光投向南边的科钦或是东南边的锡兰岛。” “至于其他港口,我们暂时没有余力,但情报工作已经可以展开,我要的,是全盘接收阿拉伯人的印度洋贸易体系,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明白吗?” “遵命!陛下!” 埃斯特旺大声吼道。 “明天早上,我将为你们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和正式的册封仪式,既然你们愿意为我效劳,我自然不会亏待我的勇士。” …… 1465年6月4日,以撒在迦太基王宫为远洋归来的探索舰队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和册封仪式,向整个世界展示了从印度带回的香料,同时宣布整个印度洋的财富都归自己所有,旁人未经允许,一旦染指,当即视为向东罗马帝国宣战。 次日,以撒宣布成立东印度公司和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为东印度舰队募集资金。 当天下午,以撒秘密会见海盗议会的议长乔万尼,要求他立即带领部分海盗前往新色雷斯,再陆续前往斯瓦西里海岸,负责打击阿拉伯商船和其他国家可能的探索舰队。 同时,一份法令紧急发往西非沿岸的各个港口,要求他们对未经登记的舰船严加管制,禁止向包括法兰西和阿拉贡在内一系列国家的舰船提供任何补给,一旦发现,当即劝离,劝离未果,立马通知殖民大臣威廉伯爵。 当天傍晚,以撒接见葡萄牙王国阿维什王室和那不勒斯王国特拉斯塔马拉王室的使臣,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同意他们向东印度公司投资,合法占有东印度公司的股份。 根据协定,所有在东印度公司中占据股份的家族只有分红权,没有经营权和管理权。 整个欧洲沸腾了,整个地中海世界沸腾了,通往东方的航路已经尽在掌控之中,通往黄金与香料之国的道路就在脚下。 (本章完) 第240章 东方雄狮 第240章 东方雄狮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 迦太基城的9月十分舒适,微风吹走夏天的燥热,细雨带来秋季的凉爽,城市周边的农庄和村社开始为冬小麦的播种而忙碌,城中的工坊区也一直敲敲打打,时刻不停。 美丽而繁忙的u型港再度迎来了扩建,往来停泊的商船络绎不绝,西非和南非的,象牙和黄金在这里卸下,被马车队运往工坊区,集市和仓库,阿特拉斯山脉的奴隶在这里装载,一船接一船地运达比林奇奴隶港。 在迦太基的集市中,你可以买到北马其顿的葡萄酒,雅典城的茴香,米斯特拉斯的丝绸和君士坦丁堡的工业品,你可以看到来自黑海沿岸的罗斯人和哥特人,来自小亚细亚的本都人和格鲁吉亚人,可以看到衣着光鲜的意大利商人和伊比利亚贵族,如果运气好,甚至还能在大教堂中碰上前来演讲的刚果教士和科伊桑教士。 地中海白人厌恶土著,教士也不例外,但大家都秉持着表面上的尊重,将心里的歧视和偏见藏得很好。 迦太基是一座移民城市,比起君士坦丁堡,这里更加开放,哈夫斯王朝时期的柏柏尔原住民早已变成了少数裔,来自天南海北的各族移民混居在城市的各个区中,为了方便日常交流,大多会说几句蹩脚的希腊语。 将近十年的传教和移民后,迦太基周边的城镇和乡村已经基本改信东正教,但民族成分依旧驳杂,如果以血统来论,希腊裔移民和希腊裔混血只占五分之二。 当然,在登记册上,所有人都被定义为纯正的罗马人,不管他们是否愿意。 近十年的时间里,曾经活跃在迦太基周边的穆斯林群落大为减少,一部分浅信徒为了逃避双倍税赋而改信正教,不愿改信的坚定者要么被送往北非和巴尔干的各个农奴制庄园,要么逃往西南边的阿特拉斯山脉深处。 近两年,随着卡拉曼战争的进行黑海北岸的持续动乱,大批亚美尼亚正教徒和斯拉夫正教徒抵达北非,继续挤压穆斯林的生存空间,残存的穆斯林社群开始向凯鲁万圣城聚拢,寻求大穆夫提的庇护。 凯鲁万大区是东罗马帝国一级行政区中最特殊的一个,大穆夫提在这里具有相当大的自主权,可以参与行政管理和宗教管理,凯鲁万圣城也基本保持哈夫斯王朝时期的原样,外来移民的数量始终没有超过一千人。 附近的正教移民都知道,凯鲁万是皇帝专为穆斯林预留的保留地,政府也没怎么插手,一直采用放任自流的态度。 不少不愿改信的穆斯林把凯鲁万视为最后的家园,也有些视凯鲁万派为异端的虔诚者将这里当做暂时落脚地,随时准备前往西边的群山之中,再前往特莱姆森的扎亚尼德王朝和摩洛哥的马林王朝。 这也导致凯鲁万圣城周边的穆斯林群落越来越多,人口十分密集,城市早已拥挤不堪,原本圣洁的白色城市变为整个北非最大的犯罪中心,到处都是骨瘦如柴的流浪汉,到处都是横流的污水和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 凯鲁万是一座宗教城市,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特产,没有多少丰饶的土地,手工业产出几乎为零,城中居民为了生活,要么前往更加混乱的群山,要么走向东罗马帝国设在城外的射击军军营。 不少犯罪头目甚至与东罗马帝国的奴隶贩子相互勾结,故意将城市周边的穆斯林流浪汉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他们,由于基数足够大,头目们依旧可以攫取大量财富,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武器装备的极度缺乏和长期挨饿导致的瘦弱使他们仓促组织起来的起义军压根不是东罗马帝国精锐士兵的对手,每一次的起义都以失败而告终,只会换来更加惨痛的伤害。 凯鲁万城的射击军长期驻扎在城市东边,教士们在这里搭建起一个木质的小教堂,教堂外没有鲜和芳草,只有一排排的大炖锅,锅中煮着美味的食物,香味顺着微风,飘散到城市之中,飘进所有人的鼻孔。 天堂与地狱,往往只隔着很短的距离。 时不时有饿得发昏的穆斯林将乌理玛的嘱托抛之脑后,机械地迈动着步伐,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来到教堂旁边。 受洗,宣誓,登记,吃饭,学习几句简单的生活用希腊语,恭喜你,你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罗马人了,可以自由地前往帝国的任何一座城市,和正教徒一样祷告和礼拜,不用再缴纳沉重的税赋,不用再忍受捕奴团的骚扰。 由于曾经的价值观已经全面崩塌,以这种方式加入正教的柏柏尔人往往会变得非常偏激,对原先的穆斯林同胞也更加仇视,很多人甚至不愿种田,自发组织起捕奴队,从事血腥的营生。 内陆的黑暗和血腥供养着北方沿海的一座座农奴制庄园,沿海的农奴制庄园又将粮食和低级农牧业产品送往大城市,和同样血腥的远洋殖民业一起,供养出迦太基城的繁荣和昌盛。 此时的迦太基城正在举办盛大的节日,欢庆着东印度探索船队的返航,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自豪的微笑,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大杯的啤酒,市场上堆积的香料引来了地中海各地的商人和贵族,大家都惊叹于印度的富庶,谈论着东印度公司和正在组建的东印度舰队,在对未来的憧憬中纸醉金迷。 发现印度的消息在地中海世界掀起了一股短暂的浪潮,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退,欧洲各国依旧忙于手头,没有余力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 作为欧洲第一列强,法兰西王国的局势并不平静,国王路易十一的集权行动很快引起了大封建主的不满,勃艮第公国的“大胆”查理拉拢各大藩臣,建立“公益同盟”,与路易十一进行旷日持久的斗争,冲突和战争持续进行。 英格兰王国的红白玫瑰战争仍未结束,约克家族暂时占据上风,兰开斯特党星散流离,王后玛格丽特逃亡法兰西,国王亨利六世则被囚禁在伦敦塔内,面对黑墙,艰难度日。 遥远的波罗的海南岸,波兰王国和条顿骑士团的十三年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条顿骑士团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德意志诸邦国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德意志同胞堕入波兰人的魔掌。 波罗的海北岸,卡尔玛联盟陷入持续不断的内部冲突中,丹麦贵族和瑞典贵族的矛盾逐步激化,克里斯蒂安一世和卡尔八世围绕着瑞典王位展开激烈争夺,中央权威跌落谷底,各大贵族世家先后弄权,任谁都能看出,这个由玛格丽特女王整合起来的北欧联邦已经基本上名存实亡,正在迅速走向生命的终点。 东欧大草原上,从冰天雪地中走出的罗斯人等来了复兴的第一道曙光,年轻的伊凡三世迎娶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佐伊公主,在莫斯科城郊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与东罗马帝国签署了同盟条约。 在佐伊公主的帮助下,伊凡三世开始着手对莫斯科大公国进行改革,各种规章礼仪得到完善,宫廷制度一律照搬东罗马帝国,逐步走向文明和开化。 与此同时,莫斯科大公国的国力日渐繁盛,对其余的罗斯邦国形成压倒性优势,面对游牧民族也不再全无还手之力,鞑靼枷锁正在加速瓦解中。 野心勃勃的伊凡三世不再满足于莫斯科大公的称号,开始依照留里克家族传统和来自东罗马姻亲的正统性自称“全俄罗斯君主”,试图将罗斯诸邦再度统一起来,重燃祖先的荣光。 早在蒙古人到来之前,罗斯邦国的宗主权就已经从基辅大公国转移到弗拉基米尔大公国,后来又被著名的民族英雄德米特里·顿斯科伊转交给弗拉基米尔的后继者莫斯科大公国,单论正统性,伊凡三世的确远超其余罗斯王公。 当然,这份宣称没能得到多少人的承认,由于伊凡三世拒绝承认佛罗伦萨大公会议,拒绝将莫斯科教会重新归于君士坦丁堡牧首区,东罗马帝国也对伊凡三世的“全俄罗斯君主”不予置评。 1465年盛夏,佐伊公主在莫斯科诞下一子,伊凡三世给这位婴儿取名为瓦西里,用以纪念自己的父亲。 然而,在婴儿降生的同时,伊凡三世当即宣布将自己与前妻的儿子伊万立为储君,佐伊对此表示沉默,没有做出任何举措。 中欧的局势同样复杂,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对胡斯派的优待引来了罗马教廷的强烈不满,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刚刚结束对达尔马提亚的战争,以清除异端的名义对波西米亚发动战争,双方在边境地区展开对峙。 神圣罗马帝国的腓特烈三世皇帝一切如常,过着悠闲而舒适的生活,偶尔在宫廷中露个面,一边骂着波西米亚的胡斯派,一边骂着法兰西和东罗马在北意大利的扩张,除此之外便是教育长子,用关爱和陪伴填满马克西米利安的童年。 葡萄牙王国在阿方索五世的带领下继续北非的征伐,在获得东罗马帝国的一批贷款后,终于击败了当地的穆斯林势力,占据了西非海岸的第一大港口安法,将其更名为卡萨布兰卡。 阿方索五世凭借从摩洛哥内陆得到的黄金和奴隶迅速还清了贷款,并向诸位土地贵族筹集资金,用以购买东印度公司的股份。 然而,葡萄牙王国在北非的胜利没能为伊比利亚半岛的混乱局势增添多少亮色,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在“傻子”恩里克四世的统治下正在逐步堕入内战的深渊。 自从恩里克四世的妻子若阿纳王后诞下王女胡安娜后,许多大贵族都对这个王女的真实血脉保持怀疑态度,认为她是若阿纳王后的私生女,要求恩里克四世废除她的继承权。 然而,恩里克四世一意孤行,坚称胡安娜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双方的矛盾越积越深,终于在不久前彻底爆发。 1465年6月,反对派贵族召开会议,单方面废黜了恩里克四世,要求改立恩里克四世的异母弟,王女伊莎贝拉的同母弟阿方索为国王。 恩里克四世收到消息,勃然大怒,坚决不从,当即宣布召集军队,将妹妹伊莎贝拉囚禁起来,出兵讨伐叛军,内战就此开打。 这场内战的规模算不上太大,双方都不想将事情闹大,留有谈判的余地。 但任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海啸到来前的潮汐,随着继承权的斗争进入白热化,一场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然而,此时的以撒没有闲心来管拉丁人的破事,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往返,忙着东印度公司和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的组建。 第一批香料已经被各地商人抢购一空,挣来的丰厚利润使以撒空荡荡的钱包再度充盈起来,原先因为战争而停止的民生工程和文化事业终于可以重新启动,迦太基造船厂再次迎来了扩建,工人们忙忙碌碌地围着船身敲敲打打,一艘艘大帆船正在逐渐成型。 迦太基造船厂内,以撒正带着来自葡萄牙和那不勒斯的访问团穿行在一座座船坞中,参观自己正在建造的庞大舰队。 以撒走向一艘宽大的舰船,拍了拍厚重的船身。 “诸位,这是我们专为远洋航行而建造的第一艘军商两用大帆船,比卡拉维尔帆船大,比克拉克帆船小,但载货量和机动性都比克拉克帆船好。” “这艘舰船马上就要完工了,我已经将它编入东印度舰队,只等后续的下水和试航。” 以撒面向两国访问团,微笑着说。 葡萄牙的访问团兴趣较大,那不勒斯的访问团却兴趣缺缺,他们在海军上压根没有什么投入,就算投入,那也会以近海作战的桨帆战舰为主。 “陛下,真是不错的构想,我们最近也在对现有的克拉克帆船进行改革,不过您也知道,我们的资金没您这么充裕,进展有限。” 葡萄牙使节帕利尼亚笑呵呵地说。 “不知您是否可以看在两国友谊的份上,将这艘船的设计图卖给我们?” “当然可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进步,一点小小的改良罢了。” 以撒点点头,当即答应下来。 这艘船是曼斯雷蒂在三年前设计出来的,参考了汉萨同盟常用的几种舰船,也算不上多么先进。 真正的好东西,难道还能随便给你们么? “陛下,您准备给这艘船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那不勒斯使节埃尔科莱问道。 埃尔科莱是埃斯特家族的嫡系成员,摩德纳,费拉拉和雷焦的继承人,也是东罗马帝国在中北意大利重要的盟友。 埃尔科莱早年在那不勒斯宫廷学习,与莱昂诺尔和斐迪南都建立起不错的关系,堪称斐迪南的铁杆支持者。 在东印度公司的组建过程中,埃斯特家族也同样获准投资购股,参与分红。 他们想通过以撒来丰富腰包,以撒想将他们绑上自己的战车,双方合作愉快,各取所需。 “我的妻子怀孕了,我准备以新生儿的名字来为这艘舰船命名。” 以撒满面笑容。 “如果是男孩,就叫做阿斯塔纳修斯,如果是女孩,就叫做伊琳娜。” 众人一愣,随即连忙道喜祝贺。 以撒想了想,招呼着几人来到最大的一个船坞。 船坞中,一艘巨大的舰船正在建造,龙骨已经搭建完成,工人们正在搭建上层木板。 “开罗之曜,我今后的旗舰。” 以撒指了指庞大的轮廓。 “陛下,这……您当真把我们吓了一跳啊。” 帕利尼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望向以撒,勉强笑笑。 “这艘巨舰也会进入东印度舰队么?” “也许吧,不过在短时间内,这艘巨舰不会前往印度,而将作为我的海上指挥部,专门负责地中海和大西洋的战争。” 以撒面向两国使臣,面容捉摸不定。“陛下,等您的这艘巨舰正式下水,恐怕整个地中海再也没有什么国家敢于挑衅您的海洋霸权了吧?” 埃尔科莱由衷赞叹道。 “也许吧,我的贸易线路太长,不得不在海军上多下功夫啊。” 以撒笑笑。 一旁的帕利尼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巨舰,陪着笑脸。 “你们倒是不必为此担忧,这艘巨舰只会指向我的敌人。” “这艘巨舰目前尚未完工,不少部件都在实验阶段,如果日后计划顺利,图纸也未必不能向你们分享。” 以撒看着帕利尼亚的神色,笑着说道。 “那就预祝陛下实验成功吧,最近几年我们忙于北非战争,倒是在海洋方面落了下风。” 帕利尼亚说道。 以撒点点头,没有说话。 建造舰船并非一件容易事,尤其是这种大型军舰,以葡萄牙王国一百万人的国力,丧失了发现东印度的先机后,根本没办法与自己进行持久性的海洋争霸,以撒倒是不怎么担心。 带他们来看这艘正在建造中的巨舰,也是为了宣示自己海洋霸主的权威,以免他们在看到东印度的丰厚利润后,升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好了,参观就到这里,我命人准备了宴席,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以撒挥挥手,准备带众人离开。 “陛下,我有一些疑问,想请您做出解答。” 正欲离开,葡萄牙使团中的一位少年叫住了以撒。 “什么疑问?说吧,孩子。” 以撒温和地看着他。 “陛下,在我看来,这种巨型战舰恐怕并不适合日后的海洋探索,如果单从东印度海战来说,我们的主要敌人是阿拉伯人,应该继续加高船舷,甚至安放多层火炮,而非简单的单层侧舷炮。” 少年看着巨舰,思考道。 “而且,您还可以继续扩充船舱,用来承载更多的水兵和商品。” 以撒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说得好,孩子。” 以撒冲他报以鼓励的微笑。 “实际上,这艘舰船最早来自威尼斯人,夹杂了大量的老式思维。” “你说的这些,正是我们目前主要的改进方向。” 少年还欲再说,却被帕利尼亚一把拉住。 “陛下,这孩子年幼,这次是抢着要来见见世面,给您添麻烦了。” “无妨,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很不错。” 以撒笑了笑,看向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挣脱帕利尼亚的手,仰起头,看着以撒。 “我叫阿方索。” “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 以撒一惊,随即开怀大笑。 “好啊,阿尔布克尔克,我喜欢这个名字。” 以撒伸出手,拍了拍阿尔布克尔克的肩。 “我听说,你家里和阿维什家族颇有渊源,算是我妻子的亲戚,是么?” “是的,陛下,我……我们是阿维什家族的私生子。” 阿尔布克尔克满脸通红。 “既然我们算是亲戚,你也快成年了,不如当我的教子吧,来我这里任职,我给你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资源,你意下如何?” 以撒盯着阿尔布克尔克明亮的眼睛。 “我……这……” 阿尔布克尔克一脸惊讶,看了看以撒,又看了看帕利尼亚。 “还不赶快答应,陛下可是全基督教最尊贵的君主之一!” 帕利尼亚也有些惊讶,随即附在阿尔布克尔克耳边,小声说着。 “但……国王陛下怎么办?他没有对不起我们父子……” 阿尔布克尔克有些心动,声音也越来越小。 “无妨,阿方索国王和我有很多信件往来,我要是开口要一个人,他不会说什么的。” 以撒安慰道,转向帕利尼亚。 “帕利尼亚先生,这孩子与我投缘,让我今天非常开心,开罗之曜的图纸就当做我送给阿方索国王的礼物吧,为了庆祝他在卡萨布兰卡的胜利,也为了纪念我们永久的友谊。” 以撒当即掏出图纸,递给帕利尼亚。 这的确是开罗之曜的图纸,而且绝对正宗,但却是没经过改进的初代版本,上面夹杂了威尼斯人故意留下的大量漏洞,以撒和曼斯雷蒂为了参透图纸,费了很长时间和大量精力。 就算把这份图纸给葡萄牙人,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从中取得什么技术进步。 “多谢陛下,我会立马出发,将这个好消息禀告国王!” 帕利尼亚大喜过望,生怕以撒改口,接过图纸,立马将阿尔布克尔克推向以撒。 以撒点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少年。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后你便跟在我的身边,我的长子查士丁尼要回来了,你和他差不多年纪,正好可以多多交谈。” “那就多谢教父了!” 阿尔布克尔克躬身行礼。 以撒从指尖摘下一枚戒指,递给少年。 “你拿着这个戒指,去船坞里任选一艘即将下水的舰船,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 “还有,我看你似乎对印度非常感兴趣,日后也可以去我的印度事务办公室担任职务。” 阿尔布克尔克两眼一缩,激动地手舞足蹈。 “陛下,您对我太好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这都是圣父的旨意。” 以撒神秘地说道。 “以主的名义,我发誓效忠教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尔布克尔克拔出佩剑,铿锵有力地说。 以撒心情大好,当即带上众人回到迦太基城的王宫,也让莱昂诺尔见了见自己新收的教子。 阿尔布克尔克本来就是阿维什家族的亲戚,和莱昂诺尔之间有不浅的血缘关系,得知自己的丈夫如此钟爱自己的族人,她也十分开心,当即将一颗硕大的宝石赏给了少年。 晚宴在轻松和愉悦的氛围中进行着,阿尔布克尔克从边缘人物一跃成为众人的焦点,平时素不相识的人物也纷纷前来祝贺,弄得他有些受宠若惊,看向以撒和莱昂诺尔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仰和感激。 以撒喝下一口酒,正欲说话,一旁的侍从却匆匆赶来,把嘴附在以撒耳边,小声汇报。 “陛下,大皇子回来了,孤身匹马,来得很匆忙,现在正在外面,急着见您。” 以撒轻轻点头,神情严肃起来。 “让他去我的书房等着,我马上就到!” (本章完) 第241章 伊比利亚的纷争 第241章 伊比利亚的纷争 迦太基王宫,以撒的大书房中,两位年轻的少年在桌前对坐,桌上的美酒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盘中的糕点也是琳琅满目,摆放得整整齐齐。 很显然,此时的两人都忧心忡忡,对眼前的酒食毫无兴趣。 “贡萨洛,好久不见,这半年我一直在领地上巡视,收到你的急信后才赶到迦太基,让你久等了。” 查士丁尼看向对面的贡萨洛,勉强笑笑。 “没关系,我也是上个月才来的,听说你到了王宫,我就直接找了过来,侍从把我领到了这里。” 贡萨洛摇摇头,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一封绘着特拉斯塔马拉纹章的书信。 “我在不久前见过她一面,那时她已经被软禁起来,当时恩里克和阿方索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她虽然被禁止离开王宫,但与外界的交往还是通畅的。” 贡萨洛将书信递给查士丁尼。 “事情来得太突然,阿方索几乎是被大贵族们逼着当国王的,恩里克四世非常恼火,当即把公主囚禁在一座塔楼中,塔楼由恩里克四世的亲信把守,几乎没人能够靠近,我试了很多方法仍未成功,就拿着她之前给你留下的信来到了迦太基城。” 查士丁尼默默点头,接过信件,摩挲了一会儿柔软的信封,缓缓拆开。 依旧是熟悉的香味,依旧是熟悉的娟秀字迹,信件很长,却并不匆忙。 很显然,在贡萨洛前往王宫前,伊莎贝拉早已做好了准备。 查士丁尼的脸上绽开一丝淡淡的笑意,精神振作了些,开始读信。 “亲爱的查士丁尼,见字如面,这半年来,恩里克对我私生活的干预越来越严重,好几封信件一经寄出便再无回音,我独居深宫,必须处处小心,相信你会体谅我的难处。” “在你的上一封信件中,你将克里米亚的征伐告诉了我,我对此感到由衷的喜悦,哥萨克尽是一些桀骜不驯之辈,你能够获得他们的效忠,想必吃尽了苦头。” “更令人感到高兴的是,你的父亲将你册封为雅典亲王,同意你组建自己的私军,管理自己的领地,对于整个欧洲,尤其是对于东帝国来说,雅典意义特殊,你应当好好揣摩这个封号背后的含义,从中读出你父皇对你的期许。” “我知道,你生于战火,长于战火,将血与火作为自己的旗帜,一直希望通过刀剑和马匹来镇压所有不服,再用利益和感情编织出一道以你为主的关系网,一如你的父亲。” “但是,我想告诉你,在一个国家中,内政大臣,外交大臣和大主教的地位永远高于军事大臣,从长远上来看,文化和信仰拥有着远超马匹和刀剑的强大力量。” “蒙古人凭借马匹征服了半个世界,却在文化上被迅速同化,再也看不出一点苍狼白鹿的影子。” “维京人,罗斯人,匈牙利人和保加尔人曾经都是耶稣的敌人,对基督徒的家园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害,我们始终没能在军事上将他们彻底击败,但当他们开始信奉我们的神明,开始学习我们的文化,开始像我们一样生活和祈祷,这些外来者就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这就是文化和信仰带来的力量,潜移默化间,敌人已经变成了朋友。” “你从小聪明伶俐,对这些事情应当比我清楚,希望你不要被北地的苦寒和血腥迟钝了思想,希望你始终牢记耶稣基督和十二门徒的教诲。” 查士丁尼撇撇嘴,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浓郁。 “怎么了?” 贡萨洛关心地问。 “没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 查士丁尼迅速将信件翻到下一页,继续读了起来。 “我相信,读到此处的你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急于知道卡斯蒂利亚的消息,急于了解我目前已经深陷不出的政治漩涡。” “这是我们王室的丑闻,是整个卡斯蒂利亚的灾难,我的哥哥恩里克丢尽了家族的脸,不配接过桑乔大帝传下来的王冠。” “王女胡安娜并非恩里克的亲生女儿,而是若阿纳王后的私生女,这种事情算不得多么罕见,但罕见的是,恩里克竟然不顾一切,硬要将胡安娜立为继承人,宁愿将王冠交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将它戴在亲弟弟的头上。” “或许,他只是单纯地讨厌我和我的弟弟吧。” “去年,恩里克迫于贵族的逼迫,暂时剥夺了胡安娜的继承权,将我的弟弟立为继承人,当时的我对此感到振奋,如果能够和平解决,没人愿意诉诸武力。” “然而,恩里克从未真正放弃过,一直躲在暗处,拉拢国内外各方势力,为王后的私生女铺平道路,这一举动很快就激怒了国内的各大贵族,他们当即召开会议,筹谋罢黜恩里克,推举我的弟弟阿方索。” “在会议进行的同时,我被软禁了起来,会议的结果可想而知,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我将受到更加严密的监视,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我将再无重获自由的希望。” “或许,这将会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 查士丁尼的手掌微微颤抖,紧咬牙关。 “我三岁丧父,从衣食无忧的公主骤然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母亲得了疯病,弟弟常年体弱,贵族们各怀鬼胎,我的弟弟尚且有些利用价值,而我只不过是个联姻的工具。” “没人愿意对我报以发自真心的微笑,没人愿意和我进行敞开心扉的畅谈,教士们让我用生命来侍奉上帝,上帝也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给我带来了英勇的骑士。” “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我点着粗陋的蜡烛,在烛光下读着你的信件,了解你的烦恼,聆听你的心声,我翻开简略的地图,在上面找寻你的足迹,君士坦丁堡,迦太基,比林奇,雅尔塔……你仿佛变成了我的眼睛,带我领略这个美好的世界。” “前几年,我从仆人的口中偶然听到了来自迦太基的消息,他们在谈论着不夜之城,谈论着您的灯塔和酒节,后来我才知道,灯塔落成的那一天,全城欢庆的那一天,原来是我降生的日子。” “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原来在这黑墙之外,还有一份酝酿十年的美好和幸福,在等待着我的撷取。” “你生于紫室,生于荣华,只要你愿意,全欧洲的贵族都会争着抢着将他们的女儿和妹妹送到你的身边,我一介孤女,何其幸运得到你的垂青,我只能将其归于上帝的恩赐。” “也许,只有你愿意十年如一日地将一封封信件送到托莱多和塞戈维亚的宫廷,也许,也只有你的信件才不会受到那位若阿纳王后的阻拦。” “形势恶化得太快,快得我有些猝不及防,脚下的路到底会通往何方,谁也不能确定。” “无论如何,我始终不会放弃,我是先王的长女,卡斯蒂利亚的公主,如果事不可为,恩里克硬是要赶尽杀绝,我一定会拿着你赠予的黄金短剑,秉持桑乔大帝的遗志,向前方的叛军发起最后的冲锋,直到生命的终点。” “我知道,在这场政治风暴中,葡萄牙王国已经将半只脚伸了进来,如果未来的敌人将是你的亲姨母,你的亲舅舅,你还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我的身边吗?” “对此,我只能选择相信。”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心目中的骑士会穿着华丽的紫袍,高举血火双头鹰的旗帜,带着遮天蔽日的舰队和骑兵来到我的身边,将我从无尽的黑暗中接回人间。” “你永远的,伊莎贝拉。” 信件读完,查士丁尼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地叠起信封,将其放进胸前的口袋。 “贡萨洛,在你看来,恩里克四世会对她下杀手吗?” 查士丁尼看向贡萨洛。 “如果换成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公主并非继承人,贵族们对她也没什么兴趣,最令恩里克头疼的是他们的弟弟阿方索。” “但是……” 贡萨洛看了看查士丁尼灰暗的表情,欲言又止。 “但是,恩里克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君主,他不仅无能,还是个疯子,是吗?” 贡萨洛沉重地点点头。 查士丁尼胸膛起伏,嘴唇紧抿,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 “混账恩里克,要是他敢发疯,哪怕我拼尽全力,也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贡萨洛犹豫片刻,再度看向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据我所知,东帝国好像和其他国家不太一样,哪怕你日后当上了共治皇帝,也不太可能倾全国之力来满足……满足……” 贡萨洛绞尽脑汁地想着更好的词语。 “满足我的一己私欲?” 查士丁尼冷哼一声。 “你的认知很正确,东帝国的确和西欧国家不一样,留有一些古代共和国的残余,先有人民,再有国家,后有皇帝。” “所以,哪怕我当了共治皇帝,这个国家也不完全属于我和我的父亲,让普罗大众为了我的私情流血牺牲,这种事,我也不屑去干。” “但是,斯拉维斯是我们家族的,哥萨克是我们家族的,在埃及活动的两大佣兵团是我们家族的,殖民地是我们家族的,几内亚公司和东印度公司都是我们家族的。” “光是凭借这些私产带来的实力,恩里克都没法不正视我们。” 查士丁尼目光闪烁。 “不说这些,你最近在卡斯蒂利亚怎么样?你们家族在王位继承战争中选择站在哪一方?” 贡萨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的父亲去世了,我的哥哥将在之后继承他的爵位,依照我父亲的嘱托,我本应该向阿斯图里亚斯亲王,也就是伊莎贝拉的弟弟阿方索效忠,但既然你邀请了,我就跑来找你。” “我们家是伯爵,父亲也一直对恩里克的丑事非常反感,但我的哥哥似乎不太想这么快就介入王室的内斗,我是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哥哥对我很好,但也不怎么听从我的意见。” “毕竟,从血缘上来说,恩里克,阿方索和伊莎贝拉都是我们家的亲戚,我们家的领地主要位于北方,和政治中心相隔较远,历来不太参与这些事情。” 查士丁尼点点头,望向贡萨洛的眼神柔和了很多。 “贡萨洛,你既然愿意效忠于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如果你立下了功劳,别说伯爵,公爵都不是问题。” 二人正说着,书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以撒带着莱昂诺尔走了进来,贡萨洛连忙站起身,向二人鞠躬行礼。 “免礼,下次来这里不用等查士丁尼,直接来找我就行,如果你愿意,迦太基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以撒扶起这位将在日后大放异彩的西班牙名将,拍了拍他的肩,用葡萄牙语说道。 “那就多谢陛下了。” 贡萨洛微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莱昂诺尔看到久别重逢的长子,连忙将他拉进怀中,左看右看,摸到他身上的伤疤时,立刻红了眼。 贡萨洛见状,立马闪身告辞,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在母亲的要求下,查士丁尼心不在焉地讲起了近几年的事情,莱昂诺尔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听,一边抹着眼泪。 “好了,我们——” “闭嘴!我早就说过,不准你把儿子拉到前线,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吃了这么多的苦!” 莱昂诺尔恶狠狠地瞪着以撒,凶巴巴地说。 “雏鹰总是要飞翔的,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以撒平静地说。 “母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卡斯蒂利亚的事,您要是对我之前的见闻感兴趣,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给您慢慢讲。” 查士丁尼冲莱昂诺尔一笑,看向以撒。 他站起身,坚定地看着以撒。 “父皇,我要娶伊莎贝拉,请您为我求亲。” 以撒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摆明了立场,陷入沉默。 “这事先不急,我们先来分析一下卡斯蒂利亚的局势。” “以撒,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你一件事,别的孩子锦衣富贵,奢华无度,将大把大把的金钱用来挥霍,我们的孩子从来没有,从来都是遵照你说的国事优先。” “这一次,查士丁尼碰上了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迫不得已来求你,难道你连自己长子的婚事都要推三阻四吗?” 莱昂诺尔也站起身,看着以撒。 “你开了那么多的公司,挣了那么多的钱,养了那么多的军队和舰队,整日将国家挂在嘴边,是时候应该为亲人考虑一下了!”“急什么,又没说不为他求亲。” 以撒皱皱眉头,将莱昂诺尔按回座椅。 “现在的卡斯蒂利亚已经濒临内战,但还远远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阿方索王子和恩里克国王各自拉拢一帮心腹,或者说,他们是被自己背后的势力集团顶到了台前。” “你们难道真的以为那些大贵族完全是因为胡安娜不清不白的血统而反对恩里克吗?” 以撒轻轻摇头。 “王位的继承只是表象,藏在其中的内部纷争多着呢。” “由于恩里克实在太差,把很多贵族都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不得不寻找外部力量的帮助。” “葡萄牙,就是他的第一个选择。” 以撒神情不变,看向查士丁尼。 “恩里克四世的王后是葡萄牙的若阿纳公主,你母亲的亲妹妹,你的亲姨母。” “那个据说是私生女的胡安娜,她是你的表妹,也是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的外甥女。” “也就是说,在王位继承战争中,葡萄牙王国是恩里克四世天然的盟友,很可能会因此而插足卡斯蒂利亚局势。” 以撒顿了顿。 “据我所知,恩里克的部分近臣甚至建议他将胡安娜嫁给阿方索五世,作为他的第二任妻子。” 一言既出,母子两人都陷入沉默,他们实在想不到,卡斯蒂利亚的局势竟然如此混乱,连阿方索五世都被牵扯了进来。 “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如果不是你和伊莎贝拉的事情,我大概会两边下注,不能让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联合起来,更不能让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联合起来。” 以撒看着长子。 “那现在,您准备怎么做?” 查士丁尼低声问道。 “怎么做?照样两头下注。” 以撒一笑。 “你猜猜,在恩里克心中,伊莎贝拉算什么?” 以撒问道。 “眼中钉?” “不,” 以撒摇摇头。 “对于恩里克四世来说,伊莎贝拉什么都不是,也就是个联姻工具罢了。” “对他来说,最关键的是阿方索王子,而非他的妹妹。” “在有男性继承人的情况下,贵族们是不会考虑女孩的。” “恩里克四世一直都试图将伊莎贝拉嫁出去,一方面减少潜在的竞争对手,一方面拉拢外部势力。” “但很可惜,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恩里克四世一直没能得到满意的回答,唯一对伊莎贝拉感兴趣的是阿拉贡联合王国,但恩里克四世不同意,生怕阿拉贡会干涉他的内政。” 以撒摊摊手。 “就这样,伊莎贝拉直到成年,也依旧没能真正定下一门亲事。” 查士丁尼顿时眼放精光,正欲开口,却被以撒挥手制止。 以撒从口袋中掏出一份伊比利亚地图,上面详细标注着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各方势力,包括葡萄牙联合王国,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阿拉贡联合王国,纳瓦拉王国和格拉纳达埃米尔国。 卡斯蒂利亚王冠和葡萄牙王冠的几个下属王国也用不同的颜色标记出来,莱昂,卡斯蒂利亚,加利西亚,葡萄牙,阿尔加维…… “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的建立都充满了历史的偶然,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几个王冠分分合合,纠葛不清。” 以撒指了指地图正中央。 “卡斯蒂利亚王国,卡斯蒂利亚王冠的核心,在王位竞争中,绝大部分站在伊莎贝拉的弟弟阿方索一方的贵族都出自这里。” “他们对这个联合王国的向心力最强,十分讨厌昏庸无能的恩里克四世,部分有志之士甚至是真心为了王国着想。” 以撒看着查士丁尼。 “当然,大贵族们依旧野心勃勃,试图在这场内战中为自己的家族攫取利益,致力于将阿方索王子变为他们的傀儡。” “在伊比利亚西北角,还有一片较小的土地。” 以撒指了指用粉红色标记的地块。 “加利西亚,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两国冲突的主要由头。” “加利西亚王国的历史纠葛非常复杂,我也不愿多说,单论现在,这里的人民虽然身处卡斯蒂利亚的统治下,但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和文化,更倾向于葡萄牙而非卡斯蒂利亚。” “在内斗中,他们是王女胡安娜的支持者,希望将她嫁给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从而促使两国合并,回到葡萄牙的怀抱。” 以撒清楚,加利西亚虽然在面积上比不过莱昂和卡斯蒂利亚,但战略位置重要,是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通向大西洋的重要窗口,人口也比南方的半干旱地带更加丰富。 “伊比利亚的事情还是这么糟糕。” 查士丁尼叹了一口气。 “这么混乱的政治格局,难怪他们斗争不断。” “继续这么斗争,继续这么混乱下去,他们迟早都会携手下地狱。” “混乱不仅是地狱,也是上升的阶梯。” 以撒微微一笑。 “但是,父皇,我只想娶伊莎贝拉,既然恩里克四世巴不得将她远嫁,伊比利亚的混乱格局跟我们貌似没有什么关系啊?” 查士丁尼疑惑地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顶在伊莎贝拉前面的阿方索王子去世了,伊比利亚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以撒问道。 查士丁尼想了想,开口说道。 “如果胡安娜和阿方索舅舅结为婚姻的话,阿方索王子一死,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很可能会合并成一个新的联合王国。” “怎么可能呢,你觉得莱昂和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么?” 以撒缓缓摇头。 “他们才不想看到葡萄牙人和加利西亚人凌驾在他们头上。” “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承认胡安娜的继承权的,私生女一事肯定会咬死。” “所以……他们会重新迎回伊莎贝拉?”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查士丁尼脑海中冒了出来,他当即兴奋地站起身。 “也许吧,不过他们肯定也不想看到我们凌驾在他们头上。” 以撒不置可否地说着。 “不过,你记住,对于土地贵族来说,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压制王室的中央权威,从而扩大自身势力,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一个傀儡国王,现在的阿方索王子就是这样。” “这就给了我们从中渔利的机会。” 以撒摸了摸查士丁尼的脑袋。 “既然你想迎娶伊莎贝拉,我当然会为你提亲,如果恩里克四世硬是不愿意,那我就只好向阿方索王子提供支援了。” “无论未来局势如何,先把伊莎贝拉娶回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以撒大手一挥,敲定了这门婚事。 “多谢父皇!” 查士丁尼大喜,连忙起身道谢。 “你们的婚事非同寻常,我会做出一系列的准备和安排,伊比利亚半岛事关重大,不仅涉及远洋贸易的竞争,还关乎地中海唯一的出海口,我必须把这条海上生命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 以撒重重点了点地图下方的直布罗陀海峡。 “查士丁尼,伊比利亚的事就交给我吧,最近你还是继续国内的视察,了解民意,弥补自身不足。” “等你们完婚,立马回到东欧大草原,哈吉·格莱要死了,我会给你支援,争取打下更多的土地,最好能打到顿河一带。” 以撒知道,东欧大草原上有丰富的煤矿资源,顿巴斯煤田更是少有的大型优质煤田,这正是日后的东罗马帝国所急需的重要工业燃料。 如果以撒不想让自己一手重建的帝国在之后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中被其他国家迎头超越,为后世子孙着想,这片地方必须拿下,而且要尽早稳定下来。 “我会的,父皇。” 查士丁尼重重点头。 送走查士丁尼,以撒带着莱昂诺尔走在王宫的走廊上。 莱昂诺尔在听完以撒对于伊比利亚局势的分析后,变得有些忧心忡忡,一直沉默寡言。 “以撒,如果有一天,你和葡萄牙开战,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莱昂诺尔轻声说道。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撒摇摇头。 “我们和葡萄牙之间的利益冲突其实压根没多大,说不定还能携起手来,一同从卡斯蒂利亚的尸体上分到几份残渣。” “哦?” 莱昂诺尔皱皱眉头。 “如果排除掉我的关系,单从你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伊比利亚诸国中,葡萄牙,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哪个对你更重要?” 以撒哈哈一笑,牵住莱昂诺尔的手。 “在我看来,这些都不重要。” “没有大西班牙,对我很重要。” (本章完) 第242章 教廷阴影 第242章 教廷阴影 1465年的后半年在繁忙中度过,在远洋贸易和东印度香料的滋养下,大把大把的财富流入东罗马帝国的两片领地,流入各大城市的工坊区和商业区,再通过贸易网络流入其余的城镇和乡村。 商人和贵族们有了充足的财富,对奢侈品的需求就会上升,对于奢侈品的渴望刺激了工坊区的繁荣和兴旺,工坊区对低级原材料的需求又促进了农牧业和采矿业市场的繁荣。 随着简单工业的集中化和规范化,大量的廉价工具被生产出来,随着海外领土的不断开拓,新的动物和植物被带回国内,农民们有了钱,自然会谋求更加方便的工具,更加高产的农作物和牲畜,这也反过来促进了农牧业技术的提升和发展。 两片领地上,矿工们忙着采集,工人们忙着生产,农户们忙着秋播,牧民们忙着为新诞生的牲畜修建棚户,遍布各大城市的商人则将他们的联通起来,形成一个有机共融的整体。 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东罗马帝国的子民来说,强盛的军威使他们免受入侵者的剥削和压迫,新征服的土地带来了新的财富和新的机遇,皇帝的轻徭薄赋政策和无为放任的统治态度让他们有充足的土地,山林和鱼塘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养活自己的子嗣,只要肯努力,通往财富和权力的大门永远敞开。 这是最坏的时代,对于东罗马帝国的“下等子民”来说,帝国的繁荣和富强全部建立在对他们的剥削和压迫之上,无数柏柏尔穆斯林在农奴制庄园和暗无天日的矿洞中挣扎求生,数目更为庞大的西非黑奴则被迫戴上沉重的枷锁,在种植园里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或许,人类历来如此。 或许,人类本来如此。 1465年10月,继东印度公司成立以来,又一则消息在整个地中海世界广泛传播,迅速引起了贵族和平民们的广泛讨论。 东罗马帝国的伊萨克三世向卡斯蒂利亚求亲了,为他的长子查士丁尼求娶卡斯蒂利亚公主伊莎贝拉。 这一则消息迅速在东罗马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东罗马百姓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喜爱政治,各大城市的市民在街头巷尾谈论着这件关乎帝国未来的大事,在酒馆和广场中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大部分“新罗马人”都选择了祝福,在他们看来,卡斯蒂利亚的特拉斯塔马拉王室无论在地位,权力还是身份上都配得上他们的皇子,和伊比利亚联系的加深也有助于远洋贸易的继续开展。 一些“老罗马人”则对此感到十分忧虑,他们所忧虑的是,巴列奥略皇族的拉丁血脉又要加深了,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热那亚妻子凯瑟琳算起,巴列奥略主支已经连续迎娶了三位拉丁公主,如果再算上先皇们的联姻,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将来的孩子只剩下不到八分之一的希腊血脉。 由于接二连三的外族血脉,以撒和莱昂诺尔的四个孩子在外表上和传统的东罗马贵族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别。 外貌差异最为显著的是二皇子阿莱克修斯,来自母亲莱昂诺尔的卡佩血脉和金雀血脉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浅色的眼睛,茂密的金发,苍白的肤色和棱角分明的脸庞使他在人群中具有极高的辨识度,和黑发黑眼,肤色较深的希腊裔显得格格不入。 随着东罗马帝国领地的不断丢失,最终局限于希腊一隅,东罗马百姓对异族人的态度开始趋向保守,他们或许能够接纳外族人担任士兵和将军,但如果让一个具有浓重外族相貌特点的贵族担任至高无上的皇帝,不少人的心里依旧有些难受。 当然了,他们也十分清楚,皇帝的旨意不容更改,他们可以选择发表自己的意见,但皇帝也可以选择不听。 秉持这种态度的人民终究只是少数,米海尔八世和伊萨克三世对于东罗马帝国的重建和复兴已经让巴列奥略家族戴上了神圣的冠冕,在人民心中,地位至高无上,这份圣光已经酝酿了两百多年,不会因为一点点外貌上的差异而黯然失色。 在帝国民间,甚至出现了一些巴列奥略神圣化的坚定拥趸,竟然开始为几位昏庸之君平反昭雪,为他们铸成的大错寻找合适的理由,实在难以找补,那就对几位有为之君疯狂赞美,现任的两位皇帝对吹嘘和赞美都不太感冒,他们就将华丽的词藻堆砌在米海尔八世和曼努埃尔二世的身上,将他们与巴西尔二世和阿莱克修斯大帝相提并论。 对于这些,远在迦太基城的以撒只是一笑了之,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太杂,他实在没这个功夫来对百姓的精神世界加以管控。 在他的推动下,一支使团于1465年10月前往意大利,拜访新任教宗保罗二世。 亚平宁半岛中部,帝国伊始之地,罗马城。 近些年,在前几任教宗的开明统治下,神圣而凛然的罗马城增添了几分人文主义的温和色彩,印刷技术的进步使古希腊和古罗马先贤的著作得到了广泛传播,走在大街小巷里,许多人都在谈论着柏拉图和苏格拉底,谈论着古代的哲学和建筑艺术,相比于充斥着肃杀之气的迦太基,充满商业浮华的君士坦丁堡和刚刚得到重建的雅典城,这里更像是真正的文艺之都。 使团众人走在罗马城古旧的小巷中,巴尔萨蒙走近路边的小书摊,翻开一卷破旧的书稿,随意看看。 “巴尔萨蒙老师,这里估计没什么有价值的书籍,您要是真的想查阅资料,我可以带您去大学或私人图书馆。” 一位穿着教袍的年轻人凑上前,瞟了瞟摊位上的手稿。 “安德罗尼卡,那些地方我很久之前就去过,能看的书已经看完了。” 巴尔萨蒙笑呵呵地将书稿还给老板,又拿起另一卷。 “别小看这些小摊,这里是民间文艺大师们进行思想交流的重要场地,这些旧书中,很多都是他们从前留下来的手稿,诗歌,著作,绘画,建筑设计图……如果你能够耐下性子,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你们要是时间紧,就先去完成任务吧,我不是使团成员,也就是跟着你们来逛逛,顺便做个考察罢了。” “没事,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保罗二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要是他有空,肯定会派人召见我们的。” 安德罗尼卡笑了笑。 “倒是您……据我所知,陛下好像准备增加内阁成员,交通大臣的职位已经给了那位来自斯弗朗其斯家族的杰尔姆,如果不出所料,教育大臣应该就是您了。” “唉,其实我倒不怎么愿意置身官场,陛下能把君士坦丁堡大学和雅典学院交给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巴尔萨蒙一边说,一边翻着书稿。 “陛下之前忙于战争和商贸,在文化和教育领域多有欠缺,君士坦丁堡大学的改革和雅典学院的复兴一直磕磕绊绊,现在有了东印度公司,陛下终于给我拨了一笔款子。” “说到教育,你也算陛下的亲戚,最近还当上了保加利亚都主教区的高级教士,总管康斯坦察神学院的人事选拔。” 巴尔萨蒙看向安德罗尼卡。 “你们的这些神学院,以后会接受教育署的管辖么?” “这……恐怕不会,巴尔萨蒙老师。” 安德罗尼卡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位启蒙教师。 “康斯坦察神学院,包括正在筹备的伊拉克利翁神学院,都属于陛下直辖,是为上帝和皇帝服务的。” “我们培养的终究是教士,而非世俗官员。” “那好吧,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没什么可质疑的。” 巴尔萨蒙点点头,几人不再言语。 使团众人静静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巴尔萨蒙才终于挑出几份有价值的手稿,向小贩扔出几枚银币。 “东帝国的银伊萨克!你们是从东边来的?” 小贩接过银币,看了看银币上精美的图案,先前的烦躁立马消失,眉开眼笑。 “怎么,你喜欢这种银币?” 巴尔萨蒙用意大利语笑着问道。 “精美,质感好,分量充足,又有大量的贵金属来源保证了币值的稳定,怎么能不喜欢呢?” 小贩吹了吹银币上根本不存在的尘灰,细细端详起来。 银币正面雕刻着以撒的头像,背面则是双头鹰徽章,做工精美,人像和徽章都十分清晰。 “你们有金君士坦丁么?我拿佛罗伦萨的弗罗林跟你们换,可以吗?” 小贩捧着银币,一脸期待地看着几人。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的钱袋都在住所,随身也就携带了一点小钱。” 巴尔萨蒙摇摇头。 “那算了,反正我也换不起几枚。” 小贩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最近几年,东帝国铸造的货币在意大利很常见吗?” 一旁的安德罗尼卡出声问道。 “在商人里面很常见,流入底层的依旧是少数,不过也越来越多了。” 小贩摸出几枚铜板递给巴尔萨蒙,算作找零。 “威尼斯人的杜卡特最近掺水严重,他们好像没有足够的贵金属来源了。” “现在啊,这种做工精美的东帝国钱币才是商人们最喜欢的,金君士坦丁,银伊萨克,铜月亮,” 小贩想了想,努力思考着这些货币原来的名称。 “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索利都斯金币,第纳尔银币,德拉克马铜币。” 接着,小贩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每一种钱币的贵金属含量,铸造方法和艺术价值,讲得头头是道。 “看不出来,你倒是对这些东西颇有些了解。” 巴尔萨蒙笑着说。 “听你的谈吐,想必也不是平民百姓,会读书认字吗?” “会的,大人。” 提起这些,小贩叹了口气。 “我也读过书的,之前还是锡耶纳大学的学生呢。” “哦?我也曾在锡耶纳大学访问,你是学什么的?” 巴尔萨蒙来了兴趣。 “我学建筑和工程。” 小贩再叹一声。 “我父亲在世时,家里还有一些积蓄,足以供我读书,后来我哥哥继承了他的家产,家里的钱全被他赌完了,我也就流落到这里,靠卖书为生。” “大人,您可能不知道,在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建筑学还是很好的学科,前几位教宗致力于人文主义,将大把大把的金币砸到工程上,尤其是尼古拉五世,他在世时,修建了很多人文建筑。” 小贩抱怨起来。 “可是,现在的保罗二世似乎不太喜欢人文主义,很多建筑直接停了,我们这些人也就失了业。”“等我把这些旧书卖完,攒够了路费,我就去北边的米兰碰碰运气。” 巴尔萨蒙微笑着点点头,将手里的铜板又递给了小贩。 “拿着吧,就算我给你的资助。” “要是你愿意,不妨去东边和南边找找机会,这几年,君士坦丁堡的富户越来越多,豪宅一座接一座地建起来,你如果去了那里,也许能找到很多机会。” “多谢大人,如果路费足够,我会去的。” 小贩大喜,连忙收下铜板,连连点头。 离开书摊,穿过小巷,使团众人走上罗马城的大街。 “巴尔萨蒙老师,在您看来,保罗二世真的讨厌人文主义吗?” 安德罗尼卡看向巴尔萨蒙。 “他肯定不会像前几任一样大力支持人文主义,但也绝对说不上讨厌。” 巴尔萨蒙说道。 “他的确认为过分追求古典时期多神教的文化会对基督教产生不利影响,因此暂停了对于文艺事业的扶持。” “实际上,他的忧虑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巴尔萨蒙想了想。 “据我所知,不少人文学者是真想回到古典时期,重新恢复古代的宗教仪式,甚至重建共和。” “别说保罗二世,你让他们去君士坦丁堡,你看我们的陛下会允许他们的存在么?” 巴尔萨蒙摊摊手。 “况且,保罗二世也是真的没钱了,前几任教宗对于文艺事业的支持给自己赢得了非常好的名声,但也让教会的财政陷入到很严重的亏空之中,再不给人文事业按下暂停键,罗马教会迟早会出大问题。” “我有时想不明白,西方教会拥有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的产业,还能无所顾忌地征收各种赋税,但还是会经常亏空,找人借钱成了家常便饭。” 安德罗尼卡笑道。 “他们欠威尼斯的钱到现在还没还完,估计也是不想还了。” “罗马教会不比当年了,大量的冗官冗员和盛行的贪腐之风耗干了教廷的财力,很多世俗君主也不再甘愿接受教廷的盘剥,开始自行任命各大主教,禁止罗马教廷肆意征收什一税和各种苛捐杂税。” 巴尔萨蒙轻轻摇头。 “反抗最激烈的就是法兰西了,相信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保罗二世连发几篇文章来抨击法兰西教会的不忠,但完全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路易十一对此完全置若罔闻。” “现在西欧各国都在向中央集权发展,再往后,类似法兰西一样的国家将会越来越多,教廷估计很难再保持几百年前的无上权威了。” “嗯,这事我知道。” 安德罗尼卡点点头。 “各国中,也只有北边的神圣罗马帝国一片散沙,罗马教会在那里还是能收到钱的。” “不过,光收钱估计还是很难填补亏空,恐怕还得发赎罪券。” “赎罪券……呵呵。” 巴尔萨蒙笑着摇头。 “这个小玩意儿可是通往深渊的滑梯,一有亏空就发赎罪券,亏得越多,发得越多,各个教士在里面中饱私囊,到最后,得利集团根深蒂固,想停都停不下来。” “神圣罗马帝国的确是一片散沙,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忍受这种变本加厉的盘剥,上到君主,下到平民中的有识之士,他们肯定不愿看到自己辛苦得来的财富被一张小小的纸片给骗走。” 巴尔萨蒙说着,眼上闪过回忆之色。 “我在意大利求学时,胡斯运动正巧爆发,那时候真是轰轰烈烈,神圣罗马皇帝的军队屡战屡败,丢城失地。” “我本以为经历过这种惨痛的变故,罗马教廷会得到教训,但没想到他们压根没有一点改变,依旧我行我素。” “武力的镇压无法熄灭思想的火焰,等着瞧吧,再往后,这种现象会越来越多的。” “哪怕到了现在,胡斯派和各种异端在北边依旧有很广阔的生存空间,甚至在波兰也有教区。” 巴尔萨蒙冲安德罗尼卡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对了,不说这个,陛下让你们来拜访保罗二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德罗尼卡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也没什么好保密的,表面上,我们的任务是协商查士丁尼皇子和伊莎贝拉公主的婚事。” “查士丁尼皇子属于东方教会,伊莎贝拉公主则属于西方教会,我们两派之间的联姻虽然比较常见,但终究还得和教宗做好协商。” “再者,皇子和公主之间还有一点血缘关系,虽然不算很近,但就怕恩里克四世以此为由推三阻四,我们必须有备无患。” “嗯,更深层次的缘故呢?” 巴尔萨蒙问道。 “陛下准备召开一次大公会议,重申佛罗伦萨大公会议达成的教会合一共识,同时对佛罗伦萨大公会议中不合理的地方做出修改。” 安德罗尼卡低声说道。 “这件事其实是保罗二世向陛下提出来的,陛下觉得可行,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可真是件大事,要是这事传回国内,恐怕那些顽固派都要气疯了。” 巴尔萨蒙不置可否地说道。 “伊萨克陛下和君士坦丁陛下都支持这件事,他们没办法的,也就只能说说了。” 安德罗尼卡撇撇嘴。 “但是,保罗二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提议呢?我们之前的联合是为了对付奥斯曼人,现在的奥斯曼人已经不成气候了。” 巴尔萨蒙有些疑惑。 没等安德罗尼卡回答,远方的广场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分开,几名士兵抓着两名五大绑的囚犯走向广场正中央的火刑架。 与此同时,另一队卫兵找到了使团,走到他们面前。 “安德罗尼卡主教,欢迎来到这里,圣座正在梵蒂冈等您。” 安德罗尼卡和巴尔萨蒙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我马上就去,但能不能请你帮我解答一个问题?” 安德罗尼卡看向卫兵队长。 “您说,知无不言。” “前面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德罗尼卡指了指前方骚动的人群。 “审判异端!” 队长铿锵有力地回答。 “什么异端?” “波西米亚异端。” 队长回过头,看了看已经被架上火堆的两名胡斯派信徒。 “大人,您可能还不知道,就在刚刚,圣座正式将波西米亚伪王伊日·波杰布拉德逐出教籍,同时废黜了他的王冠。” 队长的头高高昂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我们对胡斯派魔鬼再度宣战了!” 安德罗尼卡微微一笑,看向巴尔萨蒙,换上希腊语。 “巴尔萨蒙老师,您刚刚问我,保罗二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提议。” “我想,您已经看到了答案。” 巴尔萨蒙指了指正在广场上燃起的烈焰。 火光熊熊,胡斯派信徒在火焰中挣扎,惨叫声传遍了整片天地。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面露恐惧。 也有人一言不发,穿过人群,消失于大教堂投下的阴影中。 (本章完) 第243章 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 第243章 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 踏着一级级洁白无瑕的阶梯,安德罗尼卡进入恢宏而圣洁的大殿,绕过一道走廊,来到一处偏殿。 这里是梵蒂冈教皇城的一处宫室,奢华的窗户正对圣彼得大教堂,大教堂外,广场上的方尖碑遥遥在望。 宫室内只有教宗保罗二世一人,此时的他正穿着华丽的教袍,头戴著名的三重冕,静静站在窗边。 “远道而来的使者,亲爱的同宗兄弟,欢迎你来到罗马,来到耶稣基督的城市。” 保罗二世的声音苍老而缥缈,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 “尊敬的圣座,皇帝受您之邀,派我来到这里,与您商谈大公会议之事。” 安德罗尼卡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保罗二世回过头来。 “请到这里来。” 安德罗尼卡点点头,缓缓走上前,站在保罗二世身边。 “亲爱的兄弟,你可知,那是什么?” 保罗二世神色平和,指了指窗外的方尖碑。 方尖碑十分高大,碑面上的纹和浮雕显示出浓厚的异教特色,在充斥着基督教风情的梵蒂冈显得格格不入。 方尖碑旁边,安德罗尼卡还能看见尼禄竞技场的残骸,这座古旧的建筑早已在数次自然灾害和人为破坏中化为废墟,变成历史。 “方尖碑。” 安德罗尼卡回答道。 “是的,方尖碑。” 保罗二世神情肃穆。 “耶稣诞生第40年,皇帝卡里古拉将这座原本属于埃及人的建筑搬往罗马,方尖碑历经千年风雨,依旧在此屹立。” “十几年后,圣徒彼得来到罗马,传播耶稣基督的福音,罗马皇帝尼禄杀害了他,将他倒钉在方尖碑下,鲜血染红了四方的泥土。” 保罗二世面露悲悯,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安德罗尼卡微微一笑。 “然而,几百年后,另一位罗马皇帝发布了《米兰敕令》,将耶稣基督和十二门徒传下来的信仰合法化,还将您现在所看到的这方土地赠予罗马大主教,在圣彼得的墓地上修建了圣彼得大教堂,用以纪念这位不畏强权的坚定圣徒。” “他的名字是君士坦丁,是罗马帝国第一个以君士坦丁为名的皇帝,但并不是最后一个。” “是啊,君士坦丁大帝的丰功伟绩永远值得我们的纪念,他的法令和规定至今仍然具有至高无上的效力。” 保罗二世看向安德罗尼卡。 “耶稣诞生第325年,在君士坦丁大帝的主持下,第一次尼西亚公会议召开,在会上,君士坦丁大帝亲自参与编写了《尼西亚信经》。” “在之后的几次会议中,帝国共划分为五个主教区,分别是罗马主教区,君士坦丁堡主教区,耶路撒冷主教区,安条克主教区和亚历山大主教区。” “在五大主教区中,罗马主教区地位崇高,圣保罗和圣彼得亲自建立了教会,又双双在此殉难,两位圣徒将这份荣光和期望流传下来,一直传到我的手里。” 保罗二世不疾不徐地说。 “早在《米兰敕令》之前,罗马主教区,亚历山大主教区,安条克主教区和耶路撒冷主教区已经成为了重要的信仰之地,无数圣人在这些地方传播正信,无数误入迷途的羔羊投入耶稣基督的怀抱。” “只有君士坦丁堡主教区,或者说当时的拜占庭教区建立最晚,没怎么得到信徒的青睐,没有圣徒在此殉难,却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五大教区之一,甚至要求和罗马并立。” “亲爱的安德罗尼卡兄弟,您觉得,这合理么?” 保罗二世的语气非常温和,仿佛在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或者说,您的皇帝愿意秉持君士坦丁大帝的意志,承认罗马教区为所有教区的领袖么?” 安德罗尼卡面不改色,轻轻笑了笑。 “在我来到这里前,曾和陛下做过一次长谈,在谈话中,他已经讲明了关于这件事的态度。” “陛下说,他当然知道罗马教区对于整个基督教世界的重要意义,如果您愿意接受他的条件,他完全可以代表东帝国承认罗马教区至高无上的地位。” “哦?什么条件?” 保罗二世有些意外。 “既然您要引用古代经文,就不能断章取义,有意或是无意地忽略掉另一些事情。” 安德罗尼卡微笑地看着保罗二世。 “根据尼西亚会议及后来的几次会议,皇权高于一切,罗马皇帝对宗教事务享有最高权威,有权管理教士的升迁和罢免,各大主教的选举结果必须得到皇帝的承认。” “陛下说,如果您愿意承认这些,他可以当即宣布罗马教区为众教区之首,地位在君士坦丁堡之上,甚至可以让罗马大主教给后续的皇帝主持加冕仪式。” 见保罗二世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安德罗尼卡有些慌,立马开口补充。 “当然,这样一来,罗马城应当属于皇帝,陛下随时都可以还于旧都。” “那就是没得谈了。” 保罗二世遗憾地摇了摇头。 “就算我可以答应这些,枢机主教们也绝不会答应,世俗君主也绝不会答应。” “况且,你们的人民也不愿答应吧?” “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直入主题,求同存异,不要在这种注定谈不出一个结果的事情上浪费口舌。” 安德罗尼卡镇定地说道。 “自从四百年前的大分裂以来,我们两派兄弟分家,矛盾和敌意逐渐扩大,给双方都造成了深重的灾难。” 保罗二世听闻此言,轻哼一声。 “据我所知,哪怕两派分裂,我们也并未率先挑起仇恨,反倒是你们先在君士坦丁堡展开针对公教徒的大迫害吧?” “商业特权是你们自愿许给意大利商人的,并没有任何人逼迫,后来眼红了,想收回来,所以就开始无差别地屠杀和驱赶?” “当年阿莱克修斯皇帝向我们寻求支援,我们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上到国王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数人背井离乡,无数人尸骨无存,无数人葬身海底和沙漠。” “如果没有我们的大力支持,如果没有我们的牺牲和付出,如果不是我们牵制了萨拉森人的兵力,你们根本不会有重整旗鼓的时间,如果没有我们,小亚细亚将再与你们无缘!” “圣座冕下,前几次十字军的确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一点,所有皇帝都是承认的,他们的虔诚和勇敢也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安德罗尼卡说道。 “但是,十字军同样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灾难,1204年的那场事变,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呵呵,1204……” 保罗二世扯了扯嘴角。 “有几件事情,我一直想问问你们。” “威尼斯人最初是谁的附庸?你们!” “是谁养起了威尼斯这只恶虎?你们!” “是谁率先展开针对威尼斯人的大迫害,导致仇恨再也难以消解?还是你们!” “威尼斯自诞生以来,他们的教会完全自行其是,包括后来的法兰西人,他们的教会也对我们爱搭不理。” “1204年的那场灾难,难道我们提前知情吗?难道是我们指使的吗?威尼斯人抢来的财富,又有多少流入了我们的府库?” “威尼斯不光抢走了你们的土地,也抢走了我的土地,我的几个教区到现在还处于他们的掌控下!” “威尼斯人和法兰西人崛起了,难道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吗!” 保罗二世越说越激动。 “再把目光放回近处,你们在战场上一次次落败,一次次向我们求援,我们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依旧秉持着耶稣基督传下来的圣训,尽全力向你们提供支援。” “瓦迪斯瓦夫三世,多么年轻的孩子,作为两个王国的国王,本应享受荣华和富贵,但他却身先士卒来到你们的土地上,被同样由你们引入欧洲的奥斯曼人杀害,连一块完整的肉身都拼不出来!” “前几任教宗为了圣战奔走呼号,一次次遇冷,一次次重整,哪怕欠下大笔债款,也要自掏腰包,向你们派出骑士和舰船。” “你们的几位皇帝来西欧求援,我们从来都是能帮就帮,从来没有推三阻四,从来没有因为他们的落魄而嘲笑和挖苦!” “你回去问问你的皇帝,我们可曾对不起他,可曾对不起他的祖父,可曾对不起巴列奥略家族的几位先皇!” “相反,你们又为我们做了些什么?” 保罗二世面色微红,胸膛上下起伏。 安德罗尼卡沉默片刻,方才仰起头,缓缓开口。 “正因为我们守住了基督世界的大门,你们才免于萨拉森人的侵害,这就是我们为你们所做的最大贡献。” 保罗二世张张口,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亲爱的兄弟。” “但现在,在你们皇帝的英明领导下,萨拉森人已经不成气候了,基督世界再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入侵,我们彼此间的互相需要再也不存在了,是么?” “不,并非如此。” 安德罗尼卡缓缓摇头。 “外敌消失,但基督世界却滋生了内鬼,正在你们的土地上繁衍壮大。” “这也正是您邀请使团前来的原因,不是么?” 见保罗二世没有回答,安德罗尼卡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承认,我们两派在教义上的确存在一些冲突,但想必您也清楚,这是在所难免的,哪怕君士坦丁堡中随意两个市民,他们对教义的理解都不一定相同。” “在所有的大型教会中,我们两派在教义上的差异是最小的,哪怕在东帝国内已经被普遍接纳的亚美尼亚教会和科普特教会,他们和君士坦丁堡教会之间的教义差距都比我们大很多。” “更别说聂斯托利派,阿里乌斯派,胡斯派这些已经完全背离圣徒训诫的异端。” “在我看来,我们两派之所以一直没能重新连为一体,主要原因就是近两百年的拉丁殖民,这导致仇恨和偏见逐渐累积,尤其是东帝国的底层百姓和拉丁商人之间。” 安德罗尼卡摊摊手。“但是,陛下也说了,过去的仇恨只针对威尼斯殖民者,绝不针对整个西方教会,也不针对威尼斯百姓和那些曾经帮助过我们的威尼斯商人。” “不知道您是否认识那位曾担任君士坦丁堡威尼斯侨民区执政官的米洛托阁下?他显然是个威尼斯人,但却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罔顾了上级的命令,执意留下来帮助我们,也因此得到了皇帝的尊重和感激,他的商会不受禁令,可以随意停驻我们的港口,参与地中海贸易。” “陛下的感激也包括您,虽然您没有号召过圣战,但您的舅舅恩仁四世却组织了近年来最为盛大的圣战,瓦尔纳十字军距离最终的胜利,真的只差一步。” “罗马教区以圣彼得为主保圣人,君士坦丁堡教区以圣安德鲁为主保圣人,两位使徒本就是同胞兄弟,我们两派也是同宗兄弟,绝不能继续敌对下去。” “说的好,亲爱的兄弟,这真是我找你们前来的目的。” 保罗二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不知你们对波西米亚异端怎么看?” “异端就是异端,我们当然会站在您这一边。” 安德罗尼卡立刻说道。 “但是,我想您应该清楚,如果您放任匈牙利坐大,下一个法兰西可能就要出现了。” “这我自然清楚,但波西米亚人太猖狂,我根本不敢把希望只寄托在腓特烈三世的身上。” 保罗二世沉吟道。 “上一次的战争中,波西米亚人展现出的战斗力实在太过恐怖,我要求马加什一世出兵纯属迫不得已。” “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腓特烈三世的意思,他好像从没想过要领兵出征。” 安德罗尼卡笑笑,没再出言。 保罗二世沉思片刻,再次看向安德罗尼卡。 “既然我们说好要延续佛罗伦萨大公会议的主要纲领,不妨说说你们的要求吧,我也好向各位枢机转达。” 安德罗尼卡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保罗二世。 “这是陛下给您的信件,上面已经写明了我们的要求。” “第一,两派达成教会合一,从此在官方场合下禁止再采用“异端”之称,以“罗马教会”和“君士坦丁堡教会”作为彼此的称呼。” “这应该没问题,枢机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加以阻挠。” 保罗二世看着信件,点点头。 “第二,两派各行其是,互不干涉,对彼此的礼仪和习俗保持尊重态度,禁止阻挠对方信徒的正常宗教活动,采用包容政策。” “可以,只要你们的皇帝能够做到,我和我的后继者绝不会打破规则。” 保罗二世抬起头,看了安德罗尼卡一眼。 实际上,近些年来,西方公教会问题重重,内忧不止,再也不复往昔,已经根本没有余力来干涉东方正教会的私事。 “第三,两派的所有教士都自动获得对方的承认,两派召开的每一次会议都必须邀请对方前来旁听,并保存会议存根。” “呵,我们教会的每一次会议都邀请过你们,每一次会议的文件都给你们留一份,但你们的内部会议好像从来都不太想让我们参与。” 保罗二世摇摇头。 “这个提议很好,我同意了。” “第四,东西方教会解除对彼此的绝罚,同时我们一同解除对安条克教会和亚历山大教会的绝罚,将他们也全部统合起来。” “这个有点困难,但并不是全无可能。” 保罗二世沉吟道。 “我们倒还好,你们愿意解除么?每一次统合教会的提议都是我们提出的,你们对此好像一直不太感兴趣。” “现在不一样了,陛下说一不二,没人敢反对。” 安德罗尼卡说道。 “况且,我们又不需要真的采纳对方的习俗和教义,只需要达成一个共识即可。” “共识就是,我们这些教派对耶稣基督的信仰都是虔诚而真心的,只不过在表达方式上有所不同。” “我不能立马给你答案,需要一定时间的讨论。” 保罗二世说道。 安德罗尼卡点点头,继续说。 “第五,在面对包括胡斯派在内的所有新兴异端时,坚决保持一致态度,我们将永远支持你们对异端的打击和清除,绝不会在此期间落井下石,绝不会为了土地利益而伤害两派情谊。” 安德罗尼卡顿了顿。 “陛下已经减少了在匈牙利边境的军队,同时将库曼骑兵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以这种方式来支持你们的圣战。” “再者,陛下还说,如果有朝一日,罗马城再度面临蛮族和异端的入侵,他和他的后继者绝不会再想当年的皇帝一样,罔顾你们的求援。” 安德罗尼卡看了看保罗二世。 “他还说,如果法兰西国王再度威胁教宗的生命和尊严,他一定会出兵支援,予以惩戒。” 保罗二世收起信件,沉默不言。 “你们的陛下是想重新充当我们的保护者啊。” 安德罗尼卡闻言轻笑。 “听说您与路易十一关系不睦,如果他在完成集权后执意出兵意大利,腓特烈三世恐怕保不住您。” “圣座大人,想必您也不想让阿维尼翁之事再度上演吧?” 保罗二世不置可否地将信件折起,看向窗外。 天渐渐黑了,圣洁的圣彼得大教堂染上了一层霞光,仿佛是刚刚完成分娩的贵妇,慵懒而温柔。 “说吧,伊萨克三世做了这么多的让步,每一个都是我目前所急需的,他到底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保罗二世开口问道。 “陛下希望查士丁尼皇子和伊莎贝拉公主的婚礼受到东西方教会的同时祝福,希望您以西方教会之首的名义向恩里克四世施压。” 安德罗尼卡笑呵呵地说。 “当年科穆宁王朝的约安尼斯二世皇帝同匈牙利公主伊琳娜的联姻给双方都带来了很大好处,对您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保罗二世轻轻点头,盯着安德罗尼卡的眼睛。 “想必伊萨克皇帝不止是为了儿子的婚事吧?还有什么需求,一并讲出来。” “陛下认为,西方教会在东方教会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救,现在我们重整旗鼓,理应做出回报。” 安德罗尼卡铿锵有力地说。 “我们认为,萨拉森人在欧洲的势力还没有被清除干净,恩里克四世将卡斯蒂利亚推向了内战边缘,伊比利亚的再征服运动遥遥无期,不如就让我们来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我们准备对格拉纳达发起圣战,预计在十年内完成,夺下的土地将作为查士丁尼皇子和伊莎贝拉公主后代的封地。” “陛下希望您能够将我们的圣战在西方教会中合法化,遵照旧有传统,承认圣战者对被征服土地的所有权。” 保罗二世面无表情,苍老的眉目间看不出喜怒。 “格拉纳达要是那么好打,根本不会拖到现在。” 老人缓缓开口。 “恐怕你们压根没想征服整个格拉纳达,仅仅是看上了直布罗陀海峡吧?” 安德罗尼卡保持微笑,一言不发。 “要是我不同意,伊萨克三世会放弃么?” 安德罗尼卡依旧微笑。 保罗二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答案,轻叹一声。 “要是你们在伊比利亚南部站稳了脚跟,会不会试图干涉卡斯蒂利亚的内政?” 这一次,安德罗尼卡脸上的微笑收敛了起来。 “冕下,如果我是您,也许更愿意看到一个破碎而分裂的伊比利亚,而非一个统一起来的大西班牙。” “只有诸侯林立,他们才会对您产生依赖,您的权威才不会受到集权君主的挑衅,您的教产才不会被没收,信众们缴纳的什一税才不会被世俗统治者所截流。” “只要一个王国走向统一,君主们就势必开始集权,开始打压封建领主,您对当地教会的统辖权无疑是会得到削弱的。” “法兰西和德意志,您更喜欢哪一个?” 保罗二世一声苦笑,望向安德罗尼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 “我个人觉得这个提议没问题,但同样需要时间来说服其余的枢机主教。” “今日不同往昔,北非的摩尔人已经日薄西山,直布罗陀南边的几座重要港口都在你们的盟友葡萄牙人手里,格拉纳达已经很难从外界获取支援了。” “无论如何,祝你们成功吧。” …… 1465年冬,罗马教宗保罗二世和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伊西多尔发表联合声明,表示愿意继续维护佛罗伦萨大公会议中关于教会合一的主要原则,并开启新一轮的大公会议,对前一次的谈判内容加以修正。 随后,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科普特正教会和叙利亚正教会也发声赞同两派的号召,向意大利派遣自己的代表团。 经过两派协商,决定将会场放在东罗马帝国的拉斯佩齐亚自由市,会议由两派共同主持。 1465年12月1日,来自各个教区和各个教派的代表团共计一千余人齐聚拉斯佩齐亚城,会议正式开启。 这场会议是基督教历史上第九次得到东西方教会一致认可的大公会议,是为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 (本章完) 第244章 联合果品公司 第244章 联合果品公司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 对于生活在地中海沿岸的百姓来说,冬季无疑是最舒适的季节,温暖而湿润的海风带来了降雨,田地里的冬小麦和冬黑麦在雨水的浇灌下茁壮成长,抽出翠绿的嫩芽。 正值早晨,太阳高悬在遥远的天空上,集市热闹了起来,附属村镇的农民,渔夫,猎户和牧民跟着农村的小商队来到城镇,在政府指定的市场上摆出自己的摊位,面向来来往往的人群,吆喝起来。 “格奥尔达镇的橄榄!只要五个银伊萨克,你就能带走一大袋!” “我们是泰利达村的村民,新鲜的柑橘和葡萄!” “兔子肉!刚从山里打来的兔子!” “刚刚酿好的葡萄酒!来自斯弗朗其斯家族的安娜庄园!” “萝卜!萝卜!来自新埃里温的萝卜!” “喂,这一袋萝卜多少钱?” “嘿嘿,这可是近卫军第五军团的特供萝卜,只要一个金君士坦丁……” “胡说!你们这群亚美尼亚人又开始漫天要价了!” …… 来自巴列奥略家族旁支的马林诺斯带着妹妹塞莉娜在迦太基的集市上闲逛,时不时在个别摊位上停下,问问价格,顺便打听打听迦太基城近来的状况。 “哥哥,这里还真是繁华,恐怕整个保加利亚都找不出这么一座大城市,也只比君士坦丁堡差了。” 塞莉娜本是出自农村的没落贵族小姐,以前从未独自上街,初次来到如此热闹的集市,免不了有些紧张,紧紧挽住哥哥的胳膊。 “那当然,这里是远洋商品进入帝国的第一站,物以稀为贵,新东西自然值钱,有了钱,自然就会吸引源源不断的移民。” 马林诺斯心情颇好,脸上一直挂着浓郁的笑容。 “不过,据我观察,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还是有很大不同,君士坦丁堡的人口集中在城墙内部,迦太基城内的人口没那么多,但周边的城镇,乡村和庄园却非常密集。” “这是基础设施决定的,君士坦丁堡有健全的水渠,垃圾处理系统,还有地下水宫,人口承载量肯定不逊于任何一座城市。” “还记得我们来时聘请的那位保镖吗?他曾经就是纳瓦拉佣兵团的团员,我在船上问了问,似乎传说中的开罗城也是迦太基这种模式,光看城墙内的人口,估计还是不如君士坦丁堡。” “那你觉得,两座城市,哪个更好?” 塞莉娜微笑地看向马林诺斯。 “各有千秋吧,君士坦丁堡的粮食和小工艺品的价格比迦太基更低,但迦太基的某些蔬菜水果和远洋商品明显比君士坦丁堡便宜。” 马林诺斯看着繁忙的集市,一时间有些眼缭乱。 “哥哥,你在东印度公司的投资挣了很多钱,我们以后会搬去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这样的大城市吗?” 塞莉娜问道。 “大城市的生活开销太大了,如果我们不参加皇家开垦团,又没办法获得减税权,综合各方面因素,我不太想搬。” 马林诺斯想了想,看向妹妹。 “我之前的投资仅限于第一次探险,获得的回报也是带回来的香料,而不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份。” “现在谁都知道东印度是片富饶之地,证券交易所抛售的股份在一天内就被那群大贵族和大商人疯抢一空,我们毕竟是小门小户,挤不进去的。” “色萨利的土地都被我卖了,开垦区的新土地已经完成了一轮播种,农奴,佃户,工具和牲畜都已经就绪,麦子的长势十分喜人。” “相比于这种不确定的商业投资,我还是更喜欢土地,准备继续购买开垦区的土地,在保加利亚扎下根来,你觉得呢?” “嗯,都听你的,我就怕你突然暴富而忘了根本,特地提醒一下。” 塞莉娜笑嘻嘻地说。 “皇子都在躬耕,我们又怎么能忘了根本。” “况且,这一套新政策已经将减税特权和贵族义务绑死了,没那么容易钻空子的。” 马林诺斯笑着摇了摇头。 “我上次去贞德小镇买马,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阿莱克修斯皇子竟然在田里撒种子,真是闻所未闻。” “他说这是耶稣基督的教导,每个信徒都有参加劳动的义务。” “他每天早上练完剑后,会专门跑到田里劳动一小会儿,就为了磨炼自己的意志,强化自己的信仰。” “真是个怪人,明明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干嘛不去享福呢?” 塞莉娜难以置信地撇撇嘴。 “可不嘛,他竟然还不用农奴,把自己名下的农奴全给解放了,只要他们肯皈依正信,连赎身费都免了。” “阿莱克修斯皇子还对自己解放的农奴做了一次演讲,大意就是,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子民,都有权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获取上帝恩赐的食物,没有人应该属于另一个人。” 马林诺斯回忆道。 “还好他没有要求其他地主也废除农奴制,不然肯定会激怒不少人。” “不过,那些获得自由的农奴的确对他感恩戴德,还称他为“碎镣者”阿莱克修斯。” “哈哈,挺好听的……” 塞莉娜笑道。 两人继续聊着天,在一家小店前停了下来。 小店规模不大,店里的摆设十分典雅,店里摆放着不少木桌,里面的顾客个个衣着华丽,文质彬彬,和一般的酒客有很大不同。 “二位,进来尝尝我们的新饮料如何?都是从远方来的好东西。” 干瘦的店主站在柜台前,笑呵呵地邀请两人。 “到了,既然来了迦太基,就必须尝尝这个,走吧,塞莉娜。” 马林诺斯拉着妹妹走进小店,寻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一壶路易波士茶,再来一盘柯拉果。” 马林诺斯吩咐道。 “哟,这位大人见识非凡,我这店最好的两样东西就是这路易波士茶和柯拉果了。” 店主挑挑眉,有些惊讶,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铁壶和一个金属盘走过来,摆在马林诺斯面前的木桌上。 铁壶中的饮料咕嘟冒泡,呈现出温和的琥珀色,壶中漂着几根小枝和几片芽叶,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这路易波士茶是新色雷斯的特产,皇帝陛下亲自派人找到并下令种植的,据说能够治疗腹痛,舒活身体,喝下去会感到很舒服。” 店主将铁壶中的饮料倒在两人的木碗中,氤氲的甜甜香气顿时飘进二人的鼻孔。 “路易波士茶还能让皮肤更加嫩滑,不少贵族女眷都爱喝呢,尤其是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 店主看向塞莉娜,挤了挤眼。 塞莉娜的脸上浮起一丝细微的红晕,点点头。 “多谢您了。” 接着,店主又指了指盘中的淡红色坚果。 “这就是柯拉果,西非的特产,当地的不少黑人土著都爱嚼这个,可以提神,让自己兴奋,具有和咖啡差不多的功效。” “嚼这种小果子还能让人更有力气,不少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工人都很喜欢这种小果子。” “咖啡太贵,但柯拉果在西非的种植比较广泛,价格还算公道,陛下就将它们引入帝国,面向下层劳工。” 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店主连忙摆手。 “不过您放心,我们这里的柯拉果都是经过特殊制作的,用了不少香料,上面还裹了一层粉,正好适合二位贵客。” “没事,多谢你了。” 马林诺斯笑了笑,端起木碗,吹了吹茶汁,抿了一小口。 “不错,非常好,我一直喝不惯咖啡,以后倒是能买一些路易波士茶回去。” 马林诺斯赞许地点点头。 “对了,你这里有阿拉伯茶吗?我在旅途中听说,似乎不少阿拉伯贵族和萨拉森学者都爱喝这种东西。” 店主的脸色立马严肃起来,连连摇头。 “这位大人,您别在这里试探我了,我们是正经店,开店都是获得政府许可的,绝不会贩卖这些严令禁止的魔鬼产物。” “哦?啥时候禁止的?” 马林诺斯有些疑惑。 “不久前的事吧,具体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店主想了想。 “无论怎么样,现在教会已经严禁信徒们食用这种来自阿拉伯的毒草了,只不过喜爱这玩意儿的基督徒本就不多,所以没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店主说道。 “据说啊,阿拉伯茶会上瘾的,会让人得病的,吃不得。” “我以前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次还真是长了见识。” 马林诺斯轻轻点头,不再强求。 店主想了想,将头靠近马林诺斯,低声说道。 “大人,我听说,这种东西虽然禁止在民间流通,但军队里有特供的,您也知道,士兵在战场上卖命,有时候就得用这种东西来让自己兴奋起来。” “还有医院,医生们在救助患者时,如果患者太疼了,也会让他们喝些烈酒,咀嚼阿拉伯茶,从而让他们镇静下来。” “军队的伤员和医院的患者偶尔嚼些阿拉伯茶,不会有什么事,但有时候,疼起来是真能把人疼死的。” “嗯,我明白了,看来这玩意儿还是得少碰,最好一辈子不与它打交道。” 马林诺斯笑了笑。 店主重重点头,继续说。 “大人,我去年为了获取稳定的柯拉果货源,曾跟着商队去了一趟西非,在几内亚和刚果都停了停。” “短短几年时间,变化简直太大。” 店主的神情十分复杂。 “现在,几内亚公司已经构建出一个完整的商贸体系,根据自身需要把控每一片贸易区的商品。” “在几内亚海湾,土著们将曾经的田地烧毁,改种等经济作物,田从沿海向内陆传播,越来越多的酋长为了金钱利益放弃了粮食的种植。” “在刚果,情况更加恶劣,大片大片的农田被摧毁,改种柯拉果,咖啡树,甘蔗和——” “和什么?” 马林诺斯好奇地追问。 “和阿拉伯茶。” 店主轻叹一声。 “土著们在农业技术上非常落后,很多时候都直接采用放养态度,种子撒下去就不管了,但他们土地多,基数大,总量依旧十分可观。” “每年丰收季,几内亚公司的专员会前往沿海港口收购这些农产品,,柯拉果和咖啡果直接运回国内,甘蔗在送往圣威廉进行初步加工后,同样运回国内。” “只有阿拉伯茶受到了严格监管,只有极少的茶叶被送回国内,分配给军队和医院。” “绝大部分的阿拉伯茶都留在圣威廉群岛,那里的加工厂会将阿拉伯茶和加拉塔酿酒区生产的御营伏特加混合起来,进行加工,这样就极大提高了烈酒的成瘾性和致害性,等加工完成后,再装船销回几内亚和刚果。” “一旦几内亚公司的航船停靠码头,土著们立马一拥而上,哪怕掏空自己手上的积蓄,也要换取这种新式饮品,争着抢着麻醉自己,沉迷在幻觉之中。” “在几内亚公司的有意调控下,土著们种植经济作物换来的钱比种植粮食要大得多,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我们强迫,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抛弃粮食作物,改种各种经济作物。” “但是,他们辛辛苦苦靠种植经济作物换来的钱,却又被我们的烈酒和阿拉伯茶搜刮干净,最终什么都剩不下来。” “这种风气从上至下,几内亚公司的商人往往会钱贿赂上层贵族和大酋长,甚至为他们提供更加浓烈的酒品和阿拉伯茶,从而使我们的商贸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马林诺斯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阿拉伯茶,危害真的这么大?” “对个人来说,其实危害一般,刺激性强,成瘾性强,但对身体的伤害倒还好。”店主低声说道。 “我从小经商,遇见过很多人,听说不少阿拉伯部落人人嚼这种草,但也没什么人会因此而死亡,对身体的摧残甚至不如烈酒。” “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种东西危害极大,阿拉伯茶对土地的摧残很大,种过阿拉伯茶的土地,十年内都别想种粮食,只能继续种阿拉伯茶。” “据我所知,在阿拉伯茶的种植上,刚果的土地其实不如东非,为了利益,他们就只能拿出更多的土地,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所以,无论从经济利益,社会需求还是土地资质上来说,几内亚和刚果一旦开始广泛种植,就很难停下来。” “我听说,几内亚公司还成立了一个分公司,专门负责甘蔗,咖啡果,柯拉果,路易波士茶和阿拉伯茶等经济作物的推广和收购,好像还准备在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公开招股,形成一个巨大的商业联合体。” “联合果品公司。” 马林诺斯喝下一口路易波士,耸耸肩。 “我在君士坦丁堡听说过,但也只听过名字。” “现在的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中,讨论最广泛的当然是东印度公司,其次就是联合果品公司和皇家玫瑰公司了。” 马林诺斯抿一口茶,看向店主。 “但是,既然他们不再种植粮食,拿什么来满足日常需求呢?” “买我们的呗。” 店主撇撇嘴。 “陛下在帝国各大城市设置了那么多的屯粮仓,每年年末,各个屯粮仓就会把积攒的陈粮卖给几内亚公司,再从埃及进口一批新粮。” “这些陈粮就会被卖给几内亚和刚果的经济作物种植区。” “您想想,再这么发展下去,过上几十年,他们对我们的经济依赖将会无可复加,只要我们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爆发大饥荒。” “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这些吗?” 马林诺斯眉头紧蹙。 “他们都是各自为政的部落和部落王国,很多酋长和贵族都跟公司达成了深度绑定,怎么可能团结起来对抗我们的经济垄断。” 店主摇摇头。 “况且,您觉得,我们的舰队都是摆设么?” 见马林诺斯讷讷不言,店主再叹一声。 “所以我说,几内亚公司已经在二十多年里构建出一个完整的商贸体系,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了。” “您可能不知道,小小的阿拉伯草,挣钱着呢。” “那么,既然阿拉伯茶这么挣钱,您为什么不做?” 马林诺斯将一颗柯拉果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问道。 店主嘴唇紧抿,陷入沉默。 片刻后,他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叹了口气。 “大人,我是个商人,但我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有些事,我不想做,有些钱,我不想挣。” “您别看我长得老,但我才二十岁,苏尔特人,正好出生于陛下收复苏尔特的同一天。” 店主笑了笑,眉目中隐隐有些自豪。 “我从一出生就是基督徒,从小就生活在陛下的土地上,是北非光复以来第一批成长起来的孩子。” “后来,陛下光复迦太基,我和哥哥来到这里,很早就去西非讨生活,最初从事几内亚胡椒的贸易。” “但您也清楚,自从东印度船队带来了印度胡椒,几内亚胡椒的利润一落千丈,我也从去年开了这家茶馆,卖路易波士茶和柯拉果。” 店主顿了顿。 “我不怕告诉您,我哥哥是自杀的,教会拒绝为他主持葬礼,这条街上人人都知道。” “我要为他赎罪。” 店主的目光中透着几分凄凉,又有几分坚定。 “这些都是好东西,对人身体好,我要是能将它们推广,更多的人开始喝这种好饮料,喝酒的人也能减少,这,这是好事……” “我死之后,肯定是能上天堂的,我哥哥……他也能上天堂的。” 店主说着,顿时红了眼,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马林诺斯听完,一时间有些心酸,拍了拍他的肩,摸出三枚金币,塞进店主的手心,招了招手,准备带妹妹离开。 “大人,这太多了,您……” 店主看清了金币,连忙叫道。 “多余的算作您的小费,感谢您的茶,感谢您的果,也感谢您的故事。” 马林诺斯没有回头,拉起妹妹,走向木门。 “大人,您好像不是迦太基人吧?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您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 店主追出门外,抹干眼泪,冲马林诺斯叫道。 马林诺斯顿住脚步,想了想,回过头,看向店主。 “我的确不是迦太基人,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购买一些波尔山羊带回北方,听说这里有专门的繁育场。” “再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去教堂祷告。” “大人,波尔山羊的繁育场就在罗马军械库西边的镇子上,我有个朋友就在那里当伺养员,他知道什么羊更好,可以带您挑选!” 店主连忙说道。 “至于教堂,迦太基主教去拉斯佩齐亚开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果您有时间,等他回来自然更好。” 马林诺斯微微颔首,冲店主笑笑。 “那就多谢你了,我明天再来!” 兄妹二人离开小店,走上迦太基城繁华的大街,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这时,远处的主干道上爆发出一阵骚动,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先前的喧闹声和叫卖声也小了很多。 马林诺斯踮起脚,只看到一个高大而魁梧的背影,听到沉重的马蹄声和盔甲碰撞声。 “那是南境边疆区的阿贝尔伯爵和他的南境兵团,我认得他们的野猪徽记!” 马林诺斯听见了人群中细密的议论声。 “巨人阿贝尔?他从罗曼努斯堡回来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惊乍道。 “算算时间,的确是该回来了,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嘿嘿,今年可不一样,据说,东印度商船回来后,巨人阿贝尔得到了陛下的一笔资助,带兵攻破了反叛的图古尔特苏丹国,还亲手用巨锤击碎了苏丹的头颅,啧啧……” “这是真的,我遇上过一个从那边而来的商人,图古尔特没有成型的城墙,苏丹在为儿子庆祝婚礼的时候被阿贝尔率军突袭,参加婚礼的部落贵人没一个跑出来。” 第三个人加入讨论。 “图古尔特都灭了,姆扎卜会不会也快了?” “不可能,图古尔特太近了,这才使阿贝尔突袭成功,姆扎卜远在西边,没那么容易的。” “但他前几年回来时没带这么多兵啊?是陛下要打仗了吗?” “也许吧,他算是对付萨拉森人的老手了,陛下估计也是看重了这一点……” 南境兵团的五百名士兵鱼贯走过,铠甲上雕刻着昂首怒目的野猪,身后则跟着一个个眉目低垂的俘虏。 看着强壮的士兵和大量的俘虏,几名商人打扮的男人顿时眼冒精光,跑到阿贝尔身边。 “伯爵大人,我们是比林奇劳工协会的商人,您的这些俘虏能不能……” 一位贼眉鼠眼的商人嘿嘿笑着,贪婪的眼光盯着阿贝尔身后的俘虏。 “别吵!” 另一位衣冠华丽的商人斥责道,随即谄媚地看着阿贝尔。 “伯爵大人,我是新成立的联合果品公司在迦太基的总负责人,您的士兵当真训练有素,能不能将一些退役的士兵介绍给我们当护卫?您放心,我们一定——” 阿贝尔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黑峻峻的眼睛盯着商人。 商人吞口唾沫,讪讪退下。 “陛下有召,我必须立刻前往王宫,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阿贝尔粗豪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大街上的杂音,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哥哥,他们犯了什么错?” 人群边缘,塞莉娜捂住嘴巴,指了指南境兵团身后戴着沉重镣铐的俘虏。 “从他们的穿着看,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牧民吧?” 马林诺斯轻轻一笑,摇摇头。 “若是想找,他们可以有一万条罪状。” “但是,这一万条罪状中,仅有一条真正致命,那就是弱小。” “在我们弱小的时候,他们开始大征服,占据我们的土地,侵害我们的人民。” “现在,只不过是一种身份的互换罢了。” 马林诺斯冷冷地说。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 塞莉娜用力摇摇头,将目光移向一边。 “我也不喜欢,所以等我们买完波尔山羊,立马就回去吧。” 马林诺斯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嗯。” 塞莉娜抱住哥哥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南境兵团走过大街,在阿贝尔的引领下来到王宫门前。 以撒带着长子查士丁尼等在王宫前,等待自己的勇士。 阿贝尔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从马鞍上抽出一柄弯刀,掷于地下。 “陛下,图古尔特苏丹已经覆灭,残部正往北方山区逃窜,这是他的武器。” 阿贝尔粗声粗气地说。 以撒没有理会华丽的弯刀,亲切地将阿贝尔扶起,拍了拍他厚重的胸膛。 “好久不见,你又壮了,阿贝尔。” 阿贝尔咧嘴一笑,脸上的凶狠顿时化作憨厚。 “好久不见,尊敬的陛下,还有您,亲爱的查士丁尼殿下,您长高了。” “您小时候只有这么一点,还没我的胳膊粗……呵呵。” 阿贝尔冲查士丁尼比划着,粗壮的胳臂在空中笨重地挥舞。 “阿贝尔,庆功宴将在今晚举行,现在先随我来,有要事相商。” 阿贝尔点点头,跟在以撒父子身后,步入迦太基王宫。 南境兵团的五百名士兵也在迦太基射击军的带领下进入军营,卸下装备,安营扎寨。 (本章完) 第245章 西进运动和宅地法 第245章 西进运动和宅地法 书房里燃着炉火,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地中海地图,地图十分精良,不同的势力用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各大城市和堡垒也用大小各异的圆点详细标明,显然出自大师之手。 阿贝尔弯下腰,挤进书房的木门,站在以撒和查士丁尼身后。 “阿贝尔,你此前一直在南边戍守边疆,对地中海世界近些天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听说过最近召开的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么?” 以撒开口问道。 “略有耳闻,听说这次的会议是近些年来基督教世界中最盛大的会议,参会人数比上次的佛罗伦萨大公会议还多。” 阿贝尔回答道。 “是的,东帝国几乎所有的高阶教士现在都在拉斯佩齐亚,君士坦丁堡部分顽固派教士除外。” 以撒轻轻点头。 “在几十年前,我们有求于西方教会,他们召开的佛罗伦萨大公会议在客观上的确改变了部分西方国家对我们的看法,的确使我们获得了部分圣战者的支持,但大公会议也给我们戴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导致底层人民对中央政府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 “当时,西方教会在实力上远胜于我们,因此可以凭借大公会议来干涉我们的内政,甚至要求我们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举行西方仪式。” “但是,几十年后,形势发生了逆转。” 以撒的嘴角升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自我们从巴尔干驱除突厥以来,东方教会实力恢复,而西方教会却年复一年地走下坡路,影响力大不如前,越来越多的百姓不愿接受他们的盘剥,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对教廷的统治权提出质疑。” “在这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就是胡斯派,在胡斯派之外,其实还有很多旧有异端和新兴异端。” “而且,虽然西方教会在信徒人数上远多于东方教会,但他们并不团结,最强的西欧君主法兰西一直和罗马教廷不对付,高卢地区的教会很早就脱离了罗马的掌控。” “简而言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西方教会已经陷入到内忧外患之中,已经完全没有能力来干预我们的内政。” “陛下,我有一个问题。” 阿贝尔开口说道。 “请说。” 以撒点点头。 “在您看来,西方教会在近些年有彻底崩溃的可能性吗?” “或者说,您觉得胡斯派等异端足以撬动圣座的绝对权威吗?” 阿贝尔问道。 “没有。” 以撒摇摇头。 “罗马教廷没那么容易崩溃,就算君主们不再听他的,也会将其推上前台,充当自己的统治工具。” “至于胡斯派,我承认,他们十分顽强,战斗力和意志力都非常强大,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也是一位很不错的君主,在位期间兴修水利,鼓励农耕,提倡民族主义,在民间威望很高。” “但是,他们还不至于颠覆教廷的统治,也不至于将这种改革运动扩张到整个德意志地区。” 在以撒看来,胡斯派实际上充当了宗教改革的急先锋,一度给教廷带来了很大麻烦。 但是,在一场大变革中,急先锋的结局一般不怎么好。 当然,胡斯派的战斗力的确顽强,天主教世界多次围攻胡斯派,都没能在军事上将他们彻底征服,哪怕是匈牙利王国的“渡鸦之王”马加什一世也未能将伊日·波杰布拉德击败,即使他在波西米亚天主教贵族的拥戴下得到了波西米亚王冠,也没能将整个波西米亚纳入统治范围。 伊日死后,胡斯派在波西米亚,摩拉维亚和波兰等地还有不少信众,一直等到宗教战争时才被狂热的天主教徒“误杀”干净。 宗教改革的春风还未完全刮起,现在的教廷仍然掌管着半个欧洲的精神世界,虽然内忧外患不止,上层腐化严重,但在表面上依旧富丽堂皇。 不过,再等几十年,闵采尔,马丁路德,加尔文等人将先后登上历史舞台,将教廷的最后一丝颜面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的教廷就像一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豪宅,为了继续维持外观的华丽,时不时将屋内的承重梁拆下一块,裱上糨糊,贴在屋外。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早年种下的恶果狠狠反噬。 当然,这都是下一代的事了。 想到这里,以撒回过头,望了望心不在焉的长子。 好运的小子,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碰上什么特别强大的敌人。 “那你可知,既然现在形势逆转,是西方有求于我们,我为何还要和他们维持表面上的统一?” 以撒看向阿贝尔。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阿贝尔理所应当地说。 “陛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以撒哭笑不得地锤了锤他的盔甲,摇摇头。 二十年里,自己积攒的威望太过崇高,帝国上下,根本没多少人敢质疑自己,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算了,简单来说,我们为了利益,为了钱。” 以撒收敛笑容。 “如果仅靠一个民生凋敝的巴尔干和一个突厥遍布的安纳托利亚,我们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复兴,甚至很可能连安纳托利亚都拿不下来。” “所以,我们必须开拓海外贸易,刺激本土的简单工业和商业,只要财政健康,我们就可以减免税赋,就可以整军备战,就可以实现人口的迅速增长和土地的迅速扩张。” 其实,东罗马帝国的地理位置的确算不上多好,处于四战之地,是北方,南方和东方的异族势力进入欧洲的第一站,在之前的几百年里,随时面临着一波接一波强敌的大举入侵。 而且,东罗马帝国深居东地中海,丝绸之路和黑海贸易铸造了君士坦丁堡几百年的繁华,但近百年来,东欧,中亚和波斯混乱不断,东西方的路上贸易往来受到了很大的阻碍,黑海贸易也未能恢复昔日的繁盛,贸易中心从地中海迁往大西洋已是历史的必然。 如果自己不能凭借先见之明让东罗马帝国在大航海时代中占得先机,仍然龟缩一隅,等待帝国的将会是原时空中奥斯曼帝国类似的结局,甚至更加悲惨。 再者,大希腊地区和安纳托利亚地区都严重缺乏优质煤矿,在三百年后的第一次工业革命里肯定会处处受限,根本没办法和英德等国相比。 时代变了,在钢铁和煤炭面前,哪怕是传统农业大国法兰西都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是更加传统的农业大国东罗马。 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以撒只能选择扩张,选择海外贸易和乌克兰大煤田。 都是为了本族子孙,又在乎什么千秋骂名? 乌克兰大煤田还能往后放放,但海外贸易却必须尽早开始,自己眼下踩出的每一个脚印,都将为后世子孙赢取数不清的利益。 “查士丁尼,你来说说,对于一个国家来讲,什么最为重要?”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人民,土地,金钱,军队,一个完善而高效的政府机构,这些都很重要。” 查士丁尼不假思索地说。 “但金钱是最重要的,没有金钱,就没有军队,没有土地,没有政府,连人民都会反对我们。” “说得好。” 以撒欣慰地点点头。 “虽然这些论调存在很大问题,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金钱的确是最重要的。” “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要发展海外贸易,要在大航海中分一杯羹,就没办法绕开西欧,必须把直布罗陀海峡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就是我硬要和保罗二世签署协议的原因之一。” “哼,陛下想要直布罗陀,我带兵打了他们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阿贝尔冷哼一声,将头别向一边。 以撒笑着摇摇头,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伊比利亚半岛。 “在伊比利亚的三个大国中,葡萄牙生机最盛,阿拉贡靠着西地中海贸易小富而安,只有卡斯蒂利亚,虽然土地最多,但潜力最差,政治生态也极差。” “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一个强悍的君主来将卡斯蒂利亚的土地贵族整合起来,将它从一个中世纪国家改变成一个新时代国家,它还会一直差下去。”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卡斯蒂利亚连番内战,几乎所有君主在任期中都经历过大规模内战,和格拉纳达的战争也是时断时续,虽然占据上风,但就是没办法将他们彻底抹除。” “而且,在半岛上,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都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分裂问题,加泰罗尼亚和加利西亚的反叛屡见不鲜。” “据我所知,加泰罗尼亚人的叛乱到现在还未平息,加利西亚人最近也十分不老实,有一个叫做伟大兄弟会的民间组织正在密谋反叛。” 以撒耸耸肩。 “只有葡萄牙,无论是继承争端还是民族问题都比其余两国轻微很多,社会稳定,政治昌明,已经基本完成了从中世纪国家到新时代国家的转变。” “尽管卡斯蒂利亚很差,只能把十分的国力发挥出两分,但他们依旧在最近的一百年里将格拉纳达的领土逐步蚕食,甚至数次攻陷直布罗陀。” 以撒用手指在地图上代表直布罗陀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一百年里,卡斯蒂利亚,格拉纳达和马林王朝对直布罗陀不断展开争夺,由于有北非摩尔人的帮助,再加上连续不断的内斗,卡斯蒂利亚一直没能长期占领这处紧要之地。” “然而,马林王朝已经彻底衰落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从瓦塔斯家族乱政以来,马林王朝作为一个中央政权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直布罗陀的摩尔人领主已经向卡斯蒂利亚宣布效忠。” “您的意思是,现在的直布罗陀是卡斯蒂利亚的封臣?” 阿贝尔紧皱眉头。 “是的,在卡斯蒂利亚人眼中,整个格拉纳达都是他们的封臣。” 以撒耸耸肩。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对直布罗陀动手,又不想触怒整个西方世界,最好还是要获取保罗二世的支持。” “怎么这么麻烦,卡斯蒂利亚的内战已经波及半个国家,如果我们能够在直布罗陀站稳脚跟,他们应该无可奈何吧?” 查士丁尼问道。 “况且,直布罗陀海峡不比博斯普鲁斯海峡,就算卡斯蒂利亚全占直布罗陀,也根本没办法封锁海路吧?” 以撒闻言,轻轻点头。 这倒是实话,直布罗陀比较宽,最窄的地方都有14千米,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的20倍,以欧洲各国目前的海军水平来看,彻底封锁是不可能的。 原时空中,就连奥斯曼帝国都曾冲出直布罗陀,在大西洋占据了一席之地。 但是,只要直布罗陀不在自己手上,一旦海峡两岸出现了海军强国,他们完全可以时不时袭扰自己的航路,让自己不胜其扰。 东罗马帝国没办法彻底封锁奥特朗托海峡,但依旧可以用各种手段打击威尼斯人的贸易航线,让贸易成本大大提高,也是这个道理。 以撒索性不再解释,思考起来。 “查士丁尼。” “嗯?” “你说,你既然要迎娶伊莎贝拉,肯定得有聘礼,恩里克四世既然要嫁妹妹,肯定不能没有嫁妆。” “卡斯蒂利亚人把格拉纳达的宣称权作为嫁妆送给你,你把格拉纳达的土地打下来,作为你和伊莎贝拉后代的封地,你觉得这种解决方案怎么样?”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但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会吃这一套么?” 查士丁尼双眼一闪,但还是有些顾虑。 “这是给他们的台阶,要是还不满意,那就不管了。” 以撒大手一挥。 “如果能够得到保罗二世的支持,如果他愿意居中调和,这套方案有很大的实施空间。” “对格拉纳达用兵之事暂时急不得,卡斯蒂利亚的内战还远远没达到最大规模,再往后,葡萄牙人,阿拉贡人,加泰罗尼亚人,加利西亚人,纳瓦拉人甚至是法兰西人都会卷入这场乱局。” “在这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扩充实力,积攒财富,扩张领土,发展领地,增加人口,为后续的大乱做好准备。” 以撒缓缓说道。 “父皇,那奥斯曼人呢?我们什么时候进攻安纳托利亚?” 查士丁尼问道。 “要等。” 以撒抬起头,望向窗外。 “等什么时候,奥斯曼的东边出现一个庞然大物,足以牵制住穆罕默德二世三分之一的兵力,我们就可以着手收复安纳托利亚了。” 以撒要等的当然是自己的老朋友,白羊王朝的乌宗哈桑,此时的他正在和黑羊王朝的贾汗沙苦战,根本没办法牵制奥斯曼的兵力。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阿贝尔浑厚的嗓音再度响起。 “陛下,您找我前来说这些事,我也听不太懂啊?” “无妨,接下来的事就与你息息相关了。” 以撒笑道。 “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想先听你讲一讲近些年南境边疆区的情况。” “陛下,如果您问的是经济发展,那么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长进。” 阿贝尔有些尴尬地说。 “南境边疆区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但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人口一直很少,一座像样的大城市都没有。” “如果把图古尔特,姆扎卜和其余的游牧政权都算进来,整个南境边疆区也不超过五万人,我们的核心管控区也仅有一万四千人。” “十年里,我主管征战,发展之事主要交给侯赛因,实话说,在他的治理下,新哈德良和罗曼努斯堡已经建立起完善的城防体系和行政机关,大部分定居人口也集中在这两座主城周围。”“侯赛因还为两座主城制定了各自的发展计划,新哈德良靠近阿特拉斯山脉,附近的铁矿资源比较丰富,罗曼努斯堡靠近杰里德盐湖,正好可以发展硝田产业。” “去年,驿站网络铺到了南境边疆区,我们和外界的商业交流更加便利,北方的几个商会已经和我们签订了商业条约,定期派人来收购我们的铁矿石和硝石。” “目前,新哈德良及周边村镇共有六千余人,罗曼努斯堡是个军事堡垒,仅有两千余人。” “挺不错的,已经超出我的预计了,看来这个侯赛因的确是个人才。” 以撒有些意外。 “陛下,这其实主要由于您的流放法案,十年里,很多犯人都被流放到南境边疆区,他们的安置区也主要在两座首府。” 讲到这些,阿贝尔突然笑了起来。 “最初这些犯人很不老实,一有机会就逃跑,我实在没办法,参考了法兰西的做法,在他们的额头刺上野猪图案,这样一来,他们就算跑去北边,也只能到处躲藏。” “在这之后,逃跑的人数就大为减少了。” “不错的办法,值得推广。” 以撒点点头。 这些年,为了提高人口,以撒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罪犯都利用到了极致,除谋杀等重罪外,一律不判死刑,改为流放边疆。 “南境边疆区的两个大藩侯里,图古尔特最为叛逆,姆扎卜非常顺服,我猜测这可能跟他们的信仰有关。” 阿贝尔继续说道。 “是的,姆扎卜信仰伊巴德派,这个信仰在萨拉森世界已经非常少见,姆扎卜周边全是逊尼派异端,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只能托庇在我们的羽翼下。” 以撒沉吟道。 “既然图古尔特已经覆灭,现在的南境边疆区应该可以进入一段时间的和平发展期,阿特拉斯山脉的柏柏尔部落就算下山劫掠,也不太会选择没什么油水的沙漠绿洲。” “最近,奥斯曼帝国针对正教徒的迫害越来越严重,不少爱琴海周边的正教徒都向巴尔干逃难。” “既然图古尔特城被你屠戮一空,不妨安排一些流民过去定居,从而避免这里被其他柏柏尔部落占据。” “行!侯赛因为了招引流民可谓是费尽心血,听到这个消息,他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阿贝尔哈哈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批流民人数不多,也就五百多人,都是从卡尔西顿周边跑来的,就将图古尔特更名为新卡尔西顿吧,希望他们可以喜欢新的家园。” 以撒安排道。 “再者,既然南境边疆区已经平定,我准备将驻藩大臣的职位交给侯赛因,你的副手博克担任副大臣,你觉得如何?” “侯赛因很不错,军事上的短板有博克来弥补,我也十分放心。” 阿贝尔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怏怏不乐。 “陛下,那我呢?” “放心吧,你立下大功,我肯定会重重赏赐。” 以撒宽慰道,展开一卷北非地图。 “在上一次的十字军西征中,我们收复了迦太基,拿下了半个哈夫斯王朝的疆域。” “但你们也知道,哈夫斯王朝的人口密集区其实在迦太基以西,那里的自然条件更好,人口更多,手工业产出更多,商业价值也更高。” “在当时,这些地方被我许给了参加西征的其余西欧贵族,他们在西边的领地纷乱复杂,最具有实力的两个是那不勒斯和医院骑士团,前一个牢牢占据贝贾亚城,后一个则在各地拥有不少城堡和庄园地产。” “在十几年里,他们对西边的扎亚尼德王朝发动了好几次进攻,基本上都以胜利告终,一度占领了阿尔及尔城,但后来那不勒斯内战爆发,斐迪南为了打赢内战,迫不得已将阿尔及尔卖给了一位当地王公。” “不久前,斐迪南给我写了封信,大概意思是,他之前欠我的贷款不想还了,还想在东印度公司占据一些股份,准备将贝贾亚公国卖给我。” “您答应了?” 阿贝尔眼冒精光。 “是的,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当然比一个贝贾亚值钱,但我还是答应了。” 以撒说道。 “我准备将从阿尔及尔到贝贾亚的领地整合起来,依照南境边疆区的模式,建立西境边疆区,不求什么财政收入,只求边疆稳定。” “阿贝尔伯爵,你可愿意接受西境边疆区驻藩大臣的职位?” “自然愿意!多谢陛下!” 阿贝尔大喜过望,单膝跪地。 将阿贝尔轻轻扶起,以撒摘下一枚戒指,戴在巨人的尾指上。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西境边疆区的总负责人了,你需要立马组建西境军团,赶赴贝贾亚城,争取在五年内将局势稳定下来,收复阿尔及尔。” “扎亚尼德王朝是马格里布三王朝中实力最差的一个,鼎盛时期也没办法拉出一万五千人的大军,现在同样是诸侯割据,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陛下,打败他们很容易,但想要长久占领,恐怕并不简单。” 阿贝尔昂起脑袋想了想。 “西境边疆区不比南境,人口较多,且大多是笃信异教的萨拉森人,您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不用对付,也不用像对待核心地区一样强制改信,采用放任自流的态度,不需要过多干涉他们自己的事情。” 以撒摇摇头。 “斐迪南在十几年里已经把贝贾亚周边的大型柏柏尔部落扫除干净了,城里有部分居民是迁来的南意大利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再者,医院骑士团也是很好的帮手,他们的城堡全部自治,他们的宗教活动也不予干涉。” “现在已经不存在异端了,在北非大陆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犯不上互相争斗。” “至于贝贾亚西边的柏柏尔人,使他们臣服即可,你和这些人打交道很多年,应该知道怎么挑拨离间,怎么驱虎吞狼,怎么培养亲信。” “陛下,这些我都懂,但您总得给我提供些许帮助。” 阿贝尔挠挠头。 “军队,金钱,移民,您总得都给一些。” “军队没有,你去了贝贾亚自己组建,初始资金五千索利都斯,其余的要你自己挣,你去了贝贾亚免不了打仗,用奴隶来换。” 以撒说道。 “再者,我知道你其实不太喜欢行政管理,会挑选几名才学丰富的官员和教士随你一同出发。” “至于人口和移民……你看看这个。” 以撒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阿贝尔。 阿贝尔接过,哼哧哼哧看了半天。 “看明白了?” 以撒微笑。 “我不认字……陛下。” 以撒无奈,接过文件,解释起来。 “这是帝国最新颁布的垦荒法令,主要目的就是吸引流民。” “我将其称为宅地法。” 以撒清清嗓子,念了起来。 “根据宅地法,凡是年满十四周岁的罗马公民,或者是有意愿加入罗马的其他基督徒,为了居住或耕种,均可以在缴纳1个索利都斯的登记费后,获得一定数目国有土地的三年使用权,耕种三年后,土地归开垦者所有。” “这些国有土地包括保加利亚,南境边疆区和西境边疆区,再往后,还会包括安纳托利亚和埃及。” “也就是说,你不仅可以招揽国内移民,还可以招揽来自西欧各国的移民,现在教会统一了,我们没有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通过宅地法获得的土地远比普通手段多,而且可以传给子孙,这对一穷二白的佃户的吸引力还是相当大的。” 14世纪之后,西欧庄园经济开始迅速瓦解,大量的封建庄园走向破产,封建主们被迫将农奴制改为佃农制,百姓不再拘束于庄园之中,流动起来更加自由。 只要自己在几片开垦区上放开宗教管制,总会有西欧流民愿意来的。 保加利亚以正教徒居多,少量的公教徒翻不起什么风浪,西境边疆区和南境边疆区以穆斯林居多,前来垦荒的公教徒要想保住自己的土地,只能向中央政权靠拢。 况且,这两片边疆区本来就不是以撒的核心领土,定居的公教徒怎么也比半游牧的穆斯林好得多。 “阿贝尔,宅地法虽然面向三块开垦区,但主要还是为西境边疆区准备,这里离西欧最近,自然条件也较好,移民估计会把这里当做主要目的地。” “你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团结起来,一步步压缩柏柏尔人的土地,为帝国守住西部边疆。” “西境边疆区多年战乱,不少捕奴团都在这里活动,医院骑士团也是常年捕杀异教徒,空出来的土地都可以拿来招引流民。” “前来垦荒的流民估计以法兰西人,意大利人和卡斯蒂利亚人居多,英格兰和德意志的移民会很少,我会将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统一定义为通俗拉丁语,从而加深他们对古老帝国的回忆。” “拉丁语和希腊语都是帝国的法定语言,说通俗拉丁语的人可以进入政府机构,可以上学,可以担任高官。” 以撒说道。 15世纪末,民族主义还未兴起,相比于市民,小农不识字,民族情怀更加淡薄,只要能够合理解决宗教问题,完全可以将部分西欧流民加以同化。 当然,这仅限于农民,如果换成北意大利的城市居民,完全没有同化的可能性。 “我会请求保罗二世为这次的西进运动做宣传,从异教徒的手中收复失地,当然也是圣战的一种。” “是,我明白了,这就去组建西境军团!” 阿贝尔重重点头。 “迦太基尚武,周边的百姓参军意愿很高,我会给你颁发一份文书,准许你招募士兵。” 以撒说道。 “再者,武器装备和早期补给我也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可以去跟迦太基兵工厂签一份贸易协议。” “还有各个商会的负责人,你以后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可以见一见。” “是!” 阿贝尔大声说道。 以撒点点头,仍然有些不放心,继续叮嘱。 “虽然西境边疆区不会纳入核心统治区,但重要性却不容小觑,如果你能够拿下阿尔及尔港,我们和格拉纳达的距离将不再遥远,补给压力也会大为减轻。” “我们的商路在西地中海缺乏一处中转站,西境边疆区恰好可以补足这一短板。” 阿贝尔点点头,喜气洋洋地冲出书房。 巨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父皇,兵是他自己招的,流民对帝国没多少向心力,您就不担心他在站稳脚跟后自立为王么?” 查士丁尼问道。 “怎么反叛,武器依赖我们,贸易依赖我们,斐迪南临走前将贝贾亚城有价值的工匠和学者全部带走了,西境边疆区的手工业基础几乎为零。” 以撒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以后,西境边疆区将处于柏柏尔人和拉丁移民并立的双元格局,且以农耕为主,阿贝尔离不开我们。” 正说着,一位亲兵闯进门来,将两封书信递给以撒。 以撒接过信,粗略看看,绽开笑容。 “父皇,什么事?” 查士丁尼急迫地问。 “卡斯蒂利亚的阿方索王子攻下了托莱多城,恩里克四世带着伊莎贝拉仓皇逃往塞戈维亚,在路途中同意接受我们的条件,将妹妹嫁给你。” 查士丁尼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眼里全是愉悦。 “别着急开心,还有一件事。” 以撒将另一封信递给查士丁尼。 “克里米亚的哈吉·格莱死了。” …… 1466年1月3日,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阿方索王子率军进入托莱多王宫,加冕为卡斯蒂利亚国王,与塞戈维亚的恩里克四世分庭抗礼。 1月4日,在保罗二世的调和下,恩里克四世接受东罗马帝国的条件,将妹妹伊莎贝拉嫁给皇子查士丁尼,两国结为姻亲。 根据订婚协议,恩里克四世将格拉纳达的一纸宣称移交给伊莎贝拉,作为她的嫁妆。 1月5日,克里米亚汗国的一世枭雄,成吉思汗这代子孙中最具野心的哈吉·格莱汗在巴赫奇萨莱病逝,政局动荡,诸子相争,起兵攻伐。 1月8日,东罗马帝国建立西境边疆区,颁布宅地法,大力招引各国流民南下垦荒。 同月,在葡萄牙阿维什王室和那不勒斯特拉斯塔马拉王室的强烈要求下,由三十五条各式舰船和三千余名水手组成的东印度舰队从迦太基港拔锚启航,前往富饶的东方。 (本章完) 第246章 帝国孤儿院 第246章 帝国孤儿院 1466年的春天温暖而舒适,东罗马帝国结束了长久的征战,进入到和平与发展的时期。 意大利地区,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有条不紊地展开,来自地中海各地的教士齐聚一堂。 一场大公会议往往会开很久,教士们需要时间来满足自己争吵不休的欲望,但会议的结局早在统治者的前期谈判中就已经确定了下来,他们的意愿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伊比利亚半岛的纷争远未停止,加泰罗尼亚人得到了法兰西贵族和纳瓦拉王国的援助,阿拉贡王国没能在短时间内结束纷争,在内战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卡斯蒂利亚的局势更加混乱,加利西亚地区爆发了近百年来第二次大叛乱,一个名为伟大兄弟会的组织占据了伊比利亚西北角的土地,抗拒国王和贵族的剥削。 然而,卡斯蒂利亚的内战双方显然对此无动于衷,围绕着托莱多和塞戈维亚两座城市展开争夺,战火燃遍了整个中部。 巴列奥略家族和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联姻事宜已经进入到最后的谈判阶段,远在塞戈维亚的伊莎贝拉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但她和外界的通信依旧受到严密的监视。 西境边疆区的阿贝尔伯爵拿到了以撒提供的初始资金,从南境军团中招揽了一批老部下,以此为基础在迦太基附近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正向贝贾亚城进军。 东印度舰队已经渡过了直布罗陀海峡,进入拉帕尔马总督区,准备依靠加那利洋流向南方继续航行。 在西非沿岸,他们会把搭载的货物倾销一空,获取充足的资金,从而购买东方的货物。 船不走空,这是基本的贸易常识。 保加利亚的战事已经彻底结束,索菲亚城被库曼游骑和保加利亚贵族搜刮一空,留给东罗马帝国的只是一座人口不足三千的空城。 留下部分守军戍卫西部边疆后,东罗马帝国保加利亚方面军就此解散,兵归故里,马放南山。 多瑙河下游平原上,皇家开垦团迎来了第一轮收获,由于播种仓促,水利工程尚未完工,马匹和其他牲畜尚有较大缺口,第一轮的收获只能说差强人意。 然而,大片的闲置土地依旧吸引了许多来自帝国内部的农民,人口的迅速增长带来了土地的短缺,农业技术的进步和牲畜的增多使农民的生产效率大为提升,“贵族戍边疆”的政策又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不少农户选择将没有继承权的孩子打发出去,去往北方谋求生路。 在帝国的三片开垦区中,位于沙漠中的南境边疆区无疑是最不适宜农耕的,西境边疆区和保加利亚的土地各有千秋,东帝国的移民主要前往保加利亚,西欧各国的流民则把距离较近的西境边疆区视为第一目的地。 君士坦丁堡内,新规划的金融街吸引了绝大多数好奇和羡慕的目光,庄严大气的君士坦丁堡银行和金碧辉煌的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都矗立在这条街道上,除此之外,不少公司和商业同业工会也在这里建立了分部。 金融业是有门槛的,目前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还没有对底层市民开放,几大公司主要面向贵族和富商,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在上市之前就已经被各个富豪瓜分干净,联合果品公司和皇家玫瑰公司则一直对外发行股份,吸引资金,扩大生产规模。 首批对外发售的三大公司从事的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只有第一批投资者挣到了钱,才能带动更多尚处于观望状态的中小商人,自上而下,最后才是中产市民。 迦太基的三月阳光明媚,王宫的园中,以撒正在举行一场家庭野餐,除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女婿和怀着身孕的妻子外,还有以撒的两个教子。 莱昂诺尔坐在躺椅上慢慢吃着果酱面包,温柔的眼光一会儿在儿女和丈夫的身上游动,一会儿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停留。 萨洛尼卡坐在树下,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小巴西尔趴在姐姐身边,手里拿着新鲜的柑橘,不时掰下一瓣,塞进姐姐的嘴里。 以撒的教子兼外甥,孔蒂的儿子泰提修斯正隐藏在另一棵大树下,聚精会神地盯着树上的鸟巢,手上的弹弓早已蓄势待发。 以撒带着长子查士丁尼,教子阿尔布克尔克和女婿卡洛·托科围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美味的菜肴和陈酿的美酒。 “阿尔布克尔克,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可还吃得习惯?” 以撒将一碟柠檬汁倒进烤鱼里,笑呵呵地看向年轻的葡萄牙俊杰。 “很丰盛,教父。” 阿尔布克尔克叉起一块烤鱼放进口中,感受着海鱼的鲜美和醇香。 “您的宴会不像西欧宫廷那么奢靡无度,但菜肴都十分美味,我很喜欢。” 阿尔布克尔克举起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 “这些食材都是我派亲信从市面上买来的,在家宴中,市民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以撒笑笑,拿起一份葡萄叶包饭。 “比如这个,葡萄叶包饭,希腊地区的传统食物,在城市中比较常见,农村地区依旧吃不起。” 阿尔布克尔克接过包饭,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 “迦太基人也喜欢吃米饭么?我原来只知道阿拉贡人喜欢这些。” “米饭是阿拉伯人带到地中海的,除了伊比利亚外,很多地方都有食用米饭的传统。” 以撒说着,又将一份包饭递给查士丁尼。 “这种作物其实不太适合在地中海沿岸种植,在东方分布广泛,印度就以米饭作为主食。” “父皇,据我所知,地中海沿岸其实并非所有地方都不适合种植稻谷,埃及的稻产量就极高,单位产量甚至比麦子要高很多。” 查士丁尼耸耸肩,一口咬下半个包饭。 “这倒是的,埃及光照条件优越,尼罗河又保证了充足的水源,那里气候干旱,病害和虫害都较少,适合各种粮食作物的种植。” 以撒点点头。 尼罗河三角洲是一片农业沃土,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埃及水稻的单位产量位于世界第一。 “但是,饮食毕竟是一种文化,地中海人不把米饭当做主食,自然不会大规模种植。” 正说着,一名老宦官端着餐盘走进来,将几碗汤摆在几人面前。 查士丁尼舀起一勺汤,尝了尝,当即皱起眉头。 “海鲜汤,好腥!好咸!” “没放酒,没放香料,盐倒是不少,厨子是什么回事?” 以撒瞟了他一眼,尝了一口汤。 “这就是帝国沿海居民常吃的东西,将各种海产,面粉和盐放进锅里,煮一锅大乱炖,有时也会放一些简单的圆白菜和椰枣。” “在几十年前,煮盐业被贵族和商人牢牢掌控,百姓连盐都不敢多加,我最近在各地新建了很多煮盐场,这才将海盐的价格压下来。” “他们没加香料,你应该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们不喜欢么?”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我们这里不产香料,只能从东方买,价格居高不下,他们自然吃不起。” “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啊。” 查士丁尼抱怨道。 “他们缺香料,那我们就去东方要,他们缺肉,我们就引进更好的牲畜,他们连粮食都缺,那就得尽快对外购买,平抑粮价,同时开垦荒田,填饱百姓的肚子。” 以撒徐徐说道。 “作为一个君主,百姓有什么问题,你就得帮他们解决,他们的日子过好了,自然就会拥护你。” “百姓们才不会在乎你建立了多么伟大的功绩,击败了多么难缠的强敌,他们在乎的就是衣食住行,吃好穿好,这就够了。” “你要时刻记住,自己代表的是一个国家,是几百万的人民,让他们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以撒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海鲜汤,看向长子。 “今天早上我去迦太基造船厂,路上遇到了几名渔夫,海产是他们送给我的,面粉是你弟弟自己种的,我特地命厨子按照普通百姓的标准来做这道菜,就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个道理。” “要想了解社会现状,绝不能偏听官员们的一面之词,绝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报表,去市面上走走,看看百姓在吃些什么,穿些什么,这就够了。” “而且,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饮食文化非常重要,你想想,当一个外族人像我们一样吃喝,像我们一样生活,那他就已经完全融入了我们的集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当经济发展起来,人民生活安定而富裕,包括饮食文化在内的各种文化自然会蓬勃发展,这就能起到很好的同化效果,比马匹和刀剑更加强而有力。” 说道这里,以撒顿了顿。 “至于那些被我们伤害过的民族,只要我们的文化足够繁荣,只要我们的科技足够发达,只要我们的人民生活水平更高,只要我们能够彻底让他们生不起一点反抗之心,他们自然会向我们靠拢,自然会争着抢着来当罗马人。” “明白了吗?” “这些道理我都懂。” 查士丁尼轻轻点头。 “论发展生产,支持文化,我不太懂,也不太喜欢管这些事情,可以交给信得过的大臣,我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 “在我看来,正如您刚才所说,只要我们可以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们自然会支持我们,文化和科技也会自然而然地蓬勃发展。”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财富,只要我们足够有钱,只要百姓足够有钱,我们的统治就不存在危机。” 查士丁尼摇摇头,将海鲜汤一饮而尽。 “陛下,您对百姓已经很好了,我小时候随家中长辈去过英格兰,在那里,不少贵族依旧保持着几百年前的专制统治,林子,鱼塘,海产,蜜蜂……全都是属于贵族的,百姓要想使用,还得交上沉重的税赋。”阿尔布克尔克放下餐盘,摸出手帕擦嘴。 “在很多地方,百姓明明守着海滩,却连海鲜都吃不起。” “您将这些资源的使用权全部放开,让百姓自由发展,看上去什么都不管,实际上蕴含着大智慧啊。” “我前几天去马场买马,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一片生机,在葡萄牙,不少农户都养不起四个以上的孩子,但您的人民好像从来不会为了这些事情而发愁。” 阿尔布克尔克喝下一口酒,看向以撒。 “听说,他们孩子太多,负担太大后,还可以将多余的新生儿交给您,不用像以前一样抛之荒野,或者坐视他们活生生饿死,是么?” “是的,这是我最新颁布的法令,一对夫妻在生育第五个孩子时,如果实在负担不起,可以将孩子交给帝国孤儿院,由我们进行抚养,一直到十四岁成年为止,无论民族,无论语言。” “除了这些孩子外,父母双亡的孤儿也可以加入孤儿院,父亲在战场上牺牲的孩子会加入军属孤儿院,和帝国孤儿院不是一个系统。” 以撒见他感兴趣,微笑着点点头。 “现在,全帝国只有三所孤儿院,分别位于君士坦丁堡,迦太基和帖撒罗尼迦,共计两千三百多个孩子,从刚出生到十二岁都有。” “在战场上失去丈夫的妇女将在这些孤儿院中担任护工,照料孩子,也能领取一份薪水,贴补家用。” “真是个好计策,陛下。” 阿尔布克尔克感叹道。 “这样一来,小偷和强盗会减少很多,在孤儿院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也将成为巴列奥略家族的忠实拥蹙。” “但恐怕比较钱吧?” “的确,有些商人会向孤儿院定期捐款,但大头还是我们来出。” 以撒说道。 “最近类似孤儿院的民生工程非常多,要不是我在印度大挣了一笔,还真出不起这个钱。” “现在又快没钱了,只能再去管印度人要了。” 以撒笑起来,查士丁尼也跟着大笑。 阿尔布克尔克看了看父子二人,无奈地撇撇嘴。 不愧是亲生父子,敛财的手段出奇地一致。 能抢别人的,绝不用自己的。 能剥削其他人,绝不亏待自己人。 “说得好,陛下,印度人软弱可欺,偏偏占据了那么多的财富,这是对上帝的一种亵渎,印度的财富理应属于最伟大的君主。” 想到这里,阿尔布克尔克连灌几口酒,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 “等再过几年,请让我以您的名义前往印度,征讨不从,将无尽的财富献到您的脚边。” “我看了马林迪人交给我们的阿拉伯海图,在印度的东边,还有一个富饶的国度,也是由萨拉森人统治,好像叫什么马六甲苏丹国,坐拥海峡通航之利,挣得盆满钵满。” “如果我能在印度站稳脚跟,一定要将这个战略要地替您拿下。” “好!” 以撒端起酒杯。 “为了财富,也为了远大理想。” 众人饮尽美酒,再度坐下。 以撒环顾几人,目光停留在女婿卡洛·托科的身上。 “卡洛,在想什么呢?最近一直没看到你的影子,跑去干嘛了?” “陛下,最近一直在南边考察,买下了几片硝田,忙得脚不沾地。” 卡洛回过神,连忙答复道。 “最近几年,您在军队中大规模列装穆什科特火枪,不少欧洲国家也开始逐步提高火枪兵的数量,但硝田的产量还没跟上,这就导致硝石的价格一路走高。” “我准备趁着这个时机创办一个公司,将硝石产业收拢起来,兴许能挣不少钱。” 卡洛平静地说。 “我派人考察过,整个欧洲适合开辟硝田的地方并不多,很多国家还在用厕所附近的硝土,效率很低,产量还极不稳定。” “但是,北非一带有很多盐碱地,可以开辟大片高产硝田,部分地区还有不少硝石矿,完全可以形成一个产业,不仅可以满足国内需求,甚至可以向欧洲出口。” “嗯,做的不错,能看准商机,已经非常厉害了。” 以撒夸赞道。 硝石是制作黑火药的原材料,随着时代的发展,硝石市场将越来越大,的确是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 “遇上了什么困难吗?” 以撒问道。 “钱不够了。” 卡洛尴尬地说。 “部分硝矿周围存在一些残存的柏柏尔部落,不得不聘请护卫,导致资金紧张。” “去管萨洛尼卡要,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我平时给的不多,但她母亲和两个哥哥给了不少,小巴西尔的零钱也在她那里。” 以撒转过头,冲抱着巴西尔讲故事的长女努了努嘴。 “她是你未婚妻,能不能要到看你的本事。” “还有,你等会儿去找我的管家领一笔钱,记在萨洛尼卡名下,算我给她的嫁妆之一。” 以撒想了想。 “你要是想把这门生意做大,不妨去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上市引资,你是我的女婿,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父皇,我这就去!” 卡洛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正欲向萨洛尼卡跑去,想了想,转向路边的丛,摘了一朵玫瑰。 萨洛尼卡没好气地收下玫瑰,又没好气地挥挥手,把卡洛赶走。 卡洛倒也不急,嘿嘿笑着,站在一边。 以撒没有管儿女辈的私事,回过头来。 又聊了一会儿,一名宦官带着一位年轻官员来到以撒身边。 来者正是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此时的他看上去非常疲惫,但眼中满是喜悦和兴奋。 见他到来,刚刚还聊得火热的查士丁尼和阿尔布克尔克顿时停了下来,望向巴西利厄斯的眼神中满是不信任。 帝国高层都知道,这位富有才干的大臣是位坚定的民族主义者,不喜欢拉丁人,主张组建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和政府机关,限制皇权,将皇权置于法律的监管下,从而避免日后出现昏君。 人人都清楚这对国家和民族有利,但要想统治者自动接受,可谓难于登天。 “巴西利厄斯,吃了吗?” 以撒温和地问。 “没有,陛下,不过我不饿。” 巴西利厄斯躬身行礼,快速说着。 “迦太基新一轮的文化工程已经完工大半,还请您前去检阅!” “好吧,我还真想看看,拨给你的三千个索利都斯到底用没用到实处。” 以撒站起身,吩咐宦官收拾餐桌,带着巴西利厄斯走向宫外。 (本章完) 第247章 主日学校 第247章 主日学校 两人从王宫内走出,骑上骏马,在亲卫队的掩护下,走上迦太基城的大街。 “看来这街道又该拓宽了。” 以撒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不由自主地说。 “人多了,车多了,是该扩宽了。” 巴西利厄斯点点头,立马从马鞍中掏出纸笔,记下来。 “随着西部驿站的完善,交通便利了不少,越来越多的商品可以流入城市,工坊区的几家马车作坊整日忙碌,还是赶不上订单的增加速度。” “这都是您的功劳啊,陛下。” “真意外,你竟然还会说些好话。” 以撒有些意外地看向巴西利厄斯。 “这并非我一人的功劳,你也有一份。” “至少,几年前的迦太基还没有这般整洁,很多地方都非常混乱,盗窃,抢劫和谋杀之事时有发生。” “现在,迦太基市面上焕然一新,每一间店面和每一个集市都做好了登记,什么时候收税,该收多少税,你都打理得清清楚楚。” “还有百姓的身份登记,户口登记,每一条街执勤长老的设置,你都做得很好。” “在其他以转业军人为执政官的城市,这些东西都没有做得如此出色,甚至不少地方还采用放养态度。” “看来以后还是得尽快完善政府机构,一直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陛下能够如此想,说明我此前的工作都是有价值的。” 巴西利厄斯欣慰地说。 “不过,若不是陛下在外征战,这一切都是无根浮萍,随时都可能被外敌撕碎。” 以撒没有说话,轻轻点头。 街道上的市民看见了以撒和他的亲卫,纷纷挥手致意,脸色红润而健康,眼里尽是尊崇和敬意。 “这样的场景着实使人振奋,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来。” 以撒感慨道。 “希望有一天,每一个罗马人的锅里都有一只鸡,每一个中产市民的家里都有一辆马车。” “呵呵,只要陛下还在,帝国的复兴绝不会停止。” 巴西利厄斯笑道。 以撒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迦太基孤儿院最近怎么样了?” 以撒问道。 “挺不错的,现在已经有九百名孤儿了。” 巴西利厄斯回复道。 “现在的孤儿院还是太小了,估计还得扩建。” “还小?我可是把自己在迦太基最大的一幢庄园划给他们了。” 以撒皱皱眉,叹口气。 “算了,再给他们一幢吧,本来那是留给我女儿的,现在充当孤儿院,这是好事,上帝也会保佑我的萨洛尼卡的。” “一定会的。” 巴西利厄斯眼见又骗来了一座皇室产业,非常开心。 “还有,你别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还有那么多的贵族富商,你也去问他们要一些。” 以撒说道。 “如果他们不爱听你的,不想为帝国做贡献,那就让教士去说服他们,如果以信仰的名义做善事,会有人愿意的。” “是,我明白。” 巴西利厄斯点点头。 又穿过一条人声鼎沸的街道,一行人来到郊区,眼前是一片大大的工地,工人们在大理石上精心雕刻,工程师围在桌边讨论图纸。 “这是我规划的新区,以文体事业为主,主要是为了丰富人民的日常生活,从而增加他们对城市和国家的向心力。” 巴西利厄斯对着工地指指点点。 “建筑代表文明,当蛮荒之地的异族看到我们繁盛的文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卑感和尊敬感,甚至自愿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您现在站着的土地上曾经矗立着古代共和国留下的废墟,我以这些废墟为基础,能修复的修复,不能修复的推倒重建。” “一批工程包括一座竞技场,一座斗兽场,一座图书馆,一座跑马场和一座大剧院,本来还准备搭建一座大浴场,但水资源有限,被迫放弃。” “现在完工了多少?” 以撒问道。 “跑马场和竞技场完工了,其他的都还在建。” 巴西利厄斯尴尬地指了指已经基本落成的跑马场和竞技场。 “跑马场是诺塔拉斯老大公出钱建设的,他是个爱马人士,现在老了,骑不动马,但依旧喜欢看人骑马。” 巴西利厄斯冲远处的跑马场努了努嘴。 “他的条件是,希望我们可以定期举办赛马比赛,允许正常的博彩活动。” “可以,赛马业也是个大产业,可以丰富百姓的日常生活,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跑马场都可以开展赛马,但税收必须拉高,绝不允许大多百姓将辛苦钱投入赌博中。” 以撒首肯道。 “越来越多的人爱马,好骑马,也能在潜移默化中提高人民的好勇精神,这是好事。” “竞技场分为两部分,分别是骑士竞技场和奴隶角斗场,前一个规模较小,后一个十分庞大,可以容纳三千名观众。” 巴西利厄斯继续介绍。 以撒看了看竞技场,依旧是仿古建筑,基本上参照了罗马城中的罗马竞技场,只不过没有那么精美的浮雕。 “钱只有这么多了,罗马城的竞技场可是能足足容纳几万人呢。” 巴西利厄斯惋惜地说。 “差不多了,再大就劳民伤财了。” 以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竞技场又是谁出钱建设的?” “骑士竞技场是您的儿子阿莱克修斯出资的,没有什么条件,并且特地叮嘱我们要禁止博彩,只要求每月举办一次骑士竞技大会,他会力所能及地提供奖品。” 巴西利厄斯说道。 “角斗场是北非的几个奴隶贩子出钱建设的,他们希望定期让奴隶上去决斗,就像古代那样,并要求一半的门票收入和博彩税收。” “可以,但不能太野蛮血腥,战败者可以投降,不准随意杀戮,以免城市形象受损。” 以撒说道。 “胜利者免去奴籍,战败者继续当奴隶,就是这样。” “嗯,我会跟他们做出谈判的。” 巴西利厄斯提笔记下。 “斗兽场也差不多完工了,我建议您要求殖民地进献异兽,最好是狮子,老虎,棕熊之类的象征勇武的猛兽。” “虽然已经有一个罗斯商人将家里养的熊送给我们了,但他的熊太懒,没办法用。” “好的,我会叮嘱殖民大臣。” “还有,斗兽全凭自愿,有些人的确喜欢挑战自己,但大部分人肯定心怀恐惧,不准强迫,你得做好监管。” 以撒回过头,望了望其余几座建筑,要么仍是一片废墟,要么连地基都没搭起来。 “建好的几座建筑都有人出资,那我给你的三千个索利都斯呢?你贪了?” “怎么敢啊,陛下。” “每一笔钱财都有详细的记载,迦太基的法官不喜欢我,向来盯我很紧,您要是不信,去问他好了。” 巴西利厄斯连忙挥手否认。 “前几座建筑都是有利可图的,尤其是博彩,不仅商人和贵族喜欢,百姓也喜欢。” “我之前在迦太基城弄了一个信箱,任何百姓只要有意见都可以往里面塞,结果很多人都提出城市缺乏娱乐项目,我才将这几座建筑放在第一位。” “我最想建造的其实是图书馆和大剧院,但一方面耗时长久,另一方面没人愿意投资,导致工程进展缓慢。” “您给的三千个索利都斯都到实处了,但还是很快就完了,材料,人工,运费,这都需要很多钱。” “您虽然有很多奴隶充当免费劳动力,但工程师和高级工匠还是得出钱聘请的,这些钱没办法省。” “还有文体区的住宅,配套的商业街,水渠和其余基础设施,这些都得钱。” 见以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巴西利厄斯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想了想,他又开口道。 “陛下,在我的规划中,文体区将作为迦太基的一个新区,如果可以修建完成,是可以承载大量人口的,迦太基城至少可以扩张三分之一,税收和人民幸福度也会迎来大量提升。” “如果您愿意再给我三千个索利都斯,让我把新区建设完成,我可以保证在五年内收回成本,也许还能有所剩余。” “况且,文化事业对国家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只要您的城市足够发达,移民自然源源不断,同化也会轻松很多。” 以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最近准备扩军,三千个索利都斯没有,最多给你一千。” “现在君士坦丁堡,迦太基和帖撒罗尼迦都在开展大建设,君士坦丁堡的工业新区,金融区和帖撒罗尼迦的大学都需要用钱,这里用一点,那里用一点,你以为我是下金蛋的鸡么?” “而且,你招引投资的手段明显不到位,先请几个马戏团,或者歌手诗人什么的来迦太基做露天演出,把百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号召他们捐钱捐款来建设自己的城市。” “再者,给歌剧院和图书馆改个名吧,就叫神圣歌剧院和圣安德鲁图书馆,找几个在民间声望高的教士来为建筑赐福,从而让信仰虔诚的商人和贵族出钱出力。” “短时间内没有大量金钱可以给你了,等第二波东印度商船回来,或许还能再给一笔。” “那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巴西利厄斯叹息一声,在纸上记下以撒提出的建议,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上次给长公主上课时,偶然听她说,您还有一笔预留款,独立于各项开销之外,似乎留了好多年了,您看——” “想都别想!” 以撒顿时炸毛了,打断巴西利厄斯的话。 “这是我留给儿女结婚用的,查士丁尼一千五百个索利都斯,阿莱克修斯八百,两个小的暂时只有五百,都是我这二十多年从自己的开销中节省出来的。” “查士丁尼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你敢从他手里掏钱,就不怕被记恨上?” “都是为了罗马和人民,又怕什么记恨呢。” 巴西利厄斯摇摇头。 “况且,皇后应该也挺有钱的,就算您将您的预留款暂时给我,皇子的婚礼也不可能会因为没钱而降低档次吧?” “那你去问他们要,如果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愿意给,你就来我这里支取。” 以撒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我等会儿就去给他们写信。” 看了看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以撒转过头,看了看高高升起的太阳,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略微翻了翻。 “你这就去吧,该看的也看完了,跑马场和竞技场可以开始举办比赛了,等第一天比赛时,我会前来观看。”“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 以撒和巴西利厄斯分别,在亲卫队的保护下,来到迦太基工坊区的小教堂。 迦太基的工坊区坐落于城西南的山脚下,山上的泉水汩汩流淌,注入迈杰尔达河,为简单工业的发展提供支持。 与君士坦丁堡不同,迦太基的工坊区虽然在规模上与前者相差无几,但种类更加单一,仅仅分为三个区,分别是冶金区,纺织区和农产品加工区。 由于阿特拉斯山脉丰富的铁矿资源,迦太基的冶金区非常庞大,各种金属的年产量等于君士坦丁堡工坊区和帖撒罗尼迦工坊区的总和,武器铠甲和火枪火炮的产量也非常可观。 纺织区规模一般,主要有以撒投资建设的迦太基纺厂,麻纺厂和羊毛纺织厂,其他商人也拥有几座不小的纺织厂,马车工坊和家具制造厂,主要负责供应中低端市场,虽然产量不错,但在利润上依旧赶不上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和米斯特拉斯等地的纺织区。 即使在纺织品出现后,丝绸依旧是最值钱的织物,它不仅仅是一种衣物,更是一种具有美学价值的艺术品。 农产品加工区则乏善可陈,和君士坦丁堡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不少由柏柏尔人投资建设的椰枣加工厂。 迦太基的工坊区还是照搬君士坦丁堡的老样子,将城中已有的简单工业集中在一起,原材料供应和商品销售都交给商业同业工会和政府部门,工坊主和工人只需要埋头苦干,干的越多,挣的就越多。 在这个时代,压根不需要担心什么生产过剩,就算国内市场饱和了,以撒还有埃及和刚果来进行泄洪。 以撒翻身下马,走进小教堂。 教堂里的弥撒刚刚结束,工人家属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堂,见到以撒和亲卫,纷纷鞠躬行礼,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 以撒冲他们微笑地点点头,在众人尊敬和爱戴的眼神中走进大厅,找到本堂神父。 神父非常年轻,是个柏柏尔人,祖籍比林奇,是以撒统治下第一批成长起来的北非本土神父,而且是工人出身,能够得到工人及工人家属的爱戴和尊敬。 “埃德拉斯神父,我到了,不知您说得那位贝卡斯先生今日来了吗?” 以撒问道。 “我就是,陛下,每天都在。” 埃德拉斯神父旁边的中年男人向以撒深深鞠躬,眼中满是激动,红红的酒糟鼻显得越发红润。 “陛下,贝卡斯先生,请随我来。” 以撒和贝卡斯跟在埃德拉斯身后,走进他的书房。 书房中正煮着一壶路易波士茶,埃德拉斯拿出三个玻璃杯,斟上琥珀色的茶水。 “贝卡斯,听说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 “是的,陛下,我正准备过几天去王宫拜见您,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贝卡斯快速说道,举着玻璃杯的右手微微颤抖。 “您可能不清楚,我的父亲曾跟您打过仗,在科林斯之战中牺牲,都有二十年了。” “他的灵魂一定会升入天堂的。” 以撒轻轻点头。 “我想也是的,在父亲死后,我和母亲带着您的抚恤金辗转在各个城市中,后来迦太基光复,我就来到这里,从一位忙着逃走的哈夫斯人手中收购了一座铁匠铺,师傅和学徒全部留用下来。” 贝卡斯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继续说道。 “后来,我的铁匠铺侥幸得到了军队的订单,挣到了不少钱,我靠着这些钱继续收购其他的铁匠铺,最终响应您的号召,将这些铁匠铺整合起来,变为一个完整的冶铁工坊。” “嗯,挺好,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以撒喝下一口路易波士,随口问道。 “是这样,我发现,您的工坊区虽然看起来蒸蒸日上,但依旧存在着很大的隐患。” 贝卡斯搓着手,有些犹豫。 “直说就行,有问题就得改,能发现问题也是大功一件。” 以撒说道。 “陛下,现在的冶金区采用木炭为主要燃料,随着冶铁工坊的扩大,附近的几座树林被砍伐一空,很多山头都变得光秃秃的。” 贝卡斯说着,指了指窗外的土山,土山上已经没有多少高大树木,黄色的土地上长着稀疏的杂草和灌木。 “不仅是迦太基,我曾去君士坦丁堡考察过,那里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果我们的冶铁业继续发展,迟早会把附近的树木都砍光。”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前往更远的山林砍木烧柴,导致成本大为提高。” “不仅如此,城市附近的树林砍伐一空后,每逢雨季,很容易发水灾,这对城市的发展十分不利。” 以撒微微颔首,的确已经有官员向自己反应过这个问题,但暂时还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工业的发展需要燃料,百姓的生活需要燃料,北非虽然以土石建筑居多,依旧少不了木头。 “陛下,前年的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一群英格兰商人,从他们口中得知,英格兰的不少地方已经开始使用一种名为煤炭的黑色矿产作为生活燃料,当时我就想,能不能以煤炭取代木炭来进行矿物冶炼呢?” “成功了吗?” 以撒问道。 “只取得了部分成功,陛下。” 贝卡斯尴尬地笑笑。 “用煤炭炼出来的铁太脆了,往往还需要用木炭再炼一遍,成本并没有降低。” “但我认为,这个发展方向是对的,这次求见陛下,也是希望能够获得部分研究资金,从而寻找煤炭炼铁的出路。” 以撒闻言,无奈地摇摇头。 最近找他要钱的人实在太多了,东印度公司带来的收益的确十分可观,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啊! “贝卡斯,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很早就发现了,你的研究方向十分正确,但光凭自己,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突破。” “你也知道,我们的第二批东印度舰队已经扬帆起航了,我已经叮嘱过他们,到了印度后,着重搜寻有关科技和文化的书籍,大力招揽先进人才。” 其实,刚刚开采出来的煤矿石是没办法直接用于冶炼的,必须进行一道加工来将煤炭转变为焦炭。 对于15世纪末的地中海世界来说,焦炭炼铁是非常高端而先进的技术,甚至可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但是,在遥远的东方,早在许多年前前,人们就开始使用焦炭进行矿物冶炼和生活取暖。 在唐朝末年,勤劳而富有智慧的东方人开始摸索更加先进的炼铁技术,出现了焦炭的雏形,后来,焦炭炼铁法在宋元时期得到了大发展,到明代已经臻于成熟,并开始向周边扩散。 而且,当前在地中海世界已经广泛使用的早期高炉炼铁法也是从东方传过来的,据今天也不过两个世纪。 “文明在交流中发展,印度也是文明古国,同样诞生出了璀璨的文明,他们的炼铁技术和炼钢技术也比我们强,值得学习和借鉴。” 以撒说道。 印度的炼铁业同样历史悠久,乌兹钢就是他们的手笔。 “第二批东印度舰队会着重搜集东方的先进技术,包括乌兹钢,木质人力纺织机,煤炭炼焦技术和焦炭炼铁技术。” “你再等上一阵子,等第二批东印度舰队回来了,我或许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 以撒承诺道。 他十分清楚,现在最先进的焦炭炼铁技术也不可能达到近现代的水平,不可能完全将木炭取代,但这终究是技术的进步,值得推广和鼓励。 保留一颗科学的种子,在战争的刺激和财富的浇灌下,很可能会在日后长成参天大树。 “陛下,您是说,学习印度人?” 贝卡斯小心地问道。 “他们也有这么好的技术?” “不止是印度人,还有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甚至是马六甲人。” “别小看他们,贝卡斯。” 以撒喝下一口茶,看向贝卡斯。 “他们在很多方面都领先于我们,只要是好的,没什么不能学习,要保持开放和包容的态度,这样才能有所长进。” 其实,15世纪末的欧洲还没有完成文艺复兴,大航海也才刚刚开始,科学技术并不比东方的阿拉伯,波斯,印度和华夏强。 造船业的确是遥遥领先,火枪略有领先,天文学和数学有所发展,造纸业和印刷业基本追平,其他方面还真就全盘落后。 尤其是医学,城镇规划等涉及民生的技术,比东方还差得远。 以撒大力招揽阿拉伯医生,将著名的阿拉伯《医典》翻译为希腊文和拉丁文,就是为了快速推动帝国的医学进步,尽快进入以科学研究为主的解剖时代,摆脱愚昧与无知。 至于文学艺术等方面,这些东西压根没有先进与否的概念,一件好的西非土著工艺品照样可以得到欧洲贵族的喜爱。 “好的,陛下。” 贝卡斯没要到钱,遗憾地点点头。 “尽管如此,我在信上的承诺依旧有效,学校已经建立好了,第一批学生已经招收完毕。” “陛下,贝卡斯先生是著名的慈善家,出资建设工人学校也是响应您的号召,这是帝国第一所主日学校。” 埃德拉斯神父为以撒斟满茶汁,笑着补充道。 主日学校,顾名思义,在星期日开展教学活动的一种教会学校,为底层百姓提供一个学习宗教知识和语言知识的机会。 这当然也是以撒的手笔,目的就是提高人民素质,同化异族人民。 主日学校由商人,贵族和教会出资建设,是一种慈善学校,提供免费教育,教师多为博学多才的神父。 以撒目前是没有能力开展全民义务教育的,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略做弥补。 “这很好,这所主日学校是由你来担任教师么?” 以撒看向埃德拉斯神父。 “是的,学生都是工人子弟,我也是工人出身,在神学和文学教育之余,也能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工艺知识。” 埃德拉斯神父点点头。 “辛苦你了,教学必备的书籍,纸张和笔墨可以向商业同业工会购买,我会叮嘱他们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以撒说道。 “主日学校对帝国意义重大,我会要求其他教区向你们学习,同时号召商人和贵族出资捐款。” 以撒想了想,再度看向神父。 “既然是第一所主日学校,不妨把规模扩大些,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座小庄园,二十年前属于哈夫斯家族,我在去年送给了我的次子阿莱克修斯,你给他写封信,请求将庄园改造成主日学校,他应该不会拒绝。” “还有帝国的商人阶层和商业贵族阶层,他们在二十年里跟着我挣了不少钱,是时候回馈社会了。” “正教没有赎罪券,不妨就把这些慈善事业神圣化,捐的钱越多,日后上天堂的几率就越大,过去造就的罪孽也能得到原谅。” 你信奉上帝?那为了上帝的神圣事业捐些钱,应该没问题吧? 不想捐?那肯定是你的信仰不够虔诚,以后再有什么好的商机,一定不会带你。 “行了,那就这么多,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下。” 以撒将路易波士茶一饮而尽,走出小教堂。 1466年春,东罗马帝国开始整顿内政,在各大城市开展大建设工程,大量的资金从上层流入民间,给普通百姓提供便利。 3月20日,以撒在迦太基王宫签署法令,号召各个教区建立主日学校,号召上层信徒捐钱出力。 远在保加利亚垦荒区的二皇子阿莱克修斯率先响应号召,将父亲和祖父赠予的四座庄园全部捐给迦太基,君士坦丁堡和比林奇的主日学校,条件是允许农奴的孩子参加教育,禁止身份歧视。 在此之后,皇族的其他成员也相继捐赠钱财,提供场地,大皇子查士丁尼以未婚妻伊莎贝拉的名义将自己在迦太基最大的庄园捐给了教会,并将其更名为伊莎贝拉学院,后续的教育经费将由伊莎贝拉提供。 皇族做出了表率,其他大贵族也不好一毛不拔,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主日学校纷纷涌现,部分小贵族虽然出不起教育经费,但允许学生们使用他们闲置的住宅来进行教学活动。 近年来,农业技术得到了提升,冶铁业的兴盛使铁制农具大量流入民间,养殖业的发展让农民手中的牲畜越来越多,农民和市民手中的财富都得到了很大的增长,年幼的孩子不再需要整日待在家里帮助父母,稍微开明的父母也愿意将孩子送往主日学校。 为了提高贵族们的积极性,以撒还在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修建了纪念碑,将对慈善事业做出贡献的贵族和富商的名字雕刻在纪念碑上,接受百姓的敬仰和教士的祝福。 时间飞速流逝,在大建设带来的火热氛围中,春季将尽,盛夏将临。 (本章完) 第248章 近卫龙骑兵 第248章 近卫龙骑兵 巴尔干半岛北部,多瑙河下游平原,刚刚铺好的泥土路上,两名骑兵高举着双头鹰旗在前方开道,瓦兰吉卫队簇拥着皇室的几辆马车,紧跟在骑兵后面。 最华贵的马车中,君士坦丁十一世拨开帐帘,向窗外望去。 君士坦丁十一世已经62岁了,这放在15世纪的欧洲已经称得上高寿,年龄的增长给他带来的不只是满头的白发和布满皱纹的脸庞,还有每况愈下的身体和暮气沉沉的心灵。 自从托马斯大公在去年因病离世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失去了最后一个弟弟,故人陆续凋零,子侄又天各一方,大皇宫的孤独让他想起了当年四兄弟共战摩里亚的峥嵘岁月,不由得大病一场。 在病榻上躺了半年后,君士坦丁十一世竟然奇迹般苏醒了过来,一下床便宣布外出巡游,各个大臣苦劝无果,只能顺从老皇帝的意思。 在色雷斯地区转了一圈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北上保加利亚,在康斯坦察和普罗夫迪夫略做停留后,前往卡赞勒克找到了次子曼努埃尔。 玫瑰谷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在外来资金的浇灌下,一片接一片的玫瑰田被开辟出来,香水工坊已经有了雏形,盛开的玫瑰香飘百里,团锦簇,蜂蝶成群。 君士坦丁十一世显然对此兴致缺缺,休息两天后,立马拉上曼努埃尔,越过山口,继续驶向北方。 “父皇,我们现在正行驶在北部驿道上,这是从去年才开始的建设工程,目的是将保加利亚和色雷斯彻底连通起来。” 君士坦丁十一世身边,曼努埃尔看了看脚下的土黄色道路,向父亲介绍道。 “我们脚下的应该只是三级道路,最差的一种,不过多瑙河下游平原地形平坦,通马车还是没问题的。” “路上那一层白白的是什么?” 君士坦丁十一世指了指道路上一层灰白色的薄膜。 “那是海水晒干留下的痕迹。” 曼努埃尔答道。 “第三级道路由地方出资,标准最低,每一座驿站的驿卒每半年会去城里述职,回来时会往马车上装几个灌满海水的木桶,走上自己管辖的道路时,顺便将海水倒在地上,从而避免杂草和灌木的生长。” “有些村社的长老也会派人定期对道路做出维护,甚至组织村民在农闲时进行扩建,从而吸引更多的商人。” “倒是个好办法。” 君士坦丁十一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拉上帐帘。 “父皇,您在北边巡视一圈后,还是回君士坦丁堡吧,这里一片蛮荒,要是您生了病,连个医生都找不到。” 曼努埃尔又开始日常的劝说。 “不,就不回去!而且我带了医生!” 君士坦丁十一世赌气地说,一把将帐帘再度拉开。 “我要去开垦区找我孙子阿莱克修斯,然后再去北非,一路走下去,参加查士丁尼的婚礼。” “父皇,婚礼会在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各举办一次,到时候会来君士坦丁堡的,您这又是何苦呢?” 曼努埃尔叹了口气。 “那我就参加两次,在我前往天国之前,一定要看到曾孙的出生。” 君士坦丁十一世固执地说。 “那行吧,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感情很好,您会看到家族新成员的降生的。” 曼努埃尔见父亲心意已决,索性不再劝说。 “我不仅要看看我的儿子和孙子孙女,还要去君士坦丁娜看看君士坦丁大帝的行宫,看看我弟弟的封地,还有两个可怜的侄子。” “安德烈亚斯和狄奥多西才不可怜,君士坦丁娜位于迦太基通往西境边疆区的交通要道上,那么多的商品和人口都经过那里,怎么穷得起来。” 曼努埃尔顺口吐槽道。 “托马斯大公修城修了那么多年,留给儿子的早就是一座坚固的山城,三面环河,地势险峻,萨拉森人要是没有五千大军,根本别想攻下来,又何须您来操心。” “那还差不多,以撒还算有良心,没拿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芜之地来换托马斯的亚该亚。” 君士坦丁十一世轻哼一声。 “父皇,我还听说,安德烈亚斯准备订婚了,女方是克里米亚总督区亚历山大亲王和夏洛特女亲王前年出生的长女耶莱娜。” “门当户对,不错。”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看向次子。 “说到订婚,你也到了订婚的年纪了吧?虽然离真正结婚尚有几年,但还是得早做准备。” “你哥哥门路广,你要是看上了哪个贵族小姐,直接让他给你求亲!”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父皇。” 曼努埃尔无奈地摇摇头。 “我准备迎娶一位塞尔维亚贵族小姐,最好是有权有势的那种,为之后的统治打下基础。” “人选很多,我现在还在斟酌,到时候会通知您的。” “唉,就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叹息着,浑浊的双眼望向车外的天空。 见父皇有些伤感,曼努埃尔明智地岔开了话题,指向窗外的农庄和田地。 “阿莱克修斯的开垦区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您看到的农田和庄园都是这几年才开辟出来的,有些属于开垦团,有些属于被宅地法吸引过来的自由民。”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二十年,保加利亚就可以完全纳入帝国的统治核心区,君士坦丁堡再也不会遭受来自北方的威胁。” 马车走在乡间的道路上,路旁都是大片的田地,以沿河分布的三圃制条田为主,条田旁边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小片菜田。 正值盛夏,冬小麦已经成熟,农奴正在金黄色的田地里收割,自由民则赶着马匹翻耕去年休耕的土地,农庄中,不少农民拿着连枷拍打麦穗,妇女负责将谷物扫成一堆,儿童则跑来跑去,驱赶贪吃的母鸡。 远方小溪边,巨大的风车哗啦哗啦转动着,带动水力轮机,将溪水引向水渠。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达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微微颔首。 “我当年在摩里亚鼓励开垦,可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皇兄的政策好,一个皇家开垦团将义务和特权绑定在一起,一个宅地法又极大提高了百姓的积极性。” 曼努埃尔敬佩地说。 “再加上先进的技术,大量的牲畜和海量的农奴,当然比您那时候轻松得多。” “再者,您现在看到的田地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保加利亚人开垦出来了,只不过后来由于人口的骤减而大量抛荒,我们只不过是将这些土地重新利用起来罢了。” “现在的保加利亚还有多少人?” 君士坦丁十一世问道。 “很少,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只有六十多万人,其中有五万是新迁来的希腊裔和带过来的柏柏尔农奴,主要集中在东部,西部依旧以保加利亚人居多。” 曼努埃尔回答道。 “不错了,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君士坦丁十一世拉起帐帘,不再言语,闭目养神起来。 在农民们尊敬和爱戴的目光中,车队继续行进,穿过几片田地,跨过两道小桥,前方的小镇赫然在目。 “父皇,这就是阿莱克修斯建设的镇子,贞德小镇。” 曼努埃尔说着,扶下君士坦丁。 虽说名为小镇,但更像是一座大一点的村庄,唯一一座比较华丽的建筑就是位于东边的木制教堂,镇里的木屋比较破旧,带有明显的保加利亚风格。 “父皇,这座镇子本来是一个废弃的保加利亚村庄,曾经的村民在库曼游骑的洗劫和保加利亚税官的盘剥下十不存一,陛下将这里划给了开垦团,阿莱克修斯的田地就在附近,其他贵族的田地也以这座镇子为中心。” 镇子虽小,但必要的设施比较齐全,风车磨坊位于镇外的河边,铁匠铺,皮匠铺,熏肉铺和其余小铺子围在市场旁,市场虽然不大,但农产品种类不少。 “皇家开垦团还兼备一定的军事职能,这座小镇就是民兵集结点之一,镇外还有简单的靶场,跑马场和校场,农闲时期,各个贵族和村社长老会带着自己土地上的民兵前来受训。” “我之前来过一次,知道阿莱克修斯喜欢去哪里,这就带您去。” 卫兵在前方疏散人群,曼努埃尔搀扶着君士坦丁十一世,向前方走去。 正值农忙时节,镇子上没多少人,但镇民们气色不错,精神状态良好。 镇民来自五湖四海,希腊裔,拉丁裔,斯拉夫人,保加利亚人,柏柏尔人,他们样貌不同,生活习俗略有差异,但大都会几句简单的希腊语,可以应付日常生活。 君士坦丁一行人的到来没能引起多大的关注,镇民们略微向君士坦丁十一世鞠躬行礼,便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父皇,这一年多,来贞德小镇的皇亲贵族太多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阿莱克修斯禁止他们下跪行礼,一律改为鞠躬。” 曼努埃尔解释道。 “挺好的,我是来看孙子的,本来就不想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继续走着。 路过一间大一些的房屋,屋内传来朗朗读书之声,不同种族的孩子在屋内接受老教士的教导,学习神学和文学。 “父皇,这就是贞德小镇的主日学校,我上次来的时候人比较多,现在农忙,还是有不少孩子被父母叫回去帮忙了。” 曼努埃尔微笑着指指学校。 “竟然还有土著孩子。” 君士坦丁十一世朝屋内望了望,挑了挑眉。 “父皇,那些是混血孩子,大多是新色雷斯的罗马人和科伊桑女奴诞下的私生子,近几年比较多,皇兄将这些人拉到帝国接受教育,学成后回到新色雷斯,组建自己的部落,构筑我们的统治基石。” 曼努埃尔笑道。 “当然了,这还是分家室的,有些混血孩子得不到父亲的喜爱,没有钱继续读书,皇兄能提供的资助也有限,这些孩子在大城市待不下去,要么回去,要么流落街头。” “罗马人和正教徒的身份使他们免遭奴隶贩子的魔手,却不能使他们在短时间内真正得到其他人的接纳。” “阿莱克修斯见他们可怜,将他们集中起来,跟着他一起北上垦荒,同时接受教育,以后估计也会放回新色雷斯当酋长。” “人数也不多,就十来个。” “嗯,既然他们愿意说希腊语,愿意信正教,愿意像一个罗马人一样生活,那我们没有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皮肤黄点就黄点吧。”君士坦丁十一世说道。 “是的,皇兄认为,科伊桑人,马达加斯加人甚至是印度人都是可以被接纳的,鼓励民间通婚,日后这种混血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多,估计会有不少来到君士坦丁堡。” “科伊桑和马达加斯加的文明程度都很低,印度文明虽然光辉璀璨,但他们阶级森严,底层百姓对文化和民族压根没有一点概念,我们的先进文化很容易得到这些人的尊崇。” “皇兄说,只要航路继续畅通,商贸持续发展,在之后的几百年,慕名前来的混血和土著肯定会逐年增多,只要做好文化同化,可以适当采用包容和接纳的态度。” 曼努埃尔顿了顿。 “当然,我听说有些船长在非洲发现了食人部落,这些畜生还是灭绝了比较好。” “唉,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留给后人操心吧。” 君士坦丁十一世对此毫无兴趣,拽着曼努埃尔向前走。 穿过一条街道,一行人来到镇北的校场。 校场面积不小,但设施比较简陋,明明是农忙时期,却聚满了演武的士兵。 阿莱克修斯全身披甲,正站在校场的高台上。 一名军官发现了君士坦丁一行人,连忙汇报给阿莱克修斯。 不一会儿,阿莱克修斯便向君士坦丁十一世跑来。 “好久不见,亲爱的祖父,还有你,曼努埃尔叔叔。” 阿莱克修斯有些矜持,停在二人面前。 “你们应该派人通知我一声的。” 君士坦丁十一世一把将孙子揽入怀中,用袖子擦去阿莱克修斯额头上的热汗。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 君士坦丁十一世笑呵呵地说。 “把盔甲脱了吧,现在天热,何必守在训练场上呢?” 阿莱克修斯乖乖摘下头盔,一头金发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 “没办法,这是新兵,有我一直守着,他们才不会趁机偷懒。” “我平时做完祷告,也会在校场上训练,没问题的。” 阿莱克修斯看着年迈的祖父,摘下臂甲,露出小有规模的肌肉。 “对了,阿莱克修斯,现在不是农忙时节吗?这些士兵从哪里来?” 曼努埃尔出言问道。 阿莱克修斯没有回答,拉着几人走上高台,拉来一张桌椅,安排君士坦丁十一世坐下。 军官和士兵终于认出了老皇帝,山呼万岁后,卯足了力,开始演练。 这些新兵都骑着马,但并不配重甲和骑枪,腰间配备的也不是马刀,而是鹤嘴锄,背上的主武器有长矛和长戟,也有轻量化的穆什科特火枪。 “阿莱克修斯,这是什么兵种,之前从未见过。” 君士坦丁十一世扫视校场,有些惊讶。 “近卫龙骑兵,父皇最近才设立的兵种。” 阿莱克修斯回答道。 “现在一共有四个近卫龙骑兵团,北非两个,巴尔干两个。” “您现在看到的是第三龙骑兵团,由于刚刚建立,还没有形成战斗力,正好我这里农忙,就借用这个校场用来训练。” 阿莱克修斯指了指龙骑兵的后背,果然都绘着一只狰狞的火龙。 “龙骑兵?在战马上用火枪作战的骑兵吗?” 君士坦丁十一世问道。 “不,龙骑兵其实不是骑兵,而是骑马步兵,是一种快速反应部队,马匹只提供动力和速度,不提供冲击力。” 阿莱克修斯解释道。 “简单来说,在战争中,龙骑兵凭借马匹快速抵达指定位置,然后下马作战,提供火力支援,往往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且,龙骑兵也并非全是火枪兵,还有一些长矛兵和长戟兵,如果时间允许,是可以组成枪刺方阵的。” 阿莱克修斯想了想,继续说。 “您也清楚,在此之前,父皇刚开始组建铁甲圣骑兵时,曾试图搞一些骑马火枪兵,但效果不是很好,最后还是全部换成骑枪重骑兵。” “传统的重骑兵太贵,轻骑兵又很难应对越来越复杂的战场状况,父皇就提出了龙骑兵的概念,在一个月前正式组建近卫龙骑兵团。” “龙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性价比高,他们对马匹的要求很低,不需要精挑细选的战马,平时跟随步兵大部队行动,也不需要配备太多马匹,一人两马已经完全足够。” “他们也不用厚重铠甲,可以省下很大一笔钱。” 阿莱克修斯拿出一张绘在纸上的龙骑兵示意图,递给君士坦丁十一世。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了看,明显是以撒的手笔。 “帝国在骑兵方面有所欠缺,没有大规模的重骑兵部队,一直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为主要战法,在战略上主动进攻,在战术上采取防御。” 阿莱克修斯继续说。 “父皇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在骑兵方面有所落后,干脆把步兵战术发挥到极致,轻骑兵散开负责侦查,少量重骑兵起到决战冲阵效果,其他的全部交给步兵和战车。” “龙骑兵这种快反应部队便可以弥补步兵笨拙缓慢的缺点,可以在一场战役中迅速抵达关键位置,组成方阵,搭建阵地,从而守敌之必攻。” “您看,他们腰间配备的鹤嘴锄就是用来构筑阵地的。” 君士坦丁十一世翻了翻理念图,没怎么看懂,干脆不看了,将图纸还给阿莱克修斯。 “训练得怎么样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微笑地看着阿莱克修斯。 “还行,龙骑兵本来就不用训练马术和马上作战,训练周期跟普通火枪兵差不多,比重骑兵容易多了。” 阿莱克修斯腼腆地笑笑。 “而且,我也不负责龙骑兵团的训练,只是来陪着他们而已,巴尔干的两个龙骑兵团都由叶尔孤白伯爵负责,北非的好像是贡萨洛,哥哥的至交好友。” “都不太熟,不过也无妨,我相信以撒的眼光。” 君士坦丁十一世笑了笑,摸摸阿莱克修斯的金发。 “对了,其实龙骑兵还有一个版本,也是父皇设计的。” 阿莱克修斯兴致勃勃地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张图纸,塞给君士坦丁十一世。 “皇家骑警,和近卫龙骑兵的理念差不多,但装备比龙骑兵稍差,价格更加便宜。” “这是用来干嘛的?” 曼努埃尔接过图纸,细细看起来。 “你可以把皇家骑警视为另一种射击军,叔叔。” 阿莱克修斯看向曼努埃尔。 “众所周知,帝国很多地方都地广人稀,尤其是北非和保加利亚,城市和城市之间距离太远,如果乡镇出了什么事,政府很难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皇家骑警平时就巡弋在城镇之间,也是为了弥补射击军行动迟缓的漏洞,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宣示主权。” 说到这里,阿莱克修斯突然笑起来。 “我看了皇家骑警的招募标准,排第一的就是身体,身高越高,体格越健壮,面貌越凶狠,越容易被选上。” “他们的军服也非常华丽,父皇亲自设计的,专门用来向百姓和部落民们宣扬威风。” “可以说,皇家骑警和射击军都是一种军事化警察部队,平时负责维持治安,剿灭流寇盗匪,战时也能征召作战。” 阿莱克修斯说着,曼努埃尔连连点头。 “皇家骑警不用另行组建,直接从射击军抽调,北非配柏布马和骆驼,保加利亚则是骑乘马和骡子。” “现在,迦太基已经有四百名射击军改编为皇家骑警,活跃在远离大城市的旷野和乡村中。” 曼努埃尔将图纸还给阿莱克修斯,看了看火热的训练场。 “这样一来,皇兄对于地方的掌控又要加深了,从沿海向内陆,从城市到乡村,着实是个好计策。” “是的,皇家骑警和射击军的家人都在城里,忠诚度也有所保障,父皇虽然不太喜欢干涉百姓的正常生产生活,但必要的秩序还是得维护的,野蛮生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阿莱克修斯收回图纸,点点头。 “唉,行了行了,这些事以后再提。” 君士坦丁十一世挥挥手,打断儿孙的对话。 “阿莱克修斯,饿了没?在北方想必没什么好吃的,我从君士坦丁堡带出来几个好厨子,可得让他们给你好好做一顿,调养调养身体。” 君士坦丁十一世揉了揉阿莱克修斯的胳膊,顿时有些不满意。 “你看看,比小时候还瘦了,这怎么行?” “走!先去你那里吃饭吧,我在这里住几天,然后我们一起去迦太基参加你哥哥的婚礼,好不好?” 君士坦丁十一世满怀期待地看着孙子。 “行!这里的事情基本上不需要我操心了,哥哥的婚礼是肯定要去的。” 阿莱克修斯满口答应,招来一名军官,轻声叮嘱几句,随后便带着祖父和叔叔离开校场,前往自己的小农庄。 (本章完) 第249章 罗马尼亚琥珀 第249章 罗马尼亚琥珀 黑海西岸,东罗马帝国,康斯坦察军区。 这里是康斯坦察城南的一座小山丘,不远处便是暗沉的黑海。 几年前,这里本是一座保加利亚小村,由于战争的波及,村民逃往远方,村子便日渐荒废,只剩下零散几户村民。 由于马克西姆大主教的庇护,康斯坦察地区没有遭到二次兵灾,整个康斯坦察以一种较为和平的方式被东罗马帝国收入囊中,开始缓慢的复苏。 1466年初,新上任的交通大臣杰尔姆来到保加利亚,主持搭建驿站网络,完善道路系统,决定从希腊裔移民较多的沿海地区入手,规划出一条海岸大道,从君士坦丁堡一路北上,穿过布尔加斯和瓦尔纳,直抵康斯坦察城和图尔恰城,目的是将色雷斯和保加利亚真正连为一体。 这条大道依照最高标准建设,兼具民事和军事两方面的作用,由帝国中央直接出资,逢山绕道,遇水架桥。 由于以撒当年正是沿着这条线路北伐保加利亚,且经费几乎全部来自以撒的私人钱包,这条道路又被称为“皇帝大道”。 从君士坦丁堡到布尔加斯的南段道路在君士坦丁堡之战后的十几年间不断整修,保存完好,没有耗费多少金钱和时间,从布尔加斯到瓦尔纳的中段道路还算不错,稍加整修也能使用。 然而,建筑队进入康斯坦察军区后,立马被河湖森林和沼泽湿地拖住了脚步,负责修路的奴隶累倒了一批又一批,几次造反都被镇压下来,不得不继续将生命和血汗抛洒在异乡的土地上。 后来,杰尔姆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疏漏,不再生搬硬套北非驿站的经验,决定将皇帝大道修到康斯坦察为止,不再向密布着多瑙河支流的图尔恰地区延伸。 这座半荒废的村庄便是皇帝大道最后一个驿站的所在地,再往北连通到康斯坦察城的道路就由康斯坦察军区负责。 “快点!争取在太阳落山前完工!” 建筑工地上,几名手持皮鞭的监工大声吆喝着,奴隶们搬运着沉重的石头和原木,堆放在驿站前的空地上。 驿站的框架已经基本搭建了起来,规模比较大,可以容纳几十名旅客,平时会有八位驿卒住在这里,打理附近的道路和驿站名下的田地。 一座帐篷外,杰尔姆坐在一张桌子前,聚精会神地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弯弯曲曲的皇帝大道用深红色的颜料勾勒出来,分布在道路上的黑点则代表一座座驿站。 “三座大型驿站,五座中型,六座小型,差不多足够了……” 杰尔姆自言自语起来,在地图上圈出最后一个圆点,将羽毛笔一扔,为自己倒上一杯来自北马其顿的名贵葡萄酒。 “您倒是好兴致,杰尔姆大人。” 康斯坦察军区的长官萨尔蒙·巴列奥略站在杰尔姆一边,一脸羡慕地看着杯中的酒液。 “这是戴维娜酒庄的好东西吧?产量少,口味极好,抛开进献给皇帝的,真正流入市场的就那么寥寥几桶,我也就在上次的家族聚会中喝过一次,没想到您把这玩意儿当饮料喝。” “你们家有权有势,想必又是哪一位商人送给你的吧?” “想什么呢,这是我就职交通大臣时,皇帝赐予我的,一直没舍得喝,好不容易工程要竣工了,拿出来庆祝一下。” 杰尔姆白了萨尔蒙一眼,又摸出一个玻璃杯,斟上美酒。 “来一杯?这一路你也出了不少力,应该庆祝一下。” “嘿嘿,那就多谢大人了。” 萨尔蒙连忙接过酒杯,嘴唇紧贴杯壁,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感受着独特的醇香。 半晌后,他才睁开眼睛,一脸陶醉。 “要是产量能扩大就好了,有了这么好的葡萄酒,北马其顿也不至于那么贫穷。” “要想保留这么好的口感,土地和葡萄都必须优中选优,产量又怎么大的起来。” 杰尔姆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看向远处的工地。 “产量太少,所以注定成为不了支柱产业,北马其顿还是只能贫穷下去。” “想让一个地区富裕起来,还是得发展大型产业,生产大宗商品,色雷斯的面粉,摩里亚的蚕丝,杰里德的硝石,比林奇的奴隶,卡赞勒克的玫瑰……要形成产业,形成规模,这样才能以量取胜。” 萨尔蒙点点头,喝下一口酒,看向杰尔姆。 “皇帝大道已经基本完工了,驿站的内部装修和驿卒的选拔招募还需要时间,往后一段日子,您准备去哪里?” “估计是去迦太基参加婚礼,你呢?你不准备去?” 杰尔姆问道。 “军务在身,去不了,我派儿子作为代表吧。” 萨尔蒙叹道,饮尽杯中美酒,自顾自地再斟上一杯。 “猎兵团的整编,沿河堡垒的整修,边防军田产的划分,民兵框架的搭建……唉,一团乱麻。” “没事,瓦拉几亚人暂时不会南下,你们还有很多时间将这些杂事理顺。” 杰尔姆安慰道。 “现在帝国境内一片繁忙,到处都在搞大建设,我还不是四处奔走,工程大臣就更别说,根本见不到人影。” 说到这里,杰尔姆想了想,忍不住出言提醒。 “对了,君士坦丁老皇帝好像到北边来了,虽然应该不会去你们那里,但还是得做好准备。” “已经走了,带着曼努埃尔皇子和阿莱克修斯皇子一起走的,估计是去迦太基参加婚礼。” “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好意。” 萨尔蒙冲杰尔姆点点头。 正说着,远方的田野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名高大的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他们都穿着华丽而鲜艳的军服,腰间挂着鹤嘴锄和皮鞭,背上则是火枪或长矛,军靴上的马刺闪着光芒。 “皇家骑警,前几个月才出现的队伍,他们来干什么?” 杰尔姆疑惑地看向萨尔蒙。 “别看我,他们又不归我管,我怎么知道。” 萨尔蒙耸耸肩,放下酒杯,准备交涉。 皇家骑警一出现,亮丽的外表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营地里,负责做饭洗衣的村妇双眼放光,仰慕的眼光牢牢汇聚在骑警们宽阔而有力的胸膛上。 搬运建材的奴隶则一脸畏惧地看着赶来的骑警,显然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 不一会儿,骑警队长便来到萨尔蒙身边,翻身下马,帅气地甩了甩长长的棕发。 “瓦尔纳城皇家骑警,第一百夫长瓦连京向您致意,两位大人。” 瓦连京微微躬身,笑容满面,露出洁白的牙齿。 “北边来的?” 杰尔姆显然对此极不感冒,轻哼一声。 “我父亲是罗斯人,但这好像与我们的工作无关吧?” 瓦连京不卑不亢地说。 “那好吧,我是康斯坦察军区长官萨尔蒙·巴列奥略,这位是交通大臣杰尔姆·斯弗朗其斯,我们正在主持皇帝大道的修建。” 萨尔蒙出言问道。 “您有什么事吗?瓦连京百夫长?” 见两位大人来头不小,瓦连京立刻收敛笑容,严肃起来,立正站好。 “是这样,我们在巡逻的时候抓到了一群逃奴,询问得知,他们是从这里跑出去的,就顺路找了过来。” “实在没想到两位大人竟然亲自前来主持工作,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没什么,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萨尔蒙摇摇头,指了指骑警队背后的逃奴。 “多谢你们了,将他们带去工地吧,会有人给予他们应有的处罚的。” 骑警们牵着逃奴走向工地,逃奴们眉目低垂,浑身污垢,面露恐惧之色。 “怕什么,又不会杀你们,顶多把你们的债务日期继续延长,干满了日期,学会了希腊语,还是可以重获自由的。” 杰尔姆用柏柏尔语吼道,不屑地摇摇头。 “瓦连京队长,您抓来的这些人都是十足的蠢货,明明离大道完工只差最后一步,干完工程后,学会语言,改信正教,立马就可以获得自由,不说进入城市,去农村给别人当个佃户还是绝无问题的。” “可他们偏偏就要逃跑,抓到了就得延长债期,也不知怎么想的。” “您可不能以寻常人的思维来看待萨拉森人,我的大人。” 瓦连京笑着说。 “自打骑警队建立以来,我们已经抓到了不少逃奴和逃犯,有些甚至成了规模,占山为王,啸聚一方。” “可惜他们装备太差,内部也不团结,十个骑警就能追着一百个逃奴打。” “以前这种破事都交给驻守当地的近卫军和紫卫军干,后来他们实在烦不胜烦,陛下才建立了我们这些骑警队,算是把中央军从地方上抽离了。” “嗯,你们的工作挺不错,我代表百姓谢谢你们。” 萨尔蒙闻言,想了想,举起一杯酒,递给瓦连京。 “好东西,来一杯么?” “不了,大人,我们在巡逻时不喝酒。” 瓦连京看了看酒杯,见是葡萄酒,失望地摇摇头。 行礼过后,瓦连京跨上马,招呼着骑警队离开工地。 “可惜了,这么好的酒,想喝还没地方呢。” 萨尔蒙惋惜地摇着头,丝毫不顾杰尔姆愤怒的眼光。 “杰尔姆大人!我不是逃奴,救我!” 逃奴中,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见骑警走远,立马大叫起来,挥动双手,引起了杰尔姆的注意。 中年男人穿着传统的阿拉伯服饰,头上戴着脏兮兮的头巾,腰间还跨着一个破烂的包裹。 “阿布·伊本?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杰尔姆皱皱眉头,挥手制止正举着皮鞭的监工,向阿拉伯人招招手。 阿布连忙奔向杰尔姆,涕泪横流。 “这是矿物勘探队的阿布·伊本,一个阿拉伯人,是一个……呃,炼金术士。” 杰尔姆将一方手帕扔给阿布,向一旁的萨尔蒙解释道。 “杰尔姆大人,您别再说我是个炼金术士啊!我就是被这个名号害惨了。” 阿布擦擦脸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阿布,你到底什么了?你们的勘探队不是在附近寻找矿产吗?” 杰尔姆有些好笑,将一杯葡萄酒递给阿布。 阿布接过,一饮而尽,连声道谢。 “哦?一个喝酒的阿拉伯人?看样子,你并没有皈依正教吧?” 萨尔蒙很是惊异。 “这位大人,救命恩人的酒不能不喝,安拉不会怪罪的。” 阿布喝完酒,脸色好看了很多,眼巴巴地看着还剩一半的酒瓶。 “好了,别惦记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杰尔姆心疼地看着酒瓶,塞上木塞,放入包里。 阿布遗憾地收回目光,看向两人。 “两位大人,正如你们所想,在旁人眼中,我是一个炼金术士,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更喜欢被人称为“化学家”。” 阿布吐出一个生僻的阿拉伯词汇。 萨尔蒙想了想,实在没想出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 “一个意思,所以你是怎么被骑警们盯上的?” “大人,自从我响应陛下的号召,来到东帝国后,就一直在勘探队里工作,陛下待我们很好,不拘一格,没有强迫我们改信……” 见两人有些不耐烦,阿布连忙进入正题。 “是这样,我们的勘探队从去年开始跟着杰尔姆大人一路北上,沿途勘探矿产,从多布罗加直到康斯坦察……” “前些天,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座小硫矿,喏,就在前面的小山脚下。” 阿布指了指工地不远处的小山。 “是的,勘探队正在那边工作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杰尔姆点点头,满眼疑惑。 “硫磺是个好东西,黑火药离不开它,硫磺点燃后产生的烟雾还可以用来漂白衣服……” “哦?还有这等功效?倒是第一次听说。” 萨尔蒙来了兴致。 “您没看过《荷马史诗》么?里面不是有相关记载。” 阿布一脸鄙夷地看着萨尔蒙。 “大人,要多读书,多观察啊……”“行了!别讲废话!” 杰尔姆不耐烦地打断阿布的话。 “你勘探你的硫磺,怎么跑去和逃奴混在一起了?” “大人,我和勘探队的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们只管勘探,我却在研究更好的制硫方法和硫磺的其他应用,这是很有价值的事情,陛下亲口说的!” 阿布拍拍胸脯。 “是啊,一群实用主义者中唯一的一个炼金术士,要不是陛下给我写了信,我压根不会让你继续待在这里。” 杰尔姆阴阳怪气地说。 “唉,正是因为我名声太大,逃奴的首领是个有些野心的人,还真以为我有点石成金的本事,逃跑的时候专门把我绑走了,希望我给他提供军费。” 阿布哭丧着脸。 “哦?那个首领怎么样了?” 萨尔蒙顿时严肃起来。 “死了,骑警们直接杀了他,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里。” 阿布耸耸肩,露出一抹快意的微笑。 “我被绑走的时候没带陛下给我的身份文书,骑警们压根不相信我的身份,直接把我当逃奴带了回来。” “这些莽夫,怎么知道化学的精妙……” 萨尔蒙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冷哼一声。 “这么多天,你研究出什么了?又能带来多少实际作用?” “大人,您这话问得好,我这就为您展示一下。” 阿布眼睛一亮,以为终于遇上了知己,举起腰间的包裹,哗啦啦倒出一桌子的矿石和两本破破烂烂的书。 “那些逃奴以为我可以将这些矿石变成金子,就将它们都带了出来,也没有没收。” 阿布说着,举起一块黄色的块状固体。 “这就是硫磺,北非朱夫拉大区东南方的大沙漠中开采出来的,那里有不少火山遗迹,附近的土地都含硫,这种纯净的硫磺也有不少,但由于自然环境恶劣,难以建立大型开采基地,帝国只有大约五分之一的硫磺来自那里。” 接着,他又举起一块黄灿灿的矿石。 “这就是一种常见的硫矿石,冶炼后也能得到硫磺,据说还有人可以从废渣中提取出铁,但我没试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种矿石比较常见,目前,帝国有五分之三的硫磺来自这种矿石,还有五分之一则来自西西里岛。” “那些逃奴就是看到了这个,以为我可以造出金子,才把我掳走的。” 阿布叹了口气。 “所以呢?这跟你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萨尔蒙问道。 阿布看了看萨尔蒙,又看了看杰尔姆,神秘地开口问道。 “不知两位大人是否听说过一个人。” “贾比尔·伊本·哈扬?” “阿拉伯人?不认识。” 萨尔蒙摇摇头。 “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几百年前的那个炼金术士?” 杰尔姆沉吟道。 “是的,是的!大人,划时代的炼金术士和化学家,“化学”这个词就是他引进的!” 阿布激动地挥舞手臂,抄起桌上的两本书。 “这两本都是他传下来的著作,《化学之书》和《平衡书》,在书里,他对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进行了探讨和批判,提出了很多珍贵的意见。” 阿布翻开皱巴巴的书,找到其中一页,指给两人看。 “看不懂。” 萨尔蒙瞟了一眼繁杂的阿拉伯文字,直皱眉头。 “好吧,我发现,在书里,贾比尔对很多炼金产物有很深的研究,通过一些手段成功获得了两种新东西。” “他将其称之为,硫酸和硝酸。” 阿布念着生僻而古老的阿拉伯文。 “他在书中所写的制取方法比较复杂,原料难寻,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更好的制取方法,从而实现大批量生产。” “后来,陛下建议我在硫矿石上下点功夫,也许可以找到一些惊喜。” “成功了吗?” 杰尔姆随口问道。 “也许成功了吧,我依照陛下给出的方法弄出了一些成果,但我也不知道提取出来的是不是书中所说的硫酸,就算是,含量肯定也不高。” 阿布低声说道。 “不过,这终究是条路子,陛下说,第二波东印度商船会着重搜集一些东方的科学著作,或许能给我带来一些启发。” “他说,我们现在使用的燃料可以提供的温度太低了,焦炭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就算提取出来了,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萨尔蒙站起身,伸伸懒腰,明显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愿。 “这可是炼金术啊!大人,您真的对点石成金的技术不感兴趣吗?” 阿布大声叫道,脸上升起一抹红晕。 “好好说!我不信陛下会相信点石成金之类的鬼话!” 杰尔姆一巴掌拍在阿布头上。 “陛下的确不相信,但他也认为硫酸和硝酸非常重要,哪怕纯度低,也可以试着制造一些肥料。” 阿布尴尬地挠挠脑袋。 “至于怎么制造肥料,陛下没有明说,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鼓励我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 “那就是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你告诉我们这些干什么?” 萨尔蒙鄙夷地看着神经兮兮的阿拉伯人。 “大人,我还以为你们对此感兴趣呢……” 阿布见二人丝毫不感兴趣,脸色黯淡下来。 “没关系,陛下了解我,他说,如果我可以取得突破,未来的皇家科学院一定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杰尔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小矿山。 “萨尔蒙,你说,都这么多天了,那些勘探队的人还不离开,一座小硫矿,真的值得他们耗费这么多的心思么?” “上次他们在阿德里安堡勘探铁矿,貌似都没有费这么长的时间。” “谁知道呢,这些人总是神神秘秘的,反正他们只是跟我们一起走,又不归我们管。” 萨尔蒙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看向杰尔姆。 “依我看啊,要是这些人都像这位阿布一样整日神神叨叨,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阿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想了想,走上前。 “大人,整个勘探队就我一个化学家,他们跟我不一样的,都非常功利,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值钱的矿物,领取陛下的赏钱。”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杰尔姆哈哈大笑,拍了拍阿布的肩。 “不过,一座小硫矿,又能有多大的价值。” “哼,大人,您对土地压根就不了解,这座小硫矿是伴生矿,旁边有一座煤田呢。” 阿布撇撇嘴。 “煤田?品质如何?和马其顿的相比怎么样?” 杰尔姆挑挑眉,回过头,看向阿布。 “这个……稍好一些,但还是比较差……烧起来依然很难闻。” “唉,走吧,萨尔蒙,我们去吃饭。” 杰尔姆最后一丝耐心消失殆尽,迈步离开。 “大人!忘了告诉您,和煤矿伴生的东西有很多,包括一些很值钱的宝石!勘探队的功利者们就是在找这些东西!” “而且,这是陛下的指示!” 阿布喊道。 杰尔姆随意笑笑,冲身后挥挥手,下决心不再相信这个炼金术士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两人正走着,远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一名满面尘灰的老者大笑着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跳。 杰尔姆停住脚步,惊异地看着他。 “这是勘探队的队长,难道他真的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萨尔蒙和杰尔姆对视一眼,摇摇头。 老者狂奔而来,笑个不停。 “杰尔姆大人,我们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杰尔姆问道。 老者摊开紧握的右手,是一枚大块的深褐色半透明石头。 杰尔姆拣起石头,在阳光的映照下,细细端详起来。 深褐色半透明的石头中,一只昆虫赫然在目。 杰尔姆双目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琥珀!大人!我们发现了琥珀!” 老者激动地说。 “这座矿山里还有不少,这是最大和最清晰的一块!” “我怀疑,这附近可能还有这样的矿脉!” 杰尔姆咽下一口唾沫,转过头,看向萨尔蒙。 “萨尔蒙阁下,恭喜您,康斯坦察军区可能要发财了,我手上的这块琥珀,哪怕拿去东普鲁士,也一定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比黄金值钱。” 萨尔蒙咧开嘴巴,眼中尽是喜悦。 “实在没想到,除了波罗的海外,欧洲竟然还有一片琥珀产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北方的琥珀多?” 杰尔姆回过神,看向老者。 “这恐怕还是没有的,不过也足够带动一个产业了。” 老者笑道。 “那么,在陛下的计划中,勘探出来的矿脉如何处置?” 萨尔蒙关心地问道。 “这还不清楚,不过我们是陛下资助的勘探队,探出来的东西全是属于陛下的,这些最起码的职业操守我们还是有的。” 老者说道。 “不过,矿脉在康斯坦察,你们是肯定能吃到红利的。” 萨尔蒙想了想,看向杰尔姆手中的琥珀。 “我们把这块最大的琥珀献给陛下,当做皇子大婚的贺礼,你们觉得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办。” 杰尔姆点点头,将琥珀用手帕包好,珍藏起来。 (本章完) 第250章 大婚之前 第250章 大婚之前 一场细雨将夏天的燥热冲刷干净,1466年的秋季如期而至。 田野里,成熟的小麦已经被收获一空,下一个播种季尚未到来,农民们获得了难得的清闲,三三两两聚在村教堂前的广场上,聊聊家长里短的小事,听听神父的讲经布道。 各大城市的商业同业工会建立起来后,零散商人被整合起来,百姓们收获的大宗农牧业产品可以直接卖给各大商会,不再参与后续的销售,节省时间,效率更高。 当然,蔬菜水果,牛奶驼奶之类保质期短的食品只能由村里的马车亲自送到附近的城市里,商业同业工会不会干这种容易亏损的买卖。 至于更加偏远的村庄,商品的流入和流出更加困难,依然保留传统的商业模式,依赖行脚商人,这是客观条件决定的,帝国中央也没有办法。 每隔一周,驿站的驿卒会骑马赶到各个村庄,将来自帝国中央的《每日纪闻》交给神父,由他召集村民,进行讲解。 《每日纪闻》是一种官方公报,是古罗马帝国的旧传统,刊布文书法令,讲述帝国故事,散布战争消息,进行舆论引导。 自从君士坦丁大帝迁都君士坦丁堡后,罗马帝国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发布过《每日纪闻》,在不久前重新恢复,只不过将曾经的手写公报改为活字印刷。 公报分为两面,正面主要刊载帝国中央的法令,战争消息,税收调整,动员文书,有时也会刊登一些诗歌和文学小故事,全帝国统一。 反面则具有地域性,每个大区有所不同,除了大区政府的政策和法令外,各大商人也可以刊登招工广告和收购广告,各个商业同业工会还会将大宗货物的收购价明明白白地列出来,以免百姓遇上无良商家,上当受骗。 虽说是农闲,但村民们还是不能彻底放松,适龄男人会去附近的集结点参加为期十天的民兵训练,女人,老人和孩子则待在家中,翻地,堆肥,为之后的播种做好准备。 最近几年,帝国开始有计划地开采煤矿,靠近煤田的村庄已经开始小规模地使用煤炭生火做饭,虽然难闻,但由于煤炭暂时没有别的用途,价格可比木炭便宜得多。 在《每日纪闻》上,帝国中央还详细说明了放火烧荒的重要性和具体方法,鼓励村民在收割后将田地中的秸秆,杂草和灌木焚烧一空,一来可以避免虫病,二来可以将烧出的草木灰用作肥料。 早在以撒刚刚占据苏尔特时,就开始在民间推广“农牧并举”的生产方式,鼓励村民种植紫苜宿等豆科牧草,凡是看得见的土地都撒上紫苜宿的草种,用于牲畜的喂养,也可以通过根瘤菌固氮肥田。 二十年来,这种较为科学的生产方式在北非和巴尔干都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农村里喂养的牲畜总量逐年增多,农民的餐桌上也能时不时出现鲜肉,鸡蛋和鲜奶,身体素质日渐增强。 在繁荣的远洋商贸和殖民经济的滋养下,东罗马帝国不需要向民间课以重税,不需要他们承担过重的徭役,在这种经济模式下,新生儿的数量开始暴涨,消费市场也日渐旺盛,整个帝国尽是一派勃勃生机。 迦太基城最近十分忙碌,预计可以容纳两万余人的文体新区在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的主持下加紧赶工,已经完工的跑马场和竞技场接连举办比赛活动,受邀赶来的马戏团在广场上搭起场地,举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表演,充斥着肃杀之气的迦太基城终于有了一丝人文气息,百姓们也都十分高兴。 当然,最让迦太基百姓津津乐道的还是即将举办的大婚,已经有小道消息流出,大婚持续期间,城内所有啤酒不限量,所有工人放假三天,大灯塔将昼夜点亮,宵禁令也暂时取消。 大婚将近,越来越多的贵族,富商和部落舍赫带着家眷受邀赶来迦太基城,城中的旅舍很快就住满了,城外的帐篷也越搭越多,进一步刺激了城市的消费市场。 王宫的书房中,以撒坐在铺着柔软天鹅绒的靠背椅上,手中捧着一杯咖啡,女儿萨洛尼卡趴在以撒的书桌前,担起了文书官的职责,为以撒朗读近来的奏报。 萨洛尼卡已经快九岁了,由于是女孩子,没有接触军国大事,从小喜爱读书写字,已经读完了包括安娜·科穆宁的《阿莱克修斯传》在内的不少书籍,最喜欢的还是几本游记,整日抱着《马可·波罗游记》和《伊本·白图泰游记》翻来覆去地看,连《克拉维约东使记》这种生硬无趣的笔记都能耐着性子读下去。 “父皇,您原来不是让查士丁尼为您翻阅奏报吗?为什么现在又把我拉到这里了,上次您给我找到的几本阿拉伯书还没看完呢……” 萨洛尼卡一边翻文件,一边抱怨道。 “你哥哥要结婚了,最近事情很多,要接待四面八方的客人,没这个功夫。” 以撒抿了一口咖啡,笑呵呵地说。 “你母后刚刚分娩,她也得休息两个月,这两个月就靠你了。” 前不久,莱昂诺尔生下了第五个孩子,是个男孩,以撒将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命名为阿纳斯塔修斯。 随着年岁的增高,莱昂诺尔在分娩时变得愈发困难,阿斯塔纳修斯诞生后,以撒说什么都不准备让自己的结发妻继续忍受这种痛苦,保养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莱昂诺尔的家族是出了名的多产,她的母亲足足生下了九个孩子,但由于中世纪的医疗水平不过关,有两个刚出生就夭折了,活到成年的也只有五个。 作为穿越者,以撒当然知道医学的重要性,妻子每一次生产时,以撒都极尽全力地保证医疗用品的卫生,煮沸再煮沸,消毒再消毒。 以撒的皇家医生也经过了精挑细选,坚决拒绝由君士坦丁堡的老一辈医生来为莱昂诺尔接生,自己又费了大量时间,总算培养出一批勉强能用的。 “父皇,您在听吗?” 萨洛尼卡敲了敲桌子,不满地瞪着以撒。 以撒回过神来,冲她歉然一笑。 “继续吧。” 萨洛尼卡点点头,念了起来。 “这一份来自拉帕尔马总督洛泰尔,他在上面说,他的父亲安德烈总管在上个月离世了,希望能够暂时请假离开,依照他父亲的遗愿,将安德烈总管葬在君士坦丁堡的巴列奥略陵园外。” “安德烈还是走了么……” 以撒望向天板,微微一叹。 安德烈总管是以撒的母亲凯瑟琳留下来的管家,在以撒尚且年幼时为他提供了不少帮助,一直担任商务大臣,直到几年前告老还乡。 “准了,让君士坦丁堡的市政官做好接待,一定要风光荣耀,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也必须在场。” 以撒说道。 萨洛尼卡提起笔,蘸蘸墨水,写下娟秀的字迹。 接着,她又抽出一份。 “这份是交通大臣杰尔姆和康斯坦察将军萨尔蒙的联合奏报,说的是康斯坦察琥珀矿的事情,询问您对这件事的安排。” “嗯,这事我知道,他们已经把最大的那颗寄过来了,命名为“保加利亚之心”。” 以撒笑了笑。 “琥珀矿的事情先别急,我日后可能会成立一个公司,五分之一的年收入将提供给康斯坦察军区作为军费。” “好的。” 萨洛尼卡写了几个字,将信放在一边。 想了想,她转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以撒,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父皇,那枚最大的宝石您准备——” “少来,给你母亲了,她好像准备作为贺礼送给你的长嫂伊莎贝拉。” 以撒眼一横,打断女儿的话。 “前些日子,我不是给了你不少新色雷斯出产的钻石吗?保加利亚之心就别想了。” “哼,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她又不是你们的女儿。” 萨洛尼卡嘴一撅,赌气地转过身。 “以后让她给你写传记去!” “好了好了,下次再有好东西一定先给你,你哥哥要结婚,我们总不能太小气不是?” 以撒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萨洛尼卡想了想,哼了一声,又抽出一封文书。 “这是来自拉斯佩齐亚的奏报,大公会议已经结束了,和您最初的预期差不多,最关键的几点共识得到了大部分主教的承认。” “大部分?有哪些人不承认?法兰西的主教?” 以撒看向萨洛尼卡。 “不,法兰西的几个主教倒是没说什么,他们在会议上完全没怎么发言,奏报上说,这可能是路易国王的意思。” 萨洛尼卡看着奏报。 “阿拉贡的几个参会教士坚决反对,莫斯科正教会的参会人员中途就走了,虽然没有反对,但其实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撒点点头,思考起来。 “阿拉贡的主教估计是怕我们向西西里岛和马略卡群岛伸手,不过无所谓,不用在乎他们的意思。” “伊凡大公是个有野心的人,对我们的态度比较复杂,一直想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教区,对教会合一也一直秉持反对态度,我不怎么意外。” 以撒微微颔首。 “不过,我们两国之间还是有共同利益的,在面对鞑靼人的时候依旧是铁打的同盟,随他们怎么想吧。” “除了少数人之外,各个教区都在协议上签字了么?” “是的,文件上就是这么说的,还附带了一份会议存根,您要看吗?” 萨洛尼卡问道。 “先放着,我等会儿看。” 萨洛尼卡将存根放在显眼的地方,继续念下一封。 “这封来自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老师,他在文书上说,帝国最近繁荣昌盛,希望重新恢复元老院的部分职能。” “想都别想,不管他!” 以撒手一挥,萨洛尼卡顺从地将文书扔在一边。 元老院是罗马帝国的传统机构,哪怕是末期的东罗马帝国也没有彻底废除。 从名义上来说,罗马帝国不是帝国,皇帝也并非世袭,具有元老院这一特殊机构,和西欧的封建制国家有本质上的区别。 依照法理,最初的元老院的确拥有包括建议权,行政权,立法权,任免权在内的一系列权力,罗马皇帝也必须得到元老院和全体罗马人民的认可,更像是“全权代言人”而非“世袭统治者”。 当然了,自从君士坦丁大帝迁都以来,东帝国的元老院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实权,只在名义上拥有这些权力。 到现在,君士坦丁堡中虽然还有元老院的存在,但基本上已经是冠冕堂皇的摆设,不具有任何权力,元老由皇帝任命,凡事只是走个过场。 以撒一直以来对这种东西不太感冒,几乎是重新建立了一套贵族体系和议会体系,帝国议会的议员也不再像元老院那样完全由贵族担任,很多平民在做出杰出贡献后一样可以担任议员。 以撒想了想,看向萨洛尼卡。 “你把他的奏报再看一遍,我不相信他会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 萨洛尼卡拿起文书,又翻了翻。 “他建议您将元老院和帝国议会合并起来,让底层百姓也能参与到政治中去,这样您可以更好地觉察民意。” “这还差不多,可以考虑,当时设置帝国议会的时候我对君士坦丁堡的掌控程度还不高,要不然早这么干了。” 以撒揉揉眉心。 “等我父皇到迦太基,我会和他商议的,元老院这种东西要想保持长久生命力,绝不能固步自封,元老的身份绝不能与血缘挂钩,必须吸取来自底层百姓提供的旺盛生命力。” “了解各个派系的意见,满足他们的利益需求,只要可以做到这些,国家就会一直繁荣下去。” “再往后,也许还能给科学家,农学家,文学家和附属部落,附属国的贵族授予元老头衔,增强他们对于帝国的向心力。” 萨洛尼卡在文书上写下几句话,放在另一边。 “对了,说到帝国议会,他们最近不是在迦太基开了一次会吗?把会议记录找出来。” 萨洛尼卡在书架上翻找,好半天后才找出一摞文书,搬了下来。 “您要最近的一次?” “对,上个月开的会。” 萨洛尼卡将最上方的一份文件递给以撒,趁以撒看文件的功夫,一把抢过他的咖啡,一饮而尽,满足地咂咂嘴巴。 以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起了文件。 跳过前面一大段的官话,以撒直接进入正题。 这次会议通过了三个比较重要的提案,第一个来自比林奇城的议员,希望可以规范奴隶贸易,同时提高监管力度,以免有人偷税漏税。 目前,东帝国的奴隶主要分为三种,价格不一,税收也各不相同。 第一种是农奴,具有政府颁发的特殊身份文书,也算是罗马公民,只不过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只能一直待在农奴主的庄园中,替他们耕种,依据法律,农奴主会给予他们极低的工资,攒够钱后,可以赎买自由,成为佃户。 不过,当初以撒和农奴主们谈判时,他们早就打好了算盘,在他们的规划下,农奴们连干十五年才能刚好攒够赎身钱,农奴的积极性提升了,农奴主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在高强度的工作下,一个农奴最多也只能用二十年,哪怕没有赎身的权利,农奴主也会把工作十五年以上的农奴陆续淘汰。 第二种是债务奴隶,他们的主人掌握着一份奴隶契约,时限到期后,必须还他们自由,否则一经发现,教会和政府会联合采取强制措施。 债务奴隶获得自由后将接受教会的洗礼和考核,学会希腊语,改信东正教,即可成为一名罗马公民,任何人再无权力剥夺他们的人身自由。 债务奴隶以北非的柏柏尔人,阿拉伯人和巴尔干的突厥人居多,在以撒的计划里,属于可以同化的一类人。 第三种则是终身奴隶,数目比较少,一般只有犯下重罪的囚犯才会戴上这种终身枷锁,剥夺一切权利,只能在官营矿山和种植园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当然,这些都是法律条文,不可能完全落实,钻空子的奴隶主大有人在。 以撒继续看下去,第二个提案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一位市民出身的议员,希望以撒将工坊区迁往远处,以免污染土地,散发臭气和噪音。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工业的进步自然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留给后人解决。 第三个提案则来自一位迦太基的旅店老板,他的旅馆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客人挤满了,试图借钱扩建,却没能借来多少,希望以撒在迦太基建立君士坦丁堡银行的分部,同时允许市民借贷。 这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一定要严加监管,对每一个前来借钱的市民都要做好财产评估。 想到这些,以撒将萨洛尼卡抱走,坐在桌前,提笔批阅,写下自己的意见,再发给宰相和各个大臣。 干完这些杂事,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城市继续喧嚣,海潮继续翻涌。 正带着女儿往餐厅走,以撒却在拐角处撞上了匆匆跑来的阿尔布克尔克。 “阿尔布克尔克?怎么了?” 以撒挑挑眉,看向自己的教子。 “陛下,君士坦丁皇帝的船到迦太基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阿莱克修斯皇子和曼努埃尔皇子。” 阿尔布克尔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查士丁尼殿下已经赶过去了,他叫我来通知您。” “行,我这就去。” 以撒俯身看向萨洛尼卡。 “你去找你母亲,让她通知各个贵族,明天一早就得前来拜见皇帝。” “还有,你告诉母亲,婚礼的准备工作要加快了,两件事,记住了?” 萨洛尼卡点点头,跑开了。 以撒带上阿尔布克尔克走出王宫,向码头赶去。 (本章完) 第251章 地中海大婚 第251章 地中海大婚 伊比利亚半岛北部,比斯开湾南岸,毕尔巴鄂城。 毕尔巴鄂是一座海湾河口港,位于纳尔温河的出海口,全年湿润,是重要的羊毛出口港,随着欧洲商品经济的复苏而日渐繁荣。 卡斯蒂利亚的内战尚未波及北方,除了已经开始叛乱的加利西亚地区外,阿斯图里亚斯和巴斯克还牢牢掌握在恩里克四世手中。 当然,当地的贵族豪商对恩里克四世实在谈不上多么忠诚,只是暂时选择了静观其变。 目前,包括托莱多在内的卡斯蒂利亚中部地区已经落入阿方索王子手中,恩里克四世的实际控制区被分成了南北两部,中间通过一条狭长走廊相互连接。 经过一年多的内战后,恩里克四世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已经降低到一个十分危险的程度,南方的塞维利亚和北方的马约尔加已经宣布脱离恩里克四世的掌控,并很快向阿方索王子宣布效忠。 丢失了首都托莱多后,马德里和塞戈维亚顶在了第一线,恩里克四世和若阿纳王后为了保障安全,继续北狩,将大本营迁往比斯开湾南岸的毕尔巴鄂城。 毕尔巴鄂城外的一处王家庄园中,15岁的伊莎贝拉躺在浴池中,双眼微闭,用清水慢慢濯洗自己白皙的身体。 在15世纪末的欧洲,贵族小姐们发育很早,结婚也很早,只有少数人会拖到15岁,继续拖下去还会遭到旁人的质疑。 然而,伊莎贝拉是个特例,三岁那年便丧失了父亲的庇护,在一个个软禁点之间辗转流离,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弟弟却在大贵族的拥立下起兵反叛,她也再一次被异母哥哥监禁了起来。 现在,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么?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伊莎贝拉睁开双眼,静静注视着木门。 木门打开,一位胖胖的保姆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小女仆。 胖保姆恶狠狠地瞪了伊莎贝拉一眼,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诅咒,将女仆拽了进来,抽身离去,重重关上了门。 女仆挎着一个大木篮,木篮中装着衣服,毛巾和洗浴用品,她轻轻走到伊莎贝拉身前,将木篮放下。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女仆松一口气,绽开笑颜。 “公主殿下,皇子殿下的人来了,他们终于来接您了!” “这么多年,您总算可以逃离国王的掌控了!” 伊莎贝拉轻轻一笑。 “塞西娅,不要急,慢慢说。” 名为塞西娅的女仆点点头,拿出一条毛巾,擦拭伊莎贝拉的身躯。 “我刚刚在门口遇见了贝朗特骑士和若阿纳王后,他们正在吵架。” “哦?这对奸夫淫妇在吵什么?” 伊莎贝拉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贝朗特骑士坚决反对将您嫁出去,一直劝说国王和王后将您嫁给国内的大贵族,从而获得他们的支持。” “呵呵,如果我真的嫁给了国内的大贵族,恩里克恐怕会寝食难安吧。” 伊莎贝拉摇摇头。 “是的,国王和王后都想将您尽快送出去,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塞西娅笑着说。 “我听王后说,婚礼之事已经完全敲定,圣座也十分支持,想将您和查士丁尼皇子的联姻作为教会合一的表率。” “目前,东帝国已经做好了迎亲的准备,君士坦丁老皇帝在几周前抵达迦太基港,伊萨克皇帝的亲戚也来齐了,都在盼望着您的到来。” 伊莎贝拉闻言,脸上绽开一抹明丽的微笑,长舒一口气,望着暗沉的天板。 “终于可以离开恩里克的宫廷了,自从父亲去世,这里便再没给我一丝温暖。” “现在,整个卡斯蒂利亚唯一值得我牵挂的只有我的弟弟了,可惜啊,东帝国不会为了我出兵伊比利亚,帮不了他一分一毫。” 伊莎贝拉轻轻一叹。 “公主殿下,您不必担忧,阿方索殿下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失去人心的恩里克国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塞西娅压低声音,安慰起来。 “说的是,马上就要出嫁了,如果没有变故,我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伊莎贝拉站起身,水珠划过曲线,滴入浴池。 女仆开始为伊莎贝拉擦拭身体,抹上香水和其他化妆品。 “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伊莎贝拉看了看淡粉色的香水,轻轻耸动鼻尖。 “查士丁尼皇子托人带过来的,是保加利亚生产的极品,皇室特供,一般人还用不上呢。” 塞西娅羡慕地打开香水瓶,将玫瑰香露倒在手心。 “对了,你刚刚说东帝国的使者到了,领头的是谁?” 伊莎贝拉问道。 “是查士丁尼殿下的弟弟阿莱克修斯,还有贡萨洛骑士。” 塞西娅为伊莎贝拉擦干身躯,从木篮中拿出华贵的衣服。 “阿莱克修斯殿下和贡萨洛骑士乘快船先一步赶来,后面还有一支很大的舰队。” 正说着,木门被重重敲响,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抓紧时间,客人已经到了!” 塞西娅连忙答应,加快速度。 …… 与此同时,庄园的大厅中,一身骑士装扮的阿莱克修斯和贡萨洛拾级而上,向高居王位的恩里克四世和若阿纳王后鞠躬行礼。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叛军汹涌,国事危急,我无法在托莱多王宫招待你们,还请原谅。” 恩里克四世木然说道,脸颊僵直,语气生硬。 “多谢你们的款待,尊敬的恩里克国王和若阿纳王后,我们在海上漂泊大半个月后,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感觉很好。” 阿莱克修斯一本正经地回答,从口袋中掏出两封书信。 “这两封信分别由我父皇和母后所写,一封是国书,另一封是家书。” 阿莱克修斯将信件递给贡萨洛,贡萨洛走上前,将国书和家书分别递给恩里克和若阿纳。 恩里克四世接过国书,看着上面张牙舞爪的金红色双头鹰,微微皱了皱眉,将信拆开。 粗略扫了几眼,恩里克四世将信放在一边。 “规格盛大,礼品丰厚,待遇优良,看来我的伊莎贝拉妹妹很幸运啊。” 恩里克挥挥手,侍立在一旁的青年骑士将准备好的礼单交给阿莱克修斯。 阿莱克修斯细细看着,越看越气。 在欧洲,贵族联姻时,双方都会准备聘礼和嫁妆,而女方的嫁妆一般远远超出男方的聘礼,约为后者的数倍乃至数十倍,可以是金银,丝绸,宝石,地产乃至封地和殖民地,嫁妆为新娘所有,日后将被她们的后代所继承。 嫁妆的多少,往往取决于新娘在家中的地位和受宠程度,也取决于女方对于婚姻的重视程度。 一般来说,嫁妆越多,新娘在新家庭的地位就越高,反之亦然。 然而,恩里克四世给出的嫁妆非常寒酸,单论实际价值,甚至不如东罗马帝国给出的聘礼。 除了不多的金银外,长长的礼单上全是各种地产,头衔和宣称,而且大多毫无价值。 托莱多附近的几处庄园——现在处于阿方索王子的控制中,似乎已经被几位大贵族当做赏赐要走了。 加利西亚几座村庄的税收权——难不成去叛军手里要? 威尼斯共和国的几笔欠款——这怎么可能要得回来。 耶路撒冷王国的两座城堡和附属庄园——这是什么玩意儿? 最有价值的就属格拉纳达王国的宣称了,不过也只是宣称,在没有打下来之前毫无意义。 况且,拥有宣称的人也有不少。 “礼品满意么?来自东方的皇子?” 青年骑士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阿莱克修斯耳边响起。 阿莱克修斯收起礼单,神情不变。 “非常符合您的身份,我十分满意。” 阿莱克修斯冲恩里克四世微微欠身,直接罔顾了青年骑士的挑衅。 恩里克四世有些尴尬,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若阿纳王后打断了。 “阿莱克修斯,多谢你替我带来了莱昂诺尔姐姐的信,我也很想她。” 若阿纳王后轻轻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浮肿的双眼看向阿莱克修斯。 “过来让我瞧瞧,阿莱克修斯。” 阿莱克修斯顺从地走上前,凝望着自己母亲的亲妹妹。 若阿纳和莱昂诺尔一母同胞,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常年的放荡和酗酒让她的脸上多了许多与年龄不符的皱纹,厚厚的白粉也难以遮盖。 若阿纳拉过阿莱克修斯,细细端详起来。 “你不像东方人,倒是跟我已故的父亲十分相似。” 阿莱克修斯对若阿纳身上浓重的香气十分不适,不着痕迹地抽出手。 “我在路上拜访了阿方索舅舅,他也这么说。” “总体来说,还是个美男子,要是放在我们宫廷,肯定有不少贵族小姐会被你迷倒。” 若阿纳笑着打趣道。 “你们巴列奥略家族的男人都长得好看,你曾祖父曼努埃尔当年到西方求援时,给不少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还有你祖父君士坦丁,年轻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美男。” “若阿纳姨母,长相并不重要,内心虔诚的丑陋者远比外表俊俏的渎神者更容易得到神明的祝福。” 阿莱克修斯不苟言笑地说。 若阿纳脸色一僵,随即有些失笑地摇摇头。 “你和你哥哥挺不一样的,没有那么重的心思,不过也好,是件好事。” 说罢,她又牵起阿莱克修斯的手,凝视着他浅色的双眼。 “相信你对伊比利亚的局势也略有了解,我的女儿胡安娜当然是整个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的法定继承人,但国内的贵族倒行逆施,硬是将阿方索那个小子推上了王位,还占据了托莱多王宫。” “加利西亚叛乱,塞戈维亚叛乱,马约尔加叛乱,本来说好给我们帮助的葡萄牙王国却犹豫不前。” “阿拉贡王国更是自顾不暇,加泰罗尼亚人牢牢占据巴萨罗那,连法兰西人都跑来插了一脚。” “这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若阿纳顿了顿。 “我们暂时遇上了困难,可能没办法给出多么丰厚的嫁妆,但我们绝对没有轻视东帝国的意思,希望你理解,好么?” 阿莱克修斯看着那一双与自己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褐色眼睛,顿时心软了下来,轻轻点头。 远处的贡萨洛看着这一幕,暗自摇头。 这女人奸诈得很,在恩里克四世以混乱著称的宫廷中混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 要是有钱,你猜她会不会给? 如果是他的好友查士丁尼在这里,估计都在盘算着让亲爱的若阿纳姨母打欠条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皇帝陛下本来也没打算收到多么丰厚的嫁妆。 “若阿纳姨母,我母亲说了,无论我们两国日后将走向何方,您都是她的同胞妹妹,这份血缘永不改变。” 阿莱克修斯说道。 “哼,既然是家人,为什么不支持我们剿灭叛匪,反而用支持敌人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威胁我们?”一旁的青年骑士冷哼出声。 “贝朗特,你够了,滚出去。” 若阿纳轻轻开口,却不容置疑,狭长的眼睛压根没看对方。 她的男宠贝朗特顿时哑口无言,灰溜溜地离开大厅。 “那就这样吧,伊莎贝拉马上就到了,我也不留你们,尽快离开吧。” 若阿纳又是一叹,靠上王座,疲倦地闭上双眼。 “我们本来应该派出一个使团随你们一同参加婚礼,但国事危急,就让贡萨洛作为代表吧。”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看向恩里克四世,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回到贡萨洛身边,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盛装出席的伊莎贝拉从侧门来到大厅,侍女拖住长长的裙摆。 “国王,王后。” 伊莎贝拉款款行礼,在一旁站定,看了看大厅中的两位青年,认出了阿莱克修斯腰间的黄金短剑,确定了他的身份。 “嗯。” 恩里克四世随口答应,若阿纳则连眼睛都没睁开。 “伊莎贝拉公主,我是阿莱克修斯,奉父皇之命前来接您前往迦太基。” 阿莱克修斯微微鞠躬,打量了一下这位日后的长嫂。 “欢迎你来到卡斯蒂利亚,尊贵的皇子,查士丁尼向我说起过你,一位可敬而虔诚的贵族,愿上帝保佑你。” “也愿祂保佑你。” 阿莱克修斯回应道。 “都准备好了吗?” 若阿纳开口问道。 “准备好了,请让我离开吧。” 伊莎贝拉轻声说道。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贡萨洛负责送你。” 恩里克四世开口说,语气颇有些急不可耐。 伊莎贝拉轻轻点头,带上唯一的一名女仆,跟在阿莱克修斯和贡萨洛身后,抽身离去,坐上特拉斯塔马拉王室的马车。 一上马车,伊莎贝拉长舒一口气,表情瞬间活跃起来。 “公主,恭喜你重获自由。” 贡萨洛冲伊莎贝拉挤挤眼睛,笑着说道。 “也恭喜你在东帝国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帝国骑士,近卫龙骑兵的指挥官,贡萨洛·科尔多瓦大人。” 伊莎贝拉笑起来,满眼愉悦。 “查士丁尼最近还好么?” 她看向闭目养神的阿莱克修斯。 “挺好的,一直忙着接待客人,不过他擅长这些,也许乐在其中呢。” 阿莱克修斯说道。 见阿莱克修斯完全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伊莎贝拉稍微有些尴尬,只能静静望着窗外。 “你们知道么?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坐上王室的马车招摇过市。” 伊莎贝拉突然感慨道。 “没关系,去了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你会有更多的机会坐上更加尊贵的马车。” 贡萨洛出言安慰道。 “不用担心,伊萨克皇帝和莱昂诺尔皇后都是很好的长辈,君士坦丁皇帝也非常和善,他们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东帝国可是当今世界上最强盛而富裕的几个国家之一,整个卡斯蒂利亚没有一座城市比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更繁华,恐怕就连摩尔人的格拉纳达城也比不上。” 贡萨洛羡慕地说。 “阿方索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给我来了信,现在一切都好,很感激你小时候对他的照顾,也祝贺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还害怕你在君士坦丁堡不受人待见,硬是挤出了一笔钱,作为你的嫁妆。” “虽然数目不多,但终究是一份心意。” 伊莎贝拉听完,轻声叹了口气。 “我可怜的阿方索,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在各大贵族中周旋。” “希望上帝保佑他。” 伊莎贝拉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马车似乎故意挑选了人烟稀少的小道,好像不太想让伊莎贝拉的出嫁引起众人的关注,穿过一座村庄,港口就在眼前。 但是,来自东方的强大势力似乎也并不想让恩里克四世和若阿纳王后的小心思轻易得逞。 远处的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闯出薄雾,高悬的双头鹰旗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轰——隆—— 一阵炮声响起,为首的巨型战舰重炮怒吼,沉重的铅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远处的海面,溅起阵阵波涛。 跟在旗舰后面的舰船也鸣响礼炮,高声宣示着自己的到来。 码头上的卡斯蒂利亚士兵面有惧色,工人和民众更是战战兢兢,眼里全是惊恐。 他们毫不怀疑,这支舰队绝对有将港口彻底毁灭的能力,他们的国王和王后绝对没有一点办法。 要不是巨舰身边还有两艘护航的卡斯蒂利亚小船,他们恐怕会撒腿就跑。 “好大的战舰,这是什么?” 港口中,伊莎贝拉有些震惊地指了指为首的巨舰,捂住嘴巴。 “开罗之曜,我们的新式战舰,名副其实的地中海霸主。” 阿莱克修斯骄傲地说。 “不过,现在的开罗之曜还不是完全体,基本上只是一个能航行,能开炮的大木壳子,里面还没完成装修,仓库,兵营和畜栏都没有,不具备远航能力,火炮也没有装满。” “这是我父皇专门拿来给你撑场面的,以免恩里克国王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开罗之曜渐渐驶近,直到这时,围观的人群才真切感受到巨舰的庞大,在巨舰身边,护航的卡斯蒂利亚帆船就像是两艘小渔船,在巨舰掀起的巨浪中左右摇摆。 这时,开罗之曜升起了几面小旗,一面面小旗上下挥舞。 “这是在干什么?” 伊莎贝拉不禁问道。 “海军旗语,我父皇在几年前汇总前人经验而创造出的海上通讯手段,通过不同的旗帜代表不同的字母和数字,拼凑成一句话,可以大大节约时间。” 阿莱克修斯解释道。 “那他们在说什么?” 伊莎贝拉问道。 阿莱克修斯眯起双眼,注视着小旗,轻轻念了起来。 “公主殿下,帝国欢迎您。” 伊莎贝拉双眼一缩,紧紧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开罗之曜靠岸了,一列重甲步兵走下甲板,在码头上排成两排,留出中间的道路。 “这是近卫军第一军团,皇冠狮子是他们的象征。” 阿莱克修斯说道,走下马车,带着伊莎贝拉走向巨舰。 伊莎贝拉走在两列重甲步兵中间,一股凶煞之气和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厚重的面甲下,露出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或许,已经有无数敌人倒在了这支军团面前,他们的长戟和刀剑痛饮过无数人的鲜血。 或许,只有真正的皇帝才能让他们驯服,才能让他们露出狂热而赤诚的眼神。 伊莎贝拉每走过一对士兵,他们都会重重敲响手中的长戟,整齐划一,声震天地。 道路在脚下变短,阿莱克修斯和贡萨洛登上甲板,伊莎贝拉卷起裙摆,也迈上船头。 军团士兵们迅速排成两队,按次序走上舰船,排列在甲板中央。 直到这时,伊莎贝拉才看见了港口的卫兵,他们局促在码头一角,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走吗?” 贡萨洛走过来,低声问道。 “走吧。” 伊莎贝拉深深望了一眼故乡的土地,走向船舱,再不回头。 …… 1466年10月5日,东罗马帝国西地中海舰队抵达卡斯蒂利亚王国北部的毕尔巴鄂港,卡斯蒂利亚公主伊莎贝拉在阿莱克修斯和贡萨洛的陪同下登上开罗之曜号巨型战舰,奔赴远方。 在路上,开罗之曜号接连在里斯本港和休达港略做停留,以友好往来之名宣示权威,得到了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的热情接待。 途径直布罗陀海峡时,舰队遇上了格拉纳达的海盗,二话不说直接撞了上去,将海盗旗舰直接撞沉,扬长而去。 11月3日,西地中海舰队抵达迦太基港,港口上早已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几座灯塔昼夜点亮。 11月5日,婚礼正式开始,由于卡斯蒂利亚深陷内战,没有派出任何一位地位较高的王室成员前来观礼,女方代表由伊莎贝拉的表侄贡萨洛担任。 不过,卡斯蒂利亚的冷淡没能让婚礼的热闹气氛蒙受阴影,巴列奥略家族所有重要成员全部到场,欧洲各国也派来了使臣。 婚礼在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伊西多尔的主持下有序进行,包括罗马教廷在内的多个教会都派来了自己的使团。 以撒的儿子巴西尔将鲜捧给伊莎贝拉,萨洛尼卡担任伴娘,贡萨洛担任伴郎,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二人系着丝带并肩向前,步入王宫。 当天正午,在神明的见证下,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查士丁尼和来自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伊莎贝拉宣誓结为夫妻,将戒指戴在了对方的指间。 当天,迦太基迎来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庆典,全城人民都加入了这场狂欢,每个市民都喝上了皇帝赏赐的啤酒,吃上了皇帝赏赐的糕点。 前来赴宴的各国使臣也收到了皇室赠送的礼物,摩里亚的名贵丝绸,君士坦丁堡的华丽武器,保加利亚的玫瑰香水,新色雷斯的硕大钻石,康斯坦察的珍贵琥珀…… 婚庆宴席一律以最高标准制作,飞禽走兽,山珍海味,每一道菜品都让人赏心悦目,每一滴酒液都让人久久流连。 皇后莱昂诺尔还专门请来了著名的诗人,文学家和马戏团,为客人提供娱乐服务。 庆典还远未结束,夫妻二人在仪式后立马登上了舰船,开始在各大港口进行巡游,的黎波里,比林奇,雅典,帖撒罗尼迦……家人,好友和各国使臣随船陪同。 一个月后,舰队抵达君士坦丁堡,将喜庆的气氛带到了这座不朽之城,又是一番赏赐,又是一番欢歌,在市民们的欢送中,二人步入紫衣贵族宫,这才宣告了庆典的结束。 这场婚礼耗资巨大,几乎等同于一些小国君主一生的积蓄,由于以撒拒绝将国库的钱用于庆典,皇后莱昂诺尔十分不满,最终掏出了自己多年的积累,硬是要将长子的婚礼办得无比盛大。 当然,这场大婚带来的收益无疑是可观的,东罗马帝国向欧陆各国展现了最好的一面,宣示了自己强悍的军力和雄厚的财力,大量涌入的贵族和富商极大刺激了大城市的消费市场,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富饶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大婚的盛大场面和东罗马帝国富饶景象被商人和吟游诗人传遍了整个地中海,短短一个月里,前往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的商人络绎不绝,从地中海北岸和罗斯诸国移民前往各个开拓区的基督徒也成倍增长。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快拿到东罗马身份的方法了。 受到震撼的当然还有那些赶来赴宴的部族长老和地方贵族,皇室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使他们生不出一点反叛之心。 这场典礼让东罗马帝国的威望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让东罗马百姓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在欧陆各国心中种下了一颗难以撼动的种子。 无论他们承不承认,古老的帝国已经再度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已经完全从几百年的苦痛中苏醒了过来,开始步入新的高潮。 在那一天,万国来朝,当看见外国贵族相形见绌的目光后,哪怕是君士坦丁堡城最卑微的乞丐,也会想起东罗马帝国的强大和崇高,不自觉地挺起骄傲的胸膛。 (本章完) 第252章 征服天堂 第252章 征服天堂 1466年的最后几个月,东罗马帝国继续建设工程,休养生息,发展生产。 地中海大婚带来的喜悦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退,各大城市的商业氛围经过短暂爆发后,开始进入平缓增长期,手工业品和奢侈品的销路变得更加广阔,来自欧亚非三洲的财富开始向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聚集。 亚平宁半岛,拉斯佩齐亚自由市。 六年前,拉斯佩齐亚城脱离热那亚共和国的管辖,转而向东罗马皇帝效忠,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第一个自由市。 六年里,拉斯佩齐亚城借助自身优势异军突起,成为东罗马帝国面向意大利地区进出口贸易的重要窗口,在地中海贸易中成功占据了一席之地,人口逐渐密集,商业逐渐繁荣。 由于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在名义上向皇帝效忠,以撒赐予他们一定程度上的减税特权,东罗马商品进入拉斯佩齐亚港的关税远比其他城邦低。 在比萨和热那亚需要征收百分之五十关税的东罗马商品,在这里只需要百分之三十乃至更低。 凭借这种特权,拉斯佩齐亚在六年间一跃成为整个意大利最重要的远洋商品贸易港和丝织品贸易港,大量的蔗,咖啡,象牙,丝绸织品和织品通过这座港口流入中北意大利,再流入更远的德意志地区。 目前,由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执政官迪马尔科组织成立,得到东帝国认可的北意大利关税同盟已经长成了庞然大物,包括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帕尔马公国,费拉拉公国和卢卡共和国在内的四个重要邦国和不少零散城邦都加入了关税同盟,在远洋贸易和地中海贸易中分一杯羹。 当然,北意大利关税同盟并不针对所有商品,仅有蔗,咖啡,象牙和钻石等意大利本土无法生产的商品才会被各个邦国列入关税同盟的保护范围之中。 本来就只能当二道贩子,不存在保护本国商品一说。 至于其他意大利有自主生产能力的商品,邦国们当然不会允许外国商品不受限制地大量流入,当然会设置关税壁垒。 怎么办?卷呗。 在这个时代,各国对于市场的掌控程度还远没有那么深,只要你的商品质量足够好,数量足够多,价格足够便宜,很容易就能将各国设置的贸易壁垒冲垮,最终迫使他们降低税率。 要是一意孤行,光是民间的大量走私活动都足够让政府的法律条文形同虚设,得不偿失。 只要利润足够高,商人们敢于践踏一切成文和不成文的法律。 目前,经过十余年的鼓励和支持后,东罗马帝国的手工业已经今非昔比,几座大城市都确立了自己的主要产业和今后的发展方针,一座座手工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工业品产量逐年增多。 然而,在高端奢侈品的生产上,东罗马帝国距意大利诸国尚有一定差距,除了传统的丝绸织品,新兴的织品和意大利无法生产的象牙,钻石工艺品外,其他的高端奢侈品暂时没能深入意大利市场,需求主要来自国内,各大殖民地和半殖民地。 奢侈品这种东西或多或少和文学艺术沾些关系,单论这些,意大利人确实有足够的天赋。 不过,东罗马帝国的手工业制品主打“量大管饱”,通过数量的提升来弥补质量的不足,自下而上,逐渐占据各大市场。 作为贸易窗口的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在近几年吃尽了红利,但繁荣之下藏有隐忧,与其他意大利城邦不同,拉斯佩齐亚几乎没有自己的手工业体系,没有多少自主生产能力,完全依赖进出口贸易,和东罗马帝国的商品市场已经达成了深度绑定,密不可分。 只要拉斯佩齐亚议会敢于抵触东罗马帝国的权威,城里的商人第一个跳起来造反作乱。 当然,这一切都被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也没有办法,更没有必要。 商人是最现实的一种人,只要能够满足他们的钱包,他们才不会管什么民族和宗教。 码头旁的一间小酒馆中,酒客们正喝得热闹,两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推开木门,找到一处空置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几瓶中等档次的葡萄酒和一些食物。 秃头的中年男人环顾四周,摇摇头,不满地撇撇嘴。 “这座酒馆可比我当初在普罗旺斯开的酒馆差远了,你说是不是,博克?” “行了,阿兰,我们每次逛酒馆你都这样说,现在都当上大官了,还对你那家酒馆念念不忘呢?” 博克打趣地看着阿兰。 “要不这样,你向陛下和老大辞职,重新回去当你的酒馆老板,怎么样?” “那不行!” 阿兰使劲摇头,扯了扯身上的名贵丝绸。 “你看,我都穿上这身了!” 正说着,店主举着酒杯走了过来,放在两人面前。 “你们的酒——嗯?” 店主看见了阿兰和博克衣服上的纹章,两眼一缩,立马在脸上堆满笑容。 “两位贵客,这是你们刚刚点的饮料,来自北非安纳巴城的葡萄酒,平时点的人比较少,耗费了一些时间,还请你们原谅。” “无妨,我们不急。” 博克笑笑,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店里的客人比较多,但店主却没有立马走开,而是招来一位女侍者,吩咐几句,让她去招待客人,自己则回到两人跟前,坐在他们对面。 “两位大人可是从南边来的?” “嗯。” 博克点点头。 “拉斯佩齐亚也是皇帝的领地,我们在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我只是看到你们衣服上的图案,一时有些惊讶。” 店主连忙摆手,盯着二人胸前的纹章。 “怒吼野猪,想必这位大人来自西境边疆区,在阿贝尔伯爵手下办事,官职还不低吧?” 店主看着阿兰。 “至于您……” 店主转向博克。 “旅行者十字,我记得这好像是南境边疆区的新纹章。” “阿贝尔伯爵从南境调往西境后,将野猪纹章带了过去,新上任的南境长官侯赛因选择圣朱利安十字作为南境边疆区的新纹章,同时将旅行和朝拜者的保护人圣朱利安作为南境的主保圣人。” “你倒是有眼力。” 博克有些意外。 “图案的变动代表了官员的变动,这事还不到一年,你就已经全部摸清了。” “不过,以后就没这些麻烦事,陛下已经宣布将怒吼野猪和圣朱利安十字作为西境边疆区和南境边疆区的徽章,永久保留。” “两位大人,我是个开酒店的,平常接触过数不胜数的客人,自然消息灵通。” 店主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不知两位贵客现在担任什么职位?” “我是南境边疆区的副大臣,管军务,这个秃子则是西境边疆区的后勤总长,管军需和仓库。” 博克说道。 “我们奉命赶来拉斯佩齐亚,主要目的是招纳流民,没什么好隐瞒的。” 正如他所说,他们两人都是东罗马帝国的地方大员,博克曾是阿贝尔的副官,参加了君士坦丁堡之战,阿兰起初则是一所酒馆的老板,受到阿贝尔的信赖,担任他的军需官。 十几年过去,当年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早已成为响当当的大官,哪怕在皇后每年年末的晚宴上也能拥有靠前的座位。 店主脸上的笑容又浓郁了些,做出一个稍等的手势,跑去吧台,取出自己珍藏的美酒。 “两位贵客,我这里店面小,按道理像你们这样的高官一般不会到这里来,但既然你们来了,我肯定尽可能让你们喝得满意。” “我们都是粗人,从底层做起,和你们那些高雅的议员们谈不到一起去,就爱往你这样的酒馆跑。” 想到议员们高高在上和附庸风雅的样子,阿兰冷哼一声。 “这不,刚刚在他们香气扑鼻的屋子里待了半天,差点被熏死,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赶忙跑到酒馆里缓一缓。”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兵痞,不会让你吃亏,酒钱和饭钱都照付。” 店主连忙为两人斟上更好的美酒,也为自己倒上半杯。 “两位,这可是上好的雅典茴香酒,上次开大公会议的时候,不少教士都对这种酒赞不绝口。” 博克微微颔首,喝下一口淡黄色的酒汁,当即有些惊讶。 “的确是美酒,没有伏特加和威士忌那么烈,又比普通的葡萄酒有劲很多,还有一种特殊的韵味。” “呵呵,您要是想喝,我可以带您去找熟络的商人,不过价格可不便宜就是了。” 店主笑道。 “这种酒在制造时需要用到茴香籽,这种东西在不少地方都可以种植,但只有雅典周边的茴香才能酿出最好的茴香酒。” “在以前,各个地方采用小农庄的传统模式酿酒,但茴香酒也算工业品,需要蒸馏的,所以产量一直不大,价格也不太便宜。” “最近,雅典城好像新建了一座茴香酒工坊,搞产业化呢,相信日后会越来越便宜的。” 博克微笑着将酒一口饮尽,店主连忙续上一杯。 博克想了想,开口说道。 “拉斯佩齐亚位于意大利中北部,距北意大利和法兰西都很近,我们准备将这里作为吸引流民的中转站,附近的意大利人和法兰西人都可以在这里集结起来,依照《宅地法》去两处边疆区垦荒,获取自己的土地。” “我想,你这座酒馆就可以作为集结点之一,以后要是有流民问起,不妨就将他们介绍去我们在城外的营地。” “我们的宣传单还在印刷,以后也会在这里张贴一份。”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店主笑呵呵地说。 “你们帮我招揽人气,我还求之不得呢。” “两位大人,你们选择将拉斯佩齐亚作为中转站,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 “哦?为何这么说?” 博克好奇地问。 “拉斯佩齐亚以商业为主,平时来往人群很多,这里的消息不出半个月就能通过商人传遍整个意大利和法兰西海岸。”“再者,正如你们所说,这里距离波河和南法兰西都很近,移民来这里也比较方便。” 店主说道。 “在前几个月,已经有不少渴望大片土地的意大利人和法兰西人经这里去南方了,他们往往来自同一片地方,抱团取暖,共同承担路费和船费。” 说到这里,店主笑了起来。 “据我了解,还有些人故意找人拼凑家庭,从而节省一份登记费。” “嗯,这没什么,西境边疆区和南境边疆区都缺人,来得越多越好。” 博克说道。 依照《宅地法》,登记费以家庭为单位上缴,一个人是十个索利都斯,十个人也是十个索利都斯,但土地却按壮年男性的数目划分。 这其中的漏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为了引进大批移民而故意设置。 一个人也许负担不起十个索利都斯的“巨款”,很自然就开始呼朋引伴,从而将登记费分薄。 “我记得使用东方礼仪的基督徒只用上缴一个索利都斯的登记费,没有人试着改用东方礼仪么?” 阿兰突然问道。 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后,东西方教会继续保持合一,大家都是虔诚的信徒,没有异端之分,只有礼仪之分。 “这个……暂时还比较少,毕竟是习俗嘛,很多人从小就用西方礼仪,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店主挠挠脑袋。 “没关系,这不重要,在面对萨拉森人时,什么礼仪都无所谓。” 博克说道。 店主点点头,神秘地凑近两人。 “两位大人,还有一件事情,你们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事?” 博克问道。 “就在前不久,米兰公爵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死了,接替公爵之位的是他的长子,加莱亚佐·斯福尔扎。” “这事我知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博克回应道。 “那您对这个加莱亚佐公爵有多少了解?” 店主又问。 “好像名声不太好。” 博克想了想,好像也就听过这个传言。 “何止是名声不好啊,大人。” 店主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简直是个魔鬼,少年浪荡,荒淫无度,生活奢侈,只会纵情享乐。” “他在万众瞩目中当上了公爵,却根本不想给民众带来美好的生活,一心想着敛财搜刮,满足自己穷奢极欲的生活。” “他一上台就颁布了新的税法,与民争利,将反对者处以极刑,让市民大为失望。” “这种风气当然是从上而下的,君主敢收一个金币,管家就敢收五个,下面的税官就敢收十个。” “他还好大喜功,大兴土木,把搜刮来的钱财用于宫殿,城堡和园林的建设,不仅搜刮钱财,还征用民夫,稍有不满就严加镇压,不少人都因此而死。” “您说,这样一位君主,怎么能得到百姓的拥戴?那些失去一切的百姓要是有机会,怎么能不想着逃跑?” 博克听着,连连点头。 “说到大兴土木,我们帝国还不是在搞大建设,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到处都是工地,吵死人了。” 阿兰有些醉了,大着舌头说。 “这位大人,您可不能这样比。” 店主连忙摆手。 “帝国搞建设的资金来自海外,来自皇帝的钱包,建设的都是一些有利于民生的工程。” “米兰则恰恰相反,搞建设的资金来自于百姓的钱包,建造的东西却只为满足君主的一己私利。” “这些东西,百姓们看得一清二楚呢。” 店主笑笑。 “况且,米兰怎么能跟帝国相比,加莱亚佐又怎么比得上我们的皇帝,迟早会把他父亲留下来的恩泽全部败光。” “哈哈,说得好。” 博克大笑,拍了拍阿兰的秃头。 “少把你军需官斤斤计较的那一套搬到国政上,金子总留在手里便失去了价值,还得在有用的地方。” “在这一点上,你还没有这位店主看得开。” “呵呵,这位大人可别夸了,我只是见的人多,从他们那里听来的。” 店主笑道。 “帝国正当盛世,兴些土木又何妨?” “加莱亚佐没有战功,没有政绩,又没有什么生钱的手段,光靠抢老百姓的,迟早会众叛亲离。” “这倒是一个机会,米兰会在这位加莱亚佐公爵的手上越来越衰败,陛下虽然大概不会对他们动兵,但我们却可以趁机吸引被加莱亚佐逼得走投无路的米兰农民。” 博克沉吟道。 “加莱亚佐虽然残暴,但上一任公爵斯福尔扎却是不世出的英才,凭借父亲积攒下来的威望,他的统治也不容易倒台,他是斯福尔扎和维斯孔蒂两个家族的后代,米兰百姓对这两个家族还是有些感情的。” “不过,暴政持续的时间一长,再隆重的恩德都会被一次次的剥削和压榨冲淡,再往后,逃难的百姓肯定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博克站起身,拉起阿兰,冲店主点了点头。 “我们平时专注于北非的征伐,对这些意大利的事情了解不深,这次多谢你了。” “我就说要来酒馆转转,这样才能发现一些被高层忽略的事情,你还不听……” 阿兰靠在博克肩膀上,醉醺醺地嚷嚷着。 “两位大人,我可没什么功劳,这都是快传开的事情,你们迟早会知道的。” 店主也站起身,讨好地看着博克。 博克想了想,解下钱袋,扔在桌子上。 “以后有什么消息也可以写信寄给我们,多余的钱就算作你的酬劳了。” 说罢,博克拖着阿兰,转身离开。 “大人,您这就要走吗?我们店今晚还有攒劲的节目呢。” 店主追出门,大喊道。 “我们请来了一位吟游诗人,演唱皇家史官莱克大人写的歌剧,听说讲的是巴列奥略家族先祖去北欧屠龙的故事呢……” 博克两眼一黑,连连摆手,带着阿兰消失在黄昏的街道上。 …… 1466年秋,意大利最富有传奇的佣兵首领,一代枭雄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在米兰城的家族城堡中因病离世,享年六十五岁。 斯福尔扎早年作为佣兵头子混迹在各处战场,在一场场战争中积攒了大量的财富和威望,在米兰老公爵维斯孔蒂去世后通过姻亲关系宣称公爵之位,覆灭了米兰议会成立的共和国,登上了米兰城的宝座。 他在位时期,米兰公国从战争的阴影中恢复过来,迅速走上了快速发展之路,吏治开明,法律公正,政策得当,人民安定富足,商业蓬勃发展。 在他的治理下,米兰城成为了亚平宁半岛上名列前茅的大城市,略逊于威尼斯城,和佛罗伦萨,罗马和那波利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在他开明的统治下,米兰城成为了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之一,文学家,艺术家和建筑学家不断涌现,新的思想和新的技术在这里交流碰撞。 他是私生子,生而卑微,常年征战,也正因如此更能体会到民间疾苦,以相当野蛮的手段对待国外的敌人,却以仁慈和开明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子民。 斯福尔扎追求一生,始终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但却用实际行动获得了人民的拥戴,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和忠诚,他没有生而高贵的血脉,却比那些贪婪败欲的王子皇孙更像真正的贵族。 斯福尔扎已死,加莱亚佐即位,米兰公国这艘大船迎来了新的舵手,它将驶向何方?无人知晓。 …… 与此同时,在世界边缘的小岛上,一场终将载入史册的探险之旅进入到最后的准备关头。 在经历一个多月的航行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率领的西印度探索舰队抵达东罗马帝国最西边的领土圣尼古拉斯总督区,这是一座没有多少居民的荒芜群岛,只有一座三百人的港口城镇为来往的舰船提供最普通的补给和维修。 略做休整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西印度探索舰队离开港口,驶向茫茫大海。 1466年12月1日,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率领由五艘卡拉维尔帆船和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组成的西印度探索舰队借助洋流,向未知的远方扬帆起航。 探索西方的计划在几年前便已经制定完毕,但出于各种因素被迫耽搁了下来,直到战争停止,直到东印度的舰队带来了丰富的利润,东罗马帝国才拥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闲余金钱来将这一计划付诸实践。 这一注定成为永世传奇的计划由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以撒亲自制定,做好了前期的所有准备,并为其取下了一个动听的名字。 征服天堂。 (本章完) 第253章 希伯来人 第253章 希伯来人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在一派祥和的氛围中,主显节的钟声敲响,帝国各处的正教徒们将身体浸入刺骨的冷水中,进行圣水仪式,用以纪念耶稣基督在约旦河受洗之事。 这是1467年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各大城市都举办了相应的庆典,在必要的宗教仪式完成后,市民们走上大街小巷,庆祝去年的丰收,展望不远的将来。 君士坦丁堡的冬天谈不上多么舒适,远比地中海沿岸的城市寒冷,不少贵族富商开始乘船前往南方度假,中产市民则燃起炉火,躲进被窝。 近年来,帝国各地陆续勘探出一批煤田,生活比较困苦的农民和市民也得到了廉价的燃料,不用再忍受冬季的酷寒。 味道难闻,但总胜过啥也没有。 大雪降下,气温骤降,色雷斯,北马其顿和保加利亚的各大教会开始施粥赈济,为穷苦的基督徒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贵族的义务在于戍边征战,教会的义务就在于行善积德,根据帝国中央的法令,每个教区都必须在赈济,教育和医疗方面做出自己的贡献,贡献越多,获准保留的减税田地就越多,反之亦然。 在政策和物资的双重保障下,君士坦丁堡又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冬天,没有市民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悲惨死去。 自从地中海大婚后,以撒一家便留在君士坦丁堡小住,陪伴君士坦丁十一世共同度过寒冷的冬季。 一回到大皇宫,以撒立马被堆积如山的政务拖住了脚步,连续几天都泡在书房里,审阅文件,批阅奏报,写上自己的处理意见,再发往宰相和各位大臣。 书房内燃着炉火,燃烧的果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温度适宜,不冷不热,但以撒面前的中年男人却满头大汗,局促不安地等待着以撒的发言。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青年,两人在眉眼间有些许相似,显然是一对父子。 儿子的神色就没有那么紧张,抿着嘴唇站在一边,环顾四周,见装饰并没有多么华丽,眼中竟流露出些许不屑。 父子都披着富商爱穿的华贵服饰,头上戴着一顶小圆帽。 很显然,他们都是希伯来人。 以撒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希伯来父子呈上的书信。 看完书信,以撒神情不变,将名贵的纸张随意扔在一边。 “陛下……” 见以撒看完信,希伯来父亲连忙开口。 “别急,先坐。” 以撒指了指一旁的座椅,两人顺从地坐了上去,侍立在旁的亲卫给两人奉上咖啡。 在自己的书架上找了找,以撒抽出一份文件,翻到其中一页,念了起来。 “约书亚·摩根,希伯来人,帖撒罗尼迦的希伯来长老,祖上本是威尼斯人,在威尼斯夺取帖撒罗尼迦后响应号召,搬迁至此,直到今天。” “所罗门·摩根,约书亚·摩根的长子,帖撒罗尼迦的商人,从事高利贷。” 以撒淡淡一笑,不顾两人尴尬的眼神,又翻出一份来自帖撒罗尼迦执政官的报告。 “目前,据不完全统计,全帝国共有三万余名希伯来人,大多定居在巴尔干的大城市中,尤其是曾经的威尼斯殖民地,包括帖撒罗尼迦,优卑亚岛,纳克索斯群岛和克里特岛。” “希伯来人不事生产,主要从事商业和金融业,随着帝国贸易日渐繁荣,他们也跟着获取了不少利益,帖撒罗尼迦最具威望的长老是一个名叫约书亚·摩根的面粉商人,摩根家族除了一般商业外,还秘密向市民发放高利贷,攫取不义之财,还望陛下明查。” “摩根家族……貌似我听到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不利传闻啊,你们家族人数很多么?” 以撒笑吟吟地看着约书亚。 “陛下,我们家族的确还有一些支系,在西欧还有不少姓摩根的,有富裕的,也有贫穷的,我们之间没有多少往来。” 约书亚连忙放下咖啡,为自己辩解道。 “我们家族一直都是正经商人,这些违法之事很可能是有人在冒充,故意抹黑我们。” “行了,你们的勾当我十分清楚,有什么事就推给下面的替罪羊,不必多说。” 以撒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信件。 “你们的信语焉不详,都是一些糊弄人的鬼话,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不妨明说吧。” “陛下,是这样,在您的治理下,帝国日渐繁荣,商业发达,我们在西欧和意大利的不少同族子弟在见识过帝国的繁华和富裕后,想来这边发展,为您的帝国添砖加瓦。” 约书亚解释起来。 “但是,不少市民都对我们偏见颇深,不少官员也明里暗里限制我们正常的商业活动,这导致不少兄弟意见很大。” “我们喜欢群居,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希望您可以允许我们建立小小的几座教堂,进行日常祈祷。” 以撒抿了一口咖啡,随意地点点头。 那么多人都不喜欢你们,也不找找自己的原因么? “你们的要求我知道了,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找过我呢?” 约书亚讪讪笑着,没有回答。 这种偏见和排挤以前当然存在,希伯来人当然也私下建立了他们的教堂和群落,但近些年来,法律系统和执法机构不断完善,他们立马感觉到了危机。 再富有的商人,也扛不住皇家骑警的枪子。 东罗马帝国的领地上的确有不少希伯来族群,大多是被威尼斯共和国引进的,在威尼斯治下,这些希伯来人享有较高的自治权,拥有自己的聚居区和希伯来教堂,作为回报,他们会向政府上缴税赋。 东罗马帝国击败威尼斯,收回殖民地后,为了迅速恢复当地经济,以撒暂时没有对这些人动手,默认了他们的存在,他们还是向以前一样,向以撒上缴税赋来换取一定的自治权。 不过,最近几年,东罗马帝国日渐繁盛,威尼斯日渐衰败,不少希伯来人开始呼朋唤友,拖家带口搬到他们在帝国境内的聚居区中,大肆介入帝国的商贸活动。 他们是流浪民族,对他们待遇越好,搬来的人自然越多。 “那你们想怎么办呢?” 以撒问道。 “陛下,我们想请您立法阻止迫害,并让我们自由地开展贸易,最好还能将城内的聚居区扩大一点。”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看着以撒的脸色。 “我们虽然是少数族裔,但一样能给您上缴赋税,我可以保证,如果您愿意接纳我们,我们每年可以给您带来巨额金钱,绝对超乎您的想象。” “少数族裔?帝国没这个说法。” 以撒微微皱了皱眉。 “帝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罗马人,一种是奴隶,没有什么少数族裔。” “你们想当哪种人?” “这……陛下,只要您愿意尊重我们,我们也可以是罗马人,帝国境内的希伯来人连希伯来语都说不完整了,都说希腊语。” 约书亚有些难堪地说。 “行,你们改信正教吧,改信正教后,你们将会是完完全全的罗马人,享受所有公民权,不会被任何人歧视。” “当然,你们得彻彻底底抛弃掉原来的糟粕文化,诸如割礼,小圆帽,长老会之类的东西一律禁止,一经发现即视为犯罪,流放边疆。” “而且,你们不能待在一起,必须和正教徒混居,必须允许相互通婚。” 以撒说着,嘴角升起一抹弧度。 希伯来人是著名的流浪民族,在一千多年的流浪之旅中,寄居在其他民族的土地上,和各族通婚,在外貌和语言上和当地人别无二致,但宗教信仰始终未变。 他们正是靠着共同的狂热信仰才保留了民族的独立,以宗教而非血缘确定了民族认同,只有希伯来教徒才是真正的希伯来人。 至于那些血统较为纯正的希伯来人,他们在黎凡特地区改信了伊斯兰教,融入了伊斯兰文明,反而得不到认可。 只要帝国境内的希伯来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以撒完全有把握将他们同化,两三代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罗马人。 当然,希伯来人对自己的信仰无比骄傲,不可能轻易放弃。 失去了信仰,他们就失去了赖以维护民族团结的全部凝聚力。 “陛下,您这就有些……” 约书亚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据我所知,您似乎颁布过法令,商人,医生,手工业者,学者和文学家享有一定程度上的信仰自由,不做强制要求,就连萨拉森人都可以在您的领地上从事这些工作。” “为什么偏偏要求我们改信呢?” 以撒想了想,这条法令还真存在,是以撒专门用来吸引阿拉伯人才的,没想到如今被这群希伯来人钻了空子。 “哦,那我明天就去改。” 以撒随意说道。 “自己颁布的法令,难道自己不认同么?” 年轻的所罗门突然开口问道。 “我作为罗马皇帝的权力是无限的,我的话就是法律。” 以撒不置可否地说。 “陛下,您连阿金加诺人都可以容忍,为什么不愿容忍我们呢?” 约书亚看向以撒。 “要知道,阿金加诺人虽然也信基督,但他们仍然保留着曾经的习俗,您也没说要求他们彻底像罗马人一样生活。” “你们不一样,那么团结,那么骄傲,历来看不起基督徒,还偏偏善于经商,可不像一片散沙的阿金加诺人。” 以撒摇摇头。 “哼,阿金加诺人怎么能和我们比,他们就是一群流浪的小偷,我们可是上帝——” 约书亚一巴掌扇在儿子的脸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上帝唯一的选民,是么?” 以撒勃然而起,冷冷注视着父子二人。 “你们是上帝唯一的选民,那朕算什么?在你们眼里,只有自己才有资格信奉上帝,压根看不起其他人,是这样吗!” “要是你们还抱有这种思想,那你们活该被万人憎恨,受到他们的驱除和迫害。” 希伯来教是一个非常保守的宗教,禁止外人随便皈依,只承认《旧约》,不承认《新约》,坚信自己才是上帝唯一的选民,天生高人一等。 “我可以明确地说,已经有很多官员将你们的不法行为上报给我,我绝不会允许你们继续趴在帝国这颗大树上吸血。” “你说你们是上帝唯一的选民,我不相信,要不我送你去问问祂?” 以撒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迟早也会找上你们。” “在此之前,我已经和不少人谈论过对希伯来人的处置方法,没有什么人希望你们留在帝国。” “我的儿媳伊莎贝拉建议我仿照罗马教区在几个世纪前的办法,建立宗教裁判所,专门审判不愿皈依的异教徒,你们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 听见宗教裁判所的名号,约书亚当即打了个寒噤,额头冒汗,连忙向以撒再鞠一躬。 “陛下,我们绝对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如果您愿意接纳我们,我们会给您相当多的回报,每年会有一大笔钱!” “钱?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么?” 以撒有些好笑。 “陛下,不止是钱,我们希伯来人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群落,比如我们的姻亲沙逊家族,他们从伊比利亚迁往巴格达后,在那里有不少势力,您以后或许用得上!” 约书亚急迫地说。 “不需要!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以撒冲约书亚吼道。 “西欧人不喜欢你们,也不想想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不是我之前对你们太好了,让你们升起了某些不该有的幻想?” “记住,罗马可以毁灭你们一次,自然可以毁灭你们第二次!” 此言既出,约书亚当即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 “陛下,是我们不对,还请您原谅我们的僭越,我们这就回去。” 说罢,约书亚便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 以撒看着他的背影,开口说道。 “我有一个计划,你们要不要听?” “请说!” 约书亚连忙转过头。 “既然你们在世界各地都不受待见,又那么团结,不如我拨给你们一片土地,你们去那里定居,建立希伯来自治区,如何?” 以撒问道。 “行!您准备给我们哪片土地?” 所罗门立马开口发问,生怕以撒改变了主义。 以撒抽出一卷地图,在手上摊开。 “有两片地方供你们选择。” “第一,新色雷斯北边的土地,盛产钻石,当地人称之为纳米比亚。” 以撒指了指西南非洲的大片土地,看向父子二人,见他们一言不发,轻蔑地笑了笑。 这里虽然土地面积辽阔,但沿海地区全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号称“魔鬼海岸”。 “第二,东非高原,土地条件好,原住民非常落后,你们也可以举族搬往那里。” “陛下,东非高原似乎并没有被帝国纳入统治吧?阿拉伯人的势力依然十分强大,我们怎么去得了呢?” 约书亚的眼神黯淡了些。 “况且,希伯来人以经商为主,您给出的两片土地离传统贸易区太远,我们没办法活下去的。” “陛下,您就不能在保加利亚给我们划分一些土地么?我们可以钱买!” 所罗门再一次急切地开口。 “哦?你们能出多少钱?” 以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如果您愿意将维丁一带拨给希伯来人,我们全族可以给您十万个索利都斯,每年的税赋也绝不会低于两万个索利都斯!” 所罗门见以撒有些意动,继续加码。 “陛下,我们一家虽然出不起这个钱,但只要您同意,肯定会有许多兄弟愿意搬去维丁,光是税收就能让您的国库大为充盈!” “有了我们的加入,您的商业利润一定会飞速增长,帝国也会越发繁荣!” 以撒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你们的钱来自何方,难道我还不清楚么?” “走私,高利贷,通过贿赂官员来强买强卖,操纵市场,让其他商人破产,趁机收购他们的土地和商会。” “你们富起来了,罗马人怎么办?” “你们富起来了,难道会甘愿向我交税,不会想着彻底独立?” “况且,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以撒摇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原来你们这么有钱啊!” 约书亚见以撒眼神不对,连忙告辞,拉着儿子就往门口跑,却被值守的重甲卫兵撞了回来。 转过身,以撒已经将一份文件砸在了他的头上。 “在以前,我在外征战,没什么精力来管你们,现在不一样了。” “希伯来人不受监管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约书亚拾起文件,粗手粗脚地翻了起来,眼里尽是懊悔和恐惧。 东帝国的皇帝对商人非常青睐,本以为他会因此而善待希伯来人,没想到和西欧的君主并无两样。 “第一,集体改信正教,放弃希伯来信仰,彻底加入罗马,禁止讲希伯来语,禁止举行希伯来教礼仪,禁止施行割礼,禁止群居,禁止戴你们头上这种丑陋的帽子。”以撒冷冰冰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二人心间。 “第二,去我所说的两块地方定居,没有命令不准回来,土地还要钱买。” “第三,保持原样,继续信你们的希伯来教。” “我选第三条!” 约书亚连忙说。 “好啊,我刚刚也说了,帝国不存在少数族裔,要么当罗马人,要么当奴隶。” 以撒微笑着点点头。 “不愿改信,那就给我滚去见上帝。” 约书亚脸色惨白,紧紧握住拳头,努力保持着镇静。 “陛下,您就不怕暴乱吗?” “暴乱?随你们,我们接管威尼斯城市的时候,早就开始对你们的人口,财富和私人武装进行摸排考察,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以撒走向书桌,将一张纸扔给约书亚,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相关记载。 “在你们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赶去你们的各个定居点,调动射击军包围了你们的聚居区。” 以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住颤抖的双手。 “怎么样,还想走第三条路么?” “陛下,请您略加怜悯,我们可以离开!” 约书亚哀求地看着以撒。 “行!交出所有财产,每人还得当十五年的债务奴隶,用以偿还渎神之罪。” “十五年过后,立刻离开帝国,随你们去什么地方。” 以撒硬邦邦地说。 开玩笑,怎么可能把一大群心怀仇恨的商人随意放走,这不是给帝国埋雷么? 希伯来人虽然和基督徒互相讨厌,但还是有不少君主会因为手头拮据而向他们借钱,在潜移默化间被他们控制。 也有不少贵族利用他们充当白手套,为了挣钱,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然而,以撒既不缺钱,也不想剥削自己的人民。 以撒一向认为,希伯来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族,对他们没什么敌意。 但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希伯来教那一套唯我独尊且极端排外的东西。 见约书亚绝望地瘫坐在地,以撒开始循循善诱。 “我并不是刽子手,没想杀人,只要你们肯真心实意地皈依正教,帝国的大门将永远对你们敞开。” “陛下……可否让我们考虑一段时间?这是件大事,我得和其他长老商议……” 约书亚眼光闪烁,低声说道。 “行!都听你的!这段时间就在这里住下吧,其他长老我也去请了,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以撒点点头。 “等你们讨论好了,我就在君士坦丁堡为你们举行洗礼,你们必须公开宣布皈依正教,加入帝国,向我效忠。” “你们还必须当众宣布希伯来教为邪教,当众谩骂其他不愿皈依的希伯来教徒,并解散长老会,亲手放火烧了你们的希伯来教堂。” “我相信肯定有些希伯来教徒宁死不屈,这些人的死刑也由你们亲自动手,我最近心善,见不得这些。” 以撒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我想,既然你们都受洗成为虔诚的基督徒了,这些事情应该不难接受吧?” 约书亚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张张口,却吐不出一句话。 要是他们真这样做了,就算日后想反悔,也绝不会被其他希伯来人接受。 “过几年,帝国会有大战,在此之前,我必须将国内安定下来。” “在你们做出决定前,我的军队会将希伯来聚集区管控起来,射击军和皇家骑警都不是什么善人,你可得抓紧时间了。” 以撒斜睨着跪在地上的约书亚。 “路就在脚下,自己好好想想吧。” 撂下这句话,以撒迈步离开书房,卫兵们一拥而上,将两人押往自己的软禁之所。 解决希伯来人的大事后,以撒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走向皇宫内的休息室。 现在已是晚上,以撒的家人们还是顺着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意思,聚集在休息室中,看看书,聊聊天。 以撒一进门,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小辈们站起身,向以撒问好。 以撒挥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坐回自己的位置,长舒一口气。 “父皇,事情解决了?” 坐在查士丁尼身边的伊莎贝拉看向以撒,开口问道。 “差不多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以撒点点头。 “这几年,希伯来人的势力膨胀得厉害,已经开始将手伸向官员和贵族,再过等下去,他们的关系网就会十分庞大。” “这也怪我,扩张速度太快,行政机构的执法机构的完善速度跟不上,导致他们野蛮生长。” “至于你说的宗教裁判所,我看还是算了,不仅容易失控,还会导致教会坐大,不太好。” “父皇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伊莎贝拉轻轻点头。 以撒看看四周,众人都在,唯独少了妻子莱昂诺尔和幼子阿纳斯塔修斯的身影。 “阿纳斯塔修斯困了,母后带他去休息了。” 萨洛尼卡说道。 “嗯,让他们去吧,小孩子是该多睡觉。” 以撒笑着说道,将女儿揽入怀中。 萨洛尼卡蹭了蹭以撒的胸膛,一脸得意地冲伊莎贝拉甩去一个眼神。 “父皇,我也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回皇家开垦区,第三批田地要开始划分了,我不能不在。” 阿莱克修斯站起身,向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辞行。 “这么早就走?还下着雪呢!” 君士坦丁十一世十分不舍,拉着阿莱克修斯的手。 “等春播结束,我就回来看您。” 阿莱克修斯笑着抱了抱君士坦丁十一世,抽身离去。 阿莱克修斯走后,以撒看向长子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你讲得正欢,在说什么呢?” “就是关于克里米亚的事情,我们昨天不是还谈过了么?” 查士丁尼慢慢喝着路易波士茶,也为以撒斟上一杯。 “帖木儿塔什告诉我,现在克里米亚局势混乱,哥萨克们好久没出去打仗了,都盼望着我早日回去。” “现在我的威望还没有彻底确立下来,还得再带他们多打几仗。” “你就能保证每次都赢么?” 以撒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长子。 “不能,但我从不打强敌,活动范围一直在河岸和海岸,一旦碰上无法对抗的敌人,立马撤到船上。” 查士丁尼笑了笑。 “只要我的舰船足够多,那些鞑靼人奈何不了我。” “好吧,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切莫轻敌冒进。” 以撒叮嘱道。 “克里米亚的内乱还需要发酵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君士坦丁堡,至少要等伊莎贝拉分娩结束。” 以撒指了指伊莎贝拉微微隆起的小腹。 距离地中海大婚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伊莎贝拉不出意外地成功怀孕了,正静静待在君士坦丁堡等待分娩。 这个孩子将会是以撒的孙子,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曾孙,巴列奥略主支的新一代成员。 孙媳的怀孕让君士坦丁十一世大喜过望,又跑去曼努埃尔二世的陵墓前坐了坐,整天守在她的身边,不准任何人轻易靠近。 现在,家族的新成员伊莎贝拉已经被所有人捧成了宝贝,就连萨洛尼卡也不再故意和长嫂作对。 “据我观察,你对哥萨克的管理方式还比较粗糙,当地盘扩大,人数增多,肯定会出问题的,必须做出改进。” 以撒沉吟道。 “想好了怎么改么?” “父皇,我和东欧的游牧部落接触较多,发现他们非常在乎贵族血缘,哪怕成吉思汗的子孙都烂成这个样子了,大汗的位置也只有黄金家族的成员可以坐。” 查士丁尼说道。 “哪怕强如跛子帖木儿,终其一生都只是王,而非汗。” “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战争建立不可撼动的威望,在他们心中牢牢种下我们的影子,塑造出一个新的黄金家族。” 查士丁尼沉思道。 “哥萨克本来就由罗斯逃奴和对鞑靼贵人不满的游牧民组成,对所谓的黄金家族毫无好感,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如果我们能够成功,日后只需要派遣一名能力不错的皇子去草原上镇守,便可以获取他们的拥戴。” “可以,但不保险,还得下其他功夫。” 以撒轻轻点头。 大草原的牧民都十分迷信,对家族和血脉非常在意,如果巴列奥略家族可以在草原上成功神圣化,的确可以消磨掉不少反对的声音。 原时空的俄罗斯沙皇国在统治草原时,也借鉴过这种方式,并取得了一定成功。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其他的解决办法。” 查士丁尼点点头。 “讨论出什么了?” 以撒问道。 “伊莎贝拉倒是提出了一个很有创造力的办法。” 查士丁尼笑着拢了拢妻子的头发。 “是这样,父皇。” 伊莎贝拉清了清嗓,解释起来。 “我是从您那里得到了灵感,既然您将教士纳入行政系统和各支军队,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一套带到草原上呢?” 伊莎贝拉思考道。 “我认为,我们不妨在草原上大力传教,将土地和人口划分给教区,而非部族。” “再者,我们还可以建立一个苦修会,要求每一户哥萨克都出一个男丁当苦修士,禁止结婚。” “这样一来,我们既能加快传教速度和家族神圣化的进程,又能有效控制哥萨克的人口,以免他们尾大不掉。” “除了这些,我们还必须发展商业,这同样是控制哥萨克的手段,当他们对我们的商品产生严重依赖后,就不会那么轻易地造反。” “最关键的是手工业,我们必须将大部分工匠迁往实际控制区,严格限制哥萨克部族的铁器保有量,尤其是刀剑。” 以撒眉毛一挑,有些惊讶。 “这些方法十分不错,值得推广,在北非同样可以使用。” “但这肯定会遇上阻力,我们必须取得一场决定性的大胜,才有资格来实施这些政策。” “行了,以撒,你让伊莎贝拉好好养胎,别老麻烦她!” 君士坦丁十一世不满地说道。 “等孩子生下来,有得是时间来搞这些。” 以撒苦笑着摆摆手,没有忤逆老父亲。 “我们的时间还很多,白羊和黑羊的战争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发展国力,将周边的杂事整理通顺,再对奥斯曼发起致命一击。” 君士坦丁十一世想了想,看向以撒。 “既然现在没什么大战,不妨帮帮你弟弟,他最近为塞尔维亚的事忙得团团转,你这个当大哥的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坐在君士坦丁十一世身边的曼努埃尔和坐在角落的玛拉夫人都转过头,看向以撒。 “曼努埃尔,是有塞尔维亚的贵族来找过你吗?” 以撒问道。 “是的,皇兄,塞尔维亚的局势太乱了,到处都在爆发冲突,不少人已经开始感到厌倦,不想再打了。” 曼努埃尔说道。 “我准备迎娶一位塞尔维亚贵族之女,随时准备进驻塞尔维亚。” 说到这里,曼努埃尔连忙摆了摆手。 “当然,如果您实在抽不出兵力,我应该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塞尔维亚大公,您之前给我的帮助已经很多了,几个公司的股份带来了大量利润,我母亲也还有一些,足够我拉起一支不错的队伍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作为你的长兄,自然不会让你独自面对油滑的贵族。” 以撒当即板起了脸。 “塞尔维亚的事我会留意的,争取帮你早日坐上大公的宝座。” “况且,科索沃的金银矿我也垂涎很久了,现在的产量虽多,但还远远未达上限,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公司,共同开采。” 曼努埃尔知道自己的长兄说一不二,高兴地站了起来,冲以撒深深鞠躬。 “皇兄放心,如果我有朝一日进驻塞尔维亚,绝对会成为您最忠心的封臣,世为藩篱,永镇边关。” …… 1467年2月,东罗马帝国开始着手解决希伯来问题,确定了“不针对人民,只针对宗教”的具体方针,旨在将希伯来教彻底逐出帝国,将希伯来人打散同化。 2月15日,以摩根家族为首的三个希伯来长老家族宣布改信,另外四个长老则誓死不从,被所罗门·摩根亲手斩杀。 次日,射击军进驻各大城市的希伯来聚集区,在几个长老的帮助下逼迫希伯来人改信,所有不愿改信者均投入大牢。 一周后,三分之一的希伯来人愿意改信正教,接受洗礼,另外三分之二的坚定信徒则被剥夺公民权,被自己的同胞亲手处死。 此事结束后,三个希伯来长老家族得到了应有的补偿,不仅保下了大部分财富,还获得了一些商业特权。 但是,其他的希伯来人却被打散到各大城市和乡村,再也没办法聚集起来,最终的结局就是被罗马人彻底同化。 与此同时,以撒颁布法令,宣布希伯来教为邪教,禁止任何希伯来教徒进入东罗马帝国的任何一座城市,但欢迎改信基督的希伯来人。 这一事件没能得到广泛关注,倒是罗马教廷给以撒寄来了一封信,称赞了他的善举。 转眼间,冬季已过,1467年的春季在万物复苏的美好气氛中悄然降临。 (本章完) 第254章 科索沃战争 第254章 科索沃战争 塞尔维亚大公国,科索沃盆地。 塞尔维亚整体地势南高北低,贝尔格莱德以北为伏伊伏丁那平原,地势地平,多河湖沼泽,水网交错,蒂萨河等多条支流在此汇入多瑙河,土地较为肥沃。 贝尔格莱德以南多山地丘陵,也是目前塞尔维亚大公国的实际控制区,大约有六十多万信仰东正教的塞尔维亚人定居在这片土地上。 当然,整个巴尔干的塞尔维亚人远不止这些,包括贝尔格莱德在内的整个北塞尔维亚目前仍处于匈牙利王国的统治下。 自从最后一位塞尔维亚雄主斯蒂芬·杜尚去世后,一度十分强盛的塞尔维亚王国迅速衰弱下来,被后来居上的奥斯曼帝国击败,自身命运再也不由自己掌控,被迫夹在奥斯曼帝国和匈牙利王国之间,在两大强权的争霸中惨遭撕裂。 奥斯曼败走安纳托利亚,匈牙利则在一代明君马加什一世的统率下将重心转向西边的波西米亚,两大强权虽然远去,他们所带来的深重影响却不会轻易消退,整个塞尔维亚陷入内乱之中,各自代表一方利益,为了一己私欲将百姓拖上战场。 在上百年的战争和混乱中,北方的大片塞尔维亚聚集区被匈牙利人夺走,西边的重要港口也几乎全部丢失,商业贸易遭到沉重打击,强盛一时的塞尔维亚变成了一个困居山地的内陆小国,国弱民贫,只能在大国博弈中反复横跳,换取一夕安寝。 然而,即使这样,曾经的塞尔维亚君主杜拉德大公依旧十分富裕,甚至被人戏称为“全基督教世界最富有的君主”。 这当然不是因为杜拉德大公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本事,也不是由于塞尔维亚人有多么勤劳,仅仅是上帝赏饭罢了—— 在塞尔维亚南部的科索沃盆地中,有一座盛产金银的矿业小城,新布尔多。 单论贵金属储量,整个欧洲完全称得上贫困,偌大的一片土地只有零星几座金矿和银矿,而且规模都不大,产量非常有限。 黑死病过后,欧洲商品贸易开始复苏,商业活动日渐频繁,但用来充当等价交换物的贵金属却严重不足,金价高昂,通货紧缩,有些地方甚至退化为以物换物。 与此同时,大量的黄金白银通过东西方贸易流入阿拉伯人手中,进一步加剧了欧洲的贵金属匮乏现象。 在大航海时代前,欧洲人获取贵金属的方法比较单一,除了数目不多的金矿和银矿外,以热那亚为首的意大利贸易城邦还会和北非的穆斯林政权交换来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黄金,在金盐贸易中分一杯羹。 东罗马帝国开启大航海时代后,来自海外的大量贵金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欧洲的“钱荒”,刺激了商品经济的繁荣,但并没能将这一现象彻底扭转,缺口依然很大。 或许,当美洲的大量贵金属流入欧洲时,这一问题才会被彻底解决。 不过,金银矿无论何时都是上天的恩赐,在没有挖完前,科索沃的矿产依旧会引来无数人的垂涎。 十年前,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轻而易举地率军杀进了南塞尔维亚,短暂占据了新布尔多金银矿,采用竭泽而渔的方法大肆掠夺,获取到不少军费。 穆罕默德二世转进安纳托利亚后,奉命戍守新布尔多的军官自知无法幸免,带着已经开采出的金银逃离巴尔干,将新布尔多付之一炬,大量的矿洞被摧毁,大批娴熟矿工四散流离。 塞尔维亚大公国重新接手科索沃后,新布尔多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重建,部分矿坑被重新启用,但开采量已经远远不及往昔。 后来,东罗马帝国开始收复巴尔干,很多滞留在此而不愿改信的突厥人被驱逐出境,除了当时尚处于马哈茂德帕夏治下的保加利亚外,科索沃盆地就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地。 这一波突厥人的到来让本就内外交困的塞尔维亚雪上加霜,贵族们忙着争权夺利,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将突厥人剿杀干净,只能任由他们在乡间肆虐。 再后来,保加利亚失陷,更多的突厥人和保加利亚人流入塞尔维亚,就连库曼人都趁机抢了一把。 截止到1467年,整个塞尔维亚已经在一次次外来冲击中摇摇欲坠,百姓困苦,土地抛荒,贵族割据,国势衰微。 科索沃的新布尔多矿区中,时年二十五岁的罗伊斯顿·布兰科维奇骑着矮种马,慢慢走在矿洞旁的小路上,看着忙碌的矿工和虎视眈眈的工头。 他虽然也姓布兰科维奇,但只是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子弟,年少时曾前往意大利求学,回来后正赶上塞尔维亚内乱,被占据科索沃地区的布兰科维奇王公任命为新布尔多金银矿的管理者,负责将开采出来的贵金属送往普里什蒂纳城,送进贵族们的腰包。 罗伊斯顿刚上任时,新布尔多百废待兴,他热情高涨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摸排各个矿坑,整理坍塌的矿洞,排干积水,重建开采体系。 曾在意大利留学的他是个坚定的人文主义者,深知人才和人心的重要性,不仅四下搜寻星散流离的熟练矿工,劝说他们回到矿场重新工作,还亲自下井考察,倾听矿工们的心声,了解采矿途中遇上的各种问题,并一步步加以改善。 他还秉持人文主义的初心,在矿区内建立了一些教学机构,将一部分金银拿出来教育工人子弟,除了采矿知识外,还开设了神学课和文学课。 在他三年多的治理下,新布尔多被重新整理了起来,原先惨遭破坏的采矿体系得到了重建,矿工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提高,对罗伊斯顿非常尊敬。 可惜,好景不长,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听闻了新布尔多的富饶,时不时前来劫掠,要求罗伊斯顿定期上缴高昂的保护费。 罗伊斯顿不愿轻易服输,在求助家族无果后,他咬着牙将所有矿工集结起来,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演讲,号召矿工们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的家园。 在这个时代,矿工都是一群有血性的汉子,当即热血上涌,表示愿意追随罗伊斯顿,抗击突厥人的入侵。 罗伊斯顿当即把矿工们分成一个个小队,从商人手中购买了少量的武器,在采矿之余组织训练,将女人和孩子也号召起来,负责放哨和其他杂事。 于是,当那支突厥残部找上门时,等待他们不是准备好的金银,而是暗箭和刀枪,罗伊斯顿充分利用了矿坑内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派出一支游击队且战且退,将突厥人引入矿区,再带领大量矿工从地下杀出,打了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场战斗规模不大,突厥人在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后仓皇逃窜,矿工们击败了强敌,保住了劳动果实,对罗伊斯顿愈发尊崇。 后来,罗伊斯顿又打了几场胜仗,击毙突厥人超过一百,名声远扬,越来越多的老矿工开始回到新布尔多,矿区也越发繁盛。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遭的强盗土匪和突厥残部都不敢随意靠近矿区。 由于矿工们缺少正规武器,经常采用矿镐杀伤敌军,突厥人又将他们戏称为“矿工军团”,本意为嘲讽,却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声势。 两年前,保加利亚被东罗马帝国攻破,大量突厥人涌入周边地区,这些人比之前的溃兵更有组织,压根没有往矿区硬碰,而是一纸书信交到了王公手中,要求他为了双方友好,撤下罗伊斯顿。 统治科索沃地区的拉扎尔大公本来就对声望高涨的罗伊斯顿有所忌惮,深陷权力斗争的他也不想和突厥人为敌,稍加犹豫便答应了突厥人的请求,将罗伊斯顿明升暗降,调往普里什蒂纳城,同时向新布尔多矿区派出了新任长官,一位贪婪的亲信。 然而,得知消息的矿工非常愤怒,当即将新任长官囚禁起来,要求罗伊斯顿继续留任。 消息传回普里什蒂纳,拉扎尔大公勃然大怒,但很快冷静下来,将罗伊斯顿的母亲和弟弟囚禁起来,采用了折中方式,将罗伊斯顿留在了矿区,自己的亲信则担任副手。 面对拉扎尔的威胁,罗伊斯顿为了家人的安全,无可奈何地忍下了这一口气。 但是,亲信一上台就开始倒行逆施,不仅将矿工军团直接解散,还安插亲信,拉拢工头,将罗伊斯顿时代的工人福利全部废除,剥削底层矿工,将他们当奴隶使用。 为了防止矿工造反,亲信还无耻地邀请一支突厥部族充当他们的“保护者”,定期上缴保护费,利用外敌来镇压内乱。 在亲信的运作下,突厥人和拉扎尔大公签署协议,共分金银。 为了补足拉扎尔大公失去的金银份额,亲信大肆压榨底层矿工,还严禁他们离开矿区,以免逃跑。 这一切,罗伊斯顿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声惊呼将罗伊斯顿从思绪中吵醒,他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位瘦骨嶙峋的矿工倒在地上,独轮车也歪倒在地,车上的银矿石散落一地。 “快起来!这是送给奥斯曼老爷的矿石,要是耽搁了时间,惹得他们不满意,有你好看的!” 一旁的监工走上前,一脚踢在矿工脸上,后者一阵呻吟,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监工杀人了!” 围观的矿工立马高声叫道,拿起矿镐就围了上来,愤怒地瞪着监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哔—— 尖利的哨声响起,一小队戍守在矿场的突厥士兵跑了过来,锋利的长矛直指矿工。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名为博格丹的亲信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都不想吃饭了么?你们不想吃,女人孩子也不吃?” 博格丹狭长的双目在人群中扫过,矿工们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都去工作吧,记得找个人补上这个死鬼的位置。” 矿工们自知无力对抗,渐渐散去,只有死者的儿子抱着父亲的尸体高声哭泣。 罗伊斯顿摇着头,叹了口气。 博格丹和他的监工都是凭着一套阿谀奉承的本事才得到了今天的职位,根本不懂怎么发展生产,不懂怎样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只会一味剥削,竭泽而渔。 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冷冰冰的石头,而是将它们开采出来的工人。 罗伊斯顿策马走向死者,在博格丹忌惮的眼神中跳下马,来到小矿工身边,蹲下身,合上死者的双眼。 “罗伊斯顿大人……他们——” “走吧,带你父亲去教堂。” 罗伊斯顿打断了小矿工的话,搬起尸体,放在马上。 “这个小子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不能走。” 博格丹挡在马前,冷冷地说。 “博格丹,别太过分,如果你连这种事都加以阻拦,神父也会怪罪的。” 罗伊斯顿径直撞了上去,博格丹连忙闪开,后面的士兵也让出了一条路。 小矿工跟在罗伊斯顿身边,红肿的双眼里全是悲伤和仇恨。 “博格丹大人,我们为什么不杀了他?” 一位士兵盯着罗伊斯顿的背影,低声问道。 “殿下不让。” “他也算布兰科维奇家的一员,在矿场威望很高,不好直接动手。” “还有那个神父,他也是我们掌控矿场的阻碍,还得找个机会将他也给收拾了。” 博格丹收回嫉妒的眼神,紧抿嘴唇,带着士兵离开矿场。 罗伊斯顿带着小矿工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后方的声音,才放慢了脚步。 “你恨我么?” 罗伊斯顿突然开口问道。 “我不恨您,大人。” 小矿工擦干眼泪,看着罗伊斯顿宽阔的身影。 “我父亲常说,您担任长官的几年是最好的几年,每一天都充满希望。” “是您告诉我们不要将自己的苦难神圣化,不要将希望寄托于死后的天堂,要专注于现在,专注于每一个人。” “大家也说,若不是您和神父暗中的帮助,博格丹和突厥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小矿工冲罗伊斯顿勉强笑了笑。 “我不怪您,大家都不怪您。”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小矿工的眼眶又湿了起来,一声长叹。 “您还记得之前那几个和我们做生意的北马其顿商人吗?他们说,在南方的东帝国内,人人都可以活得很好,大家都生活安定,没有官员的盘剥,没有突厥人的压迫。” “我有时候想不通,都是正教徒,都是上帝的虔诚信徒,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生活呢?” 罗伊斯顿沉默地点点头。 “要是我们采来的黄金白银交给大公就罢了,但为什么要上缴给突厥人呢?今日给五车,明日给十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小矿工低声说道。 罗伊斯顿长叹一声,摸了摸小矿工脏兮兮的头发。 “大公想让突厥人帮他打仗,帮他消灭其余的兄弟,不止是我们矿区,很多村落的税收权也被他许给了突厥人,这些村子也在遭受我们这样的磨难。” “罗伊斯顿大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抗呢?只要有您的带领,我们不怕他们!” 小矿工握紧双拳,紧紧盯着罗伊斯顿的脸。“大家都在等您重整旗鼓,等您带着我们重新建立矿工军团,让他们也瞧瞧我们矿工的厉害!”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 “行了,别说了。” 罗伊斯顿叹了一口气。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拉扎尔和突厥人联合剿灭我们,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们可以投靠东帝国的皇帝啊!他不是自称正教徒的保护者吗?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伊萨克皇帝的祖母就是塞尔维亚人,曼努埃尔皇子的母亲更是杜拉德大公的亲女儿,他们会保护我们的!” 小矿工大声说道。 “我前天去山上倒矿渣,远远望见了皇帝的士兵,应该是保加利亚的皇家骑警,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呢!” “大家都说,这片盆地被皇帝的领土三面包围,只要他愿意保护我们,拉扎尔那个杂碎根本挡不住!” 罗伊斯顿深深地看了小矿工一眼,没有说话。 科索沃盆地的西面是采蒂涅主教区和阿尔巴尼亚军区,南面是北马其顿军区,东面则是保加利亚,的确被东罗马帝国三面包围。 “这些话,不要传到监工耳中,明白吗?” 罗伊斯顿告诫道。 “是,我知道。” 小矿工低下了头。 罗伊斯顿想了想,将头靠近他的耳朵。 “不要怕,拉扎尔活不长了,突厥人也活不长了。” “剩下的,交给我。” 教堂到了,罗伊斯顿将小矿工和马匹交给一位修士,自己则快步走进教堂内部,走进神父的书房。 “罗伊斯顿,你来了。” 神父正在读信,见罗伊斯顿到来,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又死了一个矿工。” 罗伊斯顿沉默片刻,拉出一把座椅。 “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也是一位英勇的战士,曾跟我在地道里埋伏过突厥人,亲手杀了两个。” “我知道了,愿上帝保佑他和他的儿子。” 神父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你难道就会说这些么?一个正教徒被突厥人的暴政夺走了生命,你只会讲这些苍白无力的鬼话?!” 罗伊斯顿勃然变色,一把攥住神父的衣服。 “你不是说皇帝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会将我们拯救出来,现在呢?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神父没有挣扎,任凭罗伊斯顿抓着他的衣襟。 房间顿时沉静了下来,只剩下罗伊斯顿粗重的喘息声和神父轻轻的呼吸声。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话。” 罗伊斯顿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冲神父微微一躬。 神父轻轻摇头,并没有发怒。 “神父,一年前,博格丹解散了我的矿工军团,将突厥人引入矿场。” “而我为了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剥夺了我的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罗伊斯顿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那一天,矿工们都看着我,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一度认为这是个玩笑。” “我害怕看见那样的眼神,一个人逃了出来,喝得酩酊大醉,走进了你的教堂,想向上帝赎罪。” 罗伊斯顿环顾四周, “但你告诉我,我们还没有彻底失败,东帝国的皇帝会保护所有的正教徒,一定会将我们从拉扎尔的魔手中解放出来。” “我等了一年,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就在刚刚,那个小矿工告诉我,他们相信我,他们不恨我。” “你现在给我一个准确消息,你的皇帝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进攻拉扎尔,消灭突厥人?” 罗伊斯顿抬起头,紧紧盯着神父的眼睛。 “罗伊斯顿,陛下必然会收回塞尔维亚的。” 神父缓缓开口。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目前,整个科索沃地区已经有很多神父秘密向皇帝效忠,多为我这样的底层神父,没有高贵的血脉,在拉扎尔的统治下永远升不上去。” “但是,陛下一旦出手,就肯定是致命一击,除了科索沃外,北边的正教徒也必须得到保护。” “所以,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神父举起胸前的正教十字,放在唇边。 “而且,你难道不在乎自己远在普里什蒂纳的家人么?” 此言一出,罗伊斯顿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的情况已经被我上报给了伊萨克皇帝和曼努埃尔皇子,他们都十分欣赏你。” 神父慢慢说着。 “贵族出身,富有才学,善待百姓,长于治理,军略也不差。” “你应该清楚,如果帝国想长期统治塞尔维亚,肯定需要塞尔维亚贵族的支持,但又不能是拉扎尔这种蠢货。” “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罗伊斯顿问道。 “曼努埃尔皇子准备替你解决后顾之忧,从而让新布尔多金银矿最大限度地保留元气,尽快恢复最大产能。” 罗伊斯顿双眼圆睁,当即站起了身。 神父眼含微笑,将桌上的信件递给激动的男人。 “就在一周前,曼努埃尔皇子和德拉加什家族谈好了条件,准备迎娶一位德拉加什家族的贵族小姐,从而获取他们的支持。” “皇子特地嘱咐德拉加什家族关照你的家人,德拉加什家族现在已经用宴会之名将她们请到了家中,保护了起来。” 德拉加什家族是塞尔维亚南部的传统贵族世家,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母亲海伦娜便出自这一家族。 罗伊斯顿连忙翻着信件,双手不住颤抖。 “去吧,罗伊斯顿大人,召集你的矿工军团吧,消灭敌基督和他们的仆人吧,皇帝的大军正在路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 神父的声音陡然高亢,像是唱起了一首激昂的战歌。 罗伊斯顿看完,将信件轻轻放下,冲神父深深鞠躬。 推开门,走出教堂,天已尽黑,教堂外聚满了前来为死者送行的矿工。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见罗伊斯顿出来,矿工们纷纷向他行礼,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大人,怎么了?” 小矿工见罗伊斯顿面色红润,上前问道。 罗伊斯顿环顾四方,眼中闪过夺目的精光。 矿工们看着罗伊斯顿,突然愣了愣神。 自从博格丹和突厥人来到这里,罗伊斯顿消沉了下去,矿工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种沉稳而自信的眼神。 这时,负责从旁监视的监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酒瓶,浑身都是酒气,对死者毫无尊重。 他打了一个酒嗝,斜睨着罗伊斯顿。 罗伊斯顿看了看他,眼里尽是仇恨。 “就你一个?其他监工呢?” “博格丹大人请客,去喝酒了,怎么?” 罗伊斯顿点点头,轻轻笑了笑,随后拔出宝剑,一剑砍下他的头颅。 酒瓶在地面摔得粉碎,鲜血从脖颈的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地面。 “矿工们,皇帝的大军就要到了,突厥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罗伊斯顿高举染血的宝剑,大声吼道。 矿工们看着这一幕,眼里的震惊逐渐化为快意和狂喜。 “来吧,跟着我,拿上你们的镐,砸碎脚下的镣!” “为了皇帝,为了上帝,也为了你们自己!” …… 1467年4月,东罗马帝国在对塞尔维亚进行了数年的渗透后,终于从幕后走向台前,对塞尔维亚发动战争,为曼努埃尔皇子声索大公之位。 处于三面包围的科索沃地区率先遭到了进攻,在当地贵族和教士的配合下,东罗马帝国几路大军迅速击败了纵横乡野的突厥残兵和塞尔维亚守军,兵临普里什蒂纳城。 1467年5月1日,普里什蒂纳城中的德拉加什家族宣布向东罗马帝国效忠,承认曼努埃尔皇子是唯一的塞尔维亚大公,在夜里打开了城门,放东罗马军队入城。 布兰科维奇家族的拉扎尔大公见事不可为,向东罗马帝国投降,不准,战败被杀,尸体挂于城头,受万人唾弃。 5月3日,以撒来到普里什蒂纳城,在城中为弟弟曼努埃尔举行了册封仪式,册封他为塞尔维亚大公,将拉扎尔的冠冕戴在了他的头上。 此后的一个月里,两万余名东罗马军队将科索沃盆地全面肃清,所有事先反对东罗马帝国的贵族全家流放新色雷斯,提前起事的贵族和教士则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6月3日,东罗马大军从科索沃继续北上,浩浩荡荡地杀向北方,准备一举解决另外几个布兰科维奇王公。 (本章完) 第255章 富格尔家族 第255章 富格尔家族 巴尔干半岛西北,塞尔维亚,尼什城。 自从东罗马帝国起兵北伐以来,塞尔维亚的封建王公陷入到极大的惶恐和不安中,多年的战乱让他们根本养不起大量的军队,分裂割据的政治格局又使他们无法将军事力量整合起来。 不少亲匈牙利的贵族试图向北边的强权寻求支援,但忙于波西米亚战事的马加什一世显然对此兴趣缺缺,在给贝尔格莱德要塞补充了足够数量的守军后便毫无动作,遵守了和东罗马帝国签订的协约,承认南塞尔维亚为东罗马帝国的势力范围。 就这样,两万余名东罗马士兵在塞尔维亚南部攻城略地,一片散沙的塞尔维亚地方贵族根本没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由于塞尔维亚全族信仰东正教,曼努埃尔皇子又拥有四分之三的塞尔维亚贵族血脉,不少塞尔维亚贵族开始向他投降,承认他的统治。 1467年6月30日,东罗马大军包围尼什城,尼什城内的贵族蠢蠢欲动,百姓离心离德,布兰科维奇家族的乔治王公见大势已去,向东罗马帝国投降,获准带上部分财产,前往君士坦丁堡定居。 自此,千年古城尼什重新回到了东罗马帝国的怀抱,塞尔维亚大公国三分之二的土地尽在曼努埃尔皇子的掌控下,只剩下北边的几个小势力还在待价而沽或负隅顽抗。 尼什城的宫殿内,以撒和曼努埃尔围炉煮茶,相对而坐,旁边则站立着最早向东罗马帝国靠拢的两位塞尔维亚贵族,来自德拉加什家族的康斯坦丁和来自布兰科维奇家族的罗伊斯顿。 德拉加什家族是塞尔维亚南部的传统大贵族,目前的家主康斯坦丁继承了祖父的爵位和姓名,是东罗马帝国已故太后海伦娜的外甥,以撒的表叔,曼努埃尔的表叔和岳父。 罗伊斯顿本是布兰科维奇家族的私生子,但由于布兰科维奇主支阻碍了东罗马帝国的统治,被以撒和曼努埃尔任命为布兰科维奇家族的新任家主,保留了一些位于科索沃盆地的地产。 “康斯坦丁,你对尼什北边的情况了解多少?” 以撒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奏报,将其递给曼努埃尔。 “陛下,北边的贵族向来亲近匈牙利王国,我们则是帝国的忠实拥蹙,双方来往不多。” 康斯坦丁笑呵呵地说。 以撒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他们可不是东罗马帝国的忠实拥蹙,在帝国复兴前,南边的塞尔维亚贵族一直唯奥斯曼帝国马首是瞻,和北边的匈牙利派针锋相对。 不过,这也是地缘政治导致的,没什么好苛责的。 “陛下,北边其余的几个王公根本没有阻挡您的能力,只要匈牙利人不出手,他们除了投降外,没有生还之理。” 罗伊斯顿开口说道。 “康斯坦丁,罗伊斯顿,你们现在能召集多少私兵?” 曼努埃尔看向两人。 “大公阁下,我们的确有一些私兵,但人数实在不多,如果您不满意,我们还可以继续减少。” 康斯坦丁连忙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曼努埃尔摇了摇头。 “我现在已经被皇兄册封为塞尔维亚大公,北边的篡权者皆为叛逆,他们的土地自然属于我。” “我准备给你们换个封地,就封在尼什以北如何?” 曼努埃尔抽出一份塞尔维亚地图,上面的河流和山川用不同的标记明确表示了出来。 “大摩拉瓦河以西,西摩拉瓦河以北的土地属于德拉加什家族,大摩拉瓦河以东,多瑙河西南的土地属于布兰科维奇家族,如何?” 曼努埃尔指了指两片土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既然你们愿意服从我的统治,愿意向帝国效忠,这些事情应该不难办吧?” “这……” 康斯坦丁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转头看向以撒。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以撒轻轻说道。 “陛下,大公,我愿意改封。” 罗伊斯顿迅速说道。 康斯坦丁则沉默片刻,脸色几经变幻。 德拉加什家族在塞尔维亚南部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名下的土地和矿产非常丰富,即使在之前的几次奥斯曼战争中损失惨重,但依旧是名副其实的南方第一大家族。 塞尔维亚北部的土地虽然肥沃,综合条件比南方好,但当地的王公贵族依旧存在,还得时刻面临匈牙利王国的兵锋。 至于罗伊斯顿,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土地,是东罗马帝国提拔起来的新党,去北边或许还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前往北边并不意味着远离政治中心,你们依旧是我的宰相和矿业大臣,平时也在南边任职,不用常居北边。” 曼努埃尔见自己的老岳父下不了决心,再度开口。 “那就都听您的,我这就回去整编军队,召集家臣,时刻准备北伐!” 康斯坦丁咬咬牙,答应下来。 本以为自己的女婿年少好骗,可以借着东罗马这颗大树复兴家业,没想到一上来就来了个狠的。 塞尔维亚终究还是太弱了,早就丧失了跟东罗马谈条件的资格。 北边就北边吧,至少土地不错,人口较多,匈牙利人南下,也有皇帝顶着不是?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抽身离去。 罗伊斯顿见康斯坦丁离开房间,也鞠躬行礼,告辞离去。 二人离开后,以撒命侍女将他们的茶水收拾干净,再给曼努埃尔续满一杯。 “皇兄,你觉得我做得对么?” 曼努埃尔望了望禁闭的房门。 “当然是对的,新君登位,要想不被架空,必须展现出强硬的一面。” 以撒吹了吹杯中的路易波士,抿了一口。 “德拉加什家族虽然算是我们的亲戚,但他们在塞尔维亚的势力太大,如果不加以节制,任凭他们在这场收复战争中坐收渔利,你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每逢大事不能自己决断,还必须征询他们的意见,你想当这样的君主么?” “当然不想,我的权力来自于您的赐予,又不是那些权臣。” 曼努埃尔摇摇头。 “给他一个宰相的位置已经对得起他的付出,就算没有他的支持,塞尔维亚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是的,但你记住,要想长治久安,你离不开他们,要善于把控平衡。” 以撒告诫道。 “不过,你这些日子对各方势力的处置方法都非常不错,相信你可以坐稳这个位置的。” “还是得感谢皇兄的援助,要不是您在这里,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听我的。” 曼努埃尔笑道。 “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要紧密团结在一起。” 以撒说着,摸了摸曼努埃尔的脑袋。 “皇兄放心,既然您愿意将塞尔维亚交给我,我一定不负所托,为您守好北部边疆。” 曼努埃尔沉声说道。 “我和我的子孙将世世代代效忠您和您的合法继承人,绝不会有半分逾越之举!” “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先解决手头的问题吧。” 以撒笑着摇摇头。 “你准备怎么管理塞尔维亚这片土地?” 曼努埃尔想了想,将手上的地图再度摊开。 “我准备将塞尔维亚划分为四个大区,南边的科索沃大区和尼什大区由我直辖,北边的两个大区交给依附于我们的贵族。” “我的首府就设置在尼什城,这里是君士坦丁大帝的出生地,本来也是帝国在塞尔维亚的核心城市,城防虽然破败,但总比其他城市强上不少。” “我准备将这座城市更名为圣海伦娜,用以在此诞下君士坦丁大帝的圣海伦娜。” “再者,南塞尔维亚和帝国相邻,虽然农耕条件有限,但矿产资源众多,可以在帝国的贸易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 曼努埃尔细细讲道。 “不错,和我预想的一致,你将核心统治区放在南部后,就算匈牙利人南下,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突破山脉与河流的阻隔,足够拖到增援的到来。” 以撒点点头。 “我会安排交通大臣主持道路的整修,争取早日将南塞尔维亚和帝国连为一体,促进矿业和商业的繁荣。” “还有新布尔多金银矿,那个罗伊斯顿虽然很不错,但他也没有将这座宝矿的潜力挖掘到极致,产量比杜拉德大公时期少很多。” “依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们联合起来组建一个公司,就命名为新布尔多矿业公司吧,由公司负责统管矿业产出。” “至于利润……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多给你一点,就平分吧,你觉得如何?” “多谢皇兄,我很满意。” 曼努埃尔大喜,连忙答应下来。 “不过,这次出兵的军费你得承担三分之一,我也不要利息,把本金还清后,矿业公司每年一半的利润就是你的了。” “这是应该的。” 曼努埃尔点点头。 以撒想了想,继续说道。 “以后南塞尔维亚和帝国的贸易就通过北马其顿来进行吧,斯科普里盆地距离科索沃盆地很近,地势也比另外几个方向低。” “西边的采蒂涅主教区虽然也在帝国的统治范围内,但中间山势高耸,矿石这种大宗商品不方便运到海边。” 曼努埃尔点点头,看向以撒。 “皇兄,说到采蒂涅主教区,我还有一件事求您答应。” “说吧。” “是这样,我知道采蒂涅主教区的亚历山大主教是个非常不错的基督徒,还在贝尔格莱德之战中亲率农民十字军击败了穆罕默德二世的主力。” 曼努埃尔缓缓说道。 “我也知道您此前一直让采蒂涅主教区的教士前往周边传教,从而激发底层人民对贵族的逆反心理,为帝国的军事行动造势。” “这种方法在阿尔巴尼亚和塞尔维亚的确取得了不少成果,但我认为,既然这两片地方已经归属帝国管辖,就不能再让那些教士宣传他们的理念了。” 曼努埃尔深深看着以撒。 “继续说。” 以撒面色不变。 “亚历山大主教虽然始终都是正教教士,但谁都知道他受鲍格米勒派影响很深,我认为,鲍格米勒派的思想非常危险,我们不能让他们在帝国境内肆意流传。” 曼努埃尔继续说道。 “鲍格米勒派反封建,反中央专权,反传统教会,搞什么“平等主义”,反对贵族,国王,教会和皇帝,想将我们的财产和田地分给信众。” “他们还不认为世界由上帝创造,而是由什么魔鬼创造,您瞧瞧,这是什么异端邪说!” 曼努埃尔紧皱眉头。 “我知道亚历山大主教不是正统的鲍格米勒派,不信这种魔鬼创世论,但他也对传统贵族和传统教会非常不满。” “您想想,东帝国本来就和西欧国家不一样,有些市民还在追求他们那一套所谓的古老权利,要是准许这种异端思想在帝国境内肆意蔓延,迟早会出大问题。” 曼努埃尔见以撒一言不发,继续说道。 “您的威望无人能及,能给百姓们带来幸福生活,但您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后世子孙怎么办?难道因为一个皇帝或大公让市民们稍微不满,他们就要想着将我们推翻?想学几百年前的那一套?” “还是说,他们想像意大利人一样,把我们排除在外,建立一个共和国?” “鲍格米勒派在巴尔干的影响比较大,尤其是与塞尔维亚邻近的波斯尼亚王国,几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我准备立法禁止鲍格米勒派在塞尔维亚传播,凡是被鲍格米勒派影响的民众当即流放,希望您支持我。” 曼努埃尔看着以撒。 以撒听完,苦笑着摇摇头。 由于时代的限制和自己崇高的威望,包括家族成员在内的不少人都开始坚信以撒是上帝的使者,巴列奥略家族受神祝福,将一直统治君士坦丁堡,直到千秋万代。 用后世的话来说,自己这一家子从老到幼全是劳保。 不仅是曼努埃尔,就连老父亲君士坦丁十一世也非常讨厌鲍格米勒派这种带有些许自由主义和平权主义的思想,还曾经专门找以撒谈论过这个问题。 哪有什么长盛不衰的王朝,哪有什么千秋万代的家族。 看这样子,自己的后世子孙怕是要上断头台。 当然,以撒也不能用后世的思维来苛责十五世纪末的欧洲人,哪怕是鲍格米勒派也只是用这一套说辞来骗骗被贵族和教会剥削压榨到一无所有的底层老百姓,他们壮大后,并没有将教义彻底落实,该怎么剥削还是怎么剥削。 至于后人会怎么样……还是相信后人的智慧吧。 “行吧,我会约束亚历山大主教的,你可以随意对待真正的鲍格米勒信徒,他们的确非常极端,但那些受到鲍格米勒影响的正教教士还是以驱赶为好,不要做得太难看。” “多谢皇兄,我会注意的。” 曼努埃尔松了口气,绽开笑颜。 两人正说着,一位侍女却敲开了门。 “陛下,大公,查士丁尼亲王来了,正在大厅等待。” “他来干什么?” 以撒皱了皱眉。 “不清楚,但他看上去挺匆忙的,还带了一位客人。” 侍女回忆道。“好吧,我这就去。” 本欲休息的以撒咕哝一声,带着曼努埃尔离开书房,走向前厅。 前厅中,以撒的长子查士丁尼正对着眼前的食物狼吞虎咽,显然已经饿了很久。 在他身边,一位一袭黑衣的中年男人也在吃饭,一边吃,一边品尝杯中的美酒。 见以撒和曼努埃尔到来,中年男人立马停下,起身行礼。 “尊敬的伊萨克陛下,曼努埃尔殿下,很荣幸来到尼什,多谢你们的款待。” 以撒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看向查士丁尼。 “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君士坦丁堡陪伊莎贝拉么?跑到这里干什么?” 查士丁尼咽下口中的食物,长舒一口气,用手帕抹了抹嘴角。 “第一,向亲爱的曼努埃尔叔叔表示祝贺。” 查士丁尼从一旁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曼努埃尔。 “这是我和伊莎贝拉给你的贺礼。” 曼努埃尔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尽是金银珠宝。 “第二,行使一个儿子的义务,为您举荐贤才。” 查士丁尼看向以撒。 “伊莎贝拉身体很好,她也支持我前来见您。” “好了,别说这些,既然是举荐贤才,不妨将你的贤才介绍给我吧。” 以撒转过头,看向带着淡淡微笑的中年男人。 “父皇,这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本来就是来君士坦丁堡找您的,正巧您出征在外,他就去见了祖父,祖父让他来找我。” 查士丁尼指了指中年男人。 “在君士坦丁堡,我与他相谈甚欢,觉得他非常优秀,当即决定带他来见您。” 查士丁尼冲中年男人努了努嘴。 中年男人会意地点点头,向以撒深鞠一躬。 “陛下,我是个德意志人,祖居施瓦本,现居奥格斯堡,是个商人和银行家。” “我叫乌尔里希·富格尔。” “富格尔……” 以撒微微颔首,重复着这个姓氏。 奥格斯堡的富格尔家族,对于知晓后世历史的以撒来说,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富格尔家族祖居农村,第一代先祖约翰内斯·富格尔起初是个乡下的穷小子,不甘贫贱的他毅然来到城市,最开始从事破旧织物的倒卖,由于商业天赋出众,被当地的行会会长看中,迎娶了他的女儿。 后来,约翰内斯·富格尔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将纺织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 约翰内斯去世后,他的次子雅各布接过了父亲的衣钵,家族生意继续扩大,财富逐年累积。 再后来,富格尔家族不再满足于纺织业,开始进军远洋贸易,银行业和采矿业,致力于建立一个商业垄断帝国。 当然,一个商人家族不可能光凭自己完成这一切,他们必须寻找有权有势的贵族盟友,从而获取商品的垄断权和矿产的经营权。 15世纪末,他们终于得到了机会,向一个鼎鼎大名的德意志豪门提供了贷款,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蒂罗尔银矿的开采权。 这个家族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第一豪门,哈布斯堡。 自此,属于富格尔家族的传奇故事正式开始,他们和哈布斯堡家族紧密相连,互为唇齿,多次为哈布斯堡家族提供巨额贷款,供他们四处征战。 富格尔家族也借着哈布斯堡家族的支持一路凯歌,靠着哈布斯堡授予的商业特权和抵押来的矿产达成垄断,成为当时的欧洲第一豪商。 当然,此时的富格尔家族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1467年的他们依然从事纺织业,还没有和哈布斯堡达成同盟。 眼前的这个乌尔里希·富格尔是约翰内斯·富格尔的孙子,在他父亲年老体衰后,开始初步接管富格尔家族的产业。 “那么,富格尔,你不远千里前来拜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以撒看向乌尔里希。 “陛下,我们家原来一直从事纺织业,直到最近才开始初步介入金融业,参加大婚的商人们将东帝国的富饶告诉了我们,我是前来考察的。” 乌尔里希说道。 “我先后走访了迦太基,雅典,帖撒罗尼迦和君士坦丁堡等多个工商业城市,对您这二十年来一手建立的工商业体系有了一些基本性的认知。” “觉得如何?” 以撒笑了笑。 “很不错,但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乌尔里希认真地说。 “如果我的观察没有错,这一套商业体系基本上掌握在您自己手中,大部分中大型工厂和商会也是您自己创立的,其余的大小商人只不过分到了一点残渣。” 想了想,乌尔里希又开口补充。 “当然,奴隶贸易是个例外,您的奴隶贩子们已经开始走上垄断之路了,可以发挥自己的才智来挣取金钱,不需要继续跟在您的身后,亦步亦趋。” “的确如此,你也知道,帝国刚刚复兴,商人阶层较为薄弱,巴尔干和北非从前都不存在什么特别强大的商业豪门。” 以撒有些惊讶地点点头,对乌尔里希的评价高了几分。 “商人是需要积累的,是需要培养的,哪怕我一直鼓励,帝国的商人阶层也以中小商人为主,但我将他们整合在一个个商业同业工会中,从而形成一个强大的联合体。” “陛下,恕我直言,这种方式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完全是因为您的引导,离开您之后,这种小商人集体的模式很容易碎裂,而且效率低下。” 乌尔里希自信地看着以撒。 “我认为,商业同业工会当然是非常不错的制度,但每一个商业同业工会都必须有一个领头羊,带领他们实现彻底的垄断。” 以撒听完,沉默不语。 在这个时代,“垄断”非但没有贬义,反而是智慧和才华的代名词,亚里士多德就曾在著作中赞扬了垄断行为,认为它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建议所有统治者学习这种手段,将其作为一种“普遍适用”的敛财方式。 以撒当然清楚垄断所带来的危害,但此时的欧洲就是一个资本主义野蛮生长的年代,这是客观事实。 在以撒建立的工商业体系中,巴列奥略家族同样搞起了垄断,在各大商会中都占据了主导地位,各大城市的重要工坊也都掌控在巴列奥略家族手中。 没什么好说的,这本来就是以撒办的商会,以撒建的厂。 至于其他的中小商人,他们只能依附在巴列奥略家族的商贸体系之下,以撒向什么地方投资,他们就向什么地方投资。 “你的意思是,想带领富格尔家族加入我们的商贸体系,成为某一方面的领头羊?” 以撒微微一笑。 “正是如此,陛下。” 乌尔里希重重点头。 “您可能不知道,在很多商人眼中,现在的东帝国完全就是一片机会之地,市场广阔,原材料丰富,商业繁荣。” “而且,除了您以外,东帝国暂时还没有任何一个商业巨鳄。” “最早发现这一切的是那群希伯来人,他们似乎认为您会像奥斯曼人和威尼斯人一样善待他们,但可惜失算了。” 乌尔里希耸了耸肩。 “事实上,希伯来人的商业头脑虽然不错,但他们的原始资金太过匮乏,远远不能和我们相比。” “如果您允许我进入东帝国开设工厂,组建商会和银行,同时介入远洋贸易,您的工商业体系将迅速繁荣起来,远比现在的速度快。” 以撒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的希伯来人的确远没有后世那么富裕,他们才刚刚开始积累财富,威尼斯等商业城邦的确出现了早期的希伯来财团,但终究只是早期,属于他们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据说有些希伯来血统,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基督徒,也从未宣称自己为希伯来人,似是而非的血脉毫无意义。 目前,整个欧洲最著名的金融家族是美第奇家族,除了意大利之外,比较出名的就属德意志贸易城邦中势头迅猛的富格尔,韦尔瑟等商业家族了。 “乌尔里希,正如你所说,商业的发展免不了出现垄断寡头,那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呢?” 以撒挑了挑眉。 “因为您没办法专心搞商业,尊敬的陛下。” 乌尔里希镇定地说道。 “据我观察,东帝国的商业还远未达到上限,市场没有填满,需求远大于产出,还有为数众多的矿藏没有得到开发。” “如果您没有被军政事务牵扰,一心一意搞商业,我毫不怀疑您可以在有生之年将巴列奥略家族建设成欧洲第一豪门。” “可是,您没有这个功夫,大量的金钱没有用来继续投资,而是养兵打仗,只能在最挣钱的几个行业上以身作则,从而带动其余的中小商人。” 乌尔里希严肃地摇摇头。 “但是,东帝国的商人实在太差,还在使用几个世纪前的老方法,完全认识不到时代的变化。” “可以说,他们拖累了您,他们的保守与顽固撑不起您的野心,只能在奴隶业,黄金业等无需商业头脑的产业上使您勉强满意。” 此言一出,以撒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又无从反驳。 东罗马帝国的商人体系在几个世纪的混乱中早已被摧毁殆尽,哪怕以撒不遗余力地扶持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中将新体系重建起来。 大家都知道商业挣钱,但能挣到钱的终究还是少数具有卓越眼光和商业头脑的聪慧者。 “你想怎么做?” 以撒轻声问道。 “我可以带着大笔资金进入东帝国的市场,请您允许我购买矿产,建设工厂,开设银行,从事纺织业,采矿业和金融业,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帮您打理商贸体系和金融体系。” 乌尔里希见以撒有些意动,喜出望外。 “如果情况良好,我们也可以举家搬往君士坦丁堡,正式加入您的帝国。” “我们会正常上缴税赋,同时为您的军事行动提供贷款,这样您征伐的脚步就能大大加快,不再需要等待每两年才回来一次的东印度商船。” “况且,我们也可以为您的东印度公司添砖加瓦,为您提供初始资金,供您组建更大的贸易舰队。” 乌尔里希快速说道。 “我相当看好东罗马帝国的商业前景,巨大的市场,丰富而廉价的原材料,全欧洲独一无二的东印度商路,刚刚起步的金融业,这些优势都是我的祖地德意志所没有的。” “事实上,我已经和您的儿子达成了贷款协议,将提供一笔两万个索利都斯的短期贷款,用以资助他在克里米亚的征伐,抵押物则是雅尔塔城外的一处矿产。” 说罢,他又看向曼努埃尔。 “大公阁下,如果您有需要,我也可以为您提供贷款,加速您对塞尔维亚的征伐,或许还能资助您攻取波斯尼亚。” “好了,乌尔里希,你先下去休息吧,我需要考虑一下。” 以撒皱皱眉头,打断了乌尔里希的话。 乌尔里希点点头,深鞠一躬,退出前厅。 “你们觉得他的说法怎么样?” 以撒看向自己的子弟。 “非常好,我们家族需要富格尔家族这样的金融业家族来为我们聚拢财富。” 查士丁尼说道。 “您也知道,您此前一直委派家族的管家打理帝国各地的产业,他们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导致效率很低,我们的不动产那么多,还是会时不时陷入资金匮乏的境遇。” “至于有些官员提出的将产业渐渐交给政府,这更是万万不可,官营产业的效率更低,腐败现象极为严重。” 查士丁尼顿了顿。 “况且,我们绝不能自断手足,必须要将财富垄断起来,让帝国对我们产生严重的依赖,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丢掉皇冠。” “那要是富格尔这种金融家族垄断了帝国的财富,不会对我们产生威胁吗?” 曼努埃尔问道。 “怎么可能呢,我们有各种手段将他们绑死,简单来说,借钱,借的钱越多,他们对我们就越发无可奈何,当我们欠他们的钱达到一种程度,他们就只能继续为我们兜底。” 查士丁尼哈哈一笑。 “想一想,要是我们在欠了一大笔巨款后直接宣布破产,他们又能怎么办?” 以撒轻轻点了点头。 历史上的富格尔家族的确是被哈布斯堡家族死死套牢了,富格尔家族提供给哈布斯堡家族的贷款到后期完全收不回来,最终被他们硬生生拖垮。 拿锄头的永远玩不过拿钱袋的,拿钱袋的永远玩不过拿刀子的。 “帝国的商业体系的确需要新鲜血液,我可以准许富格尔家族前往帝国,但不能是他们一家。” 以撒思考道。 “除了他们外,德意志和意大利还有类似的金融家族,可以试着和他们接触一下。” “皇兄,老是依靠西欧国家的商人和金融家,我们自己的商人怎么办呢?” 曼努埃尔疑惑地问。 以撒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垄断寡头从来没有国籍,他们眼里只有金子,哪里的金子多,他们就是哪国人。” “你觉得,难道那些人不过来,帝国自身就不会产生垄断寡头么?你觉得本国的寡头对待底层人民时,难道就会比外国寡头更人道么?” “别想这些,发展才是王道,他们能带来金钱,能让我们更快地收复失地,那就让他们来吧。” 以撒长叹一声,走出前厅。 (本章完) 第256章 租地农场 第256章 租地农场 东罗马帝国,色雷斯特区,皇室的马车穿行在宽阔的大道上。 马车中,以撒拉开帐帘,注视着窗外的大片田地。 正值盛夏,去年播种的冬小麦已经成熟,农民们再次忙碌起来,开始新一轮的收获。 “乌尔里希,这一路走来,你觉得我的农业体系怎么样?” 以撒随口问道。 坐在以撒身边的乌尔里希·富格尔望了望马车外的农田。 “据我观察,您的农业体系比较完整,但仍存在一些问题。” 乌尔里希开口说道。 “目前,东帝国的农田大体可以分为三类,分别是自由村社,农奴制庄园和封建庄园。” “巴尔干地区以自由村社为主,您在东帝国古老的村社体系上做出了一些改良,允许村社农民自由地开辟土地,打猎捕鱼,采用轻徭薄赋的政策让农村富裕起来,从而让更多的土地得到开辟,更多的富余粮食被生产出来,流入市场。” “北非以农奴制庄园为主,由于那里地广人稀,庄园主可以拥有大量土地和大量劳动力,一方面维持了稳定,另一方面也使北非的粮食生产能够自给自足。” “至于封建庄园,在北非和巴尔干都存在,但由于您的管控,没有形成规模。” 乌尔里希思考道。 “当然,这三种农业生产方式并非分割独立的,自由村社中也存在大量农奴,封建庄园也多为农奴制庄园,只不过比一般的农奴制庄园多一些免税或减税特权。” “但我认为,无论是自由村社还是农奴制庄园都存在效率低下的问题,他们种地放牧为的就是自给自足,尤其是没有被商路连接的边远地区,完全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动力。” “您的那些村社长老和庄园主对新时代的商业模式明显不适应,太过保守,太过迂腐,对新的生产技术和新的生产模式怀有抵触心理,不愿轻易改变。” “再就是封建庄园,您是全帝国最大的地主,在北非和巴尔干都拥有大量土地,但也采用较为古老的运作方式,将家族管家派往各个庄园,让他们负责打理产业。” “无论您是否承认,无论您是否愿意,这些东西都会被时代淘汰。” 以撒听完,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东罗马帝国和西欧的封建国家有本质上的区别,并没有西欧那种世袭的封建制庄园,以自由村社为基本农业单元。 当然,现在谈论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无论是西欧的封建庄园还是东罗马的自由村社,都是几百年前的古老制度,势必会在资本主义萌芽的时代浪潮下逐步瓦解。 人口增多了,土地增多了,牲畜增多了,铁制农具普及了,新的农耕技术出现了,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一片农田不再需要从前那么多的农民,大量的富余粮食开始进入市场,商品经济逐渐繁荣。 在此背景下,必然会有部分智慧者或是好运者迎风而起,通过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收拢大量土地,将其他的农民变成自己的佃户。 农村的剧变也会造就城市的繁荣,粮食的富余使城市可以养活更多市民,大量的无地农民也会进城务工,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将迎来极大的发展。 然而,这种社会变化势必会带来血腥和黑暗,失去土地的农民进入工厂后,并不会比原来更加幸福,只是从一个地狱进入了另一个地狱。 哪怕以撒可以凭借先发优势建立一个殖民帝国,可以通过掠夺海外财富来改善本族百姓的生活,也不可能将这份恩惠带给全体国民。 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城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但伦敦的底层百姓同样饥寒交迫,生不如死。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在资本主义的浪潮下,无人能够幸免。 现在,东罗马帝国已经开始出现这种状况,各个地区的土地开始向少数人手里集中,每年被迫前往城市的百姓越来越多。 传说中的殖民地和各大开垦区当然也是个好去处,但大部分底层农民在彻底丧失希望前,绝不会愿意背井离乡,远渡重洋。 “你既然认为这几种方式都不太好,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以撒看向乌尔里希。 “陛下,西欧的庄园经济在一个世纪前就开始衰亡了,封建主们不再将农奴禁锢在土地上,也不再采用古老的管理方法,而是选择将土地出租出去,交给那些有管理天赋的商人,按照比例分配收成,形成一个个租地农场。” 乌尔里希解释道。 “这种农场是建立在雇佣关系上的,劳动力都是自由民,通过签订契约为农场的管理者耕种,可以看做一种佃农。” “我认为,您可以适当地对自由村社和农奴制庄园进行一些改革,尤其是村社长老,他们的存在严重阻碍了土地的集中和新技术的运用,我建议您将其废除。” 以撒沉默地点点头,将帐帘拉上。 租地农场,资本主义萌芽的象征之一,租地农场的运营者通过租赁土地,雇佣农民来进行农业生产,是一种“农业资本家”。 “你是一个商人,所以可以完全站在金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但我是一位君主,必须顾及其他方面。” 以撒开口说道。 “村社制在时代浪潮下必定瓦解,土地和生产资料的集中是必然出现的,帝国的自由村社已经开始出现这种现象了,那就让他们自然发展吧,过度管制反而不好。” “再者,村社制并非完全为了经济,我在收复失地时故意将土地和生产资料重新分配,严厉打击大地主和传统教会,这不是为了经济,而是为了人口的快速增长。” 以撒沉吟道。 “生产资料的集中和贫富差距的扩大也许能让经济快速繁荣,但绝不会有利于人口的增长,只有更多的人吃饱穿暖,他们才有生育更多儿女的意愿,才能将更多的孩子成功养大,人口数量和人口素质都能得到提升。” “农奴制也并非为了经济,一方面是为了北非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更多的异教徒同化为罗马人,就算不能同化,将他们禁锢在庄园中也好过让他们自由壮大。” “您说得对,陛下,这是应该的。” 乌尔里希笑了笑。 “但是,您有没有考虑过,自由村社转化为租地农场是必然发生的,但农奴制庄园就没有那么容易,农奴主自给自足,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特权。” “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几百年后,您的两片土地就将会走上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巴尔干的工商业繁荣发展,北非除了个别城市外,农奴制根深蒂固。” “这样一来,工坊主和奴隶主的理念分歧就会日益增大,工坊主想将更多的劳动力送进工厂,奴隶主则死守传统,南北两片领地很可能会因此爆发内战,大概率还是北边挑起来的。”“遗憾的是,由于海洋的阻隔,一旦爆发战争,就不容易迅速停止,两片领地很可能因此分裂,可能会分别拥立一位巴列奥略皇子来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以撒苦笑一声,深深看了乌尔里希一眼。 不愧是资本世家的嫡系子孙,对社会的认识比较深刻,一针见血地点破了貌似团锦绣的东罗马帝国面临的内部困境。 如果将新征服的塞尔维亚和西境边疆区算进来的话,现在的东罗马帝国已经拥有超过六百万的人口,但核心人口依然短缺,希腊裔和希腊混血刚刚超过一半。 巴尔干人口近四百万,北非则是二百余万,如果双方内战,君士坦丁堡并没有碾压性优势。 如果自己的两片领地在几百年后真的走上了乌尔里希所说的发展道路,巴尔干的整体工商业将碾压采用农奴制的北非,但迦太基的工商业也不差,还坐拥海外贸易的重要航路,真要内战,绝对旷日持久。 这不单单是北非的问题,以异教异文化占据主导地位的地方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采用和巴尔干一样的治理方法,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埃及……为了实现统治稳定,授权给大地主和大庄园主是必须的。 再就是数目众多的海外殖民地,他们又会在日后的政治斗争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想到这里,以撒心乱如麻,使劲甩了甩头,干脆不想了。 “我才三十五岁,还能活几十年,争取在有生之年解决这个问题,实在解决不了就交给后人吧。” 以撒看着乌尔里希。 “反正只要我还在,帝国绝不会停止复兴的脚步。” “无人怀疑这一点,尊敬的陛下,如果我的观点有些偏激,请您原谅。” 乌尔里希垂下眼。 “不,你说的很好。” 以撒摇摇头。 “东帝国在意大利人的殖民和奥斯曼人的进攻下停滞了太久,这失去的两百年不容易补回来,硬实力提升了,但思想,文化,技术,人才这些藏在社会深处的东西还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发展。” “至于你说的租地农场,我想了想,这的确是今后的发展趋势,我准备以身作则,将自己名下的土地先租借出去,号召各大贵族废除老旧的传统体系,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试着率先租下比较好的土地。” “那就多谢陛下了。” 乌尔里希微笑着说。 “再者,如果你愿意将家族搬到君士坦丁堡,帝国的新任商务副大臣就是你的了,希望你可以发挥才智,帮我把工商业系统好好打理起来。” 以撒许诺道。 “多谢陛下,我一到君士坦丁堡就给家人写信,既然您愿意相信我,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乌尔里希狂喜,连忙答应下来。 富格尔家族这么多年,一直都希望榜上一个强大的世俗统治者,从而收获更多的商业收入,没想到这次不仅成功了,还得到了十分重要的官职。 官职带来的不仅是地位,还有第一手的消息,这些消息在商业领域非常重要,可以使商业投资不再盲目,风险大大降低。 真正有智慧的高官,从来都不需要贪污腐败,收受贿赂,光是凭借这些平常商人得不到的内部消息,再辅以恰当的商业头脑,就可以很轻松地大赚一笔。 更别说东罗马帝国情况特殊,拥有巨量的廉价劳动力,海量的原材料,庞大的市场和方兴未艾的商业体系,完全就是一块机遇宝地。 “陛下,我考察过很长时间,您的帝国疆域辽阔,很多有价值的东西还远远没有挖掘出来,如果我可以将商业改革顺利进行下去,您的国库将大为充盈。” 乌尔里希补充道。 “为了表明我们家族的诚意,我决定增加给查士丁尼皇子和曼努埃尔大公的贷款,并降低利息。” “那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以撒笑了笑。 “等我们回到君士坦丁堡后,我会召开元老院三级会议,谈一谈我们这些天商议出来的改革措施,听听他们的意见。” “那我就静候佳音。” 乌尔里希说道。 以撒点点头,闭上双眼,思考起来。 14世纪之后,欧洲大陆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运动,历史在这一刻开始转折,腐朽的中世纪体系遭到摧毁,教会的绝对权威遭到质疑,人们开始将目光从虚无缥缈的“神”转向生动活泼的“人”,文学艺术开始复苏,手工业和商业蓬勃发展。 与此同时,在文艺复兴的浪潮下,欧洲的资本主义开始萌芽,以租地农场为代表的农村资本和以手工工厂为代表的城市资本大大提高了生产力,日渐增高的粮食产量带来了人口的暴涨,日渐扩大的市场又刺激了商品经济的繁荣。 所谓文艺复兴,哪怕披上了一层人文主义的华丽外衣,究其本质,也就是资产阶级引导下的新文化运动罢了。 然而,在西欧资本主义萌芽时,东罗马帝国却迎来了接二连三的狂风暴雨,连生存都难以保障,更别说发展生产。 巴列奥略家族的几位先祖的确非常重视文化,还整出了所谓的“巴列奥略文艺复兴”,但还真就只搞文学艺术,只有华丽的皮毛,没有资本主义的本质。 皇帝们没有这个精力,帝国也没有这种土壤。 现在,经过以撒复兴后的东罗马帝国在农牧业和工商业上都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正如乌尔里希所说,在部分领域依旧存在问题,体系尚未完善,几乎全靠以撒自己加以支撑。 资本主义的时代就要来了,变亦变,不变亦变,既然如此,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东罗马帝国要想迅速发展,必须紧密团结在以皇帝为核心的帝国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坚定不移地走以殖民掠夺为主的资本主义道路。 不装了,爷要走资! (本章完) 第257章 元老院三级会议 第257章 元老院三级会议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一身戎装的托罗西·诺塔拉斯骑着骏马,缓缓走在君士坦丁堡繁华的大街上。 在他身旁,猎兵艾伦同样是一身军装,骑着矮种马,腰间配备弯刀,背上还挂着一把短弓。 保加利亚战事结束后,北马其顿军区的几个猎兵团并没有裁撤,继续保留了下来,仍然活跃在巴尔干的广袤山区中,属于边防军序列。 在保加利亚战争中立下大功的托罗西和艾伦自然得到了提拔,托罗西调往索菲亚城担任近卫龙骑兵第四团的第一长官,艾伦则升为北马其顿边防军第一猎兵团的团长。 这一次,他们接到了帝国中央的命令,分别作为北马其顿边防军和近卫龙骑兵的代表,前往君士坦丁堡旁听元老院三级会议。 “托罗西大人,您之前没有骗我,君士坦丁堡还真繁华。” 初次游览繁华大街的艾伦左顾右盼,满眼放光。 “那当然,这可是全欧洲最繁华的城市,不坠之城君士坦丁堡。” 托罗西得意地笑笑。 他是君士坦丁堡人,自然对自己的家乡十分骄傲。 “对了,给你的马粪袋装好了吗?” 托罗西回过头,看了看艾伦胯下的马。 “装好了,大人,大城市就是麻烦。” 艾伦瞥了一眼马屁股上的粪袋,已经装了半满。 “呵呵,君士坦丁堡不比其他城市,代表着帝国的荣光和脸面,世界各地的商人来到这里,肯定不想看到大街上到处都是的垃圾和粪便。” 托罗西笑道。 “现在比以前严格了不少,凡是进入君士坦丁堡的马匹都必须加装马粪袋,不允许将马粪扔在路边。” “等马粪装满了,你就可以去城里的收集站,将粪袋交给他们。” “大人,他们收集人粪猪粪也就罢了,马粪有什么用?难不成拿马粪来肥田?” 艾伦摇摇头,感到有些惊异。 “马粪不能直接拿来肥田,性子太热,会把苗烧坏,但用来和猪粪,牛粪一起堆肥发酵就非常不错,可以提升发酵速度。” 托罗西耐心地解释道。 “而且,马粪晒干后还能当成燃料使用,可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废品。” “别小瞧这些,我可听说,农业署的一些研究人员专门钻研怎么才能将各种粪便利用到极致,不同的粪便混合堆肥,效果可是很不一样的。” 艾伦点点头,继续望着四周。 今天的君士坦丁堡非常热闹,大街上的车马川流不息,各种各样的马车挂着骄傲的纹章盾徽飞速驶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穿着军装和华丽的衣服,在乡下难得一见的大小官员和豪商巨贾随处可见。 “刚刚印出来的报纸!有人买报吗?” 大路旁边,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堆报纸,大声叫卖着。 “《君士坦丁堡周报》,《每日纪闻合订版》,《航海家之声》!” “君士坦丁堡的工坊区迎来第三轮扩建,已有的工厂规模扩大,还新增加了琥珀工坊!有人感兴趣吗?” “塞尔维亚战争的第一手情报!新布尔多矿业公司和皇家琥珀公司的最新进展!一定值得一看!” “元老院三级会议紧急召开,各地议员赶往君士坦丁堡,据说与商业改革有关……” “每半年一份的《航海家之声》,带您持续关注各大殖民地和探索事业的最新进展!哥伦布的探险,东印度商船的第二次启航!绝对不容错过!” 艾伦看了看小贩手中的报纸,感觉非常新奇。 “托罗西大人,没想到除了《每日纪闻》,君士坦丁堡还有这么多的报纸。” “是啊,都是近几年才出现的,而且只有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两座城市存在这些报纸,其他的城市人口少,文盲还多,没有报纸的生存空间。” “购买报纸的也多为比较有钱的市民,商人和贵族更是人手一份,底层市民还是只能去教堂外听教士们讲《每日纪闻》。” 托罗西笑笑。 “反正我是不爱看这些东西,我又不做生意,不探险,上面有时会刊登的一些文学诗歌我也看不懂。” “大人,君士坦丁堡平常也这么热闹吗?” 艾伦看向托罗西。 “大婚之后,来君士坦丁堡的各国商人明显变多了,但也没热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托罗西看了看四周,倒是没怎么意外。 “我想,这还是跟即将召开的元老院三级会议有关吧。” “既然我们受到了邀请,帝国各地的官员,商人,教士,部族首领和军人肯定也是一样,这些人都比较有钱,好些人出门时带着不少仆役和随从,人流量自然变大了。” “元老院三级会议?我之前真的只听过这个名字,但始终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艾伦显然有些兴趣。 “其实多半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军队的几个名额全是旁听名额,没有发言权和投票权,只是为了让我们有些参与感罢了。” 托罗西摇摇头。 “元老院三级议会是元老院和帝国议会合并后的产物,议会又分为元老院和众议院。” “元老院的元老是荣誉头衔,共分为五级,一级最高,五级最低,每一级都配有各自的勋章和授剑,非常华丽。” “现在除了贵族,在各个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才也能当上元老,比如农业学家,企业家,自然哲学家,文学家,传教士和探险家。” “当然,一个荣誉部门免不了要为政治服务,附属国和从属部落的首领也会被授予元老头衔,比如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和拉古萨自由市的执政官,塞尔维亚大公国的曼努埃尔大公,南境边疆区的姆扎卜埃米尔,埃及两大佣兵团的团长等等。” 说到这里,托罗西有些轻蔑地眯起了眼。 “据说,下一次元老员额增加时,刚果王国的国王和阿金加诺人的大酋长也会被授予四级元老的头衔,这简直就是胡闹。” “连黑人都能来君士坦丁堡当元老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艾伦想了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场面的确有些滑稽,不过这只是一种政治手段罢了,刚果那么远,那里的土著国王不可能到帝国开会的。” “而且他们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交往的野兽吧,我前几天去圣索菲亚大教堂听了一场讲道,有一个刚果教士就上去做了演讲,挺精彩的,标准的君士坦丁堡口音。” “也许吧,不过我可不认为这群蛮子值得陛下拉拢。” 托罗西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艾伦看了看托罗西,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 “大人,您表面上说元老只是荣誉头衔,没有实际权利,但似乎对此非常在意啊!” “哼,那可当然在意了,罗马人的最高荣誉,戴着勋章走在大街上,说话都硬气很多!” 托罗西一脸羡慕地说。 “您的家族不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吗?难道陛下就没给你们一个元老的职位?” 艾伦问道。 “当然给了!两个呢!一个是我的祖父卢卡斯,前任宰相,还是一级元老。” 托罗西骄傲地挺起胸膛。 “还有一个是个远方亲戚,他是个教士,主动前往新色雷斯传教,让三个科伊桑部落改信正教,还让不少科伊桑贵人学会了希腊语,也被授予元老头衔,只不过是五级。” “那您就没说缠着卢卡斯大公把勋章要来戴几天?” 艾伦打趣地问。 提起卢卡斯大公,托罗西眼神一黯,沉默下来。 “他在两个月前去世了,勋章和授剑也跟着他埋进了棺材。” 托罗西轻声说。 “抱歉,大人,我刚来君士坦丁堡,不知道这件事。” 托罗西摇摇头,并未责怪。“我祖父临死时说,在后人得到元老头衔前,不准将下一代子嗣取名为卢卡斯,免得丢他的脸。” 托罗西想起这些,有些失笑。 “他一生忠心耿耿,但性格非常古怪,一直反对伊萨克陛下对商人的优待政策,还当面朝他大吼大叫。” “然而,他去世前却对陛下赞不绝口,认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立下家训,让我们诺塔拉斯家族世代效忠巴列奥略家族,为皇帝而战。” “算了,不说这些,继续讲回你感兴趣的元老院三级会议吧。” 托罗西甩了甩头,将繁杂的思绪抛之脑后。 “元老院不掌握实权,只在皇帝加冕时走个过场,但众议院具有一定权力。” “众议院就是曾经的帝国议会,分为城市议会和三级议会,城市议会的议案主要关于经济和发展,三级议会主要关于政治,法律和社会,具有提案权,建议权和监察权,不属于任何行政机构,只向皇帝负责。” “斯科普里城也有自己的城市议员,只不过我记得是个斤斤计较的老商人,对军区政府的先军政策一直十分不满,我和他没什么交情。” “元老院三级议会共有五个会场,分别位于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雅典,迦太基和比林奇,每三年召开一次,每次轮换。” “除了每三年必须召开的会议外,皇帝还具有临时召开会议的权力,距离上一次的雅典会议才过去一年,这一次就是陛下临时召开的。” “会议召开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元老院和众议院的所有成员都必须赶赴会场,除了议会成员外,陛下还会邀请一些人前来旁听,我们这些军人每次都在旁听队伍中,但基本上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当成旅游就好。” 托罗西耸耸肩。 “不过,有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一年前的雅典会议,帖撒罗尼迦的议员就揭露了当地射击军的丑事,部分士兵和军官相互勾结,竟然将皇帝给他们特供的御营伏特加卖出去,做起了生意。” “结果陛下非常生气,直接将带头的军官斩首示众,参加倒卖的几个士兵则全家流放新色雷斯。” “此事过后,陛下立马颁布法令,禁止正规部队经商,包括中央军,边防军和警备军,民兵和雇佣兵不在此列。” “嗯,这事我知道,当时传得沸沸扬扬,弄得我们这些猎兵一时间都不敢把自己打来的猎物拿出去卖。” 艾伦笑了笑。 “这倒没什么,我猜陛下只是不想让军队倒卖物资罢了,我们边防军本来就有自己的公共田产,多余的农业产出肯定是得卖的,陛下不禁止这个。” 托罗西望了望四周,两人已经走上了最繁华的金角湾大道,海墙外便是著名的金角湾,金角湾对岸则是加拉塔城。 “这便是整个君士坦丁堡的精华地区,最繁华的商业区,你前几天来过这里么?” 托罗西看向艾伦。 “没,我前几天随便找了个旅店住下,把城里的大小教堂转了一圈。” 艾伦回答道。 “教士们说这里很多妓院,让我们少来为好。” “哼,那群神神叨叨的老头子眼里也就只有妓院了,这里的娱乐设施多着呢,可不止几家妓院。” 托罗西不屑地哼了一声。 “酒馆,茶馆,赌坊,马戏团,小吃摊子……在君士坦丁堡,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商人们做不到的。” “再说,妓院怎么了?我这次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长长见识的,金角湾的几家妓院都是全欧洲最好的,里面的女人连但丁的诗歌都能给你背上几段。” “这里可是有门槛的,一般的客人想来,她们都不接待,普通的市民要是想偷腥,只能去城外的破烂营地找那些阿金加诺女人。” 托罗西满不在乎地说。 “我不去,神父说这不好。” 艾伦坚定地摇着头。 托罗西挑挑眉,一脸坏笑地看着年轻的艾伦。 “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君士坦丁堡也有——” 见艾伦满面通红,托罗西摆摆手,不再取笑他。 “好吧,那我带你去坐游船,元老院三级会议明天开幕,今天我们可得好好放松一下。” “游船?” 艾伦看了看海面,果然看见了几艘装饰华丽的游船。 “是啊,专门搞航运和旅游的,金角湾水流平缓,适合通航游玩,市民们很喜欢坐着游船从君士坦丁堡玩到加拉塔,再从加拉塔玩到君士坦丁堡。” 托罗西望着远处模模糊糊的加拉塔城。 “加拉塔重建时,除了酿酒区外,还建设了不少游乐场所,包括赛马场,角斗场和歌剧院,从三年前开始大建设,到今年差不多完工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君士坦丁堡城内建设呢?” 艾伦疑惑地问。 “君士坦丁堡的土地多贵啊,加拉塔的便宜,执政官就把这些设施放在加拉塔了。” 托罗西两人来到渡口,翻身下马,将马匹递给仆役。 “游船也不止是交通工具,上面往往会售卖一些海产小吃,也就是烤牡蛎,烤海鱼之类的,都是刚捞上来的,我们等会儿也去尝尝。” 托罗西拉着艾伦越过等船的人群,直接找到负责人,亮了亮家徽,顺利进入贵宾等候室。 “大人,我们不用排队吗?” 艾伦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木桌和桌上的糕点美酒,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排什么队,这是我家开的。” 托罗西哈哈一笑,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君士坦丁堡是商业之城,富足之城,好好逛逛吧,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海面上,华丽的游船扬帆而来,客人们欢呼起来,跃跃欲试。 …… 托罗西和艾伦的旅程只是一个缩影,此时的君士坦丁堡聚集了许许多多从帝国各地赶来的议员和随从,虽然大部分人不是第一次来,他们还是被君士坦丁堡的富足狠狠震惊了,在工商业和殖民贸易的滋润下,这座城市焕发出强大的生机,迅速走上了繁荣之路。 1467年8月15日,以撒在工商业之都君士坦丁堡紧急召开元老院三级会议,开始就工商业改革之事展开会谈。 在会议中,以撒将新任商务副大臣乌尔里希介绍给诸位元老和议员,并让他将自己的商业理念和改革思路分享给大家,以供众人参考。 不少人都被乌尔里希构建出来的华美蓝图深深吸引了,但质疑的声音依旧存在,有些人太过守旧,对新生事物怀有抵触心理,不愿做出改变。 不过,在以撒表明了自己的改革态度后,他们明智地选择闭上了嘴巴,不敢触碰以撒的威严。 议会上,以撒提出的议案全票通过,东罗马帝国的工商业改革正式开始。 第一,东罗马商业市场将对全世界开放,凡是愿意前往东罗马帝国进行商业投资的商人和工厂主,东罗马帝国都保持开放态度,选择加入东罗马国籍的则可以享受部分优惠政策。 第二,除部分重要矿山外,将其余的国有矿产租赁或贩卖给各大商人,准许他们自主募工,自主经营。 其实,东罗马帝国目前还有很多矿产没有投入开采,要么开采难度大,要么价值不算太高,名义上属于国家,但一直处于抛荒状态。 第二条法令的目的,正是将这些闲置的小矿产交给商人和矿场主,利用他们来提高矿物产量。 这点利润国家可能看不上,但对个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生意了。 第三,以撒以身作则,将自己大部分的地产和庄园通过租地农场的方式租赁给农业资本家,同样为了提高效率,扩大产出。 第四,允许各国商人来帝国各地勘探矿物,如果发现矿脉,可以获得优先购买权或优先租赁权,不同储量的矿脉还能获得不同时长的免税期。 第五,允许各国商人到君士坦丁堡金融区开设银行,提供贷款服务,利率越高,税收越高。 第六,允许各国商人到东罗马帝国开设工厂,但必须加入当地的商业同业工会,接受政府部门的节制。 第七,降低出口关税,提高进口关税,进一步提升东罗马商品在地中海市场上的竞争力,从而打开更大的贸易市场。 法令当然远不止这些,零零总总一共十九条,每一条都和工商业息息相关,旨在为资本主义的萌芽扫清障碍。 当然,这些法条比较笼统,只是确定了一个扶持工商业的基本国策,具体到个体案例时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还需要在不断的实践中继续修改,直至最终的完善。 1467年8月16日,《十九条法令》正式颁布,这代表着古老的东罗马帝国从保守趋向开放,开启了早期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全新时代。 (本章完) 第258章 鹰旗永不落 第258章 鹰旗永不落 今天的君士坦丁堡有些与众不同,商业依旧繁忙,人流量依旧很大,城内的工坊区依旧敲敲打打,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行迹匆匆,时不时低下头来交头接耳,神色十分凝重。 维内托独自走在君士坦丁堡的街道上,环顾四周,十分疑惑。 远处传来店铺关门的声音,杂货铺的老板锁好门窗,准备回家,酒馆主则拽出醉醺醺的酒鬼,一把扔在路边。 街边的几家妓院更是紧闭门窗,似乎好几天都处于歇业状态。 维内托快走几步,靠近一位酒馆主,向他微微鞠躬。 “什么事?” 酒馆主看了看维内托,从外表和装束上认出了他拉丁人的身份,没好气地问。 “您好,我是意大利人,刚刚坐船来到君士坦丁堡,早就听说这是全欧洲最繁华的城市,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维内托的希腊语十分标准,礼仪也一丝不苟,店主的神情立马缓和了不少。 “歇业了,去圣索菲亚大教堂祈祷。” “祈祷?现在并不是祈祷时间吧?为了什么而祈祷?” 维内托心中的疑虑并未得到缓解,继续问道。 “你又不是罗马人,干嘛问这个。” 店主显然不愿多说,迈步离开。 维内托一愣,摇摇头,摸出一张纸条,决定不再深究,径直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君士坦丁堡,中央大道旁,第十二区,君士坦丁堡大学……” 维内托走走看看,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坐落于大道旁边的君士坦丁堡大学。 这所大学由一千多年前的东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二世创立,用以对抗南边的异教徒学府雅典学院,自始至终都是君士坦丁堡的最高学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整个欧洲的思想中心,文学和艺术在这里启航,东西方的文化和技术在这里碰撞。 君士坦丁堡大学是一所高等学府,只有家境富裕的孩子才有能力来这里读书,在几百年前,课程主要包括法学,哲学,修辞学三大学科和算术,几何,音乐,天文等实际技术,继承了古希腊时期的教学方法,以讨论为主,讲授为辅,老师和学生们坐而论道。 当然,君士坦丁堡人自始至终都喜欢辩论,神学,文学,自然哲学……什么都能辩一辩,什么都爱吵一吵。 在东罗马鼎盛时期,君士坦丁堡大学无疑是辉煌而繁盛的,这里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都比较开明,罗斯蛮子,阿拉伯异教徒,拉丁学者甚至是希伯来人都可以来君士坦丁堡大学交流学习,也因此成为了极为重要的思想交汇之所,为帝国的文艺事业和科技进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然而,随着帝国衰落,君士坦丁堡大学也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下去,在学者的保护和教士的约束下,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的威尼斯人没能抢走太多珍贵的书籍,但国土的沦丧和经济的衰落带来了连锁反应,君士坦丁堡大学不复往昔。 当外敌当前,连生存都成了一种奢望时,再繁盛的文学,再优秀的艺术,也终究比不上手中的长枪和短矛。 但是,哪怕直到15世纪中叶,君士坦丁堡的学者依旧很多,君士坦丁堡的几座高等学府依旧保存着较为完好的教学体系,大量书籍也依旧静静躺在大学和修道院的图书馆中,等待后人的品味。 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书籍是无价之宝,只要它们还在,只要还有人看,传承就不会断绝。 在十四年前的君士坦丁堡之战前夕,城内人心惶惶,不少学者开始将书籍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同时不分昼夜,加紧誊抄。 不少人甚至准备将这些书籍转交给意大利商人,以免落入突厥人之手。 东罗马的学者虽然不喜欢拉丁人,但他们知道,东西方虽然兄弟阋墙,但终究属于同一份文化传承,对传自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历史古籍非常珍视,会让它们得到更好的利用。 如果这些东西被来自东方的突厥人得到,恐怕绝无幸存之理。 但是,他们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加拉塔的大火和金角湾的海战断送了穆罕默德二世的野望,东罗马帝国在皇帝的带领下绝地反击,保住了古老的不坠之城。 随后,东罗马帝国一路凯歌,巴尔干凯旋光复,经济迅猛发展,文教事业开始复苏。 正是由于君士坦丁堡的学者体系保全良好,高等教育框架得以迅速重构,凤凰涅槃的君士坦丁堡大学焕发出蓬勃生机。 然而,东罗马帝国的知识分子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崇古情节,认为古人的智慧涵盖了对人类真理的全部认知,只要能把他们的知识钻研透彻,就足以获得所有的智慧。 看着古朴而典雅的君士坦丁堡大学,维内托思绪万千,快步向大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 一个粗犷的声音让维内托停下了脚步,看守大门的卫兵队长虎虎生风地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位士兵。 “我是维内托·朱塞佩·维托里奥,意大利学者,受教育大臣兼君士坦丁堡大学校长巴尔萨蒙之邀来到这里研究学习,这是我的邀请函。” “还有一份来自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的介绍信,是用来觐见陛下的,你也可以看看。” 维内托将邀请函和介绍信递给队长,队长不太会认字,但看清了上面的纹章,点了点头,将两封信还给维内托。 “走吧。” 维内托笑了笑,低声道谢,快步走进校园。 君士坦丁堡大学建造在一座宫殿中,宫殿外则是广场和草坪。 广场中聚集着不少学生,几位学员站在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慷概激昂地进行着演讲,学生们围绕着演讲者聚集成几个小圈。 “诸位,埃及的科普特教会属于实实在在的异端,他们早已背离了正信,误入了歧途……” 维内托对这种话题兴趣全无,走向下一个圈子。 台上的青年正在朗读自己刚刚写完的诗歌,维内托听了一会儿,便走向第三个圈子。 “都来看看!这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农业方法,将几种粪便混合起来——唉,别走啊!” 青年说至兴奋,从后方拿出了一个装满混合粪便的袋子,顿时熏走了大部分听众。 “陛下要设立皇家科学院了,我肯定是有力人选,不听是你们的损失!别走……” 维内托捂住鼻子,来到最后一个演讲圈子。 “无数迹象表明,我们所生活的这片大地是球形的,古代的亚里士多德,毕达哥拉斯都曾对这个问题做出过论证,教会一直以来都误导了我们——” 一个青年人掷地有声地说。 “胡说!这个世界由上帝创造,怎么会是球形的呢?照你这么说,我们的探险舰队从地中海向西出发,难道还能走到印度?” 一个声音反驳道。 “正是如此!世界不是分开的,是连为一体的,一直向西出发,迟早会抵达东方。” “等着瞧吧,等哥伦布阁下的探索舰队回来,你们就会明白的!” 维内托满意地点点头,总算听到些有价值的东西了。 青年人似乎对地圆说笃信不疑,但又无法拿出什么切实的证据,只能将亚里士多德和毕达哥拉斯的理论一口咬死。 你还能有老祖宗聪明? 他的对手显然对教会的地平说深信不疑,虽然也没什么证据,但辩论技巧比较高明,一上来就开始扣帽子,弄得青年人非常难堪。 维内托兴致盎然地听了听,直到他们开始从辩论转向人身攻击,这才抽身离去。 看来东帝国也没有传闻中那么迂腐保守嘛,还是有不少新思想的。 至少,东罗马人没有像传说中一样,询问葡萄酒时回答三位一体,询问旅馆时又回答圣父比圣子大。 想到这里,维内托的兴致又高了些。 穿过广场,维内托来到校园角落的一栋宅院前,这里便是教育大臣兼君士坦丁堡大学校长巴尔萨蒙的住所。 维内托知道,在伊萨克中兴初期,资金紧缺,但这位温和的长者一直致力于发展教育,贫穷时期就用贫穷办法。 现在有钱了,他也加足了教育复兴的马力,不仅重建了雅典学院,还在君士坦丁堡大学设立了助学金,将招生门槛放低,让更多中产市民甚至农民的孩子也能享受优质教育。 管家早早等候在此,见到维内托,将他迎进餐厅。 餐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维内托认识其中一部分,都是像他这样的学者。 “维内托,来坐吧。” 巴尔萨蒙笑呵呵地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同时吩咐侍女端上酒食。 简单的餐前祷告后,众人开始吃饭,丰富多彩的餐点安抚了饥肠辘辘的胃,醇香的酒让大家放下初次见面的芥蒂,打开了话匣。 “巴尔萨蒙大人,陛下准备建立皇家科学院,广邀世界各地的学者到君士坦丁堡进行研究,是真的么?” 一个中年人借着酒劲开口问道。 “是的,我之前在意大利跑了这么久,目的也就是招揽你们这些人才。” 巴尔萨蒙放下刀叉,端起一杯甜酒。 “皇家科学院不受教会影响,你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进行研究,不用在乎世俗的禁忌。” “这……这真的可以么?西欧没有这样的君主。” 一个胖子涨红了脸。 维内托认识他,一个致力于解剖尸体的医生,由于半夜开坟偷尸体被发现,已经登上了教会的通缉名单。 “是的,东帝国的教会必须服从陛下的命令,只要陛下保护你们,他们顶多发发牢骚。” 巴尔萨蒙含笑点头。 “皇家科学院被陛下划分为五个分院,分别是自然哲学院,医学院,化学院,天文院和工程院。” “陛下知道你们不喜欢官场的那一套,皇家科学院比较自由,没有诸多限制,所有院士有一份补贴,同时可以在各大高等学府担任教授,工程院和医学院的院士还能出去接一些委托,陛下不阻止这些。” “如果你们有什么研究意向,可以向皇帝申请资金,也可以拿着自己的发明创造去找各大商人,请求他们的资助。” “你们加入皇家科学院后,自动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可以随意阅览皇室藏书和各大图书馆的藏书,包括教会禁止的书籍。” 巴尔萨蒙看向众人。 “而且,皇家科学院的院士如果有杰出贡献,还可以获得元老院元老的荣誉头衔。” 在座的各大学者一听,顿时眼冒精光,窃窃私语起来。 “巴尔萨蒙大人,要是一个学者同时拥有多方面的才能,陛下会怎么安排呢?” 一位学者开口问道。 “只要满足资格,一个人可以同时加入多个分院,比如你,维内托,” 维内托连忙咽下口中的酒液,看向巴尔萨蒙。 “你本来是个建筑学家,之前在佛罗伦萨接了不少工程,但也在天文学上有些造诣,你就可以同时担任工程院院士和天文学院士。” 巴尔萨蒙笑着说。 “是这样,大人,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接工程了,专心致志搞天文学研究。” 维内托点点头。 “有什么进展吗?” “有一些,不过我认为,现在制约天文学发展的其实是观测工具的落后,我正在想办法对现有的放大镜做出一些改进,争取提高放大倍数。” 维内托将自己最近的研究和盘托出。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向,到时候你可以去见一见陛下,要是能够提高放大倍数,不仅可以让天文学的进展大大加快,还能应用到军事和航海领域。” 巴尔萨蒙评价道。 维内托点点头,环顾四周,再度看向巴尔萨蒙。 “巴尔萨蒙大人,沃依切赫先生没有来么?” “没,他还是不愿离开克拉科夫,但承诺以后来君士坦丁堡大学交换讲学。” 巴尔萨蒙遗憾地摇摇头。 “那真是可惜了,他在信上经常说,君士坦丁堡收藏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文籍是全欧洲最多的,非常希望来看看先贤的著作,尤其是阿里斯塔克的书。” 维内托也有些可惜。“阿里斯塔克?日心说?” 巴尔萨蒙想了想,有些惊讶。 “是的,大人,现在地圆学说已经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而且论证起来相对容易,只要完成一次环球航行就可以。” 维内托说道。 “但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比如地心说和日心说哪个才是真理,这还需要更高级的观测设备。” “好吧,在没有得出结论前先不要公布研究结果,这在教会眼里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陛下愿意保护你们,但你们不能太嚣张。” 巴尔萨蒙点点头。 众人都是欧洲最先进的学者,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没有教会的制约,前途又有了保障,大家都非常开心,一边痛骂罗马教廷对于科学研究的抵触态度,一边交换着自己的研究成果,聊得火热。 太阳落山,月牙悬挂,学者们纷纷告辞,回到自己的住处。 “维内托,有什么事吗?” 巴尔萨蒙送完客人,发现维内托还留在这里,愣了一下。 “是这样,巴尔萨蒙大人,有件事情我得告诉您。” 维内托思索道。 “说吧。” 巴尔萨蒙温和地说。 “您也知道,我是佛罗伦萨人,早年前往博洛尼亚大学攻读建筑和天文,从十年前开始担任美第奇家族的建筑师,帮他们重修家族陵墓。” “美第奇家族非常富裕,建筑非常庞大,这么庞大的建筑肯定无法由我一人设计,于是,在施工途中,我曾多次拜访韦罗基奥大师,相信您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巴尔萨蒙笑了笑。 “韦罗基奥大师可是当前意大利最著名的艺术家了,他的雕塑和绘画都非常有名,我当然听说过他。” 维内托点点头,继续说道。 “有一次,我在设计一处浮雕时陷入了思维困境,只好去求助韦罗基奥大师,他在第二天给我带来了一份草稿,当即让我茅塞顿开。” “正当我夸赞他的手艺时,他却摇了摇头,说这份草稿并不是他的手笔,而是出自他的学生。” “我当时极为惊讶,找到他的学生,和他谈了谈,还看了他的一些随笔。” “我发现,此人思维敏捷,才华横溢,他的天赋绝不仅局限于绘画和雕塑,在数学,建筑学和自然哲学方面都具有一些独到的思考,甚至比我的思想更加开阔。” “在我来之前,曾邀请他随我一同前往君士坦丁堡读书,但他拒绝了,想跟随韦罗基奥大师完成学业。” 维内托无奈地摊了摊手。 “不过他也说,当他完成学业后,会试着前往东方找一份工作。” “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也谢谢你。” 巴尔萨蒙呵呵一笑。 “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也能关注一下。” “他的出身不太好,是十几个孩子中的一个,还是个私生子,家境只算小富,童年在农村长大,但过得还算幸福。” 维内托想了想。 “由于他是个私生子,理论上没有自己的姓氏,人们一般称他为芬奇小镇的列奥纳多。” “列奥纳多·达·芬奇,这就是他的名字。” “挺不错的名字,我以后会留意的。” 巴尔萨蒙点点头。 “韦罗基奥大师眼光极高,门下没有庸才,能够获得他的认可,说明这位列奥纳多·达·芬奇的确是具有才华的。” “那就多谢大人了,时间晚了,我这就离开吧。” 维内托微微鞠躬,行礼告辞。 巴尔萨蒙把维内托送到门口,四周一片寂静,城市仿佛也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黯淡,只有草丛边的秋虫时不时尖声嘶鸣,萤火虫四下飞舞,散发微弱的荧光。 “大人,君士坦丁堡最近是怎么了?” 维内托忍不住问道。 “我听说伊萨克皇帝做出工商业改革,大力招商引资,意大利的不少商人都在往东帝国跑,应该不会如此冷清啊?” “难道是改革失败了?” 巴尔萨蒙闻言,沉默片刻,轻轻一叹。 “改革非常成功,来到帝国各大城市的商人也的确变多了。” “只不过,最近一段日子,市民们都去圣索菲亚大教堂祈祷了,也就略显冷清。” “祈祷?为了什么?我问了一些市民,但他们似乎都不太想告诉我。” 维内托苦笑道。 巴尔萨蒙抿了抿嘴唇,指了指远方的大皇宫。 “君士坦丁陛下病了,据说很严重,经常昏迷不醒,可能很难再好转了。”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陛下骑马上街的身影了,消息一放出来,他们有些慌乱,开始去大教堂给他祈祷。” 见维内托有些惊愕,巴尔萨蒙继续说。 “现在,巴列奥略皇族主支的所有成员都守在大皇宫中,这是君士坦丁陛下强制要求的,此前他虽然也病倒过,但从未做出这样的命令。” “他现在已经拒绝治疗了,将伊萨克陛下给他请来的医生全赶走了,只是每天等着伊莎贝拉亲王妃的分娩。” “无论如何,愿上帝保佑这个伟大的圣战士吧。” 巴尔萨蒙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 宽广的大海上,天空阴沉沉的,风暴刚刚结束,乌云还未彻底散去,前方笼罩着一层薄雾。 一支舰队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这支舰队由四艘卡拉维尔帆船和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组成,风帆上,金红色的双头鹰猎猎飞扬。 很显然,这就是不久前从圣尼古拉斯总督区启航向西的西印度探索舰队。 舰队的出航并不十分顺利,第一次出航时,刚出港便遇上了风暴,撞上了礁石,被迫回到圣尼古拉斯群岛修理,耽搁了不少时间。 第二次出航时,航行途中再一次经历风暴,经历过这一轮风暴的洗礼后,探索舰队损失了一艘卡拉维尔帆船,还丢失了原先的航道,只能继续向西航行。 旗舰圣西里尔号上,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拿着指南针,不断校正舰队的航向。 “哥伦布大人,安娜公主号估计是回不来了,刚刚与我们汇合的尼西亚号亲眼看到他们被海浪掀翻,但却无能为力。” 二副走过来,对哥伦布低声说道。 “让神父们祈祷吧,愿他们的灵魂升入天国。” 哥伦布闭上双眼,在胸前画上一个正教十字。 “已经做了。” 二副想了想,凑得更近。 “大人,海洋变幻无常,我们又不可能像非洲舰队一样沿岸航行,现在的航向已经跟陛下给出的路线图差了很远,还要继续航行吗?” “当然要继续,上帝会指引方向,我们终将找到属于基督徒的地上天国。” 哥伦布坚定地说。 “当航海家,最重要的不是天赋,不是才能,而是勇气。” “怎么,你怕了?” “怕什么,您都不怕,何况是我。” 二副当即挑了挑眉。 “我曾经是摩里亚大公号上的水手,二十年前跟着伊萨克皇帝下过西洋的,干航海,要么赢得世界,要么一无所有,早就习惯了。” “哈哈,说得好,这才是个航海家该有的样子!” 哥伦布哈哈大笑,拍了拍二副的肩。 “等我们到达印度,一定会青史留名,受万众瞩目!” 哥伦布的眼中透着狂热。 “大人,您还对印度念念不忘呢?印度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吗?” 二副无奈地摇摇头。 “也许吧,不过我始终相信,世界是圆的,也许我们向西航行,也能抵达印度呢?” “又或者,我们可以找到比印度更加神秘的东方王朝,比如阿拉伯人口中的明国和东瀛?” “无论如何,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境,只要我们想走,路就在脚下。” 哥伦布遥望远方,眼里全是自信。 “上帝会保佑我们,保佑我们征服梦想中的天堂,那里有荣耀和黄金,人人自得其所。” 他举起教父所赠的金色十字架,轻轻放在唇边。 “神啊,保佑你的信徒吧。” 舰队继续西行,乌云却渐渐消散,耀眼的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鹰旗之上。 远方的雾气渐渐散去,浓雾中透出一抹葱绿,若隐若现。 没等哥伦布细看,瞭望台上传来一声惊呼。 “哥伦布大人,前方发现大陆!不是岛屿,是一整片的大陆!” …… 1467年9月1日,东罗马帝国西印度探索舰队在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率领下越过大西洋,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大陆。 由于风暴的影响,探索舰队稍稍偏离了原先的预定航道,并没有如以撒所想的那样抵达巴西东南部,而是航向西北,在委内瑞拉附近抛锚登陆。 可惜的是,哥伦布并没有找到他心中富饶的印度,也没有遇上传说中的明国和东瀛,当地几乎一片荒芜,零零星星的几个原始部落在看到海上的巨兽后,惊恐地逃回丛林。 然而,哥伦布依旧非常高兴,依照和以撒的约定,将自己登陆的第一片土地命名为圣君士坦丁,在这里插上了双头鹰的旗帜。 自此,东罗马帝国正式发现美洲新大陆,补上了早期殖民帝国的最后一块拼图,一张绘着荣光和财富,血腥和黑暗的盛世画卷徐徐展开。 在圣君士坦丁的双头鹰旗下,哥伦布别出心裁地设立了一块石碑,在石碑上用歪歪斜斜的希腊文刻下了他最喜欢的两句话,都出自以撒在航海学校的演讲。 鹰旗所向之地,皆为帝国之疆土。 鹰旗屹立之所,太阳永不落下。 (本章完) 第259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第259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君士坦丁堡最东边的大皇宫中,宦官和侍女们眉目低垂,行色匆匆地走来走去。 最近几天,君士坦丁堡的上空一直笼罩着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向地面,狂风和暴雨就要来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卧房中依旧燃着灯火,紫色的帷幕内,君士坦丁十一世躺倒在病床上,额间挂着细密的冷汗,口中喃喃呓语。 房间内,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所有家人都聚在这里,包括以撒全家,玛拉夫人,刚刚从塞尔维亚赶回来的曼努埃尔,刚刚从君士坦丁娜赶过来的安德烈亚斯和狄奥多西。 玛拉夫人正拿着温热的布,为君士坦丁十一世擦去额头的冷汗,其他人则坐在一边,静静等待着。 “皇兄,父皇上一次苏醒是什么时候?” 曼努埃尔看着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脸,神色悲伤。 “三天前,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下令让你回来,并将所有医生赶了出去,放弃继续治疗。” 以撒低声说道。 “父皇还能醒过来么?” 曼努埃尔问道。 “一定可以的,上帝会保佑他的。” 以撒走到床前,俯下身子,轻声说道。 “父皇,所有人都到了,依照您的吩咐,在君士坦丁堡的所有元老也齐聚元老院,都等着您的好转。” 君士坦丁十一世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无意识地呻吟着。 以撒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正欲抽身离去,右手却被死死抓住。 回过头,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双眼慢慢睁开,胸膛上下起伏。 “去……找医生……” 君士坦丁十一世艰难地张开嘴巴。 “行!迦太基医学院的医生们在昨天终于到了,一定能让您好起来。” 以撒点点头,君士坦丁十一世却紧抓不放。 “不……去找他们……让他们想个办法,让我清醒一段时间……” 以撒的笑容微微一僵,沉默半晌,轻轻点头。 不一会儿,一位训练有素的阿拉伯医生来到卧房,以撒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要求转告给他。 “陛下,这恐怕会——” 阿拉伯医生有些为难。 “就这样做,没人会怪你。” 没等以撒开口,君士坦丁十一世命令道。 阿拉伯医生咬了咬牙,立马忙活起来,从包里拿出几颗干枯的朵和果实,研磨成粉末,冲成一杯浑浊的悬液。 以撒认出了这种东西,恶之,罂粟。 罂粟意为“催眠”,在欧亚大陆上广泛分布,但欧亚大陆的所有文明都只把它当做应急药物,从没有发明出类似后世的燃烧吸食方法。 阿拉伯医生将罂粟悬液举到君士坦丁十一世嘴边,小心翼翼地喂给他。 喝下悬液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脸上升起一抹病态的红晕,撑起胳膊坐了起来,挥挥手,将阿拉伯医生赶出房间。 君士坦丁十一世环顾四周,苍老而和蔼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 “来齐了,好。”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 “我的时间不多,上帝要取走我的灵魂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简洁的话语顿时让在场的众人陷入悲伤之中,曼努埃尔紧紧攥住母亲的手,双眼通红,萨洛尼卡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泪。 君士坦丁十一世转过头,首先看向安德烈亚斯和狄奥多西。 “安德烈亚斯,狄奥多西,你们的父亲去世太早,母亲也在去年亡故。” 君士坦丁十一世轻声说道。 “上面的姐姐远嫁罗斯,下面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你们虽然年幼,但必须得撑起自己的家,必须得学会成熟。” “安德烈亚斯,你是托马斯的长子,弟弟和妹妹都得靠你,领地和人民也得靠你。” “你父亲去世太早,我也垂垂老矣,没能尽到一个族长的本分。” 君士坦丁十一世叹了口气。 “等我走后,以撒会照顾你。” “我明白了,伯父。” 安德烈亚斯低声说着。 “狄奥多西,你还是个孩子,先把学业完成,再想着帮哥哥管理家务,不准胡思乱想,明白吗?”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向缩在一边的狄奥多西。 “我会的,伯父。” 君士坦丁十一世转过头,找到巴西尔。 “巴西尔,过来。” 莱昂诺尔推了推巴西尔,后者有些畏惧,慢慢走上前。 “你也是我们巴列奥略家族的男人,现在都五岁了,以后不准老缠着母亲和姐姐,明白吗?” “是的,祖父。” 巴西尔涨红了脸。 君士坦丁十一世摸了摸他的脑袋,从床边拿起一柄短剑,抚摸了一会儿,眼中尽是怀念。 “这是我的父亲曼努埃尔皇帝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我是家里的第三个男孩,你也是第三个男孩,这柄剑就送给你了,愿你好好收藏,将先祖的告诫谨记在心。” 巴西尔接过剑,鞠了一躬,回到一旁。 “萨洛尼卡,卡洛。” 萨洛尼卡和卡洛顺从地走上前,看着君士坦丁十一世。 “很遗憾,我没办法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但还是祝你们幸福。” 君士坦丁十一世又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递给萨洛尼卡。 “这是我的大哥约安尼斯皇帝年轻时写下的诗歌和杂文,里面记录了他在位时渡过的艰难岁月,送给你了。” 萨洛尼卡抹一把眼泪,接过书册。 “卡洛,萨洛尼卡是我唯一的孙女,你以后必须好好对待她。” 君士坦丁十一世又看向卡洛。 “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卡洛笃定地说。 两人离开床前,君士坦丁十一世叫来了阿莱克修斯。 “祖父。” 阿莱克修斯弯下腰。 “心志坚定,信仰虔诚,善待弱小,救济穷困。” 君士坦丁十一世开口说着,眼里全是欣赏。 “走自己的道路,不要管旁人的眼光,坚持走下去,后人或许不会记得我,但一定会记得你。” “后人一定会记得您的,祖父。” 阿莱克修斯握住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手。 “你小时候来逛我的书房,对书房中的铠甲很感兴趣,那件铠甲传说来自君士坦丁大帝,上面的钉子传说是圣海伦娜从耶路撒冷取回来的圣钉。” “无论传说是否真实,铠甲送给你了。” “谢谢祖父,我会让它绽放光辉的。” 阿莱克修斯握了握君士坦丁十一世枯瘦如柴的手,回到后方。 “曼努埃尔,玛拉,你们上来吧。” 君士坦丁十一世开口说道。 两人走上前,曼努埃尔连忙猛睁眼睛,将泪水憋回眼眶。 “长大了,已经是一方诸侯,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便能展翅高飞。” 君士坦丁十一世微笑地看着次子。 “父皇……” “你要结婚了,很遗憾我不能参加,我母亲传下来的几件饰品就留给你和你的妻子吧,无论如何,君士坦丁堡始终是你的家。” 曼努埃尔沉默地点点头。 “玛拉,我的灵魂升入天堂后,你准备怎么办?” 君士坦丁十一世温和地看向玛拉。 “成为一名修女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会用余生来侍奉神明。” 玛拉轻声说道。 “好,你就去我母亲待过的那个修道院吧。” 君士坦丁十一世拍了拍玛拉夫人的手。 “查士丁尼,我的长孙,过来吧。” 查士丁尼走上前,想了想,摘下头上的宝冠。 君士坦丁十一世端详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看见你,我仿佛就看见了二十年前的以撒,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信。” 君士坦丁十一世凝视着长孙褐色的双眼。 “但是,你父亲身上的是稳重与成熟,而你则是张狂和恣肆,仿佛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将你阻挡。” 查士丁尼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不愧是以撒的孩子,在很多方面颇有些手段,能够获得那么多贵族子弟的爱戴和信任,让他们愿意追随在你的身边,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君士坦丁十一世继续说道。 “这固然和你父亲的教育方式有关,但也与你的个人魅力密不可分,不爱财,不好色,不沉溺于奢侈和繁华,愿意把最好的东西和旁人分享,而非统统占为己有。” “你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父亲得到了上帝的赐福,我们家族也因为血缘而蒙神保佑,必将世代统治下去,直到世界灭亡。” “我们的确可以为了统治稳定而将皇权神圣化,但你得记住,罗马皇帝的权力并非来自神明的赐予,而是全体罗马人的认可和尊重。” “能把这一点想明白,你就会是最称职的君主。” “必将铭记在心。” 查士丁尼说道。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望向以撒。 以撒走上前,静静等待着。 过了好半天,君士坦丁十一世仍未开口。 “以撒,你是我一辈子的骄傲,也许正如他们所说,得到了神的祝福。” 君士坦丁十一世摘下了代表巴列奥略族长的家族戒指,戴在以撒指间。 “我对你一直很满意,没什么好说的,我没能给你什么帮助,倒是请你为我做了不少事。”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着以撒的眼睛。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您说吧。” “最后一个请求,保护好我们的国家,保护好我们的罗马。” “只要我还在,鹰旗就永不落下。” 以撒坚定地说。 “好,好,好!” 君士坦丁十一世连声说道,笑容满面地转向众人。 “两百多年前,我们家族的先祖米海尔皇帝收复了君士坦丁堡,罗马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但是,后来的不少皇帝没能将复兴之势延续下去,忙于内斗之中,几次三番的内战将我们的国力消耗一空。” 君士坦丁十一世叹了一口气。“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外敌则趁虚而入,大片土地沦丧于强敌之手。” “后来,帖木儿王击败了突厥人,君士坦丁堡转危为安,我的父亲曼努埃尔二世尽到了最大的努力,维系着奥斯曼家族各个王子之间的平衡,还收复了帖撒罗尼迦,迫使一位奥斯曼王子向我们俯首称臣,帝国似乎有了一丝起色。” “然而,我和我的兄弟们继续陷入了内斗的深渊,从摩里亚到君士坦丁堡,无时无刻不在争斗。” “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也是最无助的时候,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们罗马的皇室总要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中呢?” 君士坦丁十一世坐直身子。 “这些问题我没有想明白,但绝不会希望你们重蹈覆辙。” “我离开后,皇位交给以撒,共治皇帝则是查士丁尼,你们必须向他们效忠。” 君士坦丁十一世扫过众人。 “阿莱克修斯,巴西尔,曼努埃尔,安德烈亚斯,狄奥多西,阿纳斯塔修斯。”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了看莱昂诺尔怀中睡得正香的阿纳斯塔修斯。 “在以撒和查士丁尼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加冕时,你们必须宣誓放弃自己的继承权,永远不参加皇位的角逐,如果嫡长系绝嗣,也不允许发兵争抢,亲缘关系最近的年长者继承皇位。” “如果违抗这份训诫,不得进入家族陵墓,子孙后代也不得使用巴列奥略的姓氏。” “跪下,发誓吧。” 几人一愣,阿莱克修斯率先跪下,莱昂诺尔也抱着阿纳斯塔修斯跪下,接着,所有被点到姓名的男丁一律跪倒在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前,念出了自己的誓言。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挥挥手,几人站起身。 “祖父……” “怎么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向查士丁尼。 “伊莎贝拉好像要分娩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查士丁尼身边的伊莎贝拉,此时的她正捂着肚子,神色痛苦。 “快去找医生!” 以撒吼道。 众人手忙脚乱地行动了起来,搀扶着伊莎贝拉往紫室跑。 “父皇,我先过去了,您在这里静养。” 以撒说着,准备离开。 “以撒,拉我起来,我要去等!” 君士坦丁十一世固执地说,挣扎着爬下床。 以撒叹一口气,走上前,搀着君士坦丁。 “父皇,您这样——” “去找医生,再给我来一点罂粟汁,我要亲眼看到新生儿的诞生!” 君士坦丁十一世执拗地迈开步子。 接生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大皇宫内的医生们早已搭好了产房。 伊莎贝拉躺上床,产婆将男人们赶出房间,莱昂诺尔和萨洛尼卡则留了下来。 此时,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来到了产房外,和众人一起,陷入漫长而焦虑的等待中。 分娩的过程十分漫长,从上午持续到黄昏,孩子们都回去休息了,君士坦丁十一世则一直等在座椅上,再次服下了医生调出来的罂粟汁,强行撑起虚弱的身体。 黄昏已至,浓重的云层却遮住了太阳,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一点霞光。 狂风吹起,乌云翻涌,君士坦丁堡上空的双头鹰旗猎猎飘扬。 显然,要下雨了。 刹那间,君士坦丁堡的天边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像一条银龙般穿梭在黑云之间,重重撞击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金属圆顶上。 在市民们惊异的目光中,圆顶如同十四年前一样,升起一团明亮的火,消散于天空之中。 暴烈的雷声紧随而至,仿佛天神的战鼓,隆隆敲响在空旷的天地间。 大雨降下,风暴来临。 隆隆雷声和阵阵风声中,嘹亮的啼哭声降临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内,惊醒了恍惚迷离的君士坦丁十一世。 产房的大门倏地打开,产婆喜气洋洋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高声啼哭的婴儿,婴儿的身上裹着紫袍。 “陛下,是个男孩。”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沟壑纵横脸上绽开笑容,深陷的眼窝中浸满泪水。 君士坦丁十一世接过婴儿,苍老的双手轻轻抚上他稚嫩的脸颊,为他擦去残存的血污。 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曾祖父的爱抚,睁开眼睛,看了看君士坦丁十一世,又开始哭起来。 “他像我!” 君士坦丁十一世端详着曾孙,喃喃说道。 “对,他像您,父皇。” 以撒微笑着点头。 其实,这个孩子和君士坦丁十一世根本不像,不到八分之一的希腊血统让他的外貌和传统的希腊裔贵族有很大差别,淡褐色的卷发,浅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只有巴列奥略家祖传的双眼皮和君士坦丁十一世极为相似。 君士坦丁十一世抱着婴儿,在以撒的搀扶下走进产房,见到了还处于虚弱状态的伊莎贝拉。 查士丁尼没有管自己的孩子,早早跑了进来,坐在一边,紧紧握住伊莎贝拉的手。 “谢谢你,伊莎贝拉。”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向伊莎贝拉。 “这个孩子降生在风暴之中,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这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好谢的呢?” 伊莎贝拉勉强笑笑,温柔的目光汇聚在婴儿的小脸上。 “陛下,带他去元老院吧,让元老们看看自己日后的君主。” 伊莎贝拉的目光从婴儿身上收了回来,望向君士坦丁十一世。 “好!”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抱着婴儿就走。 “查士丁尼,你也去,我没事的。” 伊莎贝拉盯着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嘟哝一声,跟在以撒和君士坦丁十一世身后。 为了节约金钱,以撒直接将大皇宫的一处空置宫殿交给了元老院三级议会,在长子和长孙的搀扶下,君士坦丁十一世抱着婴儿,跨过一道道走廊,踏进元老院的大门。 元老们早早等候在此,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老皇帝,连忙起身相迎。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君士坦丁十一世缓缓走到台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曾孙举过头顶。 “此乃君士坦丁·德拉加塞斯·巴列奥略之曾孙,伊萨克·加提卢西奥·巴列奥略之孙,查士丁尼·卡佩·阿维什·巴列奥略之子!” “他的名字是君士坦丁!” “君士坦丁·特拉斯塔马拉·巴列奥略!” 元老们一愣,齐声道喜。 “恭喜陛下!”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点头,脸庞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殷红,将婴儿递给查士丁尼。 “就在刚刚,我颁布了此生中最后一道法令。” 君士坦丁十一世张开皲裂的嘴,努力睁开眼睛,摆出一副最威严的样子看向众人。 “从今往后,上一任皇帝将会指定一个孩子担任继承人,一般是长子,其余成员没有继承权,不得参加皇位争夺,君主指定的继承人将在元老院进行演讲,接受考察和提问。” “元老院成员享有投票的权力,但只能投赞成票,反对票或弃权票,不允许擅自添加其他候选人,明白了吗!” “明白!” 元老们齐声大吼。 “我去世后,下一任皇帝由长子伊萨克担任,共治皇帝由长孙查士丁尼担任,你们是否赞成?” 君士坦丁十一世扫过诸位元老。 “赞成!” 元老们大声说道。 “很好,我要去休息了,你们走吧。” 君士坦丁十一世瘫倒在靠背椅上,将元老们逐出议院,闭上眼睛,大口喘气。 “以撒……” “嗯?” 以撒俯下身,将脑袋凑到君士坦丁十一世身前。 “我就不去告解了,等我上了天堂,上帝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判决。” “能做的我都做了。” “剩下的,交给你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嘴角咧开,带着笑容。 “父皇?” 以撒一惊,伸出手,探了探君士坦丁十一世的鼻息。 好半天后,以撒收回右手,叹了口气,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 1467年10月2日,狂风暴雨中,东罗马帝国的雅典亲王妃伊莎贝拉在大皇宫的紫室中诞下一子,被取名为君士坦丁。 同日,巴列奥略王朝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大皇宫中病逝,享年六十三岁。 君士坦丁十一世出生于国家危亡之际,在所有人选择逃避,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宗教上时,他选择了逆流而上,以极其坚定的心志和极其顽强的精神撑起了整个国家,总是充满动力,总是心怀希望。 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哪怕不被市民们理解,哪怕被众人指责,也坚持了佛罗伦萨大公会议的教会合一,主张联合西方势力,抗击东方强敌。 在君士坦丁堡之战时,君士坦丁十一世拒绝投降,浴血奋战,坚持奔波在战场的第一线,苦战数月,等来了最终的胜利。 而现在,这个坚毅顽强的圣战士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将化为历史书的一页,闪耀在人类历史的星河之中。 接下来的十天里,全城市民为君士坦丁十一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依照他的遗愿,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躯体被埋葬在君士坦丁堡内的家族陵墓中,五脏六腑则装于金匣,分别葬于帝国各大城市,以示与帝国同在。 巴列奥略家族陵墓中又多出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以撒的亲笔。 上帝需要一位坚强的圣战士,于是他走了。 …… 1467年10月13日,周边军队赶到君士坦丁堡,在全城人民的拥戴中,以撒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加冕称帝,是为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的伊萨克三世。 同日,以撒加封长子查士丁尼为共治皇帝,皇太子和迦太基亲王,但不再具有传统的共治之权,仅仅作为继承人的封号,必须服从皇帝的命令。 第二天,以撒又册封皇太孙君士坦丁为雅典亲王,皇次子阿莱克修斯为斯巴达亲王,皇三子巴西尔为科林斯亲王,皇四子阿纳斯塔修斯为底比斯亲王,均为荣誉称号,无实权,无封地,无俸禄,但自动获取第一等级的开拓特权,在外扩张的领土均属于他们自己。 同时,以撒和大牧首进行谈判,为君士坦丁十一世封圣,称为“圣君士坦丁”,并在十五天后获得了天主教会的认可。 接下来,以撒以君士坦丁十一世临死前颁布的法令为基础,挟家族封圣之势,制定了东罗马帝国第一部皇位继承法,规定了男性长嗣在皇位继承中的优先权,其他的所有子嗣都必须在继承人确定后向上帝宣誓,放弃自己的继承权。 这份法案标志着东罗马帝国的王朝化倾向大大加深,巴列奥略家族开始转化为神圣家族,东罗马帝国当然还是罗马人的国家,皇帝当然还是公职皇帝,但这些理念已经沦为纸张上的一句空洞条文,逐渐淡出人民的视野。 这种有违国本的行为当然引发了一阵骚乱,不少学者议论纷纷,但满大街的士兵和骑警使他们明智地闭上了嘴巴,敢于发声的终究还是少数人。 接着,以撒在君士坦丁堡宣布放假三天,为市民准备了不少酒水和食物作为礼物,彻底将可能的骚动消弭于无形。 在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沉浸在新旧更替带来的复杂情绪中时,一则消息从东方传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1467年,黑羊王朝的贾汗沙在解决波斯问题后转而向西,再一次攻打白羊王朝,企图一举夺下迪亚巴克尔。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羊王朝在一代枭雄乌宗哈桑的治理下已经焕发出极强的生机,竟然拉出了十万大军,与贾汗沙对垒而战。 10月30日,两支土库曼部落终于厌倦了长久的边境冲突和小规模战事,在宾格尔一带爆发决战。 这场战争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在旁观者的视角下,黑羊王朝的贾汗沙是位真正的勇将,仅仅耗费十几年时间就打垮了波斯西部的帖木儿残余势力,将疆域扩充到波斯中部,才智无双,无人能敌。 然而,战争结束后,自东方传来的消息很短,但是十分震撼。 黑羊王朝大败,贾汗沙战死,白羊王乌宗哈桑麾兵东进,剑指波斯。 (本章完) 第260章 食人者之湾 第260章 食人者之湾 海风轻轻吹拂,阳光照射在金黄的沙滩上,沙滩上的营地里,铁锅炖煮着食物,水手们围在一个个铁锅边饮酒闲聊,高挂着双头鹰旗的舰队在不远处的港湾停泊。 最大的营帐旁,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正在翻阅自己的航海笔记。 “1467年9月1日,在上帝的引领下,西印度探索舰队终于发现了西边的大陆,但这里一片蛮荒,森林密布。” “我们发现了一些土著部落,但他们不愿意与我们进行交流,躲进了丛林之中。” “我们发现了一条大河,将其命名为奥里诺科河,水流量非常大,水势极为迅猛,我们无法逆流而上,绘制地图后便离开了这里。” “在奥里诺科河附近,我们还发现了一座大岛,上面有一些原住民,以渔猎为生,也会种植一些不知名的谷物,人数很少,大部落也仅有几百人。” “我们在岛上停留了一段时间,随船的教士用黑火药展现了“神迹”,当地酋长大惊失色,奉我们为神使,并在教士的主持下接受了简单的洗礼,抛弃了他们的原始信仰,改信正教。” “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认识到耶稣基督的本质,将祂视为火焰之神,不过这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又帮助这位正教酋长击败了他的敌人,我们水手展现出的强大武力让他对我们神使的身份再无怀疑,还将三个儿子送到我们船上,学习神学和希腊语。” “根据当地人的称呼,我们将这座大岛命名为特立尼达岛,这位酋长的聚集区被我们称为西里尔港。” “后来,我们离开了西里尔港,继续向北探索,陆续发现了不少岛屿,这些岛屿排列整齐,组成了一道岛链。” “对比海图后,我心中的激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里的岛屿分布与传说中的那座群岛非常相似。” “传说中,在加那利以西,有一座神秘的群岛,越过这片群岛,我们就可以直达亚洲东部。” “我当即决定依照传说,将这座群岛命名为安地列斯群岛,属于西印度的一部分,并继续探索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尼西亚号搭载了一支考察队,队员大多来自各大商会和航海学校,他们会对每一片土地的价值进行评估,从而决定日后的投资方向和开拓方向。” “考察队中,有一位名为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年轻人,他是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派来的考察员,对我的想法并不认同,认为我们发现的这片土地并不属于印度,甚至不属于亚洲,而是一片全新的大陆。” “这简直是异端邪说,我严厉批评了他,但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将我们最初的登陆地点命名为委内瑞拉,即“小威尼斯”,这里河流众多,的确和欧洲第二富有的城市威尼斯有些相像之处。” “依据我们和陛下签署的协约,这一次探索发现的全部领土将被统合为圣君士坦丁殖民地,这将是帝国自新色雷斯之后的第二片大殖民区……” 哥伦布将航海笔记翻到下一页。 “但是,我们最先发现的这些土地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金银珠宝,当地土著的文明程度很低,考察队不太满意。” “我悄悄看了一眼他们的记录,似乎是什么“一文不值”之类的词语……当真愚不可及!” “接下来,我们继续沿岛链探索安地列斯群岛,又发现了一座岛屿,这里土地肥沃,上面的原住民明显比之前所见更加富饶,我就将其取名为波多黎各,意为“富饶之岛”。” “这座岛屿的人口也不多,面积不算大,不及克里特岛的一半,岛上有一些小金矿,上面的土著对我们非常不好,还试图袭击我们的营地,我迫于无奈发起反击,占据了他们最大的定居点,将其命名为圣胡安,用以纪念伟大的施洗者……” “我们在圣胡安港休整了一段时间,搜罗了一些金子,并迫使战俘帮我们修筑城堡。” “在此期间,之前自愿跟我们同行的两个土著年轻人学习了一些希腊句子,已经可以与我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他们就担起了翻译官的职责,负责管理圣胡安港的土著俘虏。” “这些土著的语言有七八分相似,那两个年轻人能够听懂,也可以与波多黎各土著进行一些正常的沟通。” “这些土著告诉我们,在波多黎各岛的西边还有几座大岛,上面的部落非常强大,但我对此十分怀疑,毕竟,再强大的部落也挡不住我们的火枪……” “1467年12月20日,我在圣胡安港留下了二十五名水手,两名教士和一位翻译官,带着舰队扬帆起航,向西出发。” 一名水手递来一杯酒,哥伦布接过,一饮而尽,接着看下去。 “这几座岛很近,我们了两天时间就摸到了大岛的边缘,由于舰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抵达这座岛屿,我用拉丁语将其命名为多米尼加岛。” “岛屿实在太多,探索起来非常耗时,我见岛上的土著非常原始,索性将舰队一分为二,我带着圣西里尔号,尼西亚号和卡尔西顿号继续向西探索,其余人则留下来绘制周边海图,传播正信,并修筑初期据点。” “仅仅航行了一天,我们就发现了另一座大岛,为了保险起见,暂时没有登岛,而是绕岛一圈,观察情况。” “这座岛果真不小,大概呈长条形,人口也较多,光是岸边就有不少土著。” “神啊,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东瀛国,看来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这里就是亚洲东部,我非常开心,把阿美利哥那个小子叫过来骂了一顿……” “根据阿拉伯人的记载,东瀛是一个孤悬在海外的岛国,马可波罗口中强大而富饶的东方王朝一定就在西边的大陆上,想到这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临行前,我曾要求陛下写三封国书,分别带给印度人,明国人和东瀛人,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但令我始终不明白的是,陛下在写国书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国书非常潦草,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不想找到明国和东瀛吗?” 哥伦布看到这里,又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干脆翻到最后一页。 “12月31日,我们的探索舰队在一片优良港湾抛锚靠岸,我带着一百五十三名水手正式踏上了东瀛国的土地。” “在海边,我们找到了一位正在捡海鲜的土著渔夫,从他口中得知,这座岛屿上的确有很多强大的部落,岛屿西边确实有一片大陆,大陆上的国家极其强盛,还会制造纸张,有自己的文字。” “我的兴奋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很明显,这就是东瀛和明国,但阿美利哥那个小子依然提出疑问,我没忍住,又把他骂了一顿。” “接着,我组建了一支简单的使团,包括一位教士,两名水手,一名翻译官和那个土著渔夫,带着皇帝的国书前去拜见东瀛人的国王。” “这个使团由我的二副卡拉塞斯统率,他曾跟皇帝一同探险,我对他十分放心,阿美利哥主动要求跟随使团前去,我答应了他。” 航海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哥伦布想了想,进入营帐中,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 “1468年1月2日,卡拉塞斯他们还没回来,想来已经得到了东瀛国王的接待。” “在之前的探索行动中,我们依照皇帝的旨意搜集了一些植物,都是地中海世界没有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哪些植物是皇帝想要的,只能把土著们种植的作物拿了过来,既然他们在种,想必都是有价值的吧……” “我们在一条小河边搭起了一个营区,挖掘出一道壕沟,在这里驻扎下来,只等卡拉塞斯的好消息。” 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想必是使团回来了。 哥伦布会心一笑,停下笔,合上航海日志,推开帐帘。 水手们吵吵嚷嚷,似乎非常震惊,哥伦布皱皱眉头,走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 哥伦布推开人群,顿时大吃一惊。 人群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阿美利哥?是你吗?其他人呢?” 阿美利哥看见哥伦布,眼泪当场落了下来,抱住他的大腿。 “哥伦布大人……这……这里不是东瀛!” “他们管这里叫古巴!” 阿美利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跑了回来!” “卡拉塞斯大人为了保护我,被那群魔鬼用石头砸死了!” “怎么回事?” 哥伦布眉头紧蹙,掏出一瓶酒,递给阿美利哥。 阿美利哥接过酒,猛灌几口,脸色这才好看很多。 “大人,我们在那个土著渔夫的带领下,从沿海进入内陆,到达了一个原始部落。” 阿美利哥抽噎道。 “他们没有金属器具,还在使用石器,非常原始,从那时开始,我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绝不是东瀛。” “不过,我们还是依照您的吩咐,将国书和几件礼品送给他们,酋长对国书毫不在意,但挺喜欢我们的礼物,还要求我们给他更多。” “他告诉我们,这座岛屿叫做古巴,生活着两种人,一种是泰诺人,胆小而怯懦,另一种就是他们,从外边渡海而来,是最好的勇士,天生就是泰诺人的主人。” “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我们之前在多米尼加岛遇上的土著十分温和,非常友好,也能跟我们正常交流,但这个部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让人非常难受。” “第二天,他将我们召集起来,参加他们部落的庆典。” “直到那时,我的疑惑才骤然解开。” 阿美利哥的眼中闪过一阵恐惧。 “庆典?怎么了?” 哥伦布问道。 “他们的庆典就是活人祭祀,大人。” 阿美利哥喃喃说道。 “不仅搞活人祭祀,他们还吃人,把人皮剥下来,披在自己身上。” “他们的祭祀品就是泰诺人。” 阿美利哥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向哥伦布。 “大人,他们就是魔鬼。” 哥伦布一阵沉默,双拳紧握。 “然后呢?” “然后,除了卡拉塞斯大人外,我们都忍不住吐了出来,这引起了酋长极大的敌意。” 提起卡拉塞斯,阿美利哥一阵哀伤。 “他们的酋长和祭司一顿乱叫,旁边的土著直接一拥而上,当场用木矛捅死了神父,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他们人数太多,我们事先对此毫不知情,猝不及防下,没能做出有效的抵抗,卡拉塞斯大人穿着铁甲,拼死抵抗,带着我钻进了丛林。” “他们追了过来,速度很快,卡拉塞斯大人引开了敌人,让我藏在一个土洞里。” “在洞中,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卡拉塞斯大人十分英勇,一直大声吼叫,将敌人引向他所在的地方。” “最后,我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卡拉塞斯大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阿美利哥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洞里躲了一天后,我爬出洞穴,看着太阳,摸了回来。” 阿美利哥抱住哥伦布的腿,眼泪在沾满灰尘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泪痕。 “大人,您要替他们报仇啊!” 哥伦布紧握双拳,指甲嵌入肉中,双眼通红。 他摸了摸阿美利哥的小脑袋,抱了抱他。 “阿美利哥,是我错了,这里不是东瀛,更不可能是明国。” “是我太顽固,太功利,固执地认为他们是文明人,这才给他们带去了使团和礼物,而非刀剑和火枪。” “是我害死了卡拉塞斯。” 哥伦布走上一个土包,环顾四周的水手。 “耶稣基督的信徒们!罗马的战士们!” “自从1453年之后,东帝国踏上了复兴的道路,没有人敢于小瞧我们,更别说杀害我们的使者。” 哥伦布冷笑一声。“哪怕我现在作为使节去罗马,去巴黎,去伦敦,去莫斯科,去维也纳,去把从爱尔兰到契丹的所有君主通通侮辱一顿。” “即使这样,他们能杀我吗?他们敢杀我吗!” 哥伦布大手一挥。 “告诉我,杀我罗马的使节,下场会是什么!” “死!” 水手们狂吼起来。 “说得好!” 哥伦布挥舞着右手。 “杀我一使,屠其一国!” “穿好你们的皮甲,拿起你们的刀剑和火枪,为我们的兄弟报仇!” “杀!!” 水手们义愤填膺地挥动着手中的刀剑。 正说着,放哨的水手匆匆跑了过来。 “哥伦布大人!食人族杀过来了!” “是那个食人族渔夫!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哥伦布咬牙切齿,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 “来得好!列阵!准备迎敌!” 一百多名水手当即行动了起来,迅速穿好轻便的皮甲,拿起自己的武器,有些是长矛,有些是刀盾,还有些则是十字弩和穆什科特重型火枪。 食人族拿着木矛和投石索,张牙舞爪地跑了过来。 水手们看清了这些野蛮人,当场红了双眼。 跑在最前头的几个食人者的身上,都披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水手们认出了人皮的主人,全都是使节团的成员。 “架枪,举弩,给我射!” “我不要俘虏,给我杀光他们!” 哥伦布怒吼着。 砰砰砰—— 硝烟弥漫,火光四射,食人者张狂的嚣叫戛然而止,痛苦的哀嚎和惊恐的尖叫响彻大地。 接着,弩箭齐发,刺穿食人者的胸膛。 仅仅一轮齐射,食人者的军心当场瓦解,领头的几人应声倒地,其余人要么四散奔逃,要么抱头跪地。 “让弩手先杀逃跑的!跪在地上的不要管!” 哥伦布吼道。 “所有人,跟我冲锋!” 哥伦布提起弯刀,第一个冲了上去,见人就杀。 被仇恨填满心胸的水手们冲向食人者,刀剑飞舞。 战斗很快终止,食人者们没有用石器取得任何战果,冲在最前面的酋长和几名勇士被当场射死,逃跑者遭到了优先斩杀,其余人则跪成一团。 “打扫战场,清点死伤——算了,不用清点。” 哥伦布将酋长身上的人皮取了下来,默默注视着残破的脸。 “安息吧,卡拉塞斯,我会为你报仇的。” “留下一个,其余的都杀了。” 哥伦布撂下一句话,转过身,走向神父的营帐,将人皮交给神父。 “神父,为他祈祷,这是个真正的勇士,不愧是伊萨克陛下最早的追随者之一。” 神父点点头,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哥伦布返回战场时,杀戮已经停止,鲜血和残肢中,活下来的食人者惊恐地嚎叫着,翻译官蹲在他的身边,询问情报。 “大人。” 阿美利哥和几名水手举着使团其他人的人皮走了过来,满眼悲伤。 “交给神父,他们都能升入天堂。” 哥伦布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走向翻译官,拍了拍他的肩。 “啊,大人,是您!” 满脸血污的哥伦布把翻译官吓了一跳。 “那个部落在什么地方,问出来了吗?” 哥伦布冷漠地说。 “他说不清,但可以带我们去。” 翻译官简单地说道。 “好,让他马上带我们去。” 哥伦布走上前,拽起食人者,在他痛苦的喊叫中,一刀插进他的右眼窝。 “野兽在痛苦时,会不自觉地想回到洞穴,他也是一个道理。” 哥伦布擦了擦脸上的血。 “这是为了防止他偷奸耍滑。” 哥伦布看向翻译官。 “告诉他,我们的一个水手也去了他们的部落,虽然记不清具体道路,但肯定能看出他有没有故意带错路。” “告诉他,要是敢有什么小心思,另一只眼睛也别想要了。” 翻译官比划着,食人者立马惊恐地点头,讲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哥伦布问道。 “大人,他说,他们部落的粮食,木雕,瓦罐和祭品全部给您,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翻译官看向哥伦布,沉默了一会儿。 “大人,这座岛屿没有您想要的黄金的宝石,只是土地肥沃了些。” “您刚刚杀死了他们部落几乎全部的壮年男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而且,据他所说,好像只有壮年男人才有享用祭品的机会,其他人没这个资格。” “怎么,说情?” 哥伦布一声冷笑,满目狰狞地盯着土著翻译官。 “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基督徒,就在刚刚,他们杀死了你的同宗兄弟,将他们的皮剥下来穿在身上。” “是,大人。” 翻译官不敢与盛怒中的哥伦布对视,连忙低下头。 “食人族的妇女还会诞下新的小孩,食人族的孩子成年后一样会吃人。” 哥伦布缓缓摇头,冷漠的目光望向丛林深处。 “我不为金钱,只为复仇。” “一无所有?那就拿命来填!” …… 1467年末,东罗马帝国西印度探索舰队抵达美洲,先后发现了委内瑞拉和安地列斯群岛,在特立尼达岛上占据了一个小港口,将其命名为西里尔港。 接下来,西印度探索舰队沿安地列斯岛链陆续发现了波多黎各,多米尼加等一众大小岛屿,插上了双头鹰的旗帜。 1468年初,哥伦布率舰队抵达古巴,固执地认为这座长条形的岛屿是东瀛,向一个土著部落派遣使节,带去了国书和礼物。 在安地列斯群岛上,同时存在着两个民族,一种是善良而温和的泰诺人,另一种则是外来的食人族强盗,后者一直抢劫前者的粮食,人口和财富,并举办祭祀典礼,绑架女人,吃掉男人。 很不幸的是,哥伦布没能延续之前的好运,错误地判断了土著部落的文明程度,将自己的使节团送进了狼窝,导致两名水手和一名教士惨死于食人族之手。 1468年1月3日,哥伦布率领一百五十名水手攻破沾满罗马使节鲜血的食人族部落,留下一个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的向导带他们去寻找其他的食人族,其余人则被屠戮殆尽。 接下来,哥伦布以这种办法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接连攻破八座食人族小部落,古巴中南部的食人族部落被清剿一空。 祸福相依,使节团的惨死和后续的屠杀让哥伦布逐渐弄懂了古巴岛的具体情况,知道了泰诺人和食人族的千古仇怨。 哥伦布开始利用自己在迦太基航海学校学习的政治知识,立马制定了今后的行动方针,主张联合泰诺人,消灭食人族。 哥伦布声势浩大的屠杀迅速引起了古巴南部上几位泰诺人酋长的注意,这些温和而善良的原住民对哥伦布展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和敬意,邀请他去部落参加宴会,并和他签订盟约。 在交往中,探险队员自称是上帝派来使者,目的是消灭食人者,将泰诺人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并将这群迷途羔羊重新收入上帝的怀抱。 哥伦布宣称,泰诺人的诸神已经抛弃了他们,不然也不会坐视他们遭受食人族的毒害,只有万能的上帝才能拯救他们。 在接连展现出一道道“神迹”后,部分泰诺酋长被哥伦布等人展现出的强大武力所折服,并受洗成为正教徒,宣布向传说中无比强大的罗马皇帝效忠。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哥伦布带领泰诺人向食人族发动总攻,毁灭了一座座食人族部落,在泰诺人部落中威望渐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改信上帝,越来越多的酋长和哥伦布签署了保护协议。 为了报答哥伦布等人的恩情,几位泰诺酋长将一座小港口赠予东罗马帝国,允许他们建造城堡和教堂。 哥伦布依照当地语言,将这座港口取名为哈瓦那,将其作为圣君士坦丁殖民区的首府。 1468年3月,哥伦布将三十名水手和三名教士留在哈瓦那港,带领舰队离开哈瓦那,与停留在多尼米加岛上的舰船汇合,带着珍贵的海图,地图和各种作物,踏上了返航之旅。 在日志中,哥伦布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再称这片土地为印度,明国或东瀛,同意了阿美利哥的看法,将其命名为“新大陆”。 在地图上,哥伦布根据泰诺人的描述,详细标明了已探明区域中泰诺人和食人族的聚居区,并将这个以吃人为代表特征的民族取名为加勒比人。 在海图上,哥伦布将这片海湾以加勒比人的名字命名为加勒比海湾,用这个恐怖的词汇来警示自己,也警示后续的探险家。 食人者之湾。 (本章完) 第261章 统一度量衡 第261章 统一度量衡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大皇宫的书房中,火炉燃得旺盛,桌上的咖啡蒸腾着醇香的热气,以撒坐在桌前,翻阅堆积如山的奏报。 君士坦丁十一世去世后,以撒加冕为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第14位皇帝,结束了漫长的摄政期,开始正式临朝称制。 登基加冕后,以撒陆续颁布了一些新法律,将旧法典中的一些漏洞弥补起来,旨在更好地应对大航海时代和资本主义萌芽期可能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以撒将君士坦丁堡规定为帝国的首都,迦太基则作为陪都,保留了一套完好的行政架构,平时由皇太子和迦太基留守大臣负责管理具体事务,皇帝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来选择办公地点。 尽管以撒已经摄政多年,新君继位依然免不了一阵忙碌,内阁制度的正式确立,商务部门的资本主义改革,几大公司的运作,开垦区的移民和税收,皇家科学院的成立,主日学校的推广……零零总总一大堆事。 经历多年的准备后,以撒将东罗马末期原本紊乱而复杂的官僚体系彻底废除,将政府部门精简化,组建内阁系统。 内阁包括一名宰相,两名副相,下属宗教大臣,外交大臣,内政大臣,经济大臣,陆军大臣,海军大臣,殖民大臣,农业大臣,商务大臣,工业大臣,交通大臣及教育大臣共12个内阁成员,分别管理一个部门,向皇帝负责。 其中,宰相又兼任内政大臣,两名副相则分别兼任外交大臣及宗教大臣,每一个部门除主管大臣外,还包括两名副大臣,其中一名将由几座新式神学院培养出来的教士担任。 现在,上层官员大多来自于皇帝的亲自指派,中下层官员一部分出自皇帝的指派,一部分来自新式神学院的培养,另一部分则来自各部大臣的举荐。 等时机成熟,以撒还会参考之前的神学院,建立公务员考试制度,通过考试来选拔人才,维持政府部门的高效和廉洁。 除了内阁外,东罗马帝国还有两个部门与之平级,分别是帝国法院和元老院三级议会。 帝国法院掌管司法事务和监察事务,有权对包括宰相在内的所有政府官员进行监察,元老院三级议会也具有部分监察权,建议权和提案权,两个部门不对内阁负责,只向皇帝效忠。 从后世的角度来说,以撒的这套行政体系实在谈不上多么完善,很多权力都没有分配到位,部分职责纠缠不清,不是以撒不想,实在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或许,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真正完善的行政机构,统治者必须根据当前状况来加以修正。 尤其是目前所处的大航海时代,今天的法规到了明天可能就毫无意义,今年运转良好的行政部门到了明年可能就漏洞百出,只能选择相信后人的智慧。 当然,皇帝的权力依旧是至高无上的,拥有绝对的行政决定权和外交决定权,绝对的立法权,绝对的军权,大量的私兵和私产,可以暂时越过所有官员而直接发布命令。 不过,在几位官员的据理力争下,以撒为了给商人们做出表率,同意将皇室名下的公司,殖民地,庄园,工厂和商会象征性地纳入缴税名单中。 反正目前的东罗马帝国国库没有什么公私之分,政府部门收上来的税赋远远满足不了庞大的军费开支和各地的生产建设开支,必须依赖以撒的补充。 就算没有这一道流程,以撒也会将大部分金钱注入帝国,用来发工资,搞建设。 以撒抿了一口咖啡,拿起一份奏报。 这份奏报来自西境边疆区,写信的是以撒给阿贝尔派去的副手,一位能力不错的教士。 上面详细描述了西境边疆区近来的情况,主要关于移民和战争两个方面。 在宅地法的引诱下,不少来自南法兰西,伊比利亚和意大利的流民开始南下垦荒,获取属于自己的大片土地,目前已经超过了四千人,被安置在六片开垦区。 这些流民以伊比利亚人居多,意大利人次之,法兰西人最少。 伊比利亚的两个重要王国全在内战,举家逃难的百姓不在少数,再加上距离很近,所以人数最多。 奏报上还说,米兰公国的新任公爵加莱亚佐生性残暴,望之不似人君,恐怕日后会有不少米兰人南下避难。 以撒将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和法语统一规定为通俗拉丁语,伊比利亚人,意大利人和法兰西人则统一归纳为拉丁语罗马人,是当之无愧的罗马遗民,无论他们是否愿意。 至于战争,阿贝尔已经在贝贾亚顺利站稳了脚跟,正在整军备战,预计在今年年末西征阿尔及尔。 以撒微微颔首,放下奏报,拿起另一封。 这封则来自于东罗马帝国目前最西面的领土,圣尼古拉斯总督区,这里自然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只能作为往来船舶的临时中转站。 随意翻了翻奏报,都是一些关于税收和人口的琐事,还有来往船只的记录,以撒并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哥伦布的西印度舰队依然没有回音,这令以撒十分疑惑。 按照自己为他们制定的航行计划,舰队顺着洋流一路向西南行驶,应该不出多久就会抵达巴西海岸,并在巴西东南角建立定居点。 圣尼古拉斯群岛就是佛得角群岛,距离巴西东部突出的海角非常近,航行难度很低,甚至比非洲海岸的探索更加容易。 原时空中,葡萄牙航海家卡布拉尔就是在去往印度的旅途中恰巧发现了南美洲大陆,成为第一个登上巴西的欧洲人。 大西洋环流是个好东西,如果可以发现巴西,以撒的东印度舰队完全可以绕过几内亚无风区,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在西非沿岸耽搁那么久的时间。 而圣尼古拉斯群岛正好位于几处洋流的交界处,贸易条件非常优良,可以在三角贸易中占据一席之地,成为重要的奴隶中转港。 以撒摇摇头,还是决定相信哥伦布这个勇敢而幸运的小子。 放下圣尼古拉斯总督区的奏报,以撒拿出一封信件,署名是东印度总督埃斯特旺·达·伽马。 西印度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但东印度舰队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在历经两年的航行和征伐后,于不久前载着满船香料抵达迦太基港。 第二支东印度舰队在规模上更加庞大,收获也更为丰富。 在信的首页,埃斯特旺将运回来的货物列成一个清单,全是胡椒,八角,乳香,没药之类的珍贵商品,长长一条,琳琅满目。 以撒粗略看了看,翻到下一页。 比起香料,他更在乎的是贸易框架的搭建。 根据埃斯特旺的记载,东印度舰队在风暴角附近照旧损失了一些船只,但还是成功地将大部分舰船带往印度洋,并凭借南极环流绕开了恐怖的科伦特斯角,抵达马达加斯加岛南部。 埃斯特旺在里插上了双头鹰旗,宣布整座岛屿归属东罗马帝国,留下四十名携带火枪的水手建立据点后,带上舰队进入莫桑比克海峡。 舰队很快抵达索法拉港,得知北边的基尔瓦王朝再一次爆发了内乱,对周边附属城邦的掌控几乎崩溃,索性下定决心,当场翻脸,派出使节,要求索法拉城邦向东罗马帝国臣服。 遭到拒绝后,埃斯特旺聚集二十余艘舰船,炮击索法拉港,效果不佳,遂转为拦截,将索法拉港的对外航线全部切断,当着索法拉城邦的面击毁了十几艘来往的阿拉伯小商船。 索法拉不出所料地向北边的宗主国基尔瓦遣使求援,但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封锁两月后,索法拉城爆发内乱,急于开展海洋贸易的商人杀死了亲基尔瓦的贵族,向埃斯特旺派出使节,宣布脱离基尔瓦的统治,向东罗马帝国效忠。 埃斯特旺代表以撒和他们签署了保护协议,并收走了他们过半的军用舰船,索取了一笔可以接受的保护费。 打探消息后,埃斯特旺决定对混乱中的基尔瓦王朝暂时采取放任态度,静等内乱发酵。 不过,在继续向北航行的途中,埃斯特旺遇见了一位基尔瓦王子,他被几个兄弟赶出大陆,带上几艘舰船占据了桑给巴尔岛。 埃斯特旺认为这是个介入基尔瓦内政的好时机,要求基尔瓦王子改信正教,向东罗马帝国效忠,并与他签署保护协议。 作为回报,东罗马帝国第三次的东印度舰队将帮助他夺取基尔瓦王位。 困守孤岛的基尔瓦王子欣然接受,同意接受东罗马帝国的一切条件,并许诺在夺取王位后将桑给巴尔岛送给东罗马帝国。 埃斯特旺在信上写到,桑给巴尔虽然没有什么特产,但可以作为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西部的重要中转港,也可以通过这座岛屿辐射基尔瓦所在的东非大陆,算是有些价值。 看到这里,以撒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桑给巴尔岛可是一片宝地,土地资质非常不错,可以种植珍贵的丁香。 如果东罗马帝国能够占下这片宝地,并试着将原产于印度尼西亚的丁香移栽过来,就可以建立一座座丁香种植园和丁香油加工厂,又多了一个资金来源。 以撒将咖啡饮尽,接着看下去。 这位基尔瓦王子还算不错,生怕东罗马帝国弃他而去,还特地将长子送到埃斯特旺的船上作为质子,以示绝无反悔之意。 从桑给巴尔岛启航后,埃斯特旺绕过基尔瓦,直接沿着东非沿岸抵达了北边的马林迪港。 马林迪苏丹看见如此庞大的舰队,顿时大吃一惊,对自己的选择也愈发庆幸。 短暂休整后,马林迪苏丹向埃斯特旺简单讲解了一下南边宿敌蒙巴萨城邦近来的情况,并提出共同作战,彻底征服蒙巴萨。 原来,在这两年里,蒙巴萨苏丹为了避免东罗马帝国后续舰队的再一次打击,开始向周边的穆斯林大国求援,不仅向基尔瓦王朝派出了使节,还找上了马穆鲁克甚至是奥斯曼。 可惜的是,并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愿意向蒙巴萨伸出援手,马穆鲁克没有做出任何答复,而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则以极大的热情接见了蒙巴萨的使节,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诉苦,表示将坚定地与穆斯林兄弟站在一起,抗击基督徒的入侵,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至于南边的老宗主基尔瓦,他们最开始的确向蒙巴萨派出了一小队援兵,但行至半路,原先的苏丹在内乱中战败被杀,新苏丹为了稳固国内局势,又将这支部队撤了回来。 埃斯特旺答应了马林迪苏丹的请求,故技重施,再次用绝对的海上霸权封锁了蒙巴萨,扰乱他们的军心。 接着,一千五百名来自东罗马的武装水手伙同三千名马林迪士兵包围了蒙巴萨城,彻底切断了蒙巴萨和外界的联系。 蒙巴萨坐落在东非海岸上,是一个贸易城邦,自身产出极其有限,无法自给自足,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补给严重不足,商人们对苏丹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内忧外患下,不愿投降的蒙巴萨苏丹选择孤注一掷,带着全部的士兵踏出城市,和联军在城郊展开血战,兵败身死。 蒙巴萨城邦灭亡后,东罗马帝国和马林迪城邦划分战果,蒙巴萨城归属东罗马帝国的印度总督区,北边的一些附属城镇和附属乡村归属马林迪城邦。 随后,马林迪苏丹和东罗马帝国签署和保护协议,承认自己是东罗马皇帝的臣子,作为回报,东罗马帝国会支持他向北边扩张,夺取索马里诸国的贸易利润。 自此,东罗马帝国在东非高原获取了第一块土地,和印度次大陆的往来更加便利。 埃斯特旺在蒙巴萨城留下了三百名水手,并与当地商人签署协约,依靠蒙巴萨苏丹留下来的金钱组建了一支七百人的仆从军,修筑城墙,建设港口。 此后,埃斯特旺终于踏上了前往印度的旅途,顺利抵达卡利卡特港,由于港口防备森严,没有太好的机会,只能进行正常贸易,并指派来自马林迪的商人搜寻书籍,工具和技工。 随后,埃斯特旺带着五百名武装水手在印度东南部的锡兰岛登陆,占据了一座中型海港,在这里发现了不少芒果树,于是依照当地语言将此地定名为科伦坡港。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埃斯特旺继续率领水手攻打岛上的其余势力,这些土著非常落后,不仅士气低下,连铁质武器都没有多少,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接连遭遇几场败仗后,锡兰岛上的几个土著小王国先后向埃斯特旺臣服,服从东罗马帝国印度总督区的管辖。 埃斯特旺在这里留下了一百名水手和一些教士,强迫土著为科伦坡港修筑城墙。 然而,回到卡利卡特没多久,扎莫林就发现了马林迪商人的行径,大发雷霆,命令埃斯特旺交出书籍和工匠,并立即离开。 埃斯特旺当场翻脸,开炮轰城,击毁了几艘卡利卡特的舰船,带上香料,书籍和工匠离开港口,踏上归途。 以撒合上书信,一脸苦笑。 无论在什么地方,书籍和工匠都是珍贵之物,印度人再蠢,也不可能坐视以撒将他们运回欧洲。 这次航行造出了不小的声势,阿拉伯商人肯定会有所动作,也许会组成一个联盟来反抗东罗马帝国对印度洋贸易的干涉。 不过,相比于原时空,他们没有奥斯曼帝国,马穆鲁克苏丹国和威尼斯共和国的支持,光凭他们自己,绝对不是以撒的对手。 阿拉伯人的海军已经落后了几个时代,这种技术上的代差已经不是数量可以弥补。 原时空中,阿拉伯人在奥斯曼,马穆鲁克和威尼斯的帮助下,聚集了上千艘小舢板围剿葡萄牙王国的十几艘舰船,却被打得大败而归。 想到这里,以撒的心情愉快了不少,处理政务带来的疲倦一扫而空。以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傍晚,以撒推开门,却和赶来的乌尔里希撞了个满怀。 “又有什么事吗?乌尔里希?” 以撒没好气地问。 “是的,陛下,很抱歉打扰您。” 乌尔里希微笑着鞠了一躬。 “招商引资遇上了什么困难?” 以撒叹一口气,吩咐宦官倒上两杯咖啡,坐回书桌前。 “陛下,招商引资非常顺利,正如我之前跟您说的,东罗马帝国是一片投资者的热土,大量有价值的东西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很多商人就等着您放开管制呢。” 乌尔里希的嘴角微微翘起。 “您的租地农场开始收获了,第一轮租金收到了吗?” “收到了,的确比原来多了不少。” 以撒点点头。 “但还是不够啊。” “不够?” 乌尔里希十分疑惑。 “我今天还在报纸上看到,您的第二批东印度商船满载而归,这么庞大的财富归您所有,您还觉得不够?” 以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白羊王朝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是的,陛下,报纸上写了。” 乌尔里希一愣。 “难道您希望趁这个机会攻打奥斯曼人?” “我的确有这个意愿。” 以撒沉吟道。 “奥斯曼还占据着大半个安纳托利亚,人口众多,军力不弱,没有那么容易倒下。” “如果我们要进军安纳托利亚,他们在爱琴海沿岸修筑的一系列堡垒会是非常大的阻碍,我们肯定会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况且,安纳托利亚不是北非和保加利亚可比,就算奥斯曼倒台,高原上数量众多的突厥部族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再者,中亚很乱,不少土库曼部族向西迁移,这又大大提高了奥斯曼的实力,让他们可以暂时拉出非常多的部队。” 以撒叹了口气。 “他们内部当然会有冲突,但在吉哈德圣战的旗号下,他们很可能会联起手来,共同对抗身为异教徒的我们。” “况且,就算我可以打赢奥斯曼,也必须要耗费大量时间和大量金钱来稳固在安纳托利亚的统治,光是维稳就需要海量的金钱。” “你说,一批香料怎么够呢?” 乌尔里希听完,默默点头。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我的意思是,养精蓄锐,尽可能多地储备兵员,金钱和物资,再对奥斯曼发起致命一击。” 以撒眼光闪烁。 “我估计,大概需要十五万大军才能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优势,大概需要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才能将安纳托利亚彻底平定下来,预计费一百万个索利都斯。” “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场战争必定旷日持久。” “陛下,我不通军务,但您的说法似乎没问题。” 乌尔里希笑了笑。 “要是您拿着对待柏柏尔人的方法对待突厥人,肯定会吃大亏。” “奥斯曼人的文明程度,人口数量,技术水平和军事战术都不是柏柏尔土著可比的,这还不算源源不断的土库曼部族。” 乌尔里希想了想,看向以撒。 “陛下,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以商务的名义替您出访白羊王朝,争取缔结同盟,共同应对奥斯曼人。” “已经派人去了,但正如我所料,没什么成果。” 以撒耸耸肩。 “现在的乌宗哈桑刚刚取得大胜,正急着收取他的胜利果实,怎么可能赌上家底和奥斯曼人死磕。” “他现在的重心肯定放在波斯地区,等波斯的战争结束,他才会转向安纳托利亚。” “我的使节告诉我,乌宗哈桑接见了穆罕默德二世的使节,相谈甚欢,完全没有开战的意思。” “不过,我还派遣了一些探子去安纳托利亚东部搜集情报了,那边情况复杂,我们或许能找到其他愿意和奥斯曼为敌的人。” “还有特拉比松,格鲁吉亚,我也派去了使节。” 乌尔里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等吧,奥斯曼困守一隅,发展速度有限,您则一路高歌,财富逐渐累积,军力逐渐强盛,我们总有一天可以找到机会的。” 以撒轻轻点头,看向乌尔里希。 “对了,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打探这些没什么保密价值的东西吧?” 乌尔里希有些尴尬,连忙摇头。 “陛下,我这次来,的确有重要的事情。” 他挥了挥手,几名仆役将一些杂七杂八的计量工具搬进书房。 “陛下,您看,这就是您的帝国目前在用的计量工具,尺,秤,桶……种类非常多,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 “我在考察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做了一些调查。” 乌尔里希举起一柄秤。 “简单来说,您的国土太广阔了,文化太复杂了,这些在工商业领域具有重要意义的计量工具并没有统一起来。” “东帝国,意大利,柏柏尔,马穆鲁克,保加利亚,塞尔维亚……” “这些地方本来都有自己的计量工具,现在都混着用,大大影响了商业效率,也使工程建造出现了不少问题。” 乌尔里希摊了摊手。 “再者,东帝国几座大城市的马车工坊制作的马车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轮距的不同导致我们在修筑道路时非常为难。” “各种各样的马车还很容易造成城市拥堵,耗费大量时间,商业效率就这样被拉低了。” 乌尔里希放下秤,苦笑着看向以撒。 “陛下,您别怪我,做生意就得斤斤计较。” “不,我认为你说的很对。” 以撒缓缓点头。 “这不仅是工商业的问题,还是政治问题。” “既然是一个统一的帝国,这些东西必须得统一起来。” “语言和文字的统一需要时间,但这些东西比较容易。” 以撒微笑着抬起头,看向乌尔里希。 “这次还得谢谢你,我最近一直忙碌,很久没去走访调查了。” “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会和皇家科学院的学者们商议一下,争取把这些东西确定下来。” “那我就恭候佳音了。” 乌尔里希微微欠身,推门离开。 …… 1468年3月15日,以撒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内颁布法令,将几种常见的计量单位确定了下来,并要求全帝国统一使用。 根据法令,帝国的长度单位为罗马尺,罗马步和罗马里,依照古罗马旧制,将以撒自己脚掌的长度定义为一罗马尺,五罗马尺为一罗马步,一千罗马步则为一罗马里。 有了长度单位后,以撒又规定了重量单位,依照阿基米德的理论,将一个长宽高均为一罗马尺的正方体容器装满水,水的重量即为一罗马磅。 接着,以撒又成立了计量单位司,划归商务大臣管辖,专门负责标准计量工具的制造和推广。 马车的轮距也进行了相应的规定,由计量单位司负责管理。 就在以撒为了统一度量衡而奔波操劳时,东方再度传来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 3月26日,白羊王乌宗哈桑和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签署协议,结束了长久以来的敌对关系,奥斯曼帝国能够将大半兵力移至爱琴海沿岸,防御东罗马帝国可能的攻击,白羊王朝则可以乘胜追击,收取大片土地。 4月2日,乌宗哈桑率军东进,一路凯歌,一举攻破黑羊首都,大不里士。 (本章完) 第262章 近东乱局 第262章 近东乱局 一支商队穿行在山脉之间,马匹和骡子驮着货物,脖颈上的铃铛悠悠回响。 这里是亚美尼亚高原的大阿勒山区,位于凡湖和埃里温之间,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亚美尼亚人外,还有不少自东而来的突厥人和土库曼人在此游牧。 几个月前,这里属于黑羊王朝,但随着贾汗沙的战败身死,白羊王乌宗哈桑狂飙东进,这里的亚麦尼亚村庄和土库曼部落又归于白羊王朝治下。 然而,无论是黑羊王朝还是白羊王朝,都是一个没有什么基层治理体系的游牧政权,对底层村落,底层部落一直采取放养模式,给予他们一定的自治权,委派包税人收取税赋。 这种粗放的管理模式可以使一个王朝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取大片土地,底层的村落和部落与中央政权完全属于被保护人和保护人的关系,完全没有什么忠诚度和向心力可言。 黑羊王朝战败后,他们立马向白羊王朝寻求庇护,没有丝毫留恋。 这种王朝非常依赖统治者的个人素质,抗逆性极差,一旦出现变故,立马分崩离析。 这种游牧王朝往往璨若流星,可以引领一时风云,但没办法在历史上留下太长的印记。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马库斯,那群本都人实在太嚣张了,仗着自己有乌宗哈桑的庇护,根本不太想跟我们多做接触。” 商队中央,一位中年大汉愤愤不平地说。 中年大汉魁梧而高大,雄厚的肌肉撑起链甲,脸上有一道丑陋而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划到脸颊。 他骑着骏马,左手拽住缰绳,右手自然下垂,和腰间的大刀挨得很近。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情况。 “尤文,别这样说,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一旁的马库斯骑在马上,笑呵呵地说。 “一个夹杂在三大强权之间的小国,曾经的重要盟友格鲁吉亚分崩离析,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向强权之一靠拢。”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而是那群白羊人?他们还算正教徒么?” 尤文粗声粗气地问。 “因为一旦他们向我们靠拢,白羊和奥斯曼都会相当不满意,他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马库斯冷静地说。 “再者,特拉比松的科穆宁家族目光短浅,只想躲在黑海一隅割地为王,这种自治权,白羊能给,我们却给不了。” “哦?” 尤文突然笑了起来。 “你不就是科穆宁家族的成员么?这么瞧不来自己的亲戚?” “哼,我可是正统的君士坦丁堡人,我们才是科穆宁家族的主支,那群本都人就是一个小分支罢了。” 马库斯冷哼一声。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嚣张,对我们还算客气,不仅将一些情报透露给我们,还准许我们登记在科穆宁商会的名下,去白羊做生意。” “要不是他们的帮助,我们没办法走这么远,更别说收集情报,绘制地图。” “唉,这白羊王乌宗哈桑对特拉比松还真不错,不仅允许他们到东边做生意,还保护他们免受奥斯曼人的进攻。” 尤文叹道。 “白羊和奥斯曼的协约听说了么?其中一条就是关于特拉比松的,乌宗哈桑禁止奥斯曼人攻打特拉比松,穆罕默德二世也同意了。” “哼,这么丢人的事就别拿出来说。” 马库斯的脸色不太好看。 “特拉比松的确免受奥斯曼进攻,但每年要向白羊和奥斯曼各交一次贡金,还得允许两国在特拉比松城外驻军。” “一个公主,换来一阵苟活,这能长久么?” “你说的是那个嫁给乌宗哈桑的科穆宁公主?西奥多拉?” 尤文问道。 “是的,就是她。” 马库斯苦笑一声。 “那位公主可不只有科穆宁家族血脉,她还是米海尔皇帝的母系后裔,也是格鲁吉亚巴格拉季昂家族的外孙女。” “唉,这也不算什么吧,米海尔皇帝刚刚收复君士坦丁堡时,还不是向不少异教徒君主寻求联姻,甚至有两个蒙古大汗呢。” 尤文耸耸肩。 “术赤兀鲁思的月即别汗,札尼别汗和旭烈兀兀鲁思的旭烈兀汗,阿八哈汗不都是迎娶了巴列奥略家族的公主。” “不过,那群从东边来的蛮子还真野蛮,旭烈兀汗没和公主结婚就死了,公主竟然落入阿八哈汗之手。” “你说的是那个玛利亚公主吧,她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让阿八哈汗对她百依百顺,当时的旭烈兀兀鲁思对基督徒可是相当友好。” 马库斯回忆道。 “不过,草原上的生活可不能和君士坦丁堡相比,嫁去术赤兀鲁思的贝叶珑公主和嫁去旭烈兀兀鲁思的玛利亚公主最后都回到君士坦丁堡了,贝叶珑公主还在君士坦丁堡生下了月即别汗的子嗣。” “这一支到现在还留有血脉,这一代的传人叫安东尼库斯·月即别·孛儿只斤,我之前见过他,陛下准他恢复祖先的姓氏,派他跟着查士丁尼陛下去大草原了。” 说到这里,马库斯十分羡慕。 “要是查士丁尼陛下能在大草原站稳脚跟,这位安东尼库斯再差也是个地方汗王。” “这么久远了,那些草原部落还认这个王子么?” 尤文疑惑地问。 “有时候,需要的就是一个名分,甭管它是否真实。” 马库斯撇了撇嘴。 “再说,他的正统性越低,对我们的依赖就越大,这是好事。” “唉,我怎么就没摊上一个好姓氏呢。” 尤文满眼羡慕。 “对了,你说,既然陛下想和白羊王朝结盟,共同对抗奥斯曼人,可不可以让君士坦丁小皇子和乌宗哈桑的女儿定亲呢?反正也算是科穆宁的传人,不丢人。” “丢人,很丢人。” 马库斯没好气地打断了尤文的话。 “再说,乌宗哈桑和狄奥多西公主的确诞下了后代,也的确是个女孩。” “但据我所知,那位公主的婚事似乎已经有着落了,虽然还没正式定亲,但已经基本上确定了驸马人选。” “哦?是哪个小子这么好运?” 尤文问道。 “那人是乌宗哈桑的外甥,说起来也是这一片的名门望族。” 马库斯回忆道。 “我记得他是一个教团的领袖,虽然年仅十岁,但由于祖辈积累的缘故,在这片地方有很多信徒,威望很高。” “这孩子叫海达尔,但萨拉森人没有姓氏的概念,我们一般用这个教团的名字来代替姓氏。” “海达尔·萨法维。” 马库斯吐出一个生僻的单词。 “萨法维教团啊,难怪。” 尤文摇摇头。 “我在特拉比松听说过他们,他们从几十年前就在这里扎根了,现在的势力非常庞大。” “乌宗哈桑跟他们联姻,总有一天会被狠狠反噬。” “管他呢,至少现在,萨法维还是白羊王朝的好盟友。” 马库斯不置可否地说。 “从旭烈兀兀鲁思时期开始,这一片土地的信仰开始变得非常混乱,几代旭烈兀汗一会儿信逊尼派,一会儿信什叶派,导致各个萨拉森教派在这里盘根错节,互相攻击。”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少数派萨拉森人,争取和他们取得联络,避免萨法维教团和白羊王朝太过强大。” “当白羊王朝解决了波斯,骄傲自大的乌宗哈桑绝不会和奥斯曼继续和平下去,我们两国之间的结盟是必然的。” 马库斯目光闪动。 “但是,在攻打安纳托利亚时,白羊王朝比我们更具优势,如果奥斯曼被打垮了,那些萨拉森势力为了免遭我们的打击,肯定会自发向同为逊尼派的乌宗哈桑靠拢。” “这样一来,我们费尽心思打败了奥斯曼,却反倒给他们扫清了入主安纳托利亚的障碍。” “至于萨法维和白羊王朝之间的关系,据陛下说,在乌宗哈桑去世前,他们估计很难翻脸。” “为了对白羊的崛起做出遏制,我们必须尽早下手。” “我们只是其中一支,还有一支更大的商队去了南边,寻找穆沙沙教团。” 马库斯叹了口气。 “真麻烦,这几个世纪以来,一波接一波的游牧部落从东边而来,把整个波斯和近东都冲乱了。” “算了吧,我就是个护卫,这些事与我没什么关系。” 尤文没怎么听懂,使劲晃了晃脑袋。 “反正我们坐拥几大重要商路,金银珠宝那是应有尽有,继续拖下去,他们绝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正说着,山路骤然开朗,前方出现了一片小山谷,山谷中流淌着小溪,小溪旁驻扎着一些营帐,牧民们正赶着零零星星几只干瘦的牛羊。 “哦?这里怎么新来了一支部落?特拉比松给出的地图上没有标注。” 马库斯掏出地图看了看,有些疑惑。 “这里应该是一支土库曼部族的冬季牧场,但现在正处盛夏,不应该有人来啊。” “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是逃难过来的,而且不止是土库曼部落。” 尤文仔细看去,指了指远方的营帐。 “还有不少营帐属于亚美尼亚人,我认得这种扎帐篷的方式,在北非的几片亚美尼亚定居区比较常见。” “好吧,那就会会他们,萨拉森人对于商人还是比较保护的,况且我们名义上还属于特拉比松,白羊王授予了我们自由商贸的权力。” 马库斯点点头。 “行,他们已经派人过来了,我先把卫队召集起来。” 远方的部落已经发现了商队,并迅速行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支排列整齐的骑兵小队就跑了过来。 “军容齐整,和一般的土库曼部落有很大区别。” 尤文评价道。 “不好,快列阵,他们的铠甲上有科雍鲁家族的徽章,这是黑羊王朝的残部!” 马库斯大叫。 尤文眉头一皱,正欲下令,远方却传来了熟悉的希腊语。 “科穆宁家的商人!不要惊慌!我们并不是盗匪!”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为首一人大手一挥,骑兵队戛然停止。 “我们是来自特拉比松的商人!来高原做皮货生意!你们是谁家的部队!” 马库斯用突厥语喊道。 “我们曾经是科雍鲁家族的附属部落,首领战死,我们无家可归,逃难来此!” 为首一人将举起空荡荡的双手,以示没有敌意。 “我们实力相差无几,没必要开战,我需要粮食和武器,可以用皮毛来换!” “我叫宰德·本·阿尔斯兰,以名誉起誓,一定会遵守最古老的商业准则,绝不会对你们发起攻击!” “宰德?还是个所谓的圣裔?” 尤文冷笑一声,看向马库斯。 “怎么办?要不要相信他?” “他们兵力不多,虽然军容尚可,但武器比较落后,不少人还带着伤,不是我们的对手。” 马库斯想了想,挥手制止尤文。 “宰德什么的先不要管,宣称自己是圣裔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把他当成一个逃难部落的舍赫就行。” “这里的形势变化太快,特拉比松给的情报已经明显失去了时效性,我们可以从他口中套一些情报出来。” 马库斯说着,转向阿尔斯兰。 “我是马库斯·科穆宁,特拉比松的科穆宁旁支,负责带商队前来贸易,武器没有,粮食有一些,我可以进来和你们交易,但必须携带与你们数量相等的卫士,这是底线!” 阿尔斯兰和身边几人交谈一番,答应了马库斯的请求,将其带回溪边。 溪边已经围了不少穷苦百姓,有些是亚美尼亚人,有些则是土库曼人,相处还算融洽。 百姓们看见牲畜背上的粮食后,当场欢呼了起来,高喊着阿尔斯兰的名字。 马库斯皱皱眉头,对尤文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冲跟在后方的护卫队员努了努嘴。 将贸易之事交给下属,阿尔斯兰带着马库斯和尤文来到自己的大帐,设宴款待。 一位老人走了进来,身上穿着朴素的教袍。 “您好,亲爱的兄弟,我是佐德村的神父梅斯罗伯,我们从南方逃了过来,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来招待你们。” 老人操着流利的希腊语。 “不过,你们带来的粮食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感谢你们。” “亚美尼亚神父?” 马库斯看了看梅斯罗伯,又转向阿尔斯兰。 “号称宰德后人的土库曼首领?” “这是怎么回事?” 阿尔斯兰笑了笑,喝下一杯清水。 “他们跟我签订了契约,我将保护他们,就这么简单。” 见马库斯依旧非常疑惑,阿尔斯兰叹了口气。 “我不是土库曼人,来自巴格达,是个正统的阿拉伯人。” “我的父亲曾为黑羊王朝担任税官,后来被人诟病,整个家族四散流离,我和两个弟弟跑到了北边,托庇在一个土库曼部落下。” “那个部落也是阿里的追随者,对我非常友好,部落舍赫临死前将部落交给了我。” “后来,战争的摧残让我们不断迁移,像一颗沙子般随风飘荡,我的两个弟弟也流离失所,可能去了东边。” “再后来,我渐渐在战争中打出了一些名声,黑羊王贾汗沙召见了我,将我的部落安置在凡湖东边,当地的一个亚美尼亚村庄也归我保护。”“我严格落实着先知的训诫,并没有像其他信徒一样剥削基督徒,还在交往途中迎娶了当地长老的女儿,也就是这位梅斯罗伯神父的侄女。” “你们能随便娶基督徒?” 尤文哼出了声。 阿尔斯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在安拉的世界中,基督徒和希伯来教徒并非不可接触者,都属于有经人,和我们共同尊奉同样的唯一真神。” “先知曾告诫我们,不可与任何不信安拉者结为婚姻,基督徒和希伯来教徒则不在此列。” “我们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直给你们留下了位置,只不过你们似乎总是将我们视为洪水猛兽。” “所有穆斯林城市中都有基督徒和希伯来人的定居区,但几乎没有基督徒君主愿意接纳我们。” “呵,明明是你们率先侵占我们的土地,抢劫我们的人民,现在还来装什么好人。” 尤文撇了撇嘴。 “当年你们在叙利亚,北非和安纳托利亚造就了那么多的杀戮,现在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叛教者干出来的事情,尤其是那个背叛者穆阿维叶。” 阿尔斯兰不紧不慢地说。 “他们早就忘记了先知的告诫,自高自大,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穆阿维叶?好熟悉的名字……” 尤文皱皱眉头,看向马库斯。 “第三代哈里发奥斯曼在位时期的大将,叙利亚总督,组建了庞大的海军,他的海军在船桅之役中全歼了东帝国的舰队,威逼君士坦丁堡,手上沾满包括阿拉伯人在内的无数人的鲜血。” 马库斯简单说道。 “后来,他和第四代哈里发阿里爆发冲突,成为第五代哈里发,在阿里死后开创了倭马亚王朝。” “请不要将这个败类称为哈里发,他不配这个称号。” 阿尔斯兰看了看马库斯。 “只有阿里才是先知遗嘱指定的正统领导者,其他几人都是僭越者罢了。” 马库斯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 “没想到你还真是宰德派的信徒,而且还属于激进派。” 马库斯是个学者,对伊斯兰教的事情有一些了解。 与基督教各教派的争端不同,伊斯兰教在分裂的过程中直接撕去了教义冲突的温情外衣,露出了血淋淋的本质。 权力斗争。 简单来说,先知默罕默德死后,他所在的哈希姆家族和麦加的大贵族之间爆发了继承权冲突,最后直接导致了伊斯兰教的分裂。 什叶派意为“追随者”,坚持血缘,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兼养子兼女婿,第四代哈里发阿里的坚定追随者,认为只有阿里的后裔才能担任统治者。 逊尼派全称是“逊尼和大众派”,认为先知穆罕默德没有规定血缘继承,所有人都可以通过选举担任哈里发,但很快也转为世袭。 什叶派的人数一直较少,饱受逊尼派的压迫,因此相对团结,但内部依然分成了不少小流派。 宰德派,即五伊玛目派,是宰德·本·阿里的追随者,比较保守,一部分激进者不承认除了阿里外其余三大哈里发的正统性。 除了五伊玛目派外,什叶派还有七伊玛目派,十二伊玛目派等一系列小支派。 在这三个主流支派中,十二伊玛目派在神学上相对温和,信众也较多,萨法维教团和穆沙沙教团都属于这个流派。 当然,这个温和是神学层面的,十二伊玛目派,尤其是现在的萨法维教团,有着极为浓厚的军事主义色彩和神权狂热色彩,经常对基督徒发动圣战,屠杀异教和异端。 “是的,我严格奉行先知传下来的训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古兰经》已经讲得明明白白。” 阿尔斯兰点点头。 “我的亚美尼亚妻子去世前,将这个村落托付给我,让我保护他们,直到找到更好的归宿。” “那你又是怎么被赶过来的呢?白羊王乌宗哈桑不喜欢你?” 马库斯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黑羊王贾汗沙对我还不错,我也为他效忠,直到他战败身死,我就带着部落回到了佐德村附近放牧。” 阿尔斯兰苦涩地摇了摇头。 “贾汗沙死后,乌宗哈桑开始攻城略地,他的确没有怎么针对曾向贾汗沙效忠的部落,但他为了填补军需,放纵下属在占领区大肆劫掠。” “我的部落和这个亚美尼亚村庄成为了一位白羊贵勋的猎场,我非常愤怒,带人设伏将他诛杀。”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乌宗哈桑的侄子,我,部落和村庄的名字都被钉上了追杀名单。” “所以我带着他们跑到了北边,这里还没有多少白羊王朝的军队。”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随贾汗沙的子嗣呢?要知道,现在还信奉什叶派的大国可是只有黑羊王朝了。” 尤文问道。 “我并没有向贾汗沙的子嗣宣布效忠,也没有签署契约,不必要为他们家出生入死。” 阿尔斯兰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宰德的后人,是最接近先知教谕的一群人,先知告诫我们要遵守契约,无论是商业还是政治。” “好吧,随便你。” 尤文不置可否地说。 “那么,萨法维呢?乌宗哈桑对什叶派并没有过多打压,萨法维怎么不保护你?” “萨法维?那群疯子。” 阿尔斯兰厌恶地说。 “到处劫掠,无时无刻不在圣战,利用杀戮和抢劫来收拢那些野蛮的土库曼人。” “他们已经完全抛弃了先知的教谕,将基督徒彻底当成了不可接触者,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依照先知的教诲,基督徒向我们上缴税赋,我们就应该提供保护,维护公平和正义,这是一个正统伊斯兰君主该干的事。” “不过,看现在这种样子,他们恐怕早就忘记了这些,忙着争权夺利。” “再说,乌宗哈桑和萨法维其实在相互利用,萨法维一直在积攒实力,不会允许其他教派跟他们争权夺利的。” 阿尔斯兰叹息一声。 “那你既不想落入乌宗哈桑之手,也不想向萨法维请求庇护,今后准备怎么做呢?” 马库斯把玩着手中的陶罐,看向阿尔斯兰。 “谁知道呢,得到了粮食,我们又可以往北边迁移,去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的交界处,或许能够有些收获。” 阿尔斯兰沉闷地说。 “萨法维的那套理念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接受,我准备凭借自己的身份扩张一些势力,至少也能获得和他们谈判的资格。” “实在不行,我就去格鲁吉亚试试看,听说他们一直有雇佣异教军队的传统,我或许能够再得到一份契约。” “白羊的重心在东边,北边暂时还是安全的。” 马库斯点点头,随意笑了笑。 “现在的局势怎么样了,比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白羊王朝高歌猛进,贾汗沙的子嗣节节败退,没什么不同。” 阿尔斯兰说道。 “要说不同,既然有征服,那肯定会有人利益受损,萨法维不可能将所有的阿里追随者团结在一起,他们和逊尼派叛教者之间的卑劣同盟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阿尔斯兰想了想,斜睨着马库斯。 “但是,这里的情况虽然错综复杂,但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染指的,实力不够。” 马库斯神色一僵,连忙笑着摆手。 “那当然,我们特拉比松实力弱小,只能托庇在乌宗哈桑的羽翼下,怎么可能有这份心思呢。” 阿尔斯兰笑着摇摇头。 “我说的可不是特拉比松,你们背后的主人可不是他们。” “哦?我就是一个商人,哪有什么主人。” 马库斯神情不变。 “那你一个讲着纯正君士坦丁堡口音的希腊裔,干嘛来这里做生意。” 阿尔斯兰呵呵一笑。 “北非的金盐贸易断了?东地中海贸易不挣钱了?远洋贸易被禁止了?” “有这么多挣钱的道路,偏偏来这里,不是为了情报,还能是什么?” 说着,阿尔斯兰将手中水杯一扔,如闪电般向尤文砸去。 砰—— 水杯碎成了几片,尤文放下刀,一脸愤怒地看着阿尔斯兰。 “你干什么!想开战吗!” 阿尔斯兰没有理会,直勾勾盯着马库斯。 “特拉比松可没有这样的勇士。” “你们带来的卫队,装备精良,士气旺盛,训练有素,一般的小部落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 “特拉比松的士兵我见过,他们根本称不上士兵,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兵痞。” “现在的地中海沿岸,讲希腊语的也就两个国家,你们不是特拉比松人,那答案就很明显了。” “看来,你们虽然嘴上说要和乌宗哈桑当盟友,心里其实不太信任他啊。” 马库斯依旧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 “白羊王朝太弱,起不到牵制奥斯曼的作用,他们太强,很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奥斯曼,趁着你们在西边和奥斯曼血拼的时候趁机进军安纳托利亚,完全可以迅速坐大。” 阿尔斯兰继续说道。 “还有那个萨法维教团,所有人都小瞧了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长成一只猛虎。” “我听过他们的教义,在这片土地上,那种教义非常吸引人,他们只会越来越强。” “如果奥斯曼垮了,崛起的无论是白羊还是萨法维,你们的安纳托利亚东部都不会有片刻安宁。” “所以,你跟我们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马库斯缓缓问道。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们继续去南边经商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有意愿反抗白羊和萨法维的部落,如果有,争取说服他们来北边找我。” 阿尔斯兰站起身,挥挥手。 “我会前往格鲁吉亚边境积攒实力,以后也许可以合作。” “合作?你凭什么。” 尤文冷哼着将头转向一边。 “你没办法给白羊王朝造成多大困难的。” “要是没有外来帮助,我们的确会失败,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幸免。” 阿尔斯兰说道。 “但我想,你们的皇帝绝不愿意看到东边新出现一个统一而狂热的庞然大物,肯定会想尽办法在日后拖住白羊王朝或者萨法维教团的步伐。” “现在说这些太早,以后再说吧。” 马库斯点点头,站起身。 “货物交换好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在阿尔斯兰和亚美尼亚教士的注视下,马库斯和尤文离开营帐,清点商队,走出山谷,继续向南边进发。 “马库斯,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个阿尔斯兰所说的话吧?” 见马库斯陷入沉思,尤文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们的教派虽然和其他萨拉森教派有一些不同,但毕竟还是异教,我们必须将他们彻底消灭,不留任何余地!” “近东地区那么多的异教徒,你消灭得过来么?” 马库斯皱着眉,摇了摇头。 “打击主要敌人,慑服次要敌人,同化其他人,这才是我们统治安纳托利亚的根本。” “陛下在打击逊尼派的同时,对其余的小教派一般以拉拢分化为主,南境边疆区信仰伊巴德派的姆扎卜埃米尔就是如此。” “我本来准备找萨法维教团,依靠什叶派的力量阻击逊尼派,但现在看来,萨法维似乎是个比逊尼派还要极端的宗教组织,我们之间绝无妥协可能。” “这个阿尔斯兰的理念还算不错,既然基督徒可以上缴保护费来换取他们的庇护,那么,角色能不能倒过来呢?” “萨拉森人有极端的,也有温和的,或许可以分化瓦解。” “或许,我们还能逐渐将这些温和派洗礼为正教徒。” “宰德派很特殊,可以说是最原始的萨拉森信徒了,没有什么假意改信,日后悔过之类的塔基亚原则,一旦认准,那就是真的改信了。” “以后再看吧,真是复杂,只能由陛下自己拿主意。” 马库斯甩甩头。 “哼,干完这一趟,我再也不来近东了,到处受气。” 尤文一脸烦躁。 “呵呵,我们可没有受什么气,现在是他们需要我们,而我们掌握着绝对的选择权。” 尤文咧嘴一笑。 “我们认为什么样的萨拉森教派适合我们的统治,我们就可以扶持什么样的人。” “到南边再看看吧,也许有更好的选择。” 商队继续赶路,悠悠铃声响彻在山间古道上。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位少年正在向自己的舅舅兼岳父请辞,准备仿照他的父亲,统带教团,组织圣战。 他的名字叫海达尔·萨法维,萨法维教团的第六代首领。 此后,他和乌宗哈桑的女儿还将诞下一位非同寻常的孩子,这个孩子兼具了巴列奥略家族,科穆宁家族,巴格拉季昂家族和乌宗哈桑家族的血脉,但他从不在意这些,坚信自己是神明的使者,将带领什叶派萨法维教团走上真正的巅峰。 这个孩子叫伊斯玛仪。 (本章完) 第263章 罗马瓷都 第263章 罗马瓷都 时间进入1468年的夏季,东罗马帝国一切如常,各个政区难免爆发一些水患,旱灾和虫灾之类的自然灾害,边疆地区也难免产生叛乱或奴隶起义之类的人为灾祸,但所幸并没有酿成太大社会动乱,总体情况稳中向好。 自然灾害每年都有,但东罗马帝国幅员辽阔,受灾的难民要么前往附近的城市以工代赈,要么前往各处边疆区建立新家园,要么跟着远洋舰队前往各片殖民地谋求生路,选择很多。 东罗马帝国的疆域中有不少尚未完成同化的异教异文化族群,民间还存在大量奴隶,叛乱和起义当然也层出不穷,但经历了二十多年的相处后,从百姓到官员早就摸索出一套针对叛贼和起义者的高效方法,不可能让他们发展壮大。 皇家骑警和射击军队伍优化后,民间的动乱明显比以往少了很多,来去如风的骑警在乡野间追捕逃犯和逃奴,荒郊野外也不再是安全的庇护所。 部分政区的官员还和当地的吉普赛部落签署协约,要求他们利用自身的流动属性将乡野情况上报给政府,从而将可能发生的叛乱扼杀在摇篮里。 与东罗马帝国的和平与繁荣不同,不少地方依旧战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 在东边,白羊王乌宗哈桑连续击败贾汗沙余部,开始大举进军西波斯,贾汗沙之子,黑羊王朝的新王哈桑·阿里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开始向帖木儿帝国的中兴之主卜撒因寻求帮助。 卜撒因是帖木儿王第三子米兰沙的孙子,是沙哈鲁之子兀鲁伯的养子兼女婿,是帖木儿王第四代子孙中最具有才能的一位,耗费十几年的时间将一副亡国之相的帖木儿拉回了正轨,整合了包括呼罗珊,河中,费尔干纳和阿富汗在内的绝大多数中西部领土,在名义上统一了分裂的王国。 当黑羊王朝的使者赶到帖木儿王庭时,卜撒因正在为自己的四王子乌玛尔·沙依赫·米尔扎举办婚礼,迎娶来自东察合台汗国羽奴思汗的女儿,并将费尔干纳盆地划分为他们的封地。 卜撒因不知道的是,他现在所做的决定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写了整个帖木儿家族的历史,为这个家族的再度复兴埋下了伏笔。 接见使者后,卜撒因出于现实利益考虑,答应了黑羊王哈桑·阿里的请求,开始调动兵员。。 乌宗哈桑查明此事后,立马向卜撒因遣使求和,表示愿意接受帖木儿王国的调停。 然而,卜撒因执意要求乌宗哈桑亲自前来谈判,遭到拒绝后,开始向波斯中东部进发。 乌宗哈桑决定死战,采用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将刚刚占据的大片土地焦土化,率军回归卡拉巴赫城,只等卜撒因来攻。 小亚细亚半岛上,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耗费数年时间,基本完成了爱琴海壁垒的初期工程,卡拉曼占领区也基本趋于稳定,国力有所恢复。 在与白羊王乌宗哈桑划分势力范围后,穆罕默德二世从本都山区抽兵回返,陈兵拉马赞边界,准备凑齐小亚细亚半岛的最后一块拼图。 失去了马穆鲁克王朝的庇护后,拉马赞贝伊国已经丧失了对抗奥斯曼的能力,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黑海北岸,东罗马帝国皇太子查士丁尼在获取到富格尔家族提供的大笔贷款后,开始大肆购买罗斯白奴和切尔克斯白奴,将他们编为一个个哥萨克千人队,准备趁着哈吉格莱诸子争位的大好时机一展拳脚。 将目光转向西方,伊比利亚半岛依旧混乱,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恩里克四世和阿方索王子继续争斗,加利西亚的伟大兄弟会继续坐大,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继续待在北非,稳固治下的摩洛哥海港。 至于阿拉贡王国,自从法兰西的安茹势力高调进军阿拉贡以来,胡安二世在短时间内解决加泰罗尼亚叛乱的计划彻底沦为泡影,叛军仍旧牢牢占据着阿拉贡的最大海港巴塞罗那,并有持续扩张的迹象。 遥远的不列颠群岛,英格兰王国的玫瑰战争还在发酵之中,上一阶段的胜利者约克王朝自身出现了严重的政治斗争,国内的部分大贵族对国王的偏颇非常不满,正在密谋叛乱。 在深居内陆的中欧,匈牙利王国和波西米亚王国的边境冲突愈演愈烈,伊日·波杰布拉德勉力支撑,没能让匈牙利王国的马加什一世占到多大便宜,但他的年龄却越发苍老,身体每况愈下。 亚平宁半岛倒是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和平与发展,但米兰公爵加莱亚佐却极不安分,不仅在国内强征暴敛,还对周边的几个势力磨刀霍霍。 将目光放回东罗马国内,第二波东印度商船的回返为东罗马帝国带来了巨额收益,曾经因缺钱而停滞的民生工程得以继续施工,几大公司也得以扩大规模,几座海军造船厂片刻不停地打造战舰,军队也迎来了又一次的扩招。 1468年夏,东罗马皇帝以撒在君士坦丁堡签署扩军令,将中央军序列重新整编。 中央军大体分为近卫军和紫卫军,近卫军十二个军团,紫卫军则为五个,军团人数为一千或两千,共计两万三千余人。 除了近卫军和紫卫军外,中央军还包括铁甲圣骑兵,瓦兰吉卫队,里奥雷亚军团和近卫龙骑兵,铁甲圣骑兵共计八百骑,瓦兰吉卫队依旧是五百人,里奥雷亚战车部队一千五百人,近卫龙骑兵则划分为四个兵团,总共四千人。 扩军完成后,东罗马帝国将拥有超过三万的常备兵,冠绝欧洲大陆。 如果再加上半常备兵,征召兵和雇佣兵,东罗马帝国在战争时期最多可以动员出十二万大军,足以让任何敌人望而却步。 当然,东罗马帝国需要保护的领土也十分广大,以撒不会也不可能将边疆地区的驻军抽调一空。 在几年的战争实验中,罗马大方阵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先进性,除部分必须保留的重步兵外,各支中央军开始陆续换装火枪和长矛,并依照大方阵的模式进行演练。 最近几年,海军也有了长足发展,最早成立的几大造船厂规模不断扩大,新成立的狄奥多罗造船厂和瓦尔纳造船厂也在1468年初先后下水了第一艘小型战舰。 这两座造船厂周边均有不少森林,高纬度地区的橡木比低纬度更好,非常适合战船和商船的建造。 在海洋贸易的刺激下,东罗马帝国民间对于舰船的需求与日俱增,大量的订单被交给各大造船厂,他们在为以撒建造战船时,甚至还能通过承接民间订单来自负盈亏。 1468年春,开罗之曜号巨型战舰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装配,可以独立执行任务,以撒将这支舰船分配给西地中海舰队,加强东罗马帝国对西地中海的掌控力。 接着,东罗马帝国第一艘专为东印度航行而建造的军商两用舰船在君士坦丁堡造船厂下水,这艘舰船具备高耸的船舷,宽阔的船舱和不俗的火力,比普通大型战船的攻击力差上少许,但可以容纳大量水手,物资和商品。 这种舰船被统一称为“东印度商船”,首舰则被命名为“东方凯撒”号,即刻编入东印度舰队。 随着东方凯撒号的下水,东罗马帝国的海军综合实力正式超过威尼斯共和国和葡萄牙王国的总和,实现了之前规定的“两强原则”,成为名副其实的海洋霸主。 然而,就在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为东印度的丰收而欢欣鼓舞时,还有另一则好消息从西方传来。 哥伦布的舰队回来了。 然而,当各国密探向西印度舰队的水手打探完消息后,却瞬间丧失了大半的兴趣。 根据水手的描述,哥伦布发现的并非印度,也不是明国和东瀛,而是一片雨林和一群小岛,小岛上还居住着不少食人族,都还在使用石器,文明程度甚至不如部分黑人部落,也没有黄金和白银。 然而,以撒还是以对待英雄的态度接待了哥伦布和其他的勇士,内心颇为高兴。 他十分清楚,哥伦布探索到的不过是美洲新大陆的冰山一角,还远远没有摸清整片大陆的轮廓。 再说,这些岛屿也并非没有价值,只不过暂时没有展现出来罢了。 古巴岛土地肥沃,可以种植很多热带和亚热带作物,比如甘蔗,烟草,可可和咖啡。 但是,现在的欧洲君主还不懂烟草和可可的价值,甘蔗也还没有被带过去。 而且,古巴还是一块非常理想的前进基地,可以以此为跳板谋夺中南美洲。 哥伦布没有按照以撒的本意登陆巴西,反而被风暴吹向了北边,以撒虽然遗憾,但也还满意。 在安抚过哥伦布和诸位水手后,以撒决定建立圣君士坦丁殖民地,包含古巴岛,多米尼加岛,波多黎各岛等一系列大岛,建立委内瑞拉殖民地,包含委内瑞拉,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以及安地列斯群岛的一众小岛。 尽管哥伦布一再推辞,认为自己有罪,但以撒还是遵照旧例,任命他为委内瑞拉总督,并册封他为元老院三级元老,佩剑贵族。 以撒鼓励海外探索,大殖民家各个担任元老,级别还都不低。 威廉·巴列奥略,以撒的原从老人和亲戚,殖民大臣,一级元老。 迪尼斯·迪亚士,发现南非,第一个越过风暴角,航海学校校长,莫桑比克总督,二级元老。 埃斯特旺·达·伽马,发现东非和印度,第一个登上印度次大陆,印度总督,二级元老。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阿美利哥·维斯普西在探索行动中的优异表现和卓越远见,被授予五级元老头衔。 哥伦布带回来了一些植物和植物种子,以撒认出了一些,但由于他发现的地方完全就是美洲文明的边角料,种子非常不完全,品质也很差,不能使以撒满意。 要想真正将美洲作物化为己用,还得去寻找中南美洲三大文明,他们在长久的发展中已经驯服了不少作物,并对包括玉米,土豆在内的淀粉作物进行了不少改良,种类繁多,总会找到适合在欧洲种植的一种。 以撒记得,在中南美洲文明的改良下,光是玉米就有几百种,还划分出了不同的用途,粮食玉米,酿酒玉米,饲料玉米…… 哥伦布带回来的植物中,仅有烟草还算不错,以撒已经将这些种子和植物一概交给了农业研究所,让他们在试验田中培育,争取早日利用起来。 不过,这些都还不急,以撒给西印度探索舰队的水手们放了一个长假,让他们好好在君士坦丁堡享受享受,等他们放松完了,再给他们布置下一次的任务。 哥伦布的探索没能在欧洲引起太大的风波,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另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狠狠吸引了。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被抓了。 自从路易十一登基以来,一直主张中央集权,削弱强藩势力,首当其冲的就是法兰西最大藩臣勃艮第公国。 早在1435年,阿拉斯条约的签订实际上已经使勃艮第公国变为一个形同独立的“王国”,对法兰西中央的向心力很低,税赋和兵员也不怎么上缴。 1457年,“好人”菲利普去世,大胆查理继位为勃艮第公爵,这位嗜好饮酒的豪爽汉子一直致力于将勃艮第建设成一个脱离法兰西掌控的独立国家,和主张集权的路易十一格格不入。 于是,以大胆查理为首的“公益同盟”与路易十一之间接连爆发冲突,在军事,政治,经济和外交等多个领域大打出手。 截止到1468年,公益同盟暂时占据上风,路易十一多次被迫签署不利于自己的条约,但他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回头就将条约抛之脑后。 路易十一是一个非常奸诈,狡猾而冷酷的国王,对内征收繁重的赋税,疯狂压榨民脂民膏,又将这些钱大手大脚地资助给公益同盟内部的反抗者,采用这种十分令人不齿的手段来削弱公益同盟的实力。 因此,路易十一被大胆查理的几位近臣称为“万能蜘蛛”。 在这个时代,“蜘蛛”可不是什么好词语,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辱骂,象征着阴险与毒辣,与骑士精神背道而驰。 与之相对,勃艮第的大胆查理则是整个西欧的“全民偶像”,勇敢而热情,豪爽而正义,很多贵族都非常喜欢他。 1468年,路易十一罔顾之前与公益同盟签署的孔夫朗条约,向布列塔尼发动战争,要求布列塔尼公爵切断和勃艮第公国的同盟。 大胆查理非常震惊,实在没想到堂堂西欧第一大国的正统国王竟然如此不讲诚信,当即率兵威逼路易十一,要求他履行孔夫朗条约。 路易十一建议两人和谈,但依旧没有停止敌对关系,竟然在和谈途中煽动勃艮第城市发动叛乱,这让大胆查理非常愤怒。 当愤怒积累到临界点,大胆查理终于决定不再忍让,当场爆发,发动兵谏,将躺在床上,穿着睡衣的路易十一拘捕起来,痛陈利害。 以撒在视察周边城市的途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仅仅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在这件事上耗费任何心思。 搅吧,搅吧,搅得越乱越好,最好能让百姓苦不堪言,大量南下,最好能让国家分裂,不给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带着愉悦的心情,以撒返回了君士坦丁堡,但立马被宰相等几位大臣拉进了议事厅。 “陛下,您这一去,倒是逍遥自在,我可是连开几场会议,忙得脚不沾地。” 大皇宫的议事厅中,宰相伊苏尔特看着满面春风的以撒,撇了撇嘴。 “宰相,我还不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手工业的发展关乎民生国事,不能不下功夫啊。” 以撒呵呵一笑。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君士坦丁堡有出什么事吗?” “陛下,事情多得很。” 伊苏尔特长叹一声。 “在今年的军政联席会议上,您的海军和陆军又吵起来了,海军坚持要求获得一半的军费,用以建设更强大的舰队,从而掠夺东印度和西印度。” “陆军坚持获取七成军费,用以之后的扩军和对东方的战事。” “最后,几个海军军官和陆军军官还差点打起来了。” “你这是怎么主持的会议,他们不听你的吗?” 以撒皱皱眉。 “他们说,只有您才能做出最终决定,这是您之前自己规定的,我有什么办法。” 伊苏尔特哼了一声。 “结果呢?” 以撒有些好笑。 “结果?本来没什么结果的,但阿莱克修斯殿下正好回君士坦丁堡看望侄子,听说了这件事,当场提着剑闯了进来,把他们痛骂一顿,说他们不配作为耶稣基督的战士。” 伊苏尔特摊摊手。 “这几人有些难堪,就取消了决斗的约定,等您回来再做决定。” “嗯,可以,还算有些理智。” 以撒点点头。 “这样吧,各退一步,海军占四成,陆军占六成,但这当然只是中央军的,维持边防军和守备队的费用不算在军费中,所以在陆军上的钱还是远远高于海军。” “不过,我也会敲打他们,以后不准这样,否则从重处罚。” 以撒沉吟道。 “除了这些,我还会再给他们拨一些钱,我回来的路上在帝国各大城市转了转,大家的参军意愿都很高,民间的好勇气氛也十分浓烈,这是好事。” “还要加!您今年的军费都超过国家财政总收入的四分之三了!” 伊苏尔特立马不满地摇头。 “政府机构要扩大,民生工程要建设,文化同化要推进,这些都需要钱!” “没事,你说的只是国家的财政收入,我的私人收入还有不少,到时候都分给你们。” 以撒瞟了一眼伊苏尔特。 “说得好像国家财政可以自负盈亏一样,每年不都是我拿私人钱包来填补漏洞。” “我是皇帝,按道理国库都应该是我的,但你们似乎从没给我剩下一个铜币。” “您手握那么多挣大钱的商路,哪里看得上这些土地税。”伊苏尔特有些尴尬地说。 “你还知道商路挣钱,那就别再来反对我搞大海军。” 以撒微微一笑。 “我看两强原则还是少了,以后可以规定三强原则。” “再说,别担心没钱,我可以向你保证,等个几年,等我们在古巴站稳脚跟,金钱会源源不断地流过来。” “还有别的事吗?” 以撒看向宰相。 “几份文件需要您签署,几个新上任的地方官您还没有接见,几笔拨款还需要您的首肯……” 以撒一听,直皱眉头。 “文件和拨款先放着吧,我有时间就签署,让几个地方官去拜见皇后,她可以代表我。” “陛下,其实还有一件事。” 伊苏尔特犹豫了一下。 “之前,有一些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罗马商人前来拜见我,他们本是罗马遗民,一直生活在奥斯曼治下。” “近些年,穆罕默德二世对这些人的越来越差,经常加重赋税,还加强了监视,导致他们苦不堪言。” “他们希望您能早日收复安纳托利亚,将他们从异教徒的压迫下解救出来。” “安纳托利亚之事我已经有了打算,但此事关乎重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我的外交部门和情报部门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要着急。” “别担心没有仗打,接下来的二十年,我们恐怕都得陷在东方的战争泥潭里。” 以撒揉了揉眉心。 “最迟不超过三年,我就会开始着手攻打穆罕默德二世。” “在这几年里,你们争取继续扩大人口数量,鼓励生育,购买更多的正教白奴,争取在那时将我们的人口数量提升到六百二十万。” “是,我明白了。” 伊苏尔特点点头。 “那就这样,我今天还有其他事,你去主持工作吧。” 以撒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会。 “对了,要是哥伦布等人来找我,就让他去阿德里安堡,我今后几天都在那里。” …… 与莱昂诺尔商议片刻,又去看了看小孙子君士坦丁,以撒离开君士坦丁堡,驱车前往阿德里安堡。 这两座城市并不遥远,中间的道路十分宽阔,在快马加鞭行驶两天后,以撒终于在第三天的正午抵达了这座色雷斯第二大城市。 阿德里安堡最早是一座坚固要塞,位于山脉与河流的包围中,附近的矿物储备十分丰富,尤其是山脉中的优质铁矿。 自从以撒收复阿德里安堡后,这座城市一直没能回到奥斯曼时期的繁荣,为了保持稳定,将手工业工坊大量迁往君士坦丁堡,商人们也随之转向东部沿海。 当然,阿德里安堡的资质相当不错,近年来,随着《十九条法令》的颁布,大量的国内外商人开始来到阿德里安堡,在山脉中探寻矿藏,并和政府签署协约,组织人手,进行开发。 保加利亚收复后,阿德里安堡的军事压力大为减轻,进行保加利亚内陆贸易的商人也越来越多,这座历史名城终于迎来了复苏。 和阿德里安堡的几位地方官和本地商人吃过午饭后,以撒简单规划了一下今后的发展方向,便带着几名卫士来到了阿德里安堡的工坊区。 这座城市位于马里查河与登萨河的交汇处,水资源非常丰富,矿产资源也极为丰富,可以成为色雷斯地区第二座手工业大城,分担君士坦丁堡的压力。 以撒走进工坊区的一幢宅院,找到刚来这里的埃斯特旺·达·伽马。 “陛下,您可算来了,阿德里安堡附近到处都是矿场,一点娱乐设施都没有,比不上君士坦丁堡的一个街区。” 埃斯特旺正趴在书桌前看地图,见以撒到来,连忙起身迎接。 “好了,解决这件事后,我立马放你回到君士坦丁堡。” 以撒拍了拍他的肩。 埃斯特旺点点头,带着以撒来到后院。 这幢宅院本来属于一位奥斯曼贵勋,后来被以撒缴获,又被以撒授予阿德里安堡的工坊区。 后院很大,从前的草园林被拆毁一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座泥窑。 空地上堆放着不少残破的瓶瓶罐罐,显然都是这些工匠烧制出的残次品。 不少工匠围在一座泥窑旁,一个身材高大的外邦人正用不知名的语言对着泥窑指指点点,旁边的翻译官绞尽脑汁,将外邦人的话翻译成希腊语,讲给东罗马工匠听。 “陛下,他就是我们从印度带回来的工匠之一,会烧制瓷器的。” 埃斯特旺指了指那位外邦人。 “不过,他倒是对卡利卡特没什么向心力,听说我们请他到这里讲学,当即答应了,还把要求我们带上他的家人。” 以撒点点头,静静看着泥窑。 泥窑中,一件陶罐正在烧制成型,透过人群,以撒看见了陶罐上隐隐约约的纹。 外邦人小心翼翼地盯着窑内的陶罐,琢磨着纹和图案。 又等了好一会儿,温度逐渐降低,一件还算不错的陶器渐渐成型。 但是,在陶器上,以撒可以清晰地看见靛蓝色的青图案和乳白色的表面釉。 陶瓷,一种发源于东方的美丽艺术品,是东西方贸易中另一种价值极高的商品。 埃斯特旺走上前,向翻译官耳语一声,又冲身后的罗马陶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人群散去后,以撒看清了这位外邦人。 “波斯人。” 以撒有些惊讶,用突厥语说道。 “陛下,我不是波斯人,我是旭烈兀人!” 波斯人一脸高傲地看着以撒。 “我的家族世代为旭烈兀汗的后人烧制陶瓷,后来又为帖木儿王烧制陶瓷,当然不是什么波斯人!” “要不是撒马尔罕多次遭劫,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卡利卡特!” 以撒有些好笑,和他谈了几句。 在波斯人的讲述下,以撒大概明白了他的身世。 他们家祖祖辈辈替旭烈兀家族烧制陶瓷,旭烈兀汗国灭亡后,被帖木儿王抓到撒马尔罕,他们也没说什么,继续为帖木儿家族烧瓷。 后来,帖木儿后人内战,撒马尔罕接连大乱,他带着家人一路南逃,直到卡利卡特。 “你知不知道自己祖辈的手艺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呢?” 以撒看向波斯人。 “自然是成吉思汗和忽必烈汗的赐予。” 波斯人大大方方地说。 “旭烈兀汗西征时,带来了不少蒙古工匠,后来又向忽必烈汗要来了不少,我的祖先就是向这些人学习的。” 蒙古工匠?算了,你开心就好。 以撒摇摇头,不再理他。 世界上各个文明基本上都有烧制陶器的技术,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陶瓷都只是东方王朝的专利。 陶器和陶瓷虽然都是烧出来的,但原料不同,且陶瓷工艺非常复杂,要求很高,工匠们对火温的把控和对釉彩的刻画必须拿捏到极致,远非陶器可比。 波斯是距离东方王朝最近的一个大文明,从很早就开始仿制东方瓷器,还专门模仿唐三彩弄出了“波斯三彩”。 只不过,当时的波斯陶瓷无论在技术还是工艺上都跟东方瓷器有相当大的差距,非常粗糙。 后来,蒙古帝国占据了半个欧亚大陆,波斯瓷器真正迎来了大发展。 在四大汗国中,窝阔台汗国很早就灭亡了,金帐汗国从月即别汗之后彻底不承认元朝的宗主权,察合台汗国也一直和中央政权若即若离。 但是,旭烈兀汗国却始终和元朝保持着相当友好的关系,一直是大元的忠实藩王,从未反叛。 旭烈兀和忽必烈一母同胞,他的后人也出于利益或感情亲近元朝皇帝,旭烈兀汗国在很多方面都模仿元朝体系,腰牌,驿站,宝钞,行省制度…… 给教皇的书信上盖汉字印章,清真寺上雕龙纹…… 他们还参照东方体系修史,编纂出了极具历史价值的《史集》。 把旭烈兀汗国和其他三大汗国等同一体是极不合适的,波斯地区从始至终都是元朝的疆域。 在旭烈兀汗国时期,波斯和东方的交流来往非常繁盛,非常多的东方技术传入波斯,其中就包括瓷器。 这个时候的波斯瓷器大量采用龙凤麒麟等东方神兽来作为纹饰,也有一些波斯独有的特色。 后来旭烈兀汗国灭亡,帖木儿王非常重视工匠,将波斯和河中的工匠搜罗起来,聚集在撒马尔罕,陶瓷工艺继续发展。 但是,随着帖木儿和沙哈鲁的死亡,波斯和中亚屡遭大乱,撒马尔罕不复当年,大批工匠外逃,但也在客观上促进了其他文明的进步。 “好吧,旭烈兀人,既然你的祖国已经灭亡,不妨待在这里,替我烧制瓷器,顺便将你口中的“蒙古工艺”传达给更多人。” “东罗马帝国和旭烈兀汗国是历史友邦,多次联姻,你替我烧制陶瓷,总好过待在卡利卡特。” 以撒微笑地冲波斯人说道。 “你认为阿德里安堡周边的自然情况怎么样?可不可以作为一个瓷器之都?” 波斯人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还算好,陛下。” “我之前也去您的首都考察了一番,但说实话,不行,土质很差,不适合烧制瓷器。” “阿德里安堡还算可以,原材料可以在附近的山脚下与河流边找到,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些人手和金钱,我可以带他们找到一些原材料采集区。” “这座城市周边矿物很多,烧出来的瓷器或许还会带有一些别样的特色。” 波斯人说着,有些激动。 “陛下,含铁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瓷器本身的颜色,笼统来说,含铁量越高,瓷器的颜色就越深,从白色和青色到紫色和黑色,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但是,您也不能抱太大希望,我们烧出来的东西绝无可能超过东方瓷器的,哪怕是旭烈兀兀鲁思的鼎盛时期,我们也比不过。” “无妨,只管做,我之后还会搜集更多的瓷器大师。” 以撒耸耸肩。 自从郑和下西洋后,华人开始大量移民东南亚,不少东南亚城市开始烧制瓷器,第三波东印度舰队可以关注一下。 东方王朝的瓷器一直遥遥领先,哪怕到了明朝末期,很多国家都开始仿制瓷器,但却完全没有动摇他们的统治地位。 当然,欧洲文明在后来在传统的制瓷工艺上加以改进,提出将牛骨粉添加到原料中,成功烧出了更高档的瓷器,骨瓷。 再往后,以撒可以将添加骨粉这一想法传授给制瓷大师,看看他们能否成功。 无论如何,东罗马帝国的瓷器事业终于启航了,如果能够发展起来,又是一个能够带来巨量财富的大产业。 这东西,只要烧得出来,根本不愁卖。 正当以撒思绪万千时,一位亲卫快步走来。 “陛下,哥伦布元老到了。” (本章完) 第264章 新大陆战略 第264章 新大陆战略 在阿德里安堡的奥斯曼旧宫殿中,以撒接见了刚刚被册封为三级元老和委内瑞拉总督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陛下,好久不见。” 哥伦布显然来得匆忙,额头上全是汗水。 “这些日子在干什么呢?” 以撒挥挥手,侍女为哥伦布端来咖啡。 “我先去探望了卧病在床的教父,然后就如您安排,带着水手们在君士坦丁堡好好休息。” “我发现,君士坦丁堡比我上次离开时更繁华了,商人数量非常多,一座座工坊也开了起来。” 哥伦布微笑着说。 “是的,我进行了一些改革,授予商人,矿主和工坊主不小的权力。” 以撒点点头。 “陛下,您之前说,我们的发现大有价值,但并没有给我们指明下一步的方向。” “您到底准备怎么安排西边的殖民地呢?” 哥伦布问道。 以撒闻言,陷入沉思。 这一次,哥伦布偏离了航线,没有在以撒预定的巴西登陆,反而跑到了加勒比海,这也不算坏事。 当然,哥伦布仅仅摸到了新大陆的边角,带回来的东西也没什么值钱的。 在以撒的构想中,东罗马日后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将主要分成三块,即以古巴,多米尼加,波多黎各等大岛组成的圣君士坦丁殖民区,以玛雅,印加,阿兹特克组成的中美洲殖民区和一小块南美洲殖民地,至于北美洲和剩下的南美大陆,分给包括葡萄牙在内的诸位盟友。 这三块殖民区的核心是中南美洲的三大文明,这里人口密集,文明程度高,非常富庶,金银宝石无比丰富,具备健全的城市体系和农耕体系,不用投入多少前期开发所必需的资源。 至于北美……以撒实在没有这个功夫来发展,先交给盟友,以后肯定会被后来的殖民强国所占据。 有了这些从远方而来的金钱,以撒可以一直维持庞大的军队,继续对周边地区的征服。 投入到军队上的钱会自然而然地流入市场,从而带动国内工农业。 为了这个目标,以撒在脑海中制定了一个计划。 第一步,将古巴岛打造成前进基地,建立种植园,广种烟草,甘蔗和咖啡,获取大量资金,顺便为接下来的征服做铺垫。 第二步,从古巴进军已经没落的玛雅,占领尤卡坦半岛。 第三步,以尤卡坦半岛为基地,以绝对的军事优势一举灭亡正处于上升状态的阿兹特克,奠定胜局。 至于最远的印加,放在最后处理。 这个计划大概需要十到二十年的时间,以撒不能像原时空中的西班牙人一样将希望寄托在幸运上,诸如一百人灭亡印加,六百人征服阿兹特克之类的事情太过偶然,以撒不愿冒这个险。 当然,中美洲土著还在玩青铜器和黑曜石,在军事上有着无数代的差距,也不需要太多士兵,也不会拖慢以撒对奥斯曼的征服。 一个位于古巴的前进港,十五条船,一千二百名训练有素,配备铁器和火枪的武装水手,这就足够了。 “再过一些日子,你就带上更庞大的舰队再去一次古巴,将这里彻底平定下来,顺便摸清周边形势,绘制地图。” 哥伦布点点头,想了想。 “陛下,关于平定古巴和其余大岛,我其实有一个不错的构想。” “说吧。” 以撒笑着回应道。 “据我观察,那些土著对疾病的抵抗力极低,有些人和我们一接触就开始生病,连最基本的风寒都很难熬过去,还有些小岛开始出天。” 哥伦布思考道。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水源等人群密集处投放沾染过天患者身体的毛毡,衣物等生活用品,让他们接受上帝的惩罚。” 哥伦布见以撒没说话,耸了耸肩。 “陛下,据我观察,那些土著都是一群野蛮人,甚至不配称为人类,加勒比食人族不用说,连泰诺人也在搞活人祭祀,只不过他们稍微好一点罢了。” “这是文明对野蛮的征服,上帝会祝福我们的。” 以撒闻言,微微一叹。 印第安人的确搞活人祭祀,还有很多部落喜欢剥人皮,吃人肉,在15世纪的旧大陆文明看来,也的确非常野蛮。 但是,以撒其实非常清楚,他们和非洲部落其实不太一样,是一种成型的文明,只不过他们的历史比旧大陆主流文明晚了两千年左右。 他们的祖先可能来自西伯利亚,来到中南美洲并开始发展时,已经比其他文明落后了两千年,这是客观条件,并不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当然了,哪怕跟两千年前的几大主流文明比,他们依旧更加野蛮。 两千年前,旧大陆的各大主流文明已经基本废除了这种原始残留,开始用牲畜,食物和陶俑来进行祭祀,活人祭祀是被严令禁止的。 再往前推,东方的殷商一样活人祭祀,但他们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一共才祭祀了一万多人,最大的一次也仅有几百人,远远没有中南美三大文明那样大的规模。 但是,中南美洲三大文明在农业,政治和城市建设方面非常发达,靠种植玉米和其他谷物养活了千万人级别的人口,阿兹特克的首都在人口规模上甚至不逊于欧洲任何一座城市,包括君士坦丁堡。 他们还独立发明了造纸术,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还有用文字来记叙史料的传统,在这一点上,绝对领先很多旧大陆文明。 在原时空中,西班牙殖民者靠着绝对的武力压制和极好的运气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三大文明全部毁灭,再依靠旧大陆带去的天等疾病将相当多的中美人屠戮一空。 由于中美洲孤立于主流文明,他们此前从未接触过旧大陆的各种疾病,对这些疾病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致死率极高。 在旧大陆,天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致死率,但放在美洲土著身上,足足接近百分之九十。 当然,这也是相互的,新大陆的某些疾病同样会传到旧大陆,比如臭名昭著的梅毒。 只要以撒想占据中南美三大文明,摧毁旧秩序,欧亚大陆的疾病很自然就会传过去,这与以撒的个人意愿没有关系。 以撒想了想,开口说道。 “哥伦布,你记住,我们是去挣钱的,不是去杀人的,杀人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耶稣基督教导我们,面对暂时步入迷途的羔羊时,应当引领他们回归正途,而非一味屠戮。” “我们在殖民地需要劳动力,如果把土著们都消灭了,谁来给我们种地?” 在原时空中,殖民者的确把土著消灭了大半,然后又从非洲引进黑奴充当廉价劳动力,通过大西洋环流运送货物,积累财富,这就是三角贸易。 单纯站在利益的角度来说,非洲黑人其实不如美洲土著,他们在农耕技术和温良程度上都比不过后者,很多事情都不会做,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 “哥伦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可以将这些土著转化为信仰正教的基督徒,让他们加入我们的家庭,这该是多大的善举,就连耶稣基督都会保佑我们。” 以撒沉吟道。 在以撒看来,美洲文明非常落后,信仰体系十分原始,面对已经发展成型的基督教时完全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如果能够将这些人利用起来,用一百到两百年的时间通过传教和联姻将他们变成信正教,说希腊语的混血罗马人,他们也许还能解决东帝国的人力短缺问题。将一个阿拉伯人同化为罗马人可能非常困难,因为他们的文化和信仰都已经成型了,文明程度不逊于基督教文明,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转变。 但是,将一个美洲土著转化为罗马人就要简单很多,这是先发文明对后发文明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一张白纸,才好作画。 至于他们本身的落后文化,肯定是得令其消亡的,参考西班牙人即可,不用费太大功夫。 最大的问题就是疾病,无论以撒想不想,只要欧洲人开始大批进入美洲,他们都会染上。 当然,也是有办法的。 要知道,以撒可是这个位面中的牛痘发明者,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啊! 现在,牛痘接种法已经在半个欧洲传开了,但只有东罗马帝国等少数国家将全民接种定为国策,埃及这个瘟疫老区还是会时不时出天。 当然,国策也只是一份文件罢了,目前的行政能力完不成全民接种,也就无法彻底将病毒消灭。 “哥伦布,这样吧,我有一个办法。” 以撒看向哥伦布。 “第一,等你下次去古巴岛时,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影响力传播灭世理论,告诉那些土著,他们的诸神已经抛弃了他们,马上就会降下一波灭世天罚,将导致大部分人口死亡。” “你可把天的症状描述得详细一些,增强可信度。” “第二,你告诉他们,只有唯一的真神上帝才能拯救他们,只要改信上帝,服从罗马,接受接种赐福,就可以躲过这一场灾难。” “他们之前没见过旧大陆的牛,肯定不会对此产生怀疑,甚至直接奉为神兽。” “第三,在几个食人族的小岛上传播瘟疫,并提前做出预言,带着泰诺人酋长前去观看,引起恐慌。” “第四,要求他们集体改信,并接种牛痘,在结束后传播瘟疫。” “这样一来,改信上帝的都活了下来,冥顽不化的却死于疾病,那些人很迷信,立马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正教徒。” 以撒微微一笑。 “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陛下实在高明,我完全没有想到。” 哥伦布听完,连连惊叹。 “但是,这个计划需要很多人的配合,我们还得预先拉拢一波已经改信的酋长,我没办法独自完成。” “放心,我会派人支持你,包括为数众多的教士和医生,你们的舰船上还必须携带大量的牛群。” 以撒点点头。 “我建议你选择一片水草丰美的孤岛作为牛群的繁殖地和聚集区,等一切准备就绪,再将染疫牛带过去,感染整个牛群,从而获得很多牛痘。” “除了牛以外,羊也一样可以。” “这大概需要两到三趟的舰队,我会给你分配至少四十条船。” “争取在一年内完成整个计划。” 大西洋航行速度很快,当海路成熟后,从圣尼古拉斯总督区航行到安地列斯群岛只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年已经足够了。 “陛下,为了这群土著,真的值得吗?” 哥伦布疑惑地问。 以撒笑笑,没有言语。 当然值得,这可是千万级规模的,可以化为己用的人口。 如果古巴的计划成功,以撒完全可以让改信正教的古巴土著拿着这些“神迹”去中南美三大文明,用现身说法将这种“灭世论”宣传一遍,引导他们改信,然后再将古巴的模式陆续在中南美推广。 至于坚守原始信仰而不愿改信的,那就只能不好意思了。 这种计划当然存在缺陷,不可能让所有土著信服的,还是会有大量的土著因为殖民者身上携带的病毒而染病去世。 不过,他们死得越多,以撒编织的灭世论就越发真实,抛弃羽蛇神而改信耶稣基督的土著就越多。 什么?你说你改信耶稣,接种牛痘,但还是因为其他疾病死了? 那一定是你心不够诚,为什么别人就活下来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还有没有在背地里继续信奉羽蛇神。 以撒预计,如果这个计划可以完美实现,中南美三大文明会在自己的干涉下比原时空中少死一半人,而自己则可以获取大量的虔诚基督徒,甚至比旧罗马人还要虔诚。 再往后,以撒还会派遣大量教士进入中南美洲,告诉土著们,希腊语是耶稣基督的语言,罗马皇帝则是耶稣基督在人间的投影,他们要想彻底免于灾难,必须尽早学会希腊语,向罗马皇帝效忠。 为了引起教士阶级的传教狂热,以撒准备仿照天主教制度,将新大陆的土地分成一个个教区,你能让多少人改信,你就能获得多少教产,就能征收多少宗教税。 如果以撒可以在一百年到两百年的时间内陆续完成对美洲土著的同化,让他们信正教,说希腊语,以迷信者为主体的中美洲殖民区对帝国的向心力将会非常大,哪怕后发的殖民强国也很难做出什么改变。 以后,当土著们发生饥荒,粮食短缺后,也不用打什么环战争了,不用搞大规模的活人祭祀来消灭多余人口了,都到安纳托利亚和北非来吧,皇帝爱你们。 “哥伦布,如果日后计划实现,他们信正教,讲希腊语,那我们就不能对他们太差,至少不能以对待黑奴的方式来对待他们。” 以撒说道。 “至于免费劳动力,我将在几年后发动大土耳其战争,到时候不缺奴隶。” 原时空中,欧洲殖民者之所以乐于使用非洲黑奴,除了航运简单外,价格便宜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他们也没有白奴可以用。 当原时空的欧洲殖民者大举进入美洲时,无论是黑海还是地中海,白奴贸易都牢牢掌控在穆斯林手中,不是基督徒喜欢黑人,而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 但是,以撒会在日后对近东发起战争,白奴应有尽有,突厥人,阿拉伯人,土库曼人……价格也不会比黑奴贵多少。 当然,黑奴肯定是不可或缺的,部分金银宝石埋藏在热带雨林中,只有黑奴抗得过那些疾病。 将难于同化的穆斯林赶出安纳托利亚,再将易于同化的美洲土著迁过来,填补他们留下的生存空间,从而实现一轮人口置换。 中南美洲三大文明加上周边的小文明,总人口可达四千万,只要能有两百万信正教,说希腊语的“新罗马人”抵达安纳托利亚,并在联姻和混血后彻底看不出曾经的影子,以撒的人口压力就会大为减轻。 再者,殖民同化带来的收益是源远流长的,哪怕最终免不了独立,他们还是会对同说希腊语,同信东正教的东罗马产生向心力和归属感。 美洲的财富那么多,不能拿来穷奢极欲,将其利用到人口置换和民族同化这一国家大事上,简直太合适不过。 这个大工程将延续几百年,只要后人能够看见这项计划蕴藏的巨大能量,绝不会轻易停止。 原时空中,西班牙和葡萄牙完全将美洲土著当牲畜对待,但即使这样,到最后还硬生生造成了一个信天主教,说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的“拉美”族裔,以撒没理由不行。 在长时间的混血后,美洲土著将会是完完全全的罗马人,他们自己都会唾弃那些热衷于活人祭祀和剥人皮的祖先。 这就是以撒蓄谋已久,并将一直推行下去的伟大计划。 新大陆——大土耳其计划。 (本章完) 第265章 顿河畔君士坦丁 第265章 顿河畔君士坦丁 辽阔的大草原上,顿河静静流淌,顿河左岸,两支军队正在奋力厮杀。 其中一支部队举着五八门的图腾旗帜,显然来自大草原上的部落。 另一支部队则装备精良,举着血火双头鹰的哥萨克旗帜和喷火巨龙的近卫龙骑兵旗,现在来自东罗马帝国。 两支军队在人数上相差无几,但哥萨克和近卫龙骑兵的装备明显比部落兵更加优良,尤其是近卫龙骑兵,还配备了大量的火枪和长矛。 当草原部落还是依照老样子,将大军分为三路包抄上来时,他们却惊讶地发现,对方也分成了三路,左右两军的哥萨克骑兵迎头撞上了对手,中军的古怪骑兵则直接下马,布置阵型。 一般而言,在骑兵对冲中,先跑起来的一方占据绝对优势,速度越快,冲击力就越强。 布置在中路的部落骑兵虽然疑惑,但也没过多迟疑,快马加鞭,转眼间便冲到了龙骑兵面前。 草原骑兵在长久的战斗中早早摸索出了一套对待步兵军阵的方法,他们往往不会硬碰,会率先绕到步弓手保护不到的敌军侧翼,利用骑弓消耗步兵,采用骑兵回旋战术一步步拖垮对手,导致他们露出破绽,再压上至关紧要的重骑兵,一举破敌。 这种方法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重骑兵的优势,曾在蒙古西征中大放异彩,没能让罗斯人引以为傲的重步兵占到一点好处。 然而,正当游牧骑兵将要进入射程,准备掏出骑弓时,对面的前排长矛手却骤然分开,露出隐藏在身后的火枪手。 一轮枪响,一阵硝烟,冲在最前的游牧骑兵轰然倒地,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就被后方的同袍碾为烂泥。 火器已经出现了几个世纪,游牧骑兵对此并不陌生,在度过初期的混乱后,他们立马分散站位,重新整编。 令他们感到疑惑的是,对手的火枪不仅射程远,威力大,准度也比之前的火器高出不少。 近卫龙骑兵的战士们开始变阵,前排下蹲装弹,第二排火枪手则迅速架枪。 又是一轮枪响,又是一阵硝烟,游牧骑兵终于开始有所顾忌,马速也放慢了少许。 弓骑兵们开始明白,他们已经无法凭借骑弓来消耗敌人,只能拔出马刀,和为数不多的重骑兵一起做最后的冲锋。 发现敌军意图后,传令兵挥动令旗,龙骑兵再次变阵,长矛手举着五米长的矛柄,对向四面八方,挡在了骑兵们冲锋的道路上。 远方的山丘上,海达尔·格莱看着这一幕,紧紧咬住牙关,脸色极为难看。 “一群混账,我们怎么可以打得这么惨!” “哪怕面对最精锐的罗斯部队,我们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毫无招架之力!” 他环顾四周,恶狠狠地瞪着旁边的几位部落首领,但显然得不到答案。 “大汗,他们的装备已经远超我们了,草原健儿再勇猛,也没办法打这种仗。” 一位部落首领轻声说道。 “而且,他们的指挥官显然很有水平,不是莽撞的罗斯人可比。” “他们的指挥官是谁?我不信那个哥萨克酋长有这样的才能!” 海达尔压抑着情绪,胸膛上下起伏。 “根据情报,对面的指挥官并非君士坦丁堡的查士丁尼,而是一位名叫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的年轻将领。” “至于那个希腊人,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估计在君士坦丁堡陪他的儿子。” 部落首领瞟了一眼满脸愤怒的海达尔,眼中露出些许不屑。 海达尔天赋平平且好大喜功,除了血脉,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 若不是为了部落利益,他才不会将女儿嫁给这个纨绔,支持他竞争大汗之位。 “此人是查士丁尼的至交好友,我们原本以为他是凭关系上位,看来我们都错了。” “大汗,我们现在还没有彻底失败,就算失败,我也会保护您离开这里。” 部落首领说道。 海达尔猛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海达尔是克里米亚前任大汗哈吉·格莱的儿子,孛儿只斤家族术赤系后王,克里米亚汗国新一代大汗的竞争者之一。 哈吉·格莱的确是东欧大草原上的一代雄主,费半生时间将克里米亚地区牢牢掌控在手中,彻底脱离了拔都萨莱的掌控,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政权。 当然,无论是后人所说的克里米亚汗国,大帐汗国还是喀山汗国,诺盖汗国,他们的自称一直都是术赤兀鲁思,一直自诩为术赤封地的正统继承人,将其他势力贬为叛军,属于同一个国家的不同宣称者,而非完全分裂的几个独立国家。 然而,克里米亚汗国在本质上依然是部落联盟,终究逃不过内斗的命运,哈吉·格莱一死,他的几个孩子围绕着汗位再度爆发内战,每一个儿子都代表着不同部落的利益。 在哈吉·格莱诸子中,有能力争夺汗位的一共有三个,分别是努尔道拉特·格莱,明里·格莱和海达尔·格莱,前者势力最大,后者势力最小。 努尔道拉特是名义上的正统大汗,但两个兄弟根本不认,尤其是明里·格莱,自顾自拉出一支部队,在克里米亚周边和努尔道拉特反复拉锯,征战不休。 除了汗位冲突以外,努尔道拉特和明里在外交上的分歧也十分严重。 努尔道拉特将莫斯科视为最大敌人,主张与包括大帐汗国和立陶宛在内的周边势力缓和关系,共同遏制莫斯科和东罗马。 明里则主张与莫斯科修好,将大帐汗国彻底打垮,占据拔都萨莱。 至于海达尔,他的势力本来就小,只求割地一方,顺便观望局势,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远方的战场上,换上马刀的轻骑兵和少量的重骑兵已经冲进了军阵,溅起一片血,但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长矛和火枪方阵很快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长矛手换上刀剑,火枪手换上板门大斧,和失去冲势的骑兵战作一团。 左右两侧,海达尔的部队暂时还能支撑,哥萨克的装备已经遥遥领先,身上都穿着轻便皮实的甲,头上还戴着铁盔,在战斗中占到了不少优势。 “大汗,我们该撤了,吹响号角吧。” 部落首领重重一叹,脸色也是铁青。 “撤?要我赶来消灭他们的人是你,现在说撤退的也是你,我怀疑你已经投靠了希腊人,准备出卖大兀鲁思!” 海达尔面目狰狞,大吼大叫。 “大汗,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们依靠水路运输,我们没办法像对待其他敌人一样袭扰粮道,我也是想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将他们推下大海。” “如果您放任他们在河口附近站稳脚跟,他们坐拥海路之利,可以很快运来大量的士兵和人口,迅速建成一座座坚固的要塞,逐步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这样一来,我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但现在,我们已经战败了,应该做的是尽可能将更多的士兵带回去,重整军心。” “我们的两翼损失不算大,他们在马术上远不如我们,我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我建议您向其余两位王子求和,我们中任何一方都已经不是希腊人的对手了!” 部落首领眉头一皱,但也还是耐下性子,向海达尔解释着。 “不能撤!连这些人都赶不走,我还如何跟两个兄弟争夺汗位!” “我娶了你的女儿,你答应帮我夺取汗位的,怎么能半途而弃!” 海达尔一听,使劲摇头,拔出弯刀,大声怒吼,准备将最后的亲卫队投入战场。 这时,后方的河面上传来一声炮响,几艘舰船高挂着血火双头鹰的旗帜,正顺着顿河,极速驶来。 一阵马蹄声紧随而至,人数不多,但仿佛死神的巨锤,敲响了夺命的钟声。 海达尔向河面望去,顿时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几艘大船的甲板上,站满了海达尔部落的老弱妇孺,船上的水手使劲抽打着他们,恸哭声和尖叫声传遍了整片河面。 海达尔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岳父,惨白的脸上露出一阵殷红。 “我早就说过,不能把营帐扎在河流附近,你就是不听!” “你……你该死!” “够了!” 岳父大吼,双目血红。 “夏季草场和冬季草场本来就是固定的,现在那么干旱,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 “难不成把营帐安在远离河流和湖泊的内陆,牧民都渴死,牲畜不长肉,我们怎么熬过寒冬!” “还别说那些敌对部落,内陆都是拔都萨莱的地盘,你打得过他们?” 说着,岳父一把拽过号角兵。 “吹号!我们走!” “呵呵,怎么走……他们的妻子儿女全被抓了,恐怕现在一点战心都不剩了……” 海达尔惨笑一声。 “我们后方的骑兵应该是舰船上放下来的,人数不多,是用来营造声势的,抓不住我们!” 岳父吼道。 “我们带着亲卫队撤!去东边,投奔拔都萨莱!” 海达尔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河面上的舰船和舰船上的家人,拽住马缰,和岳父一起,带着亲卫队跑进了茫茫的大草原。 远方,见船队到来,军阵中的贡萨洛大喜,连忙找来会说突厥语的士兵。 “你们的营地被我们抄了!妻子儿女都在我们手上!立马投降!太子仁慈,绝不会多造杀戮!” 还在苦战的部落民见到了河面上的船队,听到了家人的哭吼声,也看见了慌忙逃窜的大汗,士气早已跌入谷底。 部落民面面相觑,满眼绝望。 接着,一个个部落民丢掉武器,跪地投降,也有部分外围骑兵抛妻弃子,追随海达尔而去,东罗马士兵并未追赶。 舰船渐渐靠岸,最大的一艘桨帆船上,查士丁尼跳下甲板,向贡萨洛走去,狠狠抱了抱他。 “恭喜您,海达尔不成气候了。” “可惜没抓住他,终究还留有隐患。” 贡萨洛弯腰鞠躬,微笑着说。 “没关系,我从来都没把海达尔当成对手,跑了就跑了吧。” 查士丁尼耸耸肩,望向远处的河口。 “海达尔本来就很弱,跟他的两个兄弟完全不能比,连他们手下的大部落都比不上,没什么好恭喜的。” “况且,就算我不去抄他们老巢,你也一样能打赢吧?” “是的,正如您之前所说,他们在武器装备和军事战术上已经全面落后,就连人数也不比我们多。” 贡萨洛笑道。 “之前为了防范可能有的重骑兵,我可是准备了好久,但他们压根没几个。”“呵呵,哈吉·格莱的核心地区本来也不在这里,精锐部队都被海达尔的两个兄弟分走了,海达尔的确没多少重骑兵,大概还是自己私下组建的,而非父亲赐予的。” 查士丁尼轻蔑一笑。 “不过,我们还是得感谢顿河,要不是这条大河的水流如此平缓,我也没这么容易摸到他们的老家。” “您沿河深入,没被他们发现吧?” 贡萨洛问道。 “还好,下游河面很宽,没那么容易发现,我一直沿着右岸走,右岸的部落可能发现了,但这无关紧要。” “北边还有一个非常大的湖泊,我之前就藏在那里,周边的游牧部落也都围绕着这个湖泊放牧,但右岸的条件明显比左岸好,海达尔的部落算是比较穷的一个,估计也是被排挤过来的。 查士丁尼挥挥手,侍从递来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 “喏,海达尔的珍藏,算是他的大营中少有的值钱东西,送给你了。” “那就多谢了。” 贡萨洛笑呵呵地接过弯刀,挂在腰间。 “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宝石明显是廉价品,也就海达尔这种穷鬼喜欢了。” 查士丁尼指了指东北边的荒芜草场。 “夏秋两季,内陆地区的气候实在干旱,跟北非沿海都差不多了。” “陛下,顿河是季节性河流,冬季封冻,春季雪水融化,降雨也多,水势迅猛,夏秋两季的水流本来就非常平缓。” “这个时候,草原上的一些水泡和顿河的不少小支流估计都干枯了,他们只能去大河沿岸放牧。” 贡萨洛说着,看向远处的俘虏群。 “陛下,您准备怎么对待他们?” “老样子,让他们尽可能改信,编入一个个哥萨克千人队,给他们分配草场和农田。” “游牧蛮子在信仰上历来十分随意,少数不愿改信的就卖去南方吧,不用杀戮,没意义。” 查士丁尼沉吟道。 “顿河三角洲的情况还算不错,降水比较丰富,和迦太基相差无几,我们以后就在这里扎根。” “这里原本有几座热那亚人的贸易站,在几年前被哈吉·格莱毁于一旦,我准备在这里建造一座堡垒,再陆续发展为一座城市,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的选择。” 贡萨洛点点头。 “顿河在春季水流迅猛,夏秋两季水流平缓,只要我们的内河水师可以将河流入海口牢牢锁死,北边的鞑靼人打不过来。” “但是冬季比较麻烦,河流冻硬了,他们还是可能在此时大举进攻。” “没事,冬季太过寒冷,没有草场,他们没办法长期围城,打不下来的。” “况且,顿河入海口并不是每年冬天都结冰,就算结冰,冰层也不厚,不一定能供大军通行。” 查士丁尼摇摇头。 “再说,努尔道拉特和明里还在西边死战,至少在五年内没办法打到这边。” “克里米亚半岛上,夏洛特也在向北进军,不过那里是鞑靼人的核心地区之一,进展缓慢。” “雅尔塔城已经被我卖给夏洛特了,以后我们就在这以这里为中心。” 查士丁尼掏出一副地图。 “你看,西边是大海,西北边是顿河,东北边是顿河的支流马内奇河,南边则是高加索山脉。” “这里虽然算不上沃野千里,但也足够养活不少哥萨克了,凭借河流的阻隔,就算鞑靼人大举进攻,我们也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我准备将马内奇河周边的草场分给那位出身孛儿只斤家族的安东尼库斯,他是月即别汗的后代,也许能获取一些小部落的支持,帮我们守住东部。”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建城,顿河河口是个好地方,沟通内陆和大海,一定可以成长为一座不错的大城市。” “您是共治皇帝,您说了算。” 贡萨洛微笑着摆摆手。 “您准备给这座城市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查士丁尼思考了一会儿,嘴角上扬。 “这座城市以后会留给我的儿子,就以他的名字来命名吧。” “君士坦丁?叫这个名字的城市可太多了。” 贡萨洛撇撇嘴。 “那就叫顿河畔君士坦丁吧,这个名字很不错。” 查士丁尼笃定地说。 “在这里建城是我父皇的意思,他建议我暂时不要触碰克里米亚的核心地区,先把这里占住。” “哦?这是为何?” 贡萨洛有些好奇。 “不知道,也许地底下埋藏了什么宝藏吧。” 查士丁尼说道。 “反正我父皇一直都是对的,听他的准没错。” 查士丁尼一笑,指了指南边依稀可见的高加索山脉。 “高加索山脉北麓有不少切尔克斯部落,等我们站稳脚跟,或许可以试着将他们收服。” “既然信仰正教,自然应该服从正教皇帝。” “那照您这样说,更南边的格鲁吉亚是不是也在伊萨克陛下的计划中?” 贡萨洛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格鲁吉亚是我们近东战略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早晚都要拿下的。” 查士丁尼点点头。 “格鲁吉亚王国在两年前就彻底解体了,现在只剩下一堆零散的亲王国,我们可以从阿布哈兹绕过去,争取通过外交手段让他们服从我们的号令。” “一百多万的正教人口,我可是十分眼馋。” “就不怕被白羊王朝捡了便宜么?” 贡萨洛问道。 “怕什么,格鲁吉亚地势崎岖,很多堡垒和要塞建造在山脉关口处,白羊王朝那些游牧部落打不下来。” “再说,乌宗哈桑还陷在波斯,没这个功夫。” 查士丁尼说道。 “我们估计也很难打下来,但我们有先天上的外交优势,那些正教王公对我们有天然亲和感。” “行,这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全凭您做决断。” 贡萨洛点点头。 “你暂时在这里修筑营地,组织俘虏开采石料,砍伐木头,顺便给还在雅尔塔的帖木儿塔什和帕维尔神父写一封信,营帐可以迁过来了。” 查士丁尼安排道。 “还有修会的组建,这件事你也得帮帮忙,就依照我们之前计划好的,每一户哥萨克都必须派出一位男丁当苦修士,这些人归我直辖,有些人会负责传教,有些人负责行政,还有些强壮者可以编入亲卫队。” “再就是农田的开垦和牲畜的繁殖,哥萨克是农牧并举的,我会请农业部的专员过来规划。” “陛下,这些事情都需要钱,建造城市更是需要很多钱,您上次找富格尔家族借来的钱可不太够。” 贡萨洛一脸苦相。 “我还准备在哥萨克千人队中挑选几支,训练成龙骑兵,这又得钱。” “没事,我会找父皇要一些,顿河畔君士坦丁附近还有不少矿产,可以抵押给商人,找他们借钱。” 查士丁尼思考道。 “你们争取在入冬前将堡垒建起来,我们暂时没那么多人,以后再扩大。” “还有,我们最近缴获了不少马匹,多余的那些都可以卖给罗马商人,这也是我们日后的挣钱手段之一。” “那您呢?您准备在这段时间干什么?” “这么多事情,您还真相信我们。” 贡萨洛一脸不高兴。 “我准备去南边,和切尔克斯诸部落的酋长谈一谈,争取把他们拉向我们一方。” 查士丁尼无奈地笑笑,拍了拍贡萨洛的肩。 “切尔克斯解决后,我就回一趟君士坦丁堡,看看伊莎贝拉和我的儿子。” “你可是小君士坦丁的教父,总不忍心让他长时间见不着父亲吧?” “你和帖木儿塔什可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下属,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也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看着查士丁尼真挚的眼神,贡萨洛的语气软化了下来。 “好吧,就算是为了我的教子,我也会把这座城市守好的。”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我代小君士坦丁谢谢你们。” 查士丁尼一挥手,一队哥萨克围拢起来,打着血火双头鹰的旗帜向南方奔去。 (本章完) 第266章 光的使者 第266章 光的使者 东罗马帝国,色雷斯直辖区,阿德里安堡。 马车穿行在长长的桥梁上,桥面下则是波光粼粼的埃尔盖内河。 这座石桥的长度十分惊人,可达一千二百米,是阿德里安堡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石桥由前任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组织修建,共耗时七年,原名乌尊克吕普,后来被以撒更名为阿德里安桥。 阿德里安堡坐落在埃尔盖内河畔,这条河流是色雷斯地区的重要河流,下游全年可通航,在加里波利半岛注入大海。 埃尔盖内河上游在春冬季容易产生洪泛,大大阻碍了货物的交换和军队的通行,曾在阿德里安堡建都的奥斯曼帝国深受其害,一直试图在此修建桥梁,但老式的木桥很容易被河流冲垮,更别说临时搭起的浮桥。 后来,奥斯曼帝国的国力在穆拉德二世时期迎来了长足的进步,这座石桥也在1426年开始修建,耗费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终于在1443年彻底完工。 可以说,这座宏伟的石桥就是奥斯曼帝国繁荣盛世的一个缩影。 现在,阿德里安桥依旧矗立在宽广的河流上,石栏上的浮雕依旧栩栩如生,桥面上依旧车水马龙,往来不息。 马车驶过阿德里安大桥,进入阿德里安城郊,这里是城市的农牧业基地,时值秋季,农民们开始在去年休耕的条田上为冬小麦播种,养殖户则忙着迎接即将到来的产崽季。 马车穿过农田和牧场,进入阿德里安堡的第二个工坊区。 与君士坦丁堡不同,阿德里安堡的工坊区主要分为三片,分别是矿业区,工艺品区和农牧业区,工艺品区位于城内,矿业区位于矿山脚下,农牧业区则位于郊外。 农牧业工坊区气味大,污染高,诸如熏肉坊,皮革坊之类的手工工坊非常影响城市人民的生活,早在奥斯曼帝国时期,他们就认为这些东西不太干净,严禁在城内开设。 后来,以撒将城市外围的零散工坊集中起来,共同组成了阿德里安堡的农牧业工坊区。 这里原本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清真寺,水渠,排污等设施十分完善,周边还有不少原属于乌理玛的高产农田,是一片非常不错的地方。 以撒占据这里后,将周边的田地低价卖给了当地正教徒,后来又陆陆续续迁过来不少人,让他们将这些田地充分利用起来,亦牧亦耕。 清真寺的主楼则被改建为生猪屠宰场和猪肉加工厂,规模不小,从这里产出的肉松还得到了不少士兵的青睐。 而现在,随着东罗马帝国农牧业市场的繁荣,阿德里安堡又是沟通色雷斯地区和保加利亚地区的重要枢纽,聚集在此的农牧业工坊越来越多,种类也十分丰富,精面粉,精盐,肉制品,奶制品,各种果脯…… 当人民有钱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寻求更高档的食品来改善生活,根本不需要出台各种眼缭乱的政策来鼓励消费。 绕过一家面粉厂,以撒抵达了自己今天的目的地——东罗马帝国第一家肥料厂。 这座肥料厂名为李希梅尔肥料厂,是以撒的同族兄弟李希梅尔·巴列奥略在他的资金支持和言语鼓动下开设的,得到了不少优惠政策。 目前,这座肥料厂主要面向上层市场,生产出来的肥料效果不错,但价格不算低,只能用于珍贵植物的增产,最基础的粮食作物依然只能使用农家肥。 李希梅尔肥料厂在粪便选取,混合发酵等方面有不少值得称道的地方,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会在一些发酵粪肥中添加火山灰,进一步提高肥料中无机盐的含量。 当然,李希梅尔肥料厂生产出来的依旧不算化肥,对农作物的增产效果依旧有限。 以撒跳下马车,李希梅尔迎面走来。 “陛下,您可算来了,这里气味难闻,还请您暂时忍受一下。” 李希梅尔穿着华丽的衣服,见以撒走来,连忙躬身行礼。 “没事,战场上更难闻,没什么忍不了的。” 以撒将他扶起,走进厂房。 “陛下,我直接带您去看最新的研究成果吧,如果这种新肥料可以成功,曾经的东西就没什么价值了。” 李希梅尔带着以撒走进一间小木屋,木屋中,三个工人正在熬煮着锅中的浑浊液体。 木屋角落还陈列着不少沾染血迹的动物骨架,都是猪牛羊之类的大型家畜。 李希梅尔走向木桌,拿起一个玻璃瓶,瓶中装着细碎的灰白色粉末。 “陛下,这就是我们根据您的指导而提取出来的骨粉,现在他们正在熬煮,等会儿还会加入一些草木灰。” “煮完后静置一个晚上,捞取表面的油脂,就可以拿出来碾碎使用了。” 以撒罔顾了木屋内阴暗血腥的的压抑环境,接过骨粉,观察起来。 骨粉,顾名思义,一种由动物骨架研磨出的粉末状固体,大多呈灰白色,是一种还算可以的磷肥。 植物的生长需要多种无机盐,其中比较重要的是含氮,磷,钾三种元素的无机盐,对植物的生长发育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大无机盐中,磷主要促进幼苗的发育,的开放,果实和种子的成熟,可以使作物更早开结果,价值极高。 除了农家肥外,氮可以通过根瘤菌等方法补充,钾可以通过草木灰来补充,但磷在自然界中含量不多,人类一直没能找到将其合理利用的好办法。 当然,需求也会带来动力,当人们开始研究近代化学后,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化肥就是磷肥。 然而,在农家肥时代和化肥时代之间,还有一个比较短暂的时代——骨粉时代。 自然界中没有游离态的磷单质,最初的磷是从尿液中提取出来的,从这时起,人们就开始意识到,动物身体中就含有不少的磷元素,尤其以骨架和大脑居多。 在十八世纪后期到十九世纪中叶,欧洲人广泛使用经过加工的骨粉作为肥料,牲畜的骨头很快就不够了,他们又将主意打到了战死士兵的尸体上。 再后来,不少人发现了骨粉的局限性——在不同的土壤中,骨粉起到的作用差距极大,简直天差地别。 然后,许许多多的化学家开始研究,最终发现了其中蕴藏的奥秘,并解决了这一难题,发明出人类的第一款化肥——过磷酸钙。 “这些骨粉的实验效果怎么样?” 以撒晃了晃玻璃瓶,看向李希梅尔。 “非常不错,陛下,增产效果极为明显,而且价格也比我们之前的东西便宜很多,是可以用于小麦,葡萄等作物的。” 李希梅尔兴奋地说。 “所有地方的增产效果都一样吗?” 以撒怀疑地问。 “这倒不是,有些地方很好,有些地方一般,有些地方则没有效果。” 李希梅尔耸耸肩。 “我们旁边的几片莴苣田就没什么效果,想必是因为这里曾是萨拉森人的寺院,上帝不愿为这片土地祝福。” “但君士坦丁堡附近几片荞麦田的试验就非常成功,这一定是因为上帝的眷顾。” “上帝会眷顾基督徒的每一片土地,问题不在这里。” 以撒有些好笑。 其实,这个现象跟上帝毫无关系,只是一种简单而明了的科学现象罢了。 自然界中,磷元素多以磷酸盐的形式存在,动物骨骼中也是如此,这些无机盐一般难溶于水,在土壤中没办法水解出多少磷酸根离子,也就没办法被植物吸收。 人们很早就有将动物骨骼拿来肥田的传统,但效果非常不好,加工为骨粉后,表面积增大,效果有所改善,但依旧没能解决本质问题,在某些土壤中,骨粉的作用并不显著。 简单来说,骨粉适合用于酸性土壤,酸性土壤可以将骨粉中的磷酸盐最大限度地解离出磷酸根,从而被植物吸收。 不同的作物对土壤酸碱性的要求不同,荞麦就适合偏酸性土壤,莴苣则适合偏碱性土壤。 至于被广泛用作主粮的小麦适合中性土壤,弱酸性和弱碱性的土壤都能种,这就导致在不同的小麦田里,骨粉的作用有很大差别。 当然,这个问题并非无法解决。 “李希梅尔,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认为这种现象非常值得探究,你可以多做一些试验。” 以撒沉吟道。 “还有就是粪肥,你可以试着将不同种类的发酵粪便和骨粉混合使用,看看效果如何。” 骨粉需要酸,那就提供酸,不少粪便在发酵后都会显酸性,尤其是鸡粪,很适合与骨粉搭配使用。 “这个肥料厂我也是有股份的,我会要求皇家地产率先使用骨粉作为肥料,从而带动其他人。” “你们此后可以在推广和售卖的过程中做出记录,看看什么地方适合骨粉,什么地方则不适合,不能哄骗农民。” 以撒看向李希梅尔。 “要是农民购买了这些骨粉,但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们就会骂我,而我就会骂你。” “您放心,陛下,我一定派人走访调查,做好记录。” 李希梅尔连忙承诺。 “这东西要是能推广,绝对是个非常大的产业,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寄托在这里了,要是效果优秀,一个元老的头衔也并非不可能。” 以撒微微一笑。 李希梅尔一听,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骨粉的局限性并不小,但依旧是非常不错的肥料,世界上的土壤终究以偏酸性居多,碱土并不常见。 以撒的两大片领地中,巴尔干以中性和弱酸性为主,尤其是保加利亚,估计能在骨粉的运用中吃到不少红利。 至于北非,这是完完全全的碱土,必须搭配鸡粪来使用。 “对了,李希梅尔,我记得皇家科学院的化学研究所和农业研究所就在这旁边,他们最近有什么动向?” 以撒看向李希梅尔。 “化学?您是指那群炼金术士吧。” 李希梅尔撇撇嘴。 “陛下,我建议您不要沉迷炼金术,这完全与耶稣基督的教谕背道而驰,点石成金……哪有这样不劳而获的事情。” “别这样想,李希梅尔,他们做的事非常有价值。” 以撒摇了摇头。 “既然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那么发现世界的过程就是发现上帝的过程,这与耶稣基督的教谕并不矛盾。” “好吧,既然您硬要去……” 李希梅尔怀疑地点点头。 “他们弄出来的臭气不比肥料厂小,也被排挤到这边了,就在我们后面……” “陛下,您最好做足心理准备,那几个炼金术士最近在煮尿,一桶一桶地煮,还特地找上了阿德里安堡的射击军买尿……” 以撒点点头,笑而不语,迈步离开。 顺着李希梅尔的指示,以撒来到肥料厂的后方,看见了紧挨在一起的两幢建筑。 这两幢建筑本来也属于清真寺,后来被以撒送给了皇家科学院,还特地装修了一番,正面雕刻着皇家科学院的徽章。 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隔着老远,以撒已经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想了想,以撒还是率先走进了农业研究院。 与其他皇家科学院的分院不同,农业研究院的所有成员都在农业部任职,但依照皇家科学院的方式进行管理,可以拿自己的研究成果与政府或商人做交易,拉投资。 以撒带着亲卫走进研究院,空荡荡的院子里就一个学徒在给草浇水。 “陛……陛下,您来了!” 学徒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我就来看看,其他人呢?” “有些回君士坦丁堡的总部了,有些去保加利亚考察黑土了,剩下的都在田里……” “行,我这就去。” 以撒微笑地冲小学徒点点头,在他的引领下,来到农业研究院的农田。 院士和学徒们围在一小片田地边,对着田里的作物指指点点。见以撒到来,众人有些惊讶,立马鞠躬行礼。 “免礼,你们在聊什么呢?” 以撒笑呵呵地问。 “是您的烟草,陛下。” 一位秃顶院士说道。 “哦?终于种出了一点幼苗了?” 以撒看向秃顶院士。 “约根森,给我讲讲你们的成果。” 名为约根森的秃顶院士点点头,蹲下身,指了指烟草。 “陛下,您从远方带回来的这种作物竟然十分适合在我们这里种植,简直不可思议。” “我用了一些李希梅尔那个家伙生产的骨粉,发现效果非常不错,烟草的长势十分旺盛。” 约根森摘下一片烟叶,放在口中咀嚼着。 “这种叶子的确有些提神功效,烘干后点燃,烟雾非常多。” “别直接嚼,对身体不好。” 以撒瞟了一眼约根森的秃头,又看向已经接近成熟的烟草田。 烟草,一种原产于南美洲的作物,用处非常大,带来的经济利益非常高。 早在欧洲探险家抵达美洲大陆前,美洲土著就开始种植烟草,并给它赋予了很高的地位,称其为“圣药”,包治百病。 土著们使用烟草的方式多种多样,直接用鼻子闻,点燃了再闻,放进嘴里嚼,碾碎后涂抹在伤口中,点燃了用烟雾驱虫…… 烟草是个好东西,可以制成包括卷烟,烟丝,嚼烟,鼻烟等一系列生活消耗品,市场极为广大。 当然,烟叶中含有不少有害成分,长期吸烟会破坏身体,后世的所有国家都知道这些,但没有任何一个大国禁止吸烟,因为它所带来的经济利益实在太高了,高到让人无法舍弃。 再者,就算禁止,哪也只能从法律上禁止,根本禁不完。 对于以撒来说,烟草业当然也是一个大产业,必须得大力支持,争取早日发展为东罗马帝国的另一支柱产业。 烟草的种植范围很广,喜光不喜阴,耐热不耐寒,热带地区和亚热带地区都能种植。 而且,烟草适合在酸性土壤中种植,能种烟草的地方,自然也能用骨粉来增加产量。 在原时空中,无论是希腊,保加利亚,北马其顿还是土耳其都是烟草生产和出口大国,种植面积很大,产量很高。 在整个地中海世界,论烟草种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东罗马帝国的对手。 不同的土地种出来的烟草在口味上有所不同,中南美洲种出来的烟草不一定比希腊和土耳其好,可以创造不同的品牌,供烟民选择。 “继续努力吧,既然适合种植,那就争取在明年多种一些,我会在帝国境内陆续推广。” 以撒说道。 “我准备在日后组建皇家烟草公司,生产各种烟草,如果你们干得好,接下来几年的经费会有巨额提升。” “好的,陛下,我们保证完成您的任务。” 约根森大喜。 “还有从西边带回来的其他作物,也不能丢下,必须早日摸清楚一套种植方案。” 以撒拍了拍约根森的肩,离开农业研究院。 烟草业涉及范围很广,涵盖方方面面,包括烟草的种植和加工,烟斗,水烟壶和卷烟纸的制造等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东罗马帝国的烟草业应该都会以雪茄,烟丝和嚼烟为主,在没有卷烟机的情况下,没办法批量造出后世广为流传的卷烟。 当然,卷烟纸不难制造,卷烟厂还是可以办的,只不过对人力的消耗有些大,在价格上没什么优势,没办法占据太大的市场。 其实,对于烟草业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卷烟机,而是火柴,只有当人们拥有方便快捷的引火工具后,烟草消耗量才能巨量增加,市场就会变得更加广大。 至于打火机,最早的打火机在16世纪就出现了,但昂贵且笨重,容易爆炸,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想到火柴,以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火柴可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是一种非常先进的化工产品,涉及到多种化学物质,大部分还是目前完全未知的。 使劲摇摇脑袋,以撒来到化学研究所的大门前。 在这个时代,“化学”和“炼金术”基本是同义词,早期化学家基本都是炼金术士,是怀着点石成金,寻找“贤者之石”的愿望来研究和试验的。 他们的确愚钝,以至于将“点石成金”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理念视为真理。 他们也的确先进,不顾生死,前赴后继地把自己泡在实验室中,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和一大堆完全未知的化学物质为伍,为欧洲和整个世界撬开了近现代化学的大门。 以撒顶着臭气,正走到门口,研究室里却突然散发出一阵烟雾,烟雾中还夹杂着火光,吓得以撒连忙后退。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炼金术士可是整个欧洲死亡率最大的职业之一,以撒可不能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火光短暂,烟雾也渐渐散去,几个人影跑了出来,趴在地上,咳嗽连连。 为首一人戴着头巾,跪在地上,一边咳,一边笑,一边哭。 “阿布?出什么事了?” 以撒名侍卫上前,将这位来自阿拉伯的炼金术士扶起来。 “陛下,我……我好像成功了。” 阿布抹一把嘴,脸上尽是喜悦和惋惜。 “可惜了,我没把控好火候,玻璃瓶炸了,里面的提取物直接在空气中烧了起来,真是神奇……” “以前老是用木炭,现在换成焦炭,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阿布喃喃说道。 “陛下,您不要不相信,我敢发誓,那些黄白色物质在暗处可以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我距离点石成金又近了一步!” 阿布缓过气来,哈哈大笑。 “陛下,您给出的方法是有效的,尿液是黄色的,金子也是黄色的,尿液当然可以炼金,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或许,那种黄白色的物质再经过几道工序就能变成金子,这简直是伟大的发现。” “想想吧,陛下,您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拥有点石成金术的皇帝了!” 说着,他掏出一瓶酒,一饮而尽。 “好吧,谢谢你。” 以撒无奈地笑笑。 自己给出的方法不算什么高深技术,他通过蒸馏大量陈腐尿液得到的黄白色固体也当然不是什么炼金物质,而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化工原料——白磷。 历史上,来自德国的炼金术士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制取出了白磷这种在自然界中不存在的东西,惊动了整个欧洲的学术界。 “陛下,虽然我的成果毁于一旦,但工序我都记住了,先把尿液放在太阳底下晒,待其腐烂,再大火熬煮,把表面的烂油去除,待其冷却,就可以进入最后的蒸馏了……” 阿布又灌下一口酒,满脸都是对成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种会发荧光的东西还真奇妙,就像光的使者一样……” 阿布满眼放光。 “那就叫它磷吧。” 以撒笑着点点头。 在希腊语中,磷就是光的使者。 “磷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等你真正拿出成品再来找我,记住,冷水保存,不准再犯今天的错误。” 以撒告诫道。 “我明白了,陛下。” 阿布点点头。 “对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关于硫酸的研究,你用那个阿拉伯化学家的方法制造出硫酸了吗?” “是的,陛下,有了您从东方带回来的煤炭炼焦法,火焰温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我成功从那种黄色的硫矿石中煅烧出了一种气体,再将这种气体通进水里,照您说得那样使劲摇晃,得到了硫酸。” “浇在叶子上,过了一会儿,叶子都发黑了,看来果然是硫酸。” 阿布又是大笑。 “您看,我还往手上浇了一点,现在还是黑的呢!” 阿布得意地伸出手。 “我还在煅烧的矿渣中发现了红色的东西,勘探队说这是赤铁矿。” “我准备将这种黄色矿石命名为硫铁矿,您觉得如何?” “非常好,很不错。” 以撒连连夸赞。 “以后我会给你一种矿石,你可以试着将硫酸和这种矿石混合起来,看看能制取出什么。” 以撒想要制取的当然是磷肥,也就是最早的化肥,过磷酸钙。 磷矿石在全球各地不算多见,但以撒的领地上有不少,希腊地区就有,迦太基和阿尔及尔之间更是非常多。 而且,磷矿石煅烧法也是现代化学制取白磷的主要方式,木炭提供不了这么高的温度,焦炭勉强可以达到。 “起来吧,阿布,继续你的研究吧,或许你能成为帝国元老院第一个靠炼金术当上元老的人。” 以撒将阿布扶起。 “又或许,你的名字也将被后人传颂,受万人敬仰。” “那是自然,这可是点石成金啊……呵呵……” 以撒没有说话,望着烟雾散去后的化学研究院。 从尿液中提取白磷,从磷矿石煅烧得到白磷,白磷到红磷的转变,硫酸的简单制备,红磷火柴的制取,磷肥的生产和使用…… 这些化学方法以撒都有所了解,但仅限于了解,只知道原理,不知道细节。 再加上时代所限,设备很差,没办法把控含量,没办法像后世一样尽善尽美。 早期的硫酸含量很低,早期的磷肥副作用大,早期的白磷火柴更是有剧毒,容易致人死亡,这些困难都需要大量时间来克服。 要想将这些东西真正用于实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炼金术的兴盛也会使更多人开始钻研化学的奥秘,焦炭温度的不足会使更多人寻找更好的煤炭炼焦法,设备的差劣也会使更多人开始发明更好的器材。 科学的道路上,一个问题会延伸出更多的问题,永远解决不完,但永远都在进步。 或许,以撒此生都没办法看到东罗马帝国化学兴盛的那一天,没办法看到这些暂时流于纸面的东西真正变成造福万民的发明创造。 但是,埋下一颗种子,总会有发芽的一天。 (本章完) 第267章 高山雄心 第267章 高山雄心 东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大皇宫。 帝国宰相伊苏尔特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凝望着宏伟的建筑群。 大皇宫是整个东罗马帝国最庞大的宫殿群,庄严,宏伟,金碧辉煌,曾代表着东罗马帝国的强盛,象征着皇帝的富饶。 1204年的大灾难之后,大皇宫繁华不再,威尼斯人抢走了不少宝物,后续的皇帝也因为资金的拮据而将剩下的值钱品出售一空。 二十五年前,约安尼斯八世时期的大皇宫已经尽是一副衰败之色,皇帝没有多余的资金来供养宫廷,大片大片的宫殿都闲置下来,落满尘埃。 二十五年来,东罗马帝国在以撒的率领下不断繁荣,军力强盛,国库充盈,大皇宫也得到了整修,住进皇宫的家族成员越来越多。 为了尽可能节约金钱,也为了增加人气,皇帝将大皇宫的大部分闲置宫殿通通租给了政府部门,稍加修缮即可使用,不再另建新宫。 帝国行政宫,帝国外交署,帝国大法院,参谋幕府,元老院三级议会,皇家科学院总部,印度事务办公室…… 伊苏尔特走进行政宫,执勤的瓦兰吉卫士向他敬礼。 踏上一道走廊,走廊的墙壁上悬挂着东罗马帝国历代名臣良将的画像,贝利撒留,纳尔西斯,乌拉诺斯,西菲亚斯,两巴尔达斯,阿克苏赫…… 最新的一副显然来自前任宰相,卢卡斯·诺塔拉斯,一位刚强而顽固的贵族。 伊苏尔特看了看卢卡斯的画像,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或许,再过上几年,他的画像也将被被悬挂在这里,供后人瞻仰。 来到议事厅,内阁大臣们正在闲聊,见老宰相到来,弯下腰,向他行礼。 “免礼,陛下从阿德里安堡回来了,注意自己的形象。” 伊苏尔特轻轻点头,向各位内阁大臣示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大门再度打开,以撒和莱昂诺尔盛装出席,坐上最上方的宝座。 “人都到齐了,很好。” 以撒环顾四周,微微颔首。 “宰相,主持会议吧。” 伊苏尔特点点头,翻开自己的记录册。 “第一件事,关于混血罗马人的处理方法。” “这十几年来,随着殖民贸易的兴起,不少罗马人到西非和南非经商或定居,与土著女子结合,生下了不少混血私生子,近年来,不少混血罗马人都来到帝国留学,很多人甚至不愿返回家乡,一直赖在这里。” “陛下,我们应该拿出一套应对方法。” 伊苏尔特看向以撒。 以撒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之前说过,只要父母一方是罗马人,他们的孩子就是完完全全的罗马公民,前提是会说希腊语,并信仰正教。” “第一代混血罗马人已经陆续长大了,他们的子嗣也一样是罗马人。” “我的规定很明白,只要他们有一个直系亲属是罗马人,无论什么肤色,无论长什么样子,都可以被我们接纳。” “君士坦丁堡是全欧洲最富庶的城市之一,他们想留在这里是肯定的,再往后,这些人还会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没有罗马血脉的人也会过来。” “这些人只要和我们过同种生活,说同种语言,信同一个上帝,那他们就是罗马人。” 以撒说道。 “我们在邀请混血罗马人过来接受教育时可以先签署协约,要求他们在学成后必须回到殖民地担任官员,如果他们硬要留在欧洲,那也不用强行驱赶,做好分化,不能让他们群居,分在不同的城市和乡村就行。” “我反正没给他们什么特权,没给他们多少留学金,当他们发现在欧洲混不下去,还是会回到殖民地当土官的。” “好吧,您说了算,我会要求教育部和殖民部做好规划的。” 伊苏尔特在书册上做上一个标记,翻到下一页。 “第二件事,主日学校。” “近几年,帝国各地组织建立主日学校,为民众提供慈善教育,提高人民素质,加强文化同化。” “截止到上一次统计,整个帝国共开设六十三所主日学校,均为慈善学校,各个教区负责提供教师,不少贵族和富商则为他们提供书籍,纸张,笔墨和上课场所。” “其中,巴尔干半岛共计三十八所,阿非利加地区共计二十五所,累积招生三千余人,规模还在不断扩大中。” “一名学生一周上一次课,虽然教学时间不长,但学会简单的希腊文单词和神学理念还是没有问题的。” 伊苏尔特看向教育大臣巴尔萨蒙。 “巴尔萨蒙阁下,您在奏报上提出了一些有关主日学校的建议,还请在陛下面前将您的观点阐述清楚,供陛下和诸位大臣参考。” 巴尔萨蒙出列行礼。 “陛下,在我看来,主日学校是一种非常符合当前状况的基层教育方式,但仍旧有改进的空间。” “说说看。” 以撒说道。 “第一,一所主日学校规模很小,要想达到教化百姓的效果,必须将数量提升,必须进一步提高贵族和富商的捐款积极性。” 巴尔萨蒙细细说道。 “您在帝国中设置了勋爵职衔,主要用来授予那些没有军功的社会名流,获封勋爵之人可以在议会中旁听,可以担任法庭的陪审员,实际权力不大,但社会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我建议您为这个职衔设置门槛,将其与慈善事业挂钩,对主日学校做出突出贡献的社会人士在获取这一职衔上拥有优先权。” “这不需要他们费多少金钱,一个暂时用来充当教室的场地,一些笔墨纸张,并不算太贵,他们完全承受得起。” “很好,不错的建议,可以把这个提案交给大法院了。” 以撒首肯道。 “接着说。” “第二,我认为,您可以将一些规模较小的主日学校合并起来,组成一些几百人的大学校,并设置考试制度,成绩差的不用管,但成绩好的可以升入高等学府,接受更好的教育,甚至进入行政部门。” “您还可以为那些有上进心的孩子提供助学金,以免这些人才因为家境原因放弃深造的机会。” “很好,完全可以,我会成立一笔皇室基金,用以扶助家境贫寒的学子。” 以撒点点头。 “第三,我认为主日学校完全可以在各大殖民地推广,让那些异族孩子学习希腊语,信仰东正教,为您培养统治基础。” 巴尔萨蒙合上册子,看向以撒。 “这个也可以,教育部,殖民部和教会可以坐下来商讨一下,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不会不满意的。” 以撒说道。 巴尔萨蒙鞠躬行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很好,第三件事,近东变故。” 伊苏尔特面向诸位大臣。 “根据外交部近东事务所的密探回报,白羊王乌宗哈桑的大举扩张引起了周边势力的恐慌,帖木儿王朝的卜撒因已经应下了黑羊王哈桑·阿里之邀,起兵讨伐白羊王朝。” “白羊王乌宗哈桑在军力上不如卜撒因,现在已经撤入卡拉巴赫城,我们估计两军将在今年年末或是明年年初爆发决战。” “决战结果我们暂时无法预测,不知诸位大臣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说,乌宗哈桑获胜对我们更加有利。” 陆军大臣易卜拉欣开口说道。 “说说理由。” 以撒看向易卜拉欣。 “陛下,帖木儿王国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政权,现在的首领卜撒因已经算是很有作为的一个君主,但他依旧采用分封制度,只要他战败,威望大失,帖木儿的诸位子孙立马就会起兵叛乱,帖木儿王国必定再度分崩离析。” 易卜拉欣思考道。 “如果帖木儿王国分崩离析,白羊王乌宗哈桑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波斯问题,势力将迅速膨胀。” “届时,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就算再相信乌宗哈桑的信誉,也必然会在东部布置大量军力。” “到那时,奥斯曼人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将绝大部分主力放在爱琴海沿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说得不错,穆罕默德二世和乌宗哈桑之间绝不可能长久和平下去,就算和平,穆罕默德二世也不可能不设防。” 以撒点点头。 “到时候,奥斯曼人左右支拙,这就是我们的好机会。” 白羊王乌宗哈桑是个非常厉害的君主,在原时空中连续击败同样能力不俗的黑羊王贾汗沙和帖木儿王卜撒因,而且都是一击致命,完全没有给他们重整旗鼓的机会。 在原历史上,短短四年时间,白羊王乌宗哈桑扩张的领土远远超过了以撒二十四年的心血,堪称一代传奇。 当然了,白羊王朝终究还是部落联盟,雄起快,衰落也快。 伊苏尔特将书册翻到下一页,看向以撒。 “如果白羊王乌宗哈桑真的能击败卜撒因,那么他的势力将从小亚细亚一直延伸到波斯中部,虽然的确牵制了奥斯曼的兵力,但也很可能对我们的安纳托利亚收复运动造成不小的困难。” “如果我们不对他的势力加以遏制,他完全可以在我们和奥斯曼战斗正酣时大举进军安纳托利亚。” “他信仰逊尼派,进军安纳托利亚受到的阻碍远比我们小,这一点我们无从改变。” 伊苏尔特说道。 “陛下,根据情报,白羊王乌宗哈桑和萨法维教团的联盟并不被所有萨拉森教派看好,他们得到了利益,自然有人失去了利益,不少部落都对此心存怨念。” “我们认为,可以适当扶持这些失意者,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从而避免白羊王朝或萨法维教团失去控制,野蛮生长。” “可以,这件事由你们负责,需要用钱再来找我要。” 以撒说着,拆开一封信。 “今天赶回来,主要有两件事向大家宣布。” “第一,查士丁尼和贡萨洛已经击败了哈吉格莱的儿子海达尔,占据了顿河三角洲,他们准备在这里建立一个堡垒,再陆续发展为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叫做顿河畔君士坦丁,将作为哥萨克领地的一部分。”“目前,查士丁尼正在高加索山脉北麓和切尔克斯诸部谈判,争取使他们向帝国臣服。” 以撒看向诸位大臣。 “建立顿河畔君士坦丁和驯服切尔克斯只是我们高加索战略的一部分,格鲁吉亚王国历来是帝国臣属,也是高加索南麓比较强大的一个势力,只不过在两年前彻底崩溃,已经不存在中央政权。” “如果我们可以凭借东方教会唯一帝国的号召力将破碎的格鲁吉亚重新统合起来,扶持亲罗马的王国政权,我们在面对白羊王朝和萨法维教团时就能轻松很多。” “安纳托利亚只能是我们的,外人禁止染指。” 伊苏尔特一愣,沉思良久。 “陛下,这样一来,白羊王乌宗哈桑会不会和奥斯曼联手对付我们,不去牵制奥斯曼的兵力,反而进攻格鲁吉亚?” “不会的,可能性极低。” 以撒摇摇头。 “白羊王朝这种游牧政权最没法干的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攻打群山环绕的格鲁吉亚耗时耗力,没法使各个部落得到多少利益,乌宗哈桑不会干这种有损威望的事情。” “只要我们大举进攻奥斯曼,白羊王朝一定会掺和进来的,而且攻城略地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快很多。” “格鲁吉亚或许能牵制乌宗哈桑的一部分兵力,或许能庇护一些不愿服从乌宗哈桑的萨拉森人,但也仅限于此了,在短时间内没办法对白羊王朝造成多大麻烦。” 以撒摊摊手。 “况且,格鲁吉亚现在还是一片散沙,我们要想将其整合起来,至少还需要耗费数年的时间。” “我已经派斯巴达亲王阿莱克修斯出使格鲁吉亚诸公国了,争取为他迎娶一位巴格拉季昂家族的公主。” “对于格鲁吉亚的掌控主要通过外交和宗教,不会直接动用多少军队。” 见诸位大臣没有什么反应,以撒掏出下一封信。 “还有一件事,就在一周前,西境边疆区的阿贝尔伯爵在斯巴达重炮和西地中海舰队的协助下,攻下了阿尔及尔城,并迫使周边的逊尼派诸侯向帝国效忠。” 以撒翻了翻信件。 “我们在西境边疆区的统治区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区,其他地方全部放养,我准备册封这些逊尼派诸侯为埃米尔,给予他们完完全全的宗教自治权和经济自治权,只希望他们暂时不要捣乱。” “阿尔及尔攻下后,我们距离直布罗陀海峡已经非常近,是时候冲出大西洋了。” “不需要占据多大的土地,修建一个堡垒港口就行。” 其实,直布罗陀海峡并不算窄,根本不是博斯普鲁斯海峡可比,在风帆时代,没有哪个国家具有封锁直布罗陀海峡的能力,地中海的舰船可以自由通航。 但是,在苏伊士运河开通前,直布罗陀海峡是大西洋和地中海的唯一通道,对于目前的东罗马殖民帝国来说,战略位置始终重要。 趁着伊比利亚内乱之际,用伊莎贝拉带过来的宣称夺取直布罗陀,建立常备军事堡垒,这是以撒殖民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大英帝国到直布罗陀海峡的距离可比东罗马远多了,他们能够凭借世界第一的海军强占数百年,东罗马或许也可以。 至于等到近代,丢了也就丢了吧,到了那时,苏伊士运河又能给东地中海带来新一次的繁荣。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异议,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对奥斯曼的复仇之战预计将在三年到四年后全面开打,在此期间,我会尽可能解决帝国的后顾之忧,你们帮我发展生产,维护治安即可。” “直布罗陀事关紧要,我会率军亲自前往阿尔及尔,在此期间,由皇后莱昂诺尔摄政,明白了吗?” “明白!” …… 宽广的平原上,一支使团向东行进,使团携带者东罗马帝国的国书和为数众多的珍贵商品,保加利亚的香水,东印度的香料,布尔加斯的琥珀,雅典的茴香葡萄酒,君士坦丁堡的名贵丝绸……种类繁多,显然是带足了诚意。 这里是格鲁吉亚,一个环绕在群山之间的国家。 使团中,阿莱克修斯看着远方绵延不绝的高加索山脉,一时间有些惊叹。 “卡洛,格鲁吉亚的风景还真好,上帝在创造这里时,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呵呵,风景好的地方往往不适合人类的生存,您看那些山脉,荒无人烟,上帝最喜欢的肯定还是君士坦丁堡。” 卡洛·托科看着山间的积雪,随意笑笑。 “格鲁吉亚人又不在那里耕田,他们的国土也并非全是山脉,你看我们这里,还不是大片的平原低地。” 阿莱克修斯将目光移向近处,指了指附近的农田。 “算了,也许吧,反正你以后估计就是格鲁吉亚的女婿了,肯定会为这个国家说好话。” 卡洛不置可否地说,说完又是嘿嘿一笑。 “对了,我找来了几乎所有格鲁吉亚公主的画像,等会儿你可得好好看看,有几个还是很漂亮的。” “我叫你搜集格鲁吉亚情报,你就给我找来了这些?” 阿莱克修斯瞪了卡洛一眼。 “况且,我只是前来出使,又没说真要迎娶格鲁吉亚的公主。” “难说哦,你父皇的意思大家都清楚,估计就是想让你迎娶格鲁吉亚公主,从而加强帝国对格鲁吉亚诸邦的掌控。” 卡洛看向阿莱克修斯。 “再说,你要是一直留在帝国,估计最终也就是一个闲散亲王了,格鲁吉亚刚逢大乱,百废待兴,是一片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阿莱克修斯有些沉默,掏出地图,翻阅起来。 格鲁吉亚位于大高加索山脉和小高加索山脉的包围中,西面具有面积不小的沿海平原,山脉之间还有零散分布的农耕地区,几条长河穿行在山脉之间。 格鲁吉亚王国的首都第比利斯就坐落于库拉河畔,周边地势较为平缓,水资源丰富,适合农耕。 库拉河是高加索南麓第一长河,发源于亚美尼亚高原,流经格鲁吉亚中部的地势低平区,途中汇聚多条支流,随后又流入希尔万平原,从阿塞拜疆地区注入里海。 看着地图上用不同颜色标记出来的犬牙交错的势力范围,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 “好端端一个大国,怎么弄成了这番模样。” “学我们的呗,其他的学不会,这倒是学会了。” 卡洛撇撇嘴。 格鲁吉亚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高加索大国,具有非常丰富的文化底蕴,是世界上最早几个皈依基督教的国家之一,自从皈依基督教后,一直信奉东方正教。 由于地处东罗马帝国和东方异教势力对抗的前线,同为正教徒的格鲁吉亚很自然地向东罗马帝国靠拢,在语言,文化,政治和宗教等方面受东罗马影响极深。 历史上,东罗马帝国各个王朝轮番登场,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格鲁吉亚的统治者一直都是巴格拉季昂家族。 巴格拉季昂家族曾多次和东罗马帝国联姻,身上具有不少东罗马血脉,几乎每一个贵族都会一些希腊语,希腊文图书更是非常珍贵的宝贝。 当塞尔柱人崛起,东罗马势力迅速衰退时,格鲁吉亚却迎来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黄金时期,著名的大卫四世将格鲁吉亚从内忧外患中拯救出来,多次击败来势汹汹的塞尔柱人,疆域极盛时,一度占据希尔凡地区和亚美尼亚高原的部分城市。 后来,他的孙女塔玛拉又再度拯救了格鲁吉亚,并将其推上另一个巅峰。 在他们祖孙的统治下,格鲁吉亚实力雄厚,文化繁荣,经济昌盛,在大国博弈中留有自保余地。 然而,几百年来,东方的游牧势力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位于东西方十字路口的近东地区,塞尔柱人,蒙古人,帖木儿人…… 游牧部落无穷无尽,大卫四世和塔玛拉却昙一现,格鲁吉亚失去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只能先后向各个大国臣服,一步步衰落下去。 但是,这个时候的格鲁吉亚依旧存在着中央政权,尽管各地王公具有不小权力,国王的权威却没有完全消亡。 直到先王亚历山大一世在位时,为了解决国内矛盾,仿照古老的东罗马传统,将国家分给了三个儿子,整出了所谓的“共治国王”。 权力的分享带来了国家的分裂,到现在为止,格鲁吉亚王国已经几乎完全崩溃,大大小小的王公割据一方。 “他们也是没办法了,贵族要求权力,国王也没办法拒绝,只好出此下策。” 阿莱克修斯评价道。 “不管如何,这也是我们的机会,近些年,萨法维教团和希尔凡国王对西格鲁吉亚的入侵和劫掠越来越严重,每年都有很多正教徒被萨拉森人抢走。” 阿莱克修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那些格鲁吉亚的贵族只求自保,完全忘记了作为贵族的责任和义务。” “只有带着百姓一起抗击外敌,他们才会发自内心地拥护你。” “你可别乱来,性命是最重要的。” 卡洛连忙告诫道。 “只有活下来,你才能完成自己的理想,将萨拉森人赶出上帝许给基督徒的土地。” “放心,我会的。” 阿莱克修斯深吸一口气。 “既然父皇想让我迎娶格鲁吉亚公主,那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神圣女王塔玛拉的后人,配得上我阿莱克修斯!” “格鲁吉亚诸侯很多,公主更多,你准备娶哪个?” 卡洛问道。 “我们得说好,我可没多少时间陪你,硝石公司正处于上升期,我不能离开太久。” “我们刚刚从阿布哈兹亲王那里出来,看样子,你对他的几个女儿和妹妹都不太感冒。” “是的,阿布哈兹亲王胸无大志,对同胞的灾难充耳不闻,一心一意敛财,我看不起他。” 阿莱克修斯目光闪烁。 “阿布哈兹亲王虽然与帝国交往最频繁,也的确非常想将女儿嫁给我,但据我观察,他那些所谓的公主都是一些追名逐利的庸俗小姐罢了,我不娶这样的妻子。” “算了,随你便,你长得英俊,家境又好,肯定会有不少公主喜欢的。” “那些王公反正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大不了你都逛一圈。” 卡洛耸耸肩。 阿莱克修斯没有理会他,看向远处的高山。 “我们到东部去,到山里去。” “我们去第比利斯。” (本章完) 第268章 苏菲苦修士 第268章 苏菲苦修士 时值清晨,初冬的太阳挂在天边,将温暖的阳光照射在郁郁葱葱的农田上。 农田中,许许多多戴着头巾的穆斯林农夫正在辛勤地劳作,牵引着耕牛和耕马翻耕泥土,为日后的播种做好充足准备。 这里是阿尔及尔东方的一个柏柏尔村落,位于地中海南岸的北非大陆,土地肥沃,气候较为温和,是非常不错的农耕地区。 阿尔及尔城到迦太基城的距离并不算远,两座大城市之间还分布着包括贝贾亚,塞提夫,君士坦丁娜,安纳巴等中型城市,历来是北非的人口密集区,生活着几十万的柏柏尔和阿拉伯穆斯林。 之前的一百年里,这一片人口密集区在名义上属于特莱姆森的扎亚尼德王朝,但一直是马林王朝和哈夫斯王朝两大强权的争夺焦点,混战不休。 扎亚尼德王朝是北非三大柏柏尔王朝中实力最差的一个,要么给马林王朝当封臣,要么为哈夫斯王朝交税赋,好不容易寻准机会独立了,向哈夫斯王朝发动进攻,却又被打得落流水,丢盔卸甲而逃。 其他两大王朝虽说在15世纪不约而同地走向衰落,但至少都有过繁荣盛世,哈夫斯王朝击败了法兰西国王路易九世的十字军,马林王朝也一度攻入伊比利亚,和卡斯蒂利亚战得有来有回。 然而,扎亚尼德王朝一直都非常差劲,不仅在军事力量和政治体制上极为落后,在宗教和文化上也和两大强权相差甚远。 不过,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属于北非柏柏尔人的时代快要结束了,东边的哈夫斯王朝早已灭亡多年,中部的扎亚尼德王朝也丢城失地,在面对阿尔贝的大举进攻时毫无抵抗能力,一直撤退到首都特莱姆森城苟延残喘。 至于实力最强的马林王朝,经历了十数年的内战后,中央权威荡然无存,马林家族的旁支瓦塔斯家族正在图谋统一,但依旧面临着很大的困难。 村子旁的土路上,两个中年人骑着柏布马缓缓走着,其中一人穿着传统的逊尼派教袍,另一人则披甲带刀。 很显然,这是一个逊尼派毛拉和他的护卫。 毛拉名叫赛义德,摩洛哥人,祖籍大西洋沿岸的安法城,是当地有名的伊斯兰学者。 然而,自从葡萄牙人占据安法并将其更名为卡萨布兰卡后,赛义德便失去了家乡,带着几名随从在北非流浪,讲经传道,号召穆斯林们团结起来,抗击基督徒的入侵。 这些年来,他曾去过不少穆斯林君主的宫廷,也曾应许多大商人之邀为他们讲经,但始终没有多少人响应他的吉哈德号召,这使他一度心灰意冷。 后来,赛义德终于顿悟,他终于发现,无论是贵族还是商户都是最势利的一种人,在没有实际利益的情况下,根本不会为了安拉的事业无私奉献。 于是,他开始把目光投向底层人民,离开了宏伟的宫廷和奢华的宅院,走进了广大的农村,向普通农民宣讲自己的吉哈德号召和复仇理论,鼓励他们拿起刀剑,为安拉而战。 最初,他的确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取得了一些成果,但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农民战斗力很差,装备几乎没有,最终还是倒在了军队的屠刀下。 赛义德是个百折不挠的人,没有被接二连三的失败磨平棱角,继续为了自己的志向奔走呼号。 赛义德环顾着大片的农田和远方的牧场,眉头一皱,神情有些萧瑟。 “毛拉,出什么事了,有敌人吗?” 高大健壮的护卫立马警觉起来,粗壮的右手已经按在了佩刀上。 赛义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田地和牲畜群。 “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护卫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比我们上次来时,耕马的数量急剧减少,耕牛代替了它们的位置。” 赛义德看向农田中的耕牛。 “而且,农民手里几乎没有铁质农具,全是木质和石质。” 赛义德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草场。 远处,山羊和绵羊在山脚下正在啃食青草和灌木,几个牧童聚在一起追逐打闹,牧羊犬趴在一边。 “那两种羊我都我见过,波尔山羊和美利奴绵羊,前一个产肉量极高,后一个产毛量极高,都是不错的经济牲畜。” 赛义德抿住嘴唇。 “那不挺好的吗?” 护卫憨憨地笑起来。 “好什么,大家都开始养羊了,不养骆驼,不养马,我们以后靠什么打仗,骑山羊吗?” 赛义德悠悠一叹。 “我之前见过东边来的商人,他们说,东帝国治下的不少牧民已经放弃训养战马和骆驼了,全部改养山羊,绵羊,奶牛这种经济类牲畜。” “每逢收获季,沿海城市的商会就来到牧区,从牧民们手中高价收购羊毛和皮革,再在城里将这些原材料加工成衣服挂毯和毛毡,以更高的价格卖给牧民。”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遇上的那个迦太基商人吗?靠收羊毛挣得盆满钵满,听说最近还在收羊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关键是,牧民们的生活还真比之前好,没人对此表示不满,那些改信基督教的背叛者将他们的皇帝视为神使,传播爱与幸福。” 赛义德轻蔑地哼出了声。 “皇帝的大军打到哪里,哪里的商人就泛滥成灾,他最喜欢干的,就是把一块本来可以自给自足,拥有独立生产能力的地方变成单一产业基地,从而通过经济手段软化当地百姓的抵抗意志。” “长年累月下去,我们的后人恐怕连怎么骑马打仗都要忘记了。” “没事,我会骑马打仗,我会保护您的!” 护卫笑了起来。 “我们这一路走来,农田完好无损,但村里的工匠却在威逼利诱下迁进城市,牧场完好无损,但上面的骆驼和马匹却被买走,换成了绵羊和山羊。” 赛义德咬牙切齿。 “最可恨的是,他们竟然把边远地区的矿洞全部弄塌了,通往矿洞的道路和桥梁也是能毁就毁,还专门在附近的山上放火,把植物都烧干净,雨季一来,一场泥石流,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铁器,没有马匹和骆驼,没有工匠,连粮食都依赖商人的供应,没有任何长久作战能力。” 赛义德十分难受,满肚子的怨气无从发泄,化作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西境边疆区的阿贝尔就是个莽夫,这些手段肯定不是他想出来的。” “东帝国的皇帝真是个魔鬼。” 赛义德感叹道。 “您是说告死者伊萨克?” 护卫想了想。 “有人说他就是安拉派下来的使者,是因为我们犯下了太多罪孽,安拉不再慈悲,这才让他来惩戒我们。” “一派胡言!这就是那些软弱可欺的凯鲁万派叛教者故意传出来的!” 赛义德愤怒地吼着。 “那些凯鲁万派的学者拿着希腊人的钱,整天就会传播这些悲观理论,目的就是为希腊皇帝的统治造势!” “你看看凯鲁万圣城都成什么样子了!百姓们悲观厌世,上层学者却荣华富贵,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赛义德见护卫毫无反应,知道跟他说这些并无作用,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一边。 “进村吧,纵使困难再大,我们也不能放弃。” 马蹄不轻不慢地敲击着地面,几个孩子认出了赛义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围了过来。 赛义德微笑着向孩子们打招呼,拍了拍一个大孩子的肩膀。 “阿麦尔,今天不去放牧啊?” “现在都放羊了,不用那么多人。” 阿麦尔似乎在嚼着什么东西,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像你们这样的村子还有多少?大家都不怎么养马养骆驼了吗?” 赛义德沉默一会儿,开口问道。 “沿海村子比较多,皇帝的商人用高价买马买骆驼,再把羊卖给我们。” 阿麦尔说道。 “这些羊都很好!产崽多,产肉多,羊毛的价格也高,大家都抢着买呢。” “您不是一直在各个村子里辗转吗?您自己没看见?” 赛义德点点头,无言以对。 “在吃什么呢?” 赛义德勉强笑笑,转换话题。 “喏,这个。” 阿麦尔从口袋中掏出几颗白色干果。 “皇帝的使者从我们村经过时送给我们的,据说是产自西非的柯拉果,上面还裹了一层薄薄的粉。” “我们叫它“罗马”,好吃。” 赛义德顿时怒火中烧,一把将阿麦尔递过来的罗马打翻在地,抓住他的手。 “你的两个哥哥都是被基督徒杀死的,你怎么还心安理得地吃着基督徒的东西!” 阿麦尔挣脱开来,退后几步,瞪着赛义德。 “我母亲说,我的两个哥哥都是被你蛊惑,这才在战场上送了命,还让我永远不要跟你说一句话!”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阿麦尔大吼一声,带着孩子们跑远了。 赛义德脸色苍白,拦住正欲拔刀的护卫。 “走吧,这些都是孩子,我们直接去找村里的长老。” 赛义德和护卫走进村庄,不少农妇提着装满肉食和蔬菜的篮子,排成一条长队。 “毛拉,这是在干什么?” 护卫疑惑地问。 “等着用刀,希腊人把大部分铁器都高价买走了,一个村只留下寥寥几把,大家分着用。” 赛义德低声说道。 农妇们看见赛义德,顿时不再闲聊,沉默地看着他,轻轻行礼。 赛义德微笑着向他们还礼,加快了步伐。 “毛拉,这些村子的变化简直太快,我们前几次来这里时,他们还是非常欢迎的。” 护卫愤愤不平地说。 赛义德沉默不语,径直来到长老的宅院。 宅院中似乎正在召开一场会议,赛义德听到了不少熟悉的声音。 长老的仆人守在门口,看见赛义德,连忙跑进去传信。 不一会儿,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仆人走了出来,将赛义德请了进去。 全场静默中,赛义德走进议事厅,环顾四周,熟悉而友善的面孔比前几次少了很多。 他们都参加了赛义德组织起来的几场圣战,没有一人活着回来,要么死在了战场,要么被抓进了种植园。 当骁勇者和不屈者死伤殆尽,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软弱之人。 赛义德鼓起勇气,看向长老。 “扎亚尼德王朝的几位背叛者已经向希腊皇帝投降了,将在不久后接受希腊人的册封。” “在此之后,西境边疆区将分为两个部分,沿海地区划归边区政府直辖,内陆和山脉将被分给一个个向皇帝效忠的埃米尔。” “也就是说,包括这座村子在内的一大批伊斯兰村庄都将直接遭到希腊人的压迫,他们还从欧洲引来了不少意大利人,法兰西人和西班牙人,还给他们起了个新名字,拉丁语罗马人。” 赛义德见长老毫无反应,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知道,近些年来,这片地方人口锐减,空闲土地很多,那些被所谓《宅地法》吸引过来的穷苦农民暂时没有介入你们的生活。” “但是,日后的移民一定会越来越多,希腊皇帝也会越来越无所顾忌。” “我们必须早日反抗,将入侵者赶出我们的家园。” 赛义德凝视着长老沧桑的脸颊。 “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通过持续不断的袭扰和暴乱让希腊人得不偿失,从而退出属于穆斯林的土地。” “希腊皇帝制造了那么多的罪孽,杀害了那么多的虔诚信徒,我们应该反抗。” “怎么反抗?” 一个中年男人开口质问。 “就连贵族们都不愿反抗了,我们只是农民,拿什么来反抗?就靠你空口胡说?” 赛义德强压怒火,看向男人。“我已经和大山里的几个部落舍赫做好了协商,他们愿意挑起安拉的大旗。” “他们手里有一些兵器,有不少马匹和骆驼,如果有了我们的协助,一定可以给希腊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长老看着赛义德,缓缓开口。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我们绝不会继续相信大山里的那群野蛮人,他们借着吉哈德圣战的名义到处抢掠,完全没把我们当成兄弟。” “长老,我可以保证,上次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 “不必说了,我们世代务农,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长老伸出手,打断了赛义德的话。 “当年,这群人就是被我们的祖先赶到山上去的,这几百年来时不时下山劫掠,他们本性难改,此事绝无可能。” 赛义德听完,苦笑连连。 “毛拉,你前几次来村里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给予你最大限度的欢迎,不少年轻人都跟着你参加了义军,我也不遗余力地支持你,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都交给了你。” 长老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哀伤。 “然而,你并没有让他们衣锦还乡,并没有保下我们的土地,他们都死在了战场,回不了家。” “我们不是没有反抗,但每一次的反抗换来的都不是荣耀与和平,而是死亡和伤痛。” “皇帝拥有全世界最挣钱的几条航线,拥有全欧洲最强盛的军事力量,他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来逐渐消耗我们的实力,我们打到最后,什么也剩不下来。” 长老叹息一声。 “我还有最后一个孩子,绝不会再让他走上战场。” “我们是农民,不是战士,不想再打了。” 赛义德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频频点头,眼里的光辉黯淡下去。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服从希腊人的统治,甘愿被奴隶贩子扔进种植园?” “不,皇帝已经颁布法令了,将会和我们签署保护协议,只要我们向他缴纳税赋,提供兵员,他将保护我们不受外人侵犯。” 长老拿出一份文件。 “从此之后,西境边疆区的穆斯林不必改信,我们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可以向麦加朝拜,可以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去清真寺祈祷。” “皇帝还说,从此之后,禁止帝国民间对清真寺的故意亵渎,采取不干涉政策,我们做好自己该干的事,他也不会肆意插手我们的生活。” “怎么?一个二等公民的地位就把你们收服了?缴纳双倍税赋,还得提供兵员,这叫不干涉你们的正常生活?” 赛义德讥讽道。 “毛拉,你应该知道,哪怕在扎亚尼德家族的统治下,我们这里也一直征战不休,各个埃米尔大肆征税,强征壮丁,我们活得非常艰苦。” “依照先知的训诫,穆斯林君主不该对自己的兄弟征收这样的税赋,不该把他们强行拉上战场,但他们显然早就忘了这些。” 赛义德闻言,一时语塞。 “难道在希腊皇帝的统治下,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长老笑了笑。 “毛拉,皇帝对基督徒的税收一直很低,哪怕我们缴纳双倍,同样比之前低。” “而且,在皇帝的管理下,这里将不再有战争,我们这些农民也能好过一点。” “皇帝善待农民,我们并非战士,并非部族,不会给他带来多大麻烦,我们把铁器交了,把马匹和骆驼卖了,他也能放心地给予我们应有的自治权。” 赛义德哈哈大笑,满面悲凉。 “你们可曾想过,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什么?” “他们会给你们自由,给你们带来和平的生活,保障你们最基本的生存权。” “但是,这并不是由于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来过,曾经反抗过!” “如果大家都不反抗了,迟早有一天,希腊人会变本加厉。” “你们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继续当你们的顺民,但是,当他们再度伸出屠刀时,你们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反抗?继续让更多的孩子去送死?直到最后,一个村庄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长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胡须都在颤抖。 “皇帝的军队那么强大,这些年来,奥斯曼人,马穆鲁克人,哈夫斯人……那么多比我们强大百倍的势力都输了,我们怎么打得赢!” “或许真如那些苏菲派穆里德所说,我们犯下了罪过,需要赎罪。” 长老重重叹气。 赛义德痛苦地闭上眼睛,连连摇头。 二十年来,穆斯林世界连续遭到一波接一波的重大打击,在面对基督徒的大围剿时屡次战败,处处落于下风。 在这种情况下,地中海沿岸的穆斯林世界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悲观主义情绪,大大小小的苏菲教团涌现出来,号召穆斯林通过苦修靠近安拉,为自己赎罪。 其中,最先向帝国效忠的凯鲁万派已经彻底放弃了世俗地位,转化为一个神秘主义色彩极为浓厚的苏菲教团,号召信徒们成为苦修士,不问世俗,不准结婚,潜修禁欲。 苏菲教团分为很多种,有些信奉逊尼派,有些信奉什叶派,在具体修炼方法上也各有不同。 而现在,经过改组的凯鲁万教团完全遵循了最早期的苏菲派纲领,还夹杂了大量的悲观厌世情怀。 “怎么,你们也想服从凯鲁万那些人的号召,每家每户都将一个男丁送去当苦修士?为自己赎罪?” 赛义德问道。 “是的,皇帝在凯鲁万城为苦修士们修建了道场,我们这些穆斯林社群缴纳的税赋中,有一部分将会被提供给凯鲁万教团的苦修士。” 长老说道。 “皇帝已经乘船到阿尔及尔了,这些条令都是最近发下来的。” “是吗,速度还真快。” 赛义德随口说道。 “还有什么条令是我不知道的?” “还有一条,皇帝禁止未经登记的伊斯兰学者在民间活动,传播反叛思想。” 长老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有人包庇这些学者,一旦发现,一律贬为奴隶。” 赛义德两眼一缩,正欲张口,一把木矛已经顶上了他的后背。 在他身后,强壮的护卫被三个男人使劲拽住,并取走了他的弯刀。 “毛拉,皇帝不会杀你,你将被西境军团的骑兵队送到凯鲁万圣城的苦修会,在那里追寻安拉的指引。” 长老说道。 赛义德看看众人,又看看长老,眼里尽是颓然。 “实在没想到,那么深的仇恨,你们说忘就忘。” 赛义德喃喃低语。 “毛拉,我们只想活着。” 长老别过头。 “我记得您从前说过,在穆斯林遇到生命威胁时,可以做任何事来保护自己,连肮脏的猪肉都可以吃。” “现在,我们一样遇上了生命威胁,只能向皇帝妥协。” “皇帝有钱,有兵,有舰队,他们的武器装备已经碾压了扎亚尼德家族那些忙于内斗的软弱士兵,我们没办法抵抗。” “我们是农民,靠土地生活,没办法躲进山里。” 赛义德苦笑着摇摇头,凝望着长老。 “长老,希腊皇帝只是个手段厉害的普通人罢了,他在世时或许无人能挡,横压一代,但他终会老去,他的后继者不可能有这样的才华。” “如果他死了,他所建立的庞大帝国必将分崩离析,到那时,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像今天一样软弱可欺。” “毛拉,皇帝还年轻,我们都看不到那一天。” 长老叹了口气。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说吧。” 赛义德抬起头,冲长老笑笑。 长老深吸一口气,凝视着赛义德的眼睛。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复仇是种奢侈品,我们负担不起。” …… 地中海南岸,阿尔及尔城。 以撒站在窗边,透过窗户,静静看着远处的繁忙港口。 港口中,东罗马帝国西地中海舰队的所有主力战舰在此停泊,密密麻麻的军舰上,双头鹰的旗帜猎猎飘扬。 码头附近的军营里,在一周前乘船抵达阿尔及尔城的五千大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队队士兵高唱着战歌走向码头,旌旗猎猎,衣甲鲜明。 门开了,阿贝尔弯下腰,挤进书房。 “陛下,西境边疆区已经基本平定,扎亚尼德家族的小崽子们实在太差劲了,向外来强权弯腰低头简直成了习惯。” 阿贝尔呵呵一笑。 “当然,我们依然没有占据整个扎亚尼德核心区,特莱姆森,奥兰,穆阿斯凯尔等大城市依旧在柏柏尔人手里,并未向我们效忠。” “那些大城市人口稠密,且背靠马林王朝,并不算好打,我准备耗费五年时间先将从阿尔及尔到贝贾亚城的直辖区稳固下来,然后再图谋西进。” 以撒轻轻点头,举起酒杯,为二人倒上醇香的葡萄酒。 “不必着急,我们在西边的进展已经很迅速了,一次吃得太饱,反而不利于消化。” “至于西境边疆区,就依照我给你制定的方法分成两部分,内陆地区全部交给服从我们的埃米尔,我们只占领沿海大城市。” “我还会在这几年陆续将沿海大城要塞化,堡垒化,以防柏柏尔人的反扑。” 阿贝尔接过葡萄酒,一饮而尽。 “陛下,您真的准备给那些萨拉森人如此大的自治权吗?” “是的,沿海地区的萨拉森人主要从事农耕,比起游牧部落,这些人可是天生的顺民,我也不求同化他们,不给我们添麻烦就行。” 以撒沉吟道。 “这里人口太多了,我没办法将阿非利加地区的制度延伸到这里,只能慢慢来。” “收走他们的铁器,收走他们的马匹,毁掉他们的自主生产能力,软化他们的抵抗心理,用经济手段完成掌控。” “再往后,我还会在这里引进一些经济作物,彻底将其变为我们的经济殖民地。” “最关键的是萨拉森学者,你绝不能让这些人在民间随意活动。” 以撒告诫道。 “是,我明白。” 阿贝尔重重点头。 “流民引进也要加快,如果我们可以在这里拥有十分之一的基督徒作为基本盘,我们的统治就基本稳定了,他们想反叛也没什么办法。” 以撒说着,将玻璃杯放回桌面。 “我即将远征直布罗陀,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修筑起一道无与伦比的要塞,到时候,军队,舰队,工人和补给都会从阿尔及尔运输,你得做好保障。” “放心吧,陛下,我的军需官阿兰最适合干这种事,我会要他配合您。” 阿贝尔呵呵笑着。 以撒拍了拍他的肩,推开门,接过侍卫递上来的紫色披风。 1468年末,东罗马帝国的六十余艘舰船和五千余名士兵在北非沿岸的阿尔及尔港完成集合,向西驶去,目标直布罗陀。 (本章完) 第269章 日不落要塞 第269章 日不落要塞 伊比利亚是一片多山的半岛,比利牛斯山脉和坎塔布连山脉横亘北方,莫雷纳山脉和佩尼韦蒂克山脉镇压南部,内部的中央山脉和伊比利亚山脉则将半岛切割成一块一块的人口聚集区。 由于山脉的阻隔,伊比利亚半岛的降水充沛区主要位于沿海,广大的内陆多为干旱区和半干旱区,东南部更是坐落着欧洲大陆唯一的一片大沙漠,人烟稀少。 从古罗马帝国时期开始,伊比利亚半岛就开始发展灌溉农业,不少水利工程被修建起来,农民们将河水引入水渠,也能浇灌出大片的良田。 阿拉伯大征服时期,穆斯林远征军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征服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大部分土地,一直打到法兰西境内,威风无比。 自此,基督教世界开始了长达八百年的伊比利亚再征服战争,又称“收复失地运动”。 安达卢西亚的穆斯林政权固然属于外来侵略者,但他们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创造了辉煌而灿烂的文明,将西罗马帝国崩溃后逐渐消亡的水利工程和灌溉工程一步步收拾起来,并将其发展壮大,极大提高了伊比利亚半岛的人口承载量,极大扩充了半岛居民的生存空间。 但是,辉煌的盛世和繁荣的文化也带来了隐忧,进入伊比利亚的穆斯林迅速安逸下来,武力日渐衰微,大片的土地被蚕食殆尽,繁华的城市和丰饶的乡村也只不过给他人做了嫁衣。 截止到15世纪末,基督教势力已经收复了大半个伊比利亚,仅剩的格拉纳达王国躲在南方苟延残喘。 格拉纳达王国距离北非大陆仅有一道不宽的海峡,每当北方的基督徒大举入侵时,格拉纳达都会向一度强盛的马林王朝遣使求救,在他们的帮助下,又撑了好几个世纪。 除了北非穆斯林的帮助外,格拉纳达在抗击外敌时还有一个重要优势——山脉。 格拉纳达的核心地区几乎都位于佩尼韦蒂克山脉之间,首都格拉纳达城位于最大的一座盆地上,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给南征的基督徒军队造成过很大的麻烦。 佩尼韦蒂克山脉自东北向西南延伸,一直连通大海,西南角山势较低,这里的土地成为了半岛南方的突出部,与北非大陆隔海相望,形成了一道狭窄的通道。 直布罗陀海峡。 直布罗陀附近的气候比较湿润,降水量比内陆高出不少,不少溪流从山脉中流入大海,沿海平原适合农耕。 这条海峡比较狭长,直布罗陀城和休达港组成的关隘位于海峡最东方,地中海船队往往会将这两座港口当做通往大西洋的最后一处歇脚点,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直布罗陀城位于欧罗巴角上,欧罗巴角是一处狭窄而尖利的海角,仿佛一根尖刺,向南直插海洋。 欧罗巴角的东部为地中海,南部是直布罗陀海峡,西部则是阿尔赫西拉斯湾,三面环海,与南边的休达港隔海相望。 近几十年来,这处海角在卡斯蒂利亚王国,格拉纳达王国和马林王朝手上反复易主,马林王朝衰落后,卡斯蒂利亚一度占据了这里。 然而,卡斯蒂利亚内战打响后,格拉纳达王国看到了机会,中央政府依旧混乱不断,但边境领主开始在交界地区挑起冲突,派出小股部队持续不断地骚扰卡斯蒂利亚定居点,征战不休。 欧罗巴角上,两支骑兵正在战斗,规模不大,加起来也没超过一千人,一方高举十字军旗,高喊神的旨意,另一方则打着格拉纳达的旗帜,口称真主至大。 时值清晨,海边的浓雾尚未散去,两支骑兵在交战前显然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战圈非常混乱,毫无章法可言。 战阵中,一位中年骑士尤为显眼,他披着亮眼的圣白军衣,手提双手大剑,军衣上绘着剑型十字,剑柄上则雕刻着百合图章。 很显然,他来自圣地亚哥骑士团,伊比利亚再征服中最活跃的几股军事力量之一。 中年骑士虽然两鬓苍白,但依旧骁勇善战,手上的长剑左右挥砍,一个个戴着头巾的穆斯林倒在身边。 “呜——”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远方的丘陵间,另一支骑兵杀了过来,他们同样戴着头巾,刀剑和铠甲都具有鲜明的伊斯兰特色。 “我们的援军到了!卡斯蒂利亚人要败了!” 军阵中的穆斯林指挥官大喜过望,高高举起弯刀。 格拉纳达的士兵欢呼起来,开始呈半包围状将卡斯蒂利亚军队围困起来。 “贝德罗骑士,敌人的援军到了,我们怎么办!” 另一位披着圣白军衣的骑兵砍翻一人,朝中年骑士呼喊着。 他的装备和军服都比骑士差上一截,战马也不披马衣,是圣地亚哥骑士团的侍从军士。 “阿尔贝托,不要急!” 贝德罗大吼道。 “将骑兵们聚集起来,我们朝西方撤退!” “贝德罗骑士,为什么不去南方?绕过海格力斯之柱后,我们就进入直布罗陀镇的保护区了!” 阿尔贝托策马快走,赶到贝德罗身边。 “蠢货!我们本就是去直布罗陀镇监视那个该死的摩尔人镇主的,现在这里出现了如此多的摩尔人军队,也是往直布罗陀去的,你难道还搞不清局势?” 贝德罗一巴掌拍在阿尔贝托的头盔上。 “那个摩尔人抛弃了我们,改换门庭了!” “混账!我一直认为摩尔人不可信,那些领主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偏偏还要给他们那么大的自治权!” 阿尔贝托想通了缘由,气得咬牙切齿。 “就该把那些戴着头巾的猪猡全部杀光!” 贝德罗没有理会他,举起长剑,大声呼号。 “聚拢!聚拢!不要陷在战圈里!” 部分骑兵听到了指挥官的召唤,开始向他围拢,另一些人已经深陷敌阵,想退也退不出来。 “没办法了,我们向西撤退!” 看着一个个战士倒在穆斯林的弯刀下,贝德罗心在滴血,咬咬牙,准备撤离。 “大人,不好!” 阿尔贝托指了指冲过来的穆斯林援军。 “他们堵住了西边的去路,正把我们朝海边赶!” 穆斯林援军察觉了贝德罗的企图,分出两支纵队,朝基督徒围堵过来。 贝德罗万念俱灰,环绕四周,敌人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围了上来,南方畅通无阻,但依然是一条死路。 格拉纳达军队已经消灭了陷在战圈里的基督徒士兵,从容不迫地整理队形,步步紧逼。 套索逐渐收紧,贝德罗的两百残兵向海岸逐步后撤。 “没有退路了,贝德罗大人,我们怎么办?” 阿尔贝托焦急地问。 “为什么我们没有援军?” “难不成王室和贵族还想消磨我们的实力,格拉纳达还没有灭亡呢!” 贝德罗没有理他,沉默片刻,将染血的长剑放在唇边,轻轻吻着。 “我带着骑士们做最后的冲锋,如果我死了,你就带着剩下的人投降吧。” 贝德罗说道。 “这支骑兵中,有一部分是我从伯爵大人手里借调过来的,我没有资格让他们为我送死。” “至于你们这些军士,愿意投降也可以投降。” “投降不可耻,伯爵大人会把你们赎回去的。” “大人,那您——” 阿尔贝托急切地看着贝德罗。 “我是圣地亚哥骑士。” 贝德罗没有看他,开始为宝剑祝福。 随着包围圈越围越紧,雾气笼罩间,基督徒们已经听见了摩尔人越来越大的张狂笑声。 穆斯林军队放慢了速度,在弓箭射程外缓缓站定,与基督徒们遥遥对望。 “投降!我们会给予你们应有的待遇!” 一位摩尔人用夹杂了乡音的西班牙语大声说道。 聚在海岸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看向贝德罗。 贝德罗没有说话,策马向前。 “直布罗陀又反了么?” “你觉得呢?贝德罗骑士?” 摩尔人轻蔑一笑。 “塞维利亚都不再效忠你们的恩里克四世了,他对南方还能有多大的掌控力?” “看来你们也确实不行了,精锐部队全拿去打内战了,竟然把你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派了过来。” 摩尔人的笑声十分刺耳。 “前几年你们笑话我们自相残杀,没想到你们也差不多啊,呵呵……” 笑过之后,摩尔人的声音冰冷了下来。 “最后一次警告,投降,或者死!” 贝德罗深吸一口气,双眼通红,一把拉下面甲。 “圣地亚哥的骑士永不投降!” “不投降?怎么,这附近的驻军都被恩里克四世抽走了,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人来救你?” “我看你也是——” 轰—— 一声轰鸣从远方的海面上传来,一颗沉重的铅弹刺破浓雾,重重撞击在远处的矮山上,溅起蓬蓬泥土。 摩尔人指挥官双眼一缩,看向海面。 “船?” “卡斯蒂利亚人在南边没什么船啊?” 摩尔人喃喃自语。 轰—— 又是一声炮响,火光照亮雾气,透出一抹紫红。 一支庞大的舰队冲出了浓雾,风帆上的双头鹰旗猎猎飘扬。 为首的舰船十分巨大,舰艏的火炮威武狰狞,舰身上雕刻着一行血红的希腊文单词。 开罗之曜! “那是东帝国的利维坦!我见过她!” 贝德罗一阵狂喜,哈哈大笑。 “上次在毕尔巴鄂港,就是她将公主接回去的!” 东罗马帝国的战舰在海面上一字排开,黑洞洞的侧舷炮正对穆斯林。 “我们往海边去!别让他们误伤了!” 贝德罗大喊,带着残兵冲向大海。 正当格拉纳达军队不知所措时,东罗马的舰炮轰然开火,几十发炮弹划过天空,砸向地面。 为了避免误伤,舰炮非常小心,几十发炮弹中,只有两发打在了穆斯林军阵的末尾,沉重的铅弹滚出老远,带起一片血。 但是,两发铅弹已经足够引起穆斯林士兵的恐慌,他们拿军舰毫无办法,对方却拥有足够致命的大杀器。 紧接着,军舰上放下了救生船,士兵们划着木船,向海岸驶去。 摩尔人指挥官看着雄伟的舰群,恨得咬牙切齿。 再看看身后,一阵哀嚎,一阵惶恐。 “没办法了,我们走,先撤到舰炮的范围之外!” 摩尔人大声吩咐着,调转马头。 “阿伽,我们不去直布罗陀了吗?” 身边的亲卫小声问道。 “这还怎么去!直布罗陀连正规的城墙都没有,希腊人来势汹汹,估计就是奔着那个地方去的!” 摩尔人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高傲的双头鹰旗,紧紧抿住嘴唇。 “撤!上报给埃米尔!” …… 开罗之曜号庞大的议事厅中,以撒见到了浑身血迹的贝德罗。 贝德罗看见以撒,鞠躬行礼。 “感谢您的救助,尊敬的皇帝。” “请坐,喝杯葡萄酒吧。” 以撒轻轻点头,为二人斟上琥珀色的葡萄酒。 贝德罗并不推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圣地亚哥骑士,果然名不虚传,都有以一当百的武艺,也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以撒看着贝德罗浑身的肌肉,赞颂道。 圣地亚哥骑士团,西班牙著名骑士组织,在名义上和三大骑士团一样效忠罗马教宗,曾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大放异彩,不少著名将领都曾担任过骑士团的成员。当然,当收复失地运动逐渐接近尾声时,君主和贵族们对这些保有大量武装力量,占据大量田产的军事组织感到十分忌惮,开始有预谋地收回他们的权力。 最终,收复失地运动彻底结束后,他们作为独立军事组织的时代也随之结束,所有的田产都被王室收回,所有的军事力量也被王室掌控。 “陛下,我只是一个分团的负责人罢了,还不是十三骑士,谈不上骁勇。” 贝德罗喝完酒,面色红润了不少,望了望以撒,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以撒问道。 “实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伊萨克皇帝竟然如此年轻,不到四十岁就创下了这般功业。” 贝德罗叹道。 “我在这个岁数时,还是一名军士,连国王的面都见不上。” 以撒笑笑,没有说话。 如今的他已经三十七岁,忙碌奔波二十余年,岁月的刻痕已经遍布全身,早已不是当年的年轻小子。 “直布罗陀的摩尔人反叛了。” 贝德罗突然说道。 “我知道。” 以撒点点头。 “您的目标就是那座海角吧?” 贝德罗看向以撒。 “是的。” 以撒没有隐瞒。 贝德罗张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祝您成功吧,陛下。” 贝德罗叹了口气。 “谢谢你,我会的。” 以撒站起身,贝德罗也走向甲板。 “贝德罗骑士。” 贝德罗走到一半,以撒叫住了他。 “我曾听人说,如果没有了猎物,猎犬便失去了价值,反而会因为自身的强大而遭到主人的猜忌,不知您对此怎么看?” 以撒微笑地看向他。 “陛下,救命之恩,来日回报,其他的不必再说。” 贝德罗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朝甲板走去。 贝德罗离开后,孔蒂走了进来。 “陛下,这里水位较深,岸边地势地平,我们就在这里登陆吧。” “好,你负责安排。” 以撒点点头。 “直布罗陀镇连成型的城墙都没有,人口不多,军力有限,届时我会让舰队协助你。” “直布罗陀三面环海,我们的海军优势可以发挥到最大。” “陛下,拿下直布罗陀并不难,您准备怎么安排这一片小地方呢?” 孔蒂问道。 “我们占据直布罗陀之后,是否还要向格拉纳达进军?” 以撒没有说话,拉起孔蒂,来到甲板。 海边的晨雾往往预示着晴天,太阳已经升起,浓雾消散,四周景象一览无余。 “那就是欧罗巴海角,直布罗陀镇就坐落在海角上。” 以撒指了指大陆的突出部。 “几十年前,直布罗陀在马林王朝统治下,他们曾在这里修筑过堡垒和要塞,防范卡斯蒂利亚人的偷袭。” “但是,随着马林王朝的不断衰退,格拉纳达人重新接管这里,他们和卡斯蒂利亚人在这里征战不休,堡垒和要塞大多被毁,由于两方势力都没有长期占领,新的堡垒和要塞迟迟没有修筑起来,连城墙也在上次战争中被卡斯蒂利亚军队摧毁了,避免当地的穆斯林领主占地为王。” “目前,直布罗陀附近依旧以穆斯林居多,这也是卡斯蒂利亚没法直接将其纳入掌控的原因之一。” “但是,欧罗巴角其实非常适合建立永久要塞,只要我们的海军足够强大,外敌很难打进来。” 以撒指向海角上的巨岩。 “看到了吗?” “那是直布罗陀巨岩,传说中的海格力斯之柱,堵住了欧罗巴海角东北边的道路,本就狭小的土地却矗立着这样巨大的山丘,这使得直布罗陀易守难攻。” “我们要做的,就是迅速拿下直布罗陀镇,然后在北边的陆地连通处修建一座宏伟的堡垒,彻底将海角跟大陆分离开来。” “我们在修完堡垒前不要轻举妄动,专心致志待在直布罗陀,争取把整个海角变成一座大军港和大要塞。” 以撒微微一笑。 “这里地形狭窄,大军伸展不开,只要我们可以牢牢攥住制海权,格拉纳达哪怕拉出三万大军,也不可能将其攻下。” 以撒十分清楚,自己今天规划出的占领区正是历史上的英属直布罗陀,仅仅占到了很小的一片土地,却让整个地中海世界都非常难受。 这里易守难攻,原时空中,拿破仑的法西联军耗时耗力,在陆地上占尽优势,却依旧没能将大英帝国的少数守军赶走,最终只能憋下气,承认了他们在这里的统治。 “当我们在这里站稳脚跟后,外人很难再将我们赶走,我们就能够以此为基地,陆续向北扩张,甚至深度参与卡斯蒂利亚内战。” 以撒说道。 “我明白了,陛下,我会让士兵们充当劳动力,争取早日将要塞建成。” 孔蒂咧开嘴角,哈哈大笑。 “那就去吧,我还会在直布罗陀停留一段时间,观察伊比利亚的动向。” 以撒眯起眼睛,凝望着北方的群山。 “我们会在直布罗陀一直待到明年春天,就在这里庆祝主降生日和主领洗日,士兵们的礼物我都准备了,你们记得按时发放,不要让他们寒心。” “明白,我都会安排好。” 孔蒂鞠躬行礼,迈步离开。 舰队缓缓开动,炮手们忙碌起来,各支士兵乘船登陆,在海滩上排好队形。 “开战!” …… 1468年12月20日,东罗马帝国海陆大军兵抵直布罗陀,在欧罗巴海角外完成登陆。 当天中午,战舰集群和数千陆军对欧罗巴角完成合围,开始攻城。 由于直布罗陀镇依海而建,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深水良港,东罗马帝国的军舰可以靠得很近,面对面发起炮击。 在经历一下午的狂轰滥炸后,直布罗陀镇简陋的城墙彻底破损,城外的五千陆军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压入城内,一举拿下了这座人口不足三千的城市。 当天晚上,以撒走进残破的直布罗陀小镇,宣示了自己的绝对权威。 第二天,后续舰船陆续抵达,带来了巨量的工程师,工匠和奴隶,军港和要塞同时开工。 这座要塞群的设计图纸很早就被工程师们绘制了出来,全部以当前最先进的工艺加以建造,包括宽阔的护城河,砖石城墙,连通起来的山地棱堡和大大小小数十座的火炮台和弩炮台,将防御力提高到了极致。 要塞群依山而建,将欧罗巴角和整个欧洲大陆隔绝开来,除了地面建筑外,要塞还会利用直布罗陀巨岩中尼安德特人遗留下的迷宫和洞穴,共同组成一个复杂而完善的永久军事要塞。 当这座要塞群建成后,没有人可以将东罗马帝国轻易赶走,没有人可以阻挡东罗马帝国向往大洋的愿望。 以撒一手制定了整个直布罗陀计划,协同绘制了整个要塞群的图纸,并给它起了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 日不落要塞。 …… 君士坦丁堡,大皇宫中,查士丁尼缓缓走着,眉头微皱,心神不宁,神色十分复杂。 前方的婴儿室传出欢笑之声,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射在走廊上。 想起妻儿,查士丁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整了整华丽的衣装,推开房门。 “你回来了?” 伊莎贝拉正逗弄着小君士坦丁,见丈夫归来,温暖一笑。 “今天的事情着实太多,回来晚了。” 查士丁尼抱怨道。 “我在大草原上从来不需要处理这么多杂事,简直令人心烦,真不知道我父皇是怎么撑下来的。” “回家三个多月了,还没带你们出去玩过。” 查士丁尼俯下身,亲了亲小婴儿的脸。 “你是共治皇帝,这些都是你应该干的。” 伊莎贝拉靠在查士丁尼肩膀上,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今天又有什么事吗?我也许能给你出出主意。” “好事,切尔克斯的几个部落酋长来君士坦丁堡拜见我了,他们到君士坦丁堡逛了一圈,整个人都震惊了,那种恨不得把眼睛瞪出来的样子,你肯定难以想象。” 查士丁尼嘿嘿一笑。 “几个月前,他们在草原上还自视甚高,跟我谈了一大堆条件。” “早知道我当时直接带他们来君士坦丁堡商谈的,让他们瞧瞧君士坦丁堡的繁华和帝国的昌盛,也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伊莎贝拉点点头,眼神柔和。 “父皇还没回来?主显节就要到了,这次是你来主持吗?” “估计是的,直布罗陀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但修筑堡垒还得很长时间,应该最少还需要几个月吧。” 查士丁尼苦笑着摇摇头。 “查士丁尼。” 伊莎贝拉直直看着查士丁尼。 “怎么了?” “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伊莎贝拉慢慢说道。 查士丁尼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要么我们交换?” 伊莎贝拉突然一笑。 “哦?那你先说。” 查士丁尼来了兴趣。 伊莎贝拉抓住查士丁尼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怀孕了。” 查士丁尼两眼一缩,满面笑意,立马将脑袋靠在妻子的小腹上,聆听新生命的跳动。 “这才三个月,能听出什么?” 伊莎贝拉没好气地推开查士丁尼的脑袋,凝望着他。 “这些天,宫内宫外的人好像都在瞒着什么,母后更是一整天待在我这里,嘱咐我好好养胎,不让我随便出去。” “我不是普通的贵族小姐,不必担心我。” “你只管说,到底怎么了?” 伊莎贝拉眉头紧蹙。 查士丁尼抱了抱妻子,看了看已经陷入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轻抚妻子的额头。 “这是去年年末的事,我们暂时不想让你知道,也是为了你好。” 查士丁尼缓缓开口。 “1468年12月30日,你的弟弟,在托莱多病故了。” (本章完) 第270章 剿匪战争 第270章 剿匪战争 葡萄牙王国,里斯本城。 里斯本位于欧洲大陆的西南角,纬度较低,春冬之际并不寒冷,来自大西洋的暖风吹过海湾,吹过城市,吹进矮山上的壮美王宫。 已经是1469年的初春,一场春雨唤醒了沉睡的大地,草芽嫩绿了起来,朵鲜艳了起来,鸟雀的歌唱和细微的虫鸣让世界热闹了起来。 王宫内的园里,薰衣草尚未开放,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透出一股葱绿,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大地的养分,拼了命地向上生长。 薰衣草田的正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生长着几颗大树,一位美丽的少女坐在树下,双手捧着厚厚的书。 虽然抱着书,但她的心思明显不在书上,明亮的双眼状若无意地扫过田,状若无意地扫过迎面走来的少年。 少年靠近了,少女却看也不看他,一本正经地盯着书中的文字,仿佛这本关于修辞学的书籍有多么有趣。 少年也不恼,笑呵呵地坐在少女身边,将脑袋凑近,靠在少女的肩膀上,轻轻嗅着她的发香。 “若昂!你打扰我看书了!” 少女脸颊微红,放下书,气鼓鼓地瞪着若昂。 “堂娜,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若昂嘿嘿一笑,揉了揉堂娜的头发。 “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陛下!” 堂娜白了若昂一眼,撅着嘴巴,整了整自己的发型。 若昂也不说话,就这样微笑地看着她。 少年名叫若昂·阿维什,葡萄牙和阿尔加维联合王国的王太子,国王阿方索五世的继承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少年将在父王死后继承葡萄牙的王冠,成为葡萄牙第二个以若昂为名的国王,是为若昂二世。 少女名叫堂娜·莱昂诺尔·阿维什,维塞乌公爵费尔南多的女儿,若昂的堂妹,朋友,情人和未婚妻。 就在明年,十四岁的若昂就将正式迎娶十一岁的堂妹,两人感情很好,也都富有才华,这场婚姻被不少人看好。 葡萄牙王室的近亲结婚是出了名的,和表亲或堂亲结婚是很常见的事情,阿方索五世就迎娶了他的堂妹,维塞乌公爵费尔南多也迎娶了他的堂姐,阿方索五世和费尔南多公爵的父母则是表兄妹。 也就是说,如果若昂和堂娜有了子嗣,这个孩子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和外公外婆都姓阿维什,而且都具有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 但是,就目前来说,近亲结婚还没有给阿维什家族带来多少隐患,他们的生育能力和近亲结婚同样出名,阿方索五世的父母生育了九个孩子,堂娜的父母一样生育了九个孩子,整个家族人丁兴旺,各个孩子也都不是庸碌无能之辈。 “堂娜,你收到费尔南多叔叔的消息了吗?” 若昂拔下一根小草在口中嚼着,看向堂娜。 “收到了,父亲刚刚在卡萨布兰卡捣毁了一座海盗窝点,正在往回赶。” 堂娜说道。 “他在信上说,卡萨布兰卡是个好地方,来来往往的商人非常多,如果我们能够长久占据下来,国力会有不少提升。” 若昂轻轻点头。 费尔南多·阿维什是阿方索五世的亲弟弟,前任维塞乌公爵“航海骑士”恩里克的养子,继承了他的爵位,继续从事西非探险。 当然,阿方索五世在成年后,是依靠土地贵族的力量从岳父兼叔叔佩德罗手中夺回了权力,以佩德罗亲王和恩里克亲王为主的“航海派”势力遭到打压,葡萄牙王国的主要扩张方向也从遥远的西非转向近处的北非,取得了一系列值得称道的胜利,攻下了马林王朝四大重镇中的三座,距离摩洛哥的金银矿区又近了一步。 堂娜想了想,有些担忧地看向若昂。 “若昂,我父亲还说,最近一段时间,马林旁支瓦塔斯家族的势力膨胀地厉害,他准备向陛下进言,增加北非派遣军,遏制瓦塔斯家族的扩张。” “又要打仗了吗?” “估计是的,一个四分五裂的马林王朝才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不可能坐视瓦塔斯家族完成统一。” 若昂说道。 “要是我们有足够的军队就好了,直接像东帝国一样打垮摩尔人就行,何须如此麻烦。” “马林王朝可不是哈夫斯王朝和扎亚尼德王朝可比的,就算是东帝国,也不可能将整个马林一口吞下吧?” 堂娜问道。 若昂想了想,轻轻一笑。 “那倒也是,马林王朝的人口太多了,哈夫斯王朝和扎亚尼德王朝加起来也没他们多,慢慢来吧。” 堂娜见心上人面有倦容,有些心疼,伸出手,抚弄着他的头发。 “你换了香水?真好闻。” 若昂牵住堂娜的小手,放在自己鼻间。 “是的,莱昂诺尔姑姑送过来的,保加利亚的皇家玫瑰。” 堂娜见若昂终于发现了,喜滋滋地笑着。 “平常都用薰衣草香水,现在换个口味,喜欢吗?” “嗯,怎么样都喜欢。” 若昂刮了刮堂娜的鼻子,惬意地向后一躺,看向天空。 “最近是怎么了?每次你一有心事,就过来找我,每次还都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堂娜担忧地看向若昂。 “也没什么,最近几年,父王给我交代的任务越来越重了,我也是第一次体谅到他的不容易。” 若昂叹了口气。 “从前我总是认为,父王不该给予那些大贵族这样大的权力,也不该在北非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应该像东帝国一样,将眼光放长远,专注于未知世界的探险和发现。” “开始处理政务后,我才真正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 “尤其是那个布拉干萨公爵,简直太可恨了,生怕王室在海外获取巨量利益,但凡是探险上的事,他都要来横插一脚。” 若昂咬牙切齿地说。 “前些日子,东帝国的哥伦布在西边探到了一些东西,我和伊萨克姑父协商,想派出一支十二条船的探险队,也去西边找一块没人的地方充当殖民地,伊萨克姑父也同意了,但就是那个老东西不愿意,在朝堂上拉着一帮贵族吵吵嚷嚷,导致计划搁浅。” “若昂,你也不要怪他,这件事我知道,他只是思想守旧,暂时没转过弯来罢了。” 堂娜安慰道。 “你要是想建立殖民地,十二条船,一千多人,这几乎是我们千分之一的人口了,那些大贵族们肯定被你吓了一跳。” “是啊,我们的人口太少了,经营北非已经是极限,没办法像东帝国那样四处开。” “而且,东帝国的伊萨克皇帝几乎是一手重建了整个帝国,威望崇高,根本没人敢反对他,他可以说一不二,倾全国之力来完成一些看上去不可思议的壮举,而我和父王都不行,必须要考虑国内各个派系的意见。” 若昂重重叹了口气。 “在我的构想中,葡萄牙应该以殖民经商为主,通过商路来挣取大量资金,再通过资金来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从而用海军保护商路。” “只要我们能够率先发现一条无比富饶的商路,并将其掌控下来,其他的后发国家就很难跟我们竞争。” “你这说的怎么跟东帝国的商业体系差不多,从他们那里得到了灵感?” 堂娜笑道。 “算是吧,他们率先发现了印度,并组建了一支冠绝世界的海军,至少在一百年内,印度航路都是他们的。” 若昂耸耸肩。 “不过,世界上挣钱的航路肯定不止这么一条,未知的土地非常广阔,印度发现了,但明国和东瀛还藏在迷雾中,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东帝国的几大公司不是都有我们的分成吗?我们还不是靠着这些钱加快了北非的征服。” 堂娜说道。 “这倒是的,但凡事皆有两面。” 若昂目光闪动。 “东帝国一手舰队,一手金钱,实际上是把我们绑上了他们的战车。” “那些贵族和商人在东帝国的贸易体系中吃到了不少红利,如果我们有朝一日和东帝国翻脸,他们就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这些钱来得太轻松,那些贵族们完全沉溺其中,奢华无度,不思进取。” 若昂面无表情地说。 “只要我们跟着东帝国就能一直富裕下去,那还干嘛费尽心思出去闯荡?” “这种想法害人不浅,关键还大行其道。” “在我们的几艘探索舰船沉没后,这种声音更是越来越大。” “他们怎么会知道,没有年复一年的坚持,怎能换来最后的成功?” 堂娜沉默无言,不知道怎样才能消除心上人的烦恼。 “但是,我们已经丧失先机了,在东帝国修建日不落要塞后,他们对我们的依赖就大为减轻,而我们对他们的依赖却在逐渐加深。” “我父亲说,为了打下马林王朝的沿海重镇,我们一度以一百万人的国力拉出了一支五万人的大军,在当时向伊萨克皇帝借了不少钱。” “再往后,我们要是想将马林王朝彻底击败,也许还得向他借钱。” 堂娜苦笑着摇摇头。 “伊萨克皇帝对我们还是很不错的,利息要得很少,还承诺为我们提供火炮和舰队上的帮助。” 堂娜见若昂若有所思,敲了敲他的脑袋。 “在想什么呢?” 若昂回过神来,捧起堂娜的手,轻轻吻了吻。 “我在想,如果是我当政,一定不能像父王这样,一定得让葡萄牙真正强大起来。” “那你准备怎么做?” 堂娜红着脸,抽回了手。 “第一,继续北非的征伐,我们一定得彻底打碎马林王朝,拿下他们的金银矿产区,获取对外扩张的大笔金钱。” 若昂看着天空,眼光深邃。 “第二,我一定要将国内的大贵族打压下去,再也不能让他们随意干涉朝政了。” “第三,在完成这两个任务后,立马开展大航海,前往远方的土地牟取利益。” “我们和东帝国是姻亲之国,两国之间共同利益很多,互有所需,是可以共同参与探索和殖民的。” 若昂徐徐说道。 “东帝国固然强大,但他们也不可能将所有海外土地全部纳入囊中,必然会向我们让渡利益,划分势力范围。” “伊萨克姑父曾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世界很大,足够我们两国一同瓜分。” “可是……非洲虽然很大,但却没多少地方适合人类的生存吧?” 堂娜怀疑地问。 “不是非洲,而是西边。” 若昂摇摇头,嘴角微微翘起。 “人人都说哥伦布的发现不值一提,既不是印度,也不是明国和东瀛,就是一些充斥着食人族的岛屿罢了。” “但是,伊萨克皇帝对这个发现非常上心,哥伦布回来后,又接连派出了四批探索舰队,加起来有十几条船。” 若昂看向堂娜。 “你觉得,以伊萨克皇帝的才华,会把几片荒岛看得那么重吗?” “我认为,西边一定有不少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 堂娜没怎么听懂,只能笑着点点头。 若昂站起身,看向山脚下的城市。 王宫位于矮山上,从这里,两人可以俯瞰整座里斯本城,极目远眺,还能看见海湾上来往的商船。 “葡萄牙是我的家乡,里斯本是我心目中最棒的城市。” “但是,我们有一个非常大的难题摆在面前。” “本土太小,人口太少,连马林王朝都消化不掉。” 若昂抿了抿嘴。“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扩充国土面积,增加核心人口。” “你父王不是想迎娶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王女吗?要是成功了,国土和人口都有了。” 堂娜突然插嘴。 “已经失败了。” 若昂面无表情地说。 “阿方索王子死了,他的效忠者群龙无首,恩里克四世的内部压力大为减轻,不需要我们的支持了。” “这个傻子有时候还挺精明的,如果不是穷途末路,他不可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我们。” “哦。” 堂娜笑了笑。 “哦?你还挺开心?” 若昂也笑了起来。 “当然开心了,你好好想想,要是胡安娜真的嫁给了你父王,还诞下了子嗣,你又该怎么办呢?” 堂娜挽住若昂的胳膊。 “母亲的王冠传给儿子是天经地义,传给丈夫和他前妻生下的孩子又算什么呢?” “要是他们真的生下了子嗣,你父王或许还会为了两个王国的统合而将你排除在继承顺位之外。” “就算你父王疼爱你,将两顶王冠分开传承,那葡萄牙照样什么都得不到,反而消耗了不少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呵呵,说得好,我就一直对这个统合计划非常不感冒。” 若昂呵呵一笑。 “卡斯蒂利亚的乱局是我们的机会,但不能是以这种方式。” “近些日子,我一直处理流民安置之事,加利西亚的伟大兄弟会叛乱后,不少加利西亚人都逃到了葡萄牙。” “当然,那个混账的布拉干萨公爵再一次提出反对,认为这会导致社会不稳定,但我坚持了下来。” “加利西亚人和我们同文同种,都说葡萄牙语,有什么不能接纳的?” 若昂兴致勃勃地说。 “加利西亚的王冠本来就是我们的,如果我们可以将加利西亚拿下来,核心人口和国土面积都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我想要的,不是什么葡萄牙——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而是葡萄牙——加利西亚联合王国。” “不错的想法,加利西亚人跟卡斯蒂利亚人本来就扯不到一起去,对我们一直有向心力。” 堂娜笑道。 “那么巴斯克人呢?他们和卡斯蒂利亚人的分歧更大。” “巴斯克人就算了,他们的语言和文化跟半岛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相同,巴斯克语我完全听不懂。” 若昂挥挥手。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一定要与东帝国打好关系,他们其实已经深度介入伊比利亚局势了。” “最好的情况是,我们能够签署一份类似《温莎条约》的永久性同盟,将两国彻底绑死。” “这样一来,我们在探索新世界时也不需要看东帝国的眼色了,或许还能和他们一起面对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 若昂看向堂娜,嘿嘿笑着。 “我们之后一定会有不少儿女,如果可能的话,让我们的女儿嫁给查士丁尼的儿子君士坦丁,你觉得怎么样?” “乱说,我们还没结婚呢!” 堂娜满脸通红,别过头去,随即瞪大了眼睛,拉了拉若昂的衣角。 “若昂,那是什么?” 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迎风而来,为首的巨舰上,双头鹰的旗帜猎猎飘扬。 “那是东帝国的利维坦,开罗之曜。” 若昂羡慕地看着庞大的舰队。 “要是我能有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该有多么好啊!” “别想了,如果不算奴隶,这支舰队光是水手的数量都快赶上小半个里斯本的人口,维护费更是天文数字。” 堂娜撇撇嘴。 “东帝国的海岸线那么长,渔民本来就多,你就算有了这样一支舰队,有足够的水手么?” “说得是,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清自己,不做傻事。” 若昂呵呵笑着,拉起堂娜。 “开罗之曜是伊萨克皇帝的座舰,他估计也是来找父王谈论伊比利亚局势的。” “走,我们去见见这位传奇征服者!” …… 地中海南岸,东罗马帝国,西境边疆区,阿尔及尔城。 阿尔及尔城是地中海南岸的大港口之一,从10世纪以来便是重要的商业要地,是阿拉伯世界和基督教世界进行商业往来的重要枢纽。 最近二十年来,阿尔及尔战乱不休,扎亚尼德王朝的诸侯们在这里你争我夺,陆上贸易因此衰退。 最致命的危机来自海上,哈夫斯王朝灭亡后,东罗马帝国的军舰和海盗开始转向扎亚尼德王朝,阿尔及尔首当其冲。 海盗们蜂拥上岸,军舰群虎视眈眈,阿尔及尔人口流失,商贸断绝,持续不断地衰落下去。 后来,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也曾短暂占据过这座古城,不仅将财富掠夺一空,还在临走前故意毁坏了不少城防设施和基础设施,让阿尔及尔破败不堪。 当阿贝尔的西境军团攻占这里时,阿尔及尔已经变成了一座人口不足三千的小城市,半个城市无人居住,大片农田遍布杂草。 西境边疆区将阿尔及尔定为首府后,开始引进流民,逐步占据穆斯林退却后空出的生存空间,城市得到了一定恢复。 当然,东罗马殖民者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将阿尔及尔所剩不多的手工业体系全部拆走,工匠们在威逼利诱下迁往迦太基城,阿尔及尔彻底沦为了一座农牧业城市和商贸中转站。 殖民者也许会在客观上为殖民地的百姓带来更高的生活水平,但他们的目的始终都是掠夺,个人或许过好了,但整个民族的实力却缓缓流失。 在东罗马帝国占据阿非利加的二十多年里,当地的人口从来都没有增长过,一直处于净衰减状态,迦太基等大城市繁荣兴旺,广大内陆却完全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对东罗马帝国的商业体系产生了极为严重的依赖。 现在,东罗马帝国还将把阿非利加的老路在西境边疆区重走一遍,将其彻底化作帝国的原材料产区和商品倾销地。 城外的空地上,微风吹起尘埃,西境边疆区驻藩大臣阿贝尔·布彻尔骑着雄壮的骏马,审视面前的军阵。 军阵上空,旌旗猎猎飞扬,怒吼的野猪来自西境军团,金红的双头鹰来自皇帝的近卫军,染血的老鹰来自斯拉维斯血骑兵,衣着华丽的骑兵则是从迦太基等城市借调过来的皇家骑警。 除了这些正规军和半正规军外,军阵中聚拢着不少村庄民兵,他们都是被《宅地法》吸引过来的欧洲流民,战场不太敢上,搞搞袭击和抢劫还是没问题的。 阿贝尔行至正中,勒住缰绳。 “我叫阿贝尔·布彻尔,君士坦丁堡圣战士,西境边疆区驻藩大臣,贝贾亚公爵。” 阿贝尔雄浑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军阵。 “西境边疆区是罗马的故土,皇帝的领地,也是你我的家园。” “前不久,皇帝来到这里,为整个西境边疆区制定了统治目标,册封一些柏柏尔诸侯为埃米尔,又为萨拉森农民赋予了自治权。” “然而,皇帝的善意仅限农民,所有未经允许而私自传播邪教的萨拉森学者皆为异类,所有未向皇帝效忠的柏柏尔部落皆为叛逆!” 阿贝尔吼着。 “现在,还有不少匪帮在西境边疆区的核心土地上盘踞,还有不少萨拉森学者在一座座村庄间传播邪义。” “我知道,阿特拉斯山脉中挤了很多柏柏尔部落,我们的那些仆从埃米尔对他们的掌控十分有限。” “只要他们有了一些人马,就会不由自主地下山劫掠,这是他们的本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皇帝认为,我们应该打一场剿匪战争,将这一片狭长而丰饶的土地彻底稳定下来。” 阿贝尔挥动着粗壮的手臂,由东向西。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难完成,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他们彻底剿灭,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村庄加入我们的体系!” “陛下说,这会是一场长时间的战争,他给了我五年的时间。” “但是,老子不想用五年,我只给你们三年!” 阿贝尔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三年内,我会时不时将你们召集起来,对整个西境边疆区来一场大围剿。” “我不要经济,不要人口,只要稳定!” “敢于反叛者,杀!” “敢于传教者,杀!” “敢于劫掠者,杀!” “当所有的柏柏尔农民都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当他们再也生不出一点反叛之心,当他们开始将那些传教者主动交给我们,当他们开始将反叛军的据点告诉我们,我们就成功了。” “这些萨拉森农民和柏柏尔部落之间有着跨越千年的矛盾,这是抢劫者和被抢劫者之间的矛盾,并非一句信仰相同可以化解。” 阿贝尔轻蔑地笑了笑,满脸横肉挤做一堆。 “依照皇帝的旨意,你们在剿匪途中,还必须做到以下几点。” 阿贝尔掏出一张加盖着双头鹰纹章的文件,在空中晃了晃。 阿贝尔不会认字,上面的条令都是以撒口述,他只是记熟了而已。 “第一,所有签署了保护协议的萨拉森村庄都受皇帝保护,如果他们没有包藏逊尼派学者,任何人不允许随意袭扰,违令者,死罪!” 阿贝尔冷漠地环顾四周。 “我告诉你们,那些人是给我们种地的,是给我们缴税的,要是你们连老子的钱袋子和粮袋子都敢碰,那就等着瞧!” 冷风吹过,无人应答。 阿贝尔满意地笑笑,继续说着。 “第二,你们在攻打反叛村庄和反叛部落时,需要着重搜集铁器,马匹,骆驼等军事用品,全部带到阿尔及尔,皇帝的商人会给你们一个很好的价钱。” “第三,你们但凡发现未经允许而私自开采的矿坑,一律销毁,拆除道路,焚毁设施,矿坑的工程师带回阿尔及尔!” “第四,你们在剿匪途中必须尽可能地抓捕萨拉森学者,除了学者外,一切会认字写字的读书人都在追捕名单中,同样带回阿尔及尔,他们会被送往凯鲁万圣城当苦修士,由我们负责赡养!” “第五,搜集工匠,人数不超过五百人的村庄不得拥有任何工匠,包括铁匠,皮匠,木匠和制革匠,我们的商队会跟在你们后面,建立商路,将我们物美价廉的工厂化商品卖给他们,填补因为工匠流失而产生的工业品空白。” “第六,搜集书籍,除《圣经》和《古兰经》外,西境边疆区不允许拥有任何书籍,尤其是有关农业,医学,工程建造,算术天文和文化传承的书籍,一律带回阿尔及尔,送往君士坦丁堡!” “就这些,明白了吗!” 阿贝尔吼道。 “明——白!” 将士们大吼。 “很好,为了帝国,为了皇帝!” 阿贝尔提起巨锤,高高扬起。 “为了帝国,为了皇帝!” …… 1469年初,东罗马帝国西境边疆区开始第一次剿匪战争,一万五千大军从阿尔及尔向各个地方四散开来,闯进尚未签署保护协议各个村庄和部落,搜查一个个房屋。 在此期间,由于有神学院教士的严格管控,士兵们没有抢到多少财宝,这些穷苦农民也确实没有多少财宝可抢。 但是,西境边疆区内柏柏尔人的软实力遭到了极为严重的打击,生产力降级,文化降级,思想降级。 从前的体系被摧毁殆尽,留下来的不过是一群思想愚昧,毫无灵魂,只会耕田和放羊的顺民罢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极为幸运,新的体系中,他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本章完) 第271章 辛特拉条约 第271章 辛特拉条约 葡萄牙王国,里斯本城,辛特拉镇。 辛特拉镇位于里斯本郊区,坐落于辛特拉山上,这里景色壮丽,气候温和,是非常不错的避暑圣地。 在摩尔人统治时期,穆斯林君主们就开始在辛特拉山上修建宫殿,伊比利亚穆斯林的建设能力非常出众,宫殿恢宏大气,人文气息和自然景色交相辉映。 葡萄牙与阿尔加维联合王国建立后,辛特拉宫转移到葡萄牙王室手中,葡萄牙人将宫殿重新整修,教堂代替了清真寺,十字架代替了星月徽。 恢宏而华丽的大殿中,葡萄牙国王阿方索·阿维什静静坐在王座上,属于王后的座位则空了下来。 阿方索五世的第一任王后是他的堂妹,佩德罗摄政王的女儿伊莎贝尔·阿维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阿方索五世和佩德罗摄政王之间的战争没能影响到夫妻二人的感情,他们在婚后琴瑟和鸣,生育了三个孩子,除长子若昂早夭外,长女和次子都茁壮成长。 阿方索五世在十四年前永远失去了他的爱妻,或许是因为爱的太深,阿方索五世一直没有再娶,也没有像不少欧洲贵族一样豢养大量情妇,独自一人将一对儿女抚养长大。 葡萄牙王室最近几代人都富有才华,王子若昂少有贤名,王女若阿娜也并非养在深宫的瓶,已经开始协助父亲和弟弟管理政务。 阿方索五世是依靠土地贵族的力量夺回权力的,在亲政后打压“航海派”势力,开始大肆攻打马林王朝控制下的摩洛哥地区,取得了不小成果。 阿方索五世在去年年末从北非的丹吉尔港回到里斯本,准备和儿女一起欢度佳节,但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却收到了一个令他喜忧参半的消息。 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阿方索王子逝世了,死因可疑。 阿方索王子的暴死环绕着不少疑云,许多贵族议论纷纷,很多人说,他是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恩里克四世毒杀的,另一些人则表示反对,认为恩里克四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没有这个能力。 无论过程怎样,阿方索王子的英年早逝改变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的历史,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在内战中节节败退的恩里克四世突然失去了竞争对手,瞬间柳暗明。 在内战中选择站在阿方索王子一边的大贵族失去了主心骨,一时不知前途何在,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土地贵族们在纷争初期一边倒地支持阿方索王子,矢口否认王女胡安娜的继承权,这并非完全为了王室血脉的纯洁,更多的则是掺杂在其中的利益纠纷。 现在的卡斯蒂利亚还没有完成从封建君主制到集权君主制的转变,王室和贵族们的关系比较微妙,土地就那么多,人口就那么多,王室多占了,贵族们就得少占。 所以,每当国王想要集权时,土地贵族们就会团结起来,共同反对;每当王室出现混乱时,他们又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掺和进来,将王室的产业装进自己的腰包。 从封建转向集权是困难的,旧秩序的崩塌必然伴随着鲜血和刀剑,必须经过漫长的斗争,必须度过初期的阵痛。 在当前的欧洲,商品经济的繁荣使西欧的几个大国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从封建转向集权的阵痛期,英格兰如此,法兰西如此,卡斯蒂利亚亦如此。 卡斯蒂利亚的王权衰落已经持续了好几代国王,在此期间,内战不断,十分的国力发挥不出三分,连一个小小的格拉纳达都一直拿不下来。 恩里克四世的父亲胡安二世是个文艺国王,也是个十分昏庸的君主,不怎么管理政事,将大权交给了宠臣卢纳,这位褒贬不一的政治家和改革家。 卢纳是个贪婪,跋扈,嚣张却富有才华的权臣,将胡安二世牢牢掌控在手中,由于他的权力和国王绑定了起来,他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也在客观上加强了王室的权威,只不过此时的王室已经化为了他的玩物。 卢纳的嚣张引起了大贵族的不满,他们又一次发动了内乱,最终导致卢纳惨死,王室权威进一步衰落。 这一任的国王恩里克四世显然没有什么改革集权的能力和愿望,只不过他的政绩确实很烂,他的宫廷确实混乱,他的女儿又确实不清不白,最好的由头摆在面前,贵族们不可能不争取。 至于阿方索王子,他只不过是大贵族的一个代言人罢了,他的宫廷一样被各个贵族牢牢掌控,他所收复的王室产业中,很大一部分都被各个“有功之臣”以赏赐之名骗进了自己的口袋。 阿方索王子既死,贵族们顿时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们不需要一个勇武刚强的国王来带领他们打赢恩里克四世,也不需要一个富有才华的君主来带领卡斯蒂利亚走上富强,他们所需要的,一直都是名分和血缘罢了。 阿方索五世接过侍女递上的酒杯,看着杯中如血的美酒,心乱如麻。 “父王,我来了。” 王太子若昂出现在宫廷中,向父王鞠躬敬礼。 “好,等一等吧,伊萨克皇帝就在路上。” 阿方索五世看着英姿勃发的儿子,露出一抹笑容。 “父王,您有什么心事吗?” 若昂看了看阿方索五世紧紧皱起的眉头,开口问道。 “能有什么心事,还不是为了卡斯蒂利亚的破事。” 阿方索五世叹了口气。 “竞争者一死,恩里克那个老狐狸就立马派来使臣,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他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想把我们排挤出去。” 若昂轻轻点头。 “那么婚约呢?您还会迎娶恩里克的女儿吗?” “婚约?什么婚约?我们一直是口头协商,一份书面文件都没有,算不得数。” 阿方索五世苦笑着摇摇头。 “说实话,我倒真不是为了一个妻子而答应恩里克四世的请求,纯粹是出于保护,我不想看到妹妹的女儿备受欺凌。” “你要说是为了利益,为了卡斯蒂利亚的王冠,那也对,我也是有这种想法的。” “可是,恩里克国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不是吗?” 若昂笑了笑。 “要我说,您应该将眼光放长远,尽可能早日把马林王朝打下来,扩张我们的国土,而非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介入卡斯蒂利亚的乱局。” 这一次,阿方索五世倒是没有生气,沉默片刻,抬起头,看向若昂。 “我听说你最近在招揽加利西亚的流民。” “是的,我就是。” 若昂仰起头。 “加利西亚的王冠戴在您的头上,但加利西亚地区和加利西亚人却归属卡斯蒂利亚,您难道没什么想法吗?” “此前,我们没什么实力,依靠英格兰人才躲过卡斯蒂利亚人的侵犯,但今天,形势逆转,我并不反对您介入卡斯蒂利亚乱局,但您得转变思路。” 阿方索五世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王冠,目光闪烁。 加利西亚王国是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古老的几个王国之一,最早是从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分出来的,和卡斯蒂利亚——莱昂联合王国共主多年,在一百年前脱离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转而和葡萄牙王国共主。 当然,葡萄牙王国获得的一直都是加利西亚的王冠,而非整个加利西亚地区,大半个加利西亚仍在卡斯蒂利亚的统治下。 “我们获得加利西亚王冠的时候,已经跟特拉斯塔玛拉家族划分了统治边界。” 阿方索五世慢慢地说。 “但是,加利西亚人喜欢我们,不喜欢卡斯蒂利亚人。” 若昂耸耸肩。 “再有力的法则,也比不上人民群众的意志。” “也许吧,等伊萨克皇帝来了,我们好好协商一下,你也在场。” 阿方索五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王宫外传来一阵喧嚣,侍卫们打开大门,台阶上出现了一抹紫色。 接着,王宫总管冗长而繁杂的声音响了起来。 “蒙上帝恩典,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主人,巴尔干,阿非利加,埃及,黎凡特和安纳托利亚的君主,几内亚的君主,新色雷斯的君主,莫桑比克,东非和埃塞俄比亚贸易的君主,古巴,多米尼加和委内瑞拉的君主,最尊贵之圣西门骑士团的保护人,征服与航海之帝王,圣君士坦丁之子——” “伊萨克·加提卢西奥·巴列奥略!” 以撒有些好笑地走进议事厅,冲阿方索五世微微点头。 阿方索五世挥挥手,大门关上,侍者退出宫廷,偌大的宫殿中,除了阿方索父子,只剩下以撒和他的一名侍从。 “好久不见,亲爱的以撒。” 阿方索五世笑了笑,端详着一袭盛装的以撒。 “比起上次见面,你老了许多。” “你也一样,阿方索,我们都快四十岁了。” 以撒也看着自己的姻亲兄弟。 以撒和阿方索五世同岁,都是在1432年出生,现在都已经三十七岁。 欧洲人成熟早,老得也快,不到五十就满头白发之人不在少数,二十多年的奔波操劳早就使以撒不再年轻,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欢迎你来到葡萄牙,多年没来,感觉怎么样?” 阿方索问道。 “挺好,和当初一样壮丽繁华,我在航行途中看到了不少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的港口城市,几乎没什么发展,没办法和葡萄牙相比。” 以撒说着,坐上阿方索五世为他预留下的座位。 “呵呵,葡萄牙还是没办法和东帝国相提并论的,光是君士坦丁堡的一个街区,恐怕就比整个里斯本人口更多吧?” 阿方索五世挥了挥手,若昂为以撒递上一杯酒。 以撒笑着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看向英姿飒爽的王太子若昂。 “若昂,马上就要结婚了吧?” “是的,我和堂娜将在几个月后正式结婚。” 若昂安静地说。 “嗯,恭喜你们。” 以撒挥挥手,侍从递上一个礼盒。 “多布罗加的琥珀,这是去年开采出的最大的一颗,送给你了。” 若昂接过礼盒,躬身道谢。 “这只是我的私人礼物,等你们结婚时,我会让萨洛尼卡带着巴西尔前来祝贺,到时候还会准备一份。” “堂娜的父亲是恩里克亲王的养子,也算是我的晚辈,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想到这里,以撒的眼中透过一抹怀念。 “我第一次到葡萄牙时,就是恩里克亲王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现在他却不在了。”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转眼间,你都有孙子了。” 阿方索五世抿下一口美酒。 “小君士坦丁还不错吧?” “嗯,整天吵闹,挺好的。” 以撒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卡斯蒂利亚的那个王子死了。” 阿方索五世突然说。 “我知道。” 以撒的收敛笑意。 “他死后,恩里克的王位就坐稳了。” 阿方索五世看向以撒。 “你对卡斯蒂利亚的事情怎么看?” “很复杂。” 以撒轻声说道。 “这不单单是王位的问题,卡斯蒂利亚这一百年来爆发了不知道多少次内战,每一次都和王位有关,但每一次的王位更替都没有解决本质问题。” “阿方索王子死了,从表面上看,恩里克的王位暂时无虞,贵族们有换国王的胆子,但没有推翻王室的胆子。” 阿方索五世抿抿嘴,放下酒杯。 “在你看来,既然恩里克的王位不会被推翻,他的女儿胡安娜能够顺利继承么?” “不会。”以撒摇头。 阿方索五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可以向你保证,胡安娜确实是恩里克国王和若阿纳王后的亲生女儿。” “这重要么?” 以撒看向阿方索五世。 “当一个谎言被重复了一千遍,它也就变成了真理。” “胡安娜不清不白的身世使贵族们获得反对国王的理由,也使他们在内战中获取了不菲的利益。” “为了这些已经装进口袋的财富,他们一定会将胡安娜的私生女血统一口咬死。” “你说得对,恩里克实在太过迟钝了,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阿方索五世叹息道。 “不,他看得出来,只是想尽可能拖延时间罢了。” 以撒缓缓摇头。 “他恐怕想通过妥协来换取反对派贵族的承认,从而让王位安然落到女儿的手上。” “再说,他还没有老,或许还想着再生其他儿女呢。” “那你觉得,他们会做出妥协么?” 阿方索五世问道。 “如果换成一个稍微有些才能的国王,有可能,但恩里克绝无可能。” 以撒耸耸肩。 “归根结底,这是两派贵族之间的斗争,如果恩里克妥协了,允许反对派贵族掌控他们已经拿到手的利益,他自己一派的贵族该怎么想呢?” “恩里克掌握不了自己手底下的贵族,硬要妥协,最终只能众叛亲离,不仅得不到反对派的认可,还会失去效忠派的信任。” “最关键的是,反对派贵族掌控的军事力量远超效忠派,恩里克连动用暴力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鲜血还没流够,人们还没感到厌倦,空出来的利益还不够多。” 又是一阵沉默后,若昂打开了话腔。 “如果胡安娜的继承权不被承认,那么卡斯蒂利亚的第一继承人就是您的儿媳,伊莎贝拉公主。” “但是,卡斯蒂利亚的贵族绝对不想看到一个更加强大的王朝入主伊比利亚,他们估计也十分矛盾。” 若昂看向以撒,等着他的回答。 “是的,从继承顺位上来说,的确如此。” 以撒沉吟道。 “但是,伊莎贝拉已经嫁出去了,不可能回到卡斯蒂利亚当国王,她自己也没有这个想法。” “前不久,我在直布罗陀收到了伊莎贝拉的信,信上说,已经有卡斯蒂利亚贵族开始跟她接触了。” “这些贵族的确非常矛盾,他们暂时认可了恩里克的正统地位,但正如我所说,坚决不肯承认胡安娜的继承权。” “他们准备成立一个贵族议会,选举自己心目中的王位继承人。” “哦?候选人有哪些?” 阿方索五世好奇地问。 “他们提出,邀请伊莎贝拉生下的一个孩子担任卡斯蒂利亚的继承人,这是其中之一。” 以撒眯起眼睛。 “但是,他们的条件非常多,包括但不限于,前往托莱多受洗,接受托莱多大主教的加冕和赐名,永远不得继承东帝国的任何一块土地,还得从头到尾接受卡斯蒂利亚的教育。” “那还是你孙子么,这不就是一个打着巴列奥略家族名头的特拉斯塔玛拉贵族嘛。” 阿方索五世撇撇嘴。 “而且,你该不会真想把孙子送过去当傀儡国王吧?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恐怕穷其一生都没办法自己做主。” “第二个候选人是阿拉贡王国的费尔南多王子,不过他都已经十七岁了,不好掌控,选他的也比较少。” 以撒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至于其他的候选人,不提也罢,没几个人支持。” “那您是怎么想的?” 若昂问道。 “不能让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联合起来,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我无非在西边多驻扎几支舰队,但你们可就危险了。” 以撒笑了笑。 “关于这一点,你们也是承认的吧?” 阿方索五世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西班牙对葡萄牙的渴望由来已久,葡萄牙王国在原时空中一度被西班牙强行联统,经历了几十年的独立战争才摆脱了他们的控制。 “英格兰王国的内部纷争远未停止,他们再也没办法像原来一样向你们提供庇护,如果一个团结起来的西班牙攻打葡萄牙,你们绝无幸存之理。” 以撒说道。 其实,葡萄牙王国的民族意识已经在收复失地运动和后来的反西班牙战争中逐步觉醒了,历史上,贵族们对联合统治倒是没什么不满,但民众却非常不满意,一直谋求独立。 至于西班牙,他们的民族概念也快觉醒了,原时空中,伊莎贝拉将西班牙从封建逐步转为集权,并消灭了南边的格拉纳达,西班牙的民族意识也在格拉纳达战争中得到发展,在摩里斯科战争后彻底成型。 但是,由于西班牙山脉纵横,各个被分成小块的聚居区都诞生了不同的民族思想,加利西亚人,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直到几百年后依然谋求独立。 “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恩里克还在。” 以撒叹息一声。 “等到他死了,要是还是只有胡安娜一个孩子,卡斯蒂利亚还会再来一次内战。” “现在的和平,只不过是几年的停战罢了。” 以撒站起身,看向两人。 “到那时,我将介入卡斯蒂利亚内战,并答应土地贵族的部分条件,将我的一个孙子送过去当国王。” “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那么胡安娜呢?你准备彻底抛弃她?” 阿方索五世有些不满。 “她可是莱昂诺尔的亲侄女!” “胡安娜嫁给你,统治加利西亚,并约定继承权,将加利西亚地区传给若昂。” 以撒看向若昂。 “加利西亚人应该有选择的权力,他们想回到葡萄牙,那就应该尊重他们的意愿。” “卡斯蒂利亚贵族能同意么?您这可是把国家瓜分了。” 若昂有些担忧。 “我会向他们承诺,在十五年内打下格拉纳达,将格拉纳达王国作为我孙子的领地,贵族们也能在这里获取封地,建立卡斯蒂利亚——格拉纳达联合王国。” 以撒顿了顿。 “这是我给孙子的一份礼物,也是一种保障。” “你这样一来,阿拉贡人恐怕会非常不满,甚至会向法兰西人靠拢。” 阿方索五世开口说道。 “这就需要我们两国守望相助。” “卡斯蒂利亚经过削弱后,贵族统断朝纲,没办法威胁你们的生存,而你们则可以极大地扩充基本盘,从而继续北非的征伐和殖民地的探索扩张。” “卡斯蒂利亚不会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君主,就不可能轻易完成集权,贵族们很满意,各大骑士团很满意,罗马教廷也很满意。” 以撒笑了笑。 “你们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 阿方索五世和若昂对视一眼,有些动摇。 “英格兰人已经不行了,我愿意和你们签署同盟条约,对你们在北非的征伐提供支持,和你们共同瓜分海外殖民地。” 以撒继续加码。 实际上,以撒准备将葡萄牙人引入北美,作为新世界的重要同盟,共同应对后发殖民强国,或许能让他们有所忌惮。 去年年末,以撒已经向新大陆陆续派出四批探索船队,以古巴为基地,争取早日摸清整个大陆的轮廓,供东罗马帝国和其他友好势力划分殖民区。 殖民探索的先发优势是极大的,原历史上,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烂到了极致,到后来,海上力量都不足以掌控殖民地航线了,但依然把持美洲殖民地几百年,他们的衰落是必然,但也具有非常大的偶然因素。 任谁也不会想到,原本纷争不断的法兰西竟然卷出了一个千年难遇的猛人,直接从里斯本打到莫斯科,直接造成了整个伊比利亚的最终衰落,造成了整个西属美洲殖民地和葡属美洲殖民地的相继丢失。 “伊萨克陛下?” 若昂试探着打断了以撒的思绪。 “嗯?” “我和堂娜要结婚了,如果我们之后有了女儿,我希望将她嫁给您的孙子君士坦丁,作为我们两国友谊的见证。” “如果是个男孩,我也希望他能够迎娶一位东罗马公主。” “我们家族虽然不如巴列奥略家族古老,葡萄牙的国力也没办法和东帝国相比,但我们世代交好,希望您能同意。” “行!完全没问题!” 以撒满口答应,当场应下了这门婚事。 “父王,您觉得怎么样?” 若昂对以撒的痛快有些惊讶,看向阿方索五世。 “既然如此,我觉得没问题,但事关重大,我必须得和诸位贵族商议一下。” 阿方索五世慢慢说着,看向以撒的眼光柔和了不少。 “不过你放心,几个大贵族反对和卡斯蒂利亚的联合,但对拿下加利西亚还是非常支持的,不会受到什么阻力。” “行,我会派遣私人代表过来商谈,争取早日签署盟约。” 以撒说着,冲两人一礼,走出王宫。 …… 1469年3月1日,在经过一个月的谈判后,东罗马帝国和葡萄牙王国在里斯本的辛特拉宫签署“辛特拉条约”,缔结永久同盟关系。 根据条约,葡萄牙王国和东罗马帝国世代交好,共同瓜分北非土地和海外殖民地,共同应对来自其他国家的威胁。 条约签署后,以撒从私人金库中拨出一笔钱,再次向阿方索五世提供低息贷款,供其雇佣军队,加速北非征伐。 与此同时,以撒应阿方索五世之邀,在返回直布罗陀的途中发表声明,拒绝承认马林旁支瓦塔斯家族的合法地位,将对瓦塔斯家族的商船进行无限制袭击,同时禁止国内商人将武器装备卖给他们。 1469年3月6日,哥伦布率领的探索舰队抵达了与古巴岛仅有一条海峡之隔的北美大陆。 这里风和日丽,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大片的鲜含苞怒放。 于是,哥伦布将这片土地命名为“佛罗里达”,意为鲜盛开之地。 (本章完) 第272章 圣十字地 第272章 圣十字地 地中海南岸,阿尔及尔城。 正是春天,阳光撒向人间,雨水滋润大地,农民们繁忙了起来,扛起农具,走进田园和山间。 去年种下的冬小麦进入了茁壮成长期,急需水分和肥料的滋养,去年诞生的羊羔和牛崽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幼生期,但仍然需要主人的悉心呵护。 轰轰烈烈的剿匪战争正在进行着,但阿尔及尔并未受到多少波及,这里是整个西境边疆区最适合农耕的一片地区,桀骜不驯的部落被赶进了内陆,勤劳而温顺的农民占绝大多数,大家早就被接连不断的战争和税务磨钝了棱角,东帝国强横的武力也压得他们难以抬头,只想早日安稳下来,用自己的双手换取粮食和衣物。 现在,阿尔及尔城拥有大约四千余人市民,虽说是市民,但多以农耕和畜牧为业,穆斯林人口占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来自地中海北岸的流民,拉丁裔罗马人。 北非大陆连遭兵灾,大片的土地荒芜下来,暂时不存在土地冲突,在边区政府的管控下,穆斯林和基督徒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居住在自己的村庄中。 随着来往日深,穆斯林开始发现,原来基督徒并非刽子手和掠夺者,不会高呼“神的旨意”而抢掠他们的财富,基督徒开始发现,原来穆斯林也不是传说中的魔鬼,不会整日把“吉哈德圣战”挂在嘴边。 大家都是生活艰辛的底层人罢了,能好好活着已是万幸,没有什么人挑起仇恨,没有什么人挑起战争。 当然,这只是因为空下来的土地的确很多,在此生活的农民又的确贫穷,土地尚未分完,财富尚未积累,温饱尚未满足,矛盾也就没有爆发。 不过,帝国不缺生存空间,阳光下的大片土地始终等待着勇敢者和失意者的攫取。 城北的港口很是繁忙,剿匪战争中搜罗起来的铁器,书籍,学者和马匹在这里装船出海,抓捕归案的部落山民被充作奴隶,对破败的港口进行整修。 码头上,一艘大船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来来往往的水手,奴隶和工作人员搬着货物上上下下,望向大船的眼神里透着崇敬,忌惮和恐惧。 大船的风帆上,绣着金红色的巴列奥略皇室图腾。 大船的甲板上,萨洛尼卡手拿画笔,在速写本上写写画画,一副生动形象的港口素描图渐渐成型。 欧洲人早熟,十一岁的萨洛尼卡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很好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高颜值,若不是已有婚约,应该会有不少贵族少年慕名而来。 萨洛尼卡的母亲是欧洲著名的美人,祖父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是出众的美男子,父系母系都如此优秀,她的外貌自然不会差。 至于父亲以撒,人们很少描述这位传奇征服者的外表,他的威名和凶名太过显赫,以至于人们在想起他时,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高大伟岸或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倒是没什么人关心他的具体长相。 萨洛尼卡身边,七岁的巴西尔趴在大船的栏杆上,静静看着姐姐作画。 “看什么呢,巴西利厄斯教授给你布置的作业完成了?” 萨洛尼卡瞥了眼弟弟。 “早完成了,一点关于政治学的随笔罢了。” 巴西尔说着,掏出一袋椰枣,一颗一颗丢进嘴里。 “哦?关于什么的?” 萨洛尼卡随意问着。 “讲东欧政治,主要是波兰农村的色姆奇议会和罗斯诸国的波雅尔杜马。” 巴西尔兴趣盎然地说着。 “色姆奇议会?” 萨洛尼卡想了想,摇摇头,显然未曾听过。 “波兰和立陶宛最近兴起的农村议会制度,十三年战争中,波兰国王卡齐米日每一次想要征税打仗时,贵族们就喜欢借鉴这种制度,召开议会进行讨论,不然就不答应国王的请求。” 巴西尔说道。 “教授说,这算不上什么好制度,卡齐米日是个比较有能力的君主,压得住贵族,但他的后继者可说不定。” “呵,那个守旧派不是主张限制皇帝的权力吗,我还以为他会很喜欢这种东西呢。” 萨洛尼卡停下笔,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不是主张限制皇帝的权力,他只是不想让皇帝把国家当成自己的私人财物罢了。” 巴西尔耸耸肩。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但他其实也就说说而已,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搞文化同化也很在行,一有时间还会给我们上课,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建设国家。” “也许吧,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反正在我的书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守旧派,老顽固。” 萨洛尼卡将画收起,揉了揉巴西尔的脑袋。 “怎么,在迦太基待了一段时间,开始管理政务了?” “迦太基特殊,不能没有巴列奥略,本来这是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的事情,结果他们两个又到处乱跑,你以为我想跟那些毫无趣味的事情打交道吗?” 巴西尔拍开姐姐的手,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怎么管,巴西利厄斯管得很好,只不过他镇不住那些将领和庄园主,我不在场的话,他们完全不怎么听他的。” 萨洛尼卡看着已经渐渐长大的弟弟,突然有些讶异。 “巴西尔,你都七岁了,查士丁尼七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给伊莎贝拉写情书了,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贵族小姐?” “没有,等长大了再说。” 巴西尔满脸通红,退后一步。 “话说,这次婚礼的新娘和你同岁,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父皇说,等我想结婚了,他就为我办婚礼,再等几年吧。” 萨洛尼卡笑了笑。 “怎么,着急赶我走?” “谁说的,兄弟姐妹中,就你对我最好。” 巴西尔拽住姐姐的胳膊。 “你以后要是结婚了,记得搬来君士坦丁堡,别老待在外面。” “再说吧,等粮食和淡水装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西边的直布罗陀,父皇在那里。” 萨洛尼卡岔开话题。 “前几年,阿纳斯塔修斯出生时,他承诺不再外出,好好教育他,结果还是到处跑。” “小君士坦丁也是一样,都快两岁了,连祖父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我看,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就是跟父皇学坏了,整天不回家。” “帝国那么大,他们没办法一直待在家里,需要在各个地方宣扬皇室的影响力。” 巴西尔说道。 “查士丁尼倒还好,他是要继承皇位的,但阿莱克修斯一去格鲁吉亚,日后估计就很少回家了。” 萨洛尼卡轻轻点头,神情复杂。 “前些日子,阿莱克修斯给我写了一封信,讲了讲他在格鲁吉亚的见闻。” “他说,格鲁吉亚的贵族不配称为贵族,整天就知道躲在石头城堡中,听凭萨拉森人劫掠百姓,烧毁农田。” “他见到了格鲁吉亚的巴格拉特国王,还见到了国王的大女儿,一个名叫玛利亚的贵族小姐。” “哦?阿莱克修斯准备娶她吗?” 巴西尔好奇地问。 “也许吧,阿莱克修斯说那位玛利亚公主十分温柔,善解人意,和其他的忙着争名夺利的贵族小姐不太一样,还是神圣女王塔玛拉的后裔。” “联姻嘛,互相不讨厌就行。” 萨洛尼卡说道。 “那好吧,我们参加完了葡萄牙的婚礼,也许还得去参加格鲁吉亚的婚礼。” 巴西尔嘿嘿一笑。 “阿莱克修斯长得那么英俊,还是尊贵的皇子和亲王,那个玛利亚不可能不喜欢他。” “还早呢,你也知道阿莱克修斯的性格,他现在忙着和入侵格鲁吉亚的萨拉森人作斗争,跟希尔凡人和萨法维人都打了几场小仗。” 萨洛尼卡拍了拍巴西尔的肩。 “那个格鲁吉亚国王对我们抱有一些忌惮,态度十分复杂,一方面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抗击外敌,另一方面又不想我们过多介入他的内政。” “不过他倒是挺欣赏阿莱克修斯的,将一座位于库拉河沿岸的废弃城堡送给了他,允许他招募流民,向东边扩张。” “这叫欣赏?他恐怕是想让阿莱克修斯替他抵抗萨拉森人的入侵吧!” 巴西尔眉毛一挑,愤愤不平地说。 “当然是的,不过阿莱克修斯很高兴,还组建了一支骑士团,活跃在对抗萨拉森人的第一线,为来来往往的正教商人和百姓提供庇护。” 萨洛尼卡看向东北方的天际,有些担忧。 “我们家的男人各个都不太安分,无论如何,祝他好运吧。” 巴西尔点点头,面朝东北,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物资补齐了,高挂着皇室徽章的大船启航向西,目标直布罗陀。 …… 亚细亚洲,高加索南麓,格鲁吉亚。 太阳刚刚升起,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寒冬的积雪,溪水潺潺流淌,注入远方。 城堡旁的小溪边,一位年轻的贵族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一招一式都颇有大家风范。 他的身材挺拔而健壮,浑身的肌肉撑起单薄的外衣,在清晨的微寒中散发着阵阵热气。 他有着明亮的浅色眼睛,长长的睫毛,金黄的长发,苍白的肤色和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目间透着一股刚毅。 光从长相上看,这是一个很标准的西欧贵族,如果不是宝剑上双头鹰的纹章暴露了他的身份,任谁都不会将他和那个古老而尊贵的大帝国联系起来。 “亲王殿下,您在这里。”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位少女走了过来,微笑地看着青年贵族。 “玛利亚公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叫我阿莱克修斯就好。” 阿莱克修斯看着温柔而优雅的公主,脸颊上的刚冷之色柔和了些。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吗?我带了丝巾,擦擦汗吧。” 玛利亚走上前,还没等阿莱克修斯同意,就捧起丝巾,踮起脚尖,擦拭着阿莱克修斯的额头。 “公主殿下,您……” 阿莱克修斯有些尴尬。 “亲王殿下,我们就以“你”来称呼对方,不要用敬语,好不好?” 玛利亚笑了笑。 擦到一半,玛利亚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阿莱克修斯的眼瞳。 “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是星星在闪烁。” “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罗马贵族。” 玛利亚轻声说道。 阿莱克修斯楞了一下,摇摇头,将宝剑插入剑鞘,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公主,你不必跟着我到这里,这是前线,随时会打仗的!” 见玛利亚亦步亦趋地跟过来,阿莱克修斯无奈地说道。“父王准备把我嫁给你。” 玛利亚固执地看着阿莱克修斯。 “我就要跟着你。” “那就好好待在城堡里吧,帮我处理一些军需杂事,我还得带领骑士团,还得制定作战计划,别添乱。” 阿莱克修斯随口说着,走出几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有些刺耳,回过头。 “不过,谢谢你,巴格拉季昂家族那么多公主里,只有你最令人舒心。” 玛利亚听完,失望之色顿时消散,展颜一笑,用力点头。 “我会号召妇女们缝制军装,洗衣做饭,我还会帮你管理财务,父王原本是把我当继承人培养的,我不是那群什么都不会的贵族小姐!” 阿莱克修斯停下脚步,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看向玛利亚。 “今天骑士团开会,你跟我一起去。” “好!” 玛利亚立马答应,走上前,挽住阿莱克修斯的胳膊。 阿莱克修斯眉头一皱,甩了甩胳膊,没有甩开。 两人走上城堡外的广场,来来往往的骑士和村民们看见了这一幕,脸上都挂着笑容。 这座城堡位于格鲁吉亚王国东部的库拉河南岸,坐落在一座山崖上,从这里向下望去,可以看到蜿蜒流淌的库拉河与沿河而建的几座村庄。 这座城堡曾是格鲁吉亚王国一代英主大卫四世修建的山地哨站,背靠小高加索山脉,下方的河岸平原也曾遍布着一片片的良田。 可是,随着格鲁吉亚王国的衰落,库拉河沿岸的平地成为了希尔凡王国和萨法维教团的猎场,上一任萨法维首领祝乃德·萨法维曾伙同希尔凡王,纵兵西进,将这一片谷地洗劫一空,大掠而回。 然而,格鲁吉亚的诸位王公压根没想过和入侵者决一死战,坐视不理,躲在山脉之间继续争斗不休,继续奢华放荡。 去年,阿莱克修斯觐见格鲁吉亚名义上的国王巴格拉特四世,提出婚姻请求,并主动请缨,希望帮助正教百姓抵御穆斯林世界的入侵。 巴格拉特四世本来对东罗马帝国的干涉十分矛盾,听闻阿莱克修斯不准备待在宫廷争权夺利,好感大增,当即将自己的长女玛利亚许配给他,并向君士坦丁堡派遣使团。 除此之外,他还将这一座早已荒废的城堡赠送给阿莱克修斯,希望他说到做到,抵御强敌的入侵。 巴格拉特四世当然不认为一个刚刚成年的皇子能有多大本事,他所希望的无非是巴列奥略家族的资金援助。 在这个年头,只要有钱,那就有兵。 可是,阿莱克修斯的举动让他十分惊讶,这位坚定而虔诚的皇子的确向父母和兄长请求帮助,但并未征募雇佣兵,而是组建了一支骑士团,在东罗马帝国和格鲁吉亚王国广招有志之士,号召基督徒们团结起来,扶助信仰,救济苦难。 皇室的号召力是很强大的,阿莱克修斯的仁德之名也使不少人仰慕已久,一年时间里,阿莱克修斯招募到了两百多名和他一样坚定的战士,并向哥哥借了不少战马和装备,开始在河谷地带宣扬正义,招募流民,铲除萨拉森人的据点。 “到了。” 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停下脚步,前方的圣洁建筑正是骑士团礼拜堂。 礼拜堂正上方雕刻着骑士团的徽章,圣安德鲁叉形十字。 这个由东罗马人和格鲁吉亚人为主的骑士团被阿莱克修斯命名为圣安德鲁及圣乔治骑士团,以东罗马帝国的主保圣人圣安德鲁和格鲁吉亚王国的主保圣人圣乔治为骑士团冠名。 二人走进骑士团礼拜堂,映入眼帘的是雕刻在墙壁上的希腊文字。 “捍卫信仰,坚持正义,除此之外,有死而已。” 这是骑士团的箴言。 东方教会其实没有骑士阶级,也就没有类似天主教骑士团一样的军事修会组织,但这种军事修会组织其实比正规军更能得到异文化信徒的爱戴,以撒就在很多年前创办了圣西门骑士团,并得到了牧首的认可和祝福,圣安德鲁骑士团同样如此。 阿莱克修斯仿照圣西门骑士团为自己的骑士团建立了组织架构,成员分为四个层级,分别是骑士,军士,教士和农夫,除了基督徒外,骑士团还会吸纳一些叛逃出来的萨拉森游骑作为仆从军。 目前,在收复了几座格鲁吉亚村庄后,圣安德鲁骑士团共拥有一百五十名骑士,两百名军士,二十五位教士和一千多名农夫,不少受骑士团庇护的正教商人会向他们捐款,从而维系骑士团的正常运作。 阿莱克修斯对骑士的选拔十分严格,凡是追名逐利者全部摒弃,只保留下最坚定而最虔诚的一批铮铮汉子。 值得一提的是,二十五位教士并非死念经书的迂腐之人,他们都是以撒赠予阿莱克修斯的礼物,有些精通医术,有些则在农业生产上颇有研究。 这几个月来,圣安德鲁骑士团在河谷周边屡次出击,名声也渐渐传开,来往的商人和获救的百姓感恩戴德,连远在罗马的教宗也听闻了阿莱克修斯的善举,特地寄来了一封表扬信。 后来,基督徒们开始知道,只要到了圣安德鲁骑士团庇护的地方,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就有所保障,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这片土地的原名被逐渐淡忘,商人和百姓们怀着感恩和敬爱,为它重新起了一个贴切的名字。 圣十字地。 阿莱克修斯挽着玛利亚进入议事厅,议事厅的墙壁上悬挂着各个功勋骑士的盾牌纹章。 高层骑士和大主教早早等候在此,见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携手而来,起身敬礼,脸上挂着笑容。 东方教会的教士可以结婚,圣安德鲁和圣乔治骑士团也不像西方骑士团一样禁止成员结婚,在这些来自东罗马或格鲁吉亚的骑士看来,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的结合实在是再好不过,两个派系的利益都得到了保证,将会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坐上首席,环顾自周,冲众人微微点头。 骑士们安静地坐下,等待大团长的发言。 “诸位,想必你们已经猜到,今天将大家召集起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将要宣布。” 阿莱克修斯用希腊语说道。 格鲁吉亚受东罗马影响很深,几乎所有贵族都会一些希腊语,并以会希腊语为傲,骑士们听得懂。 至于教士,希腊语是东方教士的刚需,几乎人人都会。 “第一,关于新城堡的建设。” 阿莱克修斯说着,玛利亚立马摊开一份地图。 “我准备在圣安德鲁城堡的东方关隘处另建一座新城堡,这里是商队来往的必经之路,本来有一座城堡,希尔凡人毁了它,后来这里变成了强盗和土匪的贼窝。” 阿莱克修斯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黑点。 “我会将商人们召集起来,共同商讨城堡的建设工作,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也会向父皇写信,看看他能不能帮我宣传一下,争取拉到更多商人的资助。” 骑士团大主教米切尔琢磨着地图,看向阿莱克修斯。 “大团长,我认为可行,商人们早就对这里的流寇非常不满,曾经向第比利斯请求帮助,但毫无回音,他们肯定会支持我们的。” “那个做毛皮生意的伊拉克利是这一带最大的商人,两个月前,他的独生子病了,是我治好的,我可以借着看望之名探探他的口风。” “很好,这件事就由你安排。” 阿莱克修斯欣慰地点点头。 “第二件事,关于骑士团的扩张。” “骑士团要想发展,绝不能固步自封,除了罗马骑士和格鲁吉亚骑士,我还准备招募亚美尼亚骑士,建立亚美尼亚部。” “还有阿兰人和切尔克斯人,他们也信仰正教,日后也能将他们吸纳进来。” “你们认为怎么样?” 两派骑士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大团长,阿兰人和切尔克斯人完全没问题,亚美尼亚人虽然和我们在信仰上略有区别,但他们同样也是耶稣基督的信徒,我们应该接纳他们。” 一位老骑士说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派人去周边和他们接触。”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 “第三件事,关于骑士团的发展。” “我决定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一些新技术和新装备利用起来,比如用于农业生产的骨粉,还有用于战争的火枪和火炮。” 阿莱克修斯收敛笑意,看向众人。 “我告诉你们,火器绝不违背骑士精神,我们使用火器击败萨拉森人,使用火器保护我们的兄弟,传播爱与正义,这就是最好的骑士精神。” “有无反对?” 众人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很好,还有最后一件事。” 阿莱克修斯松一口气,拿出一封信件,缓缓展开。 “诸位,这是我的探马刚刚送来的情报。” 阿莱克修斯看着众人,神情冷峻。 “根据情报,我们的活跃已经引起了萨拉森人的注意,有些部落准备对我们发起攻击。” “而且,最令人忧心的是,白羊王乌宗哈桑的外甥兼女婿,萨法维教团的新一代首领海达尔·萨法维已经向乌宗哈桑请辞,准备来到希尔凡,仿照他的父亲,继续袭击无辜的正教徒。” “海达尔?那个十岁的孩子?” 一位骑士撇了撇嘴。 “不要小看他,他虽然年幼,但他的号召力无与伦比,很多信众都盲目追随。” 阿莱克修斯严肃地说。 “据我所知,他还为这些信众设计了一款军帽,军帽为红色,上面有十二个褶,萨法维的战士们就以此为标志。” “这些戴着红帽子的魔鬼已经洗劫了不少基督徒,他们被敌人称呼为红头军。” “用当地语言来说,奇兹尔巴什。” 阿莱克修斯吐出一个生僻的词语。 “奇兹尔巴什……” 几位骑士喃喃说着。 “怕了?” 阿莱克修斯冷笑道。 “怕什么,对于耶稣基督的战士来说,圣战的战场就是我们最好的埋骨地。” 一位骑士哈哈大笑。 “说得好!” 阿莱克修斯一拳砸在方桌上。 “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做足充分的准备,向格鲁吉亚求援,招揽切尔克斯部落,甚至邀请不愿追随萨法维的萨拉森人组建联盟。” “他们就是一群劫匪,只要我们坚守不出,时间一长,他们抢不到东西,自然会如潮水般退去。” “能做的我都会做,你们不用担心。” 阿莱克修斯站起身,拔出宝剑,直指天空。 “捍卫信仰,坚持正义,除此之外,有死而已!” 骑士们站起身,宝剑出鞘的铿锵声此起彼伏。 “有死而已!” (本章完) 第273章 凛冬将至 第273章 凛冬将至 伊比利亚半岛正南方,欧罗巴角,日不落要塞。 天气正好,直布罗陀巨岩上,以撒站在半山腰,举目四望。 三面都是苍茫大海,北边则是欧洲大陆,向南远眺,以撒还能依稀看见北非大陆的轮廓。 距离东罗马帝国海陆大军攻取直布罗陀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由于欧罗巴海角土地狭窄,人口稀少,以撒倒是没有对本地穆斯林施加暴力,而是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改信留下,要么前往北边。 目前,小小的欧罗巴海角容纳着六千余人,除了很少一部分本地居民外,其他的都是以撒带过来的士兵和负责修筑要塞的工匠。 日不落要塞矗立在欧罗巴海角与伊比利亚半岛的连接处,四个月的修建后,要塞已经初具雏形,内部加工还需要很长时间。 日不落要塞呈不规则的多边棱形,北面具有四个凸出部,东面和西面各有一个,向海岸延伸,挡住了欧洲大陆通向海角的所有道路。 每一个凸出部都是坚固的塔楼,分成数层,下方为兵站和仓库,中间遍布枪眼,最上方则是炮台,装载火炮和弩炮。 要塞的指挥中心设置在直布罗陀巨岩的山洞中,和各个战斗部有通道相连,内部装修完成后,通道将会十分宽阔,足够容纳马匹奔跑,确保指挥官的命令可以最快传达到战争的第一线。 舰队中负责划桨的奴隶水手被以撒暂时充作工人,他们将把日不落要塞北面的地形加以修整,修建成一个倾斜的坡面,和要塞上火枪与火炮的弹道相互平行。 这样一来,要塞守备军的目标从点状变成了线状,可以极大增加火器的命中率。 除此之外,以撒还会在要塞中配备滚木和巨石,在斜坡上,这些守城工具也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要塞不设大门,物资给养和商业贸易全部依靠海路,两边各有一处隐秘的侧门,如果城外的大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迷,日不落要塞的骑兵队可以从侧门杀出,夜袭敌营。 在以撒的规划中,整个欧罗巴海角主要由军港区和要塞区组成,剩下的零散土地划为农田,由军人家属负责垦殖,也能为士兵和水手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粮食。 不久前,以撒正式建立直布罗陀特辖区,划归皇帝直辖,一支两千人的常备守军和西地中海舰队的一支分舰队将驻扎在这里,半岛居民主要从事服务业,为来来往往的商船和驻扎在此的士兵提供各种服务。 日不落要塞的守军直接从以撒带来的正规军中招募,依照正规军标准发放薪水,依照正规军的模式进行训练。 以撒转过头,看着西侧的军港。 直布罗陀港是一座深水良港,是地中海世界通向大西洋的最后一道中转站,军事价值和商业价值都十分重要。 以撒会在直布罗陀保留一支具有足够影响力的舰队,随时都能向南边的北非穆斯林发起袭击,宣示东帝国在地中海上的绝对权威。 “陛下,亲王和公主已经离开了,他们将在不久后抵达里斯本,参加葡萄牙王室的婚礼。” 直布罗陀特辖区的要塞副指挥巴尔多禄走过来,向以撒汇报道。 巴尔多禄是个神职人员,康斯坦察神学院军事系出身,在要塞工程上颇有一套见解。 “很好,让他们去好好玩一趟吧,我和葡萄牙王国已经谈妥了,阿方索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以撒点点头,目光转向巴尔多禄手上的信封。 “还有什么事吗?” 以撒问道。 “这是刚刚抵达港口的信件,来自您的儿子查士丁尼陛下。” 巴尔多禄将信件递给以撒。 以撒拆开信,大致看了看。 信件不长,查士丁尼主要汇报了两件事。 第一,近东局势再生波澜,帖木儿王国的卜撒因兴师动众地亲征白羊王朝,但出兵匆忙,没有做好粮草工作,在面对白羊王乌宗哈桑的焦土政策时吃尽了苦头。 当卜撒因行至卡拉巴赫地区时,大军早已人困马疲,未及接敌而士卒离散,卜撒因慌忙而逃,白羊王乌宗哈桑乘胜追击,生擒了卜撒因和他的几个儿子,并在群臣的建议下将卜撒因交给了他的仇敌。 1469年春,帖木儿王国最后一位有为之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卡拉巴赫城,帖木儿王国的“中兴”之势就此瓦解。 卜撒因死后,帖木儿家族内乱再起,公子王孙们割据一方,互相攻伐。 卜撒因的愚蠢不仅害死了自己,还害死了黑羊王朝的哈桑·阿里,两个大家族同时失去了主心骨,整个波斯地区再也没有任何一股势力可以抵挡白羊王朝的大肆扩张。 短短几年,白羊王朝从一个龟缩在小亚细亚东部的地方政权一跃成为幅员极广的大帝国,还在后世被承认为波斯的正统王朝,当真是一代传奇。 以撒看到这里,微微一笑。 白羊王乌宗哈桑是个骄傲而自大的雄主,认为自己才是整个伊斯兰世界唯一的君主,早在尚未崛起时就敢和奥斯曼交恶,等到他解决了波斯乱局,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西边的奥斯曼帝国。 到那时,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将会是天然的盟友,虽然两国从未深交,虽然两国绝不可能永久和平。 以撒将书信翻到下一页。 第二件事,查士丁尼指出,切尔克斯诸部的使节团已经在君士坦丁堡游玩了一圈,他们将会召开诸部大会,协商效忠事宜。 查士丁尼准备将政务交给母亲莱昂诺尔,再去一趟切尔克斯,争取更多部落的支持。 以撒将信件叠起,默默思考着。 切尔克斯人是高加索一代的土著民,很早就和罗马帝国有所接触,信仰东正教,但保留了一些本民族的特色,信仰上偏向欧洲,语言和文化上偏向亚洲。 目前,切尔克斯人主要居住在大高加索山脉北麓,过着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各个部落有自己的亲王,平时也有矛盾冲突,但当遭遇国家大事时,他们又会召开会议,共同讨论对策。 切尔克斯的男人骁勇善战,曾是马穆鲁克的主要来源,切尔克斯的女人美貌白皙,不少君主都非常喜爱切尔克斯女奴,尤其是原时空里的奥斯曼苏丹,连续好几任苏丹都娶切尔克斯女奴为妃子,还给予了他们很高的地位和很大的权力。 关键是,目前的切尔克斯诸部还没有被四面八方的穆斯林势力转化为伊斯兰信徒,大部分人依旧信仰东正教,来自鞑靼草原和高加索东部的穆斯林一直洗劫切尔克斯部落,导致他们苦不堪言,这就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了绝佳机会。 原时空中,当几乎沦为正教孤儿的切尔克斯人向北方的同宗兄弟莫斯科大公国请求帮助时,罗斯人不闻不问,认为这片地方“毫无价值”。 几百年过去,莫斯科改了名,切尔克斯改了信,强大起来的沙皇俄国又突然认为切尔克斯“有些价值”,开始大举进犯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连重新改回东正教的切尔克斯部落都斥为异类,在这里造就了无数杀戮,最终迫使大批切尔克斯人南下奥斯曼,一路颠沛流离。 以撒并不准备将切尔克斯诸部纳入直辖范围,也不准备在这里动用太多武力,以撒的土地很多,犯不着为了一个没什么经济价值还武力超群的切尔克斯耗时耗力。 当然,高加索山脉有不少矿产,甚至包括几座小金矿,不过那里的自然条件太过恶劣,一般人还真扛不住,以撒计划将切尔克斯诸部纳入东罗马的商贸市场,用东罗马的衣物,粮食和工艺品换取他们的矿产和奴隶。 切尔克斯的奴隶贸易不会因为以撒的“保护”而断绝,他们实行严格的四等人制,最下等的奴隶本来就是各个部落之间的交易品,也是重要的出口品。 要是以撒下令禁止切尔克斯奴隶贸易,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他们自己。 况且,切尔克斯的奴隶们对自己的身份并不感到耻辱,在马穆鲁克的强盛时期,很多在埃及当了大官的切尔克斯奴隶都会风光满面地回故乡炫耀一番,这使不少奴隶都争着抢着被奴隶主选上,争着抢着去埃及当奴隶,从而跨越阶级。 切尔克斯的战奴和女奴都是非常抢手的商品,以撒准备任其发展,不加干涉。 卖吧,卖吧,你们把大量的正教人口送到我这里,我把你们最爱的奢侈品卖给你们,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不知不觉,竟然又走上奥斯曼的老路了。 不过,以撒倒是不用担心切尔克斯女奴进入宫廷,基督教世界施行一夫一妻制,对血统和家室的要求还十分严厉,后续的皇帝再怎么昏庸,也不可能像奥斯曼苏丹一样堂而皇之地娶切尔克斯女奴为妻。 想到这里,以撒一笑,看向巴尔多禄。 “我准备回去了,直布罗陀特辖区的基本框架已经搭了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人对要塞发动攻击,你们待在这里,争取在两年内把所有设置修建完毕。” “是,陛下。” 巴尔多禄躬身行礼。 “要是在修建过程中发现问题,你们自己想办法修改,我和那些工程师设计的图纸不可能十全十美,肯定还有改进的地方。” “您放心,陛下,我在毕业后曾在工兵队担任随军教士,对这些军事工程还算有些了解。” 巴尔多禄笑了笑。 “很好,我明早就走。” 以撒点点头。 1469年3月27日,以撒结束了为期几个月的伊比利亚之旅,在日不落要塞留下两千戍卫军和一支分舰队,乘坐开罗之曜号向东航行,直抵君士坦丁堡。 …… 亚速海东北海岸,顿河河口,顿河畔君士坦丁。 大半年的时间里,来自东罗马帝国的工程队在一处热那亚贸易站的废墟上修建了这座堡垒,并迫使鞑靼俘虏开掘护城河,将顿河水引入沟渠,增强堡垒的防御力。 目前,克里米亚半岛的哥萨克们已经全部搬到了这里,八个千人队围绕顿河畔君士坦丁从事农耕和畜牧。 值得一提的是,顿河畔君士坦丁规模不大,却拥有着一座与之体量严重不符的华丽修道院,这是富格尔家族捐款修建的,每一户哥萨克都会派出一名男性子嗣在教堂苦修,接受神学教育和希腊语教育,为日后的草原传教打好基础。 更东边的马里奇河流域被查士丁尼分封给兼具巴列奥略家族和成吉思汗家族血脉的安东尼库斯,鼓励他招募部落民,壮大自己的势力。 当然,安东尼库斯是正儿八经的君士坦丁堡人,连突厥语都说不太好,从小信奉正教,仅仅具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黄金家族身份罢了,成果不是很大,没有任何一个大部落愿意向他效忠。 堡垒的大门缓缓敞开,两位骁勇强悍的哥萨克举着血火双头鹰的旗帜走在前方,身后跟着雄壮的哥萨克军团,查士丁尼和贡萨洛走在中间。 查士丁尼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高耸雪山,目光微眯。 贡萨洛则叼着一根做工精致的烟斗,斗钵上飘出阵阵烟雾。 “贡萨洛,我把烟斗和烟丝送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整日吸烟的。” 查士丁尼看着一脸享受的贡萨洛,皱了皱眉。 “父皇说吸烟伤身体,你最好还是少吸。” “知道啦,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斗,你就给了那么多,再想吸也没有了。” 贡萨洛嘿嘿一笑。 “你说伊萨克陛下是怎么发现这种好东西的,要是日后产量起来了,恐怕会是很不错的经济作物。” “还有烟斗,这么方便的工具,是你父皇发明的吗?” “不是,都是古巴人的东西。” 查士丁尼摇摇头。 “不过,烟草的确是很好的经济作物,父皇说,黑海沿岸适合种植,我们以后消灭了克里米亚,可以试着种一些。” 贡萨洛点点头,吸一口烟,吐出淡蓝色的烟雾。 “你有把握劝说切尔克斯诸部向帝国效忠吗?” “有一些,各取所需罢了。” 查士丁尼思考着。 “自从我们禁止马穆鲁克人购买切尔克斯奴隶以来,我们就成了切尔克斯白奴的最大买家。” “前不久,切尔克斯诸部的代表团去君士坦丁堡拜访,我送给了他们很多珍贵的奢侈品,他们都对君士坦丁堡的富饶和东罗马商品的优秀惊叹不已。”“从经济上来说,我们将他们纳入帝国市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就是信仰和军事,他们饱受萨拉森人的劫掠,又和我们同为正教徒,自然会对我们产生亲近感。” 查士丁尼耸耸肩。 “父皇将他关于切尔克斯诸部的外交方针告诉我了,我们不会过多干涉切尔克斯诸部的内政,建立一种保护者与被保护者之间的关系就行。” “嗯,听起来还算可行。” 贡萨洛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你似乎挺着急的。” 贡萨洛冲查士丁尼挤挤眼睛。 “该不会是想尝尝切尔克斯女奴的味道吧?” 查士丁尼眉毛一挑。 “没大没小,胡说什么。” “我可是你叔叔!” “你不是让我当小君士坦丁的教父吗?这样一来,我们就是同辈了。” 贡萨洛撇撇嘴。 “怎么,害怕皇后发现啊。” “哼,我可是圣君士坦丁的长孙,伊萨克大帝的长子,降生于紫室之中,生而高贵,怎么可以让奴隶玷污。” 查士丁尼的脑袋微微昂起。 沉默一会儿,他又缓缓开口。 “我的弟弟阿莱克修斯在南边遇上了麻烦,他的脑袋很死板,哪怕遇上数倍于己的大军,估计也会为了所谓的荣誉选择奋战到底。” “父皇写信让他回来,他就是不听,就是要保护平民。” “如果我可以戴上切尔克斯的王冠,就可以拉出一支由哥萨克和切尔克斯人为主的骑兵,我们可以向东洗劫希尔凡的核心区,逼迫他们退兵。” “自己的兄弟不能不救,如果换做你,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查士丁尼看向贡萨洛。 “怎么,要不要跟我一起?” 贡萨洛一愣,用力点了点头。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你要我打哪里,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好!跟着我,绝不会亏欠你半分。” 查士丁尼拍拍贡萨洛的肩。 “我知道顿河畔君士坦丁太过冷清,你不太喜欢,等到了切尔克斯,他们会为你奉上最美的女人和最好的美酒。” “那当然好。” 贡萨洛满脸憧憬。 “但是,他们会好好招待我们吗?我们带的士兵可有些少。” “不,他们一定会的。”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想要驯服一匹烈马,最重要的是了解它。” “去年,我去拜访阿迪格酋邦,酋邦的亲王在东边打仗,我没见到太多贵族。” “但是,我在切尔克斯民间考察了很久,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个族群的秉性。” 查士丁尼回忆着。 “他们骄傲,但也友好,他们野蛮,但却十分讲究宾客礼节。” “我们受邀赴会,就是他们的客人,主人会与客人在同一间屋檐下分享面包和盐。” “况且,他们的代表团前往君士坦丁堡时,我给予了他们最热烈的欢迎和最高规格的待遇,他们在宴会上痛哭流涕。” “他们说,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好的招待。” “他们说,从那天开始,我就是他们部落最尊贵的客人,随时都可以去拜访,随时都能受到最好的招待。”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淳朴而善战的游牧山民。” 贡萨洛听完,有些感慨。 “那他们愿意奉你为王吗?” “也许吧,不过需要操作。” 查士丁尼自信地笑笑。 “切尔克斯人由十二个大部落和一众小部落组成,我可以肯定地说,最东边的卡巴尔达酋邦肯定愿意接受我们的保护。” “卡巴尔达处于萨拉森势力和基督教势力的交界处,每年都有来自里海沿岸的土库曼部落洗劫他们,抢走粮食和女人,杀掉男人和老人。” “尤其是那个萨法维教团,前任首领祝乃德和希尔凡狼狈为奸,整日洗劫,格鲁吉亚和切尔克斯都曾遭到过他们的毒手。” 查士丁尼恨得咬牙切齿。 “萨法维教团的影响力太大了,连安纳托利亚都有他们的信徒。” “还有希尔凡,迟早会被萨法维反噬。” “如果我可以说服切尔克斯和我们联手,给希尔凡王国来个狠的,那我的威望将会很高,他们奉我为王也就容易很多。” 贡萨洛点点头,想了想。 “那么拔都萨莱的术赤兀鲁思呢?他们会不会趁我们东进之际发兵偷袭?” “不会,据我所知,拔都萨莱的阿黑麻汗遇上麻烦了,内有叛军,外有强敌。” 查士丁尼轻蔑一笑。 “最近一段日子,喀山人和诺盖人联手侵扰拔都萨莱的草场,大肆掳掠。” “阿黑麻汗抽不出什么军队的。” “那也是,难怪他没趁机介入克里米亚局势。” 贡萨洛抽完烟,倒了倒烟斗,装进口袋。 “最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喀山人要南下?” 查士丁尼没有说话,指了指远方的小河。 “看到什么了?” “顿河的一条小支流,怎么了?” 贡萨洛疑惑地看向查士丁尼。 “几十年前,这一片也是切尔克斯人的活动范围,他们传说中的英雄伊纳尔就出生在这一带。” 查士丁尼缓缓开口。 “我听过他们的歌谣,歌谣说,伊纳尔大帝曾在二月末带着士兵们在这条河中游泳,证明自己的勇敢。” 查士丁尼看向河面。 “然而,现在已经四月了,河流才刚刚解冻,河面上还飘着冰块,附近的积雪还未化干。” “去年年末,一位切尔克斯老人告诉我,最近几十年,天气越来越冷了。” 查士丁尼注视着贡萨洛。 “我写信问过父皇,他说,切尔克斯老人说得对,往后会越来越冷,北方的大片草场将会荒枯,牛羊将会饿死。” “这就是喀山人开始劫掠的原因。” “凛冬将至。” 贡萨洛沉默地看着夹杂着冰块的河流,脱掉皮手套,感受着草原上的寒风。 “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吗?” “暂时说不好,北方和山地会有很明显的感觉,北非估计会因此得到一些好处,巴尔干估计会有一些灾害。” 查士丁尼思索着。 “不过,父皇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东方的焦炭技术传来后,帝国已经开始大规模开采煤矿,用于取暖。” “还有切尔克斯,据我所知,高加索北麓的降温比较明显,寒风被挡住了,全聚在他们那里。” “他们在去年冬天遭遇了灾害,农作物大量减产,牲畜也大批量死亡。” “我已经命人将粮食装船,就停在阿迪格沿岸。” “在切尔克斯人看来,危难中的援助值得用生命来偿还,他们会十分感激。”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 贡萨洛哈哈一笑。 “那就加快脚步吧,让我们去会会这群豪爽而勇敢的高加索汉子!” 查士丁尼催动战马,骑兵们开始加速,向远处的大山狂奔而去。 (本章完) 第274章 巴耶济德 第274章 巴耶济德 奥斯曼帝国,布尔萨城。 一小队重甲骑兵缓缓走着,骑兵阵中,巴耶济德凝望着近在眼前的布尔萨王宫。 巴耶济德现年22岁,是穆罕默德二世的长子和继承人,在前不久被父亲任命为卡拉曼地区的总督,总管东方事宜。 巴耶济德虽然年轻,但已经育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艾哈迈德,考尔库德和年仅两岁的塞利姆。 自从奥斯曼帝国丢失鲁米利亚行省,转进安纳托利亚之后,穆罕默德二世的三个儿子只剩下一个,穆斯塔法王子因病去世,尚在襁褓之中的杰姆王子被东罗马帝国俘获,只有巴耶济德因为远离阿德里安堡而幸免于难。 从那时起,为了国家的稳固,穆罕默德二世宣称穆斯塔法和杰姆已经全部死亡,巴耶济德是奥斯曼的唯一继承人,并不再续娶,以免出现继承危机。 “王子,苏丹陛下和各位维齐尔在王宫等您。” 守在王宫门口的老宦官见巴耶济德停下脚步,好心提醒。 “嗯,我马上就去。” 巴耶济德点点头,翻身下马。 老宦官看着年轻而英俊的巴耶济德,有些感慨。 巴耶济德具有四分之三的希腊血脉,在外表上偏向东欧人,在帝国内部也倾向德夫希尔梅派系,对父亲推行的“再突厥化”政策不太感冒,主张任用德夫希尔梅派军官和文臣,发展文化和经济,进行内部改革,增强总体国力。 在他看来,传统的游牧突厥已经注定会被时代淘汰,奥斯曼帝国想要重新强大起来,就必须彻底抛弃游牧传统,发展属于自己的文化。 为了平衡各个派系,穆罕默德二世并未对巴耶济德多做干涉,准许他重建卡皮库鲁骑兵和耶尼切里禁卫军。 奥斯曼帝国的前几任苏丹为后人留下了一套完整的耶尼切里训练体系和培养系统,当巴尔干沦陷时,安纳托利亚的耶尼切里训练营中依旧留有不少新兵,巴耶济德以此为基础,搭配一些跟随穆罕默德二世东渡安纳托利亚的耶尼切里老兵,重新组建了五千人的耶尼切里禁卫军和一千人的卡皮库鲁骑兵。 当然,由于奥斯曼帝国的国力大不如前,巴耶济德重建的耶尼切里禁卫军和卡皮库鲁骑兵在武器装备,作战意志和军事素养上均不能和他们的前辈相提并论。 即使如此,这些士兵在面对小亚细亚突厥部落的传统征召兵时依旧具有压倒性优势,卡拉曼贝伊国和拉马赞贝伊国的叛军没办法在他们面前占到太多好处。 巴耶济德还对遭受迫害的希腊裔人才和亚美尼亚裔人才提供了一些保护,将他们安插在各大城市或各个军团中发光发热。 为了缓和国内矛盾,也为了避免希腊裔和亚美尼亚裔在军中坐大,巴耶济德和穆罕默德二世商议后,决定同意突厥贵族的请求,开始招募突厥穆斯林进入耶尼切里,不再将他们拒之门外。 巴耶济德十分清楚,从长远来看,这一政策有百害而无一利,会大大削弱奥斯曼苏丹对耶尼切里的掌控力,也会大大减弱耶尼切里士兵对奥斯曼苏丹的向心力。 不过,现在的奥斯曼帝国已经无力放眼长远,在东方和西方的威胁解决前,一切以生存为主。 “王子殿下,该进去了。” 巴耶济德身边,一位年轻的耶尼切里军官出言提醒道。 “好的,伊斯哈格,你带他们去军营休息吧。” 巴耶济德看向年轻军官。 此人名叫伊斯哈格,是巴耶济德的亲信之一,少有才华,在巴耶济德的平叛生涯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伊斯哈格犹豫了一下,看向巴耶济德。 “王子殿下,我先带他们去马哈茂德帕夏的雕像前祭拜一下吧,士兵们都想去。” “好,去吧。” 巴耶济德温和地说。 自从马哈茂德帕夏在瓦尔纳战死后,穆罕默德二世悲痛欲绝,多次向东罗马帝国请求将马哈茂德的尸首运回布尔萨,遭到拒绝,理由是马哈茂德乃东罗马皇族后裔,他的母亲和弟弟都还健在,理应归葬安吉洛斯家族陵墓。 穆罕默德二世无可奈何,将马哈茂德帕夏在安纳托利亚的遗物搜集起来,葬于地下,并在上方立下一尊雕塑,供后人瞻仰。 从此之后,出征前或得胜后的奥斯曼士兵都喜欢在布尔萨的马哈茂德塑像前祭拜,认为这样能给他们带来好运。 奥斯曼士兵们从不认为马哈茂德帕夏的战败是他自身的失误,将其完全归咎于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的背叛,在他们心目中,马哈茂德依旧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战争元帅。 巴耶济德走上台阶,在宦官的带领下,进入布尔萨的王宫。 这座王宫本来是东罗马帝国时期的一处宅院,奥尔罕一世攻占布尔萨后,将这里定为首都,但并未建立豪华宫殿,只是将这里当成征伐路上的一处落脚点。 后来,穆罕默德二世退守安纳托利亚,王宫被重新启用,由于资金的匮乏,他也没有大肆铺张,就这样住进了有些老旧的王宫,以示绝不偏安。 巴耶济德进入议事厅,皇座上的穆罕默德二世跪拜行礼。 “父皇,我回来了,卡拉曼和拉马赞的大部分叛军已经平息,部分小股乱贼藏在山里,还需要一段时间。” “起来吧,我为你留了座位,去吃些东西吧。” 穆罕默德二世从阴影中探出头,看向自己的长子。 此时的穆罕默德二世已经三十七岁,常年的忧思和疲倦使他苍老异常,身材发胖,关节红肿,皮肤发紫,额间遍布皱纹。 由于伊斯兰世界禁止饮酒,他们把其他“娱乐”发展到了极致,暴食,毒品,娈童,少女…… 穆罕默德二世在许多年前戒掉了酒,为了缓解压力,开始暴饮暴食,还特别嗜好海鲜。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双性恋者,在压力大时喜欢召集娈童和少女聚众淫乱。 至于他的长子巴耶济德,他也戒掉了酒,改吸罂粟和大麻了。 当然,相比在埃迪尔内时,穆罕默德二世已经节制了很多,暴食还是一如既往,但歌舞宴饮和聚众淫乱已经很少开展。 为了守护自己最后一片疆土,他不得不把大笔资金投入到军队建设和地方维稳上,已经没有太多的金钱来肆意挥霍。 至于其余高官,他们也一样热衷于毒品和色欲,并不觉得穆罕默德二世的暴食习惯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一个大苏丹,就是好吃,又能吃多少呢? 于是,穆罕默德二世从三十岁开始就患有痛风,到现在仍未好转,一直在加剧。 穆罕默德二世环顾四周,见诸位大臣都在埋头苦吃,轻轻笑了笑。 “诸位,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有几件事要宣布。” 几位高官抬起头,看向穆罕默德二世。 “第一,我们的爱琴海壁垒已经正式完工,从南黑海到西地中海,整个爱琴海东岸都处于堡垒群的保护中。” 穆罕默德二世开口说道,看向官拜大维齐的钱达尔勒·易卜拉辛。 “易卜拉辛,你来介绍一下。” 大维齐站起身,面向众人。 “在苏丹陛下的指示下,爱琴海壁垒耗时六年,终于完工,我们在爱琴海东岸的战略要地修筑起一连串的堡垒,防止希腊人的登陆作战。” “这些堡垒中,很大一部分由威尼斯工匠协助建造,他们的技术十分优秀,比起希腊人也毫不逊色。” “安纳托利亚的海岸线虽长,但适合登陆的地方并不多,如果希腊人想要进攻我们的核心领地,必然会从爱琴海登陆。” “如果他们试图绕过爱琴海壁垒,在北岸或南岸登陆,他们就会立马陷在广袤的山地丘陵和干旱高原里,会遭到游牧骑兵的不断洗劫,没办法触碰到任何一座大城市。” “我们则可以从容不迫地整备军队,以逸待劳。” 易卜拉辛微微一笑。 “可以说,我们已经基本具备了和希腊人打持久战的能力,在登陆作战中,他们的军队无法展开,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突破我们的防线。” “筑下这壁垒,海峡天险牢不可破!” “那么奇里乞亚呢?那里的平原适合登陆,而且离希腊人的塞浦路斯岛很近,我可以经常看到希腊人的海盗。” 巴耶济德问道。“奇里乞亚的确是半岛上为数不多的平原,但平原一面临海,三面环山,通往东方的道路被高山重重阻隔,只有一处小小的山门作为连接处。” 易卜拉辛说道。 “我们可以在山门处驻扎一支军队,阻挡通向内陆腹地的道路,如果希腊人试图从奇里乞亚登陆,那就将这里让给他们便是。” 巴耶济德皱了皱眉,点点头。 奇里乞亚地区具有非常多的亚美尼亚人,以平原为主,奥斯曼帝国攻灭拉马赞贝伊国后,确实没有深入统治,而是扶持了一个傀儡贝伊。 如果东罗马帝国在这里登陆,奇里乞亚平原肯定是保不住的,但这里离奥斯曼核心区极为遥远,仍然威胁不到穆罕默德二世的统治。 见无人发言,穆罕默德二世再次开口。 “第二件事,关于波斯的变局。” 穆罕默德二世抬起头,睁开虚浮的双眼。 “诸位可能都知道,卜撒因死了,哈桑·阿里也死了,帖木儿完了,黑羊完了。” “大半个波斯出现了权力真空,乌宗哈桑可以不受阻碍地向东挺进。” “据我所知,希腊皇帝和白羊王在最近一段日子开始频繁接触,很可能会签订盟约,在几年后共同向我们发起进攻。” 此言一出,大臣们陷入沉默。 “乌宗哈桑和异教徒结盟,不怕遭到安拉的怪罪么?” 一个声音问着,却没能收到任何回答。 在伊斯兰世界中,和基督徒结盟是很常见的事,现在的奥斯曼帝国同样和威尼斯共和国签署了二十年的盟约,从中获取了很多支持。 穆罕默德二世叹了口气。 “乌宗哈桑是个骄傲自大而胆大妄为之人,早在许多年前,尚且弱小的他就敢侵犯我们的边疆,如果他成长起来,进军安纳托利亚是必然的。” “那您准备怎么做呢?” 巴耶济德出言问道。 穆罕默德二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准备向大不里士,开罗和大马士革派出使节,看看能不能说服穆斯林君主们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希腊人的入侵。” “希腊人对埃及的掌控没有多强,双方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最近,埃及苏丹,那个傻子曼苏尔死了,新苏丹对驻扎在埃及的两大佣兵团可不太满意,只不过迫于军事压力不得不利用他们罢了。” “最近,希腊人四面出击,还把手伸向了高加索山脉,白羊王乌宗哈桑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能成功么?” 巴耶济德面无表情地问。 “您这样一来,他们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埃及就不用说了,他们还在打内战,要是开罗苏丹敢和希腊人翻脸,希腊人就敢切断他的贸易路线,就敢让两大佣兵团向其他宣称者提供帮助。” “至于高加索,您不会认为乌宗哈桑会放着一个空虚异常的安纳托利亚不管,跑到山地里和城堡要塞死磕吧?” “那你觉得怎么办?” 穆罕默德二世有些生气。 “我们只能尽可能稳住白羊王朝,静待时局变化。” “至于你之前所说,趁乌宗哈桑东进波斯时侵扰他的老巢,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白羊王朝是个游牧联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老巢,乌宗哈桑现在的首都也不是迪亚巴克尔,而是大不里士!” “况且,没有数万大军,别想在战场上占据优势,我们没这个能力!” 穆罕默德二世烦躁地挥着手。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们要死保爱琴海沿岸的核心区,至于东安纳托利亚,争取守住吧。” 巴耶济德摇摇头,苦笑连连。 现在的奥斯曼帝国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东罗马帝国拒绝进行和平谈判,拒绝撤回袭扰安纳托利亚的海军和海盗,数万大军和东地中海舰队始终守在海峡对面,枕戈待旦,只待奥斯曼人露出破绽。 为了防御本土,奥斯曼帝国不得不把绝大部分的资源和兵力放在爱琴海东岸,尽管如此,他们也只能堪堪守住。 最令人绝望的是,时间越拖越久,东罗马帝国毫无疲软迹象,国力始终高速增长,经济良好,政治安定,军力暴增。 如果双方继续对峙下去,差距将越拉越大,只等一个时机,东罗马帝国便可大举进军安纳托利亚。 现在的奥斯曼帝国经不起任何一点波折,一旦再遭大败,便会彻底崩盘。 如果奥斯曼帝国和东罗马帝国陆上接壤,穆罕默德二世或许会赶在东罗马发育完成前尽起大军,孤注一掷,也许尚有一拼之力。 可是,海峡的阻隔和海军的缺失使奥斯曼帝国丧失了先机,开战与否完全取决于东罗马皇帝的一念之间。 等死的感觉很难受,力不从心的感觉更难受,整个奥斯曼帝国,从苏丹到王子,从维齐尔到士兵,都不认为他们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东罗马皇帝,只想尽可能拖下去,盼望着国际局势的变化。 穆罕默德二世一向认为,自己今天所遭受的磨难都是希腊皇帝给他带来的,强横一时的东罗马帝国也是他一人支撑起来的,如果他一死,庞大的帝国必将分崩离析,他的后继者绝对没有那种横压一代的能力。 在这十年间,穆罕默德二世已经向东罗马帝国陆陆续续派去了十几波刺客,但全都无功而返。 与其他皇帝不一样,伊萨克皇帝不太喜欢待在皇宫,整天居无定所,刺客们完全摸不清他的行动轨迹,好不容易摸到迦太基,却只能看着大船向西驶去,望洋兴叹。 穆罕默德二世记得,有几次,那位招人恨的伊萨克皇帝还把被捕的刺客放了回来,带来了不少信件,婆婆妈妈一大堆,叮嘱他少吃海鲜,少宠幸娈童,以免损害身体健康。 想到这里,穆罕默德二世十分烦躁,用力甩了甩头。 “就这样吧,你们吃饭,我要回宫休息了。” 在众臣的默默注视下,几位侍女搀扶着正处于痛风中的穆罕默德二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穆罕默德二世走后,大臣们继续觥筹交错,用欢声和笑语来掩盖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巴耶济德叹了口气,将面前的食物一把推开,径直走出王宫。 天空阴暗,浓厚的黑云压向地面,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中。 巴耶济德看着乌云,想起了父亲的痛风病,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子殿下,您出来了。” 伊斯哈格牵着马,恭候在旁。 “其他人呢?” 巴耶济德翻身上马。 “您给他们放了假,您忘了吗?” 巴耶济德点点头,轻夹马腹。 “去烟馆吧,我心里不舒服。” 两人骑上马,向布尔萨城的大烟馆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275章 十二协约 第275章 十二协约 君士坦丁堡,大皇宫。 皇宫的天台上,年轻人将一台笨重的仪器推向以撒,仪器的主要部分呈筒状,遥遥指向东方。 以撒将眼睛靠上圆筒,隐隐约约看清了远处的安纳托利亚海岸。 这是望远镜,皇家科学院的年轻院士维内托·维托里奥的新发明。 在很久以前,水晶或玻璃制成的光学放大仪器就已经出现,凸透镜或凹透镜为主体的眼镜早就被发明出来了,人们为了提升放大倍数,一直试图磨制出更加优良的镜片。 然而,科技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从放大镜到望远镜的进步完全不需要什么特别先进的技术,仅仅需要一个灵感罢了。 把凸透镜和凹透镜配合起来,凹透镜在后,凸透镜在前,通过不断的移动找到成像最佳点,就这么简单。 原时空中,发明望远镜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科学家,就是一个眼镜店主罢了。 当以撒把这个灵感告诉维内托后,这位从佛罗伦萨而来的科学家没费多少功夫就制造出了东罗马帝国第一台望远镜,并把它装上了大皇宫的天台。 通过望远镜,以撒看到了波涛汹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看到了东方的小亚细亚半岛,看到了矗立在海峡对岸的安纳托利亚要塞。 这座望远镜的放大倍数并不高,以撒估算了一下,大约只有几倍,但依旧是个了不起的突破。 望远镜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工具,在天文,军事和航海上都具有重要价值,以撒准备继续支持维内托的研究,争取早日将笨重的望远镜缩小化,量产化。 “陛下,看到了什么?” 一旁的米哈伊尔见以撒露出笑容,跃跃欲试。 以撒移开眼睛,米哈伊尔连忙走上去,不一会儿便啧啧称奇。 “陛下,您这次可是捡到宝贝了,” 米哈伊尔呵呵一笑。 “下次我给幕僚们上课时,一定得带他们来看看这种东西。” “行,以后还会给你们发几台。” 以撒点点头,转向一旁的维内托。 “干得不错,维内托,我代表军方谢谢你。” “你还可以试试凸透镜和凹透镜的其他组合方法,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维内托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以撒。 “陛下,要不是您给我指出了一条可行之路,我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这种方法。” “我制造望远镜的初衷是观测天体,这一次,我不求什么赏赐,只希望您可以准许我在您的国土上建立一座天文台。” “陛下,天文台的作用很大,除了探索宇宙外,我还可以为您观测天象,从而指导农业生产。” “好吧,我会为你拨出一笔资金,至于哪里适合建造天文台,哪里适合观测星象,我不太清楚,你自己去找。” 以撒许诺道。 “在这期间,你必须想办法把目前的笨重望远镜改良一下,争取实现随身携带。” “没问题,陛下,这不难。” 维内托大喜,鞠躬行礼,匆匆离开。 米哈伊尔看完东边,又费了好大力气,将望远镜对向西面,欣赏起君士坦丁堡的黄昏风景。 “陛下,这望远镜还真不错,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工坊区的黑烟。” “君士坦丁堡越来越繁华了,要是没有那些讨人厌的黑烟就更好了。” 米哈伊尔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 “喜欢的话,以后送你一台。” 以撒说道。 “至于黑烟,那是我正在实验的焦炭炼铁工坊,先忍一忍吧,等实验差不多了,我就把这些污染大的重工业迁到阿德里安堡去。” “实验成功了么?” 米哈伊尔问。 “成功了一部分,炼出来的铁还是比较脆,没办法打造优良兵器。” 以撒耸耸肩。 “印度人的技术来自于波斯人,波斯人的技术来自于元朝人,要是想学习最先进的技术,还是得到东方去。” “我已经命第三波东印度舰队着重搜集东南亚工匠了,他们的技术直接来源于东方王朝,肯定比印度人好很多。” “不过,煤炭炼焦法已经基本成功了,市民们又多了一种取暖物。” “陛下,焦炭还是会有不少烟雾和气味,终究比不上木炭。” 米哈伊尔说道。 “焦炭便宜,是给底层市民用的。” 以撒说道。 目前,东罗马工匠已经消化掉了从东方带回来的煤炭炼焦法,开始将开采出来的煤炭烧成焦炭,供市民取暖。 当然,早期的焦炭肯定不能与近代的工业化焦炭相比,只是一种稍微先进一点的手工业品罢了。 “您对百姓还真好,历代皇帝可没有您这样上心。” 米哈伊尔笑呵呵地说。 “凛冬将至,帝国正缺人,我不想看到有人被寒风冻死。” 以撒说道。 自从13世纪开始,全世界开始陆续进入小冰期,温度虽有波折,但总体上持续下降。 小冰期对季风区的影响是最大的,除了农作物减产外,还有随之而来的多种灾难,尤其是大江大河的决堤,每一次都是一场浩劫。 在欧洲,温暖的中世纪彻底结束,北方和山地是主要灾区,北欧的大片土地被冰雪覆盖,不再出产粮食,山地则处处结冰,泥石流和山体滑坡接踵而来。 对于地球而言,1c的降温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人类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灾难。 小冰期大约在15世纪末期到16世纪中叶开始走上顶点,恰巧是以撒所经历的时代,也是新兴的东罗马帝国最重要的发展期。 由于以撒的国土主要位于北非和东南欧,小冰期带来的危害肯定不如北欧和德意志,但巴尔干多山,自然灾害是少不了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以撒主要从三方面着手,第一是燃料,第二是衣物,第三则是新大陆的作物。 除了焦炭取暖,毛纺织外,以撒还会大力引进玉米,土豆和红薯等美洲作物,这些作物不太能作为主粮,还有不少特殊病害,但它们的确对恶劣条件的耐受力更强,可以将一些无法种植小麦的土地充分利用起来。 再就是殖民地,东罗马帝国海运发达,可以获取埃及和西非的粮食,粮食的保质期很长,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运回国内。 以撒还准备将木薯引进西非,这种作物十分适合在西非种植,产量不低,淀粉含量很高。 以后,东罗马商人可以把西非人种出来的主粮和经济作物带回欧洲,木薯则留给他们自己,虽然有毒,但可以煮熟了再吃,应该不会有事。 “陛下?” “嗯?” 以撒转过头,只见米哈伊尔不知何时又把望远镜调了回去,聚精会神地看着安纳托利亚的沿海堡垒。 “奥斯曼人的沿海要塞修得还真好,估计费了不少功夫。” 米哈伊尔感慨道。 “是啊,据我所知,穆罕默德见海军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们,彻底放弃海军了,把这些钱全部用来修要塞。” 以撒笑着摇摇头。 “我还听说,穆罕默德已经连续几年没有新找娈童和少女,也没搞歌舞宴会,唯一的解压方式就是暴饮暴食。” “他为了攒钱,还专门开设了大烟馆,组织贩卖罂粟制品和大麻制品,短时间是挣钱了,但从长远来看,绝无半点好处。” “呵呵,只怕他活不长了。” 米哈伊尔哈哈大笑。 “这几天东边在下雨,他恐怕十分难受吧?” “管他干什么,我哪有这个闲工夫。” 以撒撇撇嘴。 “那么,您准备怎么应对奥斯曼人的要塞群呢?绕过去,还是硬打?” 米哈伊尔问道。 “怎么绕,安纳托利亚适合登陆的地方就在爱琴海沿岸,从其他地方登陆,我们根本摸不到奥斯曼的大城市,他们的战争潜力也就不会减弱,完全可以在高原和丘陵间拖垮我们。” 以撒叹了口气。 “不要小看奥斯曼人,他们可以说是所有萨拉森人中文明程度最高的一批,要是你把他们当成柏柏尔人来打,估计会出大问题。” “他们有威尼斯人的帮助,对新技术的吸收速度堪称迅猛,印刷机,火绳枪,棱堡改装……不可小视。” “但您应该会有办法的,反正您战无不胜,不可能被一道小小的爱琴海壁垒挡住去路吧?” 米哈伊尔理所应当地说。 “你以为我真是神使么?哪有什么战无不胜的人。” 以撒吐槽道。 “办法是有的,不过要等。” “等白羊王的进攻?” 米哈伊尔收起望远镜,意犹未尽地看向以撒。 “这不是重点,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以撒扬起脑袋,俯视着远方的安纳托利亚。 “至于等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 …… 高加索山脉西半段,阿迪格酋邦,索契河谷。 索契地区位于黑海东北岸,大高加索山脉西南麓,黑海的暖流滋润着这里,高加索山脉阻挡了来自北方的寒流,这使得索契成为了大高加索山区少有的温暖地区,索契河也很少结冰。 这一带很早就有人居住,但一直没能发展出城市,黑海沿岸有一些贸易据点,内陆则是农村和牧场。 由于这一片好地方土地窄小,无法养活太多人口,仅有切尔克斯的王公和贵族喜欢在冬季来到这里,躲避寒风,享受温泉。 然而,这几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索契地区温暖依旧,但山脉上的积雪却逐年增多,温度升高后,雪崩,泥石流和山体滑坡摧毁了数座山村,许多村民四散而逃。 一处山间庄园里,贡萨洛的半个身子浸泡在温泉中,露出精壮的胸膛。 两名美丽的切尔克斯少女一左一右,环绕在贡萨洛的身边,纤细白皙的小手拿着丝巾,为贡萨洛擦拭身躯。 贡萨洛搂过少女,睁开微闭的双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查士丁尼没说错,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将军,您还满意吗?” 一位切尔克斯少女用希腊语询问道,另一位则挑起几枚葡萄,塞进贡萨洛的嘴里。 “挺好,兄弟们也很满意。” 贡萨洛一笑,看着远处的其余泉眼。 查士丁尼带来的一众军官都沉溺在温柔乡中,远处是白雪皑皑,近处是温暖如春。 “但您的主君似乎不太喜欢我们,他的目光从没在我们身上停留。” 一位少女靠在贡萨洛肩上,轻声说着。 “他可是我们部族最尊贵的客人,要是他愿意,连王公的女儿都会去服侍他。” “呵呵,他的目光的确不在你们身上,他恐怕对那些强壮有力的战士更感兴趣。” 贡萨洛思忖道。 “我想,上帝在创造你们时,一定下了不少功夫,男人都孔武健壮,女人都美丽动人。” “是啊,但我们因此受到旁人的觊觎,我是卡巴尔达人,每年秋天,萨拉森人都会侵扰我们的村子,四处抢掠。”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怕。 “卡巴尔达的王公们说,君士坦丁堡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如果你们愿意保护我们,萨拉森人恐怕不敢如此放肆吧?” “大家都是主的羔羊,理应互帮互助。” 贡萨洛敷衍道。 “但是,这还需要十二个部落的共同商讨,有些部落不怎么愿意啊。” “那是因为他们暂时没有遭受萨拉森人的打击,等刀锋划上脖子的一刻,什么都晚了。” 少女不屑地说。 “哦?你还挺有见识的,听说切尔克斯诸部分为四等人,你是哪一等?” 贡萨洛有些惊奇。 “我是第四等,奴隶,但我们都受过训练,是王公们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 少女大大方方地说。 “那你们对我的君主怎么看?” 贡萨洛笑嘻嘻地牵起少女的手。 “华贵,温和,热心,是最好的贵族。” 少女满脸憧憬。 “要是他不要那么冷酷就好了。” 贡萨洛撇撇嘴。 华贵也就算了,热心和温和是什么东西,等你看到他洗劫异教徒妇孺的画面,也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大家都说,查士丁尼皇子在路上救助了四个受灾的村庄,给他们发放粮食和衣服,还带孩子们打猎。”少女笑着说。 “我们原本以为他会很讨厌我们的习俗,没想到竟然完全不是这样。” “竟然有愿意跟我们一起祭拜圣林的基督徒君主,真是不可思议。” 贡萨洛想了想,轻轻点头。 切尔克斯人在接纳东正教的同时,保留了不少本民族的传统,会祭拜雷电,风暴,太阳,圣林之类的自然神明。 贡萨洛可是十分清楚,伊萨克皇帝已经将这一系列东西全部写信告诉了查士丁尼,手把手地教导他怎么和切尔克斯人打交道。 至于信仰问题,在东方,哪怕皇帝当着各位高级教士的面谩骂耶稣基督,他们都只能忍着,有人问起来,非但不会声张,反而会矢口否认。 “你放心吧,我的君主是个很不错的人,对待自己人一向很好。” 贡萨洛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木堡。 木堡中,查士丁尼和诸位王公正在商谈。 一个圆形的木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牛奶,酒,蜂蜜,盐和面包。 木桌上雕刻着切尔克斯的三箭十二星徽章,代表着十二个大部落。 查士丁尼坐在宾客的专属座位,轻轻啃着蜂蜜面包。 在他身边,帖木儿塔什和卜拉木全身披挂,昂然侍立。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遵照了父亲教导的方法,用尊重和善意跟切尔克斯人相处,参加了他们的祭祀,救济了不少灾民,还出资修建了一座教堂。 当然,最重要的东西始终被他攥在手里,不会白白交给切尔克斯人。 “陛下,在我们这里还满意吗?” 一位王公问道。 “很满意,我喜欢你们的文化,大家都是基督徒,理应友好相处。” 查士丁尼用切尔克斯语说道。 在信上,以撒着重嘱咐查士丁尼,想要驯服一个民族,首先就要学会他们的语言,老是透过翻译官,隔阂就依旧存在。 一个月里,查士丁尼苦练切尔克斯语,深奥的东西还不会,但简单的交际词句已经学会了不少。 这是查士丁尼第一次用切尔克斯语跟他们交谈,诸位王公们有些讶异,看向他的眼神又友善了些。 “但我认为,你们的部落依旧存在很大的隐患。” 查士丁尼慢条斯理地说。 “隐患?您可以详细说说吗?”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查士丁尼熟悉这个声音,来自卡巴尔达部落的王子。 “孤立,封闭,不团结,和外界的商业交流有限,在面对自然灾害和外敌入侵时只能被动挨打。” 查士丁尼说道。 “我知道你们在几十年前就跟热那亚商人有所来往,但他们能给你们带来的货物也十分有限,他们只想购买你们的奴隶罢了。” “我认为,你们应当和君士坦丁堡建立更为密切的商业联系,我送给你们的宝石,丝绸和各种商品,以后会有很多。” “这个没问题,我们诸部已经商议过,决定接受东帝国的商业协约,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德高望重的阿迪格酋长点点头。 “还有,我认为你们应当对萨拉森人发起反击,如果老是被动挨打,他们只会越发嚣张。” 查士丁尼看着他们。 “陛下,我们力量微末且分散,军需不足,武器装备十分落后,没办法给萨拉森人带来什么威胁啊!” 卡巴尔达王子再次发言,环视着其他诸部的贵族,眼光中带有怨气。 “我认为,作为东方教会唯一的帝国,所有正教徒的保护人,父皇和我有能力也有意愿向你们提供保护,共同阻击萨拉森人。”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你们曾被蒙古人征服,成为他们的保护国,但他们似乎不想保护你们,对你们的磨难视而不见。” “是时候重新做出选择了。” 阿迪格酋长和几位贵族对视一眼,看向查士丁尼。 “陛下,您对我们很好,很少会有一个尊贵的皇子愿意与我们坦诚相待。” “您既然来了,肯定是有需求的,大家都明白,还请您明说吧。” 查士丁尼点点头,站起身。 “实际上,我准备组织一次针对萨拉森人的征伐,目的是袭扰希尔凡人的领土,替基督徒报仇雪恨。” “我可以拉出三千名精锐哥萨克和一千五百名近卫龙骑兵,如果你们可以加入,胜算又大了些。” 部落贵族们有些吃惊,默默估算着敌我兵力,小声交谈着。 “卡巴尔达部落愿意跟随!” 来自卡巴尔达部落的王子率先响应。 紧接着,又有几个小部落出声响应。 他们都是东边的部落,位于萨拉森人侵犯的第一线,最近一段时间,日子十分难过。 查士丁尼点点头,看向其余部落。 “陛下,您有把握吗?” 一位老酋长问道。 “哪有什么完美的事情,但我愿意带领自己的战士和你们一同冲锋。” 查士丁尼一笑。 “就在去年,我们和克里米亚人打了一仗,大破敌军。” 部落贵族们点点头,他们都听说过这个消息。 “战争结束后,我将与你们共分战利品,保准公平公正。” 查士丁尼补充道。 “陛下,这几年的收成都不好,各个部落都遭到了很严重的灾害,牛羊尚未喂饱,人民还在挨饿,这也是我们没办法团结起来对抗外敌的原因之一。” 阿迪格酋长慢慢说着。 “您不妨等上几年?或许今年的收成就变好了。” “这话您自己信么?天气越来越冷了,现在都五月了,有些地方还在爆发泥石流。” 查士丁尼盯着他。 “况且,既然你们愿意为我而战,你们的灾难我不会坐视不管,帖木儿塔什带来了不少舰船,舰船上都是粮食,衣服和燃料。” “我们到来时,你们看着哥萨克的衣,看着他们充裕的粮食,感到十分羡慕。” “奉我为主,你们也能享受一样的待遇。” 查士丁尼淡淡地说。 见查士丁尼终于不再遮掩对切尔克斯王位的野心,部落贵族们神态各异,有些人哂然一笑,有些人沉默无言。 “陛下,切尔克斯人是温顺的民族,但也是自由的民族,我们有自己的文化和习俗,不希望向任何人臣服。” 一位贵族说道。 “包括您,友好的陛下。” “我不会干涉你们的私事,各个部落完全自治,还是像从前一样。” 查士丁尼看向他。 “你们不用向我上缴任何税赋,我也不会常居此处,接受你们的供养。” “我的要求仅有一个,当萨拉森人来袭时,我会将你们征召起来,共同保卫自己的家园。” “如果我能够在东边打下一些土地,也全部分给你们。” “元老院三级议会将有你们的席位,君士坦丁堡的大门也向你们敞开。”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将自己的子弟派遣到帝国军队中担任军官,为自己博取荣耀和功名,就像当年的马穆鲁克。” 查士丁尼继续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君士坦丁堡中,不少人都说你们野蛮而乖戾,不是真正的基督徒,是比萨拉森人还邪恶的多神异教徒,建议父皇封锁你们的商路,联合萨拉森人将你们彻底消灭。” 见部落贵族们脸色大变,查士丁尼的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但是,我始终认为,切尔克斯诸部友善而温和,一定会成为帝国的忠实盟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还给了你们的代表团最好的招待。” “直到我来了这里,才感到了你们的友好和温顺,同时也对你们正在遭受的苦难痛心不已,这才有了装满粮食和衣的大船。” 查士丁尼叹了口气。 “我听说,切尔克斯人重视情谊,救命恩情会用生命回报,希望的确是这样吧。” 部落贵族们沉默无言,看向几位德高望重的酋长。 “查士丁尼陛下,我们相信您,也相信您的父皇,但东帝国终究还是太强大了,等你们不需要我们了,会不会侵占我们的土地,抢掠我们的人民呢?” 一位酋长担忧地问。 “理由呢?帝国的土地很多,值钱的商路很多,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为了一片不怎么有价值的土地来逼反一群骁勇善战的人民呢?” 查士丁尼看着他。 “我会与你们签署协约,将切尔克斯王冠置于东罗马皇冠的保护下,双方世代和平,圣安德鲁为证。” 贵族们互相望望,有些动摇。 卡巴尔达的王子猛然站起身,看向阿迪格的酋长。 “我们已经被萨拉森人洗劫了很多年,失去了很多人口和土地,在他们洗劫时,你们不肯帮忙。”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吃饱穿暖,和平发展的机会,如果你们还是对我们的灾难坐视不管,我想,这个联盟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卡巴尔达王子还欲再说,阿迪格酋长伸出手,制止了他。 阿迪格酋长慢慢走向墙壁,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剑。 长剑上,十二颗星星正在闪耀。 阿迪格酋长抱着长剑,走向查士丁尼。 “许多年前,蒙古人杀了过来,征服了我们的土地,屠杀了我们的人民。” “他们用武力征服了我们,还迫使我们用最好的上等铁矿铸造了一柄宝剑,用全部的黄金铸造了一顶王冠。” 酋长说着,两位精壮汉子举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呈放着一顶黄金王冠,上面同样闪耀着十二颗星星。 “我们的祖先将宝剑和王冠送了过去,但大汗直接将它们扔在地上,十分轻蔑地命我们带了回来,认为这种东西不配戴在他的头上,接着就继续发兵,继续劫掠。” 酋长缓缓讲着他的故事。 “如今,您的您的父皇愿意以尊重和善意对待我们,对待我们这些常人口中的野蛮人。” “如果您真的能够说到做到,真的能够保护我们,让我们富饶起来。” “那我们愿意和您签署协约,奉您为王!” 阿迪格酋长的声音陡然提高,高举宝剑,跪了下去。 两位勇士托着王冠,跪在酋长身后。 卡巴尔达王子松一口气,在胸前画上十字,跪了下去。 见两个最大的部落达成一致,其余部落犹豫一会儿,跪于地下。 查士丁尼看了看王冠上的暗绿色痕迹,突然明白了蒙古大汗不愿接受王冠的原因。 这玩意儿竟然是用黄铜做的。 查士丁尼接过宝剑,却没有触碰递上来的王冠。 “陛下……” 阿迪格酋长一愣。 “我知道你们依然心存疑虑,我会用宝剑带你们征伐,用宝剑夺取土地,奴隶和金钱。” 查士丁尼看着他苍老的脸。 “至于王冠,等到以后,等我归来。” “等我得胜归来,我希望能在全体将士面前加冕,我希望你们发自内心,而非迫于形势。” 阿迪格酋长细细看着查士丁尼,十分意外,目光闪烁,重重点了点头。 查士丁尼面向诸位,高举宝剑。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封臣,我立誓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忍饥挨饿,不让你们受人欺凌,你们则立誓效忠于我,捍卫我的疆土,捍卫我的子孙!” “王!” 部落贵族们拔出弯刀,指向天空。 1469年5月18日,切尔克斯的十二个部落召开联盟会议,签署“十二协约”,宣布效忠于巴列奥略家族,并依照以撒的命令,尊奉皇太子查士丁尼为切尔克斯之王。 5月20日,十几艘商船开始卸货,满船的粮食,衣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将小小的贸易站堆得满满当当,各个部落的马车围在这里,为磨难中的人民带去希望。 5月21日,十二个部落商议后,决定将这座贸易站赠送给查士丁尼,作为国王在切尔克斯的唯一一处领地。 5月22日,查士丁尼在这座被命名为索契港的小港口召集诸部,宣布组建联军。 一周后,成群的哥萨克抵达索契,各个部落的精兵在此集结,双方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向东方杀去。 (本章完) 第276章 罗马帝国博物馆 第276章 罗马帝国博物馆 黑海之滨,众城之母,君士坦丁堡。 时值清晨,暖洋洋的太阳挂在天边,染红了天上的云霞,金角湾的海面上,渔船陆续返航,小商贩们等在渔港,和渔夫们讨价还价。 城门口,邻近村庄的村民开始进城,他们赶着驴车,驴车上装载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金角湾沿岸的集市区热闹了起来,每一个大一些的商会都能分到自己的摊位,税官们直接对摊位收税,方便快捷。 至于零散商人,他们可以选择合租一个摊位,或是将自己手中的产品卖给大型商会,未经登记而私自贩卖是被法律严令禁止的。 帝国税务署对各种商品的税收并不一致,主粮极低,其余的低级农牧业产品较低,手工业品较高,奢侈品最高。 在君士坦丁堡,没人敢直接挑衅帝国的威严,射击军和皇家骑警在各个集市和商业街虎视眈眈,严查偷税漏税。 当然,一座巨型城市不可能没有黑市,走私现象是无法彻底根除的,只能将它的影响降到最低。 复兴的东罗马帝国靠商业起家,走私罪可是和误杀,抢劫并列的第二等重罪,一旦发现,当即抄家,流放到自然条件最恶劣的殖民地,永世不准归来。 为了将所有人口利用到极致,东罗马帝国已经很少执行死刑,只有异端,谋杀,强奸和叛国等大罪才会被绑上绞刑架。 繁华而热闹的港口中,一艘商船缓缓靠岸,甲板上的水手一边忙活着手中的事情,一边和岸边的码头工嬉笑怒骂。 鲍里斯向船长打声招呼,走下甲板,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一时间竟有些眼缭乱。 在衣着朴素的水手和渔民间,一身圣白罩袍的鲍里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是个保加利亚人,是一位正教神父的儿子,父亲从小就将他作为神父来培养,鲍里斯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能说一口流利的教会希腊语和教会斯拉夫语,对各条经文也烂熟于心。 但是,鲍里斯天生高大健壮,从儿时开始就好勇斗狠,嫉恶如仇,对压迫基督徒的突厥贵人愤怒不已。 尽管如此,鲍里斯还是服从了父亲的安排,认真学习神学理念,为成为神职人员打好基础,几乎获得了成功。 就在即将参加最终考核的前夕,村庄大旱,突厥贵人们非但不救灾,还趁机逼迫农民卖儿卖女。 鲍里斯心中烦闷,接连灌下半桶葡萄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将父亲的告诫抛之脑后,提起宝剑,闯进妓院,把突厥贵人的三个儿子全部杀死,在朋友的帮助下连夜逃窜。 鲍里斯的父亲理所当然地丢掉了教区,因为主教的暗中庇护捡回了一条命,躲藏在乡下的修道院中,直到死亡。 可是,当鲍里斯化妆潜入修道院,找到正在抄书的父亲时,父亲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让他遵从自己的本心。 再后来,保加利亚战争爆发,突厥贵人和库曼游骑大肆劫掠,修道院被毁,鲍里斯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被迫在各处流浪,当过商队的护卫,也当过贵族的保镖。 一年前,鲍里斯途径一处村庄时,正巧听见教堂的神父为村民们讲解《每日纪闻》,偶然间听闻以仁德正义出名的阿莱克修斯亲王组建骑士团,广招骁勇而虔诚的正教骑士,保卫耶稣基督的子民。 鲍里斯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便跑去瓦尔纳港乘上了黑海商船,抵达了位于阿布哈兹地区的招募点,用自己的武力和学识赢得了招募官的欣赏,顺利成为了最早的一批圣安德鲁骑士。 鲍里斯在圣安德鲁骑士团待得很顺心,不用忍受贵族和商人傲慢的眼光,也不用忍受异教徒的剥削和压榨,他可以和同样虔诚而勇敢的骑士们一起,在耶稣基督的土地上抗击穆斯林的入侵,为了自己的信仰,也为了主的荣光。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鲍里斯凭借自己的强悍立下了不少功劳,被擢升为一支巡查队的总负责人,一座村庄和三座牧场受他们保护。 由于鲍里斯打仗时蛮打蛮冲,被匪盗们蔑称为“蛮牛骑士”,他也毫不在意,特地将蛮牛作为自己的盾徽,挂在骑士团礼拜堂的墙壁上。 这一次,萨法维教团和希尔凡王国联手来犯,其余骑士们整日忙碌,负伤养病的鲍里斯很不是滋味,向大团长阿莱克修斯请求出战。 阿莱克修斯宽慰了他,认为他的伤势需要休养,命他前往君士坦丁堡采购物资,尤其是君士坦丁堡的技术产品。 鲍里斯初到君士坦丁堡,很快便惊叹于这座地中海世界第二大城市的繁荣和昌盛,二十多万的人口,数不清的财富,满大街的有钱人,琳琅满目的异宝和奇珍…… 鲍里斯估计,光是君士坦丁堡的一个街区,恐怕就能把格鲁吉亚王国的首都第比利斯甩出老远。 “卖报!卖报!” “帝国印刷厂最新一批报纸,有人来看看吗?” 一个报童的呼号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帝国月刊》!日不落要塞大体建成,阿维什王室和巴列奥略皇室签署《辛特拉条约》,伊比利亚局势错综复杂……” “《君士坦丁堡周报》!切尔克斯诸部签署十二协约,向帝国效忠,献出了本属于蒙古大汗的宝剑和王冠!” “李希梅尔肥料厂的骨粉肥料已经大获成功,第一批参与实验的农田都迎来丰收,正准备进入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招股引资!” “来自意大利的钟表匠曼弗雷德终于接受了皇帝的邀请,来到君士坦丁堡组建钟表工坊,主要生产他新发明的怀表!” “新一期的《航海家之声》!西印度的四波探索舰队先后发现佛罗里达和巴西!两片地区距欧罗巴都很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即可抵达!” 一位老水手走了过来,口中叼着一根鲍里斯从未见过的木筒,木筒上冒着缕缕烟雾。 “傻小子,你这消息都过时了,皇帝和葡萄牙王国定下了婚姻,佛罗里达将被作为嫁妆或聘礼送给阿维什王室!” 老水手对报童指指点点。 “还有巴西,又一片令人失望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没有黄金,没有宝石,那些红色的大木头能有啥用?” 老水手的喋喋不休让报童十分难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鲍里斯皱皱眉头,走上前去,横在水手和报童中间,怒目而视。 老水手看见了鲍里斯高大的身躯,也看见了他圣白罩袍上的圣安德鲁十字,咕哝一声,快步走开了。 鲍里斯的善举让一旁的群众拍手称赞,报童更是感激地冲他鞠躬。 “谢谢您,好心的骑士,您要来一份报纸吗?” 报童期待地问。 “孩子,第一次卖这种东西吧?” 鲍里斯问道。 “是啊,第一次,您怎么看出来的?” 报童点点头,十分惊讶。 “这种东西得在富人区卖,这种小码头没什么人买的。” 鲍里斯解释道。 “我从前听说过报纸这种东西,整个帝国也就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有,你也不想想为什么。” “骑士大人,您可能对君士坦丁堡不太了解,我妈妈说,远洋水手们最有钱,而且钱大方,肯定能卖出去的!” 报童执拗地说。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有钱,但大多不识字呢?” 鲍里斯叹了口气,将一枚亮闪闪的铜板塞给报童,拿起一份《君士坦丁堡周报》。 “去吧,孩子,到其他地方试试看。” 鲍里斯拍拍报童的脑袋,挤开围观人群。 环顾四周,一位车夫向他招了招手。 “骑士大人,要去哪里?上我的马车吧!” 鲍里斯点了点头,跨进车夫的马车。 “先去君士坦丁堡银行,取点钱。” 鲍里斯吩咐道。 “行!您上了我的车就对了,我老约翰可是土生土长的君士坦丁堡人,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 老约翰摸出一根萝卜,喂给拉车的牡马,马车动了起来。 “骑士阁下,您是斯巴达亲王的人吧?” 老约翰显然十分健谈,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和鲍里斯扯东扯西。 “嗯,阿莱克修斯亲王派我来的。” 鲍里斯随口说着,拨开帐帘,欣赏着君士坦丁堡的繁华风景。 “像您这样的骑士怎么会独身一人来到君士坦丁堡呢?没有侍从或军士吗?” “有的,不过我派他们去阿莱克修斯殿下在其他地方的庄园了。” 鲍里斯说着。 “你这车还真不错,很舒服。” 鲍里斯拍了拍座位下的软垫,有些惊讶。 “那可不,这车可是皇家马车厂的新产品,我了半辈子的积蓄才买了下来。” 老约翰乐呵呵地说。 “您的座位下不仅有软垫和海绵,还有弹簧片,感受到了吗?” “弹簧片?” 鲍里斯疑惑地问。 “您刚刚没听见吗?那个来自意大利的曼弗雷德来君士坦丁堡了,就是生产怀表的那个!” 老约翰大声解释着。 “他的怀表里就用上了弹簧!” “弹簧是他发明的?” 鲍里斯问道。 “不是!是勃艮第人在几十年前弄出来的东西,也是用在时钟上的,勃艮第时钟的大名您也没听过?” 鲍里斯摇摇头。 “外乡人。” 老约翰小声嘟哝着。 “您说什么?” 鲍里斯没听清,但也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词。 “我说怀表是个好东西!骑士阁下。” 老约翰笑着解释。 “曼弗雷德在七年前就整出了“怀钟”之类的东西,陛下赞助了他,让他继续发明,并为皇室制造一批精致的家族怀表,作为身份象征。” “男人是金链配银表,女人是银链配金表,上面都刻家族徽章,还有成员姓名!” 老约翰有些羡慕地说。 “嗯,这个我知道,我见过阿莱克修斯殿下的那一枚。” 鲍里斯回忆起阿莱克修斯的银表。 “是啊,弹簧的改进会带来一系列新鲜东西,钟表,马车,甚至还有军事呢!” 老约翰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学问”。“两个月前,一位皇家科学院的院士还在报纸上刊登了自己对于弹簧的一些见解,还像各位市民征求改进意见呢!” “据说,他们还准备使用弹簧制造一种新火枪,作为火绳枪的平替。” “成功了吗?” 鲍里斯立马来了兴趣。 “已经造出来了几柄,不过效果不好!优点有一些,不过缺点也十分突出!” 老约翰说道。 “簧轮枪的零部件太多了,工艺复杂,最大的缺点就是昂贵,还容易坏,短时间内没什么大用,只能作为贵族的装饰品!” 鲍里斯点点头,有些遗憾。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呵呵,骑士阁下,我早上在港口区接客,中午在金融区接客,晚上在科学院附近接客,那些大人们有时候喝醉了,喜欢向我们这些小市民讲一些高深的东西,反正我们也没办法反驳不是?” 老约翰嘿嘿笑着。 “不过,我也是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弹簧的好处,皇家马车厂第一批装备弹簧片的马车出来后,我心一横,把积蓄光,买了一辆。” “我的价格比一般的马车贵一些,您可不要责怪!” “没事,值得。” 鲍里斯点点头,掏出钱袋。 “我现在就给吧,多少钱?” “不忙,大人。” 老约翰抽着马背。 “等到了地方,我必须向您出示马车的登记文书和马车工会的行驶批文,不然您有权不给钱的!” 鲍里斯苦笑着摇摇头,这一路走来,君士坦丁堡给他带来的惊讶实在太多。 “东帝国还真是先进又繁荣。” 鲍里斯感叹道。 “呵呵,骑士大人,先进的不是东帝国,仅仅是君士坦丁堡罢了,其他城市该乱还是乱。” 老约翰摇头晃脑。 “迦太基冷漠肃杀,比林奇血腥黑暗,帖撒罗尼迦毫无长进,阿德里安堡方兴未艾,雅典民不聊生。” “只有君士坦丁堡,蒸蒸日上,遥遥领先!” 鲍里斯已经对君士坦丁堡人与生俱来的骄傲感和自豪感感到麻木了,有些好笑。 “这些城市哪有你说得那么差,就说迦太基,帝国第二大城,还不是很繁华。” “哼,您可别说迦太基,那些莫扎拉布人可不像我们那么友好,善良而富有文化。” 老约翰哼了一声。 “莫扎拉布人?” 鲍里斯想了想。 莫扎拉布人是几个世纪前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一种居民,信仰基督教,但接纳阿拉伯文化。 “你们竟然把北非罗马人称为莫扎拉布人?” “是啊,信仰上改信了耶稣基督,但文化上还没改过来,不少人还是保持着阿拉伯旧传统,穿罩袍,戴面巾,用手抓东西吃。” 老约翰撇撇嘴。 “一个帝国,一个信仰,但是两种文化习俗和生活习惯,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呢。” 鲍里斯点点头,有些沉默。 “这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各个地方的自然条件不同,有自己的文化风俗是很正常的,当年的十字军去了黎凡特,还不是像萨拉森人一样穿兜袍。” “我是保加利亚人,我们在冬天就是要穿皮衣,有时还会吃新鲜的动物内脏来御寒,你总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把那么多人排除在外吧?” “也许吧,反正陛下说他们是罗马人,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老约翰说着。 “到了。” 鲍里斯道了声谢,随意看了看老约翰出示的文书,递给他一枚银查士丁尼。 走下车,繁华的金融街近在眼前,鲍里斯摸出阿莱克修斯给他开具的文件,走进君士坦丁堡银行。 …… 大皇宫的一处偏殿内,以撒带着家人边走边逛,莱昂诺尔挽着以撒的胳膊,两个小孩子追逐打闹。 幼子阿纳斯塔修斯现年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此时的他正举着一颗果跑在前方,引诱着后面的小侄子。 皇太孙君士坦丁现年两岁,刚刚学会走路,也会说一些短语,一边喊着四叔的名字,一边踉踉跄跄地朝他跑去。 小君士坦丁是以撒的长孙,母亲正怀着孕,父亲又常年不回家,前几个叔叔和姑姑都太大了,只有阿纳斯塔修斯和他年龄相仿,从小一起玩耍和学习。 “小君士坦丁挺喜欢阿纳斯塔修斯,以后就把他交给四叔来带吧。” 以撒看着健康而活泼的儿孙,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哼,你现在年纪也大了,以后可不能整天在外面瞎混,说好了要好好教导小君士坦丁的,不准推卸责任!” 莱昂诺尔白了以撒一眼。 “有时间就一定,他可是我的长孙,以后要继承皇位的。” 以撒笑呵呵地看着小君士坦丁。 为了显示威严,也为了团结家人,以撒曾命来自意大利的钟表匠曼弗雷德为每一位家族成员制造了一枚极其精美的怀表。 现在的怀表还不像后世那么轻便,比较笨重,大约有半个手掌大,但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 钟表业也是一个大产业,这种艺术性很浓的商品具有明显的先发优势,不一定要精准,但一定要古老而奢华。 包括以撒在内,各个家族成员的怀表都大同小异,只有小君士坦丁的怀表有所不同,纯银打造,镶满圆润的钻石,表盘背后还雕刻出闪电和风暴图案,以此显示他的不同。 君士坦丁十一世永远离开了,但君士坦丁十二世将如闪电般归来。 小君士坦丁显然对此毫不知情,跑了半天,还是没追上四叔,小嘴一瘪,哇哇大哭。 阿纳斯塔修斯见状,连忙走上前,将手里的方塞进小君士坦丁的嘴巴,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君士坦丁尝到甜味,顿时不哭了,破涕为笑,在四叔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行了,把孩子们牵好,我们准备进去了。” 以撒说着,牵起小君士坦丁,莱昂诺尔则牵着阿纳斯塔修斯。 卫士将大门打开,几人走进偏殿。 这座偏殿中布满一个个木质展台,展台上覆盖着白色的天鹅绒,天鹅绒上则是琳琅满目的各种艺术品。 来自东印度的古钱币和象牙雕塑,来自马达加斯加的陶器和象龟甲,来自美洲的羽蛇神石像和青铜器,来自西非的木雕,来自南非的古钟,来自北非的古代书籍…… 除了摆在展台上的这些,还有更多文物堆在墙角,它们或许曾是某个部落日夜供奉的祭祀珍宝,或许记载了某个民族光辉而灿烂的历史,或许汇集了无数工匠无数日夜的心血和思绪。 但在这里,它们只是皇室成员微不足道的一点收藏品罢了。 很显然,这都是东罗马殖民者的“战利品”,从世界各地搜罗起来,尊奉给最伟大的皇帝。 当然,由于能力所限,这些东西大多不是抢来的,而是换来的。 船长的几枚玻璃珠,再加上教士的一些言巧语,也许就能换到一个黑人部落最重要的历史文物。 欺骗性贸易,那也是贸易嘛。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件有价值的都没有。” 莱昂诺尔看到了一个用头骨制成的酒杯,嫌弃地直挥手。 “神神秘秘藏了半天,还以为真有什么宝贝呢。”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东罗马的后人会感激我的。” 以撒一笑。 至于其他民族的指责,管他作甚? 苦一苦被殖民者,骂名我来担。 殖民掠夺本就罪恶满盈,以撒也从不以好人自我标榜,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走到黑吧。 “以后我也会命船长和水手们着重搜集这些东西,不准肆意破坏,都存放到君士坦丁堡。” “不少教士都劝我把这些东西付之一炬,以免误导百姓,污染耶稣基督的子民。” “还有不少殖民地百姓在皈依基督教后,出现了狂热现象,主动将旧文物焚毁干净,我制止了他们,将这些东西保全了下来。” “我认为,这些东西价值很高,不能暴殄天物,理应留给后人。” 以撒说道。 原时空中的拉丁殖民者丝毫不懂文物的价值,这些宗教狂热者每到一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毁灭这些异教文化。 后世的大英帝国博物馆中,最多的是埃及文物和印度文物,这两个文明应该庆幸,还好他们遇上的是懂行的英伦绅士,而非满脑子神圣理念的西班牙探险家,为文物回归保留了一丝希望的火种。 当然,毁坏最多的其实还是他们自己,宗教的转变往往会带来一系列思想上的变革,埃及穆斯林对古埃及遗物毫不在意,肆意破坏,亚美尼亚人在皈依基督教后,从前的文化更是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作为殖民列强,以撒准备仿照大英帝国,建立罗马帝国博物馆,将这些历史文物搜集起来,作为对后人的馈赠。 至于之后,要是被殖民者强大了,归还就是,要是他们继续弱小,那就继续占着。 “不想看就别看吧,我准备把这座偏殿划分为博物馆展区,向市民开放,供他们观赏研究。” 以撒说道。 “市民们看到了帝国的强盛,自然会为之叹服,自然会产生强大的自豪感。” “随你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别让孩子们看这些。” 莱昂诺尔说着,牵起两个孩子,准备离开。 三人走后,以撒独自一人穿行在满屋子的文物中,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仆役们献上的珍宝。 (本章完) 第277章 三角贸易 第277章 三角贸易 君士坦丁堡,大皇宫北面,尤金尼乌斯门。 尤金尼乌斯门是君士坦丁堡北方,金角湾南岸的一座小门,门外有一座小港口,港口上中矗立着一座塔楼。 当外敌入侵时,君士坦丁堡的守军会在金角湾两岸升起铁索,铁索的一端挂在加拉塔,另一端就挂在这座港口的塔楼上。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君士坦丁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遭到外敌的入侵,金角湾铁索闲置了下来,两岸的塔楼进行了翻修,改建成两座高大的灯塔,为远道而来的船只指明方向。 距离上一次的君士坦丁堡之战已经过去了十六年,曾在城墙上奋勇杀敌的老一代圣战士正在逐渐凋零,曾在地下室中瑟瑟发抖的懵懂孩童已经长大成人。 十六年来,东罗马帝国在皇帝的带领下创造了数不清的奇迹,一座座工坊拔地而起,一座座农庄出现在荒芜的旷野上,一群群奴隶卑躬屈膝地走进城市,一艘艘大船满载远方的金银和珍宝驶向港湾。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是幸运的,也是骄傲的,比起他们的父辈,他们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向心力无可复加,对皇帝的忠诚度也无与伦比。 君士坦丁堡是整个东罗马帝国最大的城市,第一个开始走向规范化和制度化,一步步从中世纪城市向近代大都市迈进。 进了君士坦丁堡,牲畜必须装上粪袋,垃圾和排泄物必须交给指定的处理员,刀剑兵器不准在公共场合出鞘,出租马车必须取得政府的文书…… 现在,君士坦丁堡的大大小小十几座港口也迎来了规范化,渔港,商港,军港……分门别类,条理清晰。 尤金尼乌斯门外的小港口是皇帝的私港,这里离大皇宫最近,有一条大路和一条暗道通往皇宫,一支军队时刻驻扎在这里。 近些年来,来自各个国家的刺客和密探越来越多,为了防止自己的行踪被他们掌握,以撒已经很少像以前一样大张旗鼓地从公共港口出行,这座处于严密监视下的小港口也就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小港口中,一艘中型货船停在岸边,货船上堆积着从新大陆运回来的各种货物。 几名水手抬着一根沉重的木材走下甲板,置于地下。 木材笔直而坚韧,表皮呈棕色,树干则是血一般的红色。 巴西红木,一种盛产于南美洲的珍贵树木,用途广泛,价值极高。 以撒走上前,抚摸着红木细密的纹路。 原时空中,葡萄牙航海家卡布拉尔在探索印度的途中偶然发现了一片陆地,这里没有黄金和宝石,生产力低下的原住民在这里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最初的葡萄牙航海家对巴西十分不屑,只是认为这片土地适合作为印度航线上的重要中转站,可以避开几内亚大湾区,大大节约了航行时间。 美洲大陆距离欧洲并不遥远,顺着大西洋环流,从直布罗陀出发,一个多月的时间即可抵达,再航行两个月就能抵达好望角,从而将赤道无风区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过,来都来了,肯定是得占下来的,卡布拉尔将这片土地划归葡萄牙王室,将其命名为“圣十字架”。 后来,人们发现了巴西红木的珍贵价值,来来往往的商人和探险家开始以巴西红木之名称呼这片土地,曾经的旧名反倒淡出了历史。 以撒身边,商务副大臣乌尔里希·富格尔走上前,摸了一把血红色的树干,看着满手的红渍,喜形于色。 “陛下,这可是个好东西,您可以从中提取到十分珍贵的红色染料!” 以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巴西红木的确可以提取出非常优秀的红色染料,但它的价值可不仅限于此。 上等染料,高级家具,高级乐器,工艺制品,军舰船只…… 红木是巴西的宝树,也是他们的摇钱树,经济价值很高。 原时空中,葡萄牙人在巴西的统治大体可以分为三个时代,分别是红木时代,蔗时代和黄金时代。 在红木时代中,巴西并没有多少欧洲移民,葡萄牙探险家以利益诱惑当地印第安人,为他们砍伐了大量红木。 16世纪初,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葡萄牙人成功将两千吨红木运回了欧洲,依靠红木生产的各种商品挣到了巨量利润。 当然,巴西红木生长周期很长,可再生性差,在几百年的掠夺中,几乎被殖民者砍到绝种。 “陛下,您给我们画出来的东西找到了一些,但还有些没找到。” 甲板上,哥伦布跳了下来,嘴角叼着一根烟斗。 “很不错,哥伦布,你又立下了大功。” 以撒赞许道。 “陛下,真没什么可夸赞的,我依照您的指示,从委内瑞拉出发,没多久就绕过了雨林区,来到巴西,这一片还算不错的土地。” 哥伦布耸耸肩。 “但您也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黄金和宝石,水手们都挺失望。” “这片土地价值很高,我会嘉奖他们的。” 以撒摇了摇头。 黄金是殖民者踏上一片新海岸时第一个想要寻找的东西,早期殖民者对土地价值的评估也主要以黄金白银的多少来决定。 所以,在目前的欧洲人看来,巴西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巴西其实有很多黄金和钻石,除了黄金和钻石外,红木,甘蔗,咖啡和可可都是价值极高的农产品。 几名水手将一个木箱抬了下来,箱子里装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和植物材料。 以撒挑起一卷树皮,在手心抚摸着。 “金鸡纳树皮。” 以撒喃喃说着。 “陛下,委内瑞拉的不少土著已经改信了正教,这是他们送给我的,并非巴西产物。” 哥伦布吐出一缕烟圈。 “他们管这个叫生命之树,每次发烧时就把树皮磨成粉,泡水喝下去,顿时就不发烧了。” 以撒点点头,沉吟着。 “这种生命之树在委内瑞拉多吗?” “不多,至少我没见过几棵,据他们说,这些树皮是从西边换来的,只有贵族用得起。” 哥伦布说着。 金鸡纳树是南美洲另一种十分重要的树木,原产于秘鲁和玻利维亚,也就是目前的印加帝国。 以撒估计,全世界的大部分土生金鸡纳树仍然生长在印加帝国的一处山谷中,南美洲的其他地方仅有一些不成群的零散树木。 金鸡纳树的树皮是以撒目前能够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可以有效对抗疟疾的药物,对东罗马这个新兴的殖民帝国意义巨大。 至于奎宁或青蒿素,都需要高级生化仪器和成熟的近现代医学体系,以撒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金鸡纳树皮和黄蒿还是可以利用的,虽然会有一定的毒性,效果也不一定很好,但总比被疟疾折磨而痛苦死去要好得多。 金鸡纳树的生长条件较为苛刻,但黄蒿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和北非,以撒会专门将这两种作物培育起来,作为非洲探险队的标配。 地中海人本就由于贫血基因比英格兰人更适合在疟疾地区居住,以撒又比原时空中的欧洲殖民者多出了黄蒿这种来自古老东方的先进草药,东罗马殖民者一定能在瓜分非洲中占得天然先机。 再往后,以撒还会派人去东方学习各种医学知识,阿拉伯医学,印度医学,波斯医学和中医都具有各自的优点,至少比仍然停留在放血和灌肠的欧洲医学好得多。 东罗马帝国目前的医学体系已经渐渐脱离了欧洲的中世纪原始体系,主要以阿拉伯医学为蓝本,老是抱残守缺是不行的,必须学习交流,在交流和借鉴中得到成长。 以撒放下金鸡纳树皮,被几个小球吸引了注意。 “橡胶球。” 以撒拿起小球,在手上把玩着。 “是的,陛下,这是土著孩子的小玩具,我拿玻璃珠跟他们换的。” 哥伦布一笑。 “这也是好东西,也许能用在马车轮胎上,我会让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们好好研究的。” 以撒首肯道。 接着,以撒又在一个个木箱中找到了土豆,玉米,番茄,木薯,可可,美洲等一系列新大陆特产。 不得不说,以撒对哥伦布的工作十分满意,他几乎是把欧洲没有的全部作物都带了回来,玉米有五种,土豆有两种,美洲也有三种。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金银珠宝固然重要,但最珍贵的其实还是这些曾经没有的新作物,新的作物带来新的商品,不仅丰富了人民的餐桌,也富裕了人民的口袋。 东罗马帝国想要迅速富强起来,苦耕是不行的,强取是不够的,必须找准方向,在时代浪潮中迎风而起。 怎么样才能发展生产力?新的东西最能发展生产力。 自己有了钱,就可以收更少的土地税,老百姓有了钱,就可以养活更多的孩子,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会催生一系列的进步,文化,技术,社会制度……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以撒勇敢了,也要带领东罗马帝国继续勇敢下去,继续繁荣和富强下去。 以撒看着富格尔身上的丝绸衣物,看着哥伦布口中叼着的烟斗,看着满船的新鲜事物,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陛下?” 富格尔不明就里,看向以撒。 “我准备建立巴西王国,自任国王,你觉得怎么样?” 以撒说道。 “恭喜您,又多了一顶王冠!” 富格尔连声恭喜着。 “我准备将巴西海岸划分为十几个规划区,有些作为世袭领主的封地,有些作为神学院教士的主教区,有些则由皇室直辖。” 以撒说着。“此外,我还会将巴西王国对罗马商人开放,他们可以在各个规划区建立伐木场,种植园和农奴制庄园,至于使用黑奴还是白奴,随他们自己。” “那我就替商人们多谢陛下了。” 富格尔大喜,笑容满面。 以撒点点头,转向哥伦布。 “这些世袭领地中,一部分将分给立下大功的水手,我会把名额分配给各个船队,由你们这些船长来拟定推荐人选,我做最终决定。” 哥伦布想了想,点点头。 “陛下,我估计他们不太想到那片没什么油水的地方去,也不会大价钱来开发,不过既然是世袭的,应该还是有人愿意的。” “无妨,你通知到位即可。” 以撒说道。 以撒准备在巴西殖民地上仿照葡萄牙王国的殖民思路,一部分攥在手里,另一部分分封出去。 巴西太大了,适合生存的土地也很多,以撒不准备向这里迁移太多人口,也不准备正儿八经地费大力气建设,一切交给商品市场。 在统治遥远土地时,半封建制度具有先天优势,封建主们会用心经营属于自己和子嗣的土地,但换做官员,他们可不一定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上心。 只要他们发现了红木,蔗和咖啡的价值,伐木场和种植园自然会建立起来。 由于巴西原住民武力孱弱,每一片规划区不需要多少正教罗马人,两百人也就差不多了。 这些欧洲移民也不会从事生产,他们将是一个个种植园主和伐木场主,奴隶和原住民将是主要劳动力。 早期殖民不需要太多人口,也不会拖慢以撒对安纳托利亚的征服和同化。 东罗马帝国那么多的殖民地,真正用心经营的也就只有新色雷斯,每年上千个轻刑犯扔过去,扔了十几年,罗马人和混血罗马人也才刚刚一万两千。 “巴西王国的行政框架,法律系统和税收系统我会在近期组织搭建,各个规划区的领主或主教的人选我也会考量。” 以撒说道。 实际上,以撒准备将这些世袭殖民地作为对有功之臣的奖赏,也可以拿来置换大贵族们位于帝国本土的世袭领地。 如果操作得当,以撒可以削弱帝国内部大土地主的影响力,变相加强了中央集权。 有功必赏,但本土的土地太过珍贵,还是去各大殖民地吧。 “至于巴西总督的人选,我已经考虑好了,正准备去见他。” 以撒看向两人。 “那就不打扰陛下了。” 富格尔和哥伦布先后告辞,以撒则原路返回,来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中,刚刚成年的狄奥多西·巴列奥略等在这里,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以撒墙壁上的地图。 他是以撒叔父托马斯大公的次子,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子,由于父亲早逝,和哥哥姐姐的关系也一般,在父亲去世后一直待在以撒的宫廷,跟皇子们一同学习。 在以撒尚未确定继承人之前,自己的几个近亲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选边站队的情况,托马斯一系的安德烈亚斯和佐伊,狄奥多尔一系的夏洛特和加提卢西奥家族的巴多罗买都是皇长子查士丁尼的坚定拥护者,绝大多数的将军,地主和商人也都支持他。 狄奥多西比较特殊,由于年纪相仿,性格又比较孤僻,一直和皇次子阿莱克修斯走得比较近,此前还一直向以撒请求去圣安德鲁骑士团,但被他拒绝了。 查士丁尼被册封为共治皇帝后,关于继承争议的话题不复存在,阿莱克修斯宣誓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一心一意追寻他的骑士之道,和这些支持者也断了来往。 “陛下,您来了。” 狄奥多西见以撒到来,向他鞠躬行礼。 “在看什么呢?” 以撒笑呵呵地问。 “看您的地图。” 狄奥多西说道。 “这可能是我见过最完善和最精美的地图了。” 以撒走上前,抚摸着自己耗费半生心血打下的疆域。 “我将各个头衔的继承制度规范化了,君士坦丁娜将由你哥哥和他的子嗣继承。” 以撒忽然说道。 “是,我知道。” 狄奥多西神色一黯。 托马斯大公常年征战,两个儿子的教育全部交给了以撒,两个孩子平时跟着不同的小团体,感情比较淡泊,安德烈亚斯从小把查士丁尼当大哥,狄奥多西则跟着阿莱克修斯。 “帝国的探险队发现了巴西,我准备建立巴西王国,这是我们家族的私人产业,长子继承,世袭罔替。” 以撒缓缓说道。 “巴西殖民地的第一任总督是个不错的职位,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家族成员,你有没有兴趣?” 狄奥多西眼睛一亮,有些意外,又有些动摇。 “陛下,我听说,巴西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荒地,没多少人愿意去。” 狄奥多西小声说着。 “不过,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如果您信得过,我愿意替您镇守远方的疆土。”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以撒欣慰地点点头。 以撒建立巴西王国,自然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这里自然条件优越,足以撑起一个地方大国,如果后人不小心把皇位弄丢了,或许还能跑到巴西当个土皇帝。 为了宣扬家族权威,第一任巴西总督肯定得是自家人,但他的威望又不能太高,其余几个儿子是绝对不行的,狄奥多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至于能力……狄奥多西的才能比较平庸,处理事情不温不火,做事认真,但才能有限,已经足够了。 “你现在还太小,巴西殖民地也需要前期发展,你先跟在我身边,我会在这几年将所有的注意事项详细告诉你,对你进行系统性教育。” 以撒看向狄奥多西。 “等你年满二十岁,我会正式册封你为首任巴西总督和世袭公爵,给你划出一块公爵领。” “那就多谢皇兄了!” 狄奥多西大喜过望,刚才的恐惧也消失干净。 既然皇帝都说了会将一切事情安排好,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行,你先下去吧,这几年你还会待在帝国境内,趁着这个机会,去跟兄弟姐妹们好好改善一下关系吧,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冷淡。” 以撒告诫道。 “我可是清楚,你连你哥哥的婚礼都没参加。” “是,我这就去君士坦丁娜。” 狄奥多西用力点点头。 既然继承争议已经不存在了,兄弟二人也就没什么矛盾可言,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心。 狄奥多西走后,以撒望了望正在下山的夕阳,吩咐侍女泡来一杯咖啡,长叹一声,扑在书桌前,开始起草各项法令。 1469年6月10日,东罗马帝国皇帝以撒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中签署“巴西法令”,又称“红木法令”。 法令规定,整个巴西海岸及所有内陆地区属于巴西王国,巴西王冠从属于东罗马皇冠,巴列奥略家族的历代东罗马皇帝自动担任巴西国王。 在法令中,以撒将整个巴西王国的已探明海岸划分为十五个规划区,分别是八个贵族领地,三个主教区和四个王冠领。 巴西海岸上,以撒虽然只占四个王冠领,但已经凭借自己的先见之明抢下了最富饶的几块地区,巴西的黄金距离海岸线并不遥远,也不在热带雨林中,完全可以在以撒的指导下引起一波淘金热。 八个贵族领地又被划分为几十个细小的封建区和船长领,册封给历次战争中的有功之臣和历次探险中勇往直前的探险家。 当然,在这些贵族领地和主教区中,东罗马皇帝依然具有重要商品的税收权和监察权,每隔几年,一批监察官就会去往各个规划区考察情况,奖赏勤劳,贬斥懒惰。 法令还规定了罗马商人在巴西王国的特权,所有地区都对商人们敞开大门,可以自由自在地进行商业活动。 当然,这些东西全部流于纸面,整个巴西王国还没有任何一个正式居民。 除此之外,以撒还在迦太基城建立了第一家红木染料厂和红木家具厂,从巴西运回来的红木中,一部分将用于造船,另一部分将用于工商。 1469年6月20日,在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见证下,以撒戴上了巴西王国的王冠,并将长子查士丁尼册封为王太子,将长孙君士坦丁册封为王太孙。 至此,东罗马帝国不仅得到了又一片富饶的殖民地,东印度航线也更加方便快捷。 1469年6月30日,一位得到封地的探险船长组建了一支小船队,从圣尼古拉斯总督区向西进发,前往他的领地,准备建立伐木场和种植园。 除了二十名殖民者外,船队还搭载了两百多名穆斯林白奴和西非黑奴。 他们将乘着西南环流将奴隶送往美洲,再乘着东北环流,将生产出来的红木,蔗和咖啡运回欧洲。 三角贸易正式开启。 (本章完) 第278章 海上同盟 第278章 海上同盟 时值初秋,空气中已经透着些许凉意,在这座依山傍水的城市周边,农民们再次陷入了忙碌中,翻耕田地,抛撒种子。 这里是大不里士,整个波斯和阿塞拜疆最大的城市,河湖环绕,山脉包围,城市周边有足够的耕地,交通也比较便利,沟通着高加索,波斯,马什里克等重要地区,不仅是军事重镇,也是著名的文化和经济之都。 两个世纪前,蒙古帝国的伊尔汗国定都于此,大不里士在阿八哈和阿鲁浑两位大汗的发展和建设下日益繁荣,最终在合赞中兴时达到顶点,成为远近闻名的繁荣之城。 伊尔汗国衰败后,大不里士被帖木儿王国攻取,大量的学者,工匠和书籍被帖木儿王迁往撒马尔罕,大不里士不复往昔。 帖木儿的强盛也只不过是昙一现,土库曼人建立的黑羊王朝在不断的战争中渐渐兴起,侵吞了不少土地,同样定都大不里士。 在黑羊王贾汗沙在位时期,大不里士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复兴,文人学者们重新汇集在此,一座座清真寺也建了起来。 一年前,黑羊王贾汗沙战死,白羊王朝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狂飙东进,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大不里士,志得意满的乌宗哈桑宣布迁都于此,限制士卒洗劫城市,并将本属于黑羊王朝的财宝和土地分给下属。 不久前,乌宗哈桑连续击败了黑羊王贾汗沙尚有一定实力的几个儿子,黑羊王朝正式灭亡。 黑羊王朝灭亡后,整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国以伊斯兰教什叶派为国教,乌宗哈桑虽然给予了萨法维教团很大的权力,给予了穆沙沙教团一定的自治权,但自始至终都是逊尼派教徒,只不过出于统治需要不得已而为之。 萨法维教团是个非常极端的教派,获得乌宗哈桑赐予的权力后,开始在民间大肆传教,党同伐异,对逊尼派还算忌惮,但对其他的什叶小教派则毫无耐心,要么令其归附,要么使其灭亡。 此时的大不里士和往常一样,每个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军营和宫殿中爆发出接二连三的欢呼,但普通的基层百姓显然对统治者的事情兴趣缺缺。 大不里士的街道上,一支商队正向王宫行进,商队中,马库斯和尤文环顾四周,观察着大不里士的情况。 此时的他们已经卸下了伪装,打出了金红色的双头鹰旗,围观的市民们十分新奇,负责护送的白羊骑兵则虎视眈眈。 大不里士的市民也许听说过祖先留下来的故事,一百年前,连续几支东罗马使团举着双头鹰旗踏足过这座城市,连续几位东罗马公主嫁给了伊尔汗国的大汗或贵胄。 嫁给阿八哈汗的玛利亚公主素有贤名,给大不里士留下了不少印迹,几座受她资助的亚美尼亚教堂直到现在仍在运转,在远离欧洲的土地上传扬着耶稣基督的福音。 “很差的城市,不如君士坦丁堡的一个街区。” 马库斯用希腊语小声说着。 “游牧蛮子不会建设,贾汗沙和乌宗哈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一类君主,但他们也没办法使这座城市焕发出从前的生机。” 尤文评价道。 “可惜了,在蒙古人统治时期,大不里士可不是这个样子。” 马库斯感慨道。 “我读过伊本·白图泰的游记,在他的记载中,大不里士拥有很多来自东西方的学者和文人,蒙古人会打仗,他们治下的不少民族会建设,大不里士就这么起来了。” “算了吧,游牧民族从来都是这样,突然崛起,又突然衰落,旭烈兀兀鲁思是这样,帖木儿王国是这样,黑羊王朝也是这样。” 尤文不屑地望向四周。 “白羊王朝……呵呵,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小心,这可是别人的地盘。” 马库斯皱皱眉头,瞪了瞪尤文。 “怕什么,自从他们认出我们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不再是微末的商人,而是罗马的使臣。” 尤文骄傲地翘起脖子。 “这些年里,没人敢冒犯罗马帝国的威严。” “算了,赶快走吧,我还得完成皇帝的任务。” 马库斯摇摇头,摸了摸口袋中的国书。 “对了,我在路上听说,迦太基亲王和斯巴达亲王都在高加索一带,他们的行动会不会带来一些隐患?” 尤文问道。 “不会的,我们两国因为利益而非感情走到了一起,只要奥斯曼依然存在,我们的共同利益就不会消失。” 马库斯目光闪烁。 “当然,如果共同的敌人消失了,我们之间必有一场大战。” “乌宗哈桑已经基本解决了波斯的事情,扶持了一位帖木儿王子去对付另一位,在不久前率兵回到大不里士。” “可以预见的是,这位骄傲的君主不会轻易停下战争的步伐,等军队补齐了,士气恢复了,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军安纳托利亚。” “至于格鲁吉亚,乌宗哈桑和萨法维教团的不少反对者都跑去了那一带,没什么财富,还不怎么好打,乌宗哈桑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尤文想了想,轻轻点头。 “说到这个,还记得我们上次遇上的那个信仰宰德派的阿尔斯兰吗?北方来的商队说,他跑去了塞凡湖一带,拉起了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还和我们的斯巴达亲王搭上了线。” “萨法维教团的海达尔又在吉哈德圣战了,不少反对者都感到了危险,投降的不少,但也有一些人没办法投降,开始向亲王殿下靠拢。” “是的,我知道。” 马库斯说着。 “他给我寄了封信,对我表示了感谢,并要求我继续说服不愿臣服于萨法维教团的部落北上避难,加入他的队伍。” “他还遵从了当年的诺言,把受他庇护的那个亚美尼亚村子交给了阿莱克修斯殿下,就安置在圣十字地。” “一个信守契约的萨拉森人,这还真是奇怪。” 尤文哼了一声。 “行了,别对一个你压根不了解的族群大放厥词,萨拉森是经商起家,首重诺言,只不过真正愿意遵守先知训诫的人很少罢了。” 马库斯见王宫越来越近,打断了尤文的话。 “一会儿你留在外面,我一人进去。” “行,随你。” 尤文耸耸肩。 马库斯轻夹马腹,快走几步,来到一位白羊军官身边。 “将军,今天如此喜庆,你们的汗王又打了胜仗吗?” 马库斯用土库曼语和颜悦色地问。 “是。” “帖木儿和黑羊已经不成气候了,我们的王将是唯一的君主。” 将军冷漠地说,在王宫门前停下。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的王还有另一位客人。” “哦?能否问问,这位客人来自何方?” 马库斯好奇地问。 将军看了看他,忽然一笑。 “布尔萨。” …… 宽广的宫殿中,一场狂欢正在进行着,乌宗哈桑盘腿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下面则是一个个王公贵族,珍馐美味摆放在桌子上,美丽的侍女穿行在宴席间。 今年的斋月马上就要开始了,乌宗哈桑得胜回朝,赶在斋月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大肆宴饮,和诸位将军和贵族们培养感情。 当然,这些土库曼游牧贵族在信仰上一直比较随意,伊斯兰斋月的诸多限制对他们来说并不管用,避开人群,躲在家里,照样饮酒纵欲。 至于伊斯兰世界的禁酒令,这东西对掌权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能喝酒,那我改个名字不就行了? 酒至半酣,粗犷而豪放的游牧贵族们已经露出了野蛮的一面,拉着侍女们上下其手,哈哈大笑。 乌宗哈桑满意地环顾四周,笑容满面。 这两年,白羊王朝在他的带领下取得了无数成功,从一个龟缩一角的小政权一跃成为整个近东最强大的国家,曾经在这里叱咤风云的贾汗沙和卜撒因都沦为冢中枯骨,曾经强横一时的黑羊王朝和帖木儿王国只能在他的铁蹄下卑躬屈膝。 想到这里,乌宗哈桑拉过一位侍女,粗糙的大手狠狠掐着她的腰肢。 直到侍女的眼角出现泪,乌宗哈桑才收回了手,一把将她推向另一位贵族的怀抱。 这些侍女中,有的是黄金家族的公主,有的是黑羊王朝的贵胄,有些则是帖木儿王的后裔。 她们曾是各个大家族的掌上明珠,拥有良好的教养和美丽的外貌,本该享受美好的人生。 可是,现在的她们,只不过是乌宗哈桑和他的游牧贵族们的战利品和玩物罢了。 乌宗哈桑饮下一杯发酵马奶,眯起眼睛,扫视人群,在一位中年男人的身上停了下来。 “阿提克,你到大不里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过得可还顺心?” 乌宗哈桑看向这位来自布尔萨的使臣。 “您的国度富饶又繁华,我过得很好。” 阿提克连忙说道。 他是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派到大不里士的使者,试图劝乌宗哈桑放弃进攻安纳托利亚的计划,和奥斯曼帝国共同应对基督徒的入侵。 然而,局势变化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乌宗哈桑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平定了大半个波斯,根本没给他拉拢白羊勋贵的时间。 乌宗哈桑收兵回朝后,仅仅在头一次随意听了听阿提克的建议,便将他扔在一边,不管不问。 阿提克知道,自己的任务估计很难完成了,但为了苏丹的嘱托和国家的安全,他又不得不拼死一试。 “但是,斋月马上就要到了,苏丹陛下命我在斋月前回去,不知您……” “我考虑好了。” 乌宗哈桑戏谑地看着他。 “要不这样吧,你回去告诉你们的苏丹,让亲自来见我,向我臣服。” “巴耶济德王子也得过来,他将留在我的宫廷。”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就可以一直和平下去了。” 阿提克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胸膛起伏。 “这就是您的最后答复吗?” “是的,这就是。” 乌宗哈桑倨傲地说。 “我们两方恩怨已久,是时候了解一下了。” “我不需要你们割地赔款,也不需要奥斯曼家的女儿。” “等我的大军打到了布尔萨,我会自己来取!” 白羊王朝的贵族们大声吼叫起来,嘈杂一片。 “您一定会为今天的举动而后悔的。”阿提克冷冷地看着乌宗哈桑。 “我曾劝苏丹陛下不要相信你们这些渣滓,现在来看,果真如此。” “当年,就是你们在安卡拉之战中背叛了我们,投向了那个跛子,这才导致了最终的战败。” “如果这一次,你又要背叛安拉,进攻安纳托利亚,那就请来吧。” “奥斯曼的战士们不会屈服。” “随便你,我也不杀你,滚出我的宫廷!” 乌宗哈桑轻蔑地瞟着他,引来土库曼贵族们一阵叫好。 在众人嘲笑和挖苦的目光中,阿提克狼狈地向门口走去,不知被那位贵族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又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阿提克抬起头,大门却已经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年轻人看着他,微微一笑。 阿提克认出了年轻人衣服上的徽章,显然来自奥斯曼的宿敌,海峡对岸的东罗马。 “还不快走!” 一位贵族斥责道。 阿提克慢慢爬起,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您好,尊敬的汗王,我叫马库斯·科穆宁,来自君士坦丁堡!” 马库斯微微一礼,大声说道。 土库曼贵族们安静了许多,沉默地看着这位来自欧洲的使者。 乌宗哈桑挥挥手,侍女们走了下去,一位盛装宫妇来到了大厅,坐在乌宗哈桑的身边。 “您好,亲爱的兄弟,虽然我此前从未见过你,但依然感觉十分亲切。” 宫妇和颜悦色地看向马库斯。 “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狄奥多西公主。” 马库斯又是一礼。 宫妇名为狄奥多西·科穆宁,特拉比松的公主,乌宗哈桑的哈屯之一,萨法维教团首领海达尔的岳母。 狄奥多西在白羊王朝的地位还算不错,伊斯兰世界母凭子贵,她已经为乌宗哈桑生下了一儿一女,女儿嫁给了萨法维首领海达尔,儿子马克苏德尚未结婚。 这位狄奥多西公主不仅具有科穆宁家族的血脉,还有巴列奥略家族和巴格拉季昂家族的血统,身份高贵,值得马库斯的鞠躬。 马库斯见乌宗哈桑将奥斯曼使臣赶了出去,又将狄奥多西公主召了进来,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嘴角的笑容也浓郁了些。 “使者,早在你们伪装成商人进入我的领地时,我就发现了你们,不过在当时并未干扰,想看看你们到底在干嘛。” 乌宗哈桑说道。 “不过,你们的目的似乎不只是来见我,私底下的小把戏玩了不少啊。” “彼此彼此,皇帝写信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在君士坦丁堡抓到了不少来自大不里士和迪亚巴克尔的密探。” 马库斯耸耸肩。 “那么,你们大肆介入高加索诸国,又是什么意思呢?” 乌宗哈桑又问。 “格鲁吉亚王国和切尔克斯诸部都是正教徒的国家,我们的皇帝是所有正教徒的保护人,当他们需要时,理应提供保护,不存在介入一说。” 马库斯不卑不亢地说着。 土库曼贵族们当即有些不忿,怒目而视。 “希尔凡王向我效忠,萨法维教团也是我的盟友,他们已经向我反应过,请我阻止你们对格鲁吉亚和切尔克斯的帮助。” 乌宗哈桑淡淡地说。 “切尔克斯诸部向陛下效忠,格鲁吉亚王国也是陛下的盟友,他们已经向陛下反应过,请他阻止您对希尔凡和萨法维的庇护。” 马库斯镇静地看着乌宗哈桑。 “王,我建议您将这个大言不惭的希腊人扔出去,免得他在这里污言秽语!” 一位醉酒的贵族叫嚣道。 “闭嘴!” 乌宗哈桑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马库斯。 “看来,在这个方向上,我们注定无法达成什么共识了。” “大汗,如果我是您,肯定不会在这种跟您没多大关系的事情上纠缠过多。” 马库斯缓缓说着。 “希尔凡和萨法维都是您的边境封臣,您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做,让他们消磨一些势力也是好事。” “他们做大做强了,您又能得到什么呢?” 此话一出,部分贵族顿时不干了,开始小声谩骂着。 白羊王朝归根究底还是一个部落联盟,集权程度本就不高,还有一大堆类似希尔凡王国的附属国。 哈桑凯伊夫的阿尤布残党,波斯湾的穆沙沙教团,里海南岸的几个小王国…… 乌宗哈桑一言不发,扫视着这些贵族们,贵族们低下头,声音小了下来。 “既然如此,这些事情暂且搁置。” 乌宗哈桑目光闪烁。 “直接讲明你的来意吧,使者。” 马库斯一笑,掏出早已备好的书信,递给侍者。 书信上,金红色的双头鹰徽章展翅欲飞。 侍者将信件递给乌宗哈桑,后者接过,却并未打开。 “你们这些欧洲人的措辞总是喜欢故弄玄虚,我不太喜欢,直说吧。” 乌宗哈桑玩味地看着马库斯。 马库斯对乌宗哈桑的无礼举动视而不见,嘴角的笑容更更加浓郁。 “皇帝邀请您进行一场游猎。” “猎什么?在哪里猎?” “猎一只受伤的棕熊,它的巢穴在安纳托利亚。” 马库斯说道。 乌宗哈桑对此早有预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猎犬需要休息,我的猎刀也需要磨砺。” “无妨,我们也一样。” 马库斯说道。 “棕熊用坚硬的石头堵住了洞口,你们打得破么?”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马库斯看着乌宗哈桑。 “棕熊的尸体呢?怎么分割?” 乌宗哈桑又问。 “各凭本事。” 马库斯淡淡地说。 一片沉默后,乌宗哈桑缓缓开口。 “你的职位太低,我需要一场正式的会谈。” “一个月后,黑海航船。” 马库斯简略地说。 …… 1469年10月20日,开罗之曜号抵达特拉比松海岸,白羊王朝的使节从特拉比松港登上了这艘巨舰,双方开启谈判。 东罗马帝国一方派出了老而弥坚的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白羊王朝则由乌宗哈桑之子雅各布担任代表。 宽敞的船舱中,两方使团开始就进攻奥斯曼一事唇枪舌战,一条条协约得到了双方的认可。 一个星期后,会谈正式结束,东罗马帝国将会和白羊王朝缔结盟约,目标是夹在中间的奥斯曼帝国。 根据同盟协约,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将立刻对奥斯曼帝国宣战,并在一年后对奥斯曼帝国发起总攻,直到他们彻底崩溃。 至于战争成果,双方暂时约定以安卡拉为界,安卡拉以西归东罗马帝国,安卡拉以东归白羊王朝。 当然,任谁都知道,这些模糊不清的势力划分毫无半点作用,东罗马帝国不会坐视小亚东部落入白羊王朝之手,白羊王朝也不会对西部的富饶大城市视而不见。 1469年10月末,东罗马皇帝以撒和白羊王乌宗哈桑分别就谈判协约签字盖章,正式缔结“海上同盟”。 10月28日,东罗马帝国向奥斯曼递交最后通牒,要求穆罕默德二世退出爱琴海东岸的全部领土,遭到拒绝。 次日,以撒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进行了一次演讲,历数奥斯曼帝国十大罪状,宣布向穆罕默德二世开战,不复河山终不还。 10月31日,白羊王朝将尚在大不里士和迪亚巴克尔的奥斯曼使者全部赶走,几个边境部落开始进入奥斯曼领土,洗劫商队和村庄。 11月1日,东罗马帝国三大舰队的部分舰船开始向爱琴海集结,他们将对奥斯曼海岸发起无限制袭击,切断他们的商路,干扰他们的视听。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开始在爱琴海西岸集结大军,虎视眈眈地指向对岸,只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11月2日,穆罕默德二世召集群臣,宣布整军备战,证调一切可用之兵,抽调一切充饷之银,誓死力争,保卫先祖传下来的遗产。 至此,安纳托利亚为期数年的和平正式告终,全面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安纳托利亚的上空。 大土耳其战争爆发。 (本章完) 第279章 战争机器 第279章 战争机器 地中海南岸,东罗马帝国,阿非利加首府,迦太基城。 已经是1469年的初冬,迦太基城度过了炎热干旱的夏季,温和而湿润的冬季正式来临。 农民们繁忙了起来,田地里翠绿了起来,港口依旧熙熙攘攘,街道依旧川流不息。 然而,此时的阿非利加和平时有了些许不同,驿卒们在一条条道路上奔驰,将一份接一份法令递交给每个村庄和聚居点的神父,在一个个华丽或破旧的教堂边,村民们聚拢起来,聆听神父的讲解,或狂热,或担忧。 就在前不久,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正式向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宣战,一艘艘军舰和货船停靠在爱琴海岸边,一支支强悍的军队在各大城市集结,枕戈待旦,蓄势待发。 皇帝已经下达了动员令,所有大城市的射击军立刻补充满员,开始向集结点进发,所有附属部落的酋长收到了命令,开始召集部众,为皇帝效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大城市上个季度收上来的粮食已经通过货船紧急调往爱琴海港口,从各个村庄征调起来的民夫和奴隶也向各大港口集结,随时准备出征。 君士坦丁堡,迦太基,帖撒罗尼迦,阿德里安堡……一座座城市的工坊区昼夜不停地生产着军需品,囤积在各大仓库中。 大战将至,整个帝国行动了起来,六百多万的人口组成了一个个零部件,遍布整个帝国的商业网络和驿站系统将各个零部件串联起来,来自各大殖民地的金钱则充当了润滑油,共同组成一个高效的战争机器。 来自帝国中央的命令如雪般飞往各大行政区,军区,边疆区和殖民地,将开战消息和战备方针告知每一个官员,每一名士兵,每一位教士和每一个平民。 休养生息数年后,东罗马帝国再度开动了起来,进入战争时期。 冬风袭来,本就肃杀的迦太基城更添一抹冷意,市民和商人们在各个酒馆中谈论着战争的消息,谈论着战争胜利后,小亚细亚的大片土地和大把商机。 由于皇帝在此扎根多年,威望极高,无论是征服者还是被征服者,几乎没人认为他会轻易失败,在他们看来,再强大的对手也只不过是帝国复兴道路上的绊脚石,就算占得一时优势,也必定会被六百万人的庞大国力和建立在殖民掠夺上的强横经济生生拖垮。 迦太基王宫中,迦太基城的几位话事人齐聚一堂,正在讨论战争事宜。 方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和路易波士茶,一系列军政要员和地方士绅坐在两旁,首位则属于皇帝的第三个儿子,科林斯亲王巴西尔·巴列奥略。 迦太基城是北非大陆目前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地中海中央,各个文化在此交流碰撞,在座大员中,有人穿着传统的罗马礼服,有人穿着射击军的军服,也有不少士绅穿着阿拉伯式的长袍。 东罗马帝国对于北非的改造首先是信仰上的,经过十多年的传教,移民和混血,北非沿海在名义上已经不存在伊斯兰教徒,大多信仰东方正教,还有一部分是科普特教徒或亚美尼亚教徒。 但是,文化上的同化需要很长的时间,最早回归的苏尔特和昔兰尼加一带在二十多年的东罗马统治下已经产生了独特的融合文化,希腊语人口逐年攀升,但生活习惯上依旧多种多样,带有鲜明的阿拉伯特色。 穿衣,吃饭,出行等生活习惯与一个地方的自然地理是密不可分的,每一个疆域辽阔的大帝国都会产生这种差异,无法避免。 由于迦太基城文化多元,族群繁多,不少人仅在名义上是罗马人,内心深处对这个古老的帝国没什么印象,他们效忠的只不过是那位带领他们攻城略地,夺取土地和财富的皇帝罢了。 正是因此,迦太基城必须有一位皇子坐镇,狐假虎威,慑服大众。 方桌前,巴西尔努力将腰背挺直,学着父兄的模样,尽可能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加高大,巴西尔还命人在座位上加了好几层坐垫。 在巴西尔身边,刚从葡萄牙返回的萨洛尼卡捧着一杯咖啡,静静地看着缓缓升起的雾气。 从里斯本返回后,萨洛尼卡留在了迦太基,一边和未婚夫一起处理硝石公司的事务,一边陪着弟弟一同听政。 巴西尔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端坐一旁的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面向众人。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么会议开始,由留守大臣为大家简单讲解一下迦太基城近来的状况和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命令文书。” 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站起身,环顾四周,微微一礼。 “近年来,迦太基城持续繁荣,我将从五个方面为大家讲解。” “首先是农业,去年夏季,迦太基城附近经历了一次旱灾,程度尚可接受,由于我们已经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骨粉肥料使用到位,年度产出反而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其次是商业,最近一段日子,圣君士坦丁殖民地和巴西殖民地相继开辟,陛下又为商人授予了不少特权,经过迦太基城的商船和商队显著增多,西境边疆区的剿匪战争也使奴隶贸易重新达到了高峰,比林奇城因此繁荣了不少。” “然后是手工业,从去年开始,帝国进入备战状态,来自皇帝本人或军队的订单明显增多,毛纺织厂规模扩大,兵工厂产出增多,马车工坊和民间造船厂也陆续开办了起来。” “除此之外,已经有两批红木抵达迦太基,三分之二被罗马军械库的曼斯雷蒂造船厂拿去制造更加坚固的战舰,剩余三分之一则被染料作坊和家具作坊抢购一空,都取得了不错的收益。” 巴西利厄斯顿了顿。 “接着就是文化,迦太基城一直向君士坦丁堡看齐,最新规划的文体区已经基本完工,配套设施搭建完善,市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不少改善。” “最后是人口,农产品的盈余和手工业的兴旺致使迦太基城的人口承载量稳步提升,据粗略统计,截止到今年夏季,迦太基城及其辖区共有十五万八千余人,达到了一个新高峰。” 众人哗哗鼓起掌来,迦太基城的大法官看向巴西尔。 “这都是两位陛下的功劳,也依赖殿下的英明决断。” “艾尼斯阁下过誉了,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倒是我们的留守大臣奉献了许多。” 巴西尔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年,他的确什么也没干,也就充当巴列奥略皇权的一个象征品罢了。 “那么,还是讲讲最重要的战争之事吧。” 巴西尔看向留守大臣。 巴西利厄斯微微点头,拿出一份文件。 “根据陛下的命令,迦太基城的一千五百射击军需要临时扩编到三千人,其中一半将前往爱琴海西岸待命,另一半则配合皇家骑警安稳地方。” “关于军队的换防和其余物资的调配,都根据陛下的命令来,我也会依照现实情况进行统一调配——” “据我所知,您并没有这个职能。” 大法官艾尼斯淡淡地说,将杯中的茶汁一饮而尽。 “射击军和皇家骑警这些警备部队由保民官和副官统辖,也就是叶尔孤白伯爵和帕特拉斯神父。” “我是大法官,纠正各个官员的错误是我的职责,还请留守大臣原谅。” 艾尼斯硬邦邦地说。 巴西利厄斯看了看艾尼斯,一言不发。 他十分清楚,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大法官是艾季达比亚人,是希腊裔和柏柏尔裔的混血,是以撒统治下第一批成长起来的北非本土基督徒,18岁便上过战场,当过军法官,只向皇帝效忠,一直和他不太对付。 自从他上任留守大臣以来,立马感受到了施行改革的巨大阻力,如果没有一位王子压在这里,本地的官员和豪强根本不怎么听他的。 一提法规就搬出皇帝的敕令,一提贡献就说我跟皇帝打过仗,这些军功派从骨子里就看不起没打过仗的纯粹文官。 不过,他也能理解皇帝的苦衷,统治初期,一切为了稳定,一切为了军事,经济发展和文化同化只能向后放放。 “您说得对,那就由叶尔孤白伯爵为大家讲述他的安排吧。” 巴西利厄斯叹了口气。 一袭军装的叶尔孤白站起身,向巴西尔和萨洛尼卡深深鞠躬。 “殿下,公主,陛下已经将射击军征召事宜安排地很明白了,每个城市都差不多。” “常驻部队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缺编团,军官都是充足的,我们需要征召各个庄园的奴隶填补进去,把他们拉上战场。” 叶尔孤白说道,扫视着诸位庄园主。 “陛下准许你们建立庄园,购买低价农奴,当时签署契约时已经规定了这一项义务,希望你们主动把农奴送到营地,别让我等急了。” “你们当时购买的低价农奴中,一部分被烙下了印记,他们都在战时征召名单中,不要把老弱病残送给来糊弄。” “如果你们故意将这些本属于陛下的奴隶往死里用,送给来的还是一群老弱病残,那么我会如实上报,这种好事以后就没有了。” “伯爵殿下,您放心,这些农奴兵每年都会到您那里受训一个月,他们怎么样,您能不清楚?” 一位庄园主笑着说。 “咱们这些人都是跟皇帝打过仗的,知道什么训练这些精壮奴隶。” “当年查士丁尼陛下来我们这里巡视时,专门夸我们的农奴兵养得好,我们平时也没让他们干什么重活,都当看家护卫养着呢。” “那就好,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最迟到明年。” “陛下已经任命我为西阿非利加所有射击军的统帅,等他们集结完毕,我们会在明年春季乘船前往欧罗巴。” “至于地方警备,交给我的副官帕特拉斯神父。” 叶尔孤白转向巴西尔和萨洛尼卡。 “亲王殿下,公主殿下,你们认为我的安排怎么样?” “非常好,伯爵大人,您不愧是父皇的忠臣。” 萨洛尼卡展颜一笑。 叶尔孤白本是以撒的侍卫长,从小被他培养长大,算是半个养子,和前几个皇子皇女关系很好,后几个就淡泊一些。 “伯爵大人,那就有劳你了。” 巴西尔说道,看了看众人。 “战争时期,各位一切照旧,政务由留守大臣负责,军务由帕特拉斯神父管理,法务还是交给艾尼斯阁下。” “我父皇来信说,前期准备将延续几个月,全面战争将在明年夏秋打响。” “巴西利厄斯,帕特拉斯,艾尼斯,你们三个商量一下日后的安排吧。” 巴西尔学着父亲的样子挥挥手,将豪强士绅们赶走,留下几位政府官员。 …… 高加索山脉北麓,阿瓦尔汗庭。 大高加索山脉以北的民族成分极其驳杂,除了最多的切尔克斯人和较多的达吉斯坦人外,还有为数众多的小民族,阿兰,车臣,印古什,阿瓦尔…… 当然,切尔克斯人和达吉斯坦人同样不是成型的民族,他们之中也有部落和族群的分别,语言有差异,文化也各有偏向。 这里的宗教信仰也相当复杂,大体上来说,西边的切尔克斯人信仰东正教,东边的阿瓦尔人和达吉斯坦人信仰逊尼派,夹在中间的阿兰人,车臣人和印古什人受双方影响,有些部族信奉东正教,有些部族信奉逊尼派。 自从切尔克斯人向东罗马帝国效忠,尊奉皇太子查士丁尼为王后,获取充足粮食的切尔克斯诸部和北方的哥萨克人合流,开始向东扫荡,对穆斯林复仇。 一路上,贡萨洛率领的前锋部队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和装备优势接连攻破数十个小部落,只留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集体改信,要么贬斥为奴。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查士丁尼和他的部众已经将大半个高加索北麓扫荡一空,攻破了稍有实力的阿瓦尔汗国,兵锋直指里海。 库因吉地区的阿瓦尔汗庭中,一座座营帐燃烧着烈火,一箱箱珍宝被摆放在空地上,一队队奴隶垂头丧气地等待着切尔克斯人和哥萨克骑兵的挑选。 本属于阿瓦尔汗的大帐中,得胜的将军们饮酒谈笑,贡萨洛搂着阿瓦尔汗的两位妻子,一边纵声调笑,一边命她们为自己点烟。 在他身边,切尔克斯酋豪和哥萨克千夫长们同样享受着胜利的果实,每个人的脸上都绽开笑颜。 这座营帐本来的主人阿瓦尔汗却跪在一旁,仇恨和愤怒让他浑身颤抖。 “恭喜陛下,我们距离希尔凡人又近了一步。”来自切尔克斯卡巴尔达部的斯季马王子喝下阿瓦尔汗的珍藏美酒,醉醺醺地看向端坐王位的查士丁尼。 “没什么值得恭喜的,他们的人口还没有我的部队多。” “这个大汗还挺会建设的,再给他十几年时间,说不定还真会将这里建造成一座带城墙的城市,到那时,我们可就没这么好打了。” 查士丁尼哈哈大笑。 “不过,这个老东西在逃跑上的天赋也挺不错的,要不是我派人埋伏在河边,恐怕还真让他跑到北边了。” 贡萨洛闻言,一脚踢在阿瓦尔汗身上,将他踢到查士丁尼身边。 “怎么,想去找你的老宗主?” 查士丁尼一笑,用小刀挑起他的下巴。 “可惜啊,库穆赫家族已经吓破了胆,书信寄到我的手上,表示愿意让出一条道路,请我不要攻打他们的土地。” “你在这里待不久,希腊人。” 阿瓦尔汗不堪受辱,恶狠狠地瞪着查士丁尼。 “在战场上,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没办法消灭那些躲进山区的牧民。” “你留在这里的军队会遭到袭击,你派往这里的官员会遭到暗杀,你从这里挣不到一分钱。” “谁说我要待在这里了?” 查士丁尼摇摇头,用突厥语说道。 “我的目的就是惩戒你们这群不尊正信的萨拉森人罢了,这片土地毫无价值。” “你们的妻女会被我分给切尔克斯部落和哥萨克千人队,你们的儿子会被我贩卖为奴,你们的村镇会被我烧毁,你们的土地会被我撒上厚厚的粗盐。” “混账!” 阿瓦尔汗目眦尽裂,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厚重的枷锁。 “你等着瞧,希尔凡王和萨法维教团不会放过你们,等他们来到北边,一定会杀光你们!” “你们像蝗虫一样从西向东,到处掳掠,神会诅咒你们!” “你一个阿瓦尔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 查士丁尼兴趣全无地摇摇头。 “你们不是自称来自东方吗?几百年前,你们在基督徒的土地上犯下的罪过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讲清的。” “希尔凡人和萨法维人洗劫切尔克斯诸部时,你们甘当先锋,我替我的臣子讨还血债,神会保佑我的。” “至于希尔凡王国和萨法维教团,他们本来就是我的敌人,迟早会有一战。” “呵呵……” 阿瓦尔汗惨然一笑,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盯查士丁尼。 “你的弟弟阿莱克修斯在南边笃行正义,对不同信仰的族群也不会滥杀,就连我都听说过他的美名。” “但是你,一路上走来,凡是不信基督的全部洗劫一空,杀光,抢光,烧光。” “你不带多少粮草,全部取食于敌,大片的麦子还未长熟就被你收割,大群的牛羊还未下崽就被你屠宰。” “你连土地都不放过,水利工程全部毁坏,良田和葡萄园全部撒上粗盐,就连萨法维教团也不肯干这些事情。” 阿瓦尔汗咬牙切齿。 “我不是一个传统的大汗,我曾去大不里士求学,曾去麦加朝圣,我一直致力于治理而非掠夺,致力于发展文化和学术。” “你毁了我的一切。” “你,还有你的那个告死者父亲,你们残害了那么多人,你们都会下地狱的,后人将永远诅咒你们!” “哦,难怪你的武备这么松弛,原来还是个读过书的。”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我的父亲不会下地狱,我也不会。” “至于什么诅咒……呵呵,你们的故事不会流传下来,你们的史书将由我们编写,我想把你写成一个暴君,那你就是暴君。” 查士丁尼站起身,拔出象征切尔克斯王权的十二星宝剑。 “强权即真理,强权即正义!” 寒光闪过,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一方土地。 他的几名妻妾吓得容失色,躲在征服者的怀中,默默吞着眼泪。 “行了,贡萨洛,还有你,斯季马,把他的几个女人扔出去,我要宣布一些事情。” 查士丁尼淡漠地挥挥手。 “是,陛下。” 贡萨洛和斯季马将几名女眷赶出营帐,拉下帐帘。 查士丁尼默默注视着阿瓦尔汗死不瞑目的头颅,轻轻敲着桌面。 想了半晌,他从罩袍下掏出自己的精致怀表,随意看了看。 “父皇已经对穆罕默德宣战了,预计将在明年正式进攻。” “他给了我一年时间,一年内,我们得结束高加索战事,我们得尽可能将希尔凡人狠狠教训一顿,以免他们再度进攻切尔克斯和格鲁吉亚。” “父皇是所有正教徒的保护人,为了宣扬权威,我们必须得让所有正教徒看到希望。” “库穆赫家族的统治核心不在这边,阿瓦尔虽然也算他们的附属国,但很显然,他们不愿为此与我们开战。” “至于北边的鞑靼人,术赤兀鲁思再次分裂了,一个名叫卡西姆的汗王以阿斯特拉罕为中心建立了自己的汗庭,阿黑麻管不了我们!” “接下来一年内,我会继续向东行进,沿着高加索山脉,向希尔凡人的核心地区发起进攻。” “现在,萨法维教团也在希尔凡的土地上。” 查士丁尼森然一笑。 “我父皇说,如果抓到萨法维首领,什么都别想,直接杀掉。” “这恐怕很难,陛下。” 侍在一旁的帖木儿塔什想了想。 “我们没带什么攻城武器,很难抓到什么大人物。” “无妨,我也没想这么远。” 查士丁尼说道。 “我们俘虏了很多牛羊牲畜,将它们赶着一路向东,洗劫希尔凡的小镇和乡村即可。” “我们一路上走来,问题确实严重。” 查士丁尼看了看卡巴尔达的斯季马。 “萨拉森势力在这里的渗透已经十分严重,不少曾经信奉正教的部落已经改信安拉。” “我们得打出一些声势,打出一些威望,这样才能让更多的部落相信我们。” 查士丁尼擦拭着染血的宝剑。 “我父皇说,我们和白羊王朝翻脸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得在北边给乌宗哈桑找点麻烦。” “据我观察,乌宗哈桑对我们也不怎么放心,他派一个儿子常驻亚美尼亚,估计也是怀有忌惮。” “哼,奥斯曼人根本没有往东边抽调多少军队,乌宗哈桑反而占了我们的便宜。” 查士丁尼冷哼一声。 “不过,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在安纳托利亚的大把利益没有分完前,没人想在山区里打上一场拉锯战。”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无论是哥萨克还是切尔克斯,你们都得为我而战,为信仰而战,明白吗?” 查士丁尼站起身,注视着在座的切尔克斯贵族和哥萨克千夫长。 “跟着陛下,有吃有喝,有奴隶有金钱,为什么不战呢?” 斯季马醉醺醺地笑着。 “以往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山坳里等着过冬,但现在,衣有了,焦炭有了,粮食有了,甚至还能趁敌对部落越冬时抢他们的土地和奴隶,这种感觉也只有您能带给我们了。” 卡巴尔达部落距离这里最近,平常受到的袭扰最多,这一次出兵最多,也分到了最多的奴隶和金钱,不少小部落在改信正教后,也被查士丁尼送给了他们,可谓是吃饱喝足。 一场场复仇之战中,查士丁尼的威望已经逐步建立了起来,切尔克斯人才不会管什么以多击少,以壮打老,赢了就是赢了。 “很好,那就让我们继续向东吧,我的准则一直不变。” “阿瓦尔汗的地方还不错,没什么寒风,我们就在这里过冬,明年开春,战争继续。” 查士丁尼举起酒杯,朝向众人。 “征服一片土地后,金钱和奴隶公平分配,书籍和工匠全部归我,民生工程全部拆毁,上等良田全部撒盐,木制城镇全部烧毁,铁质工具能搜多少就搜多少,萨拉森学者一并杀掉。” “会认字和会写字的也不准放过,全部贬为奴隶,送去矿山和农庄。” “医生,建筑师,炼金术士……这些高等级人才也要大肆搜罗,愿意归顺就归顺,不愿意就扔进海里。” “听明白了?” “明白!” 将军们齐声应和,一个接一个地走出营帐,召集本部人马,安排过冬事宜。 1469年末,查士丁尼攻破阿瓦尔汗国,在库因吉地区大肆掳虐后,在一处小山坳中扎营过冬,以待天时。 (本章完) 第280章 加里波利炮兵学院 第280章 加里波利炮兵学院 北风呼啸,又是一年冬天。 最近一段日子,天气变得愈发寒冷,整个色雷斯都有不同程度的降雪,更北边的保加利亚地区和海拔较高的马其顿山区更是风雪漫漫。 北方的小溪小湖开始结冰,山区的道路已经被风雪掩埋,海面的大风吹打起浪涛,商旅和行人明显减少。 东罗马帝国从几年前开始的煤炭工程终于派上了用场,矿工们将一块块黑色矿石运出矿洞,再通过马车运往一个个煤炭工坊,在技工的指导下,工人们把矿石倒进高炉,烧成焦炭,送上市场,送到千家万户。 这个时候的煤炭没有什么其他的用途,也不存在开采枯竭一说,数量众多,价格便宜,不少买不起木炭的市民都会用焦炭过冬。 为了避免原始焦炭难闻的气味,工匠们还别出心裁地设计了新式炭炉,尽可能地将烟雾导入烟囱,导向天空。 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阿德里安堡,索菲亚,斯科普里……一座座北方城市中,黑烟滚滚升起,与白雪交相辉映。 干黄的草地上,一支军队向东方行进着,他们穿着毛皮大衣,身上裹着披风,披风下则是简单的链甲。 他们打着不同的旗帜,最显眼的是一面黄底双头鹰旗,双头鹰的头上戴着冠冕,腹部还绘有巴列奥略的十字β徽章。 在大旗之后,各色旗帜在风中翻卷,每一面都象征着一个巴尔干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德拉加什,布兰科维奇…… 很显然,这支军队来自塞尔维亚大公国,年轻的大公已经平定了南塞尔维亚,正率领自己的军队响应皇帝的征召,捍卫帝国的疆土。 军阵中,曼努埃尔·巴列奥略骑着安达卢西亚贵族马,戴着象征塞尔维亚权位的冠冕,腰间还配备一柄利剑。 曼努埃尔环视四周,眺望着远方的农田。 这里位于加里波利半岛,前不久一样迎来了降雪,但由于纬度不算太高,又靠近温暖的马尔马拉海,没有形成多深的积雪。 偶尔可见的残雪没有熄灭农民们劳作的热情,他们赶着牲畜,背着箩筐,采集蔬菜,翻耕农田。 “看起来,他们过得挺不错。” 曼努埃尔身边,塞尔维亚大公国的矿业大臣罗伊斯顿看着有说有笑的农民,自言自语道。 “从去年秋天开始,帝国的大军和舰队陆续抵达海岸边的各大集结点,密密麻麻的军营铺满了整片大地。” 曼努埃尔不紧不慢地说。 “他们需要面粉,需要蔬菜,需要牛奶和鸡蛋。” “你想想,这是个多大的市场,多好的商机。” 想到这里,曼努埃尔微微一笑。 “我听说,一些商人还会专门跟在军队后面,为他们提供粮食,娱乐,收购人畜粪便充当肥料。” “皇兄约束士卒,粮食军需都按略高价购买,大把的金钱从国库流进军队,再流进农村和城市。” “藏在仓库里的金子毫无意义,只有让它们流动起来,不断循环,才能实现国富民强。” 罗伊斯顿默默点头,有些感慨。 “陛下还真是有钱。” “那么多的贵金属来源,那么多的海外航线,那么多的工坊和庄园。” “仅仅一次东印度商贸,他恐怕就能挣到我们半年的税收。” “塞尔维亚也是好地方,等我们把矿产资源开发完全,不会比帝国任何一个大区差。” 曼努埃尔摇摇头。 “等仗打完了,我们还是得延续招商政策,邀请帝国商人到塞尔维亚开辟矿场。” “还有煤炭,我也会邀请帝国勘探队到塞尔维亚去考察一番,我们的人口本来就不多,不能让他们在寒风中冻死,也不能让他们在饥荒中饿死。” 曼努埃尔看了看一直沉默寡言的岳父康斯坦丁。 “你们都得转换思路,旧时代的东西已经过时了,一味压榨百姓是没法让我们富裕起来的,他们越有钱,他们的孩子越多,我们的税收就能越多,我们的军队就能越强。” “殿下说的是。” 康斯坦丁低下头颅。 曼努埃尔瞟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不太想到东边打仗,但我是皇兄的封臣,只要他征召,我就必须来。” “北方的贵族已经不成气候了,我们留在边境要塞的守军足以应付。” “老是剿匪是不行的,塞尔维亚的骑士要想重现当年的荣光,必须经历血与火的历练!” “殿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康斯坦丁苦笑着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您的妻子就要生育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希望当她分娩时,父亲和丈夫都不在身边。” “原来是这样。” 曼努埃尔的脸色缓和了些。 “没事,皇兄已经送去了训练有素的医生,安娜很健康,孩子也很健康。” “等战争结束,我立马回去看她们。” “都听您的。” 康斯坦丁叹了口气,遥望西方的灰蒙天空,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大军在乡间的土路上走过,前方出现了一个哨岗,一支戍卫队驻扎在这里。 对方发现了他们,一小支骑兵飞奔而来。 “我是曼努埃尔·巴列奥略,蒙主赐福,塞尔维亚的大公,圣海伦娜的君主。” “我受到了皇帝的征召,奉命前来报道!” 曼努埃尔策马上前,冲队长点头示意。 “向您致敬,曼努埃尔大公,我们是加里波利行政区的皇家骑警,很荣幸为您引路。” 高大帅气的骑警队长鞠躬行礼。 “加里波利是集结点之一,陛下目前就在这里。” 众人走过哨岗,骑警队长跑上前,向驻扎在此的射击军说明情况。 “黑人?” 罗伊斯顿眉毛一挑,十分惊讶。 “估计来自北非的庄园,射击军在战争时期临时扩编,也会把这些农奴征召起来。” 曼努埃尔简略地说。 “罗马人的生命太过珍贵,送死的事情最好还是交给这些农奴。” “黑奴比较少,大多数还是柏柏尔白奴。” “不错的办法,殖民贸易还真是个好东西。” 罗伊斯顿有些羡慕。 “要是我们也有港口就好了,也许也能在探索与开辟中分一杯羹。” 曼努埃尔想了想,看向罗伊斯顿和康斯坦丁。 “要是我们在战场上立下功劳,干脆不要多少奖赏,如果可以的话,请皇兄租给我们一座港口,授予我们一片殖民地,你们觉得如何?” “水手和舰船怎么解决呢?” 罗伊斯顿问道。 “好办,意大利有很多,我们可以去迦太基买船,去意大利招水手。” 曼努埃尔思考着。 “帝国的殖民地很多,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得到开发,商业市场还是一片空白。” “我是皇兄唯一的兄弟,他也许能给我们一个好地方。” “依我看,我们还不如尽早开采矿产,武装军队,最好能把波斯尼亚打下来。” 老一辈的康斯坦丁显然对未知的远方不太感冒。 “要是我们能把波斯尼亚拿下来,出海口和人口都有了。” “萨拉热窝是好地方,那里的温泉可是一绝。” 康斯坦丁笑了笑。 “以后再说吧,你们先随我面见皇帝。” 曼努埃尔摇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军营。 加里波利城外,营帐密密麻麻,一万余人堆在这里,战士的吼声和牲畜的嘶鸣此起彼伏,炖锅咕咕冒泡,篝火噼啪作响。 将近中午,战士们还在空地上训练,步兵们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不断变阵,骑兵们骑在马上,对面前的稻草人挥动马刀。 “陛下在不远处的看台上,您过去吧,您带来的军队会分到自己的扎营地。” 骑警队长向曼努埃尔敬礼,带着自己的分队跑马离开。 曼努埃尔点点头,翻身下马,带着罗伊斯顿和康斯坦丁绕过训练区,穿过人声鼎沸的军营,来到位于山坡上的看台。 “皇兄,我来了。” 曼努埃尔向以撒鞠躬行礼。 “我把能调来的军队都调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不用,我相信你。” 以撒露出笑容,拍了拍幼弟的肩。 “长大了,要是父皇看到如今的你,应该会感到十分欣慰。” “皇兄这是在练兵?” 曼努埃尔笑了笑。 “是啊,大战当前,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以撒收敛笑意。 “有几年没打仗了,士兵们有些散漫,必须好好训一训。” “我的这支军队建立了好多年,大体上是没问题的,但贪污腐败,偷吃空饷之事难免会有,不能不训。” “已经有好几个军官被我砍了头,还有十几个全家流放。”以撒指了指悬挂在木杆上的头颅。 “过一段日子,我还会去其他几个集结点,你要是不忙,便也跟着吧。” “行,我也想看看皇兄平时是如何治军的。” 曼努埃尔点头答应。 “其实也没什么,保证军需,保证饷银,配齐装备,加强权威。” 以撒说着。 “至于平时的训练和战时的指挥,我其实不太在行,交给信得过的将军就好。” “皇兄谦虚了,整个欧洲,谁不知道您是最具传奇的征服者,军事战术无人能及。” 曼努埃尔呵呵笑着。 以撒闻言,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其实,以撒在领兵作战上的天赋真就一般,二十六年来,亲自指挥的战役屈指可数。 他的优势在于超越时代的卓越战略眼光,知道什么能打,知道什么好打。 至于战术指挥,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 “不说这些,来看看我新组建的炮兵团吧,这是帝国首次将火炮用于野战而非攻城。” 以撒指了指看台下方。 看台位于一座小山坡上,正对下方的试验场,场上堆积着各式火炮,炮兵们正在教官的指挥下装药填充。 “这些教官是我从勃艮第请来的,火炮图纸也是从查理公爵那里要来的。” 以撒向曼努埃尔介绍道。 “我准备和他签署一个军事协议,我们在火枪上有优势,他在火炮上有优势,二者互补,或许能发挥出更大作用。” 曼努埃尔看向试验场,各色火炮喷发出一阵阵火焰和硝烟,将铅弹射向远方。 “库尔托炮,蛇炮,臼炮,库帕特炮。” 曼努埃尔一一辨认着。 “果然是法式炮兵。” “殿下,这是勃艮第炮兵,不是法式炮兵。” 站在以撒身边的勃艮第炮长顿时不乐意了,一脸不高兴地看向曼努埃尔。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并没说你们是法兰西人。” 曼努埃尔冲他和善一笑。 “我看过卡斯蒂永会战的报告,法兰西军队也用到了这些。” “是的,勃艮第就是勃艮第,我们的公爵可比那位蜘蛛国王强了太多。” 炮长一脸高傲地说。 “恕我直言,东帝国的炮兵已经有些落后了,你们在火枪方阵上的确领先,但你们的火炮大多笨重不堪,仅能用于攻城。” “论野战炮兵,几十年前的胡斯人都比你们出众。”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们,东方的大炮都是这样,都搞突厥人的那一套,过分追求威力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撒已经对这位老炮长的骄傲习以为常,随意笑笑。 在这个时代,火炮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已经被欧洲各国使用了一百多年,得到了不少发展。 最早将火炮用于野战的当然是火药的发明者,勤劳而智慧的东方人,他们在火炮上的造诣比较深,在部分领域依旧领先于欧洲各国。 火药传入欧洲后,很快就被用于战争,大大小小的早期火炮逐渐出现在战场上。 英法百年战争堪称新式武器的试炼场,攻城火炮和野战火炮在饱受摧残的高卢大地上屡次出现。 诸如克雷西战役,普瓦捷战役,阿金库尔战役和卡斯蒂永战役等决定性战役中,火炮的身影都有出现,并且还在不断进步,直至今天。 然而,将野战火炮当做常备军和正规军来训练的君主只有勃艮第的大胆查理,这位伟大的军事改革家。 这个时候,勃艮第拥有全欧洲最庞大和最先进的炮兵部队,包括各色各样,种类繁多的野战炮和攻城炮,建制齐全,威力不俗。 勃艮第的野战火炮型号较小,可以用马匹拖拽,在战斗中转向和调位也不像攻城火炮那么困难,发射中小型铅弹。 单论野战能力,大胆查理手上的勃艮第强军在整个欧洲都是独一档的,他能在路易十一手上坚持那么多年,甚至到目前为止不落下风,自然有他的独道威慑力。 当然,他在外交手段上被路易十一扔出老远,被蜘蛛国王处处戏耍,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疲于奔命。 这个时候的野战火炮威力不大,需要提前摆好炮兵阵地,主要发挥威慑作用,可以极大打击敌方士气,提振我方信心。 如果对手有火炮而我方没有,我军在持续不断的炮火打击下很可能感到恐慌,士气就会一降再降。 杀伤力或许还在其次,但被压着打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在即将展开的大土耳其战役中,以撒的对手奥斯曼帝国就拥有伊斯兰世界最为健全的炮兵系统,小号的野战火炮和大号的攻城火炮都有一些。 财政紧缺的穆罕默德二世可没这个功夫来继续发展火炮部队,但他的好父亲却留下了一个成建制的炮兵体系,炮手培养,火炮铸造,炮击战术…… 把奥斯曼人当柏柏尔人来打,一定会吃大亏。 再就是炮塔和炮楼,据以撒观察,奥斯曼人为了防范登陆,在爱琴海壁垒的多座堡垒上设置了陆基炮台,黑洞洞的炮口瞄准海面。 在这些炮台面前,海军舰船不占优势,以撒麾下的不少海盗已经吃过了苦头。 陆基炮台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少国家都在使用,英格兰人的伦敦塔早在一百年前就装上了几十门火炮,奥斯曼人在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堡垒上也用到了这种东西。 东罗马帝国也是一样,不仅在割喉堡上继续加装火炮,还在加里波利,直布罗陀等海峡要塞上建造了炮楼。 再往后,以撒还准备仿照斯特凡三世,在多瑙河两岸建造炮塔,将多瑙河下游彻底封锁起来。 从前,东罗马帝国在野战火炮上的确没多少功夫,大把的金钱都被运用到新式火枪的开发和列装上了,这次恰逢大土耳其战争,正好可以对军队的火炮体系进行一次升级。 勃艮第的东西确实有可取之处,那就应该学习,这几个勃艮第教官是自己高薪租过来的,希望他们能为东罗马炮兵带来一些改变。 当然,以撒不可能像大胆查理一样过分重视野战炮兵,限制太大,意外太多,更加稳定而高效的枪刺大方阵依然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莱尔阁下,不提火炮,您认为我们的火枪如何?” 以撒看向勃艮第炮长。 “很不错,我本以为公爵大人已经很重视火枪了,没想到您才是集大成者。” 莱尔严肃起来。 “公爵大人的军队中,也有数目众多的火枪手,但他们还在使用老式的火门枪,比不上您的穆什科特重型火绳枪。” “还有您的大方阵,简直太适合平原作战了,我已经将这些写信告诉了公爵大人,相信他会很感兴趣的。” “那么我之前的提议……” 以撒看着他。 “我认为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勃艮第协助您组建炮兵学院,教育您的炮手,您则为我们派去大方阵教官,帮我们组建勃艮第大方阵。” 莱尔说道。 “再就是您上次送给我的簧轮枪,也非常值得学习。” “行,我会向查理公爵写信,争取早日将炮兵学院建立起来。” 以撒点点头。 “我们两国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砰! 一门火炮突然炸膛了,周围的炮手惨叫着滚向一边。 “胡闹!您的炮手真需要训练了,老是操纵大号的攻城炮,完全转不过思维!” 莱尔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下去看看。” 莱尔自顾自地走了,以撒拍拍曼努埃尔。 “我准备组建加里波利炮兵学院,系统性培养炮手和炮兵军官,虽然暂时看不出什么效果,但后人一定会感谢我的。” “等学院落成,你也可以派一些塞尔维亚留学生前来学习。” “那就多谢皇兄了,我也很早就听说过法式炮兵的先进。” 曼努埃尔笑道。 “我们在这方面的确有些落后,除了我们外,奥斯曼,匈牙利,波兰,我们这些东方国家在军事创新上还是比不过法兰西人。” “嗯,我们之前面对的敌人都不怎么使用火炮,法兰西人可谓年年战争,他们的火炮战术是在一次次战争中锤炼出来的。” 以撒说着。 “等我把这批炮手培养出来,你就跟我去其他几个集结点视察吧,北非的部队正在向伯罗奔尼撒集结,我得去看看。” “我还以为您会把军队集结到一起。” 曼努埃尔耸耸肩。 “不能集结到一起,至于为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以撒笑而不答。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攻打奥斯曼人呢?” 曼努埃尔问道。 “现在还不行,军队没有整编完成,粮草和军需没有囤积完毕,天气不好,海面风浪大。” 以撒望向远处的海面。 “现在才一月,我们估计会等到夏秋之交,这个时候适合出兵。” “趁着这个机会,我得好好把各个军团整训一下,就让奥斯曼人在惶恐中再等几个月吧!” “到时候,神明会帮助我们的。” 以撒嘿嘿一笑,环顾四周,目光悠远。 火炮继续轰鸣,战士继续喊杀,海风依旧吹拂,吹过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田野和乡村。 (本章完) 第281章 无光之日 第281章 无光之日 地中海东南海岸,亚历山大港。 已经是初春的早晨,太阳遥遥挂在高空,码头上,水手和码头工们在商船和仓库间搬上搬下,将远道而来的商品送进集市,又把埃及的粮食搬上船。 在港口管理者的引导下,一艘桨帆船缓缓靠岸,一群装备精良的士兵陆续下船,蛮横地推开挡路的水手和工人。 亚历山大港的水手和工人也没法生气,只能羡慕地看着他们走向城区,羡慕地看着他们盾牌上的纹章。 红黄条纹代表着他们的起源,十字β则表明了他们的赞助者。 很显然,这些人属于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活跃在下埃及地区的两大佣兵团之一。 领头一人魁梧而高大,身披链甲,左腰挎着一柄长剑,右腰则是一支短柄火枪。 他叫罗杰,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现任军士长,手下管着三座城堡和一千余名精锐佣兵。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在下埃及扎根多年,一直和马穆鲁克政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既不过分嚣张,又时不时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切尔克斯白奴贸易被东罗马帝国垄断后,马穆鲁克王朝再也无法获取如此优良的兵员,国内的政治纷争带来持续不断的动乱,几个埃米尔和苏丹每隔几月就要打上一场,使用的全是各个地方的外来佣兵。 下埃及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上埃及和中埃及的努比亚雇佣兵,马特鲁的贝都因游牧民…… 至于本土埃及人,不是没人用过,但效果奇差无比,不管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他们的身体素质都不太好,超过一半以上的年轻男性都感染着血吸虫病,尿血,腹胀,浑身乏力…… 比起身体素质上的衰弱,极为低下的战斗意志更加要命,在马穆鲁克布尔吉王朝几百年的统治中,这些本地人从来都没被他们视作同类,政府高官与他们无缘,马穆鲁克骑兵从来都将他们拒之门外,中上层统治者全是清一色的各族奴隶,他们自身的语言都互不相通,会本地语言的更是没几个。 令马穆鲁克的统治者们更加难受的是,东帝国的舰队已经探到了富饶的印度次大陆,前往印度经营香料生意的舰队一次比一次多,缺乏强大海军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印度的财富一步步走远。 失去了切尔克斯白奴,失去了东印度香料的垄断权,国内又是四分五裂,除了冠绝地中海世界的庞大人口外,此时的马穆鲁克已经基本不剩下什么独道之处。 “还是南边舒服,虽然干燥,怎么也比严寒和风雪好得多。” 罗杰猛吸一口干燥的空气,自顾自地感叹道。 “君士坦丁堡可比这里繁华。” 一位佣兵显然并不认同。 “繁华是繁华,但最近不知怎么了,到处都在下雪,到处都在结冰,天气太冷了。” 罗杰感叹道。 “一月份的时候已经下过一次,现在都三月了,竟然又下了起来,连南边的雅典都开始下雪。” 罗杰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埃及的晴朗天空。 “北边的天空一直都灰蒙蒙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 “哼,东帝国还算好的,在我的家乡米兰,池子里的鱼被活生生冻死,百姓们从冰封的水面上南逃。” 一位老佣兵叹了口气。 “到处都是这样,粮食绝收,牲畜染病,海里捕不上鱼。” “那些愚昧之人还偏认为这是魔鬼的巫术,开始逮捕无辜的女人,把他们绑上火刑架。” “可不止是猎巫,还有针对希伯来人和阿金加诺人的大围剿,尤其是伊比利亚,几乎是狂热民众们自发的。” 罗杰摇了摇头。 “等着瞧吧,现在的规模还不算大,以后还会愈演愈烈的。” “算了,反正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罗杰咧嘴一笑,带着小队来到位于港口不远处的佣兵团城堡。 “罗杰大人,内森团长在休息室里会见客人,他说,如果您来了,立马去见他们。” 门外执勤的佣兵向罗杰恭敬行礼。 “好,我这就去。” 罗杰点点头,转过身,看向跟着自己的佣兵分队。 “你们去找个地方休息吧,一路走来,肯定也累了。” 佣兵们走后,罗杰整整衣衫,在侍卫的引领下走进团长的休息室。 推开门,罗杰见到了时任团长内森和他的客人。 “向您致敬,伯爵大人,还有您,尊敬的埃尔根迪大人。” 罗杰微微鞠躬。 “我从北方回来了。” “嗯,坐吧,我们正在谈生意。” 内森指了指空闲的座位。 自从前任团长阿尔贝托在两年前去世后,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团长由内森接任,这位刚强有力的中年壮汉原本是阿拉贡先王阿丰索五世的下属,在1453年奉命援助君士坦丁堡,曾跟皇帝一起火烧加拉塔,立下了不少功劳。 后来,皇帝从阿丰索五世手中得到了只有一百余人的加泰罗尼亚卫队,又集齐了其他的几块碎片,重建了盛极一时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 “罗杰,你先说说吧,皇帝是怎么说的?” 内森随意问道。 罗杰有些犹豫,看了看笑呵呵的埃尔根迪。 “无妨,埃尔根迪是我们的朋友,他虽然也算官员,但实质上是个生意人。” 内森一笑。 罗杰点点头,看向内森。 “皇帝准备对奥斯曼动兵,但现在天气恶劣,预计会等到夏秋之交。” “嗯,还有吗?” 内森微微颔首。 “陛下说,他不需要我们提供兵员,让我们为了两国友谊,协助埃及苏丹守住领土,不要让反叛者占到上风。” “应该的,但我们的新苏丹似乎不太喜欢我们啊!” 内森一笑,饶有兴趣地看向埃尔根迪。 “埃尔根迪大人,您的苏丹似乎一直致力于组建一支新式军队,从而将我们排除在外。” “这件事您知道吗?” “是有这么回事,一些官员不太喜欢你们,这是他们的建议。” 埃尔根迪说。 “前些日子,奥斯曼人送来了一封信,似乎想劝说苏丹将你们清除干净。” “哼,恕我直言,要是我们走了,他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南边的分离者会带着努比亚人把他撕碎。” 内森冷哼一声。 “是的,苏丹没有这个意思,但他还是准备另建新军。” 埃尔根迪无奈地点点头。 “曼苏尔苏丹死后,中央权威几乎不剩多少了,各大埃米尔纷纷弄权。” “目前的苏丹陛下算是很不错的,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有资金,没有兵源。” “反倒是各地的诸侯,他们有钱有兵,把自己的土地和奴隶看得比命都重。” 埃尔根迪将肥胖的头颅凑近内森,神秘一笑。 “如果您的皇帝想要入主埃及,民众不是问题,苏丹也不是问题,难点就在于这些埃米尔和大地主。” “皇帝也许能凭借强大的军队打下埃及,但很难形成有效统治,很可能会被层出不穷的叛乱和起义弄得烦不胜烦。” “埃米尔们可以接受你们的存在,可以听凭东帝国商人取代威尼斯人的地位,但这已经是底线了,他们不愿意更进一步。” “当前这种状态反而是最好的。” “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苏丹的意思,抑或是埃米尔们的意思?” 内森斜睨着他。 “呵呵,都有吧,我今天来找您,主要也是为了这个,老实说,你们的大军迟迟没有登陆安纳托利亚,舰队也聚在东地中海,苏丹陛下十分担忧,连续好些天都吃不下饭。” 埃尔根迪满脸堆笑。 “放心吧,不会打你们,皇帝也对目前的状态比较满意。” 内森挥挥手。 “就这些吗?” “呃……南边的叛党又开始沿河劫掠了,那群努比亚黑鬼简直残暴。” “既然您不用去安纳托利亚征战了,不妨还是去南方挡一挡他们吧,苏丹陛下的三千新军临阵倒戈,他气得摔了好几件东方瓷器。” 埃尔根迪有些心疼地说。 “行,等我处理完北方的事吧。” 内森说道,看向埃尔根迪。 “那么我们上次的提议……” “团长大人,这实在不行,我虽然主管粮食,但只是个替苏丹做事的小官罢了,苏丹陛下对粮食看得很重,每隔一个月都会巡查……” 埃尔根迪一脸为难。 “苏丹的粮食的确动不得,但你完全可以加税嘛,多征一些粮食,您说不定还会得到苏丹的夸赞呢。” 内森笑着说。 “团长大人,这些年,我们已经加了不少税,再这样加下去,农民们可真要吃不上饭了……” 埃尔根迪目光闪烁。 “埃及是个大粮仓,哪有吃不上饭的?一定是吃太多,撑死了。” 内森哈哈大笑,指了指书架上摆放的几个瓷器。 “这都是陛下送来的,有些是东方运来的,有些是我们自己生产的。” 内森看着埃尔根迪痴迷的脸色,笑容越发浓郁。 “我是个粗人,不太会欣赏这些东西,您在瓷器上颇有研究,能不能请您帮着研究研究,看看我们的瓷器和东方瓷器还有什么差距?也好让我们找准方向。” 内森挥挥手,罗杰连忙取下一件价值高昂的瓷器,递给埃尔根迪。 “这……这怎么行呢……” 埃尔根迪一把接过瓷器,满眼放光。 “陛下知道您精通各种艺术品,如果您愿意,丝绸,瓷器,琥珀和钻石这些小玩意儿都可以送来给您鉴赏鉴赏……” “当然,我们也不会让您白干活,鉴赏费就用我们的金伊萨克来支付,您看如何?” 内森笑眯眯地说。 “陛下认为不少马穆鲁克高官在奢侈品鉴赏上都拥有独道的眼光,他们也会收到的。” “这……这事不行……有些人没什么鉴赏眼光……我那个副官可是苏丹的心腹,忠心耿耿……一直向苏丹建议除掉你们……” 埃尔根迪犹豫不决。 “我听说他会在明晚落水而死。” 内森不置可否地说。 “还有监察官,他——” “他的独生子将在不久后误入强盗的营地。” “还有苏丹寡居的姐姐——” “她的男宠是我们送过去的。” “那就没问题!” 埃尔根迪拍了拍肥颤的胸脯。 “去年冬天撑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一定都没好好缴税!” “我会组建征粮队,量埃及之物力,结皇帝之欢心!” “很好,最近北方到处下雪,农业受阻,您可不能让我们等急了啊!” 内森站起身,摁了摁埃尔根迪肥硕的肩膀。 “你儿子的商队办得有声有色,去君士坦丁堡一趟就挣到了一千多个金伊萨克,这运气也是真不错……” “您放心,您得到的粮食将远超这个价格!” 埃尔根迪站起身,呵呵笑着。 “那我就告辞了,瓷器和珠宝晚上再送来鉴赏吧,白天看不清……”埃尔根迪挪动着臃肿的身躯慢慢离开,罗杰把门关上,一脸嫌恶。 “马穆鲁克人真是一群猪猡。” “王朝末年就是这样,一切都乱了,没人为国家着想,每个人都只顾着满足自己的腰包。” 内森为罗杰斟上美酒。 “要是他们稍微团结一点,我们可没法在这里呼风唤雨。” “要是没有陛下的威望,我们也一样没办法在这里呼风唤雨。” 内森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罗杰也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迟疑了一下。 “北边的事情还没结束,你真准备去打努比亚人?” “打什么,就是我给他们写的信,要求他们在南边弄出一点声势,得让苏丹感受到危机。” 内森撇撇嘴。 “等南边的统治者不想雇佣努比亚人时,他们也会给我写信,我们也会去南边随便打一打。” “不说这些,见到我的儿子了吗?” 内森看向罗杰。 “见到了,他忙着和贵族小姐们跳舞呢。” 罗杰轻哼一声。 “无妨,反正我也不指望他干出什么功业,在君士坦丁堡当个富家贵族挺不错的。” 内森点点头。 “你儿子倒是厉害,连科穆宁家的小姐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罗杰想了想,嘴角咧开。 “对了,陛下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好东西。” 罗杰掏了掏口袋,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罗马牌香烟,数量稀少,连元老都做不到一人一盒。” 罗杰抽出两根烟卷,在蜡烛上点燃,一根含在嘴里,一根递给内森。 “这是帝国本土种出来的,加了香料,你尝尝看,和古巴货有什么不同。” 内森吸了一口,吐出烟圈。 “淡一些,不过也挺好。” “是的,也是很不错的东西。” 罗杰畅快地吞云吐雾。 “可惜啊,最近几年,天气总是不好,越来越冷。” “据说,北方的不少农田已经种不了小麦了,更别说烟草,都开始种黑麦,芜菁,还有从新大陆带回来的马铃薯和玉米。” “这些烟草都是伯罗奔尼撒出产的。” “没事,大家都遭到了灾害,又不是仅有我们。” 内森的烟头在雾气中忽明忽暗。 “你想想,我们有埃及的粮食,有北非的粮食,有殖民地的粮食,还有新大陆的耐寒作物。” “其他国家又该怎么办呢?” “罗斯人南下,意大利人南下,阿勒曼尼人南下,我们的北非地区反而能得到不少人口。” “农村的人口也会向城市聚拢,反而促进了手工业的发展。” “难怪陛下要求我赶快回来,想来也是非常需要外来粮食的输入。” 罗杰将剩下的烟卷吐到一边,重新拿出一根。 “只可惜了这群埃及人,又要撑死一大批。” “那又怎么了,谁让他们没摊上一个好皇帝呢。” 内森随意说着。 “对了,陛下还说,如果我们遇上前来购买粮食的奥斯曼人,全部让他们落水,不准带回去一颗小麦。” 罗杰看向内森。 “我们也可以跟埃及人协商一下,让埃及商人去安纳托利亚高价买粮,赶在奥斯曼官员们出手前,先将他们民间的存粮收购一空。” “陛下有钱,我们负担得起。” “东边呢?奥斯曼人会不会从东边买粮食?” 内森问道。 “东边是白羊王乌宗哈桑的地盘,他抢劫奥斯曼商队肯定比我们还起劲。” 罗杰一笑。 “这几年的收成明显比不上从前,一年比一年差,奥斯曼人要养军,要打仗,粮食的消耗量肯定十分可观,撑不了多久就会内乱。” 内森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陛下说,这样的寒冷还会持续十年,十年后会好一些。” 罗杰说道。 “这好像不只是天气的原因,北边的好些地方,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幕布。” “很熟悉的感觉,你可能不知道,君士坦丁堡之战时就是这样,那一年都灰蒙蒙的。” 内森回忆道。 “怎么不知道,老子当时就在你身边!” 罗杰瞪了内森一眼。 “我告诉你,这一次比1453年更加严重,听人说,前几年就有这种倾向,而且还越来越深。” “好吧,不管怎么说,愿上帝保佑我们,也保佑帝国。” 内森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 帖撒罗尼迦的城楼上,以撒架着望远镜,望向乌蒙蒙的天空。 一轮大雪刚刚降下,天上仍然飘着雪粒,什么也看不见。 皇弟曼努埃尔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份报表。 “皇兄,衣和烈酒已经全部发放完毕,迦太基的粮食也到了,埃及的小麦还需要一段时间。” “战士们的斗志还算高昂,有一些罗斯人还脱光了衣服,在雪地上摔跤。” 曼努埃尔无奈地摇摇头。 “帖撒罗尼迦的一些村子遭了灾,我去看了看,官员们推行以工代赈,准备对帖撒罗尼迦城区进行一次修缮,争取扩大居民区,解决污水问题,向君士坦丁堡看齐。” “很好,他们的处理办法不错。” 以撒放下望远镜,揉揉眼睛。 “军队整训不要停,军需什么的都配齐了,他们有吃有穿,再不好好训练简直对不起我。” “你似乎不太高兴。” 以撒看了看曼努埃尔。 “皇兄,塞尔维亚也遭到了灾害,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些,估计会有人饿死。” 曼努埃尔点点头。 “没事,等埃及的小麦到了,我给你送一批过去。” 以撒安慰道。 “今年情况特殊,以后你得做好准备。” “皇兄说的是,我原以为塞尔维亚坐落在群山之中,寒风吹不进来。” 曼努埃尔叹了口气。 “实在没想到,连多瑙河的一些支流都结冰了。” 以撒拍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小冰河时期共计几百年,在这几百年间,地球温度当然也会起伏,时而转暖,时而严寒。 实际上,地球的气温变化与太阳活动密不可分,当太阳活动陷入低潮时,地球温度迎来最低,这个低潮期被后人称为“极小期”。 目前,全世界处于小冰河时期中的第二个极小期,从1450年开始的史波勒极小期。 太阳活动还会带来引力的变化,每一个极小期中,地质剧烈变动,往往会引起接二连三的火山喷发,可能在不经意间改变人类的历史。 1453年,南太平洋的库威岛火山喷发,全球各地遭受不同程度的灾害,君士坦丁堡出现月食,火山灰带来的雾气遮盖天际。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1458年,1460年,1465年……热带火山接连喷发,铺天盖地的火山灰席卷大气层。 1465年的火山喷发是最剧烈的,比库威岛火山还强上数倍。 这次的火山喷发实在太强,后世的地质学家们可以通过南北极冰盖的硫化物和古老树木的碳十四衰变确定它的存在,定位出它的大致时间,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出爆发的地址,就像被生生抹平了一样。 地球一声颤抖,人类跟着遭殃,温度的降低和火山的喷发导致大片农田沦为荒土,大群植物不再生长。 气温的降低导致各地灾害频发,海洋蒸发减少,雪山融水减少,各别地区在干旱和洪水中艰难度日。 当然,自然灾害带来的社会动荡是逐渐累加的,欧亚大陆上的农耕文明撑过了史波勒极小期,矛盾被暂时压抑,直到后来的蒙德最小期才集中爆发,西方爆发死伤惨重的三十年战争,东方的大明就此灭亡。 以撒目前所处的1470年,正值史波勒极小期中自然灾害最频繁的一段时期,从波罗的海到巴尔干,各个地方都遭到了灾难。 当然,人类对自然灾害从不陌生,这种程度的灾害还不足以毁灭一个强大的文明,并非所有地方都遭到了严重的灾害,部分地区依旧迎来了丰收。 目前的东罗马帝国拥有全欧洲最先进的纺织体系,最先进的取暖体系和最发达的海上商路,一个地方闹灾荒,粮食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补上。 人定则胜天,人不定则天胜,一个具有完整建制的帝国从不会被自然灾害直接冲垮。 东方的大明遭受的灾害比欧洲严重很多倍,但他们依旧顽强地熬过了好几个极寒期,直到最后。 但是,海峡对岸的奥斯曼帝国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想到这里,以撒微微一笑。 如果是原时空中的奥斯曼帝国,以撒完全不认为他们会因为这场灾难蒙受多少损失,疆域广阔,商路通畅,统治者的应急手段和市场的自然调节都会维持着整个帝国,使其不受太大冲击。 百姓当然会死上不少,但这种现象实在太普遍了,史家都不屑为其浪费笔墨。 然而,此时的奥斯曼只剩下一个安纳托利亚,海上贸易几乎断绝,还正处于备战期,大量的部队被征召起来,大把的精力都放在沿岸的布防上,根本没多少功夫来处理各地的灾害。 更致命的是,与欧陆各国不同,奥斯曼境内还有为数众多的游牧部落,他们在面对自然灾害时更加手足无措,一场寒潮就能让草场荒芜,一场寒潮就能让牛羊饿死,一场寒潮就能让他们断绝生计。 怎么办呢?还是遵从所有游牧民的老传统,劫掠去吧。 如果是原时空中的强盛奥斯曼,他们不会有这个胆子,苏丹的军队让他们胆寒,苏丹的商人也能为他们提供救急之需。 但是,现在的奥斯曼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军队抽调布防,内陆极其空虚,帝国中央对游牧部落已经不再有超强的威慑力,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堵住他们的嘴巴。 奇里乞亚丰收了,南部沿海丰收了,但我派人尽可能抢购粮食,派海盗烧毁农田,剩下的还得送去苏丹的军营。 北非丰收了,埃及丰收了,法兰西丰收了,但我不让他们进去,不让你们获得外地的粮食,就让你们在饥荒中逐渐内耗。 游牧部落的作战能力的确不高,强盛期的奥斯曼甚至根本看不上眼。 但要是他们碰巧捡到了不少金伊萨克,要是他们碰巧挖出了君士坦丁堡生产的武器和装备呢? 这就是以撒选择在15世纪六十年代末开战的原因,这就是以撒为穆罕默德二世送上的终极大礼。 等到下一个收获季,他们会惊讶地发现,就算没有遭遇灾害的地方,粮食产出也远不如前,遭到灾害的地方更是一片狼烟,狼烟下尽是仇恨的眼睛。 到了那时,再坚固的要塞也挡不住浮动的人心。 “把外交部的几个职员叫过来,我需要他们前往安纳托利亚,和那里的突厥贝伊,罗马遗民和亚美尼亚人好好交谈一下。” 以撒看向曼努埃尔。 “我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曼努埃尔走后,以撒继续竖起望远镜,调转方向,遥望一片乌蒙的海峡。 (本章完) 第282章 奥斯曼的困境 第282章 奥斯曼的困境 时间进入五月,各地的风雪陆续停止,温暖的春季姗姗来迟。 托罗斯山脉南麓,奇里乞亚山门。 小亚细亚半岛地势东高西低,山脉丘陵广布,中间有着一大片干旱或半干旱高原,人口密集区多位于沿海。 半岛西部的爱琴海沿岸当然是整个半岛的精华部分,这里的地势较为平坦,气候相对适宜,沿海平原和溪流河谷足以开垦出大片农田,人口繁多,文明兴旺,大城市众多,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前景十分优异,也是罗马遗民的主要分布区。 半岛东部较为落后,这里气候一般,山脉纵横,有着数目不少的游牧部落,他们大多自东而来,突厥人,土库曼人,库尔德人……鱼龙混杂。 然而,半岛东部也有两片十分不错的农耕区,一个是位于本都山脉以北的特拉比松沿海低地,面积较为狭小,另一个就是位于托罗斯山脉以南的奇里乞亚平原,地势地平,河湖众多,气候适宜,适合种植小麦和不少经济作物。 奇里乞亚平原曾经是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的故地,与南方的塞浦路斯岛隔海相望,东,西,北三个方向则被高耸山脉团团包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山脉隘口,易守难攻。 其中最为险峻的莫过于位于托罗斯山脉和奇里乞亚平原交界处的奇里乞亚山门,这里非常狭窄,只需要很少的兵力就能阻挡数十倍于己的大军,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几十年前,奇里乞亚平原被卡拉曼贝伊国和拉马赞贝伊国分别占据,除了突厥人外,这里还居住着为数不少的亚美尼亚人。 随着卡拉曼的崩溃和马穆鲁克的衰微,卡拉曼贝伊国无法阻挡奥斯曼的军队,拉马赞贝伊国也没能获取马穆鲁克的支援,这片平原逐渐被奥斯曼帝国所占据。 但是,连续几次遭遇大败的奥斯曼帝国已经无力将卡拉曼故地和拉马赞故地彻底掌控,只能在此扶持亲信,允许他们保留了相当大的自治权,按时获取粮食,贡金和兵员。 大土耳其战争爆发后,穆罕默德二世宣布誓死抵抗,将整个国家划分为两大战区,最为紧要的西部由他亲自镇守,东部则交给王子巴耶济德。 奥斯曼帝国的防御方针十分明确,用尽一切力量尽可能守住爱琴海沿岸的核心区,东部则以拖为主,必要时甚至可以默许白羊王朝对于东部土地的入侵。 自从奥斯曼一世起兵以来,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一直都是小亚细亚西部,这里的统治机构最为完善,防御设施最为坚固,工商业最为发达,战争潜力也最大。 至于东部的那些游牧部落……在穆罕默德二世接连惨败后,这些人还能在战争时期保留多少向心力,谁也说不好。 战争爆发后,奥斯曼帝国开启全国动员,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调上前线,维持爱琴海壁垒的坚不可摧。 然而,接连不断的降温依旧让小亚细亚饱受摧残,农作物生长缓慢,粮食储备不足,干旱,霜冻和洪水接二连三。 这些灾害每年都有,在平常时期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此时的奥斯曼帝国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小亚细亚中部的安纳托利亚高原无疑是受灾最严重的一片区域,这里海拔较高,离海较远,农耕区多位于高地边缘,这里的河流严重依赖雪山融水,气温的降低使雪线不断下移,融雪减少,很快就酿成了范围广大的旱灾。 其实,小冰期中,整个地表平均温度的下降值最高可达1c,但地球表面70%都是海洋,海水的比热容比陆地高很多,离海越远,温度的降低就越明显,3c乃至5c的降温都不足为奇。 在寒冷和干旱的双重打击下,安纳托利亚高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奥斯曼苏丹为了战争,早在去年年末就把他们的粮食收进各个粮仓,把他们的牛羊运进畜栏。 当然,苏丹陛下还是很仁慈的,没有竭泽而渔的打算,给他们留下的粮食足以撑到下一轮收获。 但是,牛羊已经指望不上了,下一轮收获也即将开始,干黄的农田上,百姓们看着稀疏而营养不良的麦子,欲哭无泪,不知路在何方。 奇里乞亚山门的要塞中,巴耶济德站在天台上,凝望着山下的低地平原,眉头紧蹙。 一行骑兵从后方驶来,径直进入要塞。 不一会儿,巴耶济德的亲信伊斯哈格快步走上天台,向他鞠躬行礼。 “伊斯哈格,情况如何了?” 巴耶济德看着伊斯哈格阴沉的脸色,嘴唇紧抿。 “情况不好,殿下。” 伊斯哈格如实说道。 “那几个向我们效忠的卡拉曼王子的确履行了诺言,答应了您的要求,他们会在不久后将军队送过来。” “但是呢?” 巴耶济德神情不变,显然不认为那些自主性很大的卡拉曼王子对奥斯曼帝国的忠诚度有多高。 “但是他们说,高原上遭了灾,哪怕是科尼亚附近,收成都不太好。” 伊斯哈格叹了口气。 “他们说,内陆的游牧部族不太稳定,他们需要保留更多的守军来应付他们的骚扰,除非您可以约束这些人。” “我看了他们准备送来的士兵,全是老弱病残,连刀枪都没碰过,根本没什么精锐,全是临时拉起来的穷苦农民。” “他们恐怕是想拥兵自重,静观局势呢。” “混账!要是放在前几年,他们怎么敢如此嚣张!” 巴耶济德一声怒骂。 “他们难道真的认定我们会输么?” 伊斯哈格低下头,没有回答。 大家都清楚,安纳托利亚东部本来就是奥斯曼统治的薄弱区,卡拉曼和拉马赞更是刚刚纳入统治,山脉里还有不少盗匪狂徒,啸聚一方。 如果白羊王乌宗哈桑击败了巴耶济德临时拉起来的部队,这些地方的沦陷是板上钉钉的,与其为苏丹效死,这些人更愿意保存实力,为自己保留谈判的筹码。 “我建议您暂时不要管他们,他们的老弱病残也不要接受,我们的粮食和军需本就不多,不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伊斯哈格看向巴耶济德。 “除了卡拉曼的诸位王子和拉马赞的几个城主外,其他人依然响应了我们的号召,将他们整合起来,也许能跟乌宗哈桑略做周旋,再不行也可以谈判。” 巴耶济德沉默片刻,点点头,烦躁地揉着额头。 “苏丹陛下要求我们再送一批粮食到西边去。” “西边的军队最多,他们要吃要喝,要穿御寒衣物,要准备持久战,每一天消耗的物资都是天文数字。” “我父亲已经开始强制征收法纳尔希腊人手中的余粮了,为了防止他们叛乱,还把他们赶到一个个隔离区中看管起来。” “但是,我们的战争潜力远不如白羊王朝,更别说希腊皇帝,照这样拖下去,他们就算不打,我们都得内乱。” “西边的确是最重要的,但东边的粮食一样减产了,我们又从什么地方弄呢?” 伊斯哈格别过头。 “我准备在奇里乞亚地区征收,尽可能把能够长期保存的谷物,干肉征收起来,存放在仓库里。” 巴耶济德说道。 “这里本就是我们统治的薄弱区,乌宗哈桑一来,他们恐怕直接就望风投降,与其这样,还不如将他们最后一分价值压榨干净。” “你觉得如何?” 伊斯哈格想了想,有些沉默。 “殿下,现在正值基督徒的四旬斋,亚美尼亚人不能吃肉制品,对谷物的消耗量本就很大。” “您要是强制征收,很可能造成反叛。” “我也没有办法,天气太冷,整个安纳托利亚的粮食都减产了,丰收的地方本就不多,奇里乞亚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在前几年都迎来了丰收,就算被我们收过几次,也应该还有不少存粮。” 巴耶济德重重叹气。 “我们尽可能收走粮食,然后暂时放弃这片地方,在奇里乞亚山门留下一支部队驻守。” “大部队就赶往北边,和乌宗哈桑的劫掠队周旋。” “奇里乞亚平原三面都是山,尤其是西边,山势最为险峻,乌宗哈桑的军队或许能够从东边的山口打进来,但很难直接冲到高原上。” 巴耶济德慢慢踱步。 “根据情报,乌宗哈桑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很可能会兵分几路,但不幸的是,我们对上哪一路都没什么优势。” “他现在还没有大举进攻,估计在跟卡拉曼和拉马赞的城主们接触,我们绝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 “抢收粮食,立马离开。” “是,我会安排。” 伊斯哈格点点头。 正说着,一位戴着白头巾,商人装扮的中年男人被卫兵们引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巴耶济德面前。 “欧坎,你回来了?” 巴耶济德将他扶起。 “情况如何?” “殿下,情况不好。” 欧坎满面尘灰。 “奇里乞亚地区恐怕也没多少粮食。”“怎么会?” 巴耶济德一把拽过欧坎的衣领。 “是拉马赞城主们提前征收了粮食?” “他们的确提前征收了,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欧坎惊恐地看着巴耶济德愤怒的双眼。 “是埃及人,从几个月前开始,他们就在奇里乞亚大肆买粮,而且非常有钱,出手阔绰。” “我怀疑,这可能是希腊人的把戏!” 巴耶济德痛苦地闭上双眼,松开欧坎的衣领。 “他们是怎么预料到今年一定有灾荒的?” 无人回答。 “海外的粮食,衣服和武器装备也进不来?” 巴耶济德问道。 “进不来,塞浦路斯的舰队虎视眈眈,成天在各大港口外巡弋。” “东边的形势也非常差,白羊王朝的劫掠者到处都是,商队被他们拦截,东边的粮食一样运不进来。” 欧坎小心地说。 “当然……只要您肯出高价,走私犯还是有的……就连君士坦丁堡兵工厂和迦太基兵工厂的东西都能搞来。” “那有什么用!我们没有多余的金钱了!” 巴耶济德怒吼道。 伊斯哈格和欧坎不敢出声,低下头颅,眼观鼻,鼻观心。 半晌的沉默后,巴耶济德缓缓开口。 “我让你凭借商人的身份干两件事,一是购买军需,二是打探情报。” “军需你没办法,那情报呢?” “情报倒是探到了一些!” 欧坎抬起头,连忙说着。 “有关白羊王乌宗哈桑的情报我已经在信上详细告诉了您,您应该收到了吧?” “收到了,但跟其他情报人员的消息大同小异。” 巴耶济德点点头。 “殿下,这一次是关于希腊人的……但可能也没什么隐秘之事。” 欧坎犹豫着。 “你尽管说!” 巴耶济德不耐烦地挥挥手。 “是这样的,希腊人似乎同样遭到了灾荒,鲁米利亚山区的暴雪比我们这里还严重。” “哦?继续说。” 巴耶济德的脸色平缓了些。 “但他们的补给情况十分良好,埃及和迦太基的小麦源源不断地送往北边,他们似乎还发明出了一种新式肥料,我问过亚美尼亚商人,据说非常不错。” 欧坎说着。 “还有焦炭和衣,他们的储备量很多,军队的士气没受到多少影响。” “海浪减弱后,他们还在莱姆诺斯岛和希俄斯岛上驻扎了一些部队,我们一时弄不清他们的主攻方向,被迫将守军散开……” “还有别的吗?” 巴耶济德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还有……我听说,哥萨克皇帝查士丁尼的妻子在去年冬天分娩了,是个男孩,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一直到最近才好起来,这才放出了消息。” 欧坎越说越小声。 “据说,一些卡斯蒂利亚贵族前来拜见过伊莎贝拉公主,想把这个孩子带走,被拒绝了。” “希腊人恐怕想让他去争抢卡斯蒂利亚王冠。” 巴耶济德冷笑道。 “卡斯蒂利亚人恐怕不会接受一个希腊人当他们的国王,傀儡也不行。” “是的,他们想让这个孩子变成从头到脚的卡斯蒂利亚人,方便了他们的掌控,又方便了民众的认可。” 欧坎说道。 “卡斯蒂利亚的反叛贵族和希腊人最终达成了协议,这个孩子将接受罗马教宗的洗礼,在君士坦丁堡成长,直到恩里克国王死去。” “但是,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会给他派来家庭教师,教育方面禁止希腊人插手。” “虽然还未受洗,但他的母亲伊莎贝拉已经给他取了一个卡斯蒂利亚名字,叫卡洛斯。” 欧坎说着。 “这件事在西方传得沸沸扬扬,罗马教廷认为这能让他们得到巨大声望,大肆宣传,连恩里克的投诉都不屑一顾。” “最有希望担任下一任教宗的弗朗切斯科·罗维雷还专门提议由他担任这个孩子的教父。” “但希腊人对此没什么兴趣,不少守旧派甚至不愿为这个孩子祝福,君士坦丁堡大学还爆发了游行示威。” “哦?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挑起他们的内乱?” 巴耶济德连忙问。 “不太行,希腊皇帝明确说,这个孩子不会继承皇位,他的威望太高了,没有多少人敢直接冒犯,顶多发发牢骚。” 欧坎遗憾地摇摇头。 “现在的希腊人已经不比从前了,他们之中混杂了数量庞大的穆扎拉比人,罗斯人,保加利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这些人对希腊人的老传统不屑一顾,是巴列奥略家族的忠实拥蹙。” “希腊皇帝是靠个人威望维系团结的,这些族群间不存在什么共同文化。” “那就是说,你带回来的消息毫无价值。” 巴耶济德慢慢说。 “殿下,我之前也说了,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在谈论……” 欧坎尴尬地站在一边。 “行了,你走吧。” 巴耶济德推开欧坎,一脸烦闷。 “希腊人还真能生,曼努埃尔二世生了七个,伊萨克又生了五个。” “您也一样,殿下,22岁就有三个男孩,日后会有更多的。” 伊斯哈格安慰道。 “我不是说这个。” 巴耶济德摇了摇头。 “你赶快去奇里乞亚征粮吧,不要再管他们的感受了,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别让埃及商人和希腊海盗抢完了!” “白羊是个部落联盟,他们肯定会在秋天大举进军的,我们得抓紧时间!” “是!” 伊斯哈格严肃起来,躬身离开。 巴耶济德环顾着两边的大山,心情格外压抑。 (本章完) 第283章 西线无战事 第283章 西线无战事 高加索南麓,格鲁吉亚边境,圣十字地。 小高加索山脉中,一支短小精悍的骑兵队奔驰在山间小道上,他们的军容还算齐整,装备却并不精良,不少破旧的铠甲上还带有黑羊王朝科雍鲁家族的徽章。 但是,他们的骑术明显不俗,一看就是饱受训练之辈。 前方是条岔路,戴着头巾的队长举起右手,骑兵们勒住马缰,缓缓停下。 “兄长,怎么了?” 一位年轻军官走上前。 “原来的道路被泥石流堵塞了,这条路我们从未走过,我得看看地图。” 队长掏出地图,仔细看着,又环顾四周,寻找着临近的标志物。 “还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圣十字地就在前方了。” 队长笑了笑。 他叫阿尔斯兰,自称宰德派后人,追寻最古老的伊斯兰教谕,坚持契约精神,曾获得黑羊王贾汗沙的欣赏,一直跟着他奋战到最后一刻。 黑羊王朝信奉什叶派,但什叶派之间也有争斗,同为什叶派的萨法维教团就将科雍鲁家族视为仇雠,伙同信奉逊尼派的白羊王乌宗哈桑一起葬送了这个盛极一时的王朝。 黑羊王朝灭亡后,白羊王朝和萨法维教团开始着手清除他们的残余势力,阿尔斯兰不愿向萨法维低头,在东罗马商人的帮助下,一路向北迁移,来到格鲁吉亚边境。 这里是白羊王朝统治的薄弱区,民族多元,信仰驳杂,一些萨法维的反对者通过商队得知了阿尔斯兰的消息,来北边避难,组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部落联盟。 当然,这个联盟的实力非常弱小,满打满算也仅有四千余人,满打满算也只能拉出一千多军队,白羊王朝根本不屑一顾,将他们赶出边境,跟萨法维教团知会了一声,便再也不管。 这里位于五种文化和四种信仰的交界区,为数众多的盗匪和流寇躲藏在深山里,前一批刚刚剿灭,后一批又冒了出来,防不胜防,管不胜管。 阿尔斯兰带着自己的部下攻灭了一股匪徒,占据了一座条件还不错的山谷,和附近的四个小村庄签署了保护协议。 山谷位于小高加索山脉中,西边和南边都是白羊王朝的亚美尼亚聚居区,东边是萨法维教团的主要活动区,北边则是处于圣安德鲁骑士团庇护下的圣十字地。 为了阻挡萨法维人的入侵,阿尔斯兰找上了北边的骑士团,和他们签署了协约,共同面对咄咄逼人的萨法维教团和其他的盗匪流寇。 “兄长,萨法维再度来袭,那个阿莱克修斯还能撑住吗?” 阿尔斯兰身边,他的弟弟库塞看着谷口。 “要知道,去年的攻城战中,他们可不是依靠自身实力守住城堡的。” “别小看他们,据我观察,这半年里,他们的实力上涨了不少,阿莱克修斯虽然不怎么拉拢人心,在领兵作战上也看不出什么天赋,但他所带领的并非一个国家,也不是一支正规军,而是一个军事修会组织。” 阿尔斯兰说道。 “他们在圣十字地施行正义,保护平民,为普通民众提供医疗,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可以让他们得到巨大的声誉。” “对于这种军事修会组织来说,最重要的恰恰就是这个。” “只要他名声在外,只要他足够虔诚,只要他能给苦难中的百姓带来希望,很多郁郁不得志的勇士都会受到鼓舞,自发地向他聚拢。”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阿尔斯兰顿了顿。 “在阿尔达比勒城被旁支窃取后,萨法维教团没有一片根据地,没有一座堡垒,没有一个子民。” “但是,只要海达尔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利用自身影响力从世界各地召集信众,募集资金,从安纳托利亚到波斯,萨法维的信徒们纷纷赶往吉哈德的战场,毫不犹豫。” “这也是信仰的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库塞沉默片刻,看向哥哥。 “我们也是先知的后裔,要是我们也能像萨法维一样,那该多好。” “我们的力量太过微末,什么都干不了,先活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阿尔斯兰叹了口气。 “再等十年,东帝国和白羊王朝必有一战,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和阿莱克修斯签署了契约,他也是个重视诺言的人,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们是古老教谕的遵守者,和萨法维这些整天吉哈德圣战的叛教者不是一种人,皇帝肯定容不下他们,或许能够容得下我们。” 阿尔斯兰目光闪烁。 “不说了,继续前进,萨法维再度入侵,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告诉阿莱克修斯。” “好久没见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骑兵们策马奔腾,沿着峡谷直指前方,不一会儿,谷口已经近在眼前。 道路正中央竖起了一块石碑,石碑上隐隐约约刻着文字。 阿尔斯兰率众停下,好奇地凑上前去,念了出来。 “您已进入圣十字地,所有盗匪禁行!” 落款是大团长阿莱克修斯。 “五种文字,都是这句话,看来他生怕别人看不懂啊!” 库塞看着碑文,有些惊讶。 “看来我们没走错。” 阿尔斯兰耸耸肩。 飕—— 几支利箭飞速射来,钉在他们身边。 两旁的山崖上,圣安德鲁骑士团的军士和民兵们露出身子,手上举着蓄势待发的弓弩和火枪。 “以主的名义,你们必须报出自己的姓名,萨拉森人。”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是我,宰德·本·阿尔斯兰,你们的盟友!” 阿尔斯兰吼道。 “前不久,萨法维教团再度开始集结,还是朝你们这边来的!” “我要去圣安德鲁城堡,跟你们的大团长进行协商!”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带了二十个人!” 一阵沉默后,又一个声音传了下来。 “萨法维来袭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大团长正在组织防御。” “还是老样子,我们为你们提供一些粮食和武器,你们在外围袭扰萨法维的粮道。” “东西都在圣安德鲁城堡,你们自己去吧。” 阿尔斯兰道了声谢,策马冲出谷口,眼前是一片河谷盆地。 盆地面积不大,东部的高山挡住了劫掠者的兵锋,北方和南方的隘口分别被圣安德鲁城堡和阿尔斯兰的部落牢牢守住,西部山势和缓,通过商路与第比利斯城相互连通。 这里坐落着六个定居点,三个格鲁吉亚村庄,两个亚美尼亚村庄,还有一个则是一支阿兰小部落的牧场。 农田中,农民们背着箩筐在田地中劳作,荞麦和黑麦的长势十分喜人。 “去年冬天那么冷,但他们似乎过得还算不错。” 库塞十分羡慕。 “他们本来就没种小麦,大部分都是耐寒的黑麦,蔬菜也以萝卜和芜菁为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黑麦这玩意儿确实耐寒,哪怕海面结冰,黑麦的幼苗还能活着。” 阿尔斯兰看着大片的黑麦田。 “看到他们正在搅拌的灰白色浆糊了吗?那是骨粉,配合鸡粪一起用,效果十分不错。” “黑麦最大的缺点就是产量低,但骨粉的使用又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点。” “他们还有一种从远方带回来的新式作物,叫什么猪果,就是长在土里的黄色果实,据说是拿来喂猪的。” 阿尔斯兰皱皱眉头。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光听这个名字,我就根本吃不下。” 阿尔斯兰想了想,没想明白。 “算了,还是走吧,时间不多。” 骑兵们在乡间小路上奔跑起来,越过一片片农田和水沟,几十分钟后,山崖上的圣安德鲁城堡已经遥遥在望。 “城堡修缮了,塔楼增多了,投石机和弩炮变多了,守军人数也比上次多。” 阿尔斯兰打量着许久不见的骑士团城堡。 “看起来,我们的海达尔教长已经很难将他们从这里赶走了。” “这是好事。” 阿尔斯兰微微一笑,回过头。 “我和库塞进去,其他人就等在这里。” …… 圣安德鲁城堡的塔楼上,骑士团的叉形十字高高飘扬,旗帜下,骑士团的军士和附属村落的民兵们在城楼上忙忙碌碌,检查武器装备,调试弩炮和小型投石机。 去年夏末,希尔凡和萨法维的劫掠者开始出现在圣十字地,抢劫过往商人,掳掠落单的农民。 作为保护者的圣安德鲁骑士团当然不肯袖手旁观,和劫掠者们爆发了数次冲突,杀死杀伤数百人。 但是,当萨法维的红头士兵出现在圣十字地后,骑士们逐渐落入下风,不得不退守城堡,将库拉河沿岸的基督教百姓安置在城堡背后的盆地中。 在此期间,大团长阿莱克修斯向四面八方求援,格鲁吉亚只派来了少量援军,反倒是南边的阿尔斯兰愿意和骑士团联手,阻止萨法维的侵略。 时间进入深秋,萨法维和希尔凡的联军扫清了骑士团的外围岗哨,开始围攻圣安德鲁城堡。 大团长阿莱克修斯宣布死战不退,率领骑士和民兵坚守城堡,阿尔斯兰从侧方骚扰粮道,一时间没能让缺乏攻城武器的红头军占到上风。 然而,萨法维的红头军实在太过狂热,这群被宗教情绪冲昏头脑的愚昧之人全然不顾自己的生命,发了疯地冲击着堡垒,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截止到深秋,圣安德鲁城堡已经摇摇欲坠,粮食和武器还有闲余,但人数已经降低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 可是,一场暴雪的降临打乱了萨法维首领海达尔的布局,气温骤降,河流冰封,阿莱克修斯下令在残破的城墙上泼满冰水,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一道光洁透亮的冰城赫然在目。 围城战总共也就持续了几个星期,红头军的意志没有被残酷的战争击垮,反而因为气温的严寒逐渐消沉。 海达尔对冰封的城堡毫无办法,御寒衣物和取暖燃料的短缺使他不得不撤离圣十字地,留下一地残渣。 在他看来,这些小股骑士压根没办法给他带来多大困扰,等到来年开春,他的红头士兵照样可以将他们彻底撕碎。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寒冬竟然足足持续了五个月,直到1470年的四月,冰雪才开始融化,大地才恢复生机。 温度上升后,海达尔迫不及待地继续出征,势必要一雪前耻,将挡在路上的顽固石头一脚踢开,延续父亲的事业。 他的父亲祝乃德就曾率领教众在格鲁吉亚一带大肆掠夺,一度抢到第比利斯城下,格鲁吉亚的诸位王公忙着争权夺利,完全没有共御外侮的意思,听凭他们抢掠百姓,烧毁房屋和农田。 圣安德鲁城墙上,阿莱克修斯看着出现在远方的萨法维前锋,神色自若。 他穿着君士坦丁十一世赠予的全身铠甲,铠甲外是圣白色的十字军衣,军衣上绣着鲜明的圣安德鲁叉形十字。 “大团长,红头军还是这个样子,和流寇盗匪没什么两样。” 阿莱克修斯身边,从君士坦丁堡归来的鲍里斯骑士不屑地说道。 “不要小看他们,在战争中,意志是最重要的。” 阿莱克修斯告诫道。 的确,现在的红头军还没有什么纪律,装备也比较一般,但就是士气高昂,悍不畏死,仿佛在他们心中,送死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阿莱克修斯身后,格鲁吉亚公主玛利亚正带着村妇走上城头,把做好的热饼和腌好的熏鱼分给每一位骑士,军士和民兵。 玛利亚看着身披铠甲的阿莱克修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快步走近,为他系好白色的披风。 阿莱克修斯靠在城墙上,揭开箩筐上的白布,拿起一块热腾腾的面饼,塞进口中。 “你从小养尊处优,何必来到这里,自讨苦头。” 玛利亚看着他,突然有些感慨。 “我在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生活也不怎么奢侈。” 阿莱克修斯看向她。 “相比于物质,主的羔羊应该更在乎信仰和精神,我在每年四旬斋时就吃这些东西,母亲的宴会也很少参加。” “你……你对自己还真狠。” 玛利亚苦笑着。 “这算什么,我哥哥打仗时可以连续两个月不下马,成天啃肉松。” 阿莱克修斯摇摇头。 “说到吃的,粮食和军需还够吗?” “嗯,我们的黑麦和猪果已经丰收了,东帝国的商队还送来了一些,不少受我们庇护的商人也尽心提供。” “话说,为什么要把那种泥巴里长出来的黄色果实叫猪果呢?怪难听的……” 玛利亚有些好笑地问。 “为了恶心萨拉森人的,猪果,猪米,猪薯,这都是我父皇定下的名字,再加上确实适合喂猪,也就传开了。” “要是他们觉得恶心,也就会有偏见,就不怎么愿意种。”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 “不过,时间一长,他们还是会发现这些作物的好处的。” 玛利亚也笑了起来,点点头。 “那座小铁矿也已经勘探出来了,但暂时没有商人愿意投资。” “没事,他们只是暂时怀有顾虑罢了,等我们再度挫败萨法维的进攻,他们有了信心,肯定有人愿意开发的。” 阿莱克修斯不怎么担心。 玛利亚仰起头,注视着阿莱克修斯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金黄色的长发。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一个愿意阻挡萨拉森入侵的坚强战士了,他们都很佩服你。” “圣安德鲁不坠,格鲁吉亚就是安全的,父王也很感激你。” “可是他不愿把精锐部队派过来,非要留着威慑其他王公,留着打内战,是吧?” 阿莱克修斯收敛笑意,别过头去。 “依我看,他压根就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不配为王。” “抱歉,我没办法改变他的心意。” 玛利亚听到这些,抿了抿嘴,眼神一黯。 “你为了我的祖国来到这里,我的祖国却没什么可以给你。” “算了,他允许我招募格鲁吉亚骑士就行,整个格鲁吉亚那么多人,不乏优秀的勇士。” 阿莱克修斯想了想,拍了拍玛利亚的肩。 “我在帝国内原本有不少财产,已经几乎变卖干净了,连我母亲给我准备的结婚钱都要了过来,希望能有个好结局吧。” “一定会的,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少教士也对王公们的不抵抗政策非常不满。” 玛利亚连忙说。 “你的名字已经在整个格鲁吉亚传遍了,不少人以你为榜样,这几个月,愿意加入骑士团的勇士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慕名来到这里。” “王公们的昏庸迟早会成为他们的棺盖,你的贤明迟早会成为你的冠冕。” “算了,还是先守住堡垒吧。” 阿莱克修斯摇摇头,握紧宝剑。 “比起几个月前,我们的人数已经增多了不少,大家在上一场战争中变得更加团结,隔阂因鲜血而消融,信仰因硝烟而闪耀。” “我的火枪已经全部到齐了,萨法维人没有这些东西,光靠狂热来打仗,迟早会吃大亏。” “嗯,我相信你。” 玛利亚踮起脚尖,在阿莱克修斯额头上轻轻一吻,恋恋不舍地走下城楼。 “大团长好福气。” 楼梯上,宰德派首领阿尔斯兰一边上楼,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全副武装的阿莱克修斯。 “这可是整个格鲁吉亚最美丽和最温柔的公主。” “萨法维的先锋军已经来了,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你要的粮食已经装好,你要的情报也都分享了。” 阿莱克修斯皱皱眉。 “我们签署了协约,当萨法维来袭时,你得从南方绕到东方,袭扰他们的粮道。” “放心,我是个讲究契约精神的人,再说,萨法维本就容不下我。” 阿尔斯兰拿起一块面饼,大口啃着,凝望着远方的红头先锋军。 “我只是想看看海达尔的军队。”“看出什么了?” 阿莱克修斯问道。 “仅仅是先锋军,暂时还看不出什么。” 阿尔斯兰摇摇头。 “但是,比起上次,人数少了,希尔凡的正规军更是消失不见。” 阿尔斯兰指了指远处,红头军们正在扎营。 “看来,比起我们,希尔凡人明显更害怕你的皇兄。” “希尔凡人在切尔克斯和哥萨克的铁蹄下瑟瑟发抖,他们没办法向萨法维提供多少帮助了。” “至于海达尔,据我猜测,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第一次圣战草草收场,还是想来赌一把。” “呵呵……他的父亲祝乃德依靠吉哈德圣战赢取了巨大声望,他恐怕也是这种打算,现在估计恨透了你们。” 阿尔斯兰看着阿莱克修斯。 “你有火枪,有充足的粮食和新式燃料,人数还得到了增多,他们已经很难攻下这座城堡。” 阿尔斯兰一笑。 “萨法维人最擅长虚张声势,千万别被他们吓住。” “放心,我已经收到了皇兄的信。” 阿莱克修斯简单地说。 “也许在海达尔眼里,我们只不过是靠天气逃过一劫,一旦开春,等待他们的只是一座破烂的堡垒和几十个虚弱的骑士罢了。” “但是,我们可不只是靠这些来打仗的。” “那靠什么?我其实也挺奇怪的,你们的发展速度简直惊人。” 阿尔斯兰问道。 “信仰,虔诚?这些他们也有——” “我家有钱。” 阿莱克修斯一脸理所当然。 “行吧,那我走。” 阿尔斯兰楞了一下,摇着头,走下城楼。 营帐扎完后,先锋红头军们吹响号角,敲响战鼓,气势汹汹地来到城外,在远程武器的射程外排好阵势。 见骑士团军容严整,武器充裕,士气高昂,对方踌躇片刻,一位红头骑兵跃马上前,挥舞双臂。 “不要攻击,我是海达尔首领的信使!” “请你们的大团长出来说话!” 阿莱克修斯制止弓手,探出脑袋。 “我就是阿莱克修斯·阿维什·巴列奥略,斯巴达亲王,圣安德鲁和圣乔治骑士团的大团长,吾主耶稣的忠实信徒!” “海达尔首领邀请您下来一叙,他发誓遵守古老的战争法则,您不用担心受到伤害!” 红头骑兵说完,毫不停留,跑马回阵。 他使用的是希腊语,城楼上的骑士们都能听懂,纷纷看向阿莱克修斯。 “殿下,不要去,萨法维不值得信任!” 鲍里斯压低声音。 阿莱克修斯想了想,摇摇头。 “当年君士坦丁堡之战时,穆罕默德邀请我的祖父出城谈判,他没有退缩。” “这是战争礼仪,海达尔是个教长,他要想维持权威,不可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鲍里斯还欲再劝,阿莱克修斯挥挥手,走下城楼,在所有人敬佩的眼神中,骑上自己的战马。 小门打开,阿莱克修斯全身披挂,马匹的背上覆盖圣洁的白衣。 阳光映射着白衣和银甲,为阿莱克修斯的身影镀上一层黄金。 对面军阵中,一位戴着头巾的少年同样单人匹马,来到阵前。 隔着一道壕沟,两人冲彼此微微点头。 “我是海达尔,祝乃德之子,法蒂玛的后裔,流淌着先知之血。” 少年高傲地说。 “我是阿莱克修斯,圣君士坦丁之孙,伊萨克皇帝之子。” 阿莱克修斯看着年方十二的海达尔,面色平和。 “古老美德的遵守者,冰封者阿莱克修斯,好久不见。” 海达尔淡淡说着。 “我无意与你为敌,让出道路,相安无事。” “执意抵抗,你和你的骑士都将悲惨死亡。” “你是西方皇子,为什么要为格鲁吉亚人流血牺牲?” “我是基督徒,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主的羔羊。” 阿莱克修斯注视着他。 海达尔也看着对方,突然一笑。 “据我所知,你不好杀戮,笃行正义,在你的土地上,就连伊斯兰商人都能正常通商,不用担心强盗的洗劫。” “你的名声流传在外,在我出征前,竟然还有一些商人提出异议,不想让我攻打圣十字地。” 海达尔的笑容扭曲起来,面貌狰狞。 “但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和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为了格鲁吉亚的王冠罢了,何必如此虚伪。” “你放我过去,我将格鲁吉亚尽可能搅乱,他们越混乱,你们的胜算就越大。” “我们完全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必要,甚至可以暗中合作。” 海达尔见阿莱克修斯一言不发,眉目一亮。 “你的哥哥在北边大肆屠杀,大量的学者和知识分子被贬为奴隶,大量的桥梁和房屋遭到焚毁,他所经过的地方,简直比蝗虫啃过的农田还要干净。” “你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你代替他成为共治皇帝,大家都很高兴。” “我帮你当上格鲁吉亚之王,你以格鲁吉亚为基业,谋取君士坦丁堡的皇冠,也许能有不小的希望!” “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海达尔口不择言,越说越兴奋。 “我以为萨拉森人不喝酒。” 阿莱克修斯轻蔑地看着他。 “什么?” 海达尔皱皱眉,不明就里。 “我还有些路易波士茶,等会儿送给你,醒酒的。” 阿莱克修斯撂下一句话,调转马头。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罢了,别到我这里显摆你那初出茅庐的计谋。” 阿莱克修斯冷淡地说。 “我知道你不成熟,没想到竟然如此异想天开。” “你的那些支持者们把你当成神明一样供奉,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神明了吧?” “你想打多久,我奉陪就是。” 阿莱克修斯纵马离开,留下海达尔愣在原地,气得满脸通红。 …… 马尔马拉海东北部,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安纳托利亚城堡。 14世纪末,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一世为了攻打君士坦丁堡,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亚洲一侧修建了这座堡垒,在这里,博斯普鲁斯海峡非常狭窄,是最适宜进行登陆作战的一片区域。 十七年前,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出于同样的理由,又在安纳托利亚堡垒的正对岸修建了一座规模更大,火炮更多的堡垒,将其命名为鲁米利亚堡垒,又称“割喉堡”。 黑海海峡大概是全世界最容易封锁的海峡,无论是博斯普鲁斯海峡还是达达尼尔海峡都极为狭窄,只要在两边都建上堡垒,布置火炮,火力网完全可以将狭小的海面彻底笼罩。 爱琴海壁垒计划正式启动后,距离欧洲大陆最近的安纳托利亚堡垒第一个迎来扩建,大量的希腊劳工被强制征召,大量的石头和泥土被堆砌在此,如果不是苏丹陛下实在缺钱,恐怕就连昂贵的火炮都会多铸几门。 尽管如此,安纳托利亚堡垒还是成为了整个爱琴海壁垒群最坚固的要塞,城防齐整,火力强劲,可以覆盖小半片海峡。 战争爆发后,安纳托利亚城堡迅速被驻军填满,一千余名士兵分别驻扎在城堡各处,更多的机动部队分布在附近的军营之中。 正值夏夜,安纳托利亚要塞安静了下来,巡夜的士兵们举着火把,轮休的士兵则陷入安眠。 最高的一座塔楼内,堡垒指挥官端坐在书房中,伏案而写。 蜡烛滋滋作响,羽毛笔沙沙划动,夏虫的嘶鸣萦绕耳边,更显夜的宁静。 苏哈特停下笔,望着窗外的点点灯火,紧皱的眉毛舒缓了些。 苏哈特是个纯正的奥斯曼突厥人,祖上还迎娶过奥斯曼家族的公主,颇有几分势力。 穆罕默德二世转进安纳托利亚后,德夫希尔梅派遭到打压,突厥贵族重新登上权力舞台,他们迫使苏丹放宽了耶尼切里禁卫军的招兵标准,将自己的孩子也送进营中。 这一举动的确让穆罕默德二世赢得了不少突厥贵族的支持,但这些出身突厥贵族的“新耶尼切里”实在不比他们的前辈,不仅战斗意志较弱,还带来了不少从前没有的陋习,嫖妓,酗酒,抽大烟…… 为了尽可能保持耶尼切里的战斗力,苏丹陛下没有将他们混编,德夫希尔梅制度下培养起来的称为“老耶尼切里”,突厥贵族组成的称为“新耶尼切里”。 当然,哪怕在二十年前,奥斯曼帝国都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突厥贵族们还没有彻底腐化,他们中,不少人依旧像祖先一样勇武善战,像祖先一样誓死效忠奥斯曼家族。 苏哈特就是这种人。 在他的管理下,安纳托利亚要塞保持着从前的高效率,一切军务都条理清晰,明明白白,没有给海峡对岸的希腊人一点机会。 苏哈特是个纯粹的军人,他也一直以此为傲,除了领兵打仗外,他根本不关心任何事。 但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让他始料未及,让他整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苏哈特叹口气,拿起笔记本,静静阅读着自己的战争笔记。 “伊历863年初春,狂风暴雨暴雪席卷了整座要塞,天上完全没有太阳,士兵们养殖的牛羊鸡鸭开始死亡。” “邻近的村子遭灾严重,他们没办法给我们提供多少补给,苏丹陛下的粮食又迟迟不到,大家都很担忧……” 苏哈特回忆起初春的暴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想了想,他继续看下去。 “水井被冻住了,士兵们不得不前往冰封的小溪凿冰取水,我们的燃料消耗很快,去年囤积的木柴眼看就要不够了。” “又过了几天,木柴彻底告罄,原先负责给我们运送木柴的村民很久没有再来,我猜他可能死了……” “我安排士兵们出城砍柴,征召兵还好,但耶尼切里们说什么也不干,我没有办法,只能以身作则,安排我的亲兵出城砍柴,他们这才满不情愿地离开了堡垒。” “伊历863年3月,有人死了,活生生被冻死了,一群士兵在砍柴的时候迷了路,被发现时,已经是硬邦邦的尸体……” “3月末,粮食不够了,我告诉士兵们,大雪堵住了道路,只要雪化,苏丹的粮食必然到来……” 看到这里,苏哈特有些烦躁,连翻几页。 “谢天谢地,苏丹的运粮队总算来了,粮食还算多,但质量已经严重下滑,不少耶尼切里十分不满,吵闹着敲锅,被我劝住了……” “我告诉他们,现在是危急关头,外面的希腊魔鬼虎视眈眈,只要他们打过来,我们的家人全部都得死,他们似乎真的体会到了苏丹的难处,又或许只是被吓住了,安分了好长时间……” 苏哈特又翻过几页。 “863年5月,天气总算晴朗了些,粮食也变多了,据说是从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手上收来的,造成了不小死伤……” “为了提振士气,我带着士兵们去河里洗澡,去海边拉练,大家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可是,就在我们唱歌时,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希腊军舰,安拉在上啊,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军舰,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要塞。” “我敢说,海峡的风浪根本拍不翻它。” “我们立马跑回了要塞,敲响了警钟,炮手迅速就位,随时准备消灭希腊入侵者。” “可惜的是,他们一直在火炮射程外逡巡着,没有靠近的意思,不知为何,我的感觉十分不好,似乎有双眼睛正观察着我们。” “当天晚上,就在我们进入梦乡时,希腊人的舰队再次出现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庞大的舰队,他们毫无进攻的想法,一直对着要塞开炮,尽管大多数炮弹都打不到我们。” “那一夜,整个要塞都紧张兮兮,我立马通知了附近的驻军,他们在海岸边展开搜索,没有发现希腊人的踪迹。” “他们的炮火持续了一夜,吵得我们压根睡不着觉,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他们在下一刻就大举登陆。” 苏哈特看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 “第二天晚上,他们又来了,还是一样的套路,还是一样的炮火连天。” “接下来,他们时不时对我们发起试探性进攻,胆子还越来越大,有一次,他们的几艘小船甚至摸到了岸边,我们的火炮竟然没有开火,索性巡逻骑兵发现得早,成功赶走了他们。” “后来我才知道,士兵们还能轮休,但炮手是专业人才,没办法替代,整日整夜的盯防让他们神经衰弱,吃饭的时候都能昏睡过去。” “我没有办法,只好削减了当值火炮的数量,让炮手们充分休息,这才使情况有所改观。” “但是,最令我忧心的是,士兵们对希腊人的警惕心越来越弱,他们似乎天真地认为,希腊人不可能登上海岸,虚张声势的炮击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爱琴海沿岸的各处要塞都遭到了相似的情况,只不过我们这里最为严重。” “爱琴海壁垒的设计师和我的叔叔有一面之缘,我们对他十分放心,我们的壁垒群的确将所有适合登陆的地点保护了起来,也的确让希腊人十分难受。” “但是,再伟大的堡垒也离不开坚强的士兵,最成熟的防线往往是从内部被打破的。” “我们又能耗到什么时候呢?” 看到这里,苏哈特的眉头隐隐作痛。 “863年6月,粮食配给越来越少,弹药和武器也很久没有送来,我不知道苏丹陛下遇上了什么麻烦,但再怎么苦,也不能苦前线奋战的士兵啊!” “不久后,东线开战的消息传到了这里,白羊王朝的大军分三路越过边境,卡拉曼和拉马赞不出意外地爆发叛乱,打成一团……” “我听商人们说,很多地方都遭到了灾害,苏丹陛下十分为难,过度征粮只会导致越来越多的地方爆发叛乱,我能理解他,但谁又来理解我呢?” “863年6月底,又一则坏消息传到了这里,高原上的一些游牧部落开始劫掠了,苏丹陛下十分生气,他们要求苏丹拨款赈灾,提供粮食,种子和牛羊,但苏丹陛下又能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些东西呢?” 苏哈特默默地看着自己潦草的字迹,不发一言,翻到最后一页。 “安纳托利亚要塞离鲁米利亚很近,我站在高处,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割喉堡的城墙,看见海面上巡逻的希腊舰船,看见一艘艘满载货物的商船驶向康斯坦丁尼耶。” “天气晴朗时,我还能看见康斯坦丁尼耶模糊不清的轮廓,那座城市是那么美丽而富饶,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奥斯曼家族说,这座城市终将属于他们,这是安拉的旨意,曾经的我深信不疑,但现在,我只能幽幽一叹,不知所云。” “这几天夜里,希腊人的舰炮依旧敲响,与此同时,天空上飘来一朵朵火,我知道这种东西,下面是燃烧的蜡,上面则是纸笼,很容易制作,希腊人曾经在北非用过这种东西……” “但是,愚昧的士兵和百姓完全不懂,他们一心认为这是魔鬼的灯火,希腊皇帝则是火狱中的告死天使,还称其为魔鬼灯,简直令人生气……” “大事不好,一些魔鬼灯落在了农田和森林中,引起了火灾,虽然及时扑灭,但这反而让愚昧之人对魔鬼灯的传说深信不疑,惶恐和不安继续蔓延,我实在无能为力……” “在开战之初,苏丹陛下为了将整个爱琴海壁垒整合起来,曾专门设置了情报官,他们在每个要塞间奔波,我们则将最近的情报告诉他们,直接传到苏丹陛下的案桌前。” “我曾将这些情况详细写明,一股脑交给了情报官,请他转交苏丹,请苏丹为我们解决问题。” “但是,他却斥责了我,认为我们的要塞没有遭遇大规模入侵,依旧固若金汤,不需要为了这些小事劳烦日理万机的苏丹陛下。” “我怀疑,这可能是因为我从不向他行贿,士兵的伤亡也如实汇报,从不和他瓜分空饷。” “唉,这简直令人寒心,我承认,这种事非常正常,每一支军队都会发生,但这也得分时节啊!国难当头,一个个忙着抽大烟,吃兵血,将苏丹的粮食往自己的口袋装。” “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好自己,绝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祖先拼死奋战得来的领土,绝不能在我们的手上轻易丢失!” 轰—— 海面上,火炮又一次轰鸣了起来,紧接着,魔鬼灯悠悠飘过,像是漫天星辰。 士兵们已经对此感到麻木,无精打采地走出军营,无精打采地列队,领取自己的装备。 苏哈特站起身,放下笔记本,取下墙上的弯刀,慢慢披上甲胄。 门开了,仆人闯了进来。 “阿伽,情报官让我来问问您,发生了什么事?” 仆人小心地说着。 “他准备明早离开,您这周的情报却还未上交,他也让我催催您。” 苏哈特苦涩一笑,闭上满是黑眼圈的双眼。 “没什么事,让他好好睡。” “至于情报,我没写。” “那您……” 仆人有些为难。 苏哈特睁开眼睛,径直走出房门。 “你告诉他,西线无战事。” (本章完) 第284章 卡尔西顿 第284章 卡尔西顿 太阳挂在天边,微风轻拂大地,海洋慵懒地翻着波涛,在阳光的映射下,卷起一片碎金。 古老的海滨小镇外,成群的舰队在海面上巡游,排成一字长龙,侧舷炮隆隆开火。 舰群中,一艘艘小型桨帆船悍不畏死地向岸边冲去,奴隶桨手们拼命划动着沉重的木桨。 这里是卡尔西顿城,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古老城镇。 卡尔西顿坐落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和君士坦丁堡隔着一条狭窄的海峡遥遥对望。 比起君士坦丁堡,卡尔西顿更加古老,早在拜占庭尚未建城时,卡尔西顿便成为了马尔马拉海岸著名的古希腊城邦,也是著名的贸易商港。 然而,尽管这两座城市都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岸边,但拜占庭古城的地理条件和港口状况都遥遥领先于卡尔西顿,很快便将这位隔海相望的孪生兄弟远远扔在身后。 后来,拜占庭被君士坦丁大帝设为首都,更名为君士坦丁堡,这座城市也迅速成为了东部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的绝对中心,发展速度飞快,更是让卡尔西顿望尘莫及。 当然,卡尔西顿城的宗教价值依旧不可小视,这里不仅是早期基督教传播的重要枢纽,还曾在公元451年召开了著名的卡尔西顿大公会议,确定了基督二性论,将一性论斥为异端。 但是,随着君士坦丁堡的兴旺发达,近在咫尺的卡尔西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挤压,泯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从一座贸易港口演变为以农业生产和渔业捕捞为主的小城镇。 截止到15世纪初,卡尔西顿甚至已经不能被视为一座“城市”,人口稀少,工商业几乎为零,村民们在古老遗迹的废墟间挑水种地,猪马牛羊在倒塌的石像边啃食青草。 然而,卡尔西顿村却是东罗马帝国最晚丢失的领土之一,东罗马皇帝直到1453年还保留着卡尔西顿村的税收权,这里的民众依旧属于古老的罗马。 十七年前的君士坦丁堡之战前夕,以撒曾下令将除了君士坦丁堡和伯罗奔尼撒之外的零散领地全部放弃,将残存的人民迁往君士坦丁堡保护起来,避免他们遭到奥斯曼人的攻击,卡尔西顿也正式荒废了下来。 后来,奥斯曼帝国丢失巴尔干,许多突厥人从巴尔干逃往安纳托利亚,不少人都被穆罕默德二世安置在卡尔西顿和安纳托利亚堡垒旁边,让这些心怀仇恨的人民为他铸起第一道防线。 由于卡尔西顿的地理位置着实算不上多好,爱琴海壁垒计划中,不远处的安纳托利亚要塞得到了大量资源,卡尔西顿却仅仅建起了一座规模不大的木制堡垒,连火炮都没有配备。 从某种方面来说,奥斯曼帝国的决策无可厚非,海岸线那么漫长,经费就那么多,他们不可能把每一片海岸都安上大炮。 而且,卡尔西顿着实不是什么理想的登陆地点,这里的沿岸低地较为狭窄,海流较为湍急,登陆大军很难在同一地点抢滩登陆,很可能会被海流冲到四面八方。 况且,安纳托利亚要塞就在北面,要塞周边还驻扎着不少军队,骑兵们每天都会在海岸边例行巡逻,一旦发现敌军的踪迹,要塞周边的机动部队很快就能赶到这里,将零散敌人迅速消灭。 实际上,博斯普鲁斯海峡虽然短小而狭窄,但这里的海流并不平静,最适合登陆的区域就是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堡垒之间的一小段海域,最适合建造临时浮桥的地方也是这两座堡垒连成的直线。 在其他地方,就算东罗马帝国抢滩成功,也绕不开坚固的安纳托利亚堡垒,必须将其完全拿下,才可以将大量士兵和各式重武器通过浮桥运往亚洲。 围城期间,奥斯曼的机动部队就能获得充足的时间完成集结和整编,可以在守军的配合下,将立足未稳的东罗马军队推下海面。 至于同样逼仄却更加狭长的达达尼尔海峡,这里的海流更加湍急,在地方要塞严防死守的情况下,持续骚扰尚可,大规模登陆却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然,奥斯曼土耳其的西部海岸线实在漫长,除了这两条海峡外,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的其他海域宁静而和缓,不少地方依旧具备施行大规模登陆的潜质,奥斯曼帝国的军队必须分散防守。 从来都没有毫无漏洞的堡垒,堡垒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将大规模登陆的困难程度提到最高,从而用远少于对方的机动兵力完成整片海岸的防守,实现“以一防十”。 夏季到来后,东罗马帝国的登陆计划正式开始,十多万的大军分别集结在君士坦丁堡,加里波利和莱姆诺斯岛,一百多艘各式舰船也分别驻扎在各处港口,持续不断地对奥斯曼海岸进行骚扰。 大型战舰分做几批,轮番上阵,对爱琴海壁垒的各座重要城堡进行轰击和封锁,拖住他们的兵力,消磨他们的军心,击垮他们的精神。 其余的小型战舰则避开了这些设有岸防火炮的大型要塞,时不时在海岸各处进行小规模入侵,从他们从不深入内陆,一直活跃在海岸周边,敌人一来就立马坐船逃跑,敌人不来就原地扎寨,持续增兵,直到对方忍无可忍。 在接连数月的频繁袭扰中,奥斯曼的军队渐渐展露疲惫之态,四处救火的感觉十分难受,军需不足的感觉更难受,东线战场的一边倒局势和高原部落的劫掠袭击更是让他们意志消沉,赶赴战场的速度越来越慢,也不再像开战之初那样对登上海岸的小股部队誓死追杀,开始转为驱赶,漠然注视着他们爬上舰船。 他们就待在岸边,反正也追不上,反正也杀不完,还不如省点力气,也好少吃几顿粮草。 与之相对,由于东罗马帝国具有绝对制海权,战争的主导权尽在他们的掌控中,什么时候袭击,在什么地方袭击,全由进攻方说了算,奥斯曼却只能被动防守。 在一次又一次的小规模入侵和连续不断的袭扰下,奥斯曼军队的“下限”被迅速拉低。 开战之初,一百人的东罗马军队在早晨登上海岸,不到中午就会被附近的奥斯曼骑兵赶下大海。 战争持续三个月后,三百人的军队在早晨登上海岸,还能在夕阳的余晖下吃顿饭,抽根烟,这才看到远方的游骑姗姗来迟。 直到现在,东罗马帝国的登陆人数从少到多,停留时间从短到长,登陆主力也从之前的海盗水手变成射击军,再变成精锐大方阵。 有些精锐士兵还能凭借火枪和长矛之利让奥斯曼游骑逡巡而不敢前,只能向临近的堡垒和城市请求更多援军,这才有足够的实力将来犯的东罗马军队赶下大海。 现在的奥斯曼帝国就像一头躲在洞里的笨重棕熊,搬起石头堵住洞口,自以为金城永固。 东罗马帝国则是一只迅捷而凶狠的恶狼,时不时将爪子伸进洞口的缝隙,在棕熊的的身躯上狠抓一爪,在它的底线上反复试探,一步一步地消磨着它的意志,一滴一滴地耗干它的鲜血。 我承认,阁下的堡垒非常不错,但要是我拿出绝对的制海权,绝对的兵力压制,绝对的经济碾压和绝对的战略优势,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开罗之曜号宽阔的瞭望台上,以撒从望远镜下抬起头,微微一笑。 “已经可以了,让他们撤吧,舰炮记得掩护。” “是,我这就去吩咐。” 一旁的海军上将菲德尔点点头,找到掌旗官。 开罗之曜打出旗语,四周的舰船也紧随其后,尚在半途的登陆舰减速折返,已经登上海岸的士兵们大摇大摆,陆续登上停靠在岸边的舰船。 不远处,奥斯曼的游骑越聚越多,已经排好了冲锋的阵势,但却毫无冲锋的打算。 卡尔西顿没有多少岸防火炮,东罗马的舰炮虽然命中率感人,但毕竟数目庞大,他们也不愿蒙受不白损失。 “卡尔西顿的确不适合登陆,十几艘登陆艇一起出发,真正抵达预定沙滩的只有几艘,分布还十分散乱,如果他们敢冲,我们的军队恐怕会损失惨重。” 皇弟曼努埃尔眯起双眼,看着远处的沙滩。 “没事,给他们施加压力罢了。” 以撒淡淡地说。 “他们知道这里不适合登陆,但还是不敢赌,必须从四处调集军队过来防守。” “我们时不时吓吓他们,他们原本紧绷的神经就会逐渐松弛,等我们真的开始大举登陆时,他们反而会不知所措。” “至于损失,反正这次只是佯攻,派上去的全是征召过来的射击军,损失了也不心疼。” 以撒呵呵一笑。 “我们不是没有失败过,奥斯曼高层还是有能人的,有几次的小规模登陆全军覆没。” “不过,他们杀死杀伤的几乎都是奴隶兵和海盗水手,他们粮食短缺,养不起这些人,又不敢让他们加入守城,俘虏了也只能杀死,这导致后来的登陆部队誓死血战,以命换命。” “反正我的舰队还能一直补充,我的征召兵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北非运来,我的士兵无穷无尽,奥斯曼人却越打越少,士气越打越低。” “皇兄实在高明,如果我去指挥奥斯曼军队,完全想不出有什么破局之法。” 曼努埃尔笑道。 “谈不上高明,纯粹以势压人罢了。” 以撒摇摇头。 “奥斯曼人从开战之初就盼着我们大举登陆,从开战之初就想着在大陆上和我们打一场决战,赌一把国运。” “但我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就是要以势压人,用绝对优势的国力拖垮他们。” “安纳托利亚果不其然遭到了旱灾,再这样拖下去,他们自己就会发生内乱。” “等到我们真正开始大举登陆时,他们能够集结起来的兵力就会大为减少,翻盘的几率几乎为零。” 曼努埃尔点点头,想了想。 “您在海岸各处制造声势,那您到底准备在什么地方展开登陆呢?” 以撒沉默片刻,指了指北方的海峡。 “我还是打算走博斯普鲁斯海峡,那座堡垒是一定得尽快拿下的。” “如果我们拿下了雷穆斯堡,完全可以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最窄处建起一座临时浮桥,将大军从罗慕路斯堡运到雷穆斯堡。” 奥斯曼人起的名字实在太随意,在以撒的指示下,东罗马帝国已经为扼守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两座双生城堡定下了新名字,欧洲一侧的割喉堡更名为罗慕路斯堡,亚洲一侧的安纳托利亚堡垒更名为雷穆斯堡,希望这两位神话中的罗马奠基人可以世代守护君士坦丁堡。“雷穆斯堡可不好攻。” 曼努埃尔说道。 “无妨,慢慢耗,我们会时不时在雷穆斯堡的南北两侧发起佯攻,让他们摸不清头脑。” “我们肯定不能直接从雷穆斯堡发起登陆,最好能在马尔马拉海或黑海的水流平缓处发动突袭,赶在他们大军到来前将一部分精锐送上海岸,摆好阵型,以待大军上岸。” 以撒顿了顿。 “奥斯曼人在伊兹密特城驻扎了一支一万余人的大军,紧急关头还能再拉出五千征召兵,他们就是我们的主要对手。” “为了防止其他部队的增援,南边的袭击和佯攻不能停下,但精锐部队得秘密调往君士坦丁堡待命。” “嗯,听起来可行。” 曼努埃尔说道。 “时间呢?您之前的统筹和计谋都大体实现了,什么时候发动全面进攻呢?” “肯定得在冬天来临前完成第一阶段的战役,雷穆斯堡势在必得,伊兹密特只能争取。” 以撒指了指东南方的港湾。 “要是能在大雪降下前攻下伊兹密特,我们的收复计划就能大大加快。” “战争实在太烧钱了,打了大半年,我的战争储备金已经减少了四分之一。” 以撒叹了口气。 “等下一批的东印度商船回来后,我们还能再发动一次大规模战役。” “一年时间,仅仅攻占一座狭小的半岛,唯一一座大城市还不一定攻得下来,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曼努埃尔小心地问。 “没事,以后会逐渐加快。” 以撒安慰着。 “奥斯曼的战争潜力已经开始极速下滑了,再来一次大雪,他们的经济就会彻底崩溃,起义和叛乱也会层出不穷。” “据我估计,只要计划进展顺利,我们可以在三年内收复小亚细亚西北部的伊兹密特,尼西亚,布尔萨等大城市,再通过漫长的争夺战逐步平定整个爱琴海东岸。” “至于安纳托利亚高原,估计还得很长时间。” 以撒耸耸肩。 “没办法,地势太复杂,突厥人又太多,天气还不好,一年中有小半年都没法出兵。” 以撒看着若有所思的曼努埃尔,拍了拍他的肩。 “你的士兵表现都不错,等我们结束第一阶段的战争,你就带他们回去修整一段时间吧。” “你的女儿刚刚出生,你也不能常年在外。” 就在前不久,曼努埃尔的妻子安娜在圣海伦娜城为他诞下了一名女婴,塞尔维亚大主教为她洗礼,取名为伊琳娜。 “我已经准备了一份礼物,现在估计还在路上。” “多谢皇兄,等这个孩子长大一些,我就带她来见您。” 曼努埃尔躬身行礼。 “现在不说这些,还早。” 以撒笑着点头。 “走吧,看样子,奥斯曼人已经很疲惫了,这次佯攻的目的基本达成。” “卡尔西顿其实也是不错的地方,等这里重归我手,我准备重新做出行政调整,将卡尔西顿及雷穆斯堡都划归君士坦丁堡管辖,将君士坦丁堡设为皇帝直辖区,色雷斯大区的首府则是阿德里安堡。” “你觉得这个思路如何?” “挺不错的,这样一来,君士坦丁堡将会是全世界唯一一座跨越两片大洲的城市,一定还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曼努埃尔表示支持。 “嗯,希望在我临死前,君士坦丁堡能够完全恢复过往的荣光,最起码也得恢复到五十万人。” 以撒微笑着。 “地中海最大城市的名头,可不能老让埃及人占着。” 舰队开始返航,以撒和曼努埃尔走下瞭望台,来到宽敞的甲板上。 正走着,菲德尔舰队长急匆匆地跑上前,将一封信递给以撒。 “君士坦丁堡的信,来自宰相伊苏尔特。” 菲德尔简单地说。 以撒拆开信封,掏出信纸,粗略扫视着。 “皇兄,怎么了?” 曼努埃尔问道。 “那个卡拉曼的伊沙克贝伊,他有些坐不住了,想向我们借兵。” 以撒将信件折好。 “白羊王乌宗哈桑似乎准备支持他的兄弟和儿子,但似乎从来没有接触他的意思。” “您要管么?” 曼努埃尔问道。 “暂时管不了,可以让他到塞浦路斯先待着,给他一笔钱,看看他能拉拢到多少旧部。” “不过,他已经改信了正教,也许拉不到多少人马。” 以撒思考着。 “伊苏尔特说,他还为我带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谁?” 曼努埃尔疑惑地问。 “此人名叫梅苏德,自称是格尔米扬贝伊国的王室末裔。” 以撒目光闪动。 “格尔米扬?他们不是在四十多年前就绝嗣了么。” 曼努埃尔撇撇嘴。 “是啊,可是这并不重要,有人信就行。” “回去吧,我们的舰队和士兵需要休息,过几天再来。” 君士坦丁堡离卡尔西顿很近,以撒已经可以看见海岸边的市民,他们一边欢呼,一边挥手致意。 (本章完) 第285章 比提尼亚大起义 第285章 比提尼亚大起义 小亚细亚从来都不是一片平整的半岛,山脉起伏,沟壑纵横,人口主要聚集在河谷低地和沿海平原中。 位于小亚细亚半岛西北部,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和黑海南岸的比提尼亚平原便是此中之一,这里曾是东罗马帝国的比提尼亚行省,地势相对和缓,人口较为密集,工商业较为发达。 广义上的比提尼亚地区涵盖了不少著名城市,尼西亚,尼科米底亚,卡尔西顿,阿帕米亚…… 这里离巴尔干半岛很近,仅有浅浅的一湾海峡,和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等巴尔干大城市之间交通快捷,来往方便,也是最晚脱离东罗马帝国掌控的地区之一。 距离奥斯曼的崛起不过短短一百年时间,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将爱琴海东岸的希腊裔遗民同化干净,采用了较为温和而开明的管理模式,基督徒们提供更高的税赋,换取有限的自治权。 穆罕默德二世退守安纳托利亚后,为了防止希腊裔遗民可能的叛乱,将逃过海峡的突厥难民安置在希腊裔聚集区,又迁来不少内陆突厥人,试图以此改变当地的民族成分,稳固自身统治。 后来,以西班牙和东罗马为主的欧洲国家针对希伯来人的迫害和驱逐愈演愈烈,不少希伯来人寻求奥斯曼苏丹的庇护,穆罕默德二世来者不拒,同样将他们安插在传统的希腊裔聚集区。 单论对希伯来人的包容程度,奥斯曼帝国冠绝整个地中海世界,他们对希伯来人的忍让和欢迎程度比威尼斯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奥斯曼的鼎盛时期,不少希伯来人逃往苏丹在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各大城市,除了手工业和商业外,他们还会为突厥贵人们耕种田地,充当佃农。 当奥斯曼国力昌盛时,百姓们的生活水平都还算不错,虽然算不上各得其所,但也和睦安康。 可是,奥斯曼的盛世在1453年戛然而止,随后就是一路下坡,穆罕默德二世屡次三番的惨败使他的威望几乎降到谷底,若非奥斯曼家族余威仍在,若非最底层的突厥百姓对奥斯曼家族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尊崇,他的统治绝不会维持到现在。 而现在,奥斯曼帝国再度遭遇重大打击,严寒和干旱让农牧业市场陷入萧条,东西方的强敌两面夹攻,内忧外患之中,一副衰亡之象。 为了稳固防线,穆罕默德二世不得不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为了维持军队,他又不得不征召青壮,放缓生产,日渐减少的粮食和其他补给品连军队都只能堪堪供应,更别说填饱数百万子民饥肠辘辘的肠胃。 比提尼亚地区,雷穆斯堡垒以北,黑海南岸,多利亚纳村。 多利亚纳村是一个传统的东正教村庄,北边是一望无际的黑海,其他方向则被几座小山和茂密的森林团团包围,这里土地肥沃,温度适宜,生活着四百多名希腊裔正教徒,田里能长麦子,海边能捞海鲜,山坡上的果树能结柑橘,林子里还能打到活蹦乱跳的野猪和野鹿,如果不是山丘和密林的阻隔,如果交通不那么闭塞,这里一定能发展成不错的沿海城镇。 在这个时候,伊斯兰国家普遍采用齐米制度,允许生活在穆斯林土地上的基督徒和希伯来教徒保留一定的自治权,成为“二等公民”,从而缓和宗教矛盾。 1453年的战争以失败告终后,当时的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决心发奋图强,励精图治,为了汇集整个国家的力量,让为数众多的希腊正教徒老老实实当“顺民”,曾在齐米制度的基础上创造出了奥斯曼独属的“米勒特制度”,将“二等公民”的权利进一步规范化。 当时,穆罕默德二世总共组建了两大米勒特,分别是东正教米勒特和希伯来教米勒特,攻占卡拉曼和拉马赞后,又立马组建了亚美尼亚米勒特。 从客观上来说,米勒特制度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奥斯曼帝国在君士坦丁堡之战后的财政状况,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宗教矛盾,底层的老百姓或许对东罗马帝国有些念想,但那些在米勒特制度中得到利益的正教官僚和正教神父可舍不得自己满满当当的口袋。 但是,随着欧洲领地的丢失,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异教异文化人口大为减少,米勒特制度也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官僚教士和包税人的利益原封不动,但最底层的农民和市民却遭到了更加严苛的剥削和监视。 大土耳其战争爆发后,粮草匮乏的奥斯曼帝国将主意打到了爱琴海东岸的希腊正教徒身上,开始着手强征粮食,强征劳力,修建隔离区,纵容士兵抢劫希腊裔村庄,完全违背了曾经的诺言,撕毁了曾经的契约。 截止到现在,亚美尼亚米勒特已经随着卡拉曼和拉马赞的战乱不复存在,东正教米勒特也名存实亡,完全沦为奥斯曼苏丹和突厥贵族们剥削正教徒的统治工具。 至于希伯来教米勒特,他们坚定地与奥斯曼苏丹站在一起,坚定地反对东罗马帝国的进攻,誓死守卫整个地中海世界唯一愿意给予他们最大自由权的国家。 多利亚纳村北,一位教士骑着驴子,缓缓走在乡间小道上,他的着装十分怪异,披着朴素的黑色教袍,胸前挂着寻常的金属十字架,腰间则是一柄钉头锤。 他叫热罗尼莫,从十五年前接替父亲的职位,担任多利亚村的本堂神父,也算是米勒特制度下的底层统治者,拥有村中的小教堂和教堂外的几片田地。 多利亚村的村民们都知道,热罗尼莫神父是个好人,一直周旋在突厥统治者和正教百姓中间,为百姓们保下了一小片独属于基督徒的净土。 热罗尼莫是个虔诚的神父,从小熟读《圣经》,也一直以《圣经》中的各项准则来要求自己,笃行正义,惩恶扬善,将田地里的产出分给家境困难的村民,自愿为村民的孩子们提供神学教育和文化启蒙。 当然,尽管上层教士的腐化现象十分严重,像热罗尼莫这样秉性善良的下级教士并不少见,最让他显得与众不同的还是那柄从不离身的钉头锤。 村民们总说,热罗尼莫神父年少时曾是个性格直爽的游侠少年,白天睡觉,晚上则巡视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捕捉盗匪,赶跑野兽。 后来,一伙威尼斯海盗试图劫掠多利亚纳村,村民们准备破财消灾,但热罗尼莫却勃然大怒,带上一些强壮青年,拎起一根铁棒,趁着夜色登上了威尼斯人的小船,将醉醺醺的水手们尽数杀死。 第二天拂晓,外出劳作的村民们纷纷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热罗尼莫和他手上的绳子,绳子上系着一连串的人头。 这件事情让热罗尼莫威望大涨,还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突厥贵族的赏识,科贾埃利城的突厥长官亲自表扬了这位“为苏丹效忠”的壮士,将威尼斯水手的人头收走,点名要求他担任下一任神父。 那个时候的奥斯曼帝国还处于穆拉德二世的统治下,整个帝国兴兴向荣,文化多元,思想开放,热罗尼莫对穆拉德二世的统治比较满意,在他心中,奥斯曼苏丹至少不会像威尼斯劫掠者那样残暴不仁,对他们还算友好。 随后,热罗尼莫将自己的铁棒和威尼斯劫掠者的武器熔为铁水,铸成了一柄钉头锤,继续保卫多利亚纳村的每一位村民。 至于威尼斯人的小船,谁都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村民们不问,神父也不说。 担任神父后,热罗尼莫感受到了父亲的艰辛,逐渐少言寡语了起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维持着小村的平和,不让突厥贵族过分染指。 当然,热罗尼莫神父从来都不是什么死守教条之人,每当突厥官员和上级教士过来巡查时,他都会安排村民们将新生儿送入地下室,将粮食和工具通通藏起来,向他们哭穷,因此还骗到了不少高层教士和正教富商的接济。 由于密林的遮蔽和热罗尼莫神父故意伪造出来的假象,不少人都认为多利亚纳村只是一座偏僻荒凉的小村庄,人口稀少,产出匮乏,商路不通,价值很低。 海运道路被东罗马舰队切断后,热罗尼莫神父的伪装术更加轻松,他不做生意,不买东西,带领村民自给自足。 村口的教堂失火了,村民们认为这代表了一座村子的颜面,集资重建,他就是不修,留给外人看。 密林中的道路被泥石流掩埋了,村民们认为这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道路,自发修建,他连忙制止,任凭荒废。 村民们对他的做法很不理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村子封闭起来,不少人还觉得正是他的顽固导致了村子的贫穷落后。 直到有一天,一群难民从荒野上逃到了这里,村民们这才知道,原来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已经彻底撕毁了当初的契约,开始对正教徒伸出毒手,上层米勒特不仅没有出言阻止,反而助纣为虐。 直到这时,多利亚纳村的村民才明白了神父的用意,外界纷乱,一片密林环绕的世外桃源就显得弥足珍贵。 教堂依旧破败,道路依旧阻塞,但麦田却是金黄的,海鱼却是鲜活的,瓜果蔬菜也是饱满而美味的。 当然,热罗尼莫神父一直在给奥斯曼苏丹上贡,每年的粮食和其他贡品都按时上缴,从不拖欠。 直到1469年的深秋,大土耳其战争爆发,奥斯曼苏丹为了筹集军需,开始大肆征粮,一支突厥游骑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顿时陷入了狂喜。 此时的多利亚纳村同样遭到了霜冻灾害,粮食也不多,麦子也是无精打采,但此时的突厥游骑还是发现了端倪,认为村民们面色红润,怎么也不像吃不饱饭的样子。 他们早就不管法律和契约,立马闯入了村庄,能拿走的东西全部拿走,还严厉斥责了热罗尼莫神父,认为他蒙骗苏丹。 为了保全村民的性命,热罗尼莫神父没有反抗,不仅说服村民上缴粮食,还凑足资金贿赂了突厥队长,将他们礼送出村。 突厥人将他们一整年的劳动果实抢掠一空,临走前还张狂大笑,让他们好好种地,明年春天,他们还会再来。 冬季的寒风很快来袭,村民们藏在林子里的粮食也很快不够吃了,海鱼越来越难捕,野兽们也不再外出,村民们忍饥挨饿,第一次向热罗尼莫神父提出了质疑,认为他太过懦弱,不该将粮食全部交给突厥蛮子。 热罗尼莫神父什么都没说,只是带上几名侍从赶往海边。 一周后,在村民们惊讶的目光中,破旧的舰船驮着满满当当的粮食,焦炭和皮毛抵达了海岸,靠着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补给,多利亚纳村渡过了漫长的寒冬,没有一人因此而死。 从此之后,热罗尼莫神父对奥斯曼帝国彻底失望,再也不愿相信米勒特制度和宗教包容的鬼话,对盘踞在正教徒头顶的同族吸血鬼们充满愤怒。 从此之后,热罗尼莫开始在村子里训练民兵,他又出了一趟海,带回来的除了粮食,还有为数众多的武器装备。 从此之后,热罗尼莫在孩子们的课表中增加了一堂课,为他们讲述故国的历史,为他们讲述火战船和铁甲圣骑兵,为他们讲述强大的皇帝和富饶的君士坦丁堡。 从此之后,每当天气晴朗时,热罗尼莫总会带着孩子们登上村西头的小山,眺望遥远的西方。 海的对岸,是什么? 孩子们总会问。 海的对岸,是故国。 热罗尼莫总会这样说。 时间过得很快,干燥而炎热的夏秋转眼到来,突厥游骑果不其然再次来到,次数越来越多,而热罗尼莫总会尽可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保全百姓的生命。 正是因此,热罗尼莫反而得到了突厥官员和高级教士的赏识,认为他和他的村民果然是苏丹的忠臣,和那些一直武装抗拒的正教徒形成鲜明对比。 但是,恶狼是养不熟的,突厥人再一次来到了这里,聚在村口,等待着热罗尼莫的出现。 “神父,您来了。” 当热罗尼莫赶到村口时,一位壮汉对他躬身行礼。 壮汉身边,多利亚纳村的不少村民聚在一起,和远处的突厥游骑遥遥相对。 “嗯,我回来了。” 热罗尼莫点点头。 “他们又来了。” 壮汉的脸上闪过一丝憎恶。 “这一次——” “可以了。” 热罗尼莫打断了他的话。 “是!” 壮汉兴奋地点点头,立马跑向村落。 在众人的注视下,热罗尼莫骑着驴,慢慢走向突厥队长。 “来了?” 肥胖的队长从旁边的果树上摘下一颗苹果,擦了擦,随意啃着。 “粮食呢?准备好了吗?” “你们上个月才来过一次。” 热罗尼莫缓缓开口,扫视着突厥队长华丽的装束。 “没办法,很多地方又是干旱又是洪水,两片战场都需要大把的物资。” 队长将啃了一半的苹果扔进田垄,眯起眼。 “你们这里没有遭灾,那就应该为苏丹陛下多做贡献。” “要怪就怪康斯坦丁尼耶的希腊皇帝,如果不是他趁着我们遭遇灾害大举进攻,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队长有些不耐烦了。 “前几次你不是挺痛快的吗?我看你们的粮食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可以再征一次。” “希腊皇帝到处袭扰,我们忙着四处救火,本来就心力交瘁,粮食和其他补给是必须征的!” “如果你们没有粮食,那就只好像其他村子一样服徭役了。” 队长威胁着。“希伯来村庄和奥斯曼村庄也是这样吗?” 热罗尼莫问道。 “当然!所有人都是苏丹的奴仆,国难当头,所有人都逃不过!” 队长双眼一瞪。 “我是看在你们从前态度好,这才愿意和你好好交谈,还不赶快!苏丹的,阿伽的,我的,一个都不能少!” 热罗尼莫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跟我来吧,都准备好了,虽然不如前几次多,但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您的士兵可以直接去粮仓,您的那份自然少不了,请跟我来。” “这还差不多……” 队长眉开眼笑,跟上热罗尼莫。 在村民们敌视的目光中,突厥队长和热罗尼莫并肩而行,走在前方。 剩下的突厥骑兵则跟在后面,时不时对着年轻的少女指指点点。 “这个村没了你还真不行,不少村子的村民都开始反叛了,就你们村情况最好。” 突厥队长早就习惯了仇恨的目光,悠然自得地走在泥土道路上。 “我们又不是什么强盗,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上缴粮食,我们也不愿意将太多人逼上绝路。” “嗯。” 热罗尼莫淡淡地说。 “你这里偏僻,可能还不太清楚,外头有很多村民都逃跑了,逃到山里和林子里当土匪,除了你们这些希腊人外,还有不少穆斯林。” “再就是高原上的游牧部落,他们简直野蛮。” 队长感慨地说。 “还是你们最令人顺心。” “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西边的海军登陆越来越频繁了。” 热罗尼莫说道。 “是的,卡尔西顿一带接连遭遇袭击,安纳托利亚堡垒也是没日没夜地遭遇炮轰,还有那个魔鬼灯,飘在天上的那个,你见过吗?” 队长问道。 “没见过,我们这里倒是没遭到过袭扰。” 热罗尼莫说。 “你这里虽然地势地平,但森林太密,希腊皇帝就是登上来也没什么办法,大军排不开,只能坐等我们集结完毕,然后被赶下海。” “为了来到这里,我们一支小分队都费了不少功夫,不仅精疲力竭,还弄得一身泥污,大军压根别想通过。” 队长耸耸肩。 “当初还不是有工程师来你们这里考察,这个结论就是他得出的。” 热罗尼莫环顾四周,勒住毛驴。 “到了。” “到了?” 队长疑惑地看着四周的木屋。 “这不是粮仓吧?” 热罗尼莫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我太过寒酸,你曾跟着家长见过不少正教教士,他们都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戴着金子制作的十字架。” “那可不,我可不是什么平民子弟,见过世面的。” 队长哈哈大笑,挺起虚浮的大肚腩。 “当时,你和旁边的士兵谈笑,说希腊人懦弱,我是最懦弱的一个,总是绑着钉头锤,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热罗尼莫拍了拍腰间的钉头锤。 “我听得懂突厥语,知道你们看不起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突厥队长警惕起来,右手伸向弯刀。 “我想告诉你,别把我们的忍耐当成软弱!” 热罗尼莫大吼一声,露出精壮的肌肉,一把抄起钉头锤,一锤砸在突厥队长胖脸上。 “滚出我们的地方!” 飕——飕——飕—— 两侧的房屋上,一个个身影探出头来,举起早就搭好的强弓和硬弩,射向猝不及防的突厥小分队。 接着,一个个火油罐被扔了下去,一支支火把被扔了下去,大火瞬间燃起,突厥骑兵们凄惨的尖叫响彻云霄。 “你们等着瞧!苏丹的大军会将你们全部杀光!” 一位突厥骑兵中箭倒地,面目狰狞地看向热罗尼莫。 “你错了,皇帝的大军会把你们全部杀光。” 热罗尼莫瞥了他一眼,远离火场,走向之前的壮汉。 “神父,简直太舒服了,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壮汉的身躯在兴奋中颤抖。 “去高处点起烽火,通知海面上的帝国舰队。” 热罗尼莫简单地说。 “神父,皇帝的舰队难道不是来接我们走的吗?” 壮汉楞了一下。 “我们这里全是林子,没办法让大军通行啊!” 热罗尼莫看着远处的树林,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去倒上火油,把林子烧了。” “现在天气干旱,火势会很大,你先带大家弄出一条隔离带,让皇帝的先遣部队在我们村扎营。” 热罗尼莫吩咐着。 “别迟疑,必须烧!别管损失!” “我们这里日后将被划分到君士坦丁堡,你还在担心什么!” 热罗尼莫厉声下令。 壮汉不再迟疑,重重点头。 半个村子正在燃烧,另外半个村子的广场上,村民们越聚越多,看向热罗尼莫神父。 热罗尼莫登上高台,面向四周。 “神父,我们怎么办?” 一个孩子问着。 热罗尼莫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正在燃起的大火。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即是哥革和玛各,他们迷惑四方列国,引领他们相互攻伐,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神父喃喃自语。 “他们铺满了大地,围住圣徒的营,与挚爱的城,就有天火降下,烧灭了他们。” “谷既熟了,就用镰刀去割,有人来抢,那便举起枪矛!” 神父画上一个十字。 “我们起义了,我们要消灭恶人,回到祖国,迎回耶稣基督在地上的影,迎回我们的皇帝!” 热罗尼莫大吼。 “倚靠他的人好像狄奥多西城墙,永不动摇。众城怎样围绕君士坦丁堡,皇帝也怎样围绕他的百姓,从今时直到永远!” “圣哉!” 热罗尼莫举起钉头锤,仰天长啸。 “圣哉!” 百姓们也举起手中的农叉,仰天怒吼。 (本章完) 第286章 为皇的驾临献上天火 第286章 为皇的驾临献上天火 1470年夏末,寒冬未过多久,干旱紧随其后,本就干燥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再度遭灾,又一年的丰收化为泡影,又一群百姓无家可归。 为了满足前线士兵们饥肠辘辘的口腹,奥斯曼帝国对民间百姓的压榨和剥削日趋严重,在穆罕默德二世的默许和高级官员的指示下,不少士兵闯进一个个乡村,抢劫金钱和粮食,以苏丹的名义大肆掠夺,所过之处,一片狼烟。 自然灾害的影响尚可忍受,人为造就的饥荒忍无可忍,奥斯曼帝国内外交困,终于激起了遍及各地的叛乱和起义,不少突厥人打着复国的名号举起叛旗,要求恢复曾经的各大贝伊国,不少希腊裔高举鹰旗,要求回归祖国的怀抱。 奥斯曼帝国的大军主要分布在城市中,起义和叛乱因此多位于乡村,这些穷苦的农民再也不愿接受战争和饥馑,逃出赖以生存的祖地,躲进深山和丛林,又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形成一支支起义军,占山为王。 然而,这些农民起义军的军事力量太过薄弱,武器装备太过落后,军事战术等于没有,除了将本就混乱的奥斯曼帝国搅得更乱外,基本上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没有攻占任何一座城市,也没有打赢任何一场围剿。 在奥斯曼帝国的两百年大征服中,起义和叛乱早就是家常便饭,他们对此并不陌生,采取了从古往今都非常好用的“转移矛盾”法,将灾荒,征粮和战争全部怪罪到东罗马帝国和罗马遗民身上,号召突厥人团结起来,为安拉而战,为奥斯曼而战。 接着,他们还拉拢分化各支义军,不少由穆斯林组成的义军很快倒戈,将农叉对准了和他们一样手握农叉的东正教农民,成为苏丹的走狗。 在国内危急,外敌强逼的情况下,奥斯曼国内的民族主义和宗教狂热主义迅速萌芽壮大,从民间到高层,每个人对把憎恨的眼光朝向了无辜的基督徒,屠刀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正当奥斯曼帝国在抗击外敌和剿灭内乱中两头奔忙时,黑海南岸的一片密林中,大火正在熊熊燃烧。 天气本就干旱,从多利亚纳村人为燃起的山火很快就扩散开来,在秋风的推波助澜下向远方扩散,留下一片片焦黑的大地,宛如火狱。 大火阻隔了道路,从各个集结点赶来的突厥游骑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山火越烧越旺,逡巡而不敢前。 直到深秋,久违的甘霖陆续降下,各片火场终于有了熄灭的迹象,突厥游骑聚集在科贾埃利附近,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 各处海岸的劫掠和袭扰仍在继续,但规模已经大不如前,奥斯曼人清楚,当山火彻底熄灭后,从北边跨海而来的东罗马军队会从焦黑的土地上冲出,毁灭他们的一切。 幽黑昏暗的海面上,开罗之曜迎风航行,以撒站在宽阔的甲板上,凝望远处的村庄。 此时的村庄已经几乎看不出曾经的模样,从麦田到房屋,到处都是一片荒芜,路边时不时能看见烧死的牲畜和家禽,村民们和士兵们聚在海岸,搭起营帐。 “陛下,先锋军五千余人早已抵达多利亚纳村,正在四处巡视,勘测地形。” “加上今天的运输舰队,我们的军队足以对任何一座堡垒或城市完成围攻。” 陆军大臣易卜拉欣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山火还在烧吗?” 以撒目不转睛。 “南边和东边的有些地方还在烧,多利亚纳村附近已经烧无可烧了,大火把密林烧了个干净,为我们减少了不小的阻碍。” 易卜拉欣禀报道。 “快到冬天了,降雨和降雪会越来越频繁,这场山火估计即将停止。” “我们得加快进度,必须在雨雪来临前攻下雷穆斯堡。” 以撒眼神一动。 “自然灾害对攻守双方都是平等的,山火烧掉了森林,如果突降暴雨,立马就会演变成洪水和泥石流,就算没有形成,泥泞的地表和潮湿寒冷的空气也会让我们的士气极速降低。” “雷穆斯堡建在山崖上,地势较高,我们需要将大军迅速向雷穆斯堡靠拢,赶在灾害来临前形成合围。” “是,陛下,这些情况我们都考虑到了,先锋部队也主要安排在雷穆斯堡方向。” 易卜拉欣点点头。 “这里据雷穆斯堡很近,据我们观察,他们的守军已经不多了,满打满算也仅有一千余人,尼科米底亚倒是有不少军队,但他们前一阵子还分散在各个地方剿灭叛军,巡视海岸,现在才刚刚集结起来。” “我们的参谋幕府已经对战局进行了一次分析,我们争取在雷穆斯堡和尼科米底亚之间围点打援,打一场歼灭战,至少也要将他们逼回尼科米底亚。” 易卜拉欣说着。 “雷穆斯堡动向如何,他们有没有向尼科米底亚请求援兵?” 以撒问道。 “这是肯定的,陛下,我们抓到了几个信使,消息应当无误。” 易卜拉欣笑了笑。 “由于山火的阻隔和海军的封锁,雷穆斯堡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来自尼科米底亚的补给了,但他们的要塞指挥官倒是个有能力的人,拼命维持军心,要与我们死战到底。” “他们军队不多,士气低下,但一直龟缩在堡垒之内,没有给我们野战歼敌的机会。” “无妨,雷穆斯堡本来就是一个海岸要塞,火炮大多对海,最坚固的城墙也在西面,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他们最多支撑两个月。” 以撒思考着。 “我们在北边登陆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穆罕默德肯定会将大军向尼科米底亚集结,阻挡我们的前进。” “我已经把那个自称的格尔米扬王子放回安纳托利亚了,至于他能弄出多大声势,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比提尼亚三面环海,我们的军需不要走陆路,全部依靠海运,以免遭到突厥人的打击。” “是!” 易卜拉欣敬礼离开。 海湾上,庞大的战舰群巍峨耸立,一艘艘登陆艇向岸边驶来,一队队士兵登上小亚细亚的陆地。 这里是山火的起点,也是最早熄灭的地点,东罗马帝国的数万大军在这里依次登陆,养足精锐,蓄势待发,静静等待着。 临时搭起的码头上,一排排士兵们恭敬肃立,狂热而赤诚的目光望向越来越近的航船。 航船上,代表皇室威严的巴列奥略十字四β旗帜迎风招展。 “蒙主庇佑,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伊萨克·加提卢西奥·巴列奥略!” 传令官嘹亮的声音响彻海岸,士兵们整齐划一,用手中的长戟重重敲响地面。 “万——岁——” 以撒跳下甲板,稳稳立在码头上,仰起头,冲海岸上的士兵和百姓们举手致意。 远方的大地一片黑烟,天空中布满乌云,深秋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寒意,似乎还有隆隆雷声。 时隔数十年,又一位东罗马皇帝站上了小亚细亚的地面,踏上了无数祖先曾为之奋战的故土。 “起来吧,我的臣民和战士们,天火会烧灭恶人,为饱受摧残的大地带来希望和生机。” 以撒淡淡说着,声音并不响亮,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安纳托利亚是罗马人的故土,是我们祖先的家园,既然我来了,那些强占者,投机者,掠夺者,不敬真神者。” “他们可以去死了。” “万岁!” 军民们抬起激动的眼,看向沐浴在辉光中的皇帝。 “天火将要熄灭,暴雨将会落下,我们的刀剑将会丈量每一寸泥土,剿灭每一位叛贼。” 以撒继续说着。 “我们会攻取雷穆斯堡,攻取尼科米底亚,攻取尼西亚和布尔萨,将鹰旗重新插在属于我们的领土上,将战火燃遍突厥人的每一片麦田。” “耶和华会坐在宝座上,天上的万军侍立在前,祂会保佑自己的子民,为我们扫清前方的荆棘!” 以撒抽出宝剑,遥指远方。 “去吧,我的子民们,耶稣基督的战士们,为我夺下雷穆斯堡,让我们的士兵搭起浮桥,更多的大军和武器将沿着浮桥跨过天堑,直取突厥!” “万岁!万岁!万岁!” 1470年秋,比提尼亚地区爆发起义,一支起义军人为地引燃了山火,将阻挡大军的密林焚烧干净。 10月10日,以撒抵达安纳托利亚,率领大军穿过一片焦黑的森林,迅速赶到近在咫尺的雷穆斯堡。 与此同时,完成运输任务的东罗马海军也赶往博斯普鲁斯海峡,配合陆上部队,将整个堡垒围了个水泄不通。 …… 伊兹密特湾东岸,科贾埃利城。 一支上万人的军队缓缓向城市走去,这些人来源驳杂,单从装备上看,既有精锐的耶尼切里中央军,也有征召而来的蒂玛骑兵,还有强行拉出来的大量民兵。 耶尼切里中央军也分为几种,最为精锐的“老耶尼切里”自然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但那些由突厥贵族子弟组成的“新耶尼切里”就差得很远,一样的装备,一样的给养,但从气势上看,后者被前者完全碾压。 蒂玛骑兵则神色各异,从奥斯曼核心地区拉出来的蒂玛骑兵不仅装备较好,心气也较高,而从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征召起来的蒂玛骑兵显然没那么忠诚,他们的家乡一片混乱,不少人早就失去了为苏丹而战的意愿。 至于民兵,他们武器很差,士气很低,一个个面黄饥馑,脸上尽是惶恐和不安,用作守城尚可,一旦拉去野战便会原形毕露。 这些民兵中,很大一部分是奥斯曼帝国招安的地方起义军,穆斯林百姓们本就愚昧,揭竿而起也并非为了推翻奥斯曼家族的统治,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 奥斯曼帝国对待穆斯林起义军和基督徒起义军时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法,前者以拉拢和收编为主,后者必须赶尽杀绝,当穆斯林起义军摇身一变,成为苏丹的“正规军”后,他们往往还会成为劫掠基督徒的主力。 这些人极为势利,在劫掠基督徒时非常凶残,一个个悍不畏死,但当他们得知自己即将被拉去对付东罗马帝国的大军时,又一个个慌不择路,畏畏缩缩。 军阵中,奥斯曼帝国第二维齐尔希南帕夏端坐马上,心神不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市。 科贾埃利城,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西北角的第一大城市,又名伊兹密特,尼科米底亚,曾是东罗马帝国的尼科米底亚要塞,城防坚固,西临伊兹米特湾,具有十分不错的优良海港,交通发达。 在穆拉德二世统治时期,科贾埃利迎来了几次扩建,曾作为亚洲和欧洲之间的运输中转站而繁荣富饶,不少从黑海和爱琴海而来的商船都将这里当做停靠点和卸货点,人口较多,手工业和采矿业也十分不错。 但现在…… 希南帕夏将目光转向西边,海湾上,十艘高挂着双头鹰旗的军舰来回巡弋着,最大的一艘战舰横向排开,侧舷上的火炮时不时喷吐出大片烈焰。 轰—— 一门舰炮轰隆作响,一颗沉重的铅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直坠入海里,溅起大片水。 不一会儿,又是几声轰鸣,数枚炮弹依次坠向城市,砸在海里。 不过,希南帕夏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对方炮弹的落点一次比一次远,一次比一次接近科贾埃利的城墙。 “混账,他们在拿我们做实验!” 希南帕夏咬牙切齿地说。 在他身边,来自科贾埃利城的向导默默无言,看了看希南帕夏。 “阿伽,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的炮击还比较生疏,射程也还没这么远。” “一年的战争中,他们的炮手不仅越来越熟练,就连舰炮本身都似乎得到了进步。” “两个月前,我们的海岸巡逻队抓到了一些来不及撤离的海盗水手,据他们说,希腊皇帝得到了一群来自勃艮第的帮助,一些勃艮第炮兵军官在加里波利城建立了炮兵学院,海军和陆军都有。”“他们似乎还对各种火炮进行了规范化处理,口径和型号都统一起来,方便火炮的大规模铸造和炮弹的大规模制取。” 向导苦笑一声。 “您说得没错,他们就是拿我们当磨刀石呢。” “受神诅咒的希腊皇帝!他凭什么有这么多钱!” 希南帕夏面色难看。 “战争开始一年了,他还没有跟我们打上任何一场地面战争,光是依靠强大的国力就将我们硬生生拖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一片静默,无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希南帕夏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走。 “走吧,进城,我们不能慌张,安拉会庇佑我们的。” 城门缓缓拉开,希南帕夏带着军官们冲进城市,大军则在城外扎营。 城市的气氛十分紧张,大街小巷里全是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集市萧条,好几家粮食店关上了大门,不少由希腊正教徒经营的手工作坊一片废墟,干涸的血迹到处都是。 然而,城内的妓院和大烟馆子却热闹非凡,希南帕夏一路走着,竟然认出了不少相熟的面孔。 当希南帕夏满面阴翳地走进总督府时,科贾埃利总督正在用餐,奢华的房间内,一道道菜品摆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 “把你的妓女和男宠全都赶出去,我有话要说。” 希南帕夏冷冷的声音惊碎了总督的迷梦。 “阿伽,您可算来了!我们老早就盼望着援兵了……” 总督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用肥壮的身躯挡住希南帕夏的视线,一边冲一旁的妓女和男宠们猛使眼色。 希南帕夏没有理会总督的殷勤,自顾自走向座位,拿起桌上的精美盒子。 盒子上,一只雕刻考究的双头鹰展翅欲飞。 希南帕夏打开盒子,露出一根根圆滚滚的香烟,包裹烟草的香烟纸显然也不是什么便宜货。 “好,好,好!” 希南帕夏一把将盒子扔向总督。 “前线士兵正在挨饿,你倒是抽起昂贵的烟草了!” “罗马牌,品味不错啊,嗯?” 希南帕夏恶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你要不要告诉我,相比于埃及艳后牌和屋大维牌,这罗马牌有什么优点?” 总督见帕夏对一旁的大烟视而不见,专盯着香烟不放,脑子有些混乱,连忙陪笑。 “这烟吧……” “闭嘴!” 希南帕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你……你简直丢人!” “舅舅,我……” “都说了多少次,打仗的时候称职务!” 希南帕夏攥起总督的衣领。 “我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就不该向苏丹举荐你这个浪荡子!” “阿伽,我能得到这个位置,主要是我父亲的功劳吧……” 总督小声辩解着。 希南帕夏的呼吸声都在颤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松开外甥的衣领。 “军情如何了?” “希腊人放了火,密林被烧没了,他们还是登上来了……” 总督见舅舅不再纠缠,连忙将他领向座位,为他端来一杯路易波士茶,又把希南帕夏气得够呛。 “你是对希腊人的东西情有独钟,是吗?” 希南帕夏将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 “这……不会啊,大烟和阿拉伯茶就不是他们的东西……” 总督一脸无辜地看着舅舅。 “这都是开战前存下来的货,当时我还不是给您——” “行了,说正事。” 希南帕夏打断了他的话。 “安纳托利亚堡垒还在吧?” “还在呢,爱琴海壁垒还是很厉害的,整整一年下来,希腊人还没有攻克任何一座堡垒。” 总督连忙点头。 “但是他们的军队已经开始围困堡垒了,我们和要塞的通讯已经被彻底掐断。” “山火都熄灭了吧?” 希南帕夏问。 “差不多了,前天刚刚降下大雨,我已经派出游骑,去西北边打探消息。” 总督点点头。 “附近的起义和叛乱呢?” 希南帕夏又问。 “这个……这是难免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对苏丹忠心耿耿,不过他们成不了大气,缺衣少粮,等冬天一来,估计会死一大片。” 总督呵呵笑着。 希南帕夏点点头,沉吟着。 “你还有多少兵?” “两万……一万六千。” 在舅舅严厉的目光中,总督弱弱地改了口。 “加上我带来的和后续会赶来的,一共有三万余人。” 希南帕夏的神色和缓了些。 “还有一战之力。” “阿伽,不能光看数量啊,我的军队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新武器了,不少人的刀剑都生锈了,这……” 总督见希南帕夏似乎有出城决战之意,吓了一跳。 “我带来了一些,但也不多。” 希南帕夏眉头紧皱。 “我会向苏丹陛下再写一封信,将北方的战况详细告诉他。” “阿伽,苏丹陛下不来吗?士兵们的士气有些低落,都盼望着苏丹陛下的到来。” 总督疑惑地问。 “本来是要来的,走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苏丹陛下疼得受不了,返回布尔萨了。” 希南帕夏长叹一声。 “南方也不稳定,现在,我们的军需和粮食几乎全部来自于那一片地方,苏丹陛下也没办法长时间离开。” 总督闻言,眼神一亮。 “舅舅,不如我们把香烟送给苏丹陛下吧,这玩意儿碾碎后可以治病的。” “用过了,希腊皇帝派人把不少东西送了过来,香烟,茶叶,柯拉果……还让陛下少吃海鲜。” 希南帕夏的脸上浮起一抹古怪之色。 “这把苏丹陛下气得够呛,整整吃了四大盘海参才缓过来。” “哦,那东边呢?” 总督有些遗憾。 “东边?一样不乐观。” 希南帕夏烦闷地挥了挥手。 “巴耶济德殿下采用了坚壁清野的策略,一直退到安卡拉城。” “他的手上还有一万多人,不过也是军心虚浮,士气低下。” “乌宗哈桑暂时没有继续前进,日后会怎么样,谁都不清楚。” 希南帕夏沉默了一会儿。 “我带过来的已经是布尔萨城过半的精锐,火炮和火枪都有一些。” “你把你的士兵都给我,至于怎么打,在什么地方打,且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本章完) 第287章 北路军团 第287章 北路军团 库拉河岸,圣十字地。 蓝天白云之下,连绵不绝的营帐遍布平原,成群的犍马在草原上觅食,成群的奴隶眉目低垂,在士兵的皮鞭下慢慢走着。 一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商人聚在一起,跟士兵们讨价还价,时不时拉出一名奴隶,看看牙口,捏捏肌腱。 阿莱克修斯停下马,远远看着远处的奴贩窝子,仿佛听到了金币的叮当声,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皱皱眉头。 “阿莱克修斯,他们……” 在他身边,玛利亚骑着小马,拉了拉阿莱克修斯的衣襟,眼神中有些担忧。 “这是我哥哥的部队,哥萨克人和切尔克斯人,刚刚从希尔凡跑过来。” 阿莱克修斯拍了拍玛利亚的肩,轻声安慰着。 “不要怕,查士丁尼对自己人很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他。” 玛利亚点点头,靠得更近了。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奴隶。” 玛利亚挽住阿莱克修斯的胳膊。 “那是你没去过比林奇。” 阿莱克修斯默默接受了她的亲密举动。 “现在的比林奇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各种肤色,各种年龄,各种信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抓不到的。” “这也是你哥哥干的吗?” 玛利亚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对这位长兄的观感越来越差。 “不,这是我父皇干的。” 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 “这些事你不用管,我也不想管,做好我们自己就行。” “难怪萨拉森人很害怕他,他一来,萨法维人立马就撤走了。” 玛利亚忽然说。 “他不来,萨法维也打不下我们的圣安德鲁城堡。”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 “火枪,火炮,这些先进的技术已经不是单纯的勇武和狂热可以抗衡的。” “海达尔倒是不想退,教团的几个长老硬是要退了。” “但是,萨法维教团的势力依然越来越强了,我们在这边闹得越欢,他们的狂热思想就会越强烈。” 阿莱克修斯收敛笑意。 “只要有你在,我们的势力也会越来越强的!” 玛利亚展颜一笑,挥动着白皙的小拳头。 “仇恨难以化解,只会越积越深,殿下,您和萨法维人可不太一样,我能看得出来,您是试图以温和方法化解矛盾的,我也一样。” 两人后方,阿尔斯兰叹了口气。 “但是,像萨法维教团这样的狂热思想简直太吸引人了,除了他们,您的兄长和父亲似乎也是这种思想,要么你死,要么我活,完全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算了,这不该我们想,先去参加皇兄的宴会吧,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阿莱克修斯使劲摇摇头,加快脚步。 不一会儿,一座紫色的大帐赫然在目,大帐上空,血红色的双头鹰旗猎猎飞舞。 谈笑声和纵酒声飘出帐帘,阿莱克修斯定了定神,向卫兵说明来意。 刚刚还斜睨着眼的卫兵立马肃立,向阿莱克修斯躬身行礼。 “欢迎您,阿莱克修斯殿下,伟大的切尔克斯之王,哥萨克之王,伊萨克之子,查士丁尼陛下正在等您。” 两名哥萨克士兵用夹杂着大量口音的希腊语说道。 “你们会说希腊语!” 玛利亚惊呼。 “这是皇帝的语言,也是王的语言,每一位巴列奥略家族的忠仆都该学会。” 哥萨克骄傲地说。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带着两人走入营帐。 一时间,浓郁的酒气飘然而出,人人欢歌,人人狂笑。 “殿下,我在外面等吧,这里不适合我。” 信奉宰德派的阿尔斯兰皱皱眉头,冲阿莱克修斯说道。 “好吧,本来向把你介绍给皇兄的,说不定还能介绍给父皇。” 阿莱克修斯看了看阿尔斯兰,有些遗憾。 阿莱克修斯环顾四周,在王座上看见了自己的长兄。 此时的他既没喝酒,也没吃东西,身旁更是没有一个女人,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臣仆,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头上则是镶有十二颗星星的黄铜王冠。 查士丁尼也看见了他,在一群放浪形骸的游牧贵族中,一身骑士罩袍的阿莱克修斯格外显眼。 查士丁尼站起身,吵闹之声立马停止,众目睽睽之下,查士丁尼走到阿莱克修斯面前,抱了抱他。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阿莱克修斯。” 查士丁尼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拉着阿莱克修斯,面向众人。 “这是父皇的次子,我的同胞兄弟,斯巴达亲王,圣安德鲁骑士团大团长,冰封者阿莱克修斯。” “陛下的兄弟果然非同凡响,不愧同样流淌着神圣而高贵的血脉!” 一位贵族大着舌头,呵呵说着。 一阵恭维过后,查士丁尼拉着阿莱克修斯,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玛利亚自然紧紧跟随。 “你们继续,我和我的兄弟有话要说!” 查士丁尼一挥手,营帐里又开始吵闹起来。 “皇兄,这是我的未婚妻,玛利亚·巴格拉季昂。” 阿莱克修斯看向查士丁尼。 “嗯,听说过,恭喜你。” 查士丁尼从身边的木盒中摸了摸,摸出一块宝石,递给玛利亚。 “这是我的见面礼,等你们结婚时,还会有更好的。” “多谢皇兄,这么漂亮的宝石,不知这是从哪里开采出来的?” 玛利亚甜甜一笑,微微躬身。 “从一个希尔凡商人的家里开采出来的,价值不算高,收下吧。” 查士丁尼为阿莱克修斯斟上一杯酒。 “这也是好东西,这是当年我从草原上抢来的基辅酒,差不多都被我送人了,自己还没怎么喝过。” 阿莱克修斯接过酒杯,轻抿一口。 “皇兄,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上个月就到这片平原了,本来准备趁机抢一把阿尔达比勒城的,但他们防守严密,没找到机会,就过来了。” 查士丁尼出神地看着杯中的酒液。 “格鲁吉亚的商人挺多,我准备从这里前往第比利斯,将我的战利品倾销干净。”“想必你一定收获不少。” 阿莱克修斯强笑着。 “没多少,大部分都被帖木儿塔什和斯季马带回切尔克斯了,还有一些不太值钱的直接扔进河里,我为了轻装简从,只带了很小一部分。”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希尔凡的国力还是比较强的,我本想去里海边看看的,没这个机会了。” “你和他们打过仗了?” 阿莱克修斯问道。 “没必要,我们都是轻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这一路下来,我一座大城都没攻,一场大战都没打,不值得。” 查士丁尼呵呵一笑。 “我们是劫掠者,希尔凡人被动防守,只要我的速度够快,他们的大军就抓不到我们。” “抓到了又怎样?难不成还打得过我们?” 一边的贡萨洛醉醺醺地挥着大手。 “早就听说希尔凡王的女儿美貌无双,若不是赶时间,我怎么说也得狠狠给希尔凡人来一下,把希尔凡王当场抓住,让他女儿亲自来求情!” 贡萨洛的话顿时惹得游牧贵族一阵叫好,营帐内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贡萨洛想了想,掏出一盒罗马牌香烟,递给阿莱克修斯。 “殿下,抽烟吗?” “行了,贡萨洛,别把我弟弟带坏了。” 查士丁尼笑骂着,一把夺过贡萨洛的烟盒。 “皇兄,希尔凡人现在怎么样了?” 阿莱克修斯沉默一会儿,开口问道。 “怎么样?这个冬天,他们会死一大群人,桥梁被我拆了,水利工程被我毁了,粮仓被我烧了,农田被我撒上了盐,壮劳力也少了很多。” 查士丁尼冷酷地说。 “他们劫掠这么多年,也该尝尝来自正教徒的复仇了。” “我不给他们决战的机会,四处袭扰,依靠一人三马带来的机动性在一座座城镇间反复迂回,等他们赶到时,只能看见一堆废墟,一片烈火。” “这两年,萨法维肯定还会来攻打你的领地,但希尔凡人估计不会了,他们就算复仇,那也是冲我的切尔克斯去。” 查士丁尼拍了拍阿莱克修斯的肩。 “加油吧,格鲁吉亚的王冠迟早是我们家的。” “我到没想这么多,只是想为耶稣基督的事业尽一份力罢了。”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 “你今后准备怎么办呢?” “父皇有令,我会带兵赶往安纳托利亚,参加大土耳其战争。” 查士丁尼的眼神凌厉起来。 “父皇说,我的骑兵可以从格鲁吉亚前往黑海沿岸,借道特拉比松,直插奥斯曼人柔软的腹地。” “白羊王呢?他们会同意吗?” 阿莱克修斯皱了皱眉。 “乌宗哈桑的主要目标是富饶的卡拉曼和拉马赞,也就是南边的奇里乞亚平原。” 查士丁尼耸耸肩。 “根据情报,他本人目前就在阿达纳城,大军也都在平原上,估计是准备在那里过冬。” “我们本来就是各凭本事,父皇说,黑海是我们的海,黑海沿岸必须纳入帝国的掌控之中。” “至于特拉比松,我会试探性地派遣使节,他们估计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那也没办法对我的军队进行阻拦。” 查士丁尼思考片刻。 “我打算让贡萨洛带着速度最快的一部分骑兵充做前锋,率先打开局面,我还得前往索契,将更多的哥萨克步兵和切尔克斯步兵征召起来。” “你现在有多少士兵?” 阿莱克修斯问道。 “三千多骑兵,不多。” 查士丁尼如实说着。 “我为了确保速度,在进入希尔凡低地前就将大军分为两部,步兵早就带着奴隶回到切尔克斯了。” “不必担心,奥斯曼在东边的军队全部聚集在安卡拉一带,巴耶济德本身在军事上没什么本事,内政能力还不错,不过也没他的发挥空间。” “在寒冬来临前,我必须在黑海南岸占下一片地方,在明年和父皇东西夹攻,彻底解放黑海南岸。” 查士丁尼坚定地看着阿莱克修斯。 “我的士兵都是北方人,在耐寒能力上绝对比突厥人强很多,再加上海军之利,进可攻,退可守。” “父皇准备怎么处置小亚细亚半岛上为数众多的突厥人呢?” 阿莱克修斯抬起眼。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先杀到他们不敢反抗再说。” 查士丁尼别过头。 “看到北非的那些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了吗?我们必须把他们彻底压服,要用强大的武力让他们畏惧!” “两百年前,大元亲王旭烈兀攻破巴格达,等他们走后,一座据说将近百万的城市只剩下不到十万人。” “我没这个能力,也不想白白杀人,我们的新大陆开拓需要很多奴隶,突厥人就是不错的奴隶来源。” 查士丁尼看向阿莱克修斯。 “你的圣十字地挺不错的,需要奴隶和其他商品吗?要是缺钱,我也给你一些。” “不必了,皇兄,你了解我,我从小就不太喜欢使用奴隶。” 阿莱克修斯坚定地说。 “但圣十字地的商人们很喜欢啊,我一过来,他们闻着味就来了。” “萨法维教团很厉害,他们的实力远远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他们肯定还会袭击你的领地,千万不要硬撑。” 见阿莱克修斯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查士丁尼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过几天就走,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就祝您成功吧,亲爱的皇兄。” 阿莱克修斯看着长兄已经趋于成熟的脸颊,突然有些感慨。 “等这里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一定会带着玛利亚去君士坦丁堡的,顺便看看小君士坦丁和小卡洛斯。” “好,我们一言为定,也祝你实现自己的理想,亲爱的兄弟。” 查士丁尼点点头,举起酒杯。 …… 1470年10月15日,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结束了东方的征战,组建北路军团,率领大军沿格鲁吉亚一路向西,直抵黑海岸边。 10月30日,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率领三千先锋骑兵继续沿海岸向西南而行,准备借道特拉比松,进攻奥斯曼防守最为薄弱的东北地区。 (本章完) 第288章 皇家掷弹兵 第288章 皇家掷弹兵 密布的乌云重重压向地面,低沉的闷雷声阵阵敲响,云层里时不时透出一股亮光,海燕低低飞着,一场秋雨正在酝酿。 昏黄的天地间,两支军队遥遥对望,秋雨还未降下,透过迷蒙的薄雾,他们看清了双方的旗帜和着装,认出了彼此。 这里是比提尼亚平原,战场位于雷穆斯堡和尼科米底亚的中间,最近一段日子,奥斯曼帝国和东罗马帝国的小股部队在这里反复厮杀,相互试探。 东边的军队大约有五百人,他们都戴着头盔,头盔上缠绕着白色的头巾,身上披着轻便而防水的橙红色毛毡大衣,大衣下则是贴身的铠甲。 他们的装备较为精良,长柄武器主要是长矛和长戟,近战武器以弯刀和小号钉锤为主,远程武器则多种多样,强弓,劲弩,火绳枪和火门枪,样样都有。 湿润的大地上,这一支五百人的部队沙沙行过,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准备作战,没有一句闲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气质沉凝,士气高涨,训练有素。 很显然,这是一支耶尼切里分队,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亲兵,独属于苏丹本人的专属杀器。 这是“老耶尼切里”,经过德夫希尔梅系统的选拔和考核,通过层层淘汰才留下来的精锐,也算是奥斯曼帝国为数不多的王牌主力。 巴尔干失守时,奥斯曼帝国的卡皮库鲁中央军分为两半,一部分待在苏丹身边,随后跟着马哈茂德帕夏北上保加利亚,另一部分还在安纳托利亚的训练营中,尚未完成最终的训练。 这一支耶尼切里就属于后者,十几年来,他们早就从原本的新兵成长为精通杀人技术的老战士,参加过卡拉曼战争和拉马赞战争,在面对传统突厥士兵时仍然具有压倒性优势。 但是,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年年衰退,耶尼切里的新兵越来越少,装备也很久没有更新,苏丹陛下的国土上已经没有多少符合德夫希尔梅选拔标准的兵员,他的腰包也没办法养活太多过于昂贵的耶尼切里士兵。 后来,在突厥贵族的软磨硬泡下,苏丹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将苏丹亲兵的招募条件放宽,准许突厥裔男性加入卡皮库鲁军团。 卡皮库鲁军团是奥斯曼帝国中央军团的统称,包括许多部门,在战场上各司其职,耶尼切里是其中最重要也是最著名的一支。 作为条件,这些贵族们会为苏丹的军队提供部分钱粮,穆罕默德二世也因此扩充了好几个新军团。 新军团的战斗力当然是不如老军团的,不仅斗志不高,还有一堆恶习。 战争开始后,奥斯曼帝国各处吃紧,到处都需要大量的军需和补给,但即便如此,苏丹和官员们依旧尽力保证着耶尼切里的给养,补给品可能少了些,但吃饱肚子还是肯定没问题的。 一阵秋风扫过,这支老耶尼切里已经排好了阵型,弓弩手和火枪手站在方阵的左前角和右前角,手上的武器蓄势待发,其他步兵和少数骑兵则手持各种兵器,分别站在远程部队的后方和两翼。 在弓弩手和火枪手之间,还有着一些身材高大,手臂粗壮的士兵,他们举着黢黑的瓦罐,瓦罐的前端有着一根浸泡过火油的布条。 这是奥斯曼帝国的掷弹兵,曾属于胡姆拜拉西军团,也是卡皮库鲁中央军的一部分。 胡姆拜拉西军团很早就出现在奥斯曼帝国的军事序列中,最初参考了东罗马帝国的希腊火投掷手,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投掷物不仅包括火油罐,还包括黑火药制成的早期炸弹。 截止到目前为止,奥斯曼帝国的卡皮库鲁军制已经十分混乱,不少如工兵,挑水兵,炮兵等小军团在长久的战争中打光了编制,苏丹陛下也没有彻底重建的能力,将少数残余编入各支耶尼切里,同样形成了一些战斗力。 分工严整的奥斯曼小分队迎着秋风,遥遥看着自己的对手,眼神中尽是轻蔑。 相比于这支素质高超的军队,他们的对手就显得十分混乱,士兵们一边吵闹,一边在军官的皮鞭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的军服十分随意,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皮甲,装备也比较驳杂,有些人举着重型火枪和板门大斧,更多人则挥舞着短弓,刀剑,圆盾,连枷甚至是农叉。 最令人瞩目的是,这支军队竟然夹杂了数目不少的西非黑奴,大约两百多人,居于左翼。 中军和右翼的部分士兵显然也并非希腊裔,具有鲜明的阿拉伯色彩,这是来自北非的白奴。 在士兵中间,希腊裔和罗斯裔的下级军官手持重火枪和板门大斧,冲身边的奴隶兵们叫嚷着,许诺着。 “射击军,看样子是从比林奇来的。” 耶尼切里军阵中,一位满面沧桑的军官眯起眼睛。 “很厉害么?依我看,简直不堪一击。” 在他身边,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军官讥讽着。 “大概一千多人,我们对付得了,虽说做不到彻底歼灭,把他们打散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的敌人是来自比林奇的射击军,临时征召的炮灰由西非黑奴和柏柏尔白奴组成,基层军官都是射击军老兵,主要是希腊裔和罗斯裔,最高指挥官同时也是比林奇的保民官,是个兼具希腊血脉和柏柏尔血脉的混血基督徒。 射击军头顶,一面旗帜在秋风中猎猎翻扬,蓝底的旗帜上摹画着比林奇的市徽: 一名黑奴和一名白奴跪在地上,用双手托举着一座黑金色的城堡,城堡上则是金红色的巴列奥略十字四β。 “黑城堡,希腊皇帝曾经的行政中心。” 耶尼切里老军官目光阴沉。 “我知道他们的战斗力不高,但令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年轻军官安抚着焦躁的战马。 “您此前一直待在城里训练新兵,可能对他们了解不多。” “两个月前,我曾在卡尔西顿海岸见过这面旗帜,那时的他们刚刚登上一处沙滩,贪功冒进,被我带人冲垮了,包括军官在内,只有不到四百人逃上了船。” 老军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到两个月,他们就依靠保存完好的军官框架重新拉出了一千多人的奴隶兵,并重新踏上了战场。” 年轻军官沉默片刻。 “你们死了多少人?” “我当时带领的大部分是征召骑兵,不怎么精锐,死伤近两百。” 老军官如实回答着。 “比林奇是全世界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那里的奴隶贩子知道怎么训奴,这些奴隶兵各个身体强壮,不会什么战术,只会一味蛮冲。” “没想过招降吗?这种士兵的战斗意志肯定很低。” 年轻军官问道。 “当然试过,不过效果不好,这还得感谢我们那位科贾埃利总督。” 老军官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最初的确俘虏了一批奴隶兵和海盗水手,但总督说,粮食不够,养不起他们,全给杀了。” “亲爱的总督阁下为了展示功劳,还特地将奴隶兵的人头插在海岸上,这就导致后续的射击军不到彻底崩溃,压根不敢向我们投降,各个死战。” 老军官苦笑着看向身边的同袍。 “您不妨猜猜,在这些奴隶们眼中,我们算作什么?” “什么?” 年轻军官不明就里。 “算免去奴籍的战功。” 老军官撇撇嘴。 “当一名奴隶成功击杀一位耶尼切里时,他的命运就此改变,柏柏尔白奴自动获得希腊国籍,担任射击军军官,西非黑奴则会被拉回他的故乡,担任殖民地的下级官员或部落酋长。” “根据一些俘虏的情报,已经有不少黑奴在战场上摆脱了束缚,回到家乡,被希腊人扶为酋长。” “您瞧瞧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嗜血而狂暴,就像看见苏丹的金库一样。” 老军官幽幽一叹。 “我承认,他们远非我们的对手,但我们的军队补员困难,他们却好像无穷无尽,再这样消耗下去,忠于苏丹的士兵迟早会被打空。” “这里还算是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只是来侦查的,此前没想到会遇上他们,看样子,他们要不是太过狂热,就是迷了路。” “依我看,我们没必要打这场仗,不如撤回去,将有生力量留待决战。” 年轻军官听闻此言,皱了皱眉,拔出弯刀。 “无论怎么讲,我们是耶尼切里,但他们只是夹杂了大量征召奴隶的射击军,战斗兵力是五百对一千二百,优势在我!” “我们的士兵已经摆好了架势,要是一箭不发就灰溜溜地撤回去,科贾埃利的同僚将会怎么看待我们?” “哈勒尔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您——” 老军官的话被哈勒尔伸手打断。 “不必再说,我是第一指挥官,我说了算!” 哈勒尔停止观察,冲身边的传令兵点点头。 不一会儿,军队后方响起了雄壮的军乐,这支小分队数量不多,但同样配备了一支由八人组成的军乐团。 梅赫特尔军乐队,全世界最早的职业军乐队,同样是卡皮库鲁军团的一部分,在军队中地位崇高,卡皮库鲁士兵们将其视为荣耀,会在战争中拼死守护。 在军乐手的加持下,气氛火热起来,每一名奥斯曼士兵都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比林奇射击军的战前鼓舞就简单许多,每一支十人队都领到了一个瓦罐,瓦罐中装满烈酒,从队长和老兵开始,每人轮流捧着瓦罐痛饮几口,将自己的脑袋冲昏,让自己的双眼充血。 在这一刻,大家都是平等的。 各种奇奇怪怪的战吼响彻云霄,射击军的野蛮人们挥动双臂,一片喧嚣,甚至盖过了奥斯曼军乐手的雅乐。 两支军队开始动了,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进入双方的射程之中。 弓弩拉满,火枪装弹,第一轮对射中,双方的战损相差无几。 为了节约战争成本,临时征召的奴隶兵没有配备足够穆什科特重型火绳枪,一千二百人的射击军中,仅有两百多名老兵全部配齐。 出于同样的理由,他们的部分火绳枪也经过了一些改装,生产成本更低,重量更轻,射程更近,也不使用穆什科特重火枪的制式铅弹,而是装载了一些细小弹丸,有效杀伤射程最远只有几十米,跟普通弓箭相差无几,主要强化了近距离杀伤能力,炸膛率较高。 反正是防御型炮灰,起到消耗作用即可。 在战场上,一条奴隶的生命并不比一支火枪更加值钱。 在远程对射中,比林奇射击军逐渐落入下风,他们的改装型火绳枪在中远距离上比不过奥斯曼人的精弓和火枪,倒是奴隶们手里的弓箭起到了一定作用。 当然,尽管奥斯曼人占优,他们也不肯继续对射下去,马上就要下雨了,火枪将会受到很大限制,他们人数较少而素质较高,在近身格斗上才能够发挥出最大优势。 梅赫特尔军乐队的战鼓和军号陡然嘹亮起来,耶尼切里们迅速散开,冲锋起来,弓箭手和火枪手换上弯刀,跟在他们身后。 “圣父在上,是时候冲锋了,耶稣基督的羔羊啊!跟在我的身后!” 射击军中,担任副官的神父眼见奥斯曼人开始冲锋,立马狂呼起来。 他是康斯坦察神学院毕业的军事系神父,被分配到比林奇射击军担任随军教士,也负责临场指挥。 “圣战在即,凡有罪者皆可得救,凡卑贱者亦将蒙福!” “圣哉!” 射击军们大吼着,拿起手边的大斧,火枪或是一切能够利用的武器,乌压压地冲了上去。 身高体壮的神父抄起一门装填完毕的改装式火绳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轰!轰! 奥斯曼的掷弹兵扔出了手中的瓦罐,在人群中炸开,火焰舔食着士兵的身躯,惨嚎声在战场上响起,射击军的冲势为之一滞。 “不要怕!死去的灵魂会升入天堂,圣父与我们同在!” 神父大吼着。 又是一轮掷弹,又是一阵火光。 两军越靠越近,远程射击正式停止,神父高高跃起,依靠身体重量将一名耶尼切里扑倒在地,举起火枪,将火绳碰上药池,怼着耶尼切里的脑袋就是一枪,将对方的脸颊打得稀烂。 然而,耶尼切里的弯刀也砍到了他的肩膀,劈开了半面甲胄,连脖颈上都划出一道血痕。 神父摸一把血,满眼愤怒,也来不及装填,把火枪当做大锤,继续战斗。 最初一段时间,射击军依靠血勇和人数优势还能和耶尼切里战得不分上下,但随着时间流逝,耶尼切里们强横的军事素质很快展现了出来,他们三五成群,依靠老道的战争经验穿梭在各处战圈,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半小时的战斗后,射击军们逐渐不支,面对耶尼切里熟练的杀人艺术,一些士兵开始犹豫,另一些士兵则被酒精彻底冲昏,狂吼着冲上去搏命。 终于,一直徘徊在战场周边的少量奥斯曼骑兵看准了机会,策马奔腾,直插射击军柔软的腹部。 几轮冲锋下来,射击军终于开始败退,奴隶们对国家和皇帝毫无忠诚,在生死面前,什么天堂和财富都得先放一边。 后方的射击军四处逃跑,陷入战圈的战士们则自知无望,大声吼叫着和奥斯曼人拼命。 哒—— 一粒雨滴落在铠甲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滴降落大地,雨季来临了。 这场大雨也宣告了战斗的终结,耶尼切里自然大获全胜,将比林奇射击军彻底打崩,击毙击伤三百余人,俘虏一百余人。 雨水落在污浊的战场上,将淤泥和血水混合起来,形成红褐色的浊流。 哈勒尔行走在一片狼藉的大地上,随手为尚在呻吟中的敌人补上几刀。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他走向老军官。 “八十多人死亡或重伤,其余人多为轻伤,希伯来医生正在救助。” “他们的战斗意志的确比较薄弱,战斗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老军官为死不瞑目的神父合上眼,默默看向哈勒尔。 “这个家伙像头蛮牛一样,我以前也见过希腊人的随军教士,从没见过这么猛的。” 老军官苦笑着摇摇头。 “他一个人就杀死了两个耶尼切里,临死前还砍断了一个骑兵的马蹄,导致他被扔飞出去,昏迷不醒。” “看到家徽了吗?诺塔拉斯家的,他们家族是这样的。” 哈勒尔也有些疲累,也不再管什么风度,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们的掷弹兵打得不错,射击军们从没见过这玩意儿,往后可以建议苏丹多准备一些。” 老军官点点头,和哈勒尔并排而坐。 “我没让骑兵去追。” 哈勒尔说道。 “您做得对,下雨了,地面不适合骑兵的奔跑。” 老军官点点头。 “而且,再往前就是希腊游骑的活动范围了,血衣骑兵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人数不少。”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静静感受着大雨,在大雨中,呻吟和尖叫隐隐约约。 “俘虏呢?怎么办?” 哈勒尔看向老军官。 “还能怎么办,下雨了,这山上全是光秃秃的,我们得立马赶回去。” 老军官苦笑一声。 “也不知道,我们的帕夏和总督还会不会在大雨中出兵决战。” 哈勒尔凝望苍天,挤出一抹笑容。 “无论如何,在这场战斗中,我们赢了,大获全胜。” “呵呵,也许吧。” 老军官也抬起头,任凭大雨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 “这样的胜利,再打几场,我们就要输了。” 老军官喃喃地说。 …… 安纳托利亚西北海角,雷穆斯堡。 在半个月的围城战中,东罗马帝国的各支军队轮番上阵,对雷穆斯堡薄弱的东墙进行一轮轮的冲锋,大量的炮灰中夹杂着小股精锐,往往能让守军猝不及防,付出巨大代价。 一处高台上,以撒遥望黑沉沉的雷穆斯堡,伸出手,感受着雨的冰凉。 “陛下,下雨了,我们的火炮暂时用不了。” 易卜拉欣走了过来,小声说着。 “无妨,雷穆斯堡建立在山崖上,我们的营地也事先选在了高处。” 以撒轻轻点头。 “树林被烧完了,大雨会导致泥泞乃至洪流,尼科米底亚是海岸港口,地势地平,他们想把大军带到这里,肯定会困难很多。” “将外围士兵撤回来吧,看样子,奥斯曼人没办法在我们拿下雷穆斯堡前杀到这里了。” 易卜拉欣点点头,将一枚瓦罐递给以撒。 “这就是奥斯曼人的炸弹,有些装着黑火药,有些则是火油。” “在大半个月的攻城战中,这些东西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易卜拉欣咧嘴一笑。 “您之前说,不能把奥斯曼人视为简单的萨拉森政权,我这下总算明白了。” “刚刚下雨,这枚炸弹被打湿了,掉在泥地里,没有爆炸。” 以撒接过湿透的炸弹,掂了掂。 “这种东西在有些时候挺管用的,奥斯曼人好像有一支部队专门负责炸弹的投掷。” 易卜拉欣继续讲解着。 “胡姆拜拉西军团,我知道。” 以撒抚摸着粗糙的瓦罐。 自从人类诞生以来,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更加高效地消灭自己的同类,军事领域的技术进步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快。 掷弹兵,一种悠久而古老的兵种。 世界上最早的掷弹兵可能来自东罗马帝国,以火油罐为投掷物,如果操纵得当,往往能给敌人造成严重的士气打击。 当然,第一个尝试将黑火药作为爆炸物的文明自然来自于黑火药的发明者,充满智慧的东方人。 目前,以黑火药作为爆炸物的炸药早就出现了,卡皮库鲁军团中还有专门的工兵队,专门负责挖掘地道壕沟,在城墙下安置炸药,摧毁城墙。 君士坦丁堡之战中,东罗马守军已经感受到了这份威力。 最近一段时间,德意志采矿业开始兴起,开采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越来越多的矿物被开采出来,部分矿工也开始注意到黑火药炸药在采矿业上的重要用途。 “光从组织架构上来说,奥斯曼的卡皮库鲁中央军的确是整个伊斯兰世界乃至整个地中海世界最为先进而高效的,在这一点上,他们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以撒放下瓦罐,看了看易卜拉欣。 “是我们无能,连一座小小的雷穆斯堡都攻不下来。” 易卜拉欣低下头。 “这不怪你们,我本来也有练兵的意思。” 以撒笑笑,拍拍易卜拉欣的肩。 “而且,依照我们最初的计划,雷穆斯堡是个诱饵,我们得围点打援,尽可能在野战中消灭奥斯曼主力。” “天气变化太快,大雨一场接着一场,他们估计不会出来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以撒抿了抿嘴。 “战场就是最好的试炼场,我们得发现自己的不足,尽可能将其弥补。” “我准备仿照奥斯曼人,组建皇家掷弹兵团,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的想法,陛下,在我看来,随着技术的进步,这种兵种非但不会落伍,反而会越来越强。” 易卜拉欣连连点头。 “还早,先进行试验吧,等战争结束,我会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们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制造出更好的投掷物。” 以撒不置可否地说。 正史上,真正意义上的掷弹兵团,还得等到两百年后。 “既然下雨了,双方的火器都受限制,拉扯和试探也该结束了。” “从现在开始,精锐随你调动,给你一周时间,拿下雷穆斯堡!” 以撒盯着易卜拉欣。 “行,我这就去组建敢死队,他们的人数已经不多了,哪怕用人命,我也会为您堆出一条通往胜利的大道!” 易卜拉欣大声说着,敬礼离开。 (本章完) 第289章 通往亚细亚之门 第289章 通往亚细亚之门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支舰队正迎风鼓浪。 这支舰队由八艘舰船组成,除了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和三艘卡拉维尔帆船外,剩下的四艘全部是没有多少战斗能力的货船和商船。 相比于前方的卡拉维尔帆船,四艘货船速度较慢,很显然,在它们宽敞的船舱中,各种货物装得满满当当。 货船和商船挂着主人的旗帜,来自于各个贵族和各大商会,克拉克帆船和卡拉维尔帆船一律高挂双头鹰旗,隶属于东罗马帝国的大西洋舰队。 这是一支官商混合舰队,在一个月前从圣尼古拉群岛拔锚起航,顺着洋流一路向西,目标加勒比海。 三年前,东罗马帝国探索舰队抵达美洲新大陆,陆续在西印度群岛和巴西建立大大小小的殖民地,分别是圣君士坦丁殖民区,委内瑞拉殖民区和巴西王冠领。 为了加快殖民地开发,东罗马帝国将新大陆殖民地对国内的商人和贵族全面开放,欢迎他们在沿海土地上建立种植园和定居点。 三年来,不少尝到甜头的商人和贵族向各大造船厂订购远洋舰船,组建了自己的商船队,他们往往会和皇帝的直属舰队一起出发,抱团取暖。 当然,除了圣君士坦丁殖民区的首府古巴岛和充当东印度航路中转站的里约港外,皇帝对其余地区的声索大多流于纸面,暂时没有费一丝一毫的精力投资开发。 在三年多的通商中,商人们也逐渐摸索出了一条极为高效的航运路线,通过大西洋环流将欧洲,非洲和美洲连为一个整体,形成一个涵盖了奴隶,蔗,咖啡,烟草和黄金的三角形商路,又称“三角贸易”。 现在,跟在舰队后方的四艘货船的底舱中,同样挤满了大量的北非白奴和西非黑奴。 最前方的小型克拉克帆船上,皇家史官莱克一边凝望着远方的港口,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副港口素描图跃然纸上。 这艘小型克拉克帆船在体积上仅有开罗之曜号的十分之一,比卡拉维尔帆船也大不了多少,但它设施齐全,搭载了最先进的侧舷炮,火力不俗,航速也较快。 这是哥伦比亚号,以大航海家哥伦布的姓氏命名,君士坦丁堡造船厂最新型的军商两用克拉克帆船,参考了一些从东印度带回来的制帆技术。 莱克前方,船长哥伦布正架着一门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哈瓦那港。 哥伦比亚号由皇帝出资,一下水便被赠予了获封元老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一时间传为佳话,就连一向惜字如金的君士坦丁堡《航海家之声》也费了一个版面来大肆宣传,让不少年轻水手心头火热。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赠予船只,几年前,他就将一艘卡拉维尔帆船赠予了自己的教子兼妻侄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将其命名为“海洋之”。 莱克记得,在直布罗陀的日不落要塞补充给养时,他曾见过这艘“海洋之”号,远远瞥见了正欲前往东印度的阿尔布克尔克。 “哥伦布阁下,如果您愿意稍微挪动一下身子,我就能将这座伟大城市刻画得更加清晰,您的功劳也能被更多人传颂。” 莱克冲哥伦布说着,不满地撇撇嘴。 “呵呵,我看您还是改天再画吧,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哥伦布将望远镜收起,走上前,瞧了瞧莱克的画作。 “您就不能开慢一点么?我整整晕了半个月,刚刚才缓过来!” 莱克抱怨着。 “你去问问那些奴隶主和种植园主,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哥伦布耸耸肩。 “要知道,陛下正在打仗,您不妨猜猜,他为什么能在维持高昂军费的同时,还确保了民间的稳定,一个铜币都没有多收?” “那不是东印度舰队的功劳么。” 哈瓦那港近在眼前,莱克慢慢地将画收起。 “东印度太远了,一年最多也只能跑一回,但西印度很近,一年可以往返三到五次。” 哥伦布挥挥手,船上的军官们开始招呼水手,准备靠岸。 “直布罗陀的税收中,来自西印度的利润占比逐年扩大,往后还会越来越多。” 哥伦布说完,看向莱克。 “陛下派你过来,除了写书和绘画,还有别的么?” “哼,站在你面前的英俊贵族可还兼任了皇室的纹章官,各大岛屿上,皈依正教的泰诺人贵族们尚未完成登记,我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这些!” 莱克昂起头。 “到时候上了岸,他们还不得好好巴结我?” “随你吧,你会对我们的成果大吃一惊的。” 哥伦布笑了笑。 “你跟主教们交涉即可,我还有别的任务。” “又去打击加勒比食人族?” 莱克不置可否地问。 “早就消灭得差不多了,再凶悍的食人族也扛不住天。” 哥伦布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带了国书,准备去西边,见一见阿兹特克的伪王。” “西边是啥情况?讲讲呗?” 莱克兴趣浓厚。 “没什么,一群祭拜羽蛇神,好挖人心的疯子罢了,去年,阿美利哥已经去拜访过一次,那个该死的蒙特祖玛一世正好死了,新王带着可怜的阿美利哥去看人祭,把他吓得够呛,回来后一个月都没怎么说话。” 哥伦布不愿多谈,摆了摆手。 “靠岸了,我还会停留几天,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圣君士坦丁大教堂吧。” 繁忙的码头上,强壮而温顺的泰诺人正在忙上忙下,这里天气温和,很多人甚至赤裸着上身。 最令莱克感到惊奇的是,这些泰诺人的胸前全部挂着木制十字架。 “哈瓦那的习俗,全城百姓佩戴十字架,他们似乎认为这样可以消除天灾。” 哥伦布跳下甲板,向莱克解释着。 “你给他们接种了牛痘吗?” 莱克指了指泰诺人肩上的牛痘痕迹。 “是啊,南方的一座小岛上足足有几百头奶牛,全是我们在这三年里运过来的。” 哥伦布点点头。 “计划差不多成功后,我们从欧洲拉来一些病牛,用它们来感染整个牛群,得到牛痘种子。” “后来,奶牛不够用了,我们又弄来了猪和羊,反正我们也不急,能使多少人皈依,就使多少人皈依。” 哥伦布呵呵一笑。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不愿皈依,死抱着他们的邪神信仰不放。” “后来呢,他们怎么了?” 莱克问道。 “死了,愿意皈依的接种完后,我们就开始放天,剩下的差不多都死了。” 哥伦布轻描淡写地说着。 “现在,根据我们随意做出的统计,古巴岛上总共拥有一万多人,除了几百个移民外,其他的全是狂热而迷信的基督徒,少数侥幸活下来的邪教徒都被我们送进种植园了。” “这些人很落后,完全没有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把我们视为拯救者,对上帝深信不疑,还会主动屠杀邪教徒。” 莱克环顾四周,皈依正教的泰诺人看见舰队的旗帜,立马露出尊崇而敬仰的神色,黑压压跪倒在地,亲吻着胸前的简陋十字架,还用粗陋的希腊语念叨着什么。 “皇帝万岁,这就是所有泰诺正教徒学会的第一个希腊语词汇。” 哥伦布向前走着,冲莱克挤了挤眼。 “三年的收获,还不错吧?” “了不起。” 莱克由衷地点了点头。 “我看他们似乎还挺高兴,你们没把他们当成奴隶?” “奴隶?太低效了。” 哥伦布哈哈大笑。 “陛下说,凡是愿意皈依正教,愿意学希腊语的泰诺人都可以获得罗马国籍,他们也算罗马公民了,不能随意拉进种植园,教士们会保护他们。” “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在种植园工作啊?” 莱克指了指远方的田地。 “那是雇工,不是奴隶。” 哥伦布看了看远方。 “至于发多少钱,工作多少时长,还不是由我们来定?” “这叫资本主义,陛下说的。” 哥伦布吐出一个拉丁语词汇。 “泰诺人土著本来就是奴隶制社会,我们解放了一些奴隶,将他们化为雇工,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挖出心脏,再也不用为奴隶主们走上战场。” “我们做过实验,不发钱的时候,他们都十分懒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丝毫不多停留。” “但我们稍微发一点钱,积极性就会得到空前提高,有些雇工甚至会连夜巡查田地,驱赶鸟兽,只为了能够攒足金钱来购买我们的奢侈品。” “当然,奴隶制庄园和奴隶制矿场是不能少的,死的人不少,空下来的田地太多,很多开垦难度大的地方还得用西非黑奴和北非白奴的人命来填。” “况且,像泰诺人这样温顺而勤劳的种族实在不多,对付懒惰的黑奴和桀骜的白奴就得用沾了烈酒的皮鞭。” “这里的旧秩序已经被我们撕碎了,自给自足的农村经济已经完全崩溃,我们正在逐步掌控粮食市场,争取将粮食渠道牢牢卡死,让他们彻底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哥伦布骄傲地挥动拳头。 “你看看那些人,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一幢房屋,成天奔波在田地里,顶着烈日种出了咖啡豆,甘蔗和,却连一杯咖啡都喝不起,一颗蔗都吃不上,买一件最差的衣都要攒很久的钱。” “但是,相比于曾经的奴隶生活,他们已经对目前的现状非常满意,只要不用挨饿,只要不用被活祭,他们就肯在每天傍晚对着屋里的十字架念诵祷文,感恩上帝的赠予和皇帝的恩赐。” “走,带你看看大教堂吧,今天是礼拜日,有好戏看。” 哥伦布带上两名卫士,拉着莱克向木制教堂走去,隔着老远,教士的布道声就传了出来。 “神说,当止住怒气,离弃忿怒。不要心怀不平,以致作恶。” 哥伦布和莱克走进教堂,大殿中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上帝知道你们的罪过,但祂宽恕了你们,皇帝明白你们的苦难,而他拯救了你们。” 教士用希腊语说道。 “他们听得懂?” 莱克惊讶地问。 “这些人都是第一批皈依,地位比较高的,三年来,我们首先对他们进行了语言教育,差不多都能听懂。” 哥伦布小声解释着。 “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是会被当成教士和官员来培养的,他们会教更多人学会希腊语。” “世上最甜美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间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来的,我们要心怀感恩,甘愿忍受苦难者,日后必上天堂!” 教士谆谆善诱。 “阿门!” 信徒们齐声诵道。“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儿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教士微闭双眼。 “你们都有罪,不然也不至天灾祸患,你们都曾误入歧途,不然也不至饱受饥荒。” “信仰唯一的上帝,学会祂的语言,坚守祂的法则,效忠祂唯一认可的君主,你们的罪孽方能清除。” “阿门!” 信徒们争先恐后地回应着,眼中尽是恐惧和狂热。 这时,几名助祭将三个奇装异服的泰诺人推了上来,他们拼命挣扎,口中怒骂。 “这是泰诺人的旧神祭祀,一些人活了下来,躲在乡间传播邪义,这次估计是被抓住了。” 哥伦布冲莱克耳语道。 祭祀们一出现,信徒们当即炸开了锅,群情激奋,恨不得冲上去拳打脚踢。 “外邦的神皆属虚妄,惟耶和华独创诸天,凡信邪义者,皆为恶人,神仆们会用烈火和利剑将之彻底清除!” 教士瞥了他们一眼,转过身,从装饰华丽的木盒中掏出一柄湿淋淋的宝剑,剑身上似乎涂抹着灰白色的胶状物。 神奇的是,宝剑一出水,顿时开始熊熊燃烧,冒出幽幽火光。 “圣哉!圣哉!” 信徒们双眼放光,大声吼着。 教士走向第一位祭祀,不顾他的谩骂,将宝剑架在他的头上。 “神将点燃圣火,判你死刑。” 手起剑落,一颗头颅滚落下来,鲜血四溅。 “这……这似乎与正常的布道相差甚远。” 莱克两眼一缩。 “是的,他们都是神学院出身的教士,皇帝亲自给他们上过课。” “这些人只在乎结果,比较随意,坚持老传统的也不少。” 哥伦布点点头。 “据说,牧首准备颁布法令,从今往后,所有高级主教必须有过殖民地传教的经历和功勋,否则免谈。” 接着,教士将宝剑放回水里,咳嗽几声,面向诸位。 “主的羔羊啊,神已给出启示,你们说,该怎么处置剩下的邪教徒?” “死刑!” 信徒们怒吼着,将剩下两名同族祭祀拖了出去,准备送上火刑架。 经过莱克身边时,一位祭祀看着拖着他的凶狠孩子,面露悲哀之色,似乎说了些什么。 “胡说!要是邪神管用,我的哥哥怎么会得病而死?我最早信奉上帝,接受赐福,我也因此得救!” “上帝对我们的天灾做出了精准的预言,连死状都完全一致,这不是显圣,又是什么?” 半大孩子狰狞地看着祭祀,狠狠踢上一脚。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再也不想说你们的语言,我们都有罪,唯有上帝和皇帝才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教士们说,只要我们学会了希腊语,君士坦丁堡的大门都能对我们敞开!” “你整日杀人剖心,说什么献给神明,真正的善神怎么会干这种事!” 人群中顿时响起叫好之声,争先恐后地冲上去狠狠踢着老祭祀,证明着自己的虔诚。 当他们看见莱克和哥伦布时,又恭敬地躬身行礼,点头哈腰。 莱克看着这群狂热的皈依者,有些好笑地咧咧嘴巴。 “走吧,出去透透气。” 莱克和哥伦布走出教堂,广场上的火刑架已经准备好了。 信徒们将两位奄奄一息的祭祀绑上火刑架,浇上火油。 聚拢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石头雨点般砸向他们,谩骂和讥讽不绝于耳。 当大火燃起时,祭祀们早就没了呼吸。 “看懂了?这就是殖民。” 哥伦布为自己燃着一根烟,悠悠地吐出烟雾。 “嗯,我会在我的游记中好好描写的。” 莱克要来一支卷烟,用火把点燃。 “哦?怎么写?” 哥伦布饶有兴趣地看向莱克。 “在我来之前,和陛下见过一面,和他谈了谈这方面的问题。” 莱克猛吸一口。 “陛下说,我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写。” “他们的文化会被彻底灭绝,他们的信仰将消失不见。” “他们的历史,将由我们来书写!” …… 加勒比海的阳光温暖和煦,遥远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则阴雨绵绵。 雷穆斯堡中,担任要塞指挥官的苏哈特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狼藉。 雷穆斯堡的围城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东罗马帝国数万大军对这座小小的堡垒展开猛攻,尸体到处都是,血液浸透泥土。 东罗马大军完全没有使用什么高效的计谋,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强攻。 阴雨天气中,各种火器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攻守双方直接近身肉搏,在城墙上以命搏命,争夺着一砖一瓦。 雷穆斯堡的确十分坚固,从去年守到了今年,苏哈特靠着不满两千的军队挡住了数万大军一个多月的强攻,最少杀死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但是,对方的奴隶军团好似无穷无尽一样,如潮水般一次次猛冲,对方的精锐重甲军也训练有素,嗜血而善战。 守军越打越少,武器装备越来越匮乏,粮食和木柴早就告急,士气每天都在降低,苏哈特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远在科贾埃利的援军。 然而,就在上周,东罗马帝国故意将一位信使放了过来,为苏哈特带来了希南帕夏的密信。 信上说,大雨引来了洪水和泥石流,粮食和武器仍有不足,起义和叛乱尚未剿灭,希望他们体谅苏丹的难处,尽可能守到明年开春。 简单来说,不会有援军了。 想到这里,苏哈特唯有苦笑。 他知道,希南帕夏没有错,客观上的困难都是存在的,希腊人肯定在半路上备好了陷阱,只等围点打援。 科贾埃利一样是坚固的要塞,是通往尼西亚和布尔萨的最后一道阀门,绝对不容有失。 安纳托利亚堡垒丢了,但只要科贾埃利还在,苏丹的核心城市一样固若金汤,还保有翻盘的机会。 在密信上,希南帕夏还着重表扬了他,认为安纳托利亚堡垒已经起到了预想中的作用,成功拖到了冬季,极大迟缓了希腊人进军的步伐。 密信立马就被苏哈特焚烧干净,使者也被灭了口,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士兵们彻底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当天傍晚,安纳托利亚堡垒被大军攻破,敌军占据了半道城墙,苏哈特则带着两百余人退往内墙,继续抵抗。 战斗持续了一整晚,现在已是黎明,一切都将结束。 这位坚强的指挥官为了荣耀掷出了最后的石子,但他也明白,在汹涌的浪潮中,这根本溅不出一点水。 大门突然打开,他的卫兵走了进来。 “阿伽,阿里投降了,亚力克战死了,他们正在赶来,我们输了。” 卫兵的眼神充满惶恐。 “我们怎么办?” 苏哈特沉默一会儿,从柜子里掏出一瓶葡萄酒,为自己斟上一杯。 “你去投降吧,当奴隶比当死人好。” 苏哈特轻轻抿着,没有看他。 “阿伽,那您呢?” 卫兵明显松了口气,他不想死。 “我?” 苏哈特将美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 “你们都知道,我的母亲是个基督徒,能将神父的每一句话都牢记于心。” “在我小时候,她曾向我讲述了一些《圣经》上的道理,这当然是异教徒的东西,但里面有句话让我感触很深,一直记到现在。” 苏哈特拿起自己的弯刀,默默注视着它,看着古朴的刀鞘和光洁的刀柄。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已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从今往后,会有公义的冠冕为我留存。” 苏哈特拔出弯刀,铮铮作响。 “穆拉德苏丹对我很好,我会为他和他的子嗣效忠,从我宣誓的那一刻起,到我死亡的那一刻终。” 楼梯上的激战声越来越近,基督徒在狂吼,穆斯林在哀嚎。 “冬天就要来了,大雪就要降下,希腊人的步伐将被阻碍,苏丹陛下将得到喘息之机。” “我的使命完成了。” 苏哈特哈哈大笑,越过卫兵,在他愕然的眼神中,毅然决然地冲了出去,扑向战场。 …… 1470年11月30日,东罗马大军攻破雷穆斯堡,指挥官苏哈特当场战死,残余守军非死即降。 开战一年多后,东罗马帝国终于攻下了雷穆斯堡,在坚固的爱琴海壁垒上撬开了一道口子。 次日,东罗马军舰开始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上搭建浮桥,将罗慕路斯堡和雷穆斯堡连为一体。 至此,东罗马帝国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宣告结束,人算不如天算,没能在冬季来临前攻占任何一座大城市,仅仅在爱琴海壁垒上开了一个小口。 1470年12月10日,浮桥搭建完毕,成群结队的士兵,马匹和各种军需从巴尔干踏上浮桥,踏上安纳托利亚的大地。 当天,天降大雪,鹅毛般的雪拍打在士兵们的脸颊上,但他们心头火热,高唱着战歌,在漫天风雪中越过海峡。 他们知道,风雪会延缓战争的步伐,他们很可能没办法在春天来临前打破戒备森严的尼科米底亚。 但他们也清楚,从今往后,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之间的道路畅通无阻,通往亚细亚的大门就此洞开。 (本章完) 第290章 帝国之冬 第290章 帝国之冬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大雪,厚厚的积雪铺满道路,脏兮兮的马蹄印和车辙将这条一度十分繁华的大道弄得污浊不堪。 人烟稀少,寥寥行人瑟缩着身体,用任何可以用来御寒的东西将全身裹紧,阻挡着刺骨的寒风。 路边上,逃难的流民随处可见,被穷困和寒冷击垮身心的难民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在地,倒在帝国的寒冬中,再也爬不起来。 几辆装饰豪横的马车行驶在道路上,奢华的幕布和繁复的家徽诉说着主人的财富,车夫们耀武扬威,用皮鞭驱赶着路边的流民,恶狠狠地谩骂着,又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中,用萝卜和甜菜喂食着高大的健马。 迷蒙的雪幕下,伊斯迈尔从马车中探出头,遥望着不远处的城市。 这座城市坐落在乌卢山北麓,虽然并非港口,但距离马尔马拉海仅有一小段路程,交通便利。 乌卢山是城市的特色,山顶终年积雪,从房顶望去,雪白的山峰和灰黑的山脊交映成趣,气势磅礴。 这是布尔萨,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安纳托利亚西部的第一大城市,工商业发达,清真寺繁多,埋葬着历代苏丹的遗骸,记载着从奥尔罕一世到穆拉德二世五位加齐和苏丹的丰功伟绩。 伊斯迈尔看着连绵起伏的雪山,再看看饥馑交加的流民,眼神一黯。 从地图上看,布尔萨城离奥斯曼家族朝思夜想的君士坦丁堡不算遥远,直线距离很近,仅有一百多公里。 据说,如果天气晴朗,从君士坦丁堡的最高处向东南方眺望,可以依稀看见乌卢山的白雪。 伊斯迈尔记得,他第一次前往布尔萨寻找自己的表亲穆罕默德二世时,他曾带同为少年的伊斯迈尔攀登雪山,自豪地指向西北角的天空。 总有一天,我会夺取那座终将属于我们的城市,站在大皇宫的最顶峰眺望乌卢山的山顶,在雪景和海景编织出来的幻境中做上一场美梦,我会梦到我的祖先。 穆罕默德二世如是说。 二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穆罕默德和伊斯迈尔都成了中年人,当年的豪言壮语也化作飞烟,或许早已忘记,或许只是不愿提起。 “给他们一点吃的吧。” 伊斯迈尔看了看路边的流民。 “安拉将会赞许。” “一大半都是希腊人,尊贵的王子。” 车夫不屑地扫视着流民。 “他们留在城里也是浪费粮食,不如赶到风雪中任其饿死。” “我们的领地上也有很多希腊人和本都人,但我从不伤害他们,他们也不会反抗我们。” 伊斯迈尔硬邦邦地说。 “就算是为了一小半的穆斯林,也把我们的粮食分一些吧。” 车夫点点头,从皮袋中摸了摸,将几根沾满泥土的萝卜扔了出去,落在雪里。 流民们眼冒精光,当即争抢起来,一把抓起,塞进口中,不顾上面的泥土。 伊斯迈尔皱皱眉,一把抢过本该给马匹准备的零食袋,抛了出去。 夹杂着突厥语和希腊语的争抢声或感谢声传进伊斯迈尔的耳朵,使他心烦意乱。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萝卜和甜菜不能让这些饥民摆脱困苦,一些人会在争抢中倒地不起,暂时抢到食物的人会在之后的寒冷中慢慢冻僵。 还有一小部分人,他们会靠着强壮的身体或一点点的运气成功活下来,带着仇恨和愤怒走进深山和丛林,拿起刀枪剑戟。 “加快速度,雪又大了。” 伊斯迈尔吩咐道。 皮鞭敲响,马匹吃痛,嘶鸣着向前奔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布尔萨城外的库里耶。 库里耶是一种广泛使用于塞尔柱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建筑复合体,往往以清真寺为中心,涵盖了伊斯兰学校,医院,面包店,公共食堂,慈善机构,客栈,市场和土耳其澡堂等公众服务设施,高效而合理。 与早期的拉丁蛮子和传统突厥游牧部落不同,奥斯曼人在对待个人卫生上倒是和罗马人比较相似,喜爱洗澡和清洁,稍微富裕一些的市民会在重大节日时前往各个澡堂清洁自身,濯洗污垢。 库里耶是一座奥斯曼大城市的标志,布尔萨的库里耶最为出名,从奥尔罕一世开始,每一位有为之君都在布尔萨城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各大清真寺率先被建设起来,随后是客栈和巴扎,然后,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市民们来到这里祈祷学习,享受生活,和睦而安宁,充满着烟火气息。 单论城市建设和城市规划,奥斯曼帝国遥遥领先于任何一个伊斯兰国家,在整个地中海世界也数一数二,相比于充斥着人畜粪便的巴黎和充满困苦乞丐的开罗,鼎盛期的布尔萨更像是一座真正的繁华城市,或许仅有意大利的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等城才能略胜一筹。 至于君士坦丁堡,老祖先留下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单靠啃老本就能成为世界渴望之城,自然遥遥领先。 与塞尔柱时期的同类建筑群不同,布尔萨城的不少库里耶都建在城墙之外,摆脱了城墙的束缚,扩充了城市的规模,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伊斯迈尔眼前的正是布尔萨的第一座库里耶,被百姓们称为奥尔罕库里耶,始建于奥斯曼加齐奥尔罕一世统治时期,在他的治理下,布尔萨城外建起了许许多多的客栈和巴扎,硬生生将东罗马时期的丝绸之路改了道,将布尔萨城也纳入其中,并成为了重要一环。 当然,曾经的荣耀仅能唤起后人的惋惜,陆上丝绸之路早已衰落,东西方的贸易网络被混乱的中亚和波斯拦腰斩断,所剩不多的商品被白羊人垄断一空,更多的东方商品则被坐拥印度航线的东罗马帝国运回地中海世界。 此时的奥尔罕库里耶已经尽显衰败之色,商品的匮乏和商人的减少尚在其次,战争的阴云和物资的紧缺才是致命的尖刀,狠狠插在布尔萨最柔软的腹地。 粮食都不够吃了,谁会在乎更加美味的菜肴? 木柴都不够用了,谁会下狠心洗上一次热水澡? 或许有,但绝不是在天灾人祸中艰难求生的普通人民。 伊斯迈尔看见,清真寺的学者们依旧使用着昂贵的熏香,富商巨贾们依旧享用着精心烹调的美食,突厥贵族们依旧沉湎于酒色和大烟。 马车继续行驶,城门口的卫兵躲在门洞中避雪闲聊,他们看见了伊斯迈尔的家族徽章,完全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车夫也很识趣,在通过门洞时扔下一袋银币,换来一阵感激。 城墙内的场景依旧萧瑟,大雪将城市染得雪白,市民们排着队购买粮食和木柴,叫嚷着每日配给的不足,贵族们躲在一个个游乐场所中声色犬马,用烟,酒和性刺激着自己的身体,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恐慌和焦虑。 东方的大片领土已经臣服在白羊铁骑的马蹄下,大量的游牧部落已经抛弃了奥斯曼苏丹,转过头就向更加强大的白羊王宣誓效忠,这是草原部落的规则,游牧民族的本性,奥斯曼贵族们虽然沉痛,但也并不意外。 西方的绝大部分领地依然固若金汤,一年多的试探和激战中,爱琴海壁垒证明了自己的出色,没能让东罗马帝国占到任何便宜,直到现在,他们也只不过占据了一座小小的堡垒,刚刚登上安纳托利亚的大地。 伊斯迈尔常常想,如果不是异常的天气,如果不是东西两面受敌,东罗马帝国可能连海岸都登不上去,苏丹陛下忠诚的卡皮库鲁军团会在每一片沙滩给予他们最凶猛的反击。 但他也知道,这种假设毫无意义,东罗马帝国的国力在残酷的对外剥削和先进的生产技术的加持下持续腾飞,再给他们十年,就算没有天灾人祸,奥斯曼一样抵抗不了。 最先进的技术,日不落的雄心,传奇的君主和海沙般的军队,这就是目前的东罗马帝国。 哪怕抛开这些,伊斯米尔也从不认为爱琴海壁垒金城永固,天灾本身便是最大的变数。 伊斯迈尔可以感觉到,最近一段日子,大地的活动越发频繁,安纳托利亚已经爆发了好几次小地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要知道,君士坦丁堡在地理上的缺点屈指可数,地震就是其中最显著的一个,历史上曾爆发了数百次大小地震,整个爱琴海沿岸都坐落在地震带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伤亡惨重的大地震。 上一次的大地震中,加里波利要塞被地震摧毁,奥斯曼帝国通往欧洲的道路门户洞开,他们认为这是神的旨意。 下一次的大地震将在何时爆发?十年后?二十年后?奥斯曼帝国还能看到这一天吗? 伊斯迈尔不知道。 王宫到了,伊斯迈尔沉默地跳下车,沉默地向卫兵们表明身份,沉默地在宦官的接引下步入穆罕默德二世的书房,见到了躺在靠背椅上的苏丹陛下。 “欢迎你,我的表亲,坎达尔的后人。” 穆罕默德二世轻轻地说。 “向您致敬,最尊贵的苏丹陛下,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统治者。” 伊斯迈尔躬身行礼。 “坐吧,烤烤火,吃点东西。” 穆罕默德二世慈和地看着他。 伊斯迈尔点点头,宦官为他摆上一份海参浓汤。 穆罕默德二世酷爱海鲜,这是每个突厥贵族都知道的事情。 伊斯迈尔喝完热汤,细致地擦了擦嘴,一股热气温暖肺腑,让他感到分外舒适。 温暖的火光中,伊斯迈尔有些疲惫地抬起了头。 “苏丹陛下,感谢您的招待,这一路走得太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热饭了。” “好好休息一下吧,喏,这个给你。” 穆罕默德二世从身边的木桌上拿起一个木盒,将盒子扔给伊斯迈尔。 “这……” 伊斯迈尔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烟卷,有些惊讶。 “我的耶尼切里从战场上缴获的,他们送给了我。” 穆罕默德二世轻飘飘地说,摸索着用蜡烛点着香烟。 “希腊人的好东西,每年可以为他们带来不少利润,再化作箭矢和炮弹,打向我们。” 穆罕默德二世吐出一口烟雾,迷蒙着眼。 “真希望这是我们的。” “既然伯罗奔尼撒能种,我们自然也能种,等战争结束,您可以去希腊人手里弄来烟草和的种子,我们也种。” 伊斯迈尔安慰着。 “也许吧,先把仗打完,再谈其他。” 穆罕默德二世咧了咧嘴,虚浮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安纳托利亚堡垒丢了,希腊人将其更名为雷穆斯堡,和罗慕路斯堡对应。” 穆罕默德二世木然说道。 “苏哈特是个好人,我见过他一面。” 伊斯迈尔叹了口气。 “他为您尽忠到底,也为我们换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科贾埃利的希南帕夏还有几万军队,我们仍然留有反击之力。” 穆罕默德二世只是微笑地点点头,神情复杂。 “我养不活更多的士兵了,就连科贾埃利的驻军都在忍受饥饿和寒冷。” “人数很重要,但并非一切。” 伊斯迈尔眼神一黯。 “只要您走上战场,士兵们会拼死尽忠的。” “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穆罕默德二世点了点头。 “我和希腊皇帝同岁,二十多年里,我们的交手寥寥无几,我在战役中或许能够取胜,但在战略上却输得一塌糊涂。” “他在战术上的天赋并不出众,但他的眼光极其刁钻,每一次都能命中要害。” 穆罕默德二世蠕动着乌紫色的嘴唇,猛吸一口,又拿出一根。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战斗,我不想让祖先的基业在我的手上彻底败亡。”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眉目低垂的伊斯迈尔。 伊斯迈尔沉默片刻,咬了咬牙。 “我的哥哥派我来问问您,坎达尔的士兵能不能暂时带回去。” “出什么事了么?”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寂后,穆罕默德二世抬起了头。 “我们的领地遭遇了袭击,国内无比空虚,仅有不到三千的老弱病残,挡不住他们。” 伊斯迈尔如实说着。 “是乌宗哈桑?”穆罕默德二世的声音从烟雾中传出。 “不,乌宗哈桑还在东南部。” 伊斯迈尔摇摇头。 “那是特拉比松的科穆宁?他们有这个胆子?” 穆罕默德二世快速地问。 “不,我们和科穆宁家族有协约,他们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实力。” 伊斯迈尔继续摇头。 “是哥萨克皇帝查士丁尼的部队,三千多人的骑兵,都是最精锐的,一人三马,来去如风,包括哥萨克人,切尔克斯人,还有一个军团的近卫龙骑兵。” “他们从特拉比松借道而来,科穆宁家族没有阻拦,也没有能力阻拦。” “他亲自领兵?” 穆罕默德二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根据情报,他去索契城召集更多士兵了。” 伊斯迈尔苦笑着。 “领兵将领是一个年轻的拉丁人,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哥萨克皇帝的亲信。” “很厉害么?” 穆罕默德二世吐出一口浊气。 “用兵如神,尤其是那支近卫龙骑兵,在贡萨洛的指挥下,这些携带火枪的骑马步兵可以迅速绕到关键位置,用随身的鹤嘴锄挖掘壕沟和工事,让我们的士兵进退两难。” 伊斯迈尔叹息着。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守军质量太差,精锐部队全都不在国内。” “你们那边降雪了么?” 穆罕默德二世问道。 “也降了,但黑海沿岸稍微好些,比较温暖。” 伊斯迈尔说道。 “但是,贡萨洛的部队对寒冷的耐受力比我们强很多,哥萨克和切尔克斯都是活跃在寒冷草原或寒冷高山的部众,近卫龙骑兵里也有大量的罗斯人,他们……不怎么怕冷。” “而且,他们沿着海岸袭击,希腊人的三艘舰船一直跟在旁边,提供各种补给。” 穆罕默德二世点点头,抿了抿嘴。 “你们的舰队呢?” “您忘了么?在开战之初就被击败了,剩下的零星船只都躲在锡诺普,不敢出去。” 伊斯迈尔目光黯淡。 伊丝芬迪亚尔贝伊国,或者说坎达尔贝伊国是安纳托利亚诸贝伊国中较为特殊的存在,坐落在黑海南岸和群山北麓,远离圣战前线,较为平和,由于当地的希腊人和本都人比较多,又有海港之利,经济发展一直不错。 锡诺普海港是安纳托利亚北部少有的避风良港,坎达尔贝伊国在鼎盛期维持了一支不错的舰队,主要军港就是这里。 坎达尔贝伊国拥有不少铜矿,可以自行铸币,还擅长种植甜菜,虽然没法制造蔗,但可以用提取物制造出一种不错的甜点,之后,这种甜点还会得到改进和发扬,逐步演变为土耳其民族的特色果,土耳其软。 奥斯曼和坎达尔的关系一直尚可,两个家族多次联姻,伊斯迈尔的身体里流淌着奥斯曼一世的血脉,穆罕默德二世的正牌妻子也是坎达尔的公主。 退往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帝国没能像原历史一样将坎达尔直接吞并,而是签署了一份协约,坎达尔贝伊成为了奥斯曼帝国下一个自治权比较大的地方王公,将世代效忠奥斯曼苏丹,休戚与共。 大土耳其战争时,正值贾尼克家族绝嗣,穆罕默德二世为了换取坎达尔的精兵,曾将贾尼克家族的残存领地,坎达尔东部的萨姆松地区交给了伊斯迈尔的哥哥。 坎达尔贝伊国也没有二话,将自己的大部分军队派往西方,为苏丹而战。 “情况很危急么?” 穆罕默德二世轻声问道。 “很危急,萨姆松已经沦陷了,数万百姓在哥萨克的铁蹄下呻吟。” 伊斯迈尔沉重地说。 “萨姆松的守军太少了,此前还被巴耶济德殿下抽走了一部分,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被贡萨洛奇袭得手。” “汇报军情的信使应该已经在路上,相信您不久后就能看到详细报表。” 穆罕默德二世重重一叹,举起一杯热牛奶,喝了下去。 “贡萨洛此人怎么样?有没有伤害百姓?” “呵呵,您也知道,伊比利亚人全是一帮宗教狂热的疯子,贡萨洛也不例外,甚至说,那个带有四分之三伊比利亚血脉的哥萨克皇帝查士丁尼也是一个极端者。” 伊斯迈尔惨然一笑。 “萨姆松沦陷后,贡萨洛严明军纪,砍了好几个人头,禁止他们扰民。” “但是,在他眼中,穆斯林不算民。” 伊斯迈尔坦然面对着穆罕默德二世疑惑的目光。 “贡萨洛的部队十日不封刀,不值钱的老幼全部被杀,值钱的健壮男人和年轻女人则被贩卖为奴,作为对哥萨克和切尔克斯的赏赐。” “贡萨洛甚至将贾尼克家族的两个女性后裔还被拍卖了出去,被一个希腊富商买回去当收藏品。” 伊斯迈尔悲愤地说。 “最令人愤怒的是,他们将所有伊斯兰学者和穆斯林工匠都运回了康斯坦丁尼耶,凡有不满直接杀戮。” “书籍,文物,珍宝……全都被搬空了。” “现在,萨姆松附近只剩下四千多个希腊人和本都人,他们成为了地主。” 穆罕默德二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 “欺人太甚,他们就不怕我也在西边搞希腊人大屠杀吗!” 穆罕默德二世重重挥舞着双拳。 伊斯迈尔没有看他,低下了头。 难道你没干吗? 这一年来,直接或间接死在穆罕默德二世手下的希腊裔已经超过两万了。 “贡萨洛还向附近的每一座城市派去了信使,告诉他们,当大军来临时,凡是不愿投降的,他都将在破城后筑起京观,恐吓后人。” 伊斯迈尔将烟卷熄灭,闭上眼睛。 “他应该没有能力打破防守严明的大城市。” 穆罕默德二世缓缓说道。 “是的,但他的游骑可以沿海劫掠,所过之处,一片焦土。” 伊斯迈尔急切地睁开双眼。 “再者,哥萨克皇帝已经在索契召集部队了,当他们的步兵大军到来,恐怕连锡诺普和卡斯塔莫努都得遭受攻击啊!” “如果真让他们把黑海沿岸收入囊中,连为一片,您的腹地就危险了!” 穆罕默德二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他十分清楚,伊斯迈尔说的对。 “你们总共派来了五千多精锐,现在还剩四千多,大部分在科贾埃利,小部分在安卡拉。” 穆罕默德二世思考着。 “你去科贾埃利,带上两千五百精锐迅速赶回去,一路上尽可能拉流民充军,将人数扩充到五千。” “防守为主,尽可能不要野战。” “多谢您的宽容,我们会为您守好北部边疆。” 伊斯迈尔连忙道谢。 “等贡萨洛退走,我们立马派兵来援!” “不必了,你们先顾好自己。” 穆罕默德二世憔悴地挥挥手。 “我会想办法凑一些钱,尽可能多地征召部队。” “这个冬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会继续向科贾埃利增兵,争取达到三万五千。” 穆罕默德二世舔了舔嘴唇,又拣出一根烟卷。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我会尽早回去布防的。” 伊斯迈尔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皮帽。 想了想,他又看向穆罕默德二世。 “苏丹陛下,我建议您最好还是不要拿罂粟和大麻挣钱了,这些东西虽然来钱快,但对人的伤害很大。”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能借的都借了,能征的全征了,有时候,我连王宫都想拿去卖掉。” 穆罕默德二世苦笑着挥了挥手。 “我只想尽可能拖下去,盼望着时局的变化。” “如果可以,我甚至准备将东部割让给乌宗哈桑,换取他的同盟,他们借兵保护我们,而我们则充当白羊王朝的屏障,捍卫伊斯兰世界的大门。” 伊斯迈尔点点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鞠躬告辞。 “伊斯迈尔。” 走到门口,穆罕默德二世叫住了他。 “你应该清楚,希腊人对安纳托利亚沿海志在必得,他们不可能给你们任何权力。” “如果我失败了,你们也绝对活不下去。” 伊斯迈尔停住脚步,回过头。 “苏丹陛下,我们对此一清二楚,就算以前抱有侥幸,现在也彻底消失了。” 伊斯迈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们和希腊人是不死不休的,我们会死战到底。” “唯愿安拉保佑我们。” 坎达尔王子走了,大门带起的冷风吹向屋内,凉意倒灌进来,熄灭了蜡烛。 炉火渐渐黯淡,窗外的风雪也遮住阳光,装裱华丽的书房中,仅有穆罕默德二世手上的烟头亮着幽幽火光,在烟雾弥漫的房间中忽明忽暗。 穆罕默德二世把即将烧到手指的烟卷掐灭,支起身子,来到窗边。 或许是太闷了,或许是太呛了,或许只是心头烦燥,穆罕默德二世将窗户推开,顿时打了个寒噤。 寒风吹了进来,雪涌了进来,纷纷扬扬的大雪沙沙作响,愈发衬托出王宫的寂静,这寂静令人不安,仿佛墓园。 寒冷,阴暗,毫无希望,看不到一点光。 这就是帝国的寒冬。 (本章完) 第291章 繁城之下 第291章 繁城之下 马尔马拉之滨,君士坦丁堡。 已经是1471年的初春,大雪刚刚停歇,天气依旧微寒。 乌云暂时消散,苍白的太阳挂在天边,为人间带来微不足道的温暖。 寒风小了些,海面上的船只重新多了起来,一艘艘高挂着各色旗帜的帆船通过窄小的海峡,驶入金角湾,在各个港口停泊卸货。 各处商港中,领航员们挥动着小旗,将船只引进预设好的泊位,工人们忙上忙下,把船上的小麦,黑麦和各种原材料搬往仓库,又将君士坦丁堡的家具,衣服,钟表,玻璃和各种奢侈品运上舰船。 正值清晨,城市从睡梦中苏醒,工坊区的敲打声和锯木声在初春的早晨传得很远,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冒起黑烟,中产市民们在炉火上煮好早茶,家庭主妇会为自己的丈夫和子女准备面包片,鸡蛋和牛奶。 哪怕在文艺复兴时期,绝大部分欧洲人依旧无法享受一日三餐,大量的农民都会在早晨带上一点干粮,在田地里劳作半天,就着冷水啃完干粮,继续劳作到夕阳西下,这才收工回家,吃上一顿正餐。 如果收成不好,如果遭遇天灾和人祸,百姓们甚至连一天一顿都吃不上,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求生。 当然,对于这些生活在君士坦丁堡的老罗马人来说,饥饿已经是很久远的名词,许多年轻人都快忘记了挨饿的感觉,二十年来,他们从一天一顿,一天两顿直到现在的一天三顿,粮食种类越来越多,肉食占比越来越大。 君士坦丁堡没有流民和乞丐,完善的赈济法规会将“以工代赈”推行到实处,哪怕你在赌博中输光了家产,哪怕你在投资中亏空了本钱,哪怕你的庄园遭到了灾害,君士坦丁堡的官员们也会为你提供工作的机会,开垦荒芜的田地,营建街道和新城区,去各个工坊当学徒,去各个工地当工人……机会很多,这是最好的时代。 当然,任何一座城市都有懒汉,白吃白喝是不存在的,不愿工作的懒惰者会被装船送走,扔到新色雷斯和西境边疆区,随你自生自灭。 出生在新时代的孩子们当然是幸福而安逸的,孩童时期,主日学校会提供最基础的教育,长大一些后,成绩优异者和家境富裕者会被送进高等学府和修道院继续深造,其他人则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学习手艺,前往各个工坊当学徒,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在手工业时代,熟练工人可是稀缺品,根本没办法代替,收入非常不错,社会地位也相对较高。 至于以农牧业为生的百姓,他们的日子当然比不上手工业者和商人,但皇帝脚下的农民也远非边远乡下可比,他们往往拥有更多的田地,更多的牲畜和更加先进的工具,哪怕遭了灾,前几年剩下的家底也就可保数年无虞。 皇帝没办法让所有农民过上好日子,但完全可以通过宏观手段来调控生产资料,让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多,让生产资料趋向集中,使他们从少地农民逐渐变成富农和地主。 至于劳动力,牲畜很多,农奴很多,而且只会越来越便宜。 当单位农田所需要的农民逐渐减少,空闲下来的劳动力就会流入城市,进一步促进工商业的兴盛和资本主义的发展。 皇城子民的眼光是很刁钻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哪怕失去田地,也不怎么愿意给他人充当地位低下的佃农,他们会穿上军装,在战场上博取功勋,他们会踏上航船,探索远方的土地。 每逢礼拜日的傍晚,君士坦丁堡的孩子们会从各个主日学校中放学归家,他们走在宽敞的大街上,看着整齐而富饶的城市,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气,脸上会洋溢出欢快的笑容,对未来不再恐惧,而是满怀憧憬。 他们也许会想,二十多年过去,君士坦丁堡从贫穷走向富饶,人民们从饥馑走向小康,这一切奇迹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们偶尔会从饭桌上听到只言片语,盛产粮食的埃及爆发饥荒,饿急了的百姓冲向粮仓,却倒在佣兵团的火枪和马蹄下。 他们偶尔会从报童口中打探到些许消息,联合果品公司招募更多海员,去西非和刚果贩卖麻醉品和劣质布,收购黄金和柯拉果,和甘蔗。 他们偶尔会从车夫口中听到一些闲话,象牙工坊制造出的每一件挂坠上,都带有十几个为了猎取大象而当场惨死的土著的鲜血。 父亲会兴趣盎然地继续攀谈,母亲会堵住他们的耳朵,他们对这些故事半信半疑,也并不在乎。 他们只知道,神圣而贤明的皇帝为他们带来了一个盛世,让他们穿上了保暖的衣物,喝上了更多的热水和热牛奶,吃上了许许多多从前不敢想的食物。 民以食为天,这个年代根本不用担心肥胖,吃的越多,吃的越好,人民的总体身体素质就会越强,平均身高就会越高,能够走上战场的士兵和水手就会越多,人才比例就会越大。 大量的人才会造出坚船利炮,强壮的士兵和娴熟的水手又会前往远方的战场,击败那些在贫困和饥饿中骨瘦如柴的敌人,开辟一条条不平等的商道,将更多的财富向欧洲聚集,用鲜血和生命浇灌出这一座世界渴望之城。 繁城之下,无不堆积无数血汗,要么属于别人,要么属于自己人。 …… 君士坦丁堡对岸,皇帝的军队已经攻下了雷穆斯堡,控制了小半个比提尼亚,彻底打通了通往亚细亚的道路。 这一片地方已经被划归君士坦丁堡直辖区,使其成为人类历史上首个横跨亚欧两大洲的巨型城市。 海峡对岸的卡尔西顿区已经化为了一座大工地,士兵们将积雪扫向两边,清理出一条道路。 道路中央,几辆皇室马车缓缓行驶着,最大的四轮马车上,以撒拉开帐帘,向路边的士兵们举手致意。 以撒身边,五岁的阿纳斯塔修斯和四岁的小君士坦丁好奇地探出脑袋,眼巴巴地看向聚拢的人群。 这是叔侄二人第一次离开皇宫,虽然仍未踏出君士坦丁堡的大门,但也十分新奇,一路上有说有笑。 马车十分宽敞,用厚厚的保暖物填满四周,温暖而舒适。 在即将过去的冬天里,东罗马帝国数万大军在卡尔西顿和雷穆斯堡之间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在训练之余,他们还奉命搭建房屋,修筑城墙,为君士坦丁堡的新城区添砖加瓦。 以撒清楚,中央禁军大概是不怎么愿意充当劳力的,但数目更多的射击军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临时征召起来的奴隶和四处搜寻过来的奥斯曼人成为了建筑大队的主力军,一旦停止下雪,监工们立马挥动皮鞭,将他们赶上工地。 在以撒的规划中,成熟后的君士坦丁堡主要有三个区域,分别是位于欧洲的狄奥多西区,加拉塔区和位于亚洲的卡尔西顿区,城市规划上基本仿照现代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等到了近现代,跨海大桥是肯定会修建起来的。 君士坦丁堡的卡尔西顿区主要位于狄奥多西老城区的对面,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的中南部,大致参考现代伊斯坦布尔的于斯屈达尔区。 卡尔西顿区以北虽然也是平原,但森林广布,是现代土耳其的国家公园。 去年秋季的大火烧掉了一些树林,以撒准备将部分地域划分为农田,大部分区域划为果园和林地,以免水土流失,造成自然灾害。 为了确保海路畅通,从罗曼努斯堡到雷穆斯堡的浮桥已经被拆除了,民船全部归还,木板则被用以搭建卡尔西顿新城。 以撒在君士坦丁堡的亚洲部分规划出三个渡口,分别位于现代伊斯坦布尔的三座跨海大桥处,各种渡船会往返在海峡两岸,使商品和人口的流通更加便捷。 目前,几万大军和更多的辅助人员聚集在这一片平原上,每一天费的金钱都是天文数字,但以撒并不心疼,他们的存在本身都将为君士坦丁堡新城区的发展做出重大贡献。 这么多人,总得有地方住吧?帐篷,城寨,木屋,各种基础设施……等大军离开,这些都将留给百姓。 士兵们不喜欢建房子,但修筑军事防御措施可是你的天职吧?等大军离开,一座还算不错的城墙,十几座堡垒和为数众多的哨塔也将留给卡尔西顿新区的人民。 你不爱干劳工的活,但作为基督徒,修建教堂无可厚非吧?等大军离开,几座崭新的木制教堂和石制教堂将留给教士,为百姓传播主的福音。 以撒还准备仿照奥斯曼人的库里耶,设计出属于基督徒的建筑复合体,以教堂为中心,将学校,医院,客栈,市场和澡堂放在周围,集传教,教学和服务于一体。 现在,君士坦丁堡的卡尔西顿区总共拥有将近五千人的罗马公民,一部分从安纳托利亚逃难而来,一部分是从巴尔干迁移过来,他们靠着军用帐篷和皇帝的救济度过了寒冬,正在砍伐树木,修建自己的新家园。 以撒没有规定户籍制度,任何罗马公民在理论上都可以前往君士坦丁堡定居,但日渐高昂的地价和生活成本很自然地劝退了不少人,卡尔西顿百废待兴,土地不值钱,成为了不少心向首都之人的不二之选。 当然,君士坦丁堡的老居民历来眼高于顶,连加拉塔人都不爱搭理,更别说暂时一穷二白的卡尔西顿人,这是无法避免的情况,以撒也没办法过多干涉。 “四叔,那是什么?” 马车走上高处,小君士坦丁指了指远处的海面,海面上,一座尖塔隐隐约约。 “那是利安德塔,又称贞女塔,君士坦丁堡的地标之一,是一座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老灯塔。” 阿纳斯塔修斯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学识。 这个小子年长一岁,已经开始接受简单教育了,每逢放学回家,就会得意洋洋地找到大侄子,向他讲解自己一天的收获。 “四叔,你懂得真多。” 小君士坦丁羡慕地看着阿纳斯塔修斯。 “呵呵,这算什么。” 阿纳斯塔修斯状若矜持地挥挥手。 “你看那些人,猜猜看,他们背上的石头来自于哪里?” 阿纳斯塔修斯指了指奴隶们背上的白色石头。 “我不知道。” 小君士坦丁低下了头。 “嘿嘿,那是来自马尔马拉岛的大理石,上好的建筑材料,估计是从海上运过来的。” 阿纳斯塔修斯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得多思考啊,马尔马拉岛即大理石之岛,马尔马拉海即大理石之海,它们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肯定是有原因的嘛。” 阿纳斯塔修斯拍了拍大侄子的小脑袋。“行了,别老在小君士坦丁面前炫耀学识,我明年就把他送去上学,到时候你就没啥好炫耀的了。” 以撒有些好笑,敲了敲幼子的脑袋。 这些小知识不是他从书本上学来的,以撒昨晚随口提了几句,没想到这小子还记得挺牢。 “祖父,我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小君士坦丁望向以撒。 “卡洛斯都一岁多了,从没见过父亲一面。” “估计快了,他在信上说,把召集起来的军队交给你的教父贡萨洛后,他就会回来一趟,购买一些军需补给,顺便看看你们兄弟。” 以撒摸了摸他的脸。 与众星捧月的君士坦丁相比,以撒的第二个孙子卡洛斯就显得低调很多,这个在寒冬中降生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注定无缘东罗马皇位,直到一周岁时才接受了洗礼。 东罗马民众对卡洛斯的洗礼十分冷淡,因为这个孩子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公教洗礼,枢机主教弗朗切斯科·德拉·罗维雷亲自来到君士坦丁堡为他举行洗礼,并担任他的教父,托莱多大主教也派来了使节,两波教士都十分激动,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君士坦丁堡。 卡斯蒂利亚的形势风云诡谲,恩里克四世是正统国王,他的地位无人质疑,但他的女儿依旧不被众多贵族承认,如果他在死前还是未能诞下男性继承人,贵族们依然会挑起内战,挑选出符合他们心意的继承人。 老实说,以撒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次孙,恩里克死后,东罗马帝国为了自身利益,绝不会允许阿拉贡插手卡斯蒂利亚,肯定会争取多数贵族的支持,将小卡洛斯送去托莱多当傀儡国王。 傀儡国王不好当,以撒也不可能帮他加强权威,反而会放纵土地贵族和各大主教,甚至将罗马教廷的势力引入卡斯蒂利亚,从而打断他们的集权进程。 没办法,都是为了本国利益,以撒只能牺牲一下个人感情。 恩里克四世的寿命还剩下三年,也就是说,如果计划顺利,小卡洛斯将在四岁时离开君士坦丁堡,前往托莱多接受教育,等他成年了,基本上就是一个正牌的拉丁贵族,和东罗马没什么纠葛。 在欧洲大陆,血缘关系错综纠葛,亲兄弟或亲父子之间的战争都并不罕见,以撒也不指望伊比利亚的巴列奥略分支和东罗马帝国的巴列奥略主支能够永久友好下去,可以预见的是,日后的交恶乃至战争都是很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能够让西班牙失去大航海初期宝贵的一百年,这已经是天大的胜利,值得豪赌一笔。 以撒使劲甩甩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大事上。 马车驶过一排排的军营和房屋,来到卡尔西顿区新建的木制教堂。 教堂外,刚刚担任卡尔西顿主教的热罗尼莫神父和各级教士恭候在外,向以撒和两位皇子微微鞠躬。 “陛下,皇子,欢迎你们。” 热罗尼莫微笑着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腰间的钉头锤依然闪亮,另一侧则佩上了一柄短柄簧轮枪,显得分外奇特。 以撒将两个皇子交给保姆和卫兵,让他们去教堂附近的城堡用餐休息,自己则跟上热罗尼莫,走到高处,凝望着小山脚下连绵起伏的军营和田野间的皑皑白雪。 “那柄簧轮枪用过了吗?感觉如何?” 以撒笑着指了指热罗尼莫腰间的短柄火枪。 簧轮枪,一种介于火绳枪和燧发枪之间的新式火枪,但无法如燧发枪一样替代火绳枪的地位,两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共同存在。 以撒在君士坦丁堡发展钟表业后,邀请了不少意大利和法兰西钟表匠来此开业,这种精密机械和早期的簧轮枪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以撒的指导下,工匠们很快就造出了几柄样枪。 这种枪械最大的缺点就是制作复杂,零部件太多,价格较为昂贵,暂时不适合列装,以撒也只是将其作为一种奢侈品和工艺品,命工匠们雕刻上繁复的纹,奖赏给每一位有功之臣。 “挺不错的,但我还是喜欢我的钉头锤。” 热罗尼莫笑呵呵地说。 “多利亚纳村的居民已经在卡尔西顿安置了下来,您的官员正在为他们划分田地。” “感谢陛下。” 热罗尼莫看向以撒。 “他们既然尊我为皇帝,那就是我的子民,这是应该做的。” 以撒轻轻点头。 “我希望仿照奥斯曼人的库里耶,在教堂旁修建各种建筑,你有什么想法吗?” “挺不错的思路,陛下,我和那些老顽固不同,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没什么不能做的。” 热罗尼莫说道。 “奥斯曼也是成熟的文明,有自己的优点,我们应该学习。” “您在每一支大方阵军团中增加了一个小队的皇家掷弹兵,还不是学习了奥斯曼人的卡皮库鲁军团?” “嗯……算是吧。” 以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奥斯曼帝国的确是地中海世界第一个将掷弹兵单独列为一个军种的国家,但他们最初也是仿照了东罗马帝国的希腊火投手。 不得不说,奥斯曼帝国是以撒二十多年以来的头号大敌,他们现在的确衰落了,但他们的政治制度,军事体制和经济体系都是较为先进而相对成熟的,远远超过其他的伊斯兰势力。 这场轰轰烈烈的大土耳其战争也是东罗马军队的一次试炼,安纳托利亚则是最好的练兵场,在战场上学习,在战场上弥补自身的不足,这也是战争的目的之一。 “陛下?” 热罗尼莫见以撒再次陷入沉思,叫醒了他。 “怎么了?” 以撒看向这位坚毅而果敢的神父。 “最近一段日子,逃往卡尔西顿的正教徒越来越多了,他们饱受苦难,饱受欺压,我想请您早日出兵,将更多人解救出来。” 热罗尼莫沉重地说。 “安纳托利亚上的正教徒本来就不多了,您要想在安纳托利亚重建帝国的统治,肯定得依赖他们。” “嗯,这一点我十分清楚,计划已经拟定,我会早日出兵的。” 以撒承诺道。 “我的国库已经比较空虚了,由于气候原因,去年运回来的东印度香料尚未售空,等金币到账,等天气转暖,我立马麾兵向东。” “奥斯曼人已经陷入最后的疯狂了,穆罕默德的统治注定无法长久。” “那我代安纳托利亚的正教徒谢谢陛下了。” 热罗尼莫躬身一礼。 以撒点点头,骑上马,直往军营。 1471年春,天气转暖,以撒开始在卡尔西顿营地操演士卒,囤积军需,补充人力和武器,只待最后一击。 2月末,路面的积雪开始融化,天气放晴,温度回升。 1471年3月1日,东罗马帝国六万大军陆续就位,在君士坦丁堡的卡尔西顿新区集结待命,誓师东征,目标尼科米底亚。 万军从中,以撒挥动鹰仗,各支军团仰天怒吼,迈出坚毅的步伐,分批次徐徐进发。 繁城之下,双头鹰旗猎猎飞舞,金红色的鹰首一面指向西方,一面指向东方。 (本章完) 第292章 矿业狂潮 第292章 矿业狂潮 春寒料峭,积雪尚未化干,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几名骑马护卫在前方开路,在他们身后,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的车身典雅而大气,用料极为考究,不同的部位用不同的木料拼接而成,每一种木料都价格昂贵,透露出主人的富裕和尊贵。 来自巴西的红木,来自南非的桃芯木,来自阿特拉斯山脉的雪松……不一定适合,但一定豪奢。 车身上,最优秀的工匠用名贵的染料绘制出蓝底金色麋鹿的盾徽,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这条通往矿区的道路上有着不少行人,矿工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到山脚下的村子里放松放松,一辆辆肮脏的马车和驴车装载着他们的劳动成果,哼哧哼哧地向山下运去。 与这些蓬头垢面,满面尘灰的工人和车夫们相比,华丽的大马车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拉车的高头骏马和赶车的马夫也似乎察觉到了工人们的羡慕,不自觉地昂起骄傲的头。 “这是谁家老爷的马车?以前怎么从未见过这种纹章……” 一位中年工人指向马车上的盾徽。 “哼哼,我在酒馆中听说过一些事情,这是奥格斯堡的富格尔家族,不过他们家已经基本搬离奥格斯堡了,迁往东帝国。” 他的工友看着名贵的木料,咂咂嘴。 “他们的家主乌尔里希·富格尔已经被东帝国的皇帝任命为商务副大臣,在东方挣到了不少钱,纺织厂,矿洞,租地农场……啧啧,短短几年,连自己的家徽都有了。” “他们的家徽据说由君士坦丁堡皇帝亲自设计,以示恩宠。” 中年工人羡慕地点点头,想了想。 “我听说,维尔瑟家族和霍亨施泰特家族最近一段日子也发展飞快,他们跟富格尔比起来,谁更富有?” “废话,维尔瑟和霍亨施泰特全是单纯的商人家族,怎么能跟富格尔相比。” 工友哼了一声。 “再说,据我了解,东帝国的市场是任何国家都无法比拟的,他们的国土上,大量的矿产还没被开发出来,是一片投资者的热土。” “看到那辆马车了吗?红木造的,巴西王国的特产,富格尔家族可是在那里建设了好几座伐木场和种植园……”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还以为你的小眼珠子只会盯着女人的腰肢呢……” 中年工人惊讶地注视着自己的同伴。 “不瞒你说,等我再攒一点钱,就准备豪赌一场,带着弟弟妹妹去巴尔干包一座小矿洞,老子已经采了十年的矿,有经验有技术,要是挣了钱,没准儿也能混个勋爵来当当?” 工友得意地说。 “哼,你……” 马车越走越远,工人们的闲话被春风吞噬,车舱内,乌尔里希·富格尔捧着一杯红酒轻轻抿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乌尔里希叔叔,他们在谈论我们呢。” 在他身边,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年笑着说道。 “雅库布,现在明白了吧,我们的商业天分哪怕再高,也终究只是商人,如果想要成为寡头,必须傍上世俗贵族。” 乌尔里希晃动着杯中的红酒。 “皇帝的大军和船队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不管如何,怎么也不会亏钱。” “你等着瞧好了,再经营几年,我就向皇帝购买一片殖民地,一个伯爵的爵位是肯定没问题的。” 雅库布点点头,拍了拍柔软的座位。 “皇家科学院发明出来的簧片马车还真不错,您甚至能在车上喝酒。” “呵呵,皇家科学院的几个院士的确有些才华,但簧片可不是他们发明的,勃艮第人和意大利人已经在很多年前弄出相似的东西了。” 乌尔里希摇摇头,将红酒一饮而尽。 “这种新式马车的确不错了,但皇帝还是不太满意,准备将新大陆的橡胶利用起来,看看能不能在木轮胎上裹一层橡胶。” “要是能够取得一定突破,我们完全可以造出更大的四轮马车,载货量和载客量都能有所上升,甚至可以运用在军事领域。” “不太行,橡胶这种东西我听说过,太贵了,无法普及,这种高档马车或许只有贵族和富商买得起。” 雅库布思考着。 “但是话说回来,需求也会推动进步,一个好的想法是无价的。” “说得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我感到十分欣慰。” 乌尔里希拍了拍雅库布的肩。 “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把你介绍给两位皇帝,争取在未来给你谋取一个职位。” “多谢叔叔!” 雅库布大喜。 马匹嘶鸣着,在春季的寒风中打着响鼻,呼出阵阵热气。 绕过一道小山,登上一座高地,一座矿场映入眼帘。 地上的积雪脏兮兮的,但手推车里的铜矿石却散发着财富的辉光。 这里是位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厄尔士山脉,大致可以视作萨克森与波西米亚的界山,西北边是萨克森选帝侯的领地,东南边则是波西米亚王国的苏台德地区。 厄尔士山区的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富含铜,铁,铅,锡,金,银等各种金属,大大小小的矿场数目繁多,即使天气寒冷,工人们还是会在矿场主的威逼利诱下走进矿洞,将宝贵的矿石运上地面。 当然,厄尔士山脉意为“矿山”,是16世纪之后的名字,在这个时候,这座山脉被称为波西米亚林山。 波西米亚林山是德意志地区名列前茅的矿业集中区,和哈布斯堡家族的蒂罗尔地区不分上下。 15世纪中后期,德意志地区的矿产业迎来大发展,各种各样的新技术被运用到采矿和冶金领域,矿工们可以开采更深的矿脉,冶炼工们也能提炼出质量更好的金属锭,整个市场兴兴向荣,各种矿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 这一场大变革不仅是技术方面的,也是制度方面的,老旧的封建枷锁被逐渐突破,矿业联合体和矿业寡头开始出现,资本和王权开始结合,极大促进了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 技术革命和制度革新为德意志矿业吹起了一股春风,根据乌尔里希的推测,从1460年到1470年的十年间,德意志地区的矿产总量提升了近一倍,部分地区的贵金属产量甚至翻了好几倍。 这一次,乌尔里希奉命来到波西米亚林山,招募萨克森工匠,一方面为了民事,一方面为了军事。 萨克森矿工可是名声在外,在十八年前的君士坦丁堡之战中,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就曾雇佣了一支萨克森矿工队,为他开掘地道,从地下接近城墙甚至摧毁城墙,一度给东罗马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叔侄二人走下马车,裹紧皮袍,来到矿场总管的住处。 通报一声后,仆人将二人引向餐厅,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正在吃饭的主人起身迎接。 “欢迎你,富有的乌尔里希,奢侈的乌尔里希,好运的乌尔里希!” 胖胖的中年男人坏笑着走上前,给乌尔里希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少来这一套,贪婪的冈道夫。” 乌尔里希推开冈道夫。 “准备了这么多菜肴,是为了迎接我吗?” “哼哼,您可真会自作多情,这就是我每天的晚饭,怎么,羡慕了?” 冈道夫眯起小眼。 “哦,我不该这么问,你们家族在东边挣了那么多钱,还是大皇宫的常客,怎么会看得上我这些东西。” “行了,闲话少说,我饿了,这是我的侄子,他也饿了。” 乌尔里希显然不在乎什么贵族礼仪,一屁股坐在桌前,用银叉叉起一块蜜汁猪排,塞进嘴里。 “酒呢?白兰地,威士忌,白葡萄酒,我也不在乎什么品酒顺序,有什么好酒都端上来!” 乌尔里希含糊不清地吩咐着。 冈道夫正欲挑眉,一个精美的盒子被扔了过来。 打开一看,盒子里排列着一根根上好的雪茄。 “古巴的好东西,比你女儿的贞洁值钱。” 乌尔里希戏谑地看着绽开笑颜的冈道夫。 “都好说!还不把我的珍藏拿出来!” 冈道夫冲仆人斥责道。 美酒端了上来,宾客三人依次落座,冈道夫摸出一根粗大的雪茄,用蜡烛点燃,猛吸一口,立马大声咳嗽起来。 “果然是日耳曼蛮子,对我们大罗马的好东西一无所知。” 乌尔里希撇撇嘴,用雪白的丝巾擦了擦胡须上的酱汁,点燃一根雪茄,将淡蓝色的烟雾含在口中。 “你的食物实在太差,不合我的胃口。” “呵,您的胃口恐怕都在君士坦丁堡养叼了,我可没那种好福气。” 冈道夫学着乌尔里希的样子品尝着雪茄,满足地叹了口气。 “说吧,来这里干嘛?” 乌尔里希为自己斟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汁,小啜一口。 “听说你的矿场采用了最新式的技术,开采出来的矿物一年比一年多。” “这可不是我的矿场,我只是个管理者,替选帝侯大人打理产业的。” 冈道夫晃着脑袋。 “您要是有什么需求,还是去找选帝侯大人吧,不过他也不是唯一的股东,其他几人也有一部分分红。” “行了,我来这里,并非出于商业目的,不需要找他们。” 乌尔里希打断了冈道夫的话。 “这矿场是你一人管理,技术和制度上的事跟那些贵族们无关吧?” 冈道夫轻哼一声,没有反驳。 “皇帝陛下派我招募萨克森矿工,除了矿工外,矿洞工程师也需要。” 乌尔里希挑明来意。 “怎么,发达富裕的东帝国还需要我们的技术?” 冈道夫呵呵一笑。 “我就说嘛,艺术和商业上的事我们比不上意大利和东帝国,但若论工业,德意志不输任何人!” “据我所知,东帝国的矿工还在采用老方法吧,效率低下,利润不足,深层矿根本采不出来。” “是的,最近几年,德意志的采矿技术飞速发展,的确遥遥领先,值得学习。” 乌尔里希坦诚地点点头。 “我在马其顿,保加利亚和顿河畔君士坦丁都有几座矿场,也想使用你们的新技术。” “先别急嘛,好久不见,我们多聊聊。” 冈道夫直起身子。 “听说,伊萨克皇帝执行开放政策,国内外的商人都可以去投资建厂或开发矿产,是不是真的?”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地中海大婚的时候你不是去了迦太基吗,不久后就宣布开放了。” 乌尔里希说道。 “当然,国内外商人的税收政策还是略有不同的,如果你想和东帝国的商人享受一样的商业待遇,要么成为东帝国的公民,要么就只能和东帝国商人合资开发。” “呵呵,我可不太敢,希腊人,或者罗马人,随你怎么说,他们都是一群诡计多端的狡诈之人,要是我搬去君士坦丁堡,我那可怜的女儿也许就会被某些希腊青年骗来骗去,唉……” 冈道夫一边胡扯,一边思考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在烟雾中闪动着。 “哼哼,就你那几个满脸横肉的女儿,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乌尔里希讽刺着。 “你——” “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乌尔里希一阵头疼,提高声音。 “我要招募熟练工人和工程师,你赶紧准备一下,要是能让我满意,你的债务可以免了。” “单单是为了采矿吗?”冈道夫眨了眨眼。 “陛下还准备仿照奥斯曼人,将工兵部队正规化,从而在攻城上发挥作用……这跟你没关系。” 乌尔里希硬邦邦地说。 “他的大军遇上困难了?” 冈道夫试探着问。 “奥斯曼人的坚城很多,绝大部分都是威尼斯工程师设计的,采用了最新式的棱堡技术,不容易打。” 乌尔里希简单地说。 “除了攻城外,我们还需要训练出一支高效而先进的工兵部队,这样能够让大方阵步兵发挥出更强的战斗力。” “哦,我明白了,萨克森矿工勇敢而娴熟,不少君主都曾雇佣过呢。” 冈道夫点点头,沉吟着。 “但工程师和工匠都很珍贵啊,我没办法给你多少……普通矿工行不行?” “奴隶矿工,我们不缺,钱,我们有很多,人,有多少就要多少。” “回扣,你随便吃。” 乌尔里希盯着冈道夫。 “别推脱,你手下管着四个矿场,你情妇的弟弟还管着一个,雇人的经费不需要你出,你只需要将最好的工匠和工程师介绍给我们,就能拿上一大笔金币。” “你在去年把一些矿工介绍给了英格兰人,我对此一清二楚。” “好吧,好吧,这事不是不能干。” 冈道夫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我得告诉你,这些高级人才本来就很少,就算你用真金白银向他们许诺,愿意背井离乡的人估计也不会太多。” “但是……” 冈道夫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向 雅库布见状,立马挥挥手,让随行的车夫搬来一个木箱子。 雅库布打开箱子,里面的瓷器整整齐齐。 “一部分是阿德里安堡出产的罗马紫瓷,一部分是从东方买来的青瓷,这是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小礼物。” 乌尔里希说着,满意地看了雅库布一眼。 “我知道你挣了一些钱,债务随时都能还,我也没准备用那张纸来逼迫你。” “但是,我想告诉你,接受我们的提议,你绝对稳赚不赔。” “这还差不多。” 冈道夫捧起一个瓷瓶,细细观赏着。 “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在这一片还是有些人脉的。” 冈道夫放下瓷瓶,望向乌尔里希。 “你们一路走来,不知有没有打听到一些情报?” “什么情报?” 乌尔里希轻轻皱眉。 冈道夫将雪茄熄灭,盯着乌尔里希的眼睛,一字一顿。 “就在前几天,那个被圣座绝罚的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去世了。” “哦?” 乌尔里希有些惊愕,很快便恢复如常。 “这么说,匈牙利的马加什国王岂不是要进军布拉格?” “还早呢,波西米亚的局势十分混乱,匈牙利人没那么容易将布拉格收入囊中。” 冈道夫严肃起来。 “波兰人插了一脚,马加什国王似乎不想和他们打全面战争,只占据了半个波西米亚。” “那也就是说……” 乌尔里希有些明白了。 “波西米亚的混乱是我们的机会,我有人脉,你有金子,应该可以招揽到大批人才。” 冈道夫咧开嘴巴。 “波西米亚的采矿业和我们一脉相承,他们的技术也是很先进的,跟我们相差无几。” “东帝国已经采取了开放政策,再加上德意志的新技术,很快就会形成大大小小的矿业寡头,矿产量一定会飞速提升。” “怎么,眼馋了?” 乌尔里希笑了笑。 “品都斯山脉,斯塔拉山脉,罗多彼山脉,阿特拉斯山脉……还得加上之后可能会有的本都山脉和托罗斯山脉。” “这么多的机遇之地,完全可以掀起一次矿业狂潮,谁看了都会眼馋。” 冈道夫耸耸肩。 “你也算罗马公民吧?” “是。” 乌尔里希点点头。 “那么,我能不能跟你合伙,共同开采各个山脉中的矿石?” 冈道夫问道。 “可以,根据陛下的规定,国有矿产采取出租承包制,越好的矿脉,租金越多,税收也越多,外国商人的分红不得超过五分之一。” 乌尔里希讲解着。 “完全可以!更多的钱我也出不起。” 冈道夫嘿嘿笑着。 “那就说定了,两个月内,你得把人才给我准备好。” 乌尔里希站起身,举起酒杯。 “愿为皇帝效劳!” 冈道夫也站起身,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 安纳托利亚西北,伊兹密特湾,尼科米底亚城。 一个月前,东罗马帝国数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到城下,将这座海港城市围了个水泄不通。 目前,由于战场宽度限制,围攻城市的东罗马军队共计两万余人,其余军团则分散开来,占据附近的城镇和乡村,时不时和前来侦查的奥斯曼游骑爆发冲突。 尼科米底亚的东城墙外,东罗马帝国的火炮部队持续轰击着厚重的城墙,百余门大小火炮被分为十个连队,每一个连队由一到两门斯巴达重炮为核心,搭配上各种中小型火炮,威力不俗。 为了将这些火炮成功运到尼科米底亚城下,以撒耗费了不少时间,安纳托利亚的春季其实并不适合大军的行进,财大气粗的以撒不用担心军需和粮饷,但泥泞的道路还是给士兵们造成了很大困难。 尼科米底亚西边的海湾中,几艘大船一字排开,黑洞洞的侧舷炮对准城墙,每一声巨响过后,就会有一刻沉重的铅弹划过天空,重重撞击在城墙上。 经过一年多的改进和训练,东罗马帝国的炮兵得到了不小的进步,不少来自勃艮第的铸炮匠将更好的火炮铸造出来,也有很多勃艮第军队的炮长在加里波利炮兵学院教育学生。 奥斯曼人的岸防火炮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式,威力或许尚可,但射程已经赶不上东罗马帝国的陆军火炮和海军舰炮。 作为进攻方,东罗马帝国可以随意调整炮兵阵地的位置,奥斯曼人却不行,他们的城防火炮和岸防大炮笨重而老旧,很难转向,更别说调整仰角。 在这个年代,各个国家的炮手还在靠经验射击,不太清楚抛物线的原理。 但是,以撒十分清楚,提升射程的方法并不复杂,只需要调整炮管,尽可能让炮管和地面呈45°夹角,这就够了。 炮击的同时,东罗马帝国的火枪手和弓弩手还会在攻城塔上向城墙射击,士兵们会躲在糊满泥巴的幕墙后,用远程武器杀伤城墙上的奥斯曼守军。 轰—— 一轮炮击结束,战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接着,蓄势待发的东罗马士兵从各个军营中冲了出来,向城墙发动猛攻。 位于高地的攻城指挥部中,以撒坐在桌前,面前是沙盘和图纸,将军和幕僚们分列两旁,低声探讨着。 尼科米底亚一带的奥斯曼军队共计三万五千多人,最精锐的卡皮库鲁军团大概占到七分之一。” 以撒缓缓开口。 “其中,尼科米底亚的守军共计八千余人,由希南帕夏统率,南边的尼西亚和布尔萨还活动着两万多人的机动部队,隐藏在乡野之间。” “他们准备用坚固的城墙耗光我们的士气,从而趁虚而入,以少胜多。” “哼,陛下,如果我们人数相仿,这城是肯定不敢围的,但我们的硬实力已经远超敌军,只要小心谨慎,他们没什么办法。” 易卜拉欣冷哼一声。 “小心谨慎……这也是不错的方案。” 以撒缓缓点头。 “但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一直都是歼灭奥斯曼人的有生力量,从而实现快速攻城。” “如果一直像这样耗下去,我们恐怕在今年年底都攻不下布尔萨,变数反而会增多。” “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担任幕僚的梅赫梅特看向以撒。 “不要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最关键的是有生力量的此消彼长。” 以撒笑了笑,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圈。 “这里是奥斯曼帝国最富裕的一片地区,首都布尔萨就坐落在这里。” “我们在尼科米底亚留下万余大军,让他们盯守敌人,火炮不要停,也可以驱赶突厥百姓强冲城墙。” “其余部队越过尼科米底亚,直插布尔萨城。” 以撒讲完,将炭笔一扔。 “陛下……您不带攻城火炮,没办法打下布尔萨城。” 一位年轻军官小声说道。 “是的,但我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心生恐慌。” 以撒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奥斯曼军队不是不太想决战,想跟我们打游击战吗?” “那我们就直接杀向他们的首都,逼他们来一场决战。” “将军们知道布尔萨不会丢,穆罕默德估计也清楚,但城中的贵族,富商,市民,他们会怎么想呢?” 以撒耸耸肩。 “你们觉得怎么样?” 将军们思考着,互相望了望,点点头。 “陛下,我建议您还是先让轻骑兵南下探查,以免遭遇埋伏,一切以安稳为重。” 易卜拉欣沉声说道。 “行,都由你们负责安排。” (本章完) 第293章 惊悚与惧怖 第293章 惊悚与惧怖 丘陵和平原的交界处,一支骑兵正在奔驰,春日的阳光撒向人间,将河流与湖泊染得金黄。 大片的田地中,冬小麦正在拔节孕穗,正在耕作的农民们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不自觉地探出头来,脸上的惊愕和恐慌怎么也遮盖不住。 “直接从田地里冲过去,戴着头巾的全部杀了!” 骑兵队中,一位身披铠甲的指挥官挥动着马刀,大声吆喝着。 “是!” 骑兵们迅速散开,从旷野冲向田地,越过一道道田垄,追逐着四散奔逃的奥斯曼农民。 马刀上下翻飞,带起阵阵鲜血,尖叫声和哭喊声传遍了整片田野。 这里是安纳托利亚半岛的西北部,位于科贾埃利城和布尔萨城之间,这里地势地势较低,坐落着包括布尔萨,尼西亚和科贾埃利等城市在内的一系列大小城镇,历来是人口密集之地,土地肥沃,工商业发达。 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上的首府布尔萨都是一座不错的城市,交通便利,地势地平,能够很好地起到商业枢纽和行政中心的作用,距君士坦丁堡非常近。 但是,在战争时期,这一优点立马转为劣势,在尼科米底亚城下扎营的东罗马军队可以随意袭扰布尔萨一带的奥斯曼核心区,如果一人三马,昼夜兼程,只需要两天便可从尼科米底亚赶到布尔萨城下。 当然,尼科米底亚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城市,为了防止遭遇前后夹击,东罗马帝国不可能任其不管而直取布尔萨,只要北边的防线固若金汤,布尔萨城暂时无虞。 然而,直接绕过尼科米底亚固然不可,东罗马军队依旧可以派出快速骑兵穿插敌后,袭扰粮道,破坏生产,恐吓敌军。 “这是希腊皇帝的斯拉维斯骑兵,莫扎拉布人!” 一些奥斯曼农民看见了骑兵们血红色的军袍,认出了他们的番号,惊恐地高叫着。 这些年的战争中,奥斯曼人已经基本摸清了东罗马帝国的军事制度,对各个军团有一些基础性的了解。 他们十分清楚,如果赶来的是隶属于中央军团的近卫军或紫卫军,他们的性命大概还是可以保全的,这些中央军的战士们训练有素,军饷充足,历来眼高于顶,不怎么喜欢烧杀掳掠,顶多强征粮食,强拉壮丁。 这倒不是他们心善,只是因为不屑罢了。 但是,斯拉维斯骑兵是没有多少薪水和粮饷的,除了土地产出外,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战争,战争前领一笔赏银,战争后领一笔赏银,战争期间则四处劫掠,抢到多少就是多少。 因此,穆斯林百姓一直对这支要钱不要命的疯子骑兵十分恐惧,他们不怕死亡,不怕牺牲,就怕没仗打,没钱挣。 哪怕是最近一段时间声名鹊起的哥萨克“蝗军”,也没能在“恶名”上超越这一支成军二十余年的血骑士。 “放火!放火!把你们手中的火油罐扔出去!” 骑兵队中,斯拉维斯千夫长阿菲夫大吼着,纵马前冲,挥动弯刀,砍下一名奥斯曼农夫的头颅。 “把他们赶到一起,让村里的话事人出来说话!” “粮食,金钱,统统交出来!” 骑兵们迅速分成几波,将田地上的农民向邻近的村庄驱赶,堵住出村的每一条道路。 不一会儿,阿菲夫拖着染血的刀,面容冷峻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百个骑兵渐渐围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放肆的讥笑。 “这个村子谁说了算?” 阿菲夫用突厥语随口问道。 村民们推搡起来,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被众人推了出来,哭丧着脸。 “这位将军,这座村子属于——” “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的领主是谁,既然他们都被穆罕默德征去打仗,那也差不多是半个死人。” 阿菲夫微笑起来,一把扯下管家的头巾,慢慢擦拭着弯刀上的鲜血。 “粮食,金币,我们没时间俘虏你们,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即可。” “将军,我看您这样子,应该是莫扎拉布人吧,希腊人没把你们当同胞,何必——” 管家的话憋回嗓子,大声惨叫起来,捂住冒血的耳朵。 在他身下,血淋淋的耳朵掉在泥土上,阿菲夫的弯刀抵在他的脖间。 “他们怎么想,我们管不着,但他们的皇帝也是我们的皇帝。” 阿菲夫冷酷地看着他。 “你也算读过书的,应该知道战争的规则,作为被征服者,你的话未免有些多了。” “是!是!大人!” 剧烈的疼痛让管家再也顾不上其他。 “钱有一些,粮食也有!您来得巧,再晚一些,苏丹陛下的官吏就要来征粮了!” 管家指向不远处的粮仓。 阿菲夫努努嘴,几名斯拉维斯骑兵轻夹马腹,跑了过去。 另一些骑兵开始巡视村子,闯进每家每户,将藏起来的值钱东西装进腰包。 阿菲夫欣赏着突厥人惊恐的样子,要来一根火把,为自己点着香烟。 “我只等半个小时,要是没能让我们满意,你们的性命就没办法保障了。” 阿菲夫摸出胸前的怀表,随意看了看。 “将军,你们都是北非人,曾经也是先知的追随者,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呢?” 一位学者装扮的老人颤巍巍地质问道。 “真有意思,你们跟卡拉曼人打仗的时候,难道会因为共同的信仰而放过他们?” 阿菲夫轻蔑一笑。 “再说,我的这群小伙子里,大部分人从一出生就是基督徒,二十多年过去,谁会记得祖先的信仰。” 阿菲夫瞥了瞥老学者。 “对了,既然你是个教法学者,那就不能留了,来人,把他拖走。” 两名凶神恶煞的骑兵冲进人群,狞笑着将学者拖向一边,在众人惊恐的叫声中,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阿菲夫没有理会村民的吵闹,吸着烟,想着心事。 他的确是个北非裔,曾是苏尔特大区林顿镇的一名奴隶,很早就改信了基督教,成为了一位斯拉维斯。 与其他同袍略有不同的是,阿菲夫算是个进步分子,会四门语言,接受过军团内部的文学教育和神学教育,虽然对自视甚高的老罗马人极不感冒,但也一直以皇帝亲信自居,在生活习惯上趋向于罗马贵族,比如斥重金买来的怀表,比如口中叼着的香烟,还比如他那两个嫁给了君士坦丁堡商人的女儿。 希腊裔称他们为莫扎拉布人,他也毫不在乎,在他看来,反正自己效忠的只是皇帝和他的继承人,不是那些自诩高贵的君士坦丁堡贵族。 巴列奥略家的君主是希腊正教徒的皇帝,也是北非正教徒的皇帝,无论他们怎么想,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千夫长,粮食很多,但没搜出多少值钱的东西。” 前几名骑兵小跑着返回,向阿菲夫汇报。 “嗯,粮食带一些,其他的烧掉,不能留给奥斯曼人。” 阿菲夫轻轻点头,看向村民们。 “我的兄弟们得吃饭,得养家,不能没有钱,要是没什么值钱的,那就只好对不起了。” 阿菲夫平静地说,用指节慢慢敲打着刀柄,每敲一下,如狼似虎的士兵就拖出一个村民,当场杀死。 “大人!我们还有一些!请让我们回去取!” 村民们号哭起来,跪地求饶。 “尽快吧,怎么也得把这个布袋装满。” 阿菲夫扔下一个布口袋。 “还不快去!” 村民们立马跑向家中,在骑兵们的监视下,从一个个暗藏的角落掏出家庭储蓄,一脸不舍地丢进布袋。 阿菲夫好整以暇地抽着烟,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喧闹声在村子中响起,阿菲夫端坐马上,再一次摸出怀表。 “时间差不多啰——” “千夫长,装齐了!” 一名骑兵拖着布袋走了过来,哈哈大笑。 “行,我们走,记得多放几把火!” 阿菲夫收起怀表,二话不说,调转马头。 “你骗人!说好了交钱不杀的!” 村民们大叫起来。 “的确不杀。” 阿菲夫点点头,策动马蹄,冲出村口。 在他身后,大火熊熊燃起,将房屋,仓库和粮食烧个干净。 失去一切的奥斯曼农民们恸哭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烈火吞噬。 阿菲夫清楚,这些人将加入到流民的队伍中,将争先恐后地冲向城市,冲击本就脆弱的奥斯曼粮食市场。 到时候,他们就会清楚,他们的苏丹陛下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在意,对他们起不到一丁点的保护作用,要么继续等死,要么在绝望中彻底丧失反抗的欲望,甘当东罗马帝国的二等公民。 “加快速度,我们要在日落前赶到布尔萨城下,在他们的库里耶上放一把火!” 阿菲夫大笑起来。 “皇帝给我们每个人配了三匹马,奥斯曼苏丹缺衣少食的游骑追不上我们!” 血衣骑兵们策动战马,轰隆隆地向西南方的雪山冲去。 雪山脚下,一座宏伟的大城正在瑟瑟发抖。 1471年春,东罗马帝国改变策略,不再将数万大军放在尼科米底亚城下,选择派出大批游骑穿插敌后,一路上烧毁农田和房屋,引发难民潮,驱赶着他们冲击奥斯曼帝国的大城市。 步兵们也没有原地驻足,一支支军团开始占领从尼科米底亚到布尔萨之间的小镇和乡村,清剿匪患,扫除小股奥斯曼残兵。 3月28日,三支斯拉维斯骑兵先后抵达奥斯曼首都布尔萨城下,利用一人三马带来的高机动性甩开了追兵,当着守城士兵的面,将布尔萨城外的几座库里耶埋葬在火海中。 那一日,布尔萨城的警钟连番敲响,从市民到富商,从伊斯兰学者到突厥贵族,人人惊慌失措,抱着财物,拖着妻儿,躲进家中的地下室。 那一日,布尔萨城墙上的士兵们愤怒地看着城外的血衣骑兵四处劫掠,却得到了不准出城的命令。 那一日,布尔萨城的奥斯曼贵族终于又回想起了,曾经在加拉塔城被烈火焚烧的恐惧,还有那被生生赶出巴尔干的耻辱。 令人疑惑的是,或许是速度太慢,或许是粮草不足,或许是通信困难,隐藏在尼西亚,尼科米底亚和布尔萨之间的奥斯曼军队全部撤入城市,始终没有对东罗马游骑的挑衅还以颜色,对民众的痛苦置若罔闻。 …… 与此同时,安纳托利亚高原上,一支大军正在缓缓西行。 这支大军人数众多,涵盖着数量庞大的骑兵,驱赶着成群结队的牛羊。 马蹄踏地,如雷轰鸣,旌旗猎猎,如云蔽空,绵延不绝,翻越黄土。 大部分骑兵的装备较为低劣,衣着也十分杂乱,他们的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个部族。 军阵最中央,一支重甲骑兵虎视眈眈,他们配备了更多的马匹,更好的兵器,在战争时期,骑兵和战马都会装上最精良的铠甲,集群冲锋时,宛若狼群下山。 与骑兵的昂扬和高傲相比,跟在后方的攻城部队就显得落寞很多,奴隶劳工们在监工的胁迫下吃力推着老旧的冲车,攻城塔和投石车,少数几门火炮也十分落后,完全看不出一点新时代战争的样子。 军阵上空,一面大旗迎风招展,大旗上绘制着白羊王朝的徽章。 很显然,这支军队属于白羊王朝的乌宗哈桑,这位充满传奇的征服者已经解决了卡拉曼和拉马赞的事情,从后方或本地征集出足够丰富的粮草,正式踏上安纳托利亚的中部高原。 大军不远处,一座规模不错的大城市近在眼前,城市的西北面流淌着一条大河,土壤较为肥沃,农田和牧场镶嵌在广袤的大陆上。 这是安卡拉,一座矗立在半干旱高原上的城市,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少有的大城市之一,是东西方商业往来的重要枢纽。 白羊大旗下,乌宗哈桑看向远方的城市,跳下战马,踩了踩脚下的地面,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 七十年前,也是在这片荒原上,两支大军杀得昏天黑地,同样来自东方的传奇征服者,自号古烈干的“跛子”帖木儿率领十四万联军大破奥斯曼苏丹“闪电”巴耶济德率领的八万大军,将不可一世的巴耶济德一世当场俘获,迤逦还都。 百年积累,一朝梦碎,地跨两洲的奥斯曼帝国陷入了历时十年的大空位期,躲藏在狄奥多西城墙背后的东罗马帝国继续苟延残喘了下去。 但是,帖木儿的死让他的王朝陷入衰落,巴耶济德的死却没能让奥斯曼帝国沉寂太久,帖木儿的流星王朝璀璨而短暂,奥斯曼的后人继续在欧亚两洲叱咤风云。 现在,奥斯曼帝国陷入了空前绝后的危机,又一位自东而来的征服者踏上了安卡拉的荒野,又一位奥斯曼家族的巴耶济德躲在城中惶惶度日。 由于奥斯曼帝国从始至终的“先西后东”策略,由于奥斯曼家族长久以来对边境地区突厥部落的忽视,白羊王乌宗哈桑在进军安纳托利亚时根本没有受到太多阻碍,一路上,自愿跟随的突厥部族反倒越来越多。白羊大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 “父亲何故发笑?” 乌宗哈桑身边,他的儿子哈利勒·米尔扎笑着问道。 “呵呵,我笑那巴耶济德毕竟年少,竟然放任我们毫无阻碍地来到这里,困守孤城。” 乌宗哈桑的笑容又浓郁了些。 “焦土政策,破坏桥梁和水源……呵呵,终究只是旁门左道罢了。” “我的疆域无比广阔,我的士兵多如牛毛,他又靠什么来阻挡?” “您说得对,父亲。” 哈利勒显然也颇为高兴。 “巴耶济德也是没办法了,他最后的一点家底根本挡不住我们,东部边疆本来也不是他们的核心地区。” 说完这些,他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乌宗哈桑一眼。 “父亲,依据协约,安卡拉以东归我们,以西归希腊人,但他们还在和奥斯曼人血战,没能打开局面。” “我们还有必要遵守协约吗?” “协约?” 乌宗哈桑的轻蔑地摇摇头。 “把那份海上同盟忘掉吧,安拉庇佑的土地容不下基督徒的皇帝!” “开战近两年,他们除了一片狭小的半岛外什么都没有攻下来,这将他们外强中干的本质暴露无遗。” 乌宗哈桑翻上战马,继续西行。 “若论海军,一百个我们也不是希腊人的对手,但说到陆上战争,希腊人的孱弱可是众所周知的。” 乌宗哈桑骄傲地挥舞着马鞭。 “如果他能把军舰开上岸,那我绝对遵守协约。” 围在乌宗哈桑身边的卫兵们哈哈大笑,军阵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好了,在这里等一等,让将士们扎营!” 乌宗哈桑选定了一片平原,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一队轻骑奔腾而来,卷起阵阵风烟。 为首一人全身披甲,跳下马来,跪倒在乌宗哈桑面前。 “父亲,我回来了。” “嗯,安卡拉现在是什么情况?” 乌宗哈桑看着斥候。 这是他的另一个儿子雅各布,和哈利勒一母同胞。 “我探查了安卡拉的城防情况和驻军状况,发现了许多奇特之处。” 雅各布沉声说道。 “我发现,安卡拉的守军人数稀少,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简直胡扯,我看你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吧,亲爱的兄弟?” 哈利勒哼了一声。 “父亲,请相信我,我并非某些天酒地的废物。” 雅各布无视了亲兄弟的挑衅。 “你——” 哈利勒勃然大怒。 “行了!” 乌宗哈桑眉头紧蹙,扫视着两个互相敌对的儿子。 “雅各布,既然你这么说,肯定还有自己的理由。” “是的,父亲,我抓住了几个逃难的难民,问出了一些事情。” 雅各布感激地看向乌宗哈桑。 “据他们说,早在开春之时,巴耶济德就收拢一切粮草,拉上一切壮丁,在不久前率领大军向西进发,把城市扔给了我们。” “哦?” 乌宗哈桑有些意外,微微一笑。 “他带走了多少人?” “几乎是全部兵力,大约一万五千,号称十万。” 雅各布说道。 “但他们的士兵中,一大半都是强征而来的壮丁,战斗力低下。” “嗯,他恐怕是被我们的希腊皇帝逼急了。” 乌宗哈桑点点头,神情有些阴翳。 雅各布看了看父亲的脸色,低下了头。 他对父亲的心思一清二楚,这位极其骄傲的君主历来看不起旁人,从来都把东罗马帝国视为一个陆军弱国。 而现在,奥斯曼帝国几乎把一切身家拿去对付东罗马帝国,显然没把他视为头号敌人,这使他有些憋屈。 “那就攻城吧。” 乌宗哈桑淡淡地说。 正当众人为攻城而加紧准备时,安卡拉忽然城门大开,一位老人牵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父亲,他们要投降?” 哈利勒眼冒精光。 “那我去——” “不急,让他们过来。” 乌宗哈桑拒绝了哈利勒的提议。 一老一少越走越近,越过一排排凶神恶煞的士兵,无视了他们的戏谑和敌意。 “尊敬的乌宗哈桑,伯颜杜尔汗的后人,伟大的统治者。” 老人穿着朴素的衣服,向乌宗哈桑微微躬身。 “欢迎你来到我的营帐,尊敬的大穆夫提。” 乌宗哈桑认出了奥斯曼帝国的大穆夫提,收敛笑意,向他回礼。 白羊王朝和奥斯曼帝国当然是军事上的敌人,但他们都属于伊斯兰教逊尼派,乌宗哈桑依然会对宗教人员保持最基本的尊敬。 “我代表巴耶济德王子,为您带来了一封信。” 大穆夫提叹了口气,将一封信件递给乌宗哈桑。 乌宗哈桑接过信件,拆开火漆,粗略扫视着。 半晌后,乌宗哈桑放下信,沉默片刻,看向大穆夫提,等待着他的开口。 “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恶魔已经在比提尼亚登陆,苏丹陛下的大军挡不住他们,巴耶济德王子只能率军回援。” 大穆夫提慢慢说着。 “王子殿下说,无论您怎么想,我们都是安拉的子民,如果您不想让希腊人占据最富庶的爱琴海沿岸,还请对同宗兄弟施以怜悯。” “他想让我怎么做?” 乌宗哈桑将目光移向西北角的天空。 “我们希望与您签署和约,不再让安拉流泪。” 大穆夫提看向乌宗哈桑。 “我们会把安卡拉以东的土地赠送给您,以西依旧属于奥斯曼的后人,穆罕默德苏丹和巴耶济德王子将为您挡住希腊人,以免他们侵犯您的领地。” “呵呵,这本来就是我攻下来的,何谈赠送一说。” 乌宗哈桑笑着摇摇头。 “难道您想让希腊人坐收渔翁之利吗?” 大穆夫提反问到。 “他们已经占到了很多便宜,如果不是您的进攻,我们可以搜集更多的粮食,可以征召更多的士兵,我们的堡垒十分完善,希腊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地登上海岸。” “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东部边境和平安定,我们能和希腊人打很久。” “现在,我们已经近乎崩溃,奥斯曼的子孙已经在生死存亡的边缘徘徊了,哪怕巴耶济德王子率军回援,我们也不一定能获得胜利。” “您还想怎么办呢?” 乌宗哈桑沉默片刻,将信轻轻折起。 “不够。” 大穆夫提愣了愣,咬了咬牙。 “王子殿下说,如果您愿意对他伸出援手,派兵击溃希腊人,他愿意奉您为宗主,奉您为万王之王!” “您没办法控制过于广大的领土,保留奥斯曼家族对安纳托利亚西部的统治,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您每年会收到一笔税赋,当您征战时,我们会派出军队,随您出征。” 乌宗哈桑的脸上绽开笑颜,从微笑演变成狂笑。 “这是苏丹的意思,还是王子的意思?” 笑过之后,他再度看向大穆夫提。 “在安卡拉,巴耶济德王子说了算。” 大穆夫提盯着乌宗哈桑的眼睛。 “呵呵,好一个有主见的王子,不愧是奥斯曼家族的后人。” 乌宗哈桑讥讽地说。 “也就是说,向我效忠的是巴耶济德,而非你的苏丹,只要他翻脸不认,我就什么都得不到。” “你们保住了核心地区,从战争中缓了过来,我们还是会走向战争。” “苏丹陛下身体不好,巴耶济德王子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大穆夫提面不改色地说。 “有区别吗?” 乌宗哈桑摇摇头,没有理会他,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孩童。 “这就是巴耶济德信上所说的质子吧?挺不错的孩子。” “这是巴耶济德殿下的幼子,塞利姆。” 大穆夫提介绍道。 “他将在您的宫廷中成长,最好能够迎娶您的女儿,这是我们两国友谊的见证。” 在一群陌生面孔的包围下,年幼的孩童并没有哭,冷静地站在一边。 “你们先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乌宗哈桑挥了挥手,将二人赶回城市,让大军暂且扎营,自顾自地回到营帐,将自己关在黑暗之中。 (本章完) 第294章 龙兴之城 第294章 龙兴之城 时间继续流逝,早春的寒冷被温暖起来的阳光渐渐驱散,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彻底消失,雪水潺潺流动,从山间流入小溪,注入河流,再汇入大海。 比起去年和前年的极寒,1471年的温度稍微温暖了些,海洋沿岸的暖湿气流化开冻硬的土地,突破桎梏的太阳将光辉撒向人间,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不少地方,各种植物不再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从泥土中探出脑袋。 当然,比起二十年前,1471年依旧是寒冷的,可以种植小麦的土地面积依旧不比往昔,小规模的自然灾害仍在发生。 但是,前几年的饥荒和战乱已经让安纳托利亚半岛的人口大量消亡,人少了,土地也就够用了。 半岛西北部的山间小道上,衣衫褴褛的百姓们向北方挪动着步伐,在他们身旁,一行身披链甲的骑兵虎视眈眈,负责警戒。 从外表上来看,这些骑兵和常见的重甲骑兵或游牧骑兵都有很大不同,他们的马匹明显不是最优良的战马,他们的甲胄也是比较简单的链甲和甲,头上是普通的东罗马尖顶盔。 军官的头盔和普通士兵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会在最上方添加一条显眼的盔缨。 和东罗马帝国的其他军团相同,这支骑兵也通过盔缨的颜色区别军衔,从十人小队长的青色到旗队长的棕色,再到军团长的红色和皇室成员的紫色。 紫色染料珍稀,但确切来说,昂贵的其实是色泽鲜亮,不易褪色的骨螺紫,产量较少,只有皇亲国戚和富商贵族才用得起。 至于旗帜,纹章和紫卫军的军服,一般采用相对便宜的紫草提取物。 这支骑兵最大的独到之处在于武器,他们的背后挎着一支穆什科特长柄火枪,腰间配备的除了火药壶和铅弹袋,还有一柄小型鹤嘴锄。 在他们的军袍上,一只狰狞的火龙昂首怒目。 很显然,这支骑兵是隶属于东罗马帝国中央军系统的近卫龙骑兵,一支骑马步兵。 他们不会纵马冲锋,也不怎么在马背上发射火枪,一般采用阵地战,可以迅速抵达指定位置,用鹤嘴锄构筑壕沟,下马射击。 相比于大方阵步兵,他们速度较快,相比于重甲骑兵,他们又价格便宜,对于军费开支越来越大的东罗马帝国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东罗马帝国的近卫龙骑兵已经有五年的成军历史,现已扩充至六个团,每团一千人,北非两个团,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四个团。 目前,一共有四个龙骑兵团活跃在安纳托利亚,最精锐的第二团一直由贡萨洛统率,正在黑海南岸和坎达尔人交战,其余三个团由皇帝亲自统领,参与了安纳托利亚西北部的大小战役。 骑兵队中,兵团长卡洛扬端坐马上,环视着跟在身边的难民们。 他们都是布尔萨周边的希腊裔流民,在奥斯曼人的剥削和压榨下失去了家园和财产,卡洛扬则奉命担任护卫,陪他们赶到北边的东罗马解放区。 这些罗马遗民饱受摧残,面黄肌瘦,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衣服,不少人还生有冻疮。 当卡洛扬袭击了一个奥斯曼矿场,使用火枪消灭了赶来救援的奥斯曼游骑后,这些人终于卸下了厚重的枷锁,吃上了龙骑兵们提供的饱饭。 卡洛扬依旧记得,当他使用很不标准的希腊语命士兵们砸碎镣铐,为遗民们提供粮食和热水时,不少百姓瞬间红了眼,眼泪汪汪地向他感恩道谢,用枯瘦的手指在胸前画着十字。 由于带着百姓,翻山越岭,军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骑兵们慢慢地走,百姓们也慢慢地跟。 一名少年抬起眼,盯着卡洛扬的军装,卡洛扬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冲他笑笑。 “孩子,怎么了?” 卡洛扬轻声问道。 “将军,您是哪个军团的?” 少年见卡洛扬十分友善,眼睛一亮。 “近卫龙骑兵第三团,贝希摩斯。” 卡洛扬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对自己的部队十分自豪。 “我……我们昨天遇见的那一支龙骑兵,他们也是您的下属吗?” 少年兴趣浓厚。 “不,他们是第四团,拿非利人。” 卡洛扬想起自己的竞争对手,撇了撇嘴。 “他们抓到了几个突厥贵胄,率先跑回去请功了。” “你们……为什么要用恶兽的名字来为军团命名呢?” 少年听见这些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单词,十分疑惑。 “对付恶人,就得使用恶兽,这样能让他们闻名而胆寒。” 卡洛扬淡淡地说。 “奥斯曼人的德里骑士夹着黑翼,把自己弄得像怪兽一样,也是这个道理。” “在近卫龙骑兵中,你们是最强的一支吗?” 少年咯咯笑了起来。 “这个……算是第二吧。” 卡洛扬尴尬地说。 “战绩最盛的是第二团,贡萨洛将军率领的那一支,他们嗜战如命,还跟哥萨克人学坏了,喜欢洗劫萨拉森人平民,被我们称为亚巴顿。” “您也很强了,矿场的那一战中,突厥人的骑兵根本打不进你们的防御阵地。” 少年点点头,安慰道。 “我谢谢你。” 卡洛扬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怎么,很感兴趣?想不想参军打仗?” “当然!您还收人吗?” 少年重重点头,眼神中全是希冀。 “呵呵,有志向是好事,但这事我说了不算,皇帝陛下才有招兵的权力。” 卡洛扬拍了拍少年乱蓬蓬的头发。 “先去北边吃些好的,把身体养起来,再谈其他。” 少年抿抿嘴,看了看卡洛扬的眼睛。 “将军,听别人说,巴尔干的罗马人不怎么看得起我们,把我们视为乡下人,是这样吗?” “胡扯,奥斯曼人离间分化的诡计罢了,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民族。” 卡洛扬眉毛一挑。 “除了君士坦丁堡的老市民,没人会看不起你们,帝国正当盛世,最看中的是才能。” “不过,你也不用自卑,他们可不是针对你们,而是一视同仁地看不起任何人,但也仅限口头罢了,只要你足够优秀,没人敢小瞧。” “比如我,我就是个保加利亚人,但我通过自身的努力当上了一军之长,连皇后的宴会邀请函都收到过好几次,谁会看不起我?”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争取成为您这样的人。” 少年暗自发誓。 翻越一道山丘,越过一条小溪,骑兵和百姓们看到了山脚下的海港和营帐。 金红色的双头鹰旗展翅飞扬,此前还一直忐忑不安的百姓们终于放下了戒心,一边欢呼,一边流泪。 “这是我们的阿斯卡尼亚港,在两周前被近卫军收复。” 卡洛扬指了指山脚下的港口,向百姓们介绍道。 轰—— 一阵隐隐约约的火炮声从远方传来,百姓们有些恐惧,连忙看向卡洛扬。 “不用慌张,我们都是安全的。” 卡洛扬安慰道。 “看到那座大湖了吗?那是阿斯卡尼亚湖,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 卡洛斯看向东北,凝望着云雾缭绕的湖泊。 “在阿斯卡尼亚湖东岸,我们的大军正在围攻奥斯曼人在这一片地区最后的堡垒,尼西亚。” “尼西亚也要收复了吗?皇帝的大军果然勇猛。” 卡洛扬身边的少年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呵呵,奥斯曼人自毁长城,尼西亚在这一百年里压根没怎么发展,城防老旧,由于不靠海,奥斯曼人在修筑爱琴海壁垒时也没在这里下多大功夫。” 卡洛扬笑了笑。 “尼西亚城虽然衰落,在经济发展上已经赶不上沿海城市,但对我们来说,这座城市的政治价值仍旧不可忽视。” “据说,尼西亚城还保留着米海尔皇帝的故居,巴列奥略家族的祖宅,陛下肯定是想尽快收复的。” 卡洛扬看了看抹着眼泪的百姓。 当他解救他们时,这些人衣不蔽体,死气沉沉,几乎成为了一具具人形木偶,麻木地服从着突厥统治者的命令。 一路上走来,他们越走越激动,谈话声越来越多,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心中也渐渐有了希望。 “走吧,我们去见皇帝!” …… 群山之间,阿斯卡尼亚湖东南岸,亲卫队的营帐连绵起伏,夕阳渐渐西沉,亲军士兵们正在用饭,与平时的面粉糊糊或咸肉干饼不同,今天的晚饭更加丰盛,每个小队还分到了一罐葡萄酒。 以撒的亲卫队可不是单纯的镀金场所,不可能因为皇帝的原因而远离战场,每逢攻城战,他们都必须冲在最前方,受伤和死亡都是家常便饭。 当然,成为皇帝的亲卫也有好处,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出战绩,升迁的机会非常多,速度也非常快。 皇帝喜欢将贵族豪强的子弟亲属或能打能拼的平民战士收进亲卫队,在战场上锻炼他们,培养感情,再将这些忠诚者派往各支军团担任高级军官,加深对各支部队的掌控。 就在前天,皇帝的亲卫队奉命强攻尼西亚城,在付出了四分之一的伤亡后,终于打下了尼西亚的外墙,城内守军已是惊弓之鸟,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湖边的大帐里,以撒和几位将军围在火炉边,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商谈军务。 距离东罗马大军围困尼科米底亚城已经过去了近两月,这两个月里,各支军团逐步掌控了布尔萨和尼科米底亚之间的乡村和城镇,兵锋直指布尔萨城。 但是,由于尼科米底亚的守军在开战前做足了准备,围城部队暂时没能将这座大城市纳入囊中。 尽管如此,城内守军的士气已经濒临崩溃,最外层的城墙已经被火炮彻底炸塌,零零碎碎的堡垒也逐渐丢失。 如果没有援军,尼科米底亚也会陷入和尼西亚城一样的困境,在绝望中走向毁灭。 “来,卡洛扬,尝尝这个。” 以撒拿起弯刀,切下几片烤肉,用一旁的烤饼将肉片和各种蔬菜卷在一起,递给风尘仆仆的卡洛扬。 “多谢陛下。” 卡洛扬接过卷饼,大口啃着。 “我看到不少士兵都在吃,您是设宴款待他们吗?” “是的,攻城受了苦,得吃些好的。” 以撒又卷起一份卷饼,递给另一位将军。“好奇特的吃法。” 卡洛扬看着缓缓转动的肉柱,啧啧称奇。 “这是沙威玛,也就是阿拉伯旋转烤肉。” 以撒啃着卷饼。 “为了这一顿,我命炊事兵烤了一整天。” “破城就在今晚,等湖东岸的战士们胜利了,我还会再准备一顿。” 以撒啃完沙威玛卷饼,为自己斟上一杯葡萄酒,看向卡洛扬。 “说说吧,带回来多少人?” “七百多个,陛下,大部分都是我们从布尔萨附近的矿场解救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半路加入。” 卡洛扬直起身子。 “大家都很高兴,不少年轻人都愿意为您而战。” “嗯,先把他们安置在阿斯卡尼亚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以撒点点头。 “等尼西亚的战争结束了,我会去看看他们,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尼西亚城的居民了。” “还有,一个百姓就是五个第纳尔,你派人去军务处支取,分给士兵。” “陛下……” “必须取。” 以撒不容置疑地说。 为了保护正教百姓,为奄奄一息的安纳托利亚保留更多元气,以撒制定了奖赏政策,每收拢一名希腊裔难民,士兵们就可以领到五个第纳尔,如果凌辱正教百姓,当场免除军籍,全家流放。 至于突厥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以撒管不着。 众人不在言语,大吃起来,营外的士兵们唱起了家乡的歌谣,在空旷的湖畔边传得很远。 “陛下,我听说您要收缩兵力。” 卡洛扬吃完第三个沙威玛卷饼,擦擦嘴。 “是的,奥斯曼人的动向很不正常。” 以撒的眉头微微蹙起。 “尼科米底亚被围,他们不管,尼西亚被围,他们也不管,我的游骑在布尔萨城下烧杀抢掠,他们还是无动于衷。” “我为了激怒穆罕默德,还特地派出一百名骑兵跑到奥斯曼的起家之地瑟于特,把这座小镇烧了个一干二净。” “可是,穆罕默德还是不管不顾,把最后的兵力集中在布尔萨城,似乎有所图谋。” “陛下,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呢?” 卡洛扬想了想。 “我在返程的路上看到了不少流寇,他们的衣服明显属于奥斯曼的正规军。” “有可能,但我们得做出最坏的打算。” 以撒沉吟道。 “乌宗哈桑已经进入安卡拉城了,巴耶济德已经率领大军向西而来,估计是想去跟穆罕默德汇合。” “当然,哪怕他们合兵一处,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担心的是,白羊王朝很可能会介入这场战争,帮助奥斯曼人抵抗我们的进攻。” “乌宗哈桑已经占下了那么多的土地,完全没有怎么消化,粮食和军需几乎全部就地补充,应该没那么容易随意西进吧?” 卡洛扬说道。 “是的,但他完全可以派出一支精锐协助奥斯曼人,其余部众则逐步搜集军需,做好完全准备,再将大军开到这里。” 以撒抿了抿嘴。 “但是话说回来,乌宗哈桑不可能那么好心,根据南边传回来的情报,白羊骑兵已经开始洗劫安纳托利亚南部的沿海城镇了,我的军舰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依我看,乌宗哈桑恐怕也在做两手准备,一边攻城略地,一边观察状况,等奥斯曼人彻底撑不下去了,再来拉他们一把。” “陛下,这也算好事,乌宗哈桑的军队暂时没有集中,他就算支援奥斯曼人,估计也就是一支小部队。” 卡洛扬思考着。 “况且,乌宗哈桑没有直接统治太多的土地,依然将占领区分给了当地贝伊,帮他们复国。” “这也是他能够快速占领大片土地的原因之一。” “我们和白羊王朝必有一战,如果乌宗哈桑战败,他的那些贝伊恐怕会立马反叛,毫不犹豫。” “嗯,说得不错。” “乌宗哈桑在这方面还是很得人心的,前些日子来找我的那位格尔米扬王子也投靠了乌宗哈桑,成功获得了一小片领地。” 以撒冷笑着摇摇头。 “无论如何,我们暂时弄不清敌军动向,还是得谨慎一些。” “我准备在一周内将尼科米底亚和尼西亚全部拿下,把大军聚拢起来,静观其变。” “哦?您有把握拿下尼科米底亚了?奥斯曼可是准备用这座城市拖延时间的。” 卡洛扬有些意外。 “呵呵,我请来了一群萨克森矿工,他们正在北边开掘地道,德意志的技术在最近一段日子取得了巨大突破,地道可以挖得更深,更不容易坍塌,对城墙的破坏力更大。” 以撒微笑着。 “时代变了,进攻的矛升级了,但防守的盾还需要一段时间,奥斯曼人估计对此毫无预料。” “要是他们还打算用尼科米底亚拖住我们,恐怕会大失所望。” “陛下料事如神,乌宗哈桑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卡洛扬哈哈大笑。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沉,东边的炮火声已经平息,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刺破天际。 以撒和卡洛扬走出营帐,在亲卫队的陪同下,沿着湖畔向东方小跑而去。 湖面平静,像是一面镜子,在黄昏的微光下倒映出暗蓝色的天空和赤红色的火烧云。 这是阿斯卡尼亚湖,即伊兹尼克湖,安纳托利亚半岛上最大的淡水湖之一,四周土地肥沃,适合农耕和游牧,历来人口密集。 阿斯卡尼亚湖坐落在山间盆地中,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地丘陵,唯有西边地势较低,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山谷,阿斯卡尼亚河穿过峡谷,在阿斯卡尼亚港注入马尔马拉海。 目前,这座盆地已经基本上被东罗马帝国掌控在手,唯有东岸的尼西亚城还在徒劳抵抗。 以撒抬起头,眯起眼睛,望向东边的大城市。 尼西亚,罗马人的受洗之城,罗马人的复国之城,巴列奥略家族的龙兴之地。 1204年的那场灾难过后,东罗马帝国的残余势力一分为三,拉斯卡里斯家族的勇士就是在这片盆地建立了流亡政权,通过一系列的对外战争和外交手段恢复了科穆宁时代的大部分核心疆域,并迫使伊庇鲁斯和特拉比松放弃了皇位宣称,成为东罗马帝国唯一的继承者。 与以撒不同的是,尼西亚帝国的核心疆域始终都是安纳托利亚西部的肥沃土地,在那个时候,这片地区拥有着超过两百万的人口,大部分依然是正儿八经的希腊正教徒。 当然,这都是两百年多前的事,现在的安纳托利亚西部已经不复当年,希腊正教徒的人数已经远远不及突厥穆斯林,各大城市也以奥斯曼人为主。 老实说,拉斯卡里斯王朝几个皇帝的素质都还不错,小节有损,大义无亏,对得起自己的血脉和信仰,对得起全体罗马人。 后来,尼西亚帝国的疆域和国力在拉斯卡里斯王朝的狄奥多尔二世时期达到极盛,击败了南下牧马的保加利亚帝国,慑服了伊庇鲁斯的僭越者,和陷入衰落的罗姆苏丹国保持了较为良好的关系。 然而,狄奥多尔二世似乎患有间歇性癫痫症,这位阳刚暴烈的君王在当权时对下属太过苛刻,稍有失误就从重责罚,使不少人心怀不满。 当他在36岁英年早逝后,留下来的长子约翰四世仅有8岁,主少国疑之下,不少大臣开始寻求强而有力的君主。 再后来就是尼西亚兵变,领兵大将米海尔在部将拥戴下紫袍加身,巴列奥略王朝正式开始。 东罗马帝国在这方面没什么讲究,也不存在什么“得国不正”,米海尔八世和他的兄弟约翰·巴列奥略都是不错的人才,在尼西亚帝国的基础上继续恢复国力,最终收复了君士坦丁堡,东罗马正式复国。 以撒停下脚步,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尼西亚城。 喊杀声渐渐平息,双方士兵开始巷战,围城进入尾声。 在两百年前,尼西亚可是安纳托利亚半岛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人口密集,农业发达。 可是,奥斯曼帝国似乎并不想将这座城市发展起来,在长时间的围攻中摧毁了大半城墙,攻下来后也不愿恢复。 在苏丹治下,北边的尼科米底亚和南边的布尔萨逐渐强盛,但尼西亚却不断衰落,无论是人口还是城防都达不到从前的水准。 到了现代,在希土战争中惨遭毁灭的尼西亚城甚至都不配在大地图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只能躲在布尔萨的阴影下。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苏丹,尼西亚的地理位置比较尴尬,四面都是群山,路上交通受到阻碍,唯有西边的峡谷联通大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发展沿海的港口呢? 抱着这种想法,奥斯曼人在西边的海港费了一些心思,使其逐渐繁荣,发展为后世的盖姆利克港。 尼西亚和尼科米底亚之间距离很近,仅有一座山脉相互隔开,但依旧会对重武器的通行造成不小的困难。 不久前,以撒命东罗马大军海陆并进,登陆部队拿下了西边的盖姆利克港,将其更名为阿斯卡尼亚港,从峡谷中将火炮和重武器运了过来,开始围攻尼西亚城。 盖姆利克港也是爱琴海壁垒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这里的要塞已经明显不如北边的雷穆斯堡和尼科米底亚,精锐守军早已被抽调一空,剩下来的杂牌部队没能给东罗马帝国造成多大的阻碍。 实际上,根据以撒推测,奥斯曼帝国把宝全都压在了尼科米底亚上,没打算用一座城防低劣的尼西亚城拖住东罗马大军。 这片盆地被山脉包围,哪怕以撒占据了这里,要想将大量的士兵和火炮开到布尔萨,也必须从更东边的萨卡里亚河谷绕过群山,行军路线是相对固定的。 这也许就是穆罕默德二世和巴耶济德王子一直以来期盼的决战地点。 但是,要是我不打了,在尼科米底亚和尼西亚驻扎下来,修生养息,恢复经济,静观局势变化,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在以撒看来,尼西亚城的发展潜力其实很不错,完全可以成为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西部的支柱城市之一。 充足的粮食产出,丰富的淡水资源,不错的矿产储备,“受洗之地”和“复兴之城”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尼西亚还非常适合发展砖瓦业和陶瓷业,是原时空16世纪中奥斯曼帝国最重要的陶瓷中心。 至于交通问题……尼西亚的确不靠海,但以撒完全可以将西边的港口划归尼西亚管辖,也许还能迫使奴隶扩宽阿斯卡尼亚河,供中小型商船正常航行,使尼西亚城直通大海。 无论如何,以撒很喜欢这座城市,很喜欢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故事,喜欢尼西亚帝国那种昂扬向上和绝不屈服的伟大精神。 尼西亚城上,象征着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已经冉冉升起,士兵们挥动着手中的武器,高声呐喊着。 时隔一百四十年,尼西亚城重新回到了罗马人的手中,它或许残破,但讲述着不屈的历史,它或许经济凋敝,但未来一定可期。 以撒会心一笑,挥动马鞭,一骑绝尘,向前方奔去。 (本章完) 第295章 黑金城 第295章 黑金城 天空清朗,夜幕已深,璀璨的星河横亘半空,暗红的弦月撒下黯淡的光芒。 潮水慢慢涨起,淹没湿漉漉的沙滩,晚间的微风从陆地吹响海面,吹动海边的荒草和灌木,吹动沿海小屋里如豆的灯。 这里是一座海滨渔村,位于安纳托利亚半岛的西南海岸,南边不远处就是大门德雷斯河的入海口,北边则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城,以弗所。 以弗所更北边则是奥斯曼帝国的西南第一重镇,爱琴海上的第一大港,士麦那。 大门德雷斯河是安纳托利亚西南部最重要的河流,这里土地肥沃,适合发展灌溉农业,虽然没有连为一片的大平原,但零零碎碎的河谷低地也能养活不少人口。 大门德雷斯河岸也坐落着不少中大型城市,艾登,瑟凯,纳济里…… 东罗马帝国撤出亚洲后,安纳托利亚西部沿海曾经归属于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卡雷西贝伊国,艾登贝伊国,萨鲁汗贝伊国,米特塞公国……这些小邦国也曾有过辉煌,但最终却无一例外地摔倒在奥斯曼帝国的强大攻势下。 在这些割据实力中,有些统治家族直接亡国灭种,有些则被奥斯曼帝国吸纳进统治阶级,在当地担任行政长官,成为奥斯曼帝国的显贵和世侯。 大土耳其战争中,这一片膏腴之壤当然也遭到了袭击,东罗马帝国的海军和海盗从爱琴海上的各个岛屿出发,避开了戒备森严的堡垒和要塞,时不时骚扰西南沿海的小镇和乡村,让奥斯曼官员防不胜防。 后来,东罗马大军在比提尼亚登陆,海陆两军开始向北边转移,西南方向的袭击压力骤然减轻,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也从西南方向抽调士兵,征集粮食,供应西北战事。 老实说,西南地区的奥斯曼显贵对苏丹陛下还算忠诚,不仅尽心尽力地守卫堡垒要塞,还为苏丹陛下征集了不少粮饷。 他们十分清楚,东罗马帝国或许会允许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突厥部族保持自治,但绝不会让他们在爱琴海沿岸的核心地区继续作威作福,双方矛盾不可避免。 当西北沦陷,布尔萨一带沦为东罗马游骑的跑马场后,西南地区担起了提供钱粮的重任,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的最后一片还算安全的战略腹地。 当然,西南地区只是尚未遭遇军事袭击,完全谈不上“净土”,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让大片土地迎来减产,苏丹陛下和各级官员的层层盘剥更是将百姓们送上了绝路,对奥斯曼家族的不满情绪日渐高涨。 今年春季,温度相对较高,融雪和降雨使河道水位迅速抬升,大门德雷斯河爆发洪灾,突厥高官们不仅没有赈灾,反而因为军事上的困窘继续加高税赋,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人定则胜天,人不定则天胜,在政治崩溃时,自然灾害的带来的恶劣影响会呈指数倍提升,一时间,盗贼并起,烽烟不息。 渔村北面的山坡上,一行骑兵在丛林间走着夜路,他们人数不多,装备低劣,但一个个凶神恶煞,血气滔天,明显也是流寇盗匪的一员。 队伍正中,一位眼神阴翳的中年男人沉默地注视着远方的海面,他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看上去分外凶恶。 “大首领,山下的村子看上去不错,我们要不要……” 在他身边,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男人嘿嘿笑着。 “还有更重要的事。” 大首领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 “日后我们不缺仗打,大家都有美味的食物和美丽的女人。” “您说了算。” 矮个男人的眼里显出憧憬之色。 “这附近的巡逻队越来越少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松懈,加快速度吧。” 大首领轻夹马腹,坐下战马在矮山上小跑起来。 他叫奥图姆,土生土长的奥斯曼突厥人,曾经也算突厥贵族,他的曾祖父曾跟随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一世参加了安卡拉之战,随后又在大空位期选对了君主,立下了一些战功,成为了一名伊克塔领主。 奥图姆的祖父和父亲都长于经营,不仅将自己的伊克塔领地成功世袭化,还建立了不少产业,让原本一穷二白的荒村发展为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还在当地政府中捞到了一官半职。 然而,奥图姆没能继承父亲的家产,他是个亚美尼亚女奴的孩子,父亲不喜欢他,更加偏爱由名门之女生下的幼子。 父亲死后,奥图姆很快就被扫地出门,还因为拒不归还父亲给他留下的磨坊遭到了幼弟的鞭笞,留下了满身的伤疤。 后来,奄奄一息的奥图姆捡回了一条命,从此四海为家,在士麦那的码头干过苦工,在商队里当过护卫,也在苏丹的军队中流血流汗,因为不畏死亡而升为小队长。 不久前,奥图姆率领的小队从士麦那出发向北,奉命增援布尔萨城,走到一半时,本该为大军提供补给的粮仓被洪水冲毁,军中粮食短缺。 然而,尽管粮食短缺,苏丹陛下的耶尼切里依然享用着珍馐美味,大烟和女奴也常伴身边,这引起了奥图姆极大的愤怒。 他知道,这支耶尼切里是由贵族后裔组成的“新耶尼切里”,还是战斗力最差的一批,奥图姆一向看不起这些人,从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 终于有一天,增援部队开始哗变,底层士兵们将手里的泔水淋在军需官的脑袋上,冲进贵族后裔的军营,将他们的食物抢掠一空。 与其他哗变士兵不同,奥图姆不抱任何侥幸,从来不认为这种叛徒行为能够获得高官们的原谅,直接带着一些士兵逃进山里,当起了马匪。 事实证明,奥图姆的决定十分正确,豪门贵族们原谅了情节轻微的士兵,而将所有直接参加抢劫粮食的士兵全部处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奥图姆带着他的人马四处游荡,吸纳了更多的流民,抢劫了更多富商贵族。 在安纳托利亚的“义军”中,奥图姆不是人数最多的一支,但也是战斗力较强的一支,普通民兵最缺乏的其实是无法学到的军事知识,而出身行伍的奥图姆恰恰明白一些。 “奥图姆首领,我们要到了!” 矮小男人说着,指了指前方的山崖。 山崖下就是大海,咸腥的味道飘进每个人的鼻间。 “怎么办?还是老样子吗?” “嗯,找三个人跟我走,你负责管理他们,在我回来前,不要走动。” 奥图姆点出三名心腹下属,几人拴好马,从前几次留下的绳梯爬下山崖,进入一处海滨溶洞。 溶洞里的海水已经齐膝深,四个流寇举着火把,向溶洞内涉水而去。 溶洞最深处,一座小船赫然在目。 奥图姆拨开遮在小船上的树枝,掀开树枝下的毛皮,爬上小船,将三名下属拉了上来。 不一会儿,四位流寇划着桨,从溶洞里徐徐而出,在夜幕的掩盖下驶向大海。 划至海面中央,奥图姆停下桨,搬起石锚,扔下海面。 奥图姆静静等着,灰色的眼睛扫视着海面。 忽然,远方的海面亮起了点点灯火,一艘大船的轮廓隐约可见。 “他们来了,烧火。” 奥图姆简单地说。 三个流寇拖出一个铁盆,在铁盆中升起火来。 大船看到了火光,鼓起风帆,向奥图姆缓缓驶来。 “可以了,赶紧灭火,你们几个蠢货也别把老子的船烧了!” 奥图姆怒骂道,踢了踢震惊中的下属。 “怎么,没见过大船?哼哼,老子上次见过的可比这艘还大得多!” 奥图姆望向越靠越近的军舰。 实际上,相比于大型克拉克帆船,这艘军舰算不上大,但整体造型十分美观,流线型的舰身上布满了黑洞洞的炮口。 舰艏的铜像十分狰狞,远远望去,仿佛一支张牙舞爪的深海巨妖。 “克拉肯号……希腊人还真会取名。” 奥图姆认出了舰身上的希腊单词,撇撇嘴,向海面吐了一口痰。 克拉肯号,东罗马帝国与葡萄牙王国海军合作下的产物,具有鲜明的葡萄牙特色,是一艘轻快炮艇,在1469年从雅典造船厂完成下水仪式,编入西地中海舰队。 作为回报,东罗马帝国将从威尼斯共和国缴获而来的舰船设计图打包交给了葡萄牙人,包括开罗之曜号的初期图纸。 克拉肯号已经近在眼前,奥图姆站起身,冲下属们吩咐几句,顺着绳梯爬上了克拉肯号的甲板。 在水手的接引下,奥图姆被带往船长室,远远望见了侍立一旁的船长和伏案而书的舰队长菲德尔。 “你来了,奥图姆。” 菲德尔看了他一眼,继续描着海图。 “我是海军上将菲德尔。” “哦?怎么是尊贵的上将大人?上次的那个外交官,科穆宁家族的马库斯去那里了?” 奥图姆面色不变。 “他不是主导东方情报吗?” “马库斯还要会见其他人,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吧?” “北边的战事已经平息了,我闲来无事,顺便向皇帝陛下讨来了这份工作。” 已经两鬓斑白的菲德尔放下海图,凝视着满脸伤疤的奥图姆,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不错,马库斯没有说错,像是个江洋大盗的样子。” 奥图姆对菲德尔的话无动于衷,也注视着他。 “有话直说吧,您派人找我,约我见面,是要干什么?” 菲德尔没有回答,好整以暇地为自己点燃香烟,吸了一口。 “你带兵很好,帮我杀个人。” “舰长要杀谁?” 奥图姆问道。 “纳济里城督粮官,鲁斯图。” “谁?” 奥图姆眉毛一挑。 “舰长不知道他是我的异母兄弟吗?” “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些。” 菲德尔轻蔑一笑。 “舰长你误会了,这个人可是我的——” “说吧,要多少钱。” 菲德尔打断了他的话。 “杀人两百,烧粮食五百,洗劫城镇一千。” 奥图姆立刻说道。 “阿克切?” 菲德尔问道。 “呵,苏丹陛下的阿克切早就不值钱了,一枚银币里都没多少银子。” 奥图姆讥讽地移开眼。 “你们不是还弄了不少压根不含银的假币运往安纳托利亚吗?别想拿这东西骗我。” “威尼斯杜卡特,奥地利弗罗林,或者你们的金伊萨克,都可以。” “这不可能,太多了。” 菲德尔立马拒绝。 “你去把你弟弟杀了,烧毁粮仓,顺便洗劫城郊,两百个索利都斯。” “三百。” 奥图姆做出一副固执的模样。 “一百。” “两百就两百。” 奥图姆顿时软了,连忙点头。 菲德尔抛出一个钱袋,里面是五十个威尼斯杜卡特。 “索利都斯在你们那里不好用,换成等价的威尼斯杜卡特。” 奥图姆接住钱袋,清点起来。 “定金是一百个,剩下五十个会换成我们的武器装备,你等会儿去取。” 菲德尔吐出一口烟雾。 “等你成功了,拿着脑袋来见我,领取剩下的一百个。”“恐怕您更看重的不是脑袋,而是粮仓和城镇吧?” 奥图姆嘿嘿笑着。 “要是我攻克城镇,焚烧一空,你能给我多少钱?” “你能成么?不到一千人,想攻克一座戒备森严的城镇?” 菲德尔不屑地摇摇头。 “呵呵,舰长有所不知,白羊人已经席卷了整片高原,大肆掠夺,不少难民都逃往这里。” 奥图姆呵呵一笑。 “只要有钱,我可以从其他督粮官那里买来粮食,只要有粮食,我就有人手。” “至于城防……恕我直言,我是个奥斯曼人,还保留着当兵时的衣服和铠甲,也许就能骗来城门呢?” 菲德尔想了想,又扔出一个钱袋,这次也是五十个杜卡特。 “要是你成功了,可以领上两百个杜卡特。” 奥图姆的笑容更加浓郁,接过钱袋,夸张地躬一躬身。 “那就多谢舰长大人了!” “对了,还有件事告诉你。” 菲德尔笑了笑。 “你的几个营地位置已经被我们掌控了,如果你拿钱不办事,其他的马匪会一窝蜂地瓜分你的遗产。” 奥图姆张了张口。 “哦,还有奥斯曼官员,在我们的运作下,你已经是头号大盗了,最好不要过早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菲德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奥图姆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看向菲德尔。 “这一年多下来,你们在挑动叛乱上的钱似乎越来越少啊。” “我上次替你们劫掠城镇时,马库斯大人可是痛快得很。” 奥图姆嘴角翘起。 “苏丹和官员们没钱了,但你们的财政似乎也在长久的消耗战中逐渐紧缩啊……” “不该管的别管,脑袋不想要了就直说,我刚刚收到了最新式的簧轮枪,可以帮帮你。” 菲德尔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那就这样吧,你们会收到好消息的。” 奥图姆耸耸肩,离开船长室。 …… 大洋彼岸,美洲大陆,巴西王国。 一座山谷中,一支探险队正向北方缓缓行进,探险队有二十余人,除了十八名手持火枪的东罗马探险家外,还有几位本地向导。 探险队翻越在山岭之间,座下的马匹和驮货的毛驴喘着粗气,有些疲惫。 “扬尼斯大人,山壁上有字!” 一位探险队员惊呼起来,指向路旁的山壁。 “以上帝之名,这片土地属于唯一的皇帝,伊萨克·巴列奥略。” 扬尼斯轻轻念了出来。 “这应该是前几次探险队留下的印迹,这里估计是他们抵达的最远处。” 扬尼斯微微一笑。 这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名叫扬尼斯·塞林布里亚,这个家族是巴列奥略家族的私生子后裔,祖上可以追溯到米海尔八世,历来担任皇帝的私人管家。 扬尼斯的祖父和父亲先后侍奉过曼努埃尔二世,约安尼斯八世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去世后,扬尼斯成为了现任皇帝伊萨克三世的管家之一,奉命打理几座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祖传庄园。 后来,皇帝进行自由化改革,不再采用老一套的古代管理方法,将自己的众多庄园出租给农业资本家,形成一个个租地农场,效率得到了很大提高,每年的净收入也逐渐上涨。 这些老管家们也得到了良好的安置,进行一段时间的学习后,成为了各个殖民地的官员,负责打理皇帝的海外领地。 作为回报,他们的薪水会成倍上涨,他们的子嗣也能获益匪浅。 巴西王国被划分为十五个规划区后,扬尼斯奉命担任里约王冠领的总管,统管殖民,通商和探险事务。 这个时候的巴西王国几乎就是一个空壳子,十五个规划区中,仅有三个得到了一些开发,仅有里约王冠领建成了一座不错的港口,正教移民超过三百。 里约港位于巴西东南部,是成熟后的东印度航线的必经之地,可以使东印度商船避开几内亚无风区,通商效率更高,安全程度也更高,战略位置重要。 可以说,在巴西总督狄奥多西上任前,扬尼斯就是整个巴西王国的第二号实权人物。 在来里约港前,扬尼斯曾和皇帝进行过一次长谈,除了开辟种植园和建设港口外,他还收到了一个秘密任务。 为了这个任务,他已经先后派出了五批探险队员,有三批成功返回,带回来的地图越来越详细。 扬尼斯对比了探险队员们测绘出来的地图和皇帝给他的草图,认为时机已到,将港口事务扔给主教,亲自带人组织起第六次探险。 这次的探险队员全都是皇帝的亲信,还有不少人和他一样,祖祖辈辈侍奉巴列奥略家族,对皇帝忠心耿耿。 扬尼斯掏出自己的地图,又拿出指南针比对方向,心情雀跃了不少。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喝点水。” 扬尼斯说着,从马鞍上取下皮袋,喝下一口淡黄色的液体。 “总管大人,我们还是得喝这种玩意儿么?苦得要命。” 一位年轻队员喝下汁水,眉头紧皱。 “这是黄蒿泡的水,可以抵御一些疾病,必须喝!” 扬尼斯瞪了瞪他。 “高原上没什么疟疾,但喝上一些准没错。” 扬尼斯擦擦嘴,将皮袋放回马鞍,又拿出一块干饼,啃了起来。 众人休息片刻,随意填了填肚子,在向导的引领下继续上路。 东罗马殖民者对巴西土著一直采用漠视态度,既不忙着同化,也不随意屠杀,一般会使用一点小礼物换取他们的好感,和他们签署保护协约,要求他们为移民提供粮食和劳动力。 作为回报,他们会收到一些简单的工艺制品,比如玻璃球和破衣。 走在前头的土著突然回过头,嘀咕起来,比着手势。 “他们在说什么?” 扬尼斯看向翻译官。 “他们说,上一支探险队最远就到达了这里,前方是一座山脉,他们没有过去。” 翻译解释着。 “嗯,我们过去。” 扬尼斯点点头,策动马匹,向前小跑而去。 这座山脉整体呈黑色,不算陡峭,旁边还有一条河流,扬尼斯率领众人在山脉边缘绕了很久,依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扬尼斯总管,您到底想找什么啊?” 探险队员们抱怨起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土著都不在这里居住。” 扬尼斯看着正在落下的夕阳,抿住嘴巴,掏出地图。 “要不我们回去?” 队员们提议到。 “再逛一会儿,我们明天回去。” 扬尼斯淡淡地说。 “这里离里约港又不远,我们没有迷路,粮食都够,不必担心。” 扬尼斯皱着眉头,瞪着不远处的山丘,目光闪动。 这里的确荒无人烟,什么值钱的都没有,难道皇帝的命令出了错误? 扬尼斯连忙摇摇头,将这个想法赶出脑袋。 伟大的皇帝陛下怎么会出错呢?一定是他自己没有做好。 又找寻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天色渐暗,扬尼斯放弃了寻找,带着众人在河边扎营过夜。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和鸟叫声。 带着疑惑和不解,扬尼斯谢绝了探险队员们的饮酒邀请,早早睡去。 又是无梦的一夜,当太阳升起时,扬尼斯缓缓睁开了眼,从床上慢慢爬起。 高原的阳光纯净而温暖,四周的空气新鲜而自然,扬尼斯深吸一口气,开始新的一天。 探险队员们正在喂马,见扬尼斯醒来,和他打着招呼。 扬尼斯报以微笑,也牵出自己的马,慢慢走向河边。 这匹马是正宗的安达卢西亚贵族马,皇帝亲赐,扬尼斯格外爱惜,从不准旁人触碰,哪怕连儿子也不行。 “走吧,玛门,我们去尝尝这里的水,看看味道如何。” 扬尼斯抚摸着爱驹的鬃毛,爱驹也亲昵地舔着他的手心。 这匹黑马名为玛门,名字也是皇帝赐予,意为财富的化身。 扬尼斯牵着玛门来到小河边,解开他的马辔。 玛门低下头,舔了舔河水,抬起头看向扬尼斯,嘶鸣了几声,似乎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喜欢吗?喜欢就多喝些,呵呵……” 扬尼斯拍了拍它的背,笑了起来。 阳光洒落,将河面染得金黄,玛门静静地喝着水,踩上了一块石头,突然一滑。 扬尼斯咒骂一声,俯下身,捡起石头。 石头呈黑色,似乎平平无奇。 就在这时,阳光照射在黑石上,透出点点金光。 扬尼斯双眼一缩,口中的咒骂也咽回肚里。 他连忙揉了揉眼,用衣服擦拭着黑石上的青苔。 阳光下,更多的金色显露出来,闪闪发光。 …… 1471年夏,东罗马帝国的探险家扬尼斯·塞林布里亚率领探险队从里约港北上,在一处小河边有了重大发现。 黄金。 这种黄金上有着一层金属氧化物,呈现黑色,但含量很高,数量很大。 扬尼斯欢天喜地,将这里用上古拉丁语命名为欧鲁普雷图。 是为黑金之城。 (本章完) 第296章 跨上战马 第296章 跨上战马 大河蜿蜒,向北方流淌,比起前些日子,河水已经清澈了不少,但表面上还是漂浮着不少枯枝败叶和死鱼腐木。 比起前几年,这条大河的河道明显宽了不少,水势也更加湍急,沿岸的村庄和城寨还有洪水泛滥的痕迹。 这是萨卡里亚河,一条发源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长河,由于山脉的影响,河道曲折蜿蜒,形成了一个“s”形的大回环,在尼西亚东面被山脉阻隔,改道向北,注入黑海。 萨卡里亚河是小亚细亚半岛上流域面积最广的大河之一,长度也数一数二。 安纳托利亚地区知名度最高的河流当属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但这两条世界性大河的上游多为高山峡谷,没有孕育出大片农耕区,在电能登上历史舞台前,利用价值极为有限。 与这两条河流相比,萨卡里亚河称得上安纳托利亚的“生命河”,流域面积宽广,适合农耕和游牧,一座座大城市都沿河分布。 安卡拉,阿菲永,屈塔希亚,萨卡里亚…… 萨卡里亚河流经高原,丘陵和平原,上游地区依赖雪山融水,中下游则依赖地中海气候的春冬季降水,是重要的灌溉农业区。 除了民生和经济上的用途外,萨卡里亚河还具备重要的军事价值,下游从南向北,将沿岸的人口密集区和内陆的高原地带隔离开来,是很好的天然屏障。 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初期,几位皇帝曾在萨卡里亚河岸修建了为数不少的防御设施,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拖住了突厥人侵略的脚步。 然而,或许是因为气数将尽,巴列奥略王朝就像遭了天谴一般,总是被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打乱阵脚。 1302年,萨卡里亚河大泛滥,东罗马帝国在河流左岸修建的工事和城堡遭到重大打击,奥斯曼人看准了时机,突破防线,将安纳托利亚西部的膏腴之地化为猎场,从东罗马帝国衰老的身躯上啃下一块又一块肥肉。 萨卡里亚的洪水让奥斯曼人在安纳托利亚西部站稳了脚跟,加里波利的地震让他们登上了巴尔干,君士坦丁堡的血月和火光又让城内守军惶恐不安…… 一个国家的强盛需要99%的励精图治和1%的好运,但历史就是充满偶然,那1%的好运往往是最重要的,很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微不足道,哪怕愤懑不堪,也只能吞下苦果。 萨卡里亚河东岸,一支大军正在扎营,营帐连绵,却杂乱不堪,泾渭分明地分为三片。 最中央的一片较为齐整,来来往往的卫兵和巡逻队把守着每一处要害,深深的沟壑,整齐的拒马和密布的箭塔也显示出这支队伍的训练有素。 这是巴耶济德王子的卡皮库鲁中央军,在开战之前被划归东方军团,由于一直后撤,从未遭遇硬仗,实力保存较为完好,但士气也随着一次次后撤陷入低谷,人数更是只有区区一千五百。 卡皮库鲁中央军的四周分布着一片片军营,这些军营就要杂乱很多,武器和旗帜随意抛在地上,拒马和壕沟敷衍了事,赌博的谩骂声,女人的娇笑声混杂着酒气和烟气一同传向四周,好不热闹。 这是巴耶济德王子的征召兵,一部分是西帕希骑士,一部分是阿金基轻骑兵,更多的则是强征而来的阿扎布步兵,他们士气低落,装备低劣,缺衣少食,心中的不满和怨恨无处排解,只能在感官的刺激中麻醉自己。 这种士兵人数最多,大约一万余人,质量也良莠不齐,西帕希骑士稍好,阿金基轻骑兵和阿扎布步兵几乎丧失了正面作战的能力。 西帕希骑士是奥斯曼帝国的军事封建骑兵,算是最基层的贵族骑兵,由于每个采邑的繁荣度有很大差异,轻重骑兵都有。 15世纪之后,奥斯曼的采邑制逐渐崩溃,开始转向世袭,提供钱粮的采邑腐败日甚,提供战士的也丧失了刚入关时的勇猛善战。 实际上,这个问题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从穆拉德二世在位时便有所体现,穆罕默德二世一上位就试图对西帕希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整改,试图摆脱老旧的封建征召制,加强卡皮库鲁中央军,并取得了一定成效。 然而,穆罕默德二世的改革在接二连三的军事失败中无疾而终,巴尔干的丢失和耶尼切里军团的减员使苏丹陛下不得不依赖占据多数的突厥贵族,采邑制的腐败现象更加严重。 实际上,无论是蒂玛尔还是西帕希,他们都是奥斯曼帝国的既得利益者,苏丹陛下已经让渡了很大权力,他们也没理由举兵反叛,对苏丹的忠诚度一直不错。 但是,主持东方军务的巴耶济德王子为了保存实力,采用“以空间换时间”的策略,带着从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征召而来的西帕希们逐步后撤,把他们的土地“送”给了白羊王朝。 这种举动让很多西帕希骑士大为不满,尽管巴耶济德再三许诺,会为他们重新授予采邑领地,还是不少人直接带着装备投奔乌宗哈桑,另一些人则在巴耶济德的威逼利诱下留了下来,但战斗意志已经非常薄弱,很快就和其他征召兵们同流合污,四处劫掠,烧杀淫辱,成为老兵油子。 至于奥斯曼帝国的其他精锐,还有一部分卡皮库鲁中央军负责守卫尼科米底亚,剩余的一部分则被布尔萨的贵族们牢牢摁在首都附近,生怕遭到东罗马帝国的突袭;同样精锐的德里骑士早就随着鲁米利亚行省的丢失而彻底解散,余部编入卡皮库鲁中央军。 在巴耶济德的王帐不远处,还有一处相对独立的军营,他们的士气就要高昂很多,来往士兵的脸上全是骄傲自满和目空无人。 这是白羊王朝派给巴耶济德王子的援军,共计四千名精锐骑兵,由乌宗哈桑的长子哈利勒统率。 目前,白羊王朝和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乌宗哈桑一边分散军队,侵占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剩余领土,一边向巴耶济德派遣援军,试图拖住东罗马帝国的进攻步伐。 穆罕默德二世则毫无表示,西北方向的东罗马大军,布尔萨的恶劣局势和西南方面层出不穷的叛乱已经将他弄得疲惫不堪,本打算亲征的他不得不留在布尔萨城稳定局势,根本不敢迈出皇宫。 萨卡里亚河岸,巴耶济德端坐马上,沉默地凝望着浑浊的河面。 不远处的河面上,民夫正在搭建浮桥,河岸边,一队队士兵正在准备着。 早在春季,巴耶济德的大军就已经抵达萨卡里亚河边,准备从萨卡里亚城渡过河流,袭击尼科米底亚城下的围城营地。 萨卡里亚和尼科米底亚相距不远,直线距离仅有四十千米,如果情况良好,不带步兵,骑兵队仅需两天便能冲到尼科米底亚城下,完成突袭和解围。 实际上,奥斯曼帝国内部很早就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准备将尼科米底亚作为诱饵,吸引东罗马帝国的大军,这座港口城市城防坚固,防御设施齐全,仓库里堆满了从各个地方搜罗过来的军需补给,城内守军也素质较好,完全可以守御很长时间。 开战之后,尼科米底亚确实证明了自己的出色,成功使东罗马帝国消耗了数量庞大的仆从兵,火炮炮弹和军需补给,如果把这些都换算为金钱,数量将极为恐怖。 尼西亚城不出意外地陷落后,东罗马大军开始收缩,尼科米底亚成为了深陷敌境的一座孤城,遭到了又一次的猛烈进攻。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东罗马帝国对尼科米底亚的进攻由急到缓,再到最后的爆发,尼科米底亚的守军迟迟等不到援军,情况已经岌岌可危。 在巴耶济德的计划中,他所率领的东部军团将在3月份就抵达萨卡里亚河岸,在尼西亚陷落前进逼尼科米底亚,击溃东罗马帝国的围城军,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再逐步消灭小股敌人,获得全胜。 然而,巴耶济德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威望,也高估了征召兵的素质,从未取得一场大胜的巴耶济德王子很难像他的祖先们一样取得士兵们的完全信任,“存人失地”的举措也使他丧失人心,大军从安卡拉出发后,走走停停好几个月,直到四月末才姗姗来迟。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巴耶济德王子,现在的奥斯曼部队以征召兵为主,这些士兵是不需要薪水的,自带马匹和武器为苏丹作战。 金钱可以省一些,但粮食却是必须提供的,你敢不给吃的,他们就敢敲锅。 为了筹措军粮,巴耶济德不得不放任士卒洗劫村庄,自筹军粮,耽误了非常多的时间。 这些人在洗劫村庄时可不会管什么宗教信仰,东正教,逊尼派,什叶派,全都照抢不误,越抢越上瘾,越抢越不想打硬仗。 巴耶济德一度对此大为光火,要求指挥官们约束士卒,却换来了他们的冷嘲热讽。 人家是可以不要薪水,人家是可以自带武器,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苏丹得保证采邑的安全,保证他们的土地。 你把我的采邑都送人了,你把我的老家都扔掉了,土库曼部落正在凌辱我的妻女,你凭什么还妄图约束我的军纪? 抢一点东西怎么了?没直接冲进布尔萨都是看着奥斯曼几代先祖的面子! 就这样,巴耶济德的军队龟速爬行,当他们终于来到萨卡里亚下游东岸,准备渡河时,洪灾爆发了。 1471年的春季有所回暖,前几年积攒的山雪大量融化,在安纳托利亚西部造成了又一次的洪灾,萨卡里亚河面迅速抬升,挡住了巴耶济德的去路。 对一个强盛的王朝来说,一次洪灾根本算不了什么,萨卡里亚河的洪泛本就比较频繁,当洪水退去后,沿岸的土地会变得非常肥沃,很快就能焕发出更强的生机。 然而,对于这时的巴耶济德来说,这场洪泛实在要命,正如同一百多年前东罗马帝国曾遭遇过的一样,包括萨卡里亚城在内的一些列河岸城镇遭到侵蚀,处于入海口的卡拉苏镇直接报废。 洪泛稍小后,东罗马军队的一支偏师从尼科米底亚出发,轻而易举地攻破了位于河流西岸的萨卡里亚城,在城西南的高地扎营。 现在已是夏季,萨卡里亚河的泛滥情况有所改善,巴耶济德王子将分散征粮的部队聚集起来,准备渡河,营救尼科米底亚。 萨卡里亚河很长,下游地势平坦宽阔,适合渡河,东罗马帝国的大军没办法将整片河面封锁起来。 在巴耶济德王子看来,尼科米底亚围城日久,纵使铁打的大军也必然出现一系列的问题,只要他率领精锐军队冲向营地,东罗马帝国的围城军必然不战自溃。 在粮草匮乏,物资紧缺的双重压力下,奥斯曼帝国已经打不下去了,他们必须尽快找准时机,打开局面。 为了将这个已经漏洞百出的计划重新进行下去,布尔萨的军队也改变了策略,开始化作小股向尼西亚进发,袭扰东罗马帝国的军队,尽一切可能拖住他们。 “王子殿下,计划已经制定好了,先锋部队共计七千骑兵,包括所有的卡皮库鲁,一部分士气较高的征召骑兵和白羊王朝的援军。” 伊斯哈格走向巴耶济德,站在他的侧后方。 “哈利勒殿下同意出兵了吗?” 巴耶济德急切地看向自己的亲信。 “是的,哈利勒殿下说,他愿意率领本部骑兵协助作战,但要保留自主权,您无法强迫他们去完成一些他们不愿意的任务。” 伊斯哈格面无表情地回应道。“他们不愿担任前锋,将在第二批或第三批渡河。” “这样也可以了,只要白羊大军赶到战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巴耶济德垂下眼,叹了口气。 老实说,巴耶济德已经对自己的军队不抱什么期望,他唯一的底气就是哈利勒率领的四千白羊精锐,这些人中,有一千人是乌宗哈桑的亲军,身披重甲,一人三马,训练有素。 但是,这支部队最大的两个缺点就是不听使唤和残暴嗜杀,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洗劫了几十座奥斯曼村庄,毫不留情,还和几支同样奔着村庄去的奥斯曼军队打了几架,让巴耶济德非常难堪。 巴耶济德清楚,自己强行糅合起来的这支军队已经濒临崩溃,如果再拖下去,自己迟早会彻底丢失对于他们的控制权。 “科贾埃利要塞现在是什么情况?” 巴耶济德问道。 “还没丢,但也已经弹尽粮绝了,天气热起来后,城里爆发了一次瘟疫,好在围城的希腊军队也被传染了,这才拖到了现在。” 伊斯哈格说道。 “我建议您加快速度吧,希腊人占据的萨卡里亚城就在南边,洪泛已经退去,他们的游骑不久后就会出现在河岸边了。” “我倒是想啊。” 巴耶济德苦笑着摇摇头。 “你之前在外边搜集粮草,对这里的情况了解不深。” “洪泛爆发后,几座渡口都被摧毁了,我们想要搭建浮桥,需要很多的民船。” 巴耶济德指了指河面上正在搭建的浮桥。 “刚来这里时,我曾去过几个渔村,希望借用他们的渔船。” “你猜怎么样?没了!” 巴耶济德的眼光阴沉下来。 “洪水冲走了一些,剩下的被希腊人高价买走了。”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把赖以生存的渔船卖掉,他们说,换粮食,再没粮食就要饿死了。” 伊斯哈格沉默片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那您是怎么处置他们的?” “没有处置,但是不久后,白羊人就跑过去把他们抢光了,我没办法管。” 巴耶济德重重叹了口气。 “砍伐木材,建造船只,这又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洪泛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希腊人的军舰开不过来。” 巴耶济德挥挥手。 “准备得差不多后,我才把你们召集起来。” “我以前认为,有钱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有足够强悍的军队,任何人都不是对手。” 巴耶济德抿住嘴巴。 “现在我发现,只要你足够有钱,真的能用金子把一个强大的国家生生砸死。” “希腊人是有钱,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要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我们还有翻盘的希望。” 伊斯哈格安慰道。 “算了吧,就算我们能赢,就算我们把他们打回鲁米利亚,再过几年,希腊皇帝一样可以卷土重来。” 巴耶济德有些悲观。 “你还不知道吧?希腊人的殖民地发现黄金了,很大的一座金矿,离海岸还很近,容易开采。” “希腊皇帝将金矿对外放开,引起淘金热,每采十磅,他收七磅,淘金者们照样有得挣。” “他还把两艘大型战舰派去护送黄金,避免海盗的袭击,然后又用金矿税收为担保,找大商人借钱,又建了四艘葡萄牙轻炮艇,扩编了几千人的部队。” “他对外掠夺的每一个金币都能化为国力,再用越发雄厚的国力进行更深的掠夺,他的威望又确保了国家的稳定,长此以往,只会越来越强。” “你说,我们怎么赢。” 巴耶济德向自己的好友吐着苦水,一脸烦躁。 伊斯哈格屏退卫兵,静静聆听着巴耶济德的倾诉,过了好一会儿,巴耶济德不说了,凝视着他。 “殿下好些了吗?” 伊斯哈格微笑着问。 “好多了,谢谢你。” 巴耶济德挤出一抹笑容,恢复严肃。 “让士兵们准备好,先锋部队渡河后,步兵也必须在一周内完成渡河。” 巴耶济德说完,在亲卫队的陪同下,来到不远处的浮桥口。 浮桥已经近乎完工,征召而来的民工们正在用绳子和木板进行最后的加固,岸边的先锋部队也已蓄势待发。 这些人是巴耶济德最后一点精锐,一部分来自卡皮库鲁中央军,另一部分则是尚未丢失采邑的西帕希骑兵,他们将担任前锋,为后续的部队扫平道路。 哪怕军需告急,这些人该有的待遇还是不会少的,他们对巴耶济德最为忠诚,战斗力也较高。 如果是在平常时期,这支部队拥有着美好的未来,作为王子的亲兵,他们会在巴耶济德登基后收获满满,不少人都会因此身居高位,成为下一个马哈茂德也并非全无可能。 但现在,国家危亡,他们得为自己的王子献出生命了。 巴耶济德登上一处土包,扫视众人,士兵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渐渐停止,也看向了他,比起一年前,眼中的狂热没剩多少,悲观和决绝却多了些。 很显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轻松赢下这一仗,也不认为东罗马围城军就像巴耶济德说的那样不堪一击,只是出于恩情和忠心,为自己的王子做最后一搏罢了。 巴耶济德对此心如明镜,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提振士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安拉降怒,灾害连年,仿佛这萨卡里亚古战场对于我们来说,注定凶多吉少。” “一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从这里踏上征途,我军所到之处,敌人望风披靡,那一片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画面犹在眼前。” “今天,让我们重新从这里开始,重整祖先的威风,让希腊人尝尝厉害!” 巴耶济德从牙缝中挤出话来,翻上战马,拔出弯刀。 “跨上战马,我们依旧是奥斯曼的子孙!” 1471年夏,萨卡里亚河洪水散去,奥斯曼王子巴耶济德率领先锋部队从萨卡里亚城北方渡过大河,占据了几座荒无人烟的废弃村庄,没有遭遇任何抵抗,连人影都没遇上几个。 随后,白羊王朝的哈利勒王子率领四千精锐部队跨过浮桥,与巴耶济德合兵一处,跨上战马,向西进发,不管不顾,冲向尼科米底亚。 (本章完) 第297章 战争前夜 第297章 战争前夜 安纳托利亚西北部,马尔马拉海岸,尼科米底亚城。 正值深夜,黑沉的夜幕笼罩在大陆和海洋上,被黑暗包裹的堡垒像是一只搁浅的深海巨兽,静静地躺在海岸上,明明伤痕累累,但就是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苟延残喘,城墙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像极了巨兽的眼睛,偶尔轰鸣的火炮发出搏命前的怒嚎。 尼科米底亚外围,东罗马围城军的营地连绵起伏,沉浸在黑暗之中,一万五千余人的军队和数目更多的民夫在这里驻扎。 虽然围城日久,但围城营地的秩序还算不错,壕沟和箭塔井然有序,炮兵阵地和其他的攻城器械都安排了专人守护,许许多多的民夫忙碌在营帐之间,收集士兵们产生的生活垃圾,运往临时搭起的军港。 粪便会被装上商人的运输船,其他东西则被抛至大海,一艘艘货船则将粮食,武器,弹药和铠甲运往营地,维持日常消耗。 一座山包上,围城司令易卜拉欣眺望着自己一手搭建的围城营地,微微点头。 易卜拉欣出身奥斯曼逃兵,是皇帝陛下最早的追随者之一,曾担任紫卫军的军团长,参与过超过一半的大型战役,在军队中资历很老,威望较高。 单论资历,恐怕仅有半退隐的克里特公爵,幕僚总长米哈伊尔能够稳压他一头,其他人等还真不够看。 将近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他的君主从青涩稚嫩的少年王子成长为不怒自威的中年皇帝,易卜拉欣也成为两鬓斑白的老人,膝下儿女满堂,孙子孙女渐渐长大,最大的外孙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 易卜拉欣是个稳重而平和的人,无论是生活还是战争,从不轻易冒险,从不过分追名逐利,在东罗马帝国海陆两军接连大胜,贪功冒进之风越吹越大的当下,这种品质难能可贵。 正是因此,他成为了新一任的陆军大臣,成为了尼科米底亚的围城总指挥。 易卜拉欣也是个宽容的人,不太愿意干涉儿孙子女们的个人选择,除了严令禁止他们介入皇室争端外,一律给予鼓励。 幼子不想参军,也不想从政,爱好艺术,易卜拉欣就把他送往意大利留学,回国后还向雅典学院捐了一笔钱,供幼子开设艺术系,举办个人雕塑展,这件事一度成为君士坦丁堡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长外孙也不愿接受他的政治遗产,偏要前往远方探索未知,他在劝说无果后也表示了支持,不仅替他购买了一艘迦太基造船厂的最新式卡拉维尔帆船,雇佣了最好的向导,还在后来订购了一台黄铜望远镜,随他怎么办。 长外孙的运气不怎么好,在五年的时间里在大西洋航海八次,次次落空,什么有价值的地方都没找到,只换来了一大堆土著工艺品。 后来,长外孙一气之下不搞航海了,去帮联合果品公司运货,结果在第三次运货途中因风暴失联,好巧不巧地找到了一座位于南大西洋的中型无人岛。 无人岛不算富饶,长外孙对此没什么兴趣,但在东印度航线变更后,这座岛屿恰巧位于里约港到新色雷斯的三角形航路上,重要性成倍攀升。 由于易卜拉欣的长外孙姓巴列奥略,没什么人敢跟他抢岛屿的率先发现权,很顺利地在殖民部登了记,皇帝还亲自为这座岛屿赐名。 圣赫勒拿岛,易卜拉欣记得这个名字。 “伯爵大人,皇帝的信。” 正当易卜拉欣沉浸在思绪中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易卜拉欣看向来人,正是近卫龙骑兵第三团的兵团长,贝希摩斯之角,多布罗加的卡洛扬。 “感谢你,卡洛扬·多布罗加兵团长,远道而来,先带着你的部队扎营休息吧。” 易卜拉欣冲他点点头。 “我老了,精神不集中,还请不要责怪。” “伯爵大人说笑了,军容严整,分工明确,您的才能依旧出彩。” 卡洛扬笑了笑,站在原地。 “陛下说,信比较简短,还有一些事需要当面讲明。” 易卜拉欣点点头,将信凑近火把,看着信封上的字迹。 “易卜拉欣·卡利基斯亲启。” 易卜拉欣心中了然,摸索着拆开火封。 近年来,在宰相的提议下,政府部门提倡规范化姓名,要求每一个公民都给自己取一个姓氏,从而方便统计和管理。 在这个时代,很多平头百姓都没有自己的姓氏,原伊斯兰文化圈的新基督徒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姓氏,规范令下达后,百姓们对此十分新奇,为自己取的姓氏也五八门。 木桶,水井,风车,马倌,牧猪人……一时间,许许多多的姓氏冒了出来。 比较有地位的人会用祖宅所在地或封地的地名来作为自己的姓氏,比如米哈伊尔公爵的加尔佐斯,比如卡洛扬的多布罗加。 还有不少人喜欢攀附亲戚,色雷斯地区,姓塞林布里亚和墨森布里亚的人一窝接一窝地冒出来——这两个都是巴列奥略家族的私生子姓氏。 易卜拉欣是个特例,为自己的家族取名为卡利基斯,既不是自己的封地,也并非家族宅邸的所在地。 这是雅典城的一个街区,以贩卖战奴闻名,他与皇帝相见的地方。 易卜拉欣读完书信,将信件折起,微微皱起斑驳的眉毛。 “陛下的意思是,奥斯曼人的军队在向北反扑,他准备继续消耗,找准时机,直接围攻布尔萨?” “是的,陛下认为,之前的经济战和消耗战已经快把奥斯曼人拖垮了,我们得趁着乌宗哈桑忙着侵吞土地的时候彻底摧毁奥斯曼人的中央政权。” 卡洛扬应声说道。 “我们的进攻速度之所以如此缓慢,主要原因有三点,第一就是奥斯曼人在沿海地区修建的爱琴海壁垒,威尼斯人设计的东西很不错,这一点我们得承认。” “第二是糟糕的天气,一年中,仅有半年可以行军打仗,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拖住了我们的脚步。” “第三就是,奥斯曼人的中央政权依旧存在,他们依然存在一个统一调度的军事中心和物资集散点,布尔萨与君士坦丁堡很近,但我们还是没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如果能够攻下他们的首都,后续的进军将会非常顺利。” 卡洛扬细细分析道。 “由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乌宗哈桑不需要担心侧翼杀出的敌人,他们在高原上的行军路线几乎就是一条直线。” “这使得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就拿下了安卡拉,但这也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必须分散兵力,攻取零散城镇,搜集粮草,稳定地方,和当地部落签署协约。” “陛下认为,这是我们的机会,尼西亚已经拿下了,布尔萨近在眼前。” 易卜拉欣沉默片刻,望向东方。 “据我所知,乌宗哈桑的确在高原上会见各位要人,建立自己的统治,他也因此拉到了很多仆从军,再等上一段时间,他恐怕会带着十几万人的军队来进攻我们。” “我们和陛下计算过,没有那么多。” 卡洛扬笑了笑。 “而且,战争并非只看人数,军队质量和兵种克制也是关键的一环,陛下说,乌宗哈桑的大部分部落仆从军都毫无用处,只会消耗他们的军粮,拖慢他们的速度。” “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已经遭遇了好几次大规模征召,那些游牧部落能够拉出来的精锐极其有限,我们暂时不必担忧。” “那么尼科米底亚呢?” 易卜拉欣有些生气。 “布尔萨的军队向北调动,意图实在太过明显,显然是在给巴耶济德的军队创造机会。” “我知道他们在萨卡里亚河对岸,但是没办法摸清他们具体会在什么时间渡河,也许是在上周,也许就是今天。” “我手里的正规军和仆从军加起来也就是一万多人,大部分还是步兵,他们要是趁我们攻城正酣,突然冲过来,我们能怎么办?” “陛下都说要严打冒进思潮,怎么自己都冒进起来了?” 卡洛扬听完易卜拉欣的话,感觉有些好笑,简直跟临走前皇帝的预想一模一样,不愧是几十年的老下属。 “伯爵大人,您不必担忧,奥斯曼人也是昏了头,他们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谁都能看出来,陛下预想到了这一点,派来了援兵。” 说完这些,卡洛扬洒开披风,抽出宝剑,插于地面,单膝下跪,披风上的喷火巨龙在夜风中猎猎飞舞。 “近卫龙骑兵贝希摩斯团,兵团长卡洛扬·多布罗加听候调遣!” 易卜拉欣一时无言,只能示意卡洛扬快快站起。 “就一个兵团?” “拿非利人和梅菲斯特也来了,这两支军团正在东方侦查布防。” 卡洛扬说道。 “这还差不多。” 易卜拉欣微微颔首。 “你们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布尔萨的反扑没有拖住你们?” “这就是骑马步兵组建的初衷。” 卡洛扬傲然一笑。 “那好吧,” 易卜拉欣思考片刻。 “你们的员额是否补齐?大战将至,我需要了解每一支军团的实际战斗力。” “作战人员满员一千,现有八百八十五,战斗力基本完好。” 卡洛扬说道。 “其余两个团和我们差不多,在之前的小规模战斗中有一些减员。” “这叫基本完好?你们这些年轻人总爱说大话。” 易卜拉欣不满地摇摇头。 “有一批新兵昨天刚到,你们赶得巧,可以去挑选一些,补齐员额。” “那就多谢伯爵大人了。” 卡洛扬谢完,迟疑片刻。 “能否问问具体来源呢?” “放心,不是君士坦丁堡的。” 易卜拉欣横了他一眼。 “能够供你们挑选的四百人来自保加利亚和马其顿,都是皇家骑警中的佼佼者,我粗略看了一下,最好的一些来自拉里萨盆地,那边的马多,民间的骑马风气比较浓厚。” 东罗马帝国恢复国力后,重建了一整套的军事动员体系,在很多方面都参照了奥斯曼帝国。 每个城镇都会设置募兵点,平常时期采用募兵制,自愿参军的勇壮男儿会在一轮轮考核中分为几等,走进不同的训练营。 最高等级的训练营数目较少,可以直达中央军,对应奥斯曼帝国的卡皮库鲁。 次一等的训练营数目较多,完成训练后会被分配到各个城镇的地方守备队,包括射击军和皇家骑警,对应奥斯曼帝国的德里骑士。 最次等的训练营则主要负责民兵训练,每个定居点的适龄男性都必须在农闲时期参加为期十天的训练,择其优者担任民兵队长,大战将至时,皇帝将签署总动员法令,这些人必须无条件走上战场,对应奥斯曼帝国的阿金基骑兵和阿扎布步兵。当然,这三种训练营当然可以流动,优胜劣汰,层层选拔。 至于各个军区和边疆区,他们有自己的募兵权和考核体制,但军队规模由皇帝规定,财政上也必须依赖中央的补充。 再就是总督区,游牧区,封建采邑区和殖民地,这些地方的自主权更大,只受皇帝征召,全面战争时,皇帝的私人代表会带着家族戒指找到负责人,要求他们信守义务,出兵协助。 大土耳其战争是东罗马帝国新军事体制的一次大考,以撒已经在今年年初签署了第二等动员令,三级训练营全部活动了起来。 中央军员额不足时,一级训练营会尽力补充,若有不足,各地的射击军和皇家骑警也会将优秀士兵补充进中央军序列。 十几年的改革后,除了必不可少的几支重甲步兵军团外,东罗马帝国的其他中央军已经全面换装火枪和长矛,使用大方阵战术。 射击军对应大方阵,皇家骑警则对应近卫龙骑兵,这使得一支军团在补员后依旧保留着大部分战斗力,恢复速度极快。 中央军的缺额由同种战术体系的地方军补足,地方军的缺额又会由民兵补足,共同组成一个良好的战时补员系统。 射击军序列一直都是缺编的,平时把老兵当军官来训练,战争时期将大量的奴隶兵补充进去,多出来的老兵则被补充给受到损失的中央军。 这套体系十分高效,唯一的缺点是,部分地区的守备力量会陷入暂时的低谷期,这就需要统治者和军事参谋的统筹调动,不能让统治薄弱区的守备力量被抽调太多。 在这近两年的战争中,这一套动员体系比较出色,在成熟的海运体系的帮助下,很好地保证了东罗马军队的持续作战能力。 不过,攻城战的损失也是极大的,易卜拉欣已经在尼科米底亚城下消耗了超过一万五千人的生命,其中大部分依然是征召而来的西非黑奴和北非白奴。 易卜拉欣清楚,随着战争的进行和奴隶的损失,北非,西非和安纳托利亚的占领区再度掀起了新一轮的捕奴运动,又一轮生命被收割殆尽,又一批黑商乘风而起。 他听说,比林奇的城市议员在上一次的元老院三级会议上要求在雅典学院和君士坦丁堡大学中增添驯奴学,被教育大臣巴尔萨蒙严词拒绝,并被臭骂一顿。 回去后,比林奇的奴隶贩子们一不做二不休,集资建立了隶属于城市议会的比林奇大学,最出名的课程就是驯奴学,从挑选方法到适用范围到管理手段,一应俱全,包教包会。 易卜拉欣回过神,使劲甩甩脑袋,将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堡垒上。 “你们各司其职即可,也没什么需要交待的,尼科米底亚已经快撑不住了。” “伯爵大人,我听说,前些日子,这里爆发了一次瘟疫?” 卡洛扬问道。 “是的,我们往尼科米底亚城投放了一些粪便和尸体,加上天气炎热,导致他们爆发了一次小瘟疫。” 易卜拉欣坦率地说。 “我事先做好了防疫措施,但那些征召而来的奴隶射击军不怎么愿意遵守,被守军传染了。” “那些人素质很差,有时还敢顶撞上司,被我杀了一批,费了一段时间来进行整改。” 易卜拉欣哼了一声。 “我不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在当地有多大势力,自身有多么桀骜不驯,只要到了我这里,只要是我的下属,必须服从安排!” “伯爵大人说得是。” 卡洛扬应承道。 “陛下很关注这件事,他也派我来问问,医疗物资和医护人员还够用吗?” “很不错,我跟随陛下几十年,亲眼看着帝国的医疗行业一点点进步起来,现在已经非常高效了,军医人数很充足,药品也有专业部门负责生产。” 易卜拉欣的脸色缓和了些。 “用来清洗伤口的烈酒有些不够了,但我让士兵们少喝点,应该还能撑到下一批补给的到来。” “军医们也很有干劲,尤其是那些神职医生,他们想要升迁,必须有过战场疗伤的经验。” 卡洛扬愉快地点点头,忽然一笑。 “医生想要升迁,必须有过军医经验,教士想要升迁,必须有过随军教士或殖民地传教的经历,贵族想要获得爵位,也必须上过战场。” “别人说,东帝国不是国家拥有军队,而是军队拥有国家,想想也挺正确的。” “这种话以后不许说!” 易卜拉欣一脸严肃。 “始终记住,国家是皇帝陛下的,军队也是皇帝陛下的,这是为了你好!” “是,下官谨记。” 卡洛扬收敛笑容,微微欠身。 易卜拉欣看着他,沉默片刻。 “尼科米底亚的外围城墙已经被我们打破了,第二层也岌岌可危,他们的士兵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数字,破城就在旦夕之间。” “奥斯曼人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极其难啃的硬石头,很早就把城中百姓赶了出去,囤积了大量军粮和物资,我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是,我会尽职尽责,愿上帝保佑我们。” 卡洛扬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陛下还给您带来了一些东西,以后或许有用。” 轰—— 远方的山坡上,炮兵阵地开始轰鸣,在黑暗中闪着火光。 海面上,三艘东罗马军舰排列整齐,向尼科米底亚依次开火。 火光闪烁,怒雷轰鸣,城墙上的奥斯曼士兵已经感到麻木,沉默地走向自己的守备区。 “伯爵大人,晚上开炮,打得准吗?” 卡洛扬有些疑惑。 他知道,在开战初期,东罗马军队曾采用过同样的战术,疲惫奥斯曼的军队,但随着时间的退役,这种策略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好使,奥斯曼的士兵们早就习惯了伴着炮火入睡,并建立了比较完善的轮防体系。 “尼科米底亚是威尼斯工程师的呕心沥血之作,采用了最新式的棱堡技术,是整个爱琴海壁垒中最强大的一环,它的城墙是一个斜面,哪怕是白天,炮弹的作用也比较有限。” 易卜拉欣咧开嘴。 “但是,我们在晚上开炮可不是为了摧毁城墙,只是为了造成响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罢了。” “您是说……” 卡洛扬有所顿悟。 “是的,在我们脚下,萨克森的矿工已经陆续开凿出了十几条地道,一部分挖到了地下水和硬石,失败了,但还有一些近乎完工。” 易卜拉欣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这些德意志人实在太死板,双层结构已经完全够了,但他们非要搞三层乃至四层,耗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他们的谨慎也是正确的,截止到目前为止,奥斯曼人压根没有发现。” 正当两人交谈时,一位传令兵飞马赶来,来到易卜拉欣身边,翻身下马。 “伯爵大人,萨克森人汇报,出现情况了。” 传令兵看向易卜拉欣。 “他们挖到了骸骨,没有棺材,也没有陪葬,应该是尼科米底亚城的萨拉森人墓地!” “好!那边平时没什么人,是最好的突破口!” 易卜拉欣也十分激动,当即要来战马,找来其余几名卫兵。 “火炮全部开火,制造声势,矿工加固地道,拓宽出口,我会挑选敢死队,即刻出击!” “是!” 众人领命而去。 …… 尼科米底亚东方,广阔而荒凉的田野间,三名士兵趴在一座山坡上,火枪就在手边,马匹拴在一旁,面前则是一架支起来的小型望远镜。 他们来自近卫龙骑兵第六团,梅菲斯特,在不久前抵达尼科米底亚以东,负责侦查和警戒。 已是黎明,天方破晓,透过望远镜,三人看到了十分震撼的画面。 北方不远处,一支骑兵正在向西奔驰,人数不少,马匹更多,有些人高举着奥斯曼帝国的新月旗,还有人打着白羊王朝的旗帜。 望远镜背后,三人面露惊愕,瞪着彼此。 “敌军来袭,我们怎么办?” 一位年轻士兵望向队长。 “易卜拉欣伯爵在这边布置了三个斯拉维斯军团,但两个都在东南,东北边仅有一个,而且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队长细细分析道。 “敌人是直直冲过来的,我们就算能够联络到那支斯拉维斯,恐怕也很难赶在奥斯曼人冲到尼科米底亚前集结起来。” “陛下提前将我们派了过来,也许就是想到了这一天。” “队长,军事指挥是大人们的事,我们还是完成自己的任务吧!” 队员急切地拆卸着望远镜。 “说得是,我们立马返回兵团。” “是时候发挥我们龙骑兵的优势了,我们挡不住他们,但牵制一部分敌人还是很有希望的。” 队长背起火枪,拉来自己的马。 “放魔鬼灯,通知更多人!” 魔鬼灯悠悠升起,尾部的火焰在半空中跳动,顺着陆风颤巍巍地飘向西方。 接着,在其余的山头上,越来越多的魔鬼灯被释放出来,飘在空中,在黎明前的乌蒙天际中忽闪忽灭,宛如鬼火。 (本章完) 第298章 战火不熄 第298章 战火不熄 安纳托利亚西北部,马尔马拉海岸,尼科米底亚城。 城北的总督府中,奥斯曼帝国第二维齐尔希南帕夏静静地站在露台上,远处的火光映入眼帘,喊杀声和炮轰声不绝于耳,身边的侍从来往匆匆,使他感到分外疲倦。 尼科米底亚是奥斯曼帝国爱琴海壁垒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他们在布尔萨北方最强大的堡垒,也是最后一道坚固防线。 这座堡垒由威尼斯工程师设计并主持建造,借鉴了从君士坦丁堡发源的棱堡技术,耗费数年时间,在旧堡垒的基础上做出了很大改进,使它的防御力成倍提升。 希南帕夏记得,当时的威尼斯设计师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并夸下海口,认为这座堡垒在防御力上绝不弱于狄奥多西城墙,只要指挥官的素质不算太差,完全可以据守半年以上。 希南帕夏也参与了爱琴海壁垒计划的统筹规划,不认为威尼斯设计师的评价有太大问题,也对自己的军事素质比较自信,雄心勃勃地来到这里,雄心勃勃地组织城防。 他一上任,立马将自己不堪大用的外甥赶回布尔萨,亲自垄断军政大权,并向穆罕默德二世写去信件,详细说明了北方情况,认为不可轻易出城野战,不能把最精锐的士卒浪费在消耗战上,应该利用自身优势,据守待援,以拖为主。 当时的奥斯曼贵族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袭击和粮草军需的短缺弄得烦不胜烦,部分激进者力主出城决战,减轻负担。 苏丹陛下也十分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全盘听从激进派的意见,给希南帕夏带来了一封语焉不详的信。 战亦罪,不战亦罪,这就是布尔萨的意见。 希南帕夏没有被布尔萨的纷争搅乱头脑,放弃了雷穆斯堡,坚定不移地固守城池,除了铁匠,医生和必要的民夫外,将其余百姓全部赶走,囤积了足够支撑半年的粮食和物资,准备把这座城池化为绞肉机,和东罗马大军以血还血。 事实证明,威尼斯人的工艺很不错,希南帕夏的军事才能也还合格,截止到目前为止,尼科米底亚已经在东罗马大军的强攻下坚持了小半年,几度濒临崩溃,几度丢失城头,但都被希南帕夏救了回来,给东罗马大军造成了大量伤亡。 希南帕夏是个传统的奥斯曼贵族,祖上曾跟着奥尔罕一世打进巴尔干,保持了老奥斯曼贵族的高素质,保持了他们的骄傲和不屈。 他也喜欢女色,也喜欢大烟和酒精,但他依旧是一名不错的将领,一名忠心耿耿的贵族。 他知道,奥斯曼帝国已经濒临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崩溃,穆拉德二世时期的老贵族依旧能征善战,但新一代年轻贵族的腐化堕落情况极其严重,从上至下,正在侵吞整个帝国。 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够完成任务,拖住东罗马帝国的大军,能够让巴耶济德王子完成突袭,也只不过是为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续上最后一口气,东帝国的国力已经全面碾压如今的奥斯曼帝国,哪怕处于全面战争时期,也并未向底层百姓征收太多税款。 在无数个看不见光的日日夜夜中,希南帕夏曾无数次登上这座露台,眺望着远处的东方,看着一支支军队抵达城下,他们打着不同的旗帜。 要是巴耶济德王子在这些军队中,那该有多么令人惊喜啊! 很可惜,赶来的军队从来都属于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直到今天,他依旧没能等来自己的王子。 现在,尼科米底亚城已经徒留一座残破的躯壳,外围城墙已经全部丢失,水源遭到污染,炮弹和铅弹全部告罄,粮食还有一些,但士兵们已经彻底绝望,眼里全是麻木和疲惫。 就在刚刚,东罗马帝国的军队突然从城内的墓地中爬了出来,他们一袭黑衣,蒙上口鼻,有些人的身上还缠绕着穆斯林裹尸用的白布,有些人在爬起来时,还随手扔出挂在身上的白骨。 负责巡视的骑兵吓得浑身发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犹豫着冲了上去。 然后,火油罐,火药罐和石灰罐如雨点般砸了过来,骑兵们也终于明白了他们捂住口鼻的用意。 一片混乱中,从墓地中爬起的东罗马士兵越来越多,逐步占领了两个街区。 与此同时,各面城墙都遭到了不惜代价的猛攻,城墙上的守军被拖住了脚步。 希南帕夏已经没有预备队了,只能将自己的亲卫队压了上去,为自己誓死效忠的苏丹做最后一搏。 希南帕夏就站在露台上,眼睁睁地亲卫队们在激昂的军乐下冲向战场,眼睁睁地听着他们的战吼声越来越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倒在人海攻势下,再也回不了故乡。 希腊人的旗帜越来越多,一座座街区宣告沦陷,一片片军营燃起火光,低沉而激昂的战歌搭配军乐,在尼科米底亚的上空吟唱起来。 “全能的圣主,万王之王,愿您垂怜,庇佑吾皇……” 希南帕夏知道,这是希腊人近来组建的博斯普鲁斯军乐队,全地中海第二个正规军乐队,全盘照搬他们的梅赫特尔,连乐手组成都完全一样。 “在圣罗曼努斯门下,我们战歌激昂,纵马横刀,冲向四面八方……” “圣父所指,吾皇所向,我们的荣光照耀世界,笼罩大陆,天空与海洋!” 声音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黎明已至,东曦初生,在清晨的微光下,金红色的双头鹰旗和十字四β旗猎猎飘扬。 希南帕夏苦笑一声,连连摇头。 作为沙场宿将,他参加过很多战役,对地道战并不陌生,在开战前也提前做好了防备。 十八年前的君士坦丁堡围城战中,奥斯曼帝国一样采取了地道战,还雇佣了技术最好的萨克森矿工。 现在他清楚了,希腊人的地道显然更加先进,并且远远不止一条,而且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奥斯曼残兵被分割在一道道城墙上,首尾不能接应,苦战良久,陷入了绝望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选择投降。 “魔鬼灯……希腊人要开始总攻了么……” 希南帕夏抬起头,看着天边飘来的群群灯火,自嘲地笑了笑。 灯火飘来后,东罗马大军停滞片刻,随即开始舍生忘死的猛攻,怒吼声和惨叫声越来越近。 总督府的卫兵很快战死,几名重甲士兵冲了上来,希南帕夏叹了口气,拔出弯刀,准备为苏丹效死。 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战士们面露不屑之色,用长戟打落希南帕夏的弯刀,一拳揍在他的脸上,将他敲晕过去。 “快!把他拉上,去招降残敌!” 模糊之间,希南帕夏听到了士兵们的喊声。 “敌人就要来了,我们得去布置阵型!” 希南帕夏不知道的是,他的王子巴耶济德从未想过将他抛弃,天边飘来的灯火也并非东罗马大军总攻的信号,而是敌军来袭的示警。 在魔鬼灯下,一支精骑正践踏着地面,向城池猛冲而来。 …… “他们来了,做好准备!” 尼科米底亚东北方的平原上,两支龙骑兵团刚刚集结完毕,马匹在一旁喘着粗气,士兵们来不及休息,用腰间的鹤嘴锄挖掘壕沟。 拒马正在布置,三角钉被扔在前方,火绳枪已经准备完毕,长矛兵正在走向自己的阵地。 “全体士兵,迅速列队,回归自己的岗位!” 军阵间,一位青年指挥官大吼道。 他叫萨马拉斯,是近卫龙骑兵梅菲斯特团的兵团长,祖籍雅典,皇帝亲兵出身。 “萨马拉斯,这次战役,交给你来指挥!” 在他身边,另一位将领跑马赶来,冲他大声说道。 这是近卫龙骑兵第四团,拿非利人的兵团长,蒙扎男爵,祖籍阿尔巴尼亚,拥有世袭爵位,跟第三兵团的兵团长卡洛扬一直很不对付。 他的上位是政治斡旋的结果,自身才能比较有限,蒙扎对此也一清二楚,从不干超过自身能力的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那就多谢男爵大人了,梅菲斯特的战斗力保全较为完好,就由我们来担任前卫吧!” 萨马拉斯大声说道。 “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的新式武器!” 蒙扎点点头。 与其他几个龙骑兵团相比,最新组建的第六团比较特殊,三百个火枪手中,有一百五十人还配备了额外的簧轮短管枪,平时插在腰间,可以在马背上射击,战争时期也可以多一次发射的机会。 为了减轻重量和长度,他们所配备的簧轮枪威力不大,有效射程也很近,但在面对极速冲锋的骑兵时,铅弹和人体的相对速度会很大,足以击穿重甲。 “列阵!列阵!各司其职,军乐手敲战鼓!” 萨马拉斯大声指挥着。 “萨拉森魔鬼要杀过来了,我们的任务是迟滞他们,为尼科米底亚的军队争取时间!” 战鼓敲响,两支兵团的士兵们向东列阵,长矛兵在壕沟后摆好阵势,火枪兵也将枪管架在支架上。 大地开始震颤,远处的荒原上,一支骑兵集群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正向他们直直冲来。 这里并非通往尼科米底亚的唯一道路,但却是东北方向的最近道路,如果奥斯曼人想让突袭达到最大效果,一定不会选择其他道路。 收到信号后,两支龙骑兵团开始向这里集中,由于时间太短,还有部分士兵未能赶到制定位置,距离较近的梅菲斯特团集结了八百余人,距离更远的拿非利人则仅有六百余人。 想凭借这一千五百人的火枪步兵阻挡成群结队的穆斯林骑兵显然不太可能,两位兵团长对此不抱希望。 迟滞敌军,拖慢他们的速度,为尼科米底亚城下的大部队争取时间,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远方的骑兵也看到了他们,速度为之一滞。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军阵中央的巴耶济德看见了挡在路上的方阵,又惊又怒。 他的部队已经连续奔驰了整整两天,路上仅仅休息了一次,士兵们比较疲惫,仅仅凭着一口气继续冲锋。 “伊斯哈格,你不是说,希腊人在东方仅有三个游骑兵千人队,其中两个还在东南方吗?” “是的,陛下,我之前搜集的情报中没有他们。” 伊斯哈格抿住嘴巴,指了指远方的两面大旗。 “那是希腊皇帝的近卫龙骑兵,此前一直在南边,应该是最近才北上的。” “我们的突袭才进行了三天,布尔萨的袭扰也才四天,希腊人的部队以步兵为主,怎么会如此迅速!” 巴耶济德的胸口上下起伏。 “王子殿下,我们要不要绕过去?” 伊斯哈格建议道。 “怎么绕,他们是骑马步兵,速度不比我们慢多少,要是他们跟在我们后面,当我们冲击科贾埃利时,他们却在后方布阵射击,我们立马就会进退两难。” 巴耶济德舔了舔嘴唇。 “他们人数不多,留一支部队看住他们,其他人跟我直冲科贾埃利。” “希腊指挥官估计已经从魔鬼灯上得到情报了,我们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伊斯哈格沉默片刻,咬了咬牙。 “王子殿下,就让我带领一千骑兵留下来吧,我会拼死拖住他们,为您打开道路。” “我也出五百人。” 一旁的白羊王子哈利勒开口说道。 “多谢殿下,我们会记得您的帮助。” 巴耶济德点点头。 “如果我们能够赶走希腊人,保全自己的土地,我们将会是您最坚强的后盾,在您最需要的时候倾囊相助!” “我?而非白羊联盟?” 哈利勒笑了笑。 “有什么区别吗?” 巴耶济德也淡淡一笑,注视着这位没什么特殊才能却野心勃勃的白羊王子。 “好!那我就跟你拼一次!” 哈利勒有些高兴,大手一挥,分出五百精骑,为伊斯哈格凑够一千五百人。 在他看来,尼科米底亚围城战已经持续了小半年,东罗马帝国的士兵一定缺衣少食,士气低落,恐怕连基本的队形都站不完整,更别说抵挡他的三千精锐。 这个从小生长在内陆的年轻王子已经习惯了中东的战争模式,在他们那里,土地贫瘠,水源稀少,地广人稀,地方补给极其有限,正常情况下,围城战根本不会持续如此之久,要是迟迟未能攻下城镇,攻城方立马会面临越来越严重的内部问题,最终要么退走,要么崩溃。 “那就这么定了,伊斯哈格,愿安拉保佑你。” 巴耶济德看向自己的亲随。 “为了安拉,为了奥斯曼。” 伊斯哈格冲巴耶济德点点头,拔出弯刀。 “奥斯曼的子孙啊!跟我来!将希腊人赶出我们的土地!” “杀!” 一千五百名骑兵列好队形,向两支龙骑兵团冲锋而去。 枪声响起,鲜血四溅,一阵人仰马翻。 巴耶济德稳定心神,越过正在交战的混乱战场,看向西南方。 “虔诚的穆斯林啊,安拉的子民啊,希腊人的营地就在眼前,随我冲锋!” …… 天空乌蒙,夏季的大风呼啸着,混杂着海的腥咸和火的焦臭。 城市正在燃烧,奥斯曼的新月旗在烈火中飘落在地,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冉冉升起,宣告了城市的易主。 小半年过去,两支军队在这片海岸上反复厮杀,荒原上到处都是草草挖出的坟地,城墙也透着暗红,似乎浸透了不少人的鲜血。 在这场厮杀中,交战双方共计损失两万余人,东罗马帝国凭借强横的国力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换来的也只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城市和满眼的焦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以往的生机。 城内的战事基本结束,奥斯曼残军非死即降,攻入城市的东罗马军队片刻不敢消歇,开始从各个城门鱼贯而出,在东北方布置阵型。 长时间的酣战也在很大程度上疲惫了士兵们的身心,一万余人的大军中,唯有两个近卫军团依旧保持了一大半的战斗力,反倒因为战争的磨炼而更加坚韧,像是一柄无锋的重剑,沉默不言,血气冲天。 作为中央军,他们当然不用像奴隶射击军一样打送死的仗,只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混入炮灰里突袭守军,打乱他们的阵脚。 易卜拉欣和卡洛扬静静地站在军阵中央,凝望着东北方的道路。 最精锐的两个近卫军团布置在两翼,他们的队列依旧整齐,素质依旧高超。 卡洛扬的贝希摩斯团被安排在了中军,带领几千名射击军战士,射击军的素质就要差上不少,阵列不整,吵吵闹闹。 易卜拉欣还将可以快速调动的野战炮拉了起来,加上一些轻型投石车,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布置了一个炮兵阵地,用以轰击敌军。 至于那些速度缓慢的攻城大炮,依然留在原地,易卜拉欣没有时间来拖动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守护他们,只能听之任之。“紧张吗。” 易卜拉欣轻声问道。 “有一点。” 卡洛扬用手捂住胸膛,似乎想止住心脏的狂跳。 “没事,多经历几次就好。” 易卜拉欣微微一笑。 “这是奥斯曼人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反击了,如果我们挫败了他们的计谋,布尔萨城的士气就会越发低落。” “我已经派遣轻骑去寻找三支斯拉维斯千人队,希望他们能够尽早赶回来。” “陛下赠送的礼物也都准备好了,相信会有大用处的。” 卡洛扬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拔出宝剑。 “大人,他们来了。” “无论如何,很荣幸与您并肩作战,尊敬的伯爵阁下。” 大地与天空的交界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奔腾的骏马溅起阵阵烟尘,奥斯曼的旗帜和白羊王朝的旗帜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尼科米底亚上空飘扬的双头鹰旗给予来者重重一击,巴耶济德举起手,骑兵队徐徐停下。 “城市陷落了。” 巴耶济德的两眼一黯。 “不,我们还有希望,他们也才刚刚攻下城市,军容不整,士气低落,非常疲惫。” 哈利勒眯起眼睛。 “你看,连炮兵阵地都没来得及拆。” “希腊人的部队几乎全是步兵,这怎么能打仗呢?” “我的重骑兵可以将他们轻而易举地凿穿!” 哈利勒不屑地撇撇嘴。 “您说得对。” 巴耶济德细细观察,点了点头。 “他们的骑兵还没赶回来,这是我们的机会。” “更换马匹,穿戴装备,准备杀敌!” 巴耶济德大吼起来。 奥斯曼帝国和白羊王朝的骑兵开始为决战做最后的准备,状态更好的战马被换了上来,沉重的甲胄也被穿了上去。 骑枪前举,马刀直立,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的祈祷声在耳边响起。 巴耶济德遏制住激动的心情,戴上头盔。 他纵马上前,来到军阵最前方,用手中的弯刀敲击着每个骑兵前举的枪矛,发出阵阵脆响。 “战士们啊,安拉的堡垒遭到了最严重的侵略,你们说,怎么办!” “杀!” 骑兵们高喊。 “我的子民啊,奥斯曼的后人遭到了外人的挑衅,你们说,怎么办!” “杀!” 骑马们怒吼。 “很好,为了安拉,为了奥斯曼,为了我们的祖先,祖父和父亲。” “为了永远英勇的突厥民族!” 巴耶济德弯刀高举。 “杀光他们,安拉会保佑我们!” “杀!” 骑兵们齐声怒吼,小跑起来。 在他们不远处,上帝的子民也攥紧了手中的刀剑。 “耶稣基督的羔羊啊,皇帝陛下的臣子啊,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收复了尼科米底亚,扫平了进军布尔萨的最后一道阻碍。” 易卜拉欣大声吼道。 “但是,愚蠢而狡诈的萨拉森人仍然妄图击败我们,仍然妄图抵抗皇帝的兵锋!” “战!” 士兵们大吼。 易卜拉欣环顾四周,微微点头,从侍从拖住的木匣中抽出一柄湿漉漉的宝剑,高高举起。 “皇帝赐我圣剑,上帝为此祝福!上帝会帮助我们赢得每一场胜利!” 易卜拉欣凝望着熊熊燃烧的宝剑。 “为了上帝,为了皇帝,为了古老的罗马民族!” “以圣剑的名义,战斗到底!” 荒凉的大地上,骑兵们开始提速,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战场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炮兵们早已完成了炮弹的装填和引线的布置,紧紧盯住敌军,只待统帅的信号。 在他们旁边,一个小队的轻型投石车也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士兵们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抱着装满水的瓦罐。 呜—— 军号吹响,决战开始了。 “放!” 轰—— 炮口喷出烈焰,铅弹带着黑烟,坠向奥斯曼的军队。 与此同时,投石车分队也完成了最后的装填,他们从瓦罐中抱起涂抹着灰白涂层的石弹,装进车勺。 飕—— 一群石弹飞入天空,在空气中摩擦生热,熊熊燃烧起来,火焰呈绿色,仿佛地狱中的鬼火。 咚—— 炮弹率先砸进奥斯曼的军群,溅起一片血,引起一片人仰马翻。 接着,特殊石弹也砸向了人群,鬼火在人群中散落,更加痛苦的惨叫和哀嚎响彻上空。 幽幽绿火溅落在马匹背上,溅落在骑兵身上,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旦沾染便无法熄灭,一千多度的高温连铁甲都能烧出大洞,何况是脆弱的人体。 在极端的痛苦下,再强大的意志也不堪一击,士兵和马匹在地上打滚,妄图熄灭火焰,却只不过是徒劳。 幸免于难的穆斯林士兵惊骇欲绝地望着这一幕,心中的惊惧与恐慌无以复加。 “安拉在上啊……” 巴耶济德也看到了这恐怖的画面,喃喃自语。 第二波炮击和第二波石弹转眼袭来,穆斯林骑兵慌忙躲避。 这一次,炮弹的威力一如既往,但石弹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石头。 “他们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我们继续冲锋!” 巴耶济德大喜,连忙驱赶着骑兵向前冲去。 “只要冲到他们跟前,敌人的火炮和投石机就失去价值了!” 骑兵们心下稍安,重新整队,开始新一轮的冲锋。 接着,第三波的石弹再度燃起绿炎,在穆斯林们绝望的眼神中,坠入他们的军阵。 又是一片哀嚎,又是一阵恐慌。 “继续冲!距离已经很近了,他们没办法再开火!” 巴耶济德咬着嘴唇,怒急攻心。 穆斯林骑兵们犹豫片刻,继续冲了起来,队形不再完整,速度不再迅疾。 “准备迎敌吧。” 东罗马军阵中,易卜拉欣冷漠地看着穆斯林的惨状,冲旗手吩咐道。 “那个……是什么?” 在他身边,卡洛扬心有余悸地问道。 “陛下没告诉你?” 易卜拉欣笑了笑。 “光的使者,白磷。” “好用是好用,但制取困难,数量太少了,刚刚我们打光了好几年的存量,已经没有了。” 易卜拉欣舔了舔嘴唇,望着越来越近的穆斯林骑兵。 “这东西对士气的打击是极大的,你看那些萨拉森人,他们明显开始犹豫和迟疑。” “他们已经输了一半,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大方阵了。” 易卜拉欣大手一挥。 “开火!” …… 1471年6月10日,东罗马帝国在萨克森矿工的帮助下,利用最先进的德意志技术,挖穿了通往尼科米底亚城的地道,终于拿下了这座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 当天上午,巴耶济德王子率领奥斯曼和白羊联军近七千骑兵冲向尼科米底亚,在路上被两支近卫龙骑兵阻拦,被迫分出一支部队抵挡他们,带上剩下的骑兵继续冲锋。 尼科米底亚城下,匆匆列阵的东罗马军队和远道而来的穆斯林联军爆发大战,会战兵力是一万余名步兵对阵五千余名轻重骑兵。 战斗开始后,东罗马帝国的火炮和投石机给穆斯林军队造成了两百余人的减员和严重的士气打击,致使他们心生怯意。 接着,两军正式接战,东罗马帝国的大方阵战术第一次在野战中得到了大规模使用,长矛和火枪的组合给穆斯林骑兵造成了大量困难。 然而,东罗马帝国的奴隶射击军在长久的围城和消耗中同样损失惨重,精通战斗的老兵已经十分稀少,大量的奴隶在强敌来临时战力有限,中军大阵一度被穆斯林的重骑兵冲出了一个大口子。 但是,两翼的近卫军团却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用密不透风的方阵将自己化为血肉轮盘,没能让穆斯林联军的左右两军突破阵线,完成包围,还有余力支援岌岌可危的中军。 战斗从上午持续到午后,穆斯林联军在巴耶济德和哈利勒的率领下连续发动冲锋,却始终没能击溃东罗马帝国的步兵方阵,长矛依旧林立着锋芒,火枪依旧喷吐着硝烟。 太阳开始西斜,双方的战士疲惫不堪,就在巴耶济德试图用最后一点精锐骑兵冲击敌阵时,东南方向的一支斯拉维斯千人队终于出现在战场上,高喊着万岁杀了过来。 穆斯林士兵陷入了绝望,巴耶济德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失败冲昏了头脑,仍然嚣叫着继续冲锋,但白羊王朝的哈利勒已经不愿空耗兵力,当场就跑。 情急之下,随身护卫将巴耶济德敲晕,带上最后一点机动部队撤离战场,从斯拉维斯千人队的冲击下杀出了一条血路,逃进荒原深处。 接下来的几天里,奥斯曼和白羊残兵一路逃窜,东罗马帝国的几支游骑兵一路追杀,巴耶济德丢弃了随身衣物和王子权位的象征物,伪装成普通士兵,不管不顾地向东奔逃,找到了自己正在渡河的步兵队,命令他们挡住追兵,自己则渡过萨卡里亚河。 前线大败,白羊王子和奥斯曼王子先后渡河逃窜,奥斯曼士兵军心全无,争先恐后地渡过河流,躲避东罗马游骑的追击。 1471年6月15日,尼科米底亚战役结束,这场战役以穆斯林联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尼科米底亚城陷落,奥斯曼将军伊斯哈格战死,奥斯曼第二维齐尔希南帕夏被俘。 是役,东罗马军队死伤六千余人,奥斯曼军队损失了东方集群几乎全部的主力,白羊王朝则损失了将近三千人的精锐骑兵。 战役结束后,易卜拉欣率军进逼萨卡里亚河,逐步扫清残敌,沿河布防。 尼科米底亚战役的结束标志着奥斯曼帝国在西北方向的彻底失败,王子巴耶济德丢城失地,仅以身免,威望扫地,东路军群名存实亡,再无半分战斗能力。 战役的结束也标志着东罗马帝国第二阶段战争计划的最终成功,尽管过程艰辛,奥斯曼的军队素质确实冠绝穆斯林世界,尼科米底亚的陷落和萨卡里亚防线的建立还是使东罗马帝国再也不用担心来自东方的袭击,布尔萨城已经近在眼前。 战役结束的消息传到四面八方,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弹冠相庆,负责摄政的皇后宣布大庆三天,酒水不限量。 身在尼西亚前线的以撒也收到了胜利的消息,当即将聚集在尼西亚盆地的大军开赴南方,准备围攻布尔萨城。 穆罕默德二世得到消息后,沉默良久,宣布将外出拦截的大军撤回城内,同时向乌宗哈桑修书一封,表示愿意接受他的所有条件。 忙着与地方首领签署协约的乌宗哈桑见到了狼狈逃回的哈利勒,温言抚慰了他,认为儿子的失败并非全无价值,至少让他清楚了东罗马陆军的真实战力和建立在海运体系下的超强后勤能力。 1471年6月25日,乌宗哈桑接见奥斯曼王子巴耶济德,与他正式签署停战协约,承诺对奥斯曼帝国进行保护,阻止东罗马帝国的入侵。 同日,乌宗哈桑向东罗马帝国派遣使节,勒令两国就此停战,禁止对方进攻布尔萨城。 6月28日,东罗马帝国皇帝以撒在军营中接见白羊使节,撕毁国书,拒绝调停,并向白羊王朝递交战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战火燃起,战火不熄。 (本章完) 第299章 红衣主教 第299章 红衣主教 光阴流转,已经是1471年的盛夏,距离尼科米底亚战役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安纳托利亚的战事时有时无,奥斯曼帝国继续在破败中沉沦,白羊王朝忙着整顿内政,凑齐军需。 东罗马帝国也没有展开大规模攻势,对布尔萨城的袭扰仍在持续,但长久的作战已经让士兵们人困马乏,军需物资也尚未补齐,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修整,训练新兵,补充兵员,重新铸造遭到损毁的攻城大炮。 最令人失望的是,盛夏的炎热让以地中海气候和半干旱大陆性气候为主的安纳托利亚地区进入旱季,水源的不足和潜在的疫病让大规模的军队集结受到阻碍。 截止到现在,由于奥斯曼王子巴耶济德的“不抵抗”策略,白羊王朝已经鲸吞了大半个小亚细亚,卡拉曼,阿达纳,格尔米扬……一系列的割据势力纷纷复国,颇有一百年前的模样。 当然,乌宗哈桑并非善人,这些贝伊国被分割成许多个互相敌视的贵族领地,重要城市也被白羊王朝握在手中。 乌宗哈桑的确是一代人杰,但白羊王朝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在政治制度和统治手段上均不如奥斯曼帝国,没办法将如此广阔的领土纳入直辖。 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突厥贵族对此并不意外,甚至对白羊王朝的到来隐隐有些期待,这也是乌宗哈桑进军神速的原因之一。 蒙古帝国,帖木儿王朝,白羊王朝……这些自东而来的游牧强权在对待安纳托利亚地区时全都采取了这种统治思路。 这种方法好处很多,可以让军事行动进展迅速,可以费最短的时间平定最广阔的领土,收获最大的利益。 坏处当然也不少,最大的坏处莫过于,这种方式对统治者的个人素质要求太高。 当强大君主在位时,这些封臣们别无二话,会带上兵马钱粮为君主效忠。 但当强大君主威望大失或年老身死,这些封臣们立马会浑水摸鱼,谋求自立,甚至直接倒戈相向。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加强家族权威,乌宗哈桑将他在波斯地区的统治方法搬到了安纳托利亚,册封自己的子嗣和亲族为重要城镇的总督,战时可以征召辖区内的部族和贝伊。 但是,即使乌宗哈桑是传奇君主,一样改变不了穆斯林世界的老传统——亲族相残。 穆斯林世界的继承斗争比基督教世界严重很多,管你是什么同胞兄弟还是异母兄弟,只要挡了我的路,全都是敌人,既然是敌人,那就该杀。 乌宗哈桑有很多儿子,长子乌古鲁跟随父王征战多年,此时在法尔斯担任总督,次子哈利勒也是沙场宿将,一直以来和长兄针锋相对,对待其余几个兄弟十分冷漠。 由于乌古鲁的母亲已经去世,他的继母为了自己的儿子,一直向乌宗哈桑进献谗言,诋毁长子,导致乌古鲁渐渐失去了乌宗哈桑的宠爱,也逐渐离继承权越来越远。 乌宗哈桑的其余几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三子雅各布心机身沉,兼具东罗马皇室双重血脉的马克苏德志大才疏,他们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效忠派,立志瓜分父亲的遗产。 目前,乌宗哈桑的次子哈利勒被册封为科尼亚总督,统管卡拉曼,三子雅各布担任锡瓦斯总督,与北边的坎达尔贝伊国一起对抗贡萨洛的北路军团。 乌宗哈桑在世时,他们的努力几乎毫无用处,但一旦乌宗哈桑离开人世,这些野心勃勃的王子们立马就会大打出手,叛乱,内战,手足相残……这是穆斯林大国的必经之路。 波斯地区的情况一样不容乐观,乌宗哈桑在前年扶持的赫拉特君主雅迪格尔不堪大用,被另一位帖木儿后王忽辛拜哈拉击败并杀死,白羊王朝的东部扩张到此为止。 尽管忽辛拜哈拉是个相对温和的君主,热衷于建设和治理,一再表示不愿与白羊王朝开战,但乌宗哈桑还是不敢将自己的全部主力集中在安纳托利亚,依旧向大不里士派出了一些部队,加强对东部的掌控。 于是,在安纳托利亚的各处交接区上,忙着积攒实力的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达成了不能明说的默契,暂时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为后续的决战做好充分准备。 然而,东罗马帝国的北路军团却在贡萨洛的率领下越战越勇,攻破了坎达尔贝伊国的不少边境城镇,一度威逼锡诺普港,最终迫于白羊王朝的压力回防萨姆松。 困居安纳托利亚西南一隅的奥斯曼帝国在这场对峙中备受煎熬,首都布尔萨城时刻面临着东罗马军队的威胁,穆罕默德二世不得不将大部分士兵调往首都附近参与防守。 财政枯竭,人心惶惶,唯一的钱粮来源地还遭到了接连不断的叛乱和起义,立国两百年的奥斯曼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 海峡对面,东罗马帝国却是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三年的寒冷和灾害一样降临到了东罗马百姓的头上,但他们的日子比隔海相望的奥斯曼百姓要好过很多,焦炭的大规模使用让大部分百姓都用得起廉价的取暖物,纺织业的兴盛也使他们穿得起御寒的衣物,埃及的小麦源源不断地运了过来,粮价虽然有所上涨,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们不用承担高昂的税赋和繁重的徭役,前几年的余粮和积蓄能够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就算一无所有,皇帝也会为他们提供工作,开辟道路,开采石料,修建新城抑或进厂打工。 东罗马帝国的自由化改革为整个国家带来了蓬勃生机,更多的可利用土地被农业资本家们开发出来,更多的矿山被矿业巨头们租下经营,更多的手工工坊被工厂主们建设起来,更多的商品流入民间。 这个时候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生产过剩,优质的商品从来供不应求,差一些的东西也会被普通百姓抢购一空,就算是最劣等的玩意儿,也会被装上大船,运往埃及和刚果等经济殖民地。 二十年的轻徭薄赋终于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人口开始爆发,百姓们手里的余钱越来越多,对商品的需求日渐旺盛,消费欲望十分强烈,进一步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兴旺发达。 以撒耗费半生,悉心呵护,总算让东罗马帝国的早期资本主义走上了正轨,不再需要过度调控,不再需要事事亲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信市场,相信“看不见的大手”。 夏日的阳光撒在海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升起一面面风帆。 挂着双头鹰旗的是皇帝的军舰,他们正在执行自己的任务,要么押运军需,要么保护商路。 挂着各色旗帜的船只来自于各大商会和各个贵族,他们会频繁来往于巴尔干和北非,将两地从商业上联通起来。 他们也会前往无尽的远方,将欧洲的工艺品倾销一空,将殖民地的黄金,钻石,象牙和各种商品带回欧洲,送进工坊和市场,完成一轮财富循环。 这里是马尔马拉海,世界上最小的海,繁荣之海,财富之海。 随着尼科米底亚和尼西亚的成功收复,复兴的东罗马帝国即将拥有自己的第一片内海,奥斯曼帝国仍然掌控着一小半的马尔马拉海岸,但他们的港口衰败不堪,寥寥无几的船只龟缩港内,与对面的东罗马港口形成鲜明对比。 海面上,一艘帆船正在向西北航行,这艘中型帆船被涂成红色,风帆上绘制着蓝底金橡树的徽章。 路过的帆船看见了高昂的家徽,有些人向其打出友善而尊敬的旗语,也有些人对其不屑一顾。 一年前,不少人曾在海面上看到过这种家徽,比起那时,蓝底金橡树显得更加尊贵,不仅戴上了冠冕,还增添了金银钥匙和红色绸带。 舰身上,金色的拉丁文格外显眼: 红衣主教。 这艘桨帆船是帖撒罗尼迦造船厂的最新产物,这个造船厂没有建造大型战舰的能力,主要建造具备一定武力的民用舰船和轻型商船。 不久前,由于迦太基造船厂和君士坦丁堡造船厂的挤压,帖撒罗尼迦造船厂宣布彻底放弃军用赛道,另辟蹊径,试图生产“奢侈品”舰船,追求极致的奢华和极致的舒适感,专门售卖给各个贵族富商装点门面。 东罗马帝国的富商贵族越来越有钱了,这些人历来追求享受,常常携家带口到各地度假,冬天去迦太基,夏天来君士坦丁堡,舒适度当然是不可忽视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一个不错的商机。 在皇帝的支持和鼓励下,帖撒罗尼迦造船厂很快收获了一些不错的订单,他们的游艇逐渐得到不少人的青睐。 这种船只除了舒适和奢华外全是缺点,作战能力极差,远航能力极差,一出风波平静的地中海,立马就会被大西洋的巨浪拍得人仰马翻。 “红衣主教”号就是这种背景下的产物,也是帖撒罗尼迦造船厂得到的第一份国外订单,下单者的身份非常显赫,来自一个在亚平宁半岛上赫赫有名的暴发户家族。 罗维雷家族。 就在不久前,罗马教宗保罗二世溘然长逝,来自罗维雷家族的枢机主教弗朗切斯科当选新任教宗,号称西斯都四世。 四十年前,罗维雷家族只不过是个意大利的小家族,家境贫寒,名不见经传,然而,短短四十年过去,族长弗朗切斯科一跃成为天主教世界的最高精神领袖,充满着传奇和荒诞。 红衣主教号散发着松香气息的甲板上,二十八岁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看着越来越近的君士坦丁堡,嘴角微微上扬。 西斯都四世当选教宗后,立刻使用起自己的权力,为自己的家族牟取福利,侄子,外甥,私生子,夹亲带故的领里乡亲……凡是跟罗维雷家族沾点边的,全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昨天的渔夫,今天就能当上枢机主教,日后也许还能当上教宗;昨天的农民,今天就是男爵,日后可能还会得到伯爵乃至公爵的职位;哪怕是犯下大事的盗匪都能当上卫队长,也吃上一份皇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在罗维雷家族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西斯都四世的上位将罗马教廷的贪腐之风和奢靡之风推向一个新的高潮,罗维雷家族和波吉亚家族的同台对垒也掀起了一波充斥着血腥和阴谋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罗马城乃至意大利。 当然,西斯都四世所提拔的亲族成员也并非全是只会奢侈享受的无能者,比如他的侄子和得力助手,野心勃勃的新任红衣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日后的“战神教皇”尤利乌斯二世。 “主教,君士坦丁堡要到了。” 船长叼着烟斗,走了过来。 “嗯,我看到了,准备靠岸吧。” 朱利安诺点点头,凝望着繁华而喧闹的君士坦丁堡。 “好久不见,君士坦丁堡简直是蒸蒸日上啊。” “东边就是他们的新城区吗,已经有些模样了。” 朱利安诺指了指对岸的卡尔西顿新城。 “您去大皇宫,那我们……” 船长对朱利安诺的感慨毫无兴趣,兴奋地搓着手。 “去君士坦丁堡逛逛吧,享受一下大城市的繁华。” 朱利安诺首肯道。 船长虽然不姓罗维雷,但也算他们家族的远房亲戚,也是西斯都四世的受益者。 “多谢主教大人!” 船长欢天喜地地鞠了一躬,吩咐水手们驶入金角湾。 金角湾内游船如织,红衣主教号在领航船的接引下,抵达自己的泊位。 早早等候在此的瓦兰吉卫队排成纵列,欢迎朱利安诺的到来。 瓦兰吉末尾,一位身披教袍的胖教士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来到朱利安诺的身边。 “欢迎您,圣座的使节,亲爱的同宗兄弟,我是西仪教会的首任主教,巴斯托尼。” 巴斯托尼举起右手,将食指,拇指和中指并拢,在额头,胸前,左肩和右肩依次轻点。 很明显,这是拉丁十字。 朱利安诺有些意外,随即微笑着还礼。 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结束后,东西方教区重申了名义上的教会合一,在官方层面上禁止互相敌视,大家都是虔诚信徒,只是在礼仪上略有区别,采用互相尊重和互不干涉的平等对待原则。 近几年,米兰百姓遭到了自然灾害和人为暴政的双重打击,南下避难的流民越来越多,西境边疆区的拉丁移民已经有几千人之众,必须得到有效管理。 于是,以撒效仿天主教廷的东方礼仪部,将西方礼仪部规范化,合法化,专门负责管理全帝国的西仪教徒,尤其是西境边疆区的拉丁语罗马人。 对于基督徒来说,宗教不仅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天主教世界能够包容数量庞大的东正教徒,以撒也不必对前来讨生活的穷苦民众苛责太多。 “皇太孙和两位皇后已经在皇宫内做好了准备,请您跟我来。” 巴斯托尼笑着说。 “等正事谈完了,如果您愿意,我也会带您参观一下我们西仪教会的独立教堂。” “一定会的。” 朱利安诺微笑地点点头。 两人坐上皇室的马车,行驶在宽敞的石板路上,路面平整,马车也十分舒适。 “这马车真不错。” 朱利安诺按了按座位下的软垫。 “呵呵,这是皇家马车工坊的新产品,加装了弹簧,海绵和天鹅绒。” 巴西托尼讲解道。 “据说,陛下还为皇家科学院设置了一个新课题,要求他们对产自巴西王国的橡胶进行研究,争取利用到马车上。” “如果您感兴趣,等研究成功,我会向陛下申请,为您和您的叔叔量身定制几辆。” “那就多谢了。” 朱利安诺感谢道。 “伊萨克皇帝还在东边征战吗?” “是的,陛下还未回来,但部分军队已经到君士坦丁堡进行修整了,短期内估计不会有大战。” 巴斯托尼点点头。 “嗯,对待萨拉森人就得如此,赶尽杀绝。” 朱利安诺想了想。“皇太子呢?” “查士丁尼陛下在不久前回来了,目前正在保加利亚巡查,如果您不急,可以在君士坦丁堡暂且住下,等两位陛下回宫。” “好的,不过我的事情也很多,估计是见不到他们的面了。” 朱利安诺暗叹一声。 “没关系,君士坦丁堡距离安纳托利亚很近,书信来往应该来得及。” 巴斯托尼安慰道。 “如果是普通事务,两位皇后完全有能力做主。” 朱利安诺微微颔首,望向窗外。 马车已经驶入皇宫区,外围的宫殿中,官员们来来往往,将一份份情报汇集起来,呈递给皇宫内的统治者。 “那是帝国元老院,旁边的是帝国行政宫,和行政宫相连的是宰相府……” 巴斯托尼介绍着。 朱利安诺频频点头,目光却移向后方,被一座广场深深吸引了。 广场位于大皇宫外围,四周矗立着四个高大人像,中间则是一座纪念碑,纪念碑四周分布着一座座黄金匣,四个人像手持权杖,庄严肃穆,头戴皇冠,面朝中央。 “这是航海英雄陵园,我们称之为四皇卫棺。” 巴斯托尼收敛笑意。 “近几年,乔万尼议长和迪尼斯总督先后逝世,陛下决定纪念他们,让后人歌颂他们的功绩,从私人金库中拨款修建了这座陵园。” “四个人像并不指代某个皇帝,而是象征巴尔干,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和埃及。” “这座广场刚好位于四座教堂的正中央,也是出于相似的目的。” “目前,仅有乔万尼和迪尼斯两位英雄的心脏葬在了这里,其他的金匣都是空的。” 马车转向大道,朱利安诺看清了纪念碑上的希腊文字。 以上帝之名,海洋将会是我们新的大陆。 朱利安诺沉默片刻,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愿上帝庇佑他们的灵魂。” 马车继续行驶,古老而庄严的大殿近在眼前。 “亲爱的兄弟,我就送到这里,皇太孙和两位皇后正在等您。” 巴斯托尼含笑告辞,朱利安诺则整整教袍,迈步进殿。 大殿中亮着灯火,典雅中透着庄严。 象征皇权的宝座上,四岁的君士坦丁一袭盛装,头上戴着雅典亲王的冠冕,手中则是装饰华丽的权杖。 他的权杖也是特制的,刚好匹配一个孩子的力气,权杖上除了巴列奥略家族的纹章和雅典城的徽章外,还有独特的风暴和闪电图案,显示出这位皇子的与众不同。 皇座两旁,莱昂诺尔皇后和伊莎贝拉皇后分坐左右,面带笑意地看着朱利安诺。 “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枢机主教,朱利安诺阁下。” 小君士坦丁紧紧攥住权杖,紧张地念完自己的台词。 “很荣幸见到您,皇太孙殿下,雅典亲王,愿上帝保佑您。” 朱利安诺微微欠身。 “还有你们,两位皇后。” “您的到来太过突然,两位皇帝都来不及赶回,还请原谅。” 莱昂诺尔开口说道。 “无妨,我本来也仅仅代表了家族,而非圣座。” 朱利安诺微笑着回应。 “伊莎贝拉皇后,小卡洛斯最近怎么样?” 朱利安诺看向伊莎贝拉。 “蒙主庇佑,一切都好,但就是不爱活动,总是沉默寡言。” 伊莎贝拉回答道。 “听闻您的叔叔当选为新任教宗,我们感到十分高兴,相信他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教子。” “这是肯定的,我们一定会倾力支持小卡洛斯对卡斯蒂利亚王冠的合法宣称权。” 朱利安诺笃定地说。 他知道,自己的叔父早早就跟东罗马皇帝进行了利益交换,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如果卡洛斯登上卡斯蒂利亚王位,将把三分之一的王冠领地划为主教区,并且服从罗马教廷的安排,让罗维雷家族的成员担任这些教区的主教。 “那就好,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伊莎贝拉的笑容收敛起来,欲言又止,将目光移向一边。 实际上,尽管恩里克四世对她极差,她还是对自己的母国怀有一丝感情,希望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一个统一且强大的卡斯蒂利亚,不太喜欢这些“卖国条约”。 当然,她始终都是一个自私的政治生物,在儿子的权位面前,卡斯蒂利亚的未来就要往后放放了。 “您远道而来,是有什么目的呢?” 莱昂诺尔见气氛僵住,连忙打开话匣。 “第一,我代表罗马教会,祝贺你们取得了圣战的大捷,圣座准备让东仪教会将尼科米底亚战役的日子立为纪念日。” 朱利安诺说道。 “多谢你们的好意,上帝会庇佑战死的英灵。” 莱昂诺尔淡淡笑着。 “第二,我代表罗维雷家族。” 朱利安诺严肃起来。 “从很久以前,罗维雷家族便是你们盟友,我们帮你们打开了意大利的商贸市场,你们则为我们提供了不少低息贷款,让我们有足够的金钱来参与竞选,并拉拢到更多教区。” “的确如此,我们的盟约依旧有效。” 莱昂诺尔肯定道。 “既然如此,我们希望继续获取你们的资金援助,从而击败政敌。” 朱利安诺抬起头,看向莱昂诺尔。 “你们的敌人是谁?” 莱昂诺尔平静地与他对视。 “波吉亚家族,那群肮脏的希伯来佬。” 朱利安诺面色阴沉。 “他们在罗马城还有很大势力,最近几年发展迅猛,已经隐隐超过几大古老世家。” “嗯,我清楚。” 莱昂诺尔目光闪动。 “恐怕不止他们吧。” “还有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 朱利安诺抿了抿嘴。 “我们那位年轻的洛伦佐是个完完全全的暴君和僭越者,他的目的一直未变,一直希望将整个佛罗伦萨转变为美第奇家族的世袭领地。” “在我叔父当选前,他故意取消了公民大会的权力,将我们安插在内的效忠者赶出城市,还没收了我们的一些产业。” 朱利安诺冷笑一声。 “我们已经暗中联络了美第奇家族的反对者,他们有些犹豫,但洛伦佐的集权不会停止,他们总有一天会忍无可忍的。” 半晌的沉默后,莱昂诺尔缓缓开口。 “您为什么认为我们一定会干涉佛罗伦萨的内政呢?” “当然是为了利益。” 朱利安诺理所应当地说。 “佛罗伦萨是威尼斯人的盟友,也是东帝国在意大利市场的最强竞争者,他们的高端手工艺品可是还牢牢把持着半个意大利,你们一直没能挤进去。” “再说,你们不需要亲自下场,还是像往常一样,提供低息贷款即可。” 朱利安诺轻笑着。 “这可是意大利,一个有钱就有兵的地方。” 大殿中再度陷入沉默,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我认为毫无问题,但毕竟关系重大,要做就做绝。” 莱昂诺尔沉声说道。 “除了金钱,我们能够提供的支持还有很多,不过这得经过以撒的首肯和长时间的准备。” “多谢您的慷慨,我们的情报网还在重建中,本来也需要几年的时间。” 朱利安诺的笑容浓郁了许多。 “不过,贷款能不能提前预支一部分,我准备组建一支直属于圣座的常备佣兵,需要一些前期经费。” 朱利安诺摆摆手。 “您也清楚,叔父刚刚当选,处处需要钱,金库已经告罄了。” “我会向皇帝详细说明的。” 莱昂诺尔说道。 “好的,那么,多谢你们的美意。” 朱利安诺准备告辞,看向小君士坦丁。 “也谢谢您,皇太孙殿下。” (本章完) 第300章 诸神的黄昏 第300章 诸神的黄昏 马尔马拉海岸,阿斯卡尼亚港。 几个月前,东罗马帝国的海陆两军高歌猛进,收复了尼西亚盆地,正式建立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第一个大区,比提尼亚大区,以尼西亚城为首府,下辖尼西亚城,阿斯卡尼亚城,尼科米底亚城等重要城市。 作为一个处于群山包围中的城市,尼西亚城和东罗马帝国的交流沟通主要通过西部的阿斯卡尼亚港,早在奥斯曼统治时期,这座港口城市的发展势头就已经隐隐超过了内陆的尼西亚城。 东罗马帝国收复尼西亚后,将原本居住在这里的突厥穆斯林全部划为奴隶,从各地收拢正教难民,为他们分配田地和房屋,旨在将尼西亚盆地打造成安纳托利亚西北部的基督教堡垒。 目前,整个尼西亚大区总共拥有八万余名正教百姓,一部分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本土罗马人,其他人则是从巴尔干赶来的移民。 尽管这里处于交战区,巴尔干的移民们却毫不担忧,他们从不认为自己的皇帝会败给奄奄一息的奥斯曼苏丹国,也不认为据说非常神勇的乌宗哈桑拥有打到尼西亚的能力。 几万大军聚在这里,大量的农田无人问津,对于巴尔干的穷困百姓和富商贵族来说,这都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在这几十年的战争和殖民中,东罗马帝国已经渐渐适应了皇帝的扩张思路,军队开到哪里,商人就紧随其后,军队带来了帝国的法律,商人带来了繁荣和生机,接下来就是移民垦荒,占据本地人的生存空间,瓜分他们的遗产。 农业技术的提升,医疗体系的完善,商品市场的繁华和几十年的轻徭薄赋已经让东罗马帝国的人口迎来了一轮又一轮的猛增,从百姓到贵族,大家都沉浸在繁荣盛世带来的美好和荣耀中,根本不用担心养不起孩子。 截止到目前为止,东罗马帝国在收复了一部分安纳托利亚领土后,人口突破六百六十万,已经是整个基督教世界的第三人口大国。 这六百六十万的人口也涵盖了一系列的附属势力,包括两大边疆区,两大自由市,哥萨克与切尔克斯联合王国和塞尔维亚大公国,水分相当大。 当然,由于整个东罗马帝国豢养了一大批没有公民权的异教奴隶,可以利用的人力远远不止这么多,商品市场也远远不止这么大。 繁忙的港口中,一艘帆船缓缓靠岸,领航员指引着船只,卫兵们围了上来。 尼西亚盆地驻扎着将近三万的东罗马军队,这些军队的存在很快为尼西亚城和阿斯卡尼亚港带来了病态而畸形的繁荣,商人和百姓们主要发展服务业,围绕着军队进行生产和生活。 修船的工匠,搬运货物的码头工,修理兵器铠甲的铁匠,从事风俗业的妓女…… 由于以撒的高额福利和严厉约束,东罗马军队禁止骚扰正教百姓,禁止抢劫强奸,吃喝玩乐必须付钱,百姓们都不怎么害怕皇帝的士兵,把他们当成保护神和摇钱树。 当然,这项准则仅限于正教徒,必要时刻可以扩大到全体基督徒,穆斯林是不适用的,他们不向皇帝效忠,皇帝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没理由保护他们。 “宰相大人,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 甲板上,船长恭敬地看向一袭黑衣的老宰相。 “阿斯卡尼亚河正在扩宽,在完成前无法容纳大船,您得换小船。” 伊苏尔特轻轻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下甲板,无视了港口官员的奉承和邀请,在卫兵的陪同下,径直走向阿斯卡尼亚河的下游渡口。 小船已经准备完毕,伊苏尔特登上左右摇动的甲板,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宰相大人,逆风逆流,夏季水位低,在下游,我们得使用纤夫,可能会有些慢……” 船老大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低声汇报道。 “随便你。” 伊苏尔特硬邦邦地说。 阿斯卡尼亚河的纤夫们唱起雄壮的口号,鞭挞着驴子和骡子,一步步地拖拽着船只,逆流而上。 河道两边,伊苏尔特时不时还能看见正在开挖河道的奴隶团,他们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赤裸着上身,挥动着手中的工具。 伊苏尔特清楚,阿斯卡尼亚运河是皇帝在尼西亚大区推行的第一个大型工程,旨在将原本的阿斯卡尼亚河尽可能地扩大扩宽,将尼西亚城和马尔马拉海连接起来。 由于奴隶很多,阿斯卡尼亚河又正值枯水期,工程比较顺利,已经有了几分预想中的模样。 然而,伊苏尔特并未感到高兴,脸色愈发阴沉,斑驳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自从大土耳其战争爆发以来,这位老宰相成为了整个君士坦丁堡最忙碌的人,帝国太大,事情太多,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战争物资的筹备为行政部门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他已经为此忙碌了大半个年头,头发和眉毛又苍白了几分。 最关键的是,两位皇帝都忙于战争,名义上的摄政者君士坦丁皇子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莱昂诺尔皇后的才能又主要体现在外交上,在内政上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 伊莎贝拉皇后倒是颇有几分政治才华,但作为一个出身君士坦丁堡的纯血希腊贵族,伊苏尔特始终对她怀有戒心,不肯让她独立理政,军政大事必须亲力亲为。 查士丁尼归来后,伊苏尔特立马把他从伊莎贝拉皇后的房间里拉了出来,要求他担起共治皇帝的职责,不准到处乱跑。 军政上的操劳尚在其次,理政几十年,伊苏尔特对此早已习惯,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整个帝国的行政机构,一如既往地将皇帝的计划和设想付诸实践。 对他来说,能够见证一个古老帝国的复兴,能够见证一个时代的传奇本就是三生有幸,何况现在的他早已位极人臣,家族鼎盛,值得为此奋不顾身。 真正令他担忧的是帝国的财政,大土耳其战争是东罗马帝国近几十年来经历的规模最大,耗费最多的战争,从军队的扩张到体系的革新,从武器的改良到军属的抚恤,从军需的供给到占领区的维稳,这全都需要巨额财富。 在不久前,他曾给皇帝写信,要求征收战争税,同时暂缓大部分民生工程,用以应付越来越庞大的军费开销,但依然遭到了拒绝。 他知道,皇帝不想加重百姓的负担,想让他们自由发展,生育更多的孩子,刺激更大的市场,从而让整个国家的发展势头不受阻碍。 根据伊苏尔特的统计,开战之后,东罗马帝国的财政已经经历了两次危机,分别被东印度舰队的返航和黑金城的建立缓了过来,即使这样,皇帝依旧没有加收民税,依旧没有停止民生工程的建设,东罗马帝国的财政即将迎来第三次危机。 北非制陶业的发展,阿斯卡尼亚运河的扩宽,君士坦丁堡新城区的建设,主日学校和帝国孤儿院的补贴…… 最令他生气的是,皇帝竟然顶着压力,向皇家科学院提供了大笔经费,用以资助对于钟表机械,金鸡纳树皮和巴西橡胶的研究,这简直是胡闹! 皇帝的私人金库虽然不归行政部分管理,但皇帝也并未藏着掖着,他可以随时询问。 据他推测,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皇帝的金库将在半年内彻底耗尽,甚至等不到下一轮东印度商船的返回。 为了在皇帝的约束下尽可能筹集资金,伊苏尔特操碎了心,每次路过航海英雄纪念碑时,眼光甚至会牢牢钉在金匣上,恨不得拆了卖钱。 伊苏尔特越想越气,一把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久前,皇帝再一次颁布了扩军法令,将紫卫军扩充了两个军团,由改信正教的突厥人为主。 与此同时,他还下令新建六艘葡萄牙式轻快炮艇,分别编入西地中海舰队和黑海舰队。 当伊苏尔特拿到报告后,连饭都吃不下了,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想找皇帝问个明白。 小船脱离了浅滩,驶入中游,风向稍微好了一些,船老大升起了风帆,奴隶桨手们也卖力地划着桨。 两岸的峡谷风光很是秀丽,随行的卫兵们也忍不住赞叹起来,但伊苏尔特显然没这个心情,走进船舱,闭目养神。 过了半晌,小船终于驶入了湖面,碧蓝色的阿斯卡尼亚湖平坦如镜,倒映着蓝天和白云。 “宰相大人,大湖南岸有一座最近兴起的小镇,皇帝曾在那里宴请军士,那里的沙威玛非常有名,不少人慕名而来,您要去尝尝吗?” 船老大试探着走过来。 “没心情,让你的人加快速度!” 伊苏尔特烦闷地挥挥手。 船老大讷讷退下,不一会儿,鞭挞声响了起来,船速陡然加快。 在船上草草吃过晚饭后,尼西亚城近在眼前,夕阳的余晖下,破败的城市透露着繁盛的生机。 伊苏尔特走向甲板,心情平静了些,来到船老大的身边,把他吓了一跳,嘴里的廉价烟斗都差点掉了下来。 “宰相大人,马上就到了!” 船老大连声说。 “嗯,不错,你会得到双倍报酬。” 伊苏尔特淡淡地说。 “多谢大人!” 船老大欢天喜地。 “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上据说还替拉斯卡里斯家族当过兵,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带您在大湖边逛逛。” 船老大见伊苏尔特心情好转,立马喋喋不休地吹嘘起自己的家乡。 “尼西亚是好地方,什么都能种出来,寒流被山地阻挡,吹不进来,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 “呵呵,据说皇帝准备在尼西亚发展陶瓷业,这可不得了,尼西亚的黏土可是很不错的,我都准备跟人合伙开一家陶瓷工坊……” 伊苏尔特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我们的陛下真是个圣人,不仅三年不收税,还——啊,到了。” 船老大停止絮叨,朝伊苏尔特歉然一笑,招呼着船工靠岸。 “大人,您——” 伊苏尔特将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扔给船老大,走向码头,在船老大身边顿住脚步。 “皇帝仁慈,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伊苏尔特低沉地说。 “大人放心,我们始终记得,” 船老大收敛笑容,微微欠身。 “罗马永不遗忘。” 伊苏尔特点点头,走向港口,坐上印有皇室纹章的马车。 尼西亚不大,伊苏尔特倚靠在柔软的坐垫上,一时有些昏沉。 “大人,到了。” 伊苏尔特苏醒过来,睁开双眼,揉了揉疲惫的眼角,整整衣装,踏上宫殿的大门。 这座宫殿已经有些年头了,曾经是尼西亚帝国的皇宫,在奥斯曼人的入侵下遭到摧毁,大半荒废,一小部分被充做奥斯曼官员的总督府。 伊苏尔特穿过古老的长廊,在侍卫的引导下,来到以撒的书房,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书房不大,但室内布置十分温馨,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 很显然,曾经住在这里的奥斯曼官员是个颇会享受的人。 果木的熏香从火炉中飘出,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 “伊苏尔特,你来了。” 以撒对伊苏尔特的到来并不意外,为他端上一杯咖啡。 “一路劳顿,这是何苦呢?” 以撒看着伊苏尔特的白发和黑眼圈,一时间有些感慨。 伊苏尔特冷哼一声,将外衣挂上衣架,接过咖啡,坐上自己的座位。 “陛下,我认为,您或许被二十多年的胜利冲昏了脑袋,对帝国的国力认知出现了些许误差,作为您的宰相,我有责任来替您敲响警钟。” 以撒看着一本正经的伊苏尔特,一时间哭笑不得。 “到底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着急?”以撒端起自己的咖啡。 “天下太平,国势昌盛,民众幸福,军队训练有素。” “我想不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伊苏尔特听闻此言,一时语塞。 “您……您对自己太自信了,既想打仗,又不想损耗民力,这是不现实的!” 伊苏尔特严肃地说。 “如果您不愿亲自征税,我可以替您颁布法令!”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何须担什么骂名。” 以撒笑着摇摇头。 “我承认,大土耳其战争是我们面临的第一场全面战争,钱如流水。” “但是,这也是有很大原因的。” 以撒站起身,将自己拟定的军队改良递给伊苏尔特。 “在我看来,一场大型战争也是一次绝佳的练兵机会,何况我们的敌人还是具有成熟军事体系的奥斯曼人。” “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充分认识了自己的不足,并做出了相应的补充。” “加里波利炮兵学院的建立,掷弹兵连队的设立,工兵团的改进,博斯普鲁斯军乐队的成立,射击军和大方阵的磨合……” “这都是在训练场上练不出来的。” 伊苏尔特粗略地看着以撒的计划,抿了抿嘴,放到一边。 “那您准备打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以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第一阶段的战争任务已经圆满实现了,第二阶段的任务正在有序开展。” “奥斯曼人的西南地区已经十分空虚,我正在筹备一次登陆和偷袭,开辟第二战场。” “扩军是必须的,我得在正面战场上给足压力,以免布尔萨的奥斯曼军队收兵回防。” “那您更应该开源节流!” 伊苏尔特站起身。 “伤残和战死士兵的抚恤金有必要那么多吗?民生工程有必要在战争时开展吗?皇家科学院的研究就不能暂停吗?” “您上次依靠黑金城的税收向商人们贷款,这次又准备靠什么?” “旁人说,为您战死是件荣耀之事,因为您提供的抚恤金可以保证全家安安稳稳地生活二十年!” 伊苏尔特怒气冲冲地吼着。 “还有您的君士坦丁堡银行,一直向手工业者提供低息贷款,几乎是把您的钱送给他们,鼓励他们开设工坊,就算卖不出去,您也带着坚船利炮到殖民地强买强卖。” “我并不是说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但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是时候让全罗马的百姓们也为国家出一份力了!” 以撒喝干咖啡,叹了口气。 “把金子一直存在金库里是毫无意义的,必须流通出去,让财富流动起来。” “我把自己的金子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交给百姓,让他们富裕起来,藏富于民。” “过上五年,你就会明白这样做的好处,绝对物超所值。” 以撒耸耸肩。 “加重税赋,抬高物价,竭泽而渔,与民争利,能干出这一套的要么是目光短浅的蠢货,要么就是像奥斯曼那样走投无路的国家。” “这些我都清楚。” 伊苏尔特烦闷地揉了揉眉毛。 “但……但您准备怎么弥补自己的国库亏空呢?”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头脑发昏。” 以撒微微一笑。 “我看了你的信,半年还长了,实际上,我还准备提高对奥斯曼叛军的资助,为我们的偷袭创造时机。” “不过,我有自己的手段,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吗?” 在以撒真挚的眼光下,伊苏尔特败下阵来,苦笑着摇摇头。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我依然相信您。” “那么,之前的发展计划呢?” 伊苏尔特说着。 “马尔马拉岛的采石场?” “照建不误。” “君士坦丁堡新城区的第二阶段工程?” “照建不误。” “索菲亚城的冶铁工坊区和温泉疗养院?” “照建。” “雅典学院的——” “全部如常,无需担心。” 以撒站起身,拍了拍伊苏尔特的肩。 “去休息一下吧,我们都不是年轻人了,不能老是奔波劳累。” 伊苏尔特张张口,欲言又止。 “好吧,我在尼西亚修养几天,希望您说到做到,解决我们的财政危机。” 伊苏尔特拿起大衣,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 “陛下。” “嗯?” 以撒看向他。 “其实我们压根没什么财政危机,如果实在不行,收税即可,从百姓到贵族,大家都愿意为我们的罗马贡献自己的力量。” 伊苏尔特凝视着以撒褐色的眼睛。 “我明白。” 以撒说道。 “但我有更好的方法。” 伊苏尔特点点头,躬身离开。 老宰相走后,以撒关上大门,为自己续上一杯咖啡,坐回桌前。 窗外的城市喧闹非凡,轮休的士兵们和城内的百姓们欢声笑语,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胜利的绝对信心。 以撒静静看着城市的景象,看着更远方的大湖,大湖上,满载而归的渔船正在返航。 以撒收回思绪,集中注意力。 挑了挑蜡烛,以撒从书架上抽出一叠厚厚的报告。 报告的最上面是一份羊皮纸,上面描着山川河流和大型城市,显然是一份地图。 以撒展开地图,平摊在书桌上。 地图十分典雅,不仅有绘图者的记号,还有以撒的标注。 地图上的海岸线呈现美观的曲型,在尾部突然上翘,像是一只美人鱼般,斜躺在标注着“食人者”字样的海湾中。 在海湾西边的陆地上,绘图者标注出各个城邦的名字,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坐落于地图中部,字体是耀眼的金色。 阿兹特克。 这份地图来自于探险家的搜集和以撒的个人记忆,基本上标明了整个墨西哥地区各大城邦的大致位置。 在地图旁边的桌面上,所有有关阿兹特克诸城邦的已知情报全都汇集在以撒的案头,堆成了厚厚一叠。 以撒从情报中找出一页纸,上面写满了一列列的计划,都是出自以撒之手,涵盖了从拉拢分化到军事征服到后续治理的全部流程,事无巨细,极其详尽。 以撒对比着阿兹特克的地图,最后一次翻阅自己的计划,嘴角微微翘起。 没有问题,参照了著名征服者科尔特斯的征服思路,也夹杂了以撒自己的心得体会。 唯一的缺点是,这项宏大的计划尚未得到自己的名字。 以撒想了想,扫视着地图。 地图上,每一个城邦的周围都画出了他们主要信奉的一些代表性神祇,最著名的莫过于充满着特殊美感和独特魅力的神兽,羽蛇神。 以撒突然绽开笑容,摇了摇头。 所谓师出有名,还有什么是比十字军圣战更加正义的呢? 以撒抽出小刀,狠狠钉在标记着特诺奇蒂特兰的圆点上,提起羽毛笔,蘸蘸墨水,在计划的正上方写下一行希腊文字。 诸神的黄昏。 (本章完) 第301章 尼德霍格之远行 第301章 尼德霍格之远行 加勒比海沿岸,圣君士坦丁殖民区,古巴岛。 海风轻抚着海港,吹过海边的棕榈树,吹过城市周边的农田和村庄,带着甜丝丝的香气,吹进每个人的鼻间。 这里是古巴岛的首府,东罗马帝国在新大陆的前哨基地,也是圣君士坦丁殖民区中唯一一座得到了开发的城市,哈瓦那港。 在泰诺人心目中,哈瓦那港具有崇高的地位,她不仅是皇权在边疆地区的延伸,还是受洗之城,胜利之城,荣耀之城,富足之城。 空气中布满水汽,昏黄的泥土道路上,一名披着教袍的中年男人轻轻走着,胸前挂着最普通的木质十字架,脸上带着和善而慈祥的微笑。 “主教,愿上帝保佑您……” 街道上,无论是泰诺人还是欧洲人,无论是富商巨贾还是普通农民,当他们看见主教后,无不停下了脚步,向他躬身问好,目光里不是畏惧,而是尊敬和爱戴。 “神也会保佑你们。” 主教冲他们笑着点头,向每个人施以善意。 他叫瓦伦斯,圣君士坦丁殖民区的大主教,第一批来到这里,参与了东罗马帝国占领,统治,传教和同化的全过程,被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任命为大主教,管理整个殖民区的信仰事务。 瓦伦斯并非什么贵族,在二十多年前,他只不过是比林奇城的一名小奴隶,十岁后就没有了父母和亲人,辗转在一个個奴隶主的剥削中,看不见一点未来。 后来,皇帝的大军攻占了比林奇城,向全城的穆斯林发表通告,要求他们改信耶稣基督,如若改信,所有奴隶全部获得自由,还能分到自己的田地。 瓦伦斯就在这时成为了比林奇城的第一批本土基督徒,并发挥自身特长,第一个学会了希腊语和拉丁语,被一名教士收为随从,成为了一位准神职人员。 当时的瓦伦斯不过十四岁,在教士的教导下学会了更多的文学和神学知识,对宗教的理解更加深厚,闲暇时期还能写一些短诗。 由于瓦伦斯出身北非,又是阿拉伯裔,在皇帝打造的教会体系中占到了一些优势,一度被宣传为“迷途知返”的代表人物,职位也越坐越高。 康斯坦察神学院建立后,不少老教士心存芥蒂,但瓦伦斯却立马申请进修,被安排在殖民学院中,度过了人生中最充实的几年,知识储备再度暴涨,他渐渐了解了世界的全貌,弄懂了皇帝的野心。 在此期间,他第一次认识到了地中海之外的世界,认识到了那一大片蛮荒而缺少信仰的土地。 几年前,圣君士坦丁殖民地正式建立,他再一次主动要求扬帆远行,将愚氓的土著引向上帝的园。 他知道,自己的迅速升迁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皇帝对阿拉伯裔教士的特殊优待,也就是所谓的“政治正确”,被许多老一辈教士所不齿。 但是,他从不被外人的流言蜚语扰乱自己的心智,他始终牢记着自己的过往,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在早年间经历的苦痛和折磨。 皇帝的大军杀死了他的主人,上帝的圣光将他从一具行尸走肉重塑为人,早在他进入教堂,在正教十字下吃到人生中第一口饱饭的时候,他就已经暗暗发誓,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耶稣仁德,救他于水深火热,他也会用自己的一生来拯救更多的迷途之人,让他们也沐浴在主的荣光下。 来到哈瓦那港后,哥伦布立刻找上了他,很直白地诉说了自己的计划。 宣扬灭世论,在部分孤岛上投放天,带领泰诺酋长去观赏,引起他们的恐慌,要求他们皈依正教,方能得到救济。 “我们将在半年后于古巴岛投放天,在此期间,你需要让更多的人改信天主,为他们接种牛痘。” 瓦伦斯记得,哥伦布一边擦拭着染血的小刀,一边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 “能救多少人,全看你自己。” 瓦伦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愿,也知道以哥伦布为主的殖民者无恶不作,如果不是皇帝的约束,他们恐怕根本不愿等上半年。 在这一段日子里,瓦伦斯奔波在古巴岛上的每一处角落,用共同抗击加勒比食人族的盟友情谊感化土著,用上帝的“神迹”和天孤岛的惨状恐吓他们,费尽心血与口舌,只求救下更多的民众。 他的努力是有回报的,这群泰诺人实在太过落后,完全没有一个完整的神学体系,成熟宗教对原始宗教具有着碾压性的优势,愿意皈依正教的部落数量远远超过了哥伦布的预期,迫使他不得不从本土调来了更多的奶牛和猪羊,提供更多的疫苗。 后来,在哥伦布有计划的投放下,天还是爆发了,已经皈依的土著对上帝的神力愈发深信不疑,不愿皈依的土著则成片死亡,一时间,整座古巴岛化为了耶稣基督的坚固堡垒。 虽然从不明说,但瓦伦斯对哥伦布的野蛮行径始终心存芥蒂,在他看来,再给他十年,这些泰诺人一样会集体接纳耶稣基督,不需要采用如此残暴的方式。 他所不知道的是,随着殖民者的到来,旧大陆的疾病会自然而然地在新大陆上传播扩散,如果不为他们接种牛痘,哪怕皈依了耶稣基督,一样难逃一死。 无论如何,瓦伦斯很快就从旧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在哈瓦那城传播信仰,践行着自己的正道,一步一步,不辞劳苦,只为完成自己的理想。 在目前的古巴岛上,主要拥有三股势力,分别是殖民水手,商人和传教士,三种人的目的大体一致,但在对待本地土著的态度上却有很大不同。 殖民水手是本地土著的剥削者,这些人往往是不通文墨的莽夫,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把土著们当成未开化的野兽,哪怕他们皈依了基督,屠杀,抢劫和强奸仍然存在。 商人也是剥削者,但他们的剥削方式又有所不同,近年来,在皇帝的鼓励和引导下,传统的商业模式发生了些许转变,大小商人都喜欢称自己为“资本家”。 资本家们一样看重利益,但他们的眼光却比殖民水手长远很多。 抓到战俘,殖民水手们说杀就杀,资本家们则更愿意将他们卖为奴隶,榨取更多的利益。 同样是一群土著,殖民水手们喜欢杀人越货,但资本家们却不爱杀戮,倾向于将他们拐进种植园和矿场,充分利用每一份劳动力。 我是来挣钱的,你把人杀了,我还挣什么钱? 至于传教士,他们往往会充当起土著的保护人,严禁殖民者擅自屠杀,对资本家的坑蒙拐骗也加以约束。 对于传教士来说,信基督者皆为兄弟,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皈依正信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何况皇帝还允许殖民地教士适当收取税赋,更多的信徒是功绩,也是更加宏伟的教堂。 瓦伦斯是位北非基督徒,与其他的新皈依者一样,和希腊裔罗马人的文化隔阂尚未完全消除,友善的关系全靠共同的信仰加以维护,具有非常浓重的普世情怀,将所有正教徒视为自己的兄弟,无论他说希腊语,阿拉伯语抑或突厥语,无论他是白人,黄人还是黑人。 在古巴岛的五年里,瓦伦斯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信条,为每一位基督徒带来福音,用自己的努力改善他们的生活,践行着最古老的天主之道。 瓦伦斯向君士坦丁堡写信,要求皇帝立法保护泰诺人基督徒,约束殖民者的烧杀抢掠。 不久后,他收到了绘有十字四β纹章的皇家法令,皇帝赞同了他的建议,为所有信正教,会说希腊语的泰诺人土著授予公民权,允许他们前往帝国的任何一座城市,允许他们加入舰队,军队,正教教会和政府机构。 之后的几批船队中,野蛮水手的比例明显减少,资本家的人数明显增多,皇帝依然要挣钱,但也不想采用竭泽而渔的低效率方式。 瓦伦斯忙碌在各个泰诺人聚集地之间,说服了更多乡野民众前往城市居住,带领他们开辟农田,建立矿场,修建房屋,共同祈祷。 他利用自己在神学院学习到的农业知识,手把手地教导愚昧无知的泰诺土著,教他们将木薯煮熟去毒,教他们种植从印度带回来的香蕉,教他们用更好的办法种植烟草,甘蔗和,教他们利用旧大陆的农业知识种植水稻,收获大米。 他利用自己的关系,从欧洲请来了一批精通医学的修士,为土著孩子接生,为他们治疗从旧大陆带来的感冒,发烧等疾病。 他要求自己的下属教士开设主日学校,为更多孩子提供神学教育和文学教育,引导他们走向文明。 他把自己教区的大笔税收捐了出来,为哈瓦那城的建设添砖加瓦,一片又一片的简易屋棚被建立起来。 最开始的一段日子里,他遇上过不少不信任的眼光,遇上过水手们的冷嘲热讽,遇上过其余教士的质疑和不解,但他从不在意。 几年过去,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小,尊重和爱戴越来越多,就连一直瞧不来他的哥伦布也不再傲慢,每次见面时,也会微微躬身。 在他的努力下,越来越多的人口被排查出来,越来越多的土著民愿意接受他的庇护,到哈瓦那城定居。 哥伦布的愿景初步实现了,人口的集中化使他对岛屿的管理变得轻松很多,垄断粮食产地的设想也不再遥远。 资本家的愿望基本满足了,城市的兴旺和人口的集中带来了更加廉价的劳动力,土著的归心和资本主义的新模式让他们的积极性成倍提高,农业技术的改善也为种植园带来了更好的收益,比纯粹的奴隶种植园效率更高。 现在,整个古巴岛出现了四等人,分别是欧洲移民,具有公民权的泰诺人,未获得公民权的泰诺基督徒和最底层的奴隶,部分泰诺人甚至还能担任黑奴矿场的监工。 瓦伦斯清楚,整个古巴岛依然存在严重的剥削现象和歧视现象,但他也不准备断掉那么多人的财路,对此已经心满意足。 他也知道,古巴岛的和谐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泰诺人本身的温良属性,其他的土著可没这么顺服。 他不是主张消除贵族的鲍格米勒派,不准备挑战整个旧大陆的特权阶级,他所追求的“平等”只是神学层面的。 要知道,哪怕在东帝国,依然存在着剥削和压迫,自由与平等的时代尚未到来。 当然,比起东罗马帝国到来前,这些泰诺人的生活质量已经有了很大提升,在种植园里打一份工,领一份极其微薄的酬劳,也好过之前朝不保夕的愚昧生活。 至少,大家都能好好地活着。 每当瓦伦斯行走在哈瓦那的街道上,巡视在城市周边的稻田间,他总能感受到信徒们的爱戴和感恩,心中充满幸福,却又一片平静。 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那些刀光剑影的岁月,高举着双头鹰旗的士兵杀死了他的主人,慈眉善目的老教士将了引入教堂,打碎了他心灵上的镣铐,向他伸出了手。 “神爱世人,从此刻起,我们就是兄弟了。” 瓦伦斯始终记得这句话。 他始终相信,在民族和种族之上,操着不同语言的人民依旧能够寻找到彼此之间的共同点,圣光之下,皆为兄弟。 瓦伦斯行走在哈瓦那城的大街上,路边的百姓们推推搡搡,跟在他的身边。 “主教,今天是您布道吗?” 一个半大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用蹩脚的希腊语问道。 “不是,今天是尼古拉教士,他也是个博学之人。” 瓦伦斯和善地笑了笑。 “哦……那您是要去巡查香蕉田?” 孩子眼睛一亮。 “去我家的香蕉田吧,我们种得很好!” “改天吧,今天还有其他事。” 瓦伦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他知道,这些泰诺人实在愚钝,不怎么会打理农场,无论是木薯,香蕉还是水稻,产量都很低,甚至有些泰诺人压根不愿意开辟农场,只想着去欧洲人的种植园里打一份不用脑子的散工,领一份极低的薪水。 想到这里,瓦伦斯叹了口气,快走几步,冲围上来的众人挥一挥手,走进港口边的教堂。 教堂里正在布道,瓦伦斯听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书房。 提起羽毛笔,摊开笔记,瓦伦斯依照习惯,先翻到前几页,审视着自己近些天的生活作息。 “8月2日,晴,尼古拉兄弟负责教堂运转,我去城外视察农庄,还是老样子,很差,木薯都种不明白。” “根据皇家科学院的研究,木薯是有毒的,必须彻底煮熟,最好还能用清水浸泡清洗,长期生吃会导致一系列问题,包括损害头脑发育。” “我怀疑,泰诺人如此愚钝而温顺的原因离不开木薯,他们拿这种东西当半个主粮,长期生吃,问题很大。” “用哥伦布的话来说,他们傻得可爱。” “据说皇帝准备在西非推广木薯,他们肯定也是生吃……唉,愿上帝保佑他们吧。” 瓦伦斯翻到下一页。 “8月3日,去主日学校教书,教孩子们学习希腊语,他们还是听不太懂,但我有耐心。”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新一批孩子总算学会了“罗马”和“皇帝”等词汇,并了解了其中意思,当真不容易。” “下一步,我准备教他们学习简单的句子,就先教皇室的族语吧,也就是四个β的意思。” “万王之王,保佑吾王。” 瓦伦斯看到这里,微微高兴了些,连翻几页。 “8月7日,帝国农业研究所的考察团来到哈瓦那港,他们说,岸边的大王椰子树结出的小果实可以喂猪,我很高兴,我的泰诺人兄弟们又可以多一条维生之路。” “8月8日,哥伦布又去阿兹特克了,他们分成几批,从海岸走入内陆,绘制地图,搜集情报,还带来了不少抢来的黄金。” “不得不说,阿兹特克文明和南边的玛雅城邦实在富庶,我们仅仅摸到了一点边角,就已经弄来了不少黄金。” “与哥伦布那个无赖想的不一样,古巴岛上也是有金矿的,但数量很少,储量也不高,被几个资本家承包开采。” “波多黎各岛上有更多金矿,我们也在开采,但比起西边的大陆,简直是九牛一毛。” 瓦伦斯想了想,跳过几段,继续看下去。 “哥伦布这个莽夫完全不愿了解阿兹特克人的文明,他连古巴岛上的泰诺人都弄不太明白,之前上交给皇帝的报告全是错误。” “他说,在我们来之前,泰诺人处于奴隶制社会,已经进入到青铜器时代,也许还有造纸术,这完全是胡扯,他们还处于原始氏族时期,连奴隶制都没有踏足,青铜器和造纸术更是无稽之谈,少有的一些纸张和青铜礼器全是阿兹特克的产物。” “他说,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古巴岛的粮食产地,这也是大话,他压根没有好好统计整个古巴岛的人口,基本上就在哈瓦那一带随意算了算。” “还有上次的那个皇家史官莱克,他给君士坦丁堡的报告上全是对皇帝的溢美之词,说什么家家户户挂皇帝的肖像,每人都把皇帝视为自己的父亲,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在皇帝的要求下,哥伦布还是会把每次的资料给我印刷一份,这几年的交往中,我对阿兹特克这个文明也有了一些比较基础的认知。” 接下来是一大片空白,瓦伦斯想了想,提起笔,蘸蘸墨水。 “阿兹特克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文明,在某些方面非常发达,独立研发出了造纸术,有记叙史料的传统,还有一套较为成熟的行政机构,和我们之前遇上的其余土著有很大不同。” “阿兹特克地区有很多城邦,以特诺奇蒂特兰为主的三城同盟占据绝对的武力优势,其余城邦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与我们一样,阿兹特克人也是外来入侵者,他们尚武好战,非常残暴,常常将其他城邦的被征服者拉去活祭,每一次都是成千上万条人命。” “我对这个城邦绝无半分好感,不知道能不能凭借温和手段让他们皈依,对此不抱太大期望。” “在我看来,在对待这些残暴者时,或许还是哥伦布的手段比较好,阿兹特克人就萨拉森人和希伯来人一样,是正教徒的大敌。” “唉,我越来越喜欢自己的泰诺人兄弟了,如此温和的民族实在太少,我去他们家里做客时,每个人都会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我,宁愿自己饿肚子,但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忍饥挨饿呢?” 瓦伦斯抿了抿嘴,继续写到。 “当然,这些城邦也有一些优点,那就是他们在神学上的慕强性,每一个城邦在征服其他城邦时,被征服者就会把征服者的神明加入自己的崇拜体系,这也是他们的神祇如此复杂而多样的原因之一。” “在这些人看来,既然你打败了我,那么你的神明一定很强大,改信是很自然的事情。” “光凭这一点,他们就比萨拉森人和希伯来人更加易于同化。” “我想,哥伦布的灭世论计谋外加阿兹特克诸城邦本身的特殊神学观,将他们集体化为基督徒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可以团结其他的被压迫者,一起灭亡以阿兹特克暴徒为主的三城同盟,在这期间建立共同友谊,将他们引入基督世界。”瓦伦斯写到这里,思考片刻。 “皇帝看重利益,不会滥杀无辜,主要以同化为主。” “然而,我听哥伦布说,皇帝虽然不会杀戮,但势必要灭绝他们的文化,改写他们的历史,消灭他们的语言和文字,将他们变成彻头彻尾的希腊语基督徒。”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在耶稣基督的荣光下,无论是罗马多神教,希腊多神教还是北欧多神教都抵挡不了多久,只剩下残破的躯壳,最早皈依的亚美尼亚人更是主动把自己的旧文化毁了个一干二净,何况阿兹特克人。” “他们归根结底不是萨拉森人和希伯来人,太过落后,对成熟文明没有什么抵抗力。” 天色有些灰沉,云层越压越低,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奏。 瓦伦斯关上窗户,点亮蜡烛。 “但是,阿兹特克依旧是一个古老而充满独特魅力的文明,哥伦布最早将他们视为东瀛人乃至明国人,也是看出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皇帝严禁有关阿兹特克文明的资料在帝国内流通,仅仅将其交给了一些御用学者,要求他们编写出一大批伪史,极尽挖苦和抹黑之能事,为我们的军事行动制造声势。” “这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但在我看来,充分了解一个文明才能更好地统治他们,了解他们的旧神学体系才能更好地弄懂他们的神学价值观,这对我们之后的传教是有进步意义的。” “我没有太多时间,把皇家史官对阿兹特克文明的片面研究拿了过来,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简单梳理了阿兹特克神系的诸神。” 瓦伦斯眉头一皱,将“诸神”删去。 “当然,外邦的神皆属虚妄,唯耶和华独创世间,他们不配称为神明。” “由于之前提到的原因,阿兹特克文明的伪神非常多,每位伪神掌管的领域也非常多,这里只根据皇家史官戏剧性的表达,列出已知的几个。” 瓦伦斯从一旁拿出皇家史官的报告,粗略看了看,在自己的笔记上写着。 “黑暗与夜之王,北域守护,烟雾镜,特斯卡特利波卡。” “牺牲与力之王,东域守护,剥皮者,西佩托堤克。” “天空与风之王,西域守护,羽蛇神,魁札尔科亚特尔。” “太阳与火之王,南域守护,太阳蜂鸟,威齐洛波契特里。” “雷电与死之王,羽蛇双生,修洛特尔。” “繁星与月之王,蜂鸟之姐,柯约莎克。” “除此之外,阿兹特克文明还有许许多多的伪神,他们掌管的领域具有很大的重叠性。” “再者,上述几位伪神所谓的神力绝不能仅用皇家史官的几个词语简单概括,比如羽蛇神,他还兼管农业,光明和智慧,反对活祭,也是我个人认为唯一的善神。” 瓦伦斯有些好笑,摇摇头。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他们没办法为自己的信徒提供庇护,唯有信上帝者,方能得到永久的祝福。” “皇帝曾说,一个群体对于神明的崇拜往往来源于他们内心的欲望,这句话当然是大逆不道的,但也有一定道理。” “通过对阿兹特克伪神的考据,我们也能更好地了解这些土著心中的欲望,从而为之后的洗礼铺平道路。” “比如说,在土著们心中,玉米是神圣的,农业是第一要务,很多伪神都兼具农业和玉米方面的神力,我从中看到了一些机会。” 瓦伦斯蘸蘸墨水。 “向伪神献祭再多的心脏也不能让作物增产,但上帝为他们带来的先进农业技术,大型牲畜和骨粉肥料却能让玉米茁壮成长,这些人很善变,改变信仰只是一念之间。” “依我看——” 咚咚咚! 大门敲响了,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主教大人,皇帝的船队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好,我这就去。” 瓦伦斯合上笔记。 教堂就在港口旁边,瓦伦斯一袭教袍,在卫兵的护卫下,来到哈瓦那的码头。 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些是负责治安的城市卫队,有些则是看热闹的泰诺基督徒。 这些人清楚,每当皇帝的船队抵达哈瓦那港时,工人们总会卸下成批成批的衣服,牲畜及其他岛上没有的东西,为泰诺基督徒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善。 他们往往在种植园里打工半年才能买到一件最破旧的衣服,但对于这些从未沐浴过文明光辉又太过温良敦厚的泰诺土著来说,这已经是皇帝的恩德。 他们看见了瓦伦斯,连忙让开一条道路,欢喜地朝他行礼。 瓦伦斯和善地点点头,迈步来到最前方。 船队中,三艘小型舰船已经靠岸停泊,水手们将货物搬下船,将黑奴和白奴牵下甲板,和哈瓦那的商人们讨价还价。 海面上,一艘大船正缓缓驶来,大船通体暗红色,呈现标准的流线型,底舱宽阔,火炮齐整。 舰艏的铜像面目狰狞,分明是一只昂首怒目的巨龙。 舰身上,金色的上古繁体拉丁文映入瓦伦斯的眼帘。 “尼德霍格……” 瓦伦斯喃喃自语。 大船缓缓靠岸,撞击在码头的木堤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而,这次到来的不是商品和奴隶,不是移民和资本家,而是成批的军队。 一块厚木板铺了出来,一列列身背火枪和板门大斧的高大壮汉陆续下船,来到码头上列队站好。 “射击军,还是最精锐的一些。” 瓦伦斯认出了他们。 接着,一行身披重甲的骑兵从马厩牵出战马,在宽阔的甲板上翻上马背,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向人群。 他们仅有十人,但每个骑兵都人马具装,厚重的头盔将面部完全包裹,看不出喜怒,身上的冰冷之气和铁血之气刺破云霄。 “铁甲圣骑兵……” 瓦伦斯苦笑连连。 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这些土著从未见识过如此强大的重骑兵,有些胆小者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画着十字。 在这片没有马匹,没有铁器,连青铜武器都没有多少的地方,这支骑兵完全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只要他们想,这些泰诺人一个都跑不掉。 接着,水手们开始将船上的货物陆续搬下,铁盾,轻型野战炮,钢十字弩…… 铁甲圣骑兵在码头边列队站好,虽然十分安静,但不怒自威。 “尊敬的瓦伦斯主教,我叫乔治·塞林布里亚,是这次特遣队的队长,向您致敬。” 骑兵队长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向瓦伦斯走来。 “我们本来准备先去葡萄牙人的佛罗里达售卖一批奴隶,但天气不好,风暴将至,只能放弃,前来避风!” 乔治声如雷鸣。 “欢迎你们,皇帝的战士们。” 瓦伦斯向乔治微微颔首。 “没想到皇帝竟把你们派了过来。” “一百名射击军,一个铁甲圣骑兵小队,这是我们的底气!” 乔治哈哈大笑。 “哥伦布大人还得召集五百名武装水手,外加一千名泰诺人仆从兵,作为补充!” “我们的马匹情况不好,士兵也颠簸劳累,还请您提供休息的地方。” “这都好说,哈瓦那港虽然不大,但提供这些还是没问题的。” “哥伦布大人尚未归来,不过我估计应该快了。” 瓦伦斯想了想。 “伱们……出兵为何?” “为了上帝,为了皇帝,为了诸神的黄昏!” 乔治大声说道,指向身后的大船。 “您现在看到的是我们近几年来建造的唯一一艘大型战舰,载货量也很大,由迦太基造船厂的曼斯雷蒂阁下亲自设计,是我们的第一艘红木战舰。” 瓦伦斯看了看大船,沉默片刻。 开罗之曜号的下水为海军带来了巨额负担,皇帝开始转变思路,不再追求太过庞大的舰船,用上最新式的舰载火炮和设计理念,主要提高机动性和火力。 最近一段日子,以君士坦丁大帝号为主的老旧舰船陆续退役,皇帝将他们卖给亲帝国的势力和国内的武装殖民团,开始对海军舰船进行升级优化,用最新的技术,造最好的船。 这艘红木战舰应运而生,比起橡木,红木虽然昂贵,但本身性能出色,不需要太多的晾晒时间,可以保持几十年不腐。 “这艘战舰的资金在几年前已经审批下去,所以并未受到战争的干扰,在去年已经接近完工,不久前正式下水。” 乔治继续解释道。 “皇家史官莱克作为阿兹特克史料的权威,获准参阅皇帝的计划,并为这艘战舰起了一个贴切的名字。” “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神话中啃食世界树的巨龙,树根啃完了,世界树枯萎,诸神黄昏就来了。 “权威……” 瓦伦斯撇了撇嘴。 “主教阁下,您说什么?” 乔治不明就里。 “我说皇帝高见。” 瓦伦斯笑了笑。 “那是自然,皇帝的计划十分全面,把一切都考虑好了,还特地让我们带来了建造小型船只必备的船匠,树脂,绳索和钉子,还有建造战车所需的一系列物品,都在尼德霍格的船舱中!” 乔治骄傲地挥挥手。 “为什么要造船?不能在迦太基造好吗?” 瓦伦斯有些不解。 “特诺奇蒂特兰是一座水上城市,四周都是湖水,就像一个加强版的尼西亚和威尼斯,没有船,我们不好打!” 乔治说道。 “我们的圣光将照耀他们,洗涤丑恶,我们会将遍布骸骨和血涸的伪神神庙全部烧毁,在他们的废墟上建起上帝的教堂!” “我们将在这里住下,等哥伦布大人与阿兹特克的敌人们完成沟通和协商,我们就会发起全面进攻,整个行动将在半年内完成!” “计划还需要您的鼎力支持,愿您不要推脱!” 瓦伦斯点点头,抿了抿嘴,沉默片刻。 “我本来准备向阿兹特克诸城邦和玛雅诸城邦派遣大批教士,先用仁德和正义来感化他们,让他们忏悔。” “我们没时间了,而您的方法需要很多时间,成功率又太低。” 乔治说道。 “皇帝说,在大航海中遇上的大部分问题都并非通过游说和怀柔能够轻易解决的,而是要通过铁与血。” “宽恕他们是皇帝的事,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彻底打服,让他们自愿跪倒在皇帝的面前!” “万王之王,保佑吾王,也保佑我们!” 乔治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愿祂保佑吾王。” 瓦伦斯叹息一声。 轰—— 沉闷的雷声在天地间隆隆响起,一道道闪电像是怒龙,游走在云层周边,若隐若现。 积雨云越来越重,终于达到了所能承载的临界点,一场风暴将要来临。 (本章完) 第302章 内河水师 第302章 内河水师 阳光璀璨,绿草如茵,宽阔的大河静静流淌,从高原和山地发源而来,流过广袤的平原,为沿岸的百姓带来生机。 这是多瑙河,整个欧洲的第二长河,将不同的文明和各种各样的文化串联起来,自古便是东西方往来的通衢之河。 在这个时候,在后世十分繁盛的莱茵河航运和易北河航运尚未完全兴起,第一长河伏尔加河却是一条内陆河,与地中海世界交流有限。 小冰期的到来给北方水系带来了严重的影响,莱茵河航运和易北河航运遭到打击,伏尔加河航运更是早已不复往昔,更别提上游地区每年9个月的结冰期。 作为一条南方河流,多瑙河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单论航运价值,此时的多瑙河完全称得上欧洲第一。 多瑙河下游平原都是些肥沃的黑土地,东罗马帝国攻占保加利亚后,曾向这里派遣了一批皇家开垦团,用皇室和贵族的威望与信誉来作担保,吸引希腊裔北上垦荒。 既然要支持,技术和物资肯定是少不了的,荷兰的工程师为皇帝建造风车,英格兰的商人为皇帝提供高头大马,西班牙的走私贩为皇帝带来美利奴绵羊,南非的科伊桑人又自愿奉上高产的波尔山羊…… 农业技术的进步和新型生产方式的推广让多瑙河下游平原的开垦区迎来了生机,越来越多的农田和牧场被划分出去,粮食,羊毛和鲜肉被送往南方的大城市,衣,毛毯,焦炭和工具则被运往每位农场主的庄园。 由于突厥人的屠戮和库曼游骑的趁火打劫,整个保加利亚地区变得地广人稀,经过多年的恢复后,以索菲亚盆地,普罗夫迪夫河谷,卡赞勒克玫瑰谷和多布罗加琥珀城等大型城市或珍贵资源聚集区率先得到发展,逐渐富裕起来,多瑙河下游平原却依旧以农牧业为主,唯有维丁港因为商业枢纽的独特位置发展不错,其余的零星城镇都分列在农场和牧场的包围中,承担物资调控职能。 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地广人稀而地形平坦的多瑙河下游平原没有采用古老的村社制度,每位耕种者都拥有大量的土地,大量的牲畜和大量的农奴,更像是农场主而非普通农民。 他们的土地被划分为一個个方正的小块,分布在多瑙河及其支流的附近,放羊,放牛,种小麦,种黑麦,种烟草……随你便。 这也是皇帝准备推广的新模式,通过农业技术的提升和大型牲畜的使用让一片土地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农民,将农民逐渐变成“地主”,多余的劳动力自然流入城市,流入各个工坊。 精耕细作不是不好,实在是没这么多的人。 为了吸引更多的流民开垦边疆,刺激他们的生产积极性,皇帝曾颁布《宅地法》,并将多瑙河下游平原划分为开垦区,移民们交钱登记后,开垦出来的土地全部属于自己,可以传给后代,属于私有财产,只需依照比例上缴税赋。 当然,他们的土地虽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但在授田前,他们必须和皇帝签署永久性协约,紧急时期,皇帝有权征调他们土地上的一切人力物力。 这份永久性协约牢牢依附于土地,不会因为继承和买卖而变更,新一代主人也必须遵守。 在边疆地区,这种模式好处很大,不仅仅体现在和平时期的生产和建设上,当外敌入侵时,这些私有田地的所有者会誓死保卫自己的土地,拿起火枪,跨上战马,跟来犯者拼个你死我活。 在前几年的寒潮中,多瑙河下游平原作为帝国的北疆,自然也遭到了自然灾害,黑海沿岸由于暖流受灾较轻,越往内陆和山地受灾越重。 当然,由于这里的农场主土地很多,在寒潮前的丰收中积攒了一定家底,没多少人因此破产,耐寒作物的推广和农牧并举的手段也使他们免于奥斯曼百姓那样的磨难。 截止现在,多瑙河下游平原的几个大区已经超过了北马其顿军区,成为整个帝国土豆种植和黑麦种植最广泛的地区,除了食用外,这些作物还能喂养牲畜。 多瑙河像条丝带,蜿蜒在平坦的土地上,河面上,一支舰队正在顺流航行。 比起东罗马帝国的强大海军,这支舰队就显得破旧许多,能够从中找到不少从海军退役下来的小船,也有少量的新式桨帆船。 最大的一艘桨帆船上,白底的旗帜高高飘扬,旗帜上,一只湛蓝色大鱼在天空中游动。 这支舰队属于东罗马帝国内河水师,湛蓝色大鱼显然是多瑙河的特产之一,多瑙哲罗鲑。 这艘桨帆船是内河水师的新旗舰,哲罗鲑号,是专为内河水师而建造的为数不多的特殊桨帆船,由于需要考虑到水流影响,比一般的桨帆船多了不少桨手,还有预留的拉纤挂点,可以在多瑙河下游逆流航行。 哲罗鲑号上,内河水师的舰队长库努特趴在桌前,研究着桌面上的地图。 库努特曾在东罗马海军担任下级军官,是内河水师的元老之一,曾在数年前率领尚未成熟的水兵参加了保加利亚战事,立下了一些功劳,也使皇帝看到了内河水师的特殊作用。 内河水师建立以来,陆军和海军一直在争夺内河水师的统辖权,为此纠缠了很长时间。 从组成上来看,内河水师的大部分舰船都是海军舰队淘汰下来的老旧小船,水兵和军官也多来自于海军系统,他们对海军依然有着一定的向心力和归属感。 然而,从战略功能上来看,内河水师又偏向陆军,主要负责协助陆军完成登陆或运输任务,和海军关系不大。 最后,皇帝对双方的争吵感到厌倦,大笔一挥,将内河水师划归自己直辖,战时指挥权则交予陆军指挥官。 七年的时间里,内河水师主要在多瑙河下游活动,也没有参与什么战争任务,平时为商船队提供一些保护,打击一下瓦拉几亚人的偷渡小船,为射击军和皇家骑警运输物资……也就这些。 当然,这只是因为帝国北部没有战争,并不代表内河水师没有价值。 实际上,东罗马帝国在保加利亚的道路体系和驿站体系主要有三条,分别是从君士坦丁堡向北连接康斯坦察城的皇帝大道,从君士坦丁堡向西北连接阿德里安堡和普罗夫迪夫的黑铁大道和从布尔加斯城向西连接玫瑰谷和索菲亚城的玫瑰大道,都是一级道路,路况良好。 整个多瑙河下游平原暂时还没有自西到东的一级道路,维丁大区和康斯坦察军区的商业沟通主要就通过这条蓝色多瑙河。 皇帝为了控制维丁城以东的多瑙河河道,曾在沿岸修建了三座大型炮台,兼具收税功能,每座炮台足以覆盖半个河面,剩下的半个河面就要依靠内河水师的封锁和堵截了。 多瑙河连通了很多国家,自古便是商业繁忙之河,来自上游各国的商品可以顺流航行,从黑海直抵君士坦丁堡,东罗马帝国的商品也可以从这里一路抵达贝尔格莱德,布达佩斯,维也纳甚至是慕尼黑。 当然,在正常情况下,从下游往上游运商品的船只最多走到布达佩斯,多瑙河上游的水势比较湍急,航速太慢,成本太高,不值得。 实际上,在多瑙河航运中,商人们往往会出现“阶梯分工”现象,维也纳的船队把货物运往布达佩斯就返航了,布达佩斯的船队将货物运往贝尔格莱德,贝尔格莱德的船商再继续往下运。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商机,东罗马帝国也很快利用了起来,一些商队开始专门负责多瑙河下游航运,将君士坦丁堡的商品装船驶入多瑙河,在维丁城卸货,交给其他商人。 维丁港是东罗马内河水师的母港,维丁炮台是东罗马帝国在多瑙河上修建炮台中最大的一座,牢牢把守着完全属于东罗马帝国的下游航道。 维丁税收站对各种商品征税不一,对外国商品的流入征收重税,对本国商品的流出则相对较轻,从而保护本国产业。 这种策略会在很大程度上阻碍商业的发展,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沿岸各国都这么干,甚至不同的领主和城市还会额外收税。 所以,在这些日子里,内河水师往往充当“水警”,严打偷税漏税,虽然清闲,但也让他们十分憋屈。 咚咚咚! 船长室的大门敲响了,库努特停下笔,依依不舍地从标满记号的地图上移回眼光。 “进来!” 内河水师的随军教士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递给库努特。 “这是新一批军官的选拔结果,请您过目。” 库努特草草看过,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蓝色的哲罗鲑印章。 “就这样吧,让他们尽快上岗。” “这么快!” 教士有些意外。 “您平时不是还会对他们进行一个月的特训吗?” 库努特笑了笑,摸出烟盒,为自己燃着一根烟。 “在你看来,我们这次出航,是为了干什么?” “不就是正常巡视吗?从维丁炮台行驶到图尔恰炮台,打击走私船。” 教士不明就里。 “呵呵,这次可不一样。” 库努特神秘地笑了笑,用烟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 “你之前忙着选拔军官,可能没有仔细阅读皇帝的命令文书。” “皇帝要求我们执行完任务后去君士坦丁堡待命,不可能只是为了正常巡航。” “据我猜测,我们可能要打仗了,没时间来对军官进行特训了,就让他们在战场上学习吧。” “打仗?打谁?” 教士有些惊讶。 “估计是奥斯曼人。” 库努特看向桌面上的安纳托利亚地图。 “安纳托利亚拥有不少河流,这些河流的下游多为平坦谷地,如果皇帝想要开辟第二战场,绕开奥斯曼的军队聚集区,也许会选择一处大河的入海口来作为突破点。”“内河航行是我们的特长,有了我们的帮助,陆军在攻打沿岸城镇时能够轻松不少。” “我想,这是打破战略僵局的绝佳机会,皇帝不可能看不到。” 教士要过地图,看了看。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会在哪一条河流的入海口登陆呢?” “耶希尔河,克孜勒河,大门德雷斯河,基士特河?” “暂时不清楚,各有优劣,看皇帝的目的是什么吧。” 库努特思考道。 “比如基士特河,虽然不是什么大河,但以弗所城就坐落在这条河的入海口上,宗教意义很高。” “算了,这也不归我们管,无论皇帝怎么想,愿上帝保佑他。” 教士将地图还给库努特,在胸前画上十字。 “我们这么多年没打过仗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分战斗力。” 教士一叹。 “没什么问题,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真的能遇上奥斯曼人的战舰吧,他们早就没有几艘军舰了,内河水师更是一片空白。” 库努特呵呵一笑。 “我们只不过为陆军提供帮助罢了。” “之前你们总说,我们内河水师是皇帝的弃子,明明是正规部队,却被当成水警用,老念叨着打仗,想着建功立业。” “现在机会来了,还不好好表现一番?” “行,我去向军官们知会一声,让他们做好海洋航行的准备!” 教士点点头。 “我们每年都会把舰队拉到黑海上集训,没让他们技艺生疏,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 “要是老是待在多瑙河上,恐怕连怎么应对风浪都要忘光了。” 教士笑了笑,推门离去。 库努特继续看着自己的地图,看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头绪。 他咕哝一声,熄灭烟头,把地图收好,推门而出。 多瑙河上的风光十分秀丽,今年较为温暖,且正值夏末,小麦和黑麦已经收获,大麦苗也将近成熟,农奴们正在收割,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舞蹈,迎面而来的微风混杂着麦香。 远方的草地上,大群的牛羊正在啃食青草,几头奶牛悠闲地转过脑袋,冲河面上的舰队哞哞叫着。 在牲畜周围,牧场的主人骑着骏马,手持皮鞭,四处巡视,牧羊犬则趴在高处,眼睛微眯,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一片好地方,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教士走了过来。 “是啊,这里的风都是甜的,不像我的故乡。” “你的故乡?怎么从没听伱说起过,在什么地方?” 教士好奇地问。 “君士坦丁堡。” 库努特惆怅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啊,最近几年,工坊区附近的污染越来越重了,我……” 教士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你是维丁人吧?” 库努特见教士不说话,改变话题。 “是啊,土生土长的维丁人,后来到神学院进修,这才上了你的贼船。” “多瑙河下游平原是很不错的地方,尤其是维丁城,商业枢纽之地。” 教士翘起嘴巴,微微有些骄傲。 “可惜的是,维丁税收站对外来商品的税收太高了,只有那些特别珍贵的商品才会顶着高税收进入帝国。” “但是,那些珍贵商品又不会在维丁港卸货,拿上通关许可就直接顺流而下去君士坦丁堡了。” 教士撇撇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匈牙利人和奥地利人也这么收。” 库努特耸耸肩。 “帝国内部是没有额外税收的,等皇帝陛下从匈牙利人手中夺取本属于塞尔维亚大公的土地,打开通往贝尔格莱德的水路,维丁港也许会发展起来的。” “到时候,我们内河水师的重要性会成倍提升,我也许还能混个爵位呢?” 库努特嘿嘿笑起来。 舰队顺风顺水,航速很快,河面越来越宽,远方的河水变了颜色,从碧蓝色变成土黄色。 河水带着泥沙冲向大海,在出海口沉积下来,经过无数岁月的积攒,在这里形成了肥沃的多瑙河三角洲。 “要去图尔恰炮台看看吗?” 教士问道,指了指侧前方一座山坡上的大型炮台。 炮台南边是一座小镇,四周还分布着农庄和牧场,也是一片丰收之色。 “不必了,向他们打出旗号,我们这就离开。” 库努特摇摇头。 哲罗鲑号小旗变动,打出旗语。 “内河水师正通过炮台,奔赴大海!” 图尔恰炮台上的观测员收到旗语,也摇动小旗,向哲罗鲑致意。 “愿上帝保佑你们,祝一路顺风!” 昏黄色的河水在出海口形成了一个扇面,扇面之外是一片昏黑,阴森而沉寂。 黑海就在眼前。 战争就在眼前。 (本章完) 第303章 强袭门德雷斯 第303章 强袭门德雷斯 阳光明媚,秋风送爽,地中海世界炎热干旱的夏季已经过去,不久前的秋雨洗涤大地,气温降下,相对温暖的海水形成低压,西风带再一次占据了上风。 对于整个安纳托利亚来说,1471年是荒诞而难熬的。 巴耶济德王子率领的东路军一路退却,急急忙忙地强袭尼科米底亚,却被东罗马帝国的大军打得丢盔卸甲,狼狈而逃,葬送了东路军的最后一分元气,乌宗哈桑可以毫无顾忌地啃食奥斯曼人的东部残躯。 然而,白羊王朝也并非一帆风顺,他们的疆域太过广阔,战线拖得太长,从安卡拉到大不里士,哪怕日夜兼程,不惜马力,来回一趟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对于一个在极短时间内将领土扩充了无数倍的国家来说,君主常年在外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各地的总督各怀鬼胎,野心勃勃的儿子们更是从中渔利,巴不得父亲永不归来。 现在的乌宗哈桑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安纳托利亚和大不里士之间有着重重叠叠的群山,首都的物资补给很难运过来,他必须依靠当地百姓的供应。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乌宗哈桑以“穆斯林解放者”和“正教徒抗击者”的身份大举入侵安纳托利亚,在各地帮突厥贵族们恢复故国,迅速得到了他们的拥戴,但时间一长,这些本土贵族们又开始反感白羊人的压迫和掠夺,盼着他们早日离去。 当然,他们也知道,乌宗哈桑是唯一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东罗马帝国侵犯的穆斯林君主,表面上依旧毕恭毕敬,将内心的不满按在心里。 跟随乌宗哈桑进行远征的两個王子也不让父亲省心,有大志而无雄才的次子哈利勒在尼科米底亚打了败仗,胸中憋了一肚子火,在自己的辖区大肆侮辱本土突厥人,认为他们懦弱无能,活该被希腊人统治。 三子雅各布相对沉静,也懂得收拢人心,迎娶了一位本土突厥贵族的女儿,出资重修清真寺,基本稳固了辖区内的形势。 但是,他的锡瓦斯辖区紧挨着黑海沿岸的贡萨洛活动区,带领士卒和贡萨洛率领的军队多次交战,全部战败,反而成就了对方的威名。 乌宗哈桑为此十分恼火,一方面,他得将最精锐的士兵攥在手里,防止东罗马大军对布尔萨的围攻,另一方面,他还得关注国内形势,根本没有精力来打理两个儿子的破事。 从大不里士传来的消息称,他担任法尔斯总督的长子乌古鲁私自联系波斯地区的地方势力,密谋发动叛乱,信件还一封比一封急迫。 乌古鲁的母亲已经逝世,他的继母为了亲生儿子的未来,一直向乌宗哈桑进献谗言,还利用自身权力克扣乌古鲁的军饷和钱粮,就是要逼他造反。 乌宗哈桑对此有所耳闻,但远在安卡拉的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这里距大不里士太远,消息来往具有严重的失真性和滞后性,惹得他心烦意乱。 现在的乌宗哈桑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为了所谓“万王之王”的称号和奥斯曼家族名义上的臣服来保障他们的地位,完全没必要将自己的军队拖在这里,和希腊人打持久战。 集结大军强冲一次?冲哪里呢?希腊人在安纳托利亚上的占领区多位于沿海,可以从海路中得到补给,没办法从陆地上迅速破城,反而很可能因为孤军深入而将主力军团葬送他乡。 退守安纳托利亚中东部?貌似可行,安纳托利亚西部本来就不可能纳入直辖,让高原上的突厥部落阻挡希腊人的兵锋,拖住他们的脚步。 在海岸上,乌宗哈桑自认没能力和坐拥海运之便的东罗马帝国打持久战,但安纳托利亚高原依然是游骑兵的天下,希腊人仰仗的海运体系无法使用,他们的补给线会遭到接二连三的袭击,最终无功而返。 但是,乌宗哈桑一直都是个极端骄傲的人,短短四年取得的伟大战果加深了这一思想,他不愿轻易认输,更不愿向一个正教帝国承认失败,灰溜溜地逃回老家。 那就继续等吧,自己的远征军已经抢到了无数财宝,一辆辆大车和一队队牲畜从安卡拉向东走向大不里士,车马上载满了安纳托利亚百姓的血汗。 安纳托利亚很广阔,还有很多地方尚未踏足,乌宗哈桑的部族首领们还没抢够,不太愿意轻易回返,连集合都磨磨蹭蹭,推脱不休。 乌宗哈桑暗自发誓,等击败了希腊皇帝,他一定要在大不里士建立一套完善的行政制度和管理体系,将自己虚胖的王朝整合起来,让那些新近臣服的部落也敬畏他的权威,就像他曾在迪亚巴克尔做的那样。 但是,乌宗哈桑也清楚,自己的疆域实在太过广阔,糅合进来的地方势力实在太多,足足有着十多种文化,五六种信仰,数不清的语言,数不清的派系。 吃得越饱,改革和集权的阻力就越大。 更何况,乌宗哈桑已经年近五十,早年间的奋斗和战争摧残了他的身体,疾病紧随而至,正在一步一步迟钝他的头脑,拖垮他的身心。 正当乌宗哈桑在安卡拉进退两难时,西边的爱琴海上,东罗马帝国的大军正在秘密集结。 这里是希俄斯岛,爱琴海上两千多座岛屿中较大的一座,面积约八百三十平方千米,拥有自己的水源,耕地和海港,适合种植小麦,葡萄和柑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自给自足。 在1204年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本来属于东罗马帝国的爱琴海诸岛逐渐被拉丁人占据,希俄斯岛和北边的莱斯沃斯岛都是热那亚共和国的殖民地,分属于两个热那亚世家。 随着东罗马帝国的复兴和热那亚共和国的急剧衰退,以撒利用血缘情谊和同盟关系,在法兰西王国进攻热那亚城时,诱使热那亚共和国的海外殖民地脱离控制,向自己效忠。 这些大家族在改信正教后担任各个总督区的世袭总督,保留了岛屿领地和大部分特权。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爱琴海列岛十分重要,星罗棋布的岛屿不仅是最好的屏障,还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了不少良港,价值很高。 当然,这些岛屿也为爱琴海海盗提供了良好的藏身地和销赃窝点,是整个地中海最重要的海盗聚集区之一,时至今日,这里依旧有一些海盗势力,一部分听命于东罗马皇帝,另一部分不服管教,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随着东罗马帝国海军的愈发强盛,对爱琴海诸岛的管控力度也越来越大,爱琴海海盗虽然不太可能彻底消亡,但影响力却日渐衰退。 最重要的是,以莱斯沃斯岛,希俄斯岛为主的东爱琴海群岛距离安纳托利亚半岛非常近,仅有几公里到十几公里,旦夕可至。 大土耳其战争前夕,以撒为了将这些岛屿尽可能利用起来,从而更好地袭扰奥斯曼海岸,曾将莱斯沃斯总督和希俄斯总督召集起来,和他们交换了意见。 在当时,莱斯沃斯岛和希俄斯岛分别属于加提卢西奥家族和朱斯蒂尼亚尼家族,和东罗马帝国的关系都比较亲密。 加提卢西奥家族就不必多说,和东罗马皇室多次联姻,以撒的母亲凯瑟琳就出自这一家族,他们家族的成员同时还担任着亚速总督区的世袭总督和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市长,在以撒的扶持下,已经渐渐成长为黑海白奴贸易的一方巨擘,和巴列奥略家族的关系也日渐亲密。 朱斯蒂尼亚尼家族也是东罗马帝国的朋友,曾在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之战中砸锅卖铁前来援助,家族内的两个壮年继承人先后战死在狄奥多西城墙上,险些陷入绝嗣危机。 为了不让功臣寒心,不让亲眷叛离,以撒对他们采取怀柔政策,希望他们两家主动放弃莱斯沃斯岛和希俄斯岛上的世袭领地,将其交给东罗马政府。 这两座岛屿本来就不是两大家族强抢而来的,莱斯沃斯岛是巴列奥略先皇约翰五世与加提卢西奥家族联姻时送给他们的嫁妆,希俄斯岛也是通过利益交换转入朱斯蒂尼亚尼家族治下,这两个家族也履行了盟约,在东罗马帝国对抗奥斯曼人时提供了不少帮助。 因此,以撒不可能以对待威尼斯人的态度来对待他们,提出“置换土地”,用东印度公司的少量股权和殖民地的大片土地跟他们进行交换,换取爱琴海上的两座大岛。 以撒给他们挑选的地方也都是富庶之地,一处位于巴西王国,有露天铜矿和少量金矿,另一处位于委内瑞拉海岸,具有丰富的珍贵宝石,如果愿意进入内陆,也能找到巨量黄金。 加提卢西奥家族很快就答应了,作为姻亲,他们在以撒的商业体系中吃尽了红利,家族的另外两片管辖区在盈利上早就超过了莱斯沃斯岛,他们没理由为了一座农业岛屿惹恼皇帝。 但是,也许是不愿开发,他们没要以撒提供的殖民地,要求以撒为他们提供切尔克斯王国白奴贸易的优先采购权。 以撒知道,加提卢西奥家族本来就是皇太子查士丁尼的鼎力支持者,自己的儿子也从不亏待他们,优先采购权本身就不难获取。 既然他们如此识相,以撒也不便多劝,特地将君士坦丁堡郊外的两幢大庄园赠予他们。 至于朱斯蒂尼亚尼家族,他们也选择了接受,选择了巴西王国的一片规划区作为置换领地。 实际上,以撒还巴不得东罗马帝国的贵族去殖民地开发,如此广袤的土地根本不是皇室能够全部吃下的,必须仰仗以贵族,商人和探险家为主的私人殖民团体。 他们挣到了钱,还不是得到君士坦丁堡消费?还不是得购买东罗马帝国的商品? 就这样,以撒通过一些手段将爱琴海的两个总督区彻底纳入掌控,并设置爱琴海大区负责管辖。 在大土耳其战争中,这些零散岛屿发挥出不少作用,东罗马帝国的海军可以随时随地从岛屿出发,袭扰奥斯曼的沿岸地区,又能在奥斯曼军队到来前迅速返回岛上,让他们望洋兴叹。 把海岸线划在别人家门口的感觉就是如此畅快。 尼科米底亚战争结束后,奥斯曼将最后的大军聚集在布尔萨周边,保卫自己的首都,白羊王朝则虎视眈眈,时刻准备在东罗马大军围攻布尔萨城时从旁袭击。 在这种僵局下,以撒开始另辟蹊径,试图在已经被搅乱的安纳托利亚西南部进行登陆作战,开辟第二战场,攻取奥斯曼帝国最后一片钱粮来源地,进一步耗干奥斯曼的国力,迫使布尔萨的军队南下回防,从而为尼西亚的大军寻找机会。 目前,在进行了补员和扩军后,东罗马帝国的安纳托利亚方面军突破六万五千,四万人在尼西亚大区驻扎,给布尔萨施加压力,五千人负责守卫萨卡里亚河岸,防备白羊王朝的偷袭。 其余两万已经秘密南调,分布在以莱斯沃斯岛和希俄斯岛为主的东爱琴海群岛上,伺机而动。 虽说是“秘密调动”,但奥斯曼人不是傻子,不可能对西南部的偷袭毫无防备,他们的爱琴海壁垒仍然发挥着一些作用,西南海岸的部分地区依旧处于堡垒的保护下。当然,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已经濒临崩溃,难以支撑庞大的军事开销,没有充足的兵力来把守每一片沙滩。 况且,爱琴海壁垒的精华是从恰纳卡莱城到雷穆斯堡的北段防线,尤其是尼科米底亚城,这里率先动工,资金比较充足,南部防线就要薄弱许多,炮台和箭塔都比较简陋。 开辟第二战场的设想已经得到了东罗马军方高层的一致认可,但在登陆地点的选择上尚未达成共识,可供选择的海岸太多了,每一处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但是,无论如何,登陆作战的前期工作已经开始了,海军舰船与内河水师的调动,军事物资的准备,两栖训练的开展……如火如荼。 时隔半年,东罗马海军再一次对奥斯曼西南海岸发起大规模袭击,反复试探着奥斯曼人的虚实。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继续在奥斯曼民间挑动是非,通过各种方式资助奥斯曼内部叛军和起义者,从而破坏奥斯曼帝国的基础生产能力,使他们的机动部队疲于奔命,使他们的驻军不敢轻易出城。 此时的希俄斯岛已经成为了一座大军营,几十艘各式舰船在此停泊等候,八千余名士兵在此驻扎。 希俄斯岛距安纳托利亚仅有八公里,是比较理想的前进基地。 在希俄斯岛北面,莱斯沃斯岛的情况也差不多,同样驻扎着舰船和士兵。 希俄斯岛风景秀丽,草成茵,空气清甜,气候温和而舒适,是不少君士坦丁堡富商贵族理想的度假区。 然而,此时的希俄斯岛却平添了一番铁血和肃杀之气,士兵们在平地上进行简单的两栖训练,吼声震天,岛上的居民端着餐盘蹲在一边,边吃边看。 这里早就戒严了,百姓许进不许出,也不存在泄密之事。 希俄斯岛由火山岩和石灰岩组成,由一条山脉纵贯南北,首府希俄斯城位于东岸,是岛上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爱琴海大区的首府。 希俄斯城的总督府内,一场军事会议正在召开,以撒坐在方桌的最上方,诸位将领幕僚分列两旁。 见人都到齐,以撒挥挥手,侍女为众人端来咖啡和路易波士茶,有些爱抽烟的将领还得到了燃着的古巴雪茄。 “诸位,现在已是秋季,正是出兵的好时节,我们得在冬天来临前成功开辟第二战场,打乱奥斯曼人和白羊人的布局。” 以撒敲了敲桌子。 “陆军大臣易卜拉欣正在北边的尼西亚城待命,据他所说,尼西亚附近的军团已经完成修整和补员,火炮等重型武器也已到位,可以对布尔萨发动又一次围攻。” “我们两边的作战将同时开始,在最大限度上使穆罕默德措手不及。” 以撒抿口咖啡,看向众人。 “在你们看来,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登陆?” 以撒面容冷峻。 “不能再拖了,今天必须确定下来!” 沉默片刻,一位坐在末尾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的军装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胸口佩戴着蓝色哲罗鲑的徽章。 这是内河水师的库努特舰队长,刚刚抵达希俄斯岛,他的水兵在海洋上的表现不尽人意,不少海军水手都在暗地里瞧不来他们。 “陛下,在我看来,我们应该从大门德雷斯河口发起登陆。” 库努特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军事会议,有些紧张地把腰杆挺直,烟也不敢抽。 “说说你的理由。” 以撒命人摊开地图,在上面找到大门德雷斯河。 “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曾在水兵军官中召开过一次差不多的会议,也是商讨可能的登陆地点,最终还是认为应该将大门德雷斯河作为第一登陆点。” 库努特说道。 “集思广益,很好,继续。” 以撒点点头。 “第一,大门德雷斯河下游水流平缓,适合内河水师的行动,请陛下相信我们,在内河上,我们一定可以发挥出应有作用!” 库努特的脸上泛起红晕。 “第二,大门德雷斯河下游沿岸都是肥沃的河谷平地,是奥斯曼西南部最重要的农业区之一,分布着不少大城市,比如瑟凯和艾登。” “如果我们可以在大门德雷斯河打开局面,我们的部队完全可以沿河挺进,攻取沿岸的大城市,将奥斯曼的西南地区分为两半。” “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可以掌控内河的控制权,奥斯曼人在士麦那的军队就会被我们锁在北面,进退两难。” 库努特有些激动地指向地图。 “实际上,在我看来,大门德雷斯河进可攻,退可守,既能威胁北方的重镇士麦那,又能威胁大河南部的广袤领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第三,根据您分发下去的情报,我们在奥斯曼境内的间谍行动也主要聚集在这一片地区,我们的登陆行动具有先天优势。” 库努特想了想,继续说。 “我知道,大门德雷斯河口有奥斯曼人的堡垒,但听海军们说,根本没有北部要塞那么坚固,在内河水师的协助下,迅速攻克并非不可能之事。” “就是这些。” 库努特坐了下去。 “很好,很有道理。” 以撒微笑地看着他。 “实际上,大门德雷斯河也是我心目中的首选。” “库努特的建议很有价值,诸位还有什么异议?” 以撒望向四周,之前便倾向大门德雷斯河的将军们连连点头,原先有其他考虑的也沉默不语。 皇帝都拍板了,没什么人敢反对。 “没有,那么好,就这么定了!” 以撒大手一挥。 “前期计划我已经拟定了一个,不过暂时只是简单的框架,你们下去后负责补充完善。” “两周之后,强袭门德雷斯!” (本章完) 第304章 十字架进军 第304章 十字架进军 一片忙碌中,金红色的九月将要过去,天气渐渐转凉,农民们在翻耕好的田地上种下麦苗和各种蔬菜瓜果,企盼着不久后的丰收。 与希腊地区类似,安纳托利亚的西部海岸也是鲜明的地中海气候区,夏季炎热干旱,冬季温暖湿润,大多种植冬小麦,这种越冬作物成长时间更长,磨出来的面粉品质更好,是很不错的主粮。 安纳托利亚高原和北非沿海的一些干旱和半干旱地区则倾向于种植春小麦,生长周期较短,面粉品质较差,但植株矮壮,根系发达,抗旱能力比冬小麦强上很多。 无论如何,对于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农民来说,九月底和十月初都是非常繁忙的时节,不仅要忙着准备作物的种植,还得忙着迎接伊斯兰世界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圣纪节 圣纪节是伊斯兰历法的3月12日,为了庆祝伟大先知穆罕默德的诞辰和忌日而设立,由于在同一天,也称“圣忌节”,最早由埃及法蒂玛王朝提议举行,在随后的几百年里扩展到其他的穆斯林聚居区。 在圣纪节这天,各大清真寺都会举行宗教活动,将信徒们团结起来,为先知穆罕默德举行庆典,表达对他的感恩的怀念。 沐浴,更衣,诵经,赞圣,讲述穆罕默德生平事迹,宴请穆斯林同胞,分享节日圣餐……隆重而和谐,欢乐而美满。 与更加盛大的斋月不同,圣纪节不需要斋戒,大家都可以开开心心地享受美食,享受生活,大部分普通民众都把这天当成休息日,和家人好友其乐融融。 在奥斯曼帝国的鼎盛时期,伟大而高贵的苏丹陛下总会和逊尼派学者们一同前往布尔萨的大清真寺诵经赞圣,沿途的民众也能一睹苏丹尊容,城市外围的各大库里耶也会举办庆典,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你信仰安拉,遵从先知的教谕,大家都是兄弟,全都能在庆典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今年的圣纪节就要冷清很多,偌大的布尔萨城一片衰败落寞之色,城外的各大库里耶已经被东罗马帝国的游骑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遍地废墟,城内的各个清真寺也都节衣缩食,没有多余的钱财和粮食来让城内的穆斯林们共享欢乐。 实际上,此时的布尔萨人也没什么举办典礼的心情,城市周边时不时出现的东罗马探骑和城墙上偶尔敲响的示警钟声让他们心惊胆战,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更是让他们惶恐不安。 更让他们感到担忧的是,自从尼科米底亚战败后,苏丹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日常的城墙巡视和军事演练不复存在,就连之前的几个重要节日也并未露面,军政大事主要由以大维齐尔钱达尔勒·易卜拉辛为主的高官贵族负责管理。 关于苏丹陛下的情况,布尔萨的百姓众说纷纭,有人说他积劳成疾,病得厉害,有人说他因为长子的惨败而心如死灰,还有些胆大包天之人暗中造谣,说安拉早就不再庇护奥斯曼家族,派遣告死天使伊萨克突然出现在穆罕默德二世的寝宫中,夺走了他的性命。 在大土耳其战争之初,奥斯曼帝国为了压制国内纷争,统合更多力量,采用了“转移矛盾”的策略,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把东罗马皇帝宣传为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致力于夺取穆斯林的土地,掠夺穆斯林的财富,杀戮穆斯林的妻女,会将他们全部埋进坟地。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奥斯曼帝国的舆论宣传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许许多多的穆斯林出于恐惧和害怕而团结在奥斯曼家族的旗帜下,宁愿忍饥挨饿,也要和东罗马魔鬼奋战到底。 在这二十年来,为了本民族的复兴,以撒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其他民族的鲜血,首当其冲的就是各個国家的穆斯林们,他们在东罗马帝国的进攻中损失最为惨重,民间本来就有一大批关于东帝国皇帝杀人如麻的传闻,奥斯曼人的宣传和渲染起到了十分良好的效果。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奥斯曼上层的盘剥和压榨越来越严重,对白羊王朝的“不抵抗策略”又让一大批安纳托利亚突厥人沦为难民,最底层的百姓开始发现,还没等希腊皇帝打到他们这里,他们已经快要一无所有了。 最令奥斯曼高层感到愤懑的是,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们的前期宣传反倒走上了一条不可控的道路,诸如“希腊皇帝和魔鬼做了交易”,“希腊魔鬼的大军不可战胜”之类的传言甚嚣尘上,最底层的穆斯林百姓不再同仇敌忾,反而沉浸在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中,对继续抵抗失去信心。 既然他都是魔鬼了,我们还打什么?打的赢吗? 这个时候,民族主义尚未雄起,宗教情绪和迷信思想仍然把持着绝大部分底层民众的心灵,战场上的失败实在太多,军力差距又实在太大,在这种时候,一点点不吉利的征兆或是一点点流言蜚语立马就能迅速传播,像是一粒落在稻草堆上的火星,燃起一波又一波失败主义情绪的浪潮。 这种现象在此时的地中海世界非常普遍,十八年前的君士坦丁堡之战中,东罗马帝国就深受其害,奥斯曼人碾压性的军力优势让城内百姓堕入绝望的深渊,一些十分普通的自然现象都会被牵强附会为上帝的抛弃,城郊的大量百姓认为上帝不再保佑他们,直接改信安拉。 而且,这种情绪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不止包括最底层的愚昧百姓,在君士坦丁堡围城战时,就连历来坚强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也不免生出悲观情怀,他所做的一切,更加倾向于绝望牺牲,与国同亡。 当然,此时的奥斯曼帝国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他们依然保有大片疆域,依然怀有一线生机。 其实,想要破除底层百姓心中的迷信思想和悲观情怀十分容易,方法简单而明了—— 在战场上取得一次胜利,彻底破灭东罗马帝国不可战胜的神话,恢宏志士之气,振奋全军之心。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已经没有击败东罗马帝国的军力和信心,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同为穆斯林兄弟的白羊王乌宗哈桑,一直盼着他早日出兵,希望他带着成千上万的铁骑将希腊魔鬼赶下大海,而不是继续劫掠安纳托利亚的突厥子民。 劫掠是游牧部落的本性,分配战利品也是游牧联盟的底层规则,与东罗马帝国不一样,乌宗哈桑的大部分士兵都是不用钱的,作为回报,劫掠合理合法,他不可能为了奥斯曼人可能的感激而约束自己的部族。 相比于他们,东罗马帝国在占领区的统治就显得相对文明,至少不会赶尽杀绝,为他们预留了不少选择。 占领区的原穆斯林在改信正教后,皇帝会立刻为他们授予公民身份,并将原先属于贵族和乌理玛的生产资料分给他们,包括农田,林地,鱼塘,河流,牲畜,种子和工具,无论是政府部门,军队系统还是宗教机构,全都会向他们敞开大门。 如果不愿改信,他们也不会遭到屠杀,三角贸易需要大量奴隶,他们就是最好的奴隶来源。 当他们远离故土,远离穆斯林世界,宗教情绪会一代比一代淡薄,最终也全部转化为上帝的羔羊。 奴隶的孩子信什么教,说什么语言,可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决定的。 以撒知道,占领区的穆斯林百姓已经被吓破了胆,就算将他们留在当地,短时间内也不会生出什么祸端。 但是,依靠所谓“悲观主义”和“绝望情绪”维系的稳定终究是不长久的,时间一长,一样会有起义和叛乱。 当剥削和压榨再一次让他们忍无可忍,当曾经的恐惧渐渐消退,就算对方可能是魔鬼,一无所有的穆斯林百姓也照样会举起农叉。 只有将不稳定因素全部清除,先从宗教着手,再通过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努力完成文化同化,才能够避免步奥斯曼帝国的后尘。 安纳托利亚是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区,并非边疆区,不需要“二等子民”,要么当公民,要么当奴隶,两者似乎遥不可及,又似乎近在咫尺,仅仅隔着一座教堂。 圣纪节的前夜是沉寂而黑暗的,整个安纳托利亚的穆斯林聚居区都在为明天的庆典准备着,哪怕国难当头,这种极其重要的宗教节日还是不能不过的,各大城市都为此做足了准备,试图借此机会激发宗教情绪,压制民众不满,号召他们团结起来,对抗东罗马帝国的大军。 城市是伊斯兰世界中很重要的宗教场所,乡村民众聚集起来,试图得到安拉的庇护,不少从安纳托利亚高原上逃难而来的突厥百姓也聚在城下,只求一口吃的和一处暂时的栖身之所。 在圣纪节中,施行慈善和救济穷人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不过,对于一些野心家来说,今夜注定无眠。 还是同样的夜,还是同样的海,还是同样的船,奥图姆再一次收到了密信,带着几位亲信绕开奥斯曼的巡骑,拖出藏在岩洞中的小船,划到海上。 奥图姆是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一位义军首领,虽说是义军,但其实就是一伙土匪强盗,团伙成员要么是逃兵,要么是勇壮难民,都是一些对自身处境极度不满的“失意者”。 和其他农民叛军不同,出身落魄贵族的奥图姆曾担任过奥斯曼的小队长,也读过书,具有一些管理才能和军事素养,依靠跟他一起躲进深山的逃兵拉起了一支战力较强的部队,又和东罗马帝国的情报人员搭上了线,获得了不少物资和金钱,逐渐发展壮大。 几个月前,奥图姆以同样的方式来到海面,上了东罗马帝国的船,得到了一笔资金和一个任务,对方要求他杀死纳济里粮仓的督粮官,最好还能将纳济里城付之一炬。 回到老巢后,奥图姆开始利用东罗马帝国的援助积攒实力,通过贿赂其他粮库总管得到一批即将被处理掉的“霉粮”,又通过这些粮食吸引东部难民,再将他们纳入以逃兵为骨干的军队系统中,实力迅速增强。 奥图姆等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纳济里城的督粮官是他的异母兄弟鲁斯图,也是他的最大仇人,性格严苛,能力还不错,通过家族势力和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督粮官这个肥差,吃尽了战争红利,家族的领地和财富快速增加。 起初,奥图姆利用旧关系搜罗到一些关于鲁斯图的贪污证据,将其提交给纳济里城的城主和清真寺的乌理玛,试图挑拨离间,从中渔利。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城主竟然也参与了贪污腐败,是鲁斯图最大的靠山,乌理玛也不知为何不闻不问。 奥图姆十分愤怒,一边咒骂着政府部门的腐败,一边继续筹谋,最终想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 于是,就在朝觐期结束,伊斯兰世界欢度宰牲节的那一天,奥图姆打出白羊王朝的旗帜,纠集部众杀向纳济里城,立马引起了恐慌,赶在城门关闭前成功闯进了城市,开始四处放火。 正在和妓女鬼混的城主以为遭到了外敌入侵,慌不择路,穿着睡衣逃往城外,不管不顾,一路跑到了艾登城。 失去长官的城市没能进行有效抵抗,士卒逃散,官员流离,奥图姆迅速占领了粮仓,能拿走的全部拿走,其余的一并烧掉。 值得一提的是,奥图姆的弟弟在逃跑途中被抓到,痛哭流涕地请求哥哥的原谅,只换来了冷漠的眼神和狠辣的一刀。 当奥斯曼的支援部队赶来时,纳济里城的大火已经熄灭,百姓们从喜庆的天堂跌落痛苦的深渊,始作俑者早就抢光烧光,消失在茫茫群山中。 这一事件在奥斯曼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大维齐尔破口大骂,各大宗教组织当场将奥图姆和他的手下斥为“叛教者”,将会追杀到底。 然而,奥斯曼的追杀终究还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的兵力本就空虚,根本没办法对山区进行大清剿。 奥图姆知道自己在宗教庆典上出兵洗劫的行为十恶不赦,会遭到不少人的联手追杀,沉寂了好一些日子,连东罗马帝国的会面请求也没有答应,直到最近才重出江湖。 小船漂泊在海面上,铁盆中的烽火燃得正旺,奥图姆静静靠在船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斗。 这是他从异母兄弟的宅邸里抢来的,象牙雕刻,据说出自君士坦丁堡名家之手,他非常喜欢。 “首领,希腊人的船还没来吗?” 在他身边,一位亲信抱怨道。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没什么利用价值,不想履行约定了?” “等他们来了,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希腊人,我可不会保你。” 奥图姆吐出一口烟雾,慢慢说道。 “东帝国还没打到西南部,依然需要我们。” “那要是有一天,他们打到了这里,我们这些义军又该怎么办呢?” 另一名亲信突然问道。 奥图姆看了看他。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们必然不会允许我们继续存在,至少不能继续洗劫村镇。” 亲信说道。 “所以,我们要么反抗,被他们剿灭,要么……” “要么就投降,这就是你的意思。” 奥图姆直截了当地说。 “你都反反复复来试探我好几次了,怎么,东帝国找过你?” “这……” 亲信有些为难。 “行了,我也不难为你,我们的未来究竟去往何方,也许就看今晚了。” 奥图姆向海洋深处望了望,一艘舰船正冲破迷雾,向这边驶来。 “他们到了,老样子,我自己上去,如果需要搬东西,我会叫伱们。” 奥图姆站起身,将烟灰抛入大海。 舰船越靠越近,一架绳梯放了下来,时隔数月,奥图姆再一次爬上了克拉肯号的甲板。在水手们的注视下,奥图姆走进熟悉的船长室。 “好久不见,奥图姆。” 船长室中,马库斯·科穆宁向奥图姆轻轻点头。 奥图姆看见了马库斯胸前的徽章,挑了挑眉。 “升官了啊,马库斯大人,恭喜你。” “原来上次是去就职了。” 奥图姆找了个位置坐下,审视着马库斯的徽章。 蓝底金色双头鹰,右边的鹰眼镶嵌着红玛瑙,左边的鹰眼则是黯淡的。 “主管东方事务的外交副大臣,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 “其实也不是,我上次也有任务在身,外交副大臣的职务是之前定好的。” 马库斯没有理会奥图姆的恭维,将桌面上的三个钱袋依次扔向他。 “三百个威尼斯杜卡特,多出来的是你的奖励。” “皇帝对你的行动非常满意,希望你再接再厉。” 奥图姆接过钱袋,掂了掂,点点头。 “你这样的大官都亲自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新的重要任务吧?” 马库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吟片刻,他将一个烟盒扔向奥图姆,后者也立马拿出一支,在蜡烛上点燃。 “我们马上会对安纳托利亚西南部发起大规模登陆,势要开辟第二战场,不知你怎么看。” “你们在布尔萨弄出了不小阵势,恐怕官员们早就想到了。” 奥图姆抽着烟。 “不过,他们不知道你们具体的登陆时间和登陆地点,兵力也不够,你们的成功概率很大。” 马库斯点点头,为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 “我是想问,在这场战争中,你会站在哪一边。” “朋友,敌人,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马库斯盯着奥图姆的眼睛。 “如果当朋友,我们会加大支持,帮助你兼并更多的义军。” “如果你们是敌人,那么不好意思,我们会资助其他义军,让他们联手击败你。” “如此直接吗。” 奥图姆咧开嘴。 “在你们看来,如何算作朋友?” “皈依正教,成为我们的一员。” 马库斯说道。 “这么多义军首领里,就你还算不错,是个能成事的人,也有胆魄和野心。” “这样的人,要么成为我们的一员,要么就得扼杀在摇篮里。” “你已经触碰了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尊严,他们容不下你,何必犹豫。” 马库斯继续诱导。 奥图姆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那我的兄弟们,他们该怎么办?” “不愿皈依的驱离,愿意皈依的留下。” 马库斯说道。 “留下的那一批精锐将被整编为紫卫军团的一支,你来担任军团长。” 见奥图姆有所意动,马库斯继续说着。 “要知道,在几十年前,还有一位奥斯曼逃兵皈依正教,接受了皇帝的改编,后来,他的部队也被整编为紫卫军团,他则屡立战功,成为了东帝国陆军的头号大员。” “他的名字你应该清楚。” “易卜拉欣·卡利基斯,我知道他,围攻尼科米底亚的将领。” 奥图姆点点头,看向马库斯。 “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说服我的下属,但我相信这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本来就是伊斯兰体系下的失意者,现在还被通缉,已经别无选择。” “很好,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马库斯微笑地为他斟上一杯酒。 “你也不用如此着急,实际上,正如你所想,皇帝还有新任务。” “直说吧。” 奥图姆接过酒杯。 “我们的大军即将登陆,你需要在后方制造声势,牵制住奥斯曼人的机动部队。” 马库斯抿着美酒。 “也没什么特殊的,你之前怎么办,现在还是怎么办。” “不过,你的功劳和受洗后的地位直接挂钩,如果贡献突出,没准还能混个爵位,得到一片领地。” “也许,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得叫你男爵大人了。” 说道这里,马库斯撇撇嘴。 “这可是只在战场上才能得到的东西,我在各地跑断腿,现在也只是个荣誉勋爵。” 奥图姆听闻此言,两眼放光。 “你们什么时候登陆,我得赶快去准备一下!” “马上,就在明天黎明。” 马库斯微微一笑。 “黎明?” 奥图姆一愣。 “明天可是圣纪节,你们该不会……” “是的,我们就是从你的行动中得到了启发。” 马库斯站起身。 “你不知道的是,明天恰好还是我们的举荣圣架节,一千多年前,君士坦丁大帝看到了显现出的十字架,他的母亲圣海伦娜不远万里前往耶路撒冷,寻回了真十字架。” “我们的大军将在举荣圣架节的那一天强袭门德雷斯,高举君士坦丁十字,惩戒不依正信的穆斯林。” “军事行动会持续一段时间,你现在就回去,不需要你配合大军,还是在大门德雷斯河中游活动即可。” 马库斯举起酒杯,敬向奥图姆。 “来吧,敬胜利,敬皇帝,也敬我们的前程。” 奥图姆也站起身,一饮而尽。 …… 1471年9月末,东罗马帝国结束了长达几个月的修整,开始发起大规模进攻。 尼西亚方向的北路军团开始向布尔萨进发,拖住布尔萨的奥斯曼军队,让他们无法分兵回防。 9月27日,在穆斯林世界庆祝圣纪节的那一天,东罗马海路两军从东爱琴海诸岛向大门德雷斯河大举进军,由于当天刚好也是举荣圣架节,大军全部高举君士坦丁拉伯兰十字旗,以神之名,以君士坦丁之名。 君士坦丁拉伯兰十字是君士坦丁大帝为罗马帝国选定的军旗,象征着耶稣战胜了死亡,在军队中也有自己的独特含义。 以基督之名,我们将战无不胜。 (本章完) 第305章 圣乔治战车 第305章 圣乔治战车 已是黄昏,夕阳染红了天际,一条大河在河谷平原间缓缓流淌,流入海洋。 这是大门德雷斯河,安纳托利亚西南部最重要的河流,发源于安纳托利亚高原山地,向西南流入爱琴海,中下游水流平缓,形成了肥沃而富饶和河谷低地,是非常重要的农牧业基地。 在奥斯曼帝国丢失大半领土后,布尔萨以南的人口密集区成为了他们仅剩的钱袋和粮仓,如果奥斯曼帝国可以在战争结束前守住这些省份,再经过十年的修生养息,一样可以成为一个区域性大国。 实际上,这正是白羊王乌宗哈桑计划中的一部分,布尔萨以北和萨卡里亚河以西的领土已经丢失,难以收回,但如果能为奥斯曼残存政权保留半壁江山,他们完全可以在白羊宗主的扶持下和东罗马帝国长期拉锯。 但是,隔海相望的东罗马帝国不准备给奥斯曼人恢复国力的机会,在布尔萨方向进攻受阻后,立马筹划了登陆计划,意图开辟第二战场。 此时的大门德雷斯河口一片狼藉,海滨小镇燃着硝烟,突厥百姓流离四散,高举着君士坦丁拉伯兰十字旗的东罗马士兵已经成功开辟滩头阵地,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沙滩,向山坡上的奥斯曼要塞围攻而去。 海面上,河面上,东罗马帝国的海军舰船与内河水师密密麻麻,要么运输士卒马匹,要么将黑洞洞炮口对准奥斯曼要塞,任沉重的铅弹轰击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上。 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西南海岸同样重要,他们的爱琴海壁垒计划一样兼顾了这一片地区,在大门德雷斯河口建造了一座炮台要塞。 然而,由于资金的短缺,奥斯曼帝国在西南地区建造的海岸要塞在质量和火力上明显不如西北要塞,部分塔楼还在使用木制结构,部分城墙仅有泥土铸成。 最令奥斯曼守军感到绝望的是,由于军事上的失利,西北战事的吃紧和军需物资的不足,大门德雷斯要塞的精锐守军已经不剩多少,炮弹和弩箭也多有不足,被贪生怕死的奥斯曼贵族征调一空,北上戍卫首都布尔萨。 在圣纪节来临的那一天,大门德雷斯要塞也召开了庆祝活动,指挥官希望借此机会给士兵们放个假,还特地从东面的城镇中买来了不少鸡鸭牛羊,宴请自己的勇士。 然而,就在奥斯曼将士们怀着希望迎接佳节时,东罗马帝国海陆两军开始大举登陆,登陆地点不仅包括大门德雷斯河口,不少沿海城市也遭到了袭扰和入侵。 当然,其余方向的登陆行动皆为佯攻,目的就是拖住奥斯曼所剩不多的机动兵力,为大门德雷斯河口的主攻分摊压力。 由于东罗马帝国在水面上占据绝对优势,开战不久后,要塞附近的大门德雷斯河面就被东罗马水军牢牢霸占,切断了南北河岸的联系,让北边的援军无法渡河南下,从各个方向将大门德雷斯要塞化作孤岛。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黄昏,大门德雷斯要塞旁边的阿柯伊小镇早已陷落,要塞中的炮弹也彻底告罄,残存的守军在东罗马帝国多如海沙的士兵一波接一波冲锋下龟缩内城,心中的惶恐和不安越来越深。 一艘舰船上,一位中年男人放下黄铜望远镜,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军,内河水师的库努特指挥官传来消息,他们的舰船已经顺利抵达预定位置,正在河面上巡逻,防止奥斯曼援军渡河南下。” 一位幕僚走过来汇报,手里捧着一叠文书。 “嗯,很好,还有呢?” 将军问道。 “还有,近卫军的第五军团已经进抵要塞北边的巴法湖,依照您的指示,正在清剿残敌,安营扎寨。” 幕僚念着报告。 “斯拉维斯千夫长阿菲夫阁下派来使者,他的前锋已经向东北进发,探查情报,为我们之后的作战任务搜集信息。” “不错。” 将军笑了笑。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使用新模式打仗,看来大家还算适应。” 将军名为梅赫梅特,突厥人出身,曾追随陆军大臣易卜拉欣,担任他的副手。 二十多年来,梅赫梅特一直兢兢业业,在保加利亚战争时从紫卫军团的一名军团长升任参谋幕府的第二长官。 实际上,幕僚总长米哈伊尔老公爵除了教书外基本不管事,整个参谋幕府的大小事务均由梅赫梅特处理。 梅赫梅特是個有些想法的军官,主张军事改革,逐渐摒弃老旧的中世纪战争思维,发扬参谋制度,将战争信息汇集起来,将全军上下揉为一体,令行禁止,服从指挥,而非逞强恃能,贪功冒进。 在他看来,随着参战人数的增多和新式武器的运用,中世纪的战争思维越来越不合时宜,战争不再仅是决战冲锋和艰苦围城,还涵盖了信息的汇总分析,军需补给的供应,士兵状态的调节,天气和路况的考察,各支军团的协作,海陆两军的协同……各方各面。 在他看来,战争越来越复杂,持续时间越来越长,绝不能仅仅寄托于一名主帅的一念之间,需要一个完善的参谋体系和统筹制度,分工协作,群策群力,将汇总好的情报呈递到主帅的案头,让整片战场变得清晰化,可视化。 他的建议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并如愿担任参谋幕府的实权人物,在保加利亚战争和大土耳其战争中都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但是梅赫梅特也承认,参谋幕府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的能力,一个具有绝对权威的主帅是必不可少的。 东罗马帝国的军队非常驳杂,语言问题始终存在,战场信息交流缓慢,海陆两军互相不服,部分军队还一直以皇帝私军自诩,不怎么愿意听从其他将军的指挥,这些都为战争的统筹规划带来了很大困扰。 这场门德雷斯强袭战是梅赫梅特独立指挥的第一场大型战事,皇帝在开战前将所有参战人员召集起来,将自己的佩剑递给梅赫梅特,要求将领们听命于他,无论是海军,陆军还是内河水师,无论是中央军,射击军还是斯拉维斯军团。 梅赫梅特的资历本就很老,在军队中的威望也比较高,也还镇得住场面,是不错的人选。 接手军队后,梅赫梅特面对诸将,立刻颁布了三项命令。 贪功冒进者,杀无赦。 不服指挥者,杀无赦。 延误战机者,杀无赦。 梅赫梅特拔出皇帝的佩剑,一刀斩断桌角,以示绝不留情。 开战后,梅赫梅特遵照计划向大门德雷斯河口发起强袭,不缓不急,将每一支游骑化为触角,将每一支军团化为爪牙,将自己的幕僚们化为大脑,将整片战场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一艘军舰中弹了,立马推下去修整,另一艘补上它的位置;一支射击军士气崩溃了,立马退出战位,换上另一支齐装满员的军团。 梅赫梅特非常在意战前准备,认为这比战斗本身重要得多,不仅备足了枪炮弹药和弓弩箭矢,还特地将一些小型攻城装备拆开运来,在堡垒外完成组装。 在参谋体系的统筹下,东罗马军队变得井然有序,一步一步消磨着守军的士气和生命。 “我们派往北岸的游骑呢?消息传回来了吗?” 梅赫梅特看向身边的幕僚。 “还没有,传令兵没这么快。” 幕僚回答道。 “不过,根据前期情报,瑟凯城和艾登城的守军都不多,等我们拿下了大门德雷斯要塞,完全可以乘胜追击,顺势攻下这两座城镇。” 梅赫梅特点点头,有些惋惜。 在他看来,在一场大规模战争中,信息是最重要的,但传令兵的速度终究有限,再怎么着急也没有办法。 “回去之后,也许可以让皇帝为传令兵多配一些好马,还有信鸽和猎鹰,说不定也能起到不小作用。” 梅赫梅特思考着。 “算了,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奥斯曼守军同意投降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也快了。” 幕僚回应道。 “他们人数不满一千,武器装备和火枪火炮都有所不足,不是我们的对手。” 梅赫梅特没有说话,再度举起望远镜,看向冒着黑烟的堡垒。 “我们得赶在天黑前拿下他们,把斯法克斯的射击军撤下来,将近卫军第一军团派上去吧。” 梅赫梅特一声令下,瞭望台上的小旗手挥动旗帜,传达旗语。 地面上的观测员立马做出翻译,传令兵行动起来,将主帅的消息传递到每一位指挥官的耳朵里。 伤亡惨重的斯法克斯射击军如释重负地撤了下来,养精锐蓄的近卫军第一军团披上重甲,登上刚刚组装完成的攻城塔,和守军做最后的肉搏。 当黄昏的最后一缕辉光彻底消散时,大门德雷斯要塞终于升起了白旗,仅剩两百余人的奥斯曼守军宣布投降,东罗马帝国凭借十倍数量和百倍火力的绝对性优势拿下了这座破败不堪的堡垒,通向大门德雷斯腹地的道路就此敞开。 …… “陛下,我军已经拿下大门德雷斯要塞,开始沿河东进,攻取城镇和乡村!” 莱斯沃斯岛的总督府中,以撒收到了前线的战报。 “奥斯曼军队迟迟未能集结,我军团畅通无阻,畅通无阻!” “行了,去休息吧。” 以撒接过报告,挥挥手,将兴高采烈的传令兵赶走。 拆开报告,以撒粗略地扫视起来。 奥斯曼帝国已经被东罗马帝国的强横国力生生拖垮,濒临崩溃,大门德雷斯的胜利并未让以撒太过吃惊。 报告上,指挥官梅赫梅特简单地汇报了前线战况,向以撒详细阐明了军队行进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和相关的改进设想,着实是尽心尽力。 “除了这些基本情况外,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按道理,这种事情我无权干涉,故此汇报过来,由您定夺。” 以撒看到这里,挑了挑眉。 “在我们的舰船航行时,医院骑士团的舰队紧紧跟随,并向我们提出了抗议,认为十二群岛是他们的海域,我们必须提前通知一声……” “我抬出了圣战的名头,并重申了君士坦丁堡和罗马的同盟协约,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以撒放下报告,沉思片刻。 截止到今天,天主教势力已经基本撤离东地中海,仅剩下占据着罗德岛和十二群岛的医院骑士团。 在对抗威尼斯人和奥斯曼人时,东罗马帝国曾和医院骑士团签署过同盟协约,但时至今日,两大强权全部败倒在东罗马帝国的铁蹄下,医院骑士团的存在就显得颇为碍眼。 比如这次,大门德雷斯河的出海口的确位于十二群岛的包围下,也的确是医院骑士团的势力范围,此前一直没有遭到东罗马海军的袭击。 这也正是以撒将大门德雷斯河口选为登陆地点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的东罗马帝国早就不是当年的巴尔干病夫,也没必要太过瞻前顾后。 罗德岛是东罗马帝国的故土,东地中海是东罗马帝国的内海,这是无可分说的,无法妥协的。 在大土耳其开战之初,医院骑士团曾派人来到君士坦丁堡,希望加入针对奥斯曼帝国的圣战,条件是获得包括士麦那在内的“骑士团旧地”,被以撒拒绝了。 随着上一任大团长的死亡,医院骑士团对待东罗马帝国的态度大不如前,偶尔还会向奥斯曼帝国走私物资,让以撒有些不满。 医院骑士团汇集了来自半个天主教世界的骑士,人数最多的是法兰西骑士,这些人和法兰西王国之间依然有些联系,而东罗马帝国和法兰西王国之间的关系可一直算不上好。 实际上,关于罗德岛的归属和医院骑士团的去留,以撒已经有了一些设想,等第一次大土耳其战争结束后,以撒会着手解决这些陈年烂事。 无论怎么说,医院骑士团都是罗马教宗的直属军事组织,除了部分比较偏激的法兰西骑士外,这个军事修会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西班牙骑士,勃艮第骑士和意大利骑士,他们可不想为了法王路易十一拼死拼活,存在和平解决的可能性。 正想着心事,总督府的管家走了过来,向以撒躬身行礼。“陛下,开罗之曜已经停泊在港,杰士卡男爵和费里尼阁下都到了。” “嗯,谢谢你。” 以撒向老管家点点头。 这里是莱斯沃斯岛,曾属于加提卢西奥家族,后划归东爱琴海大区。 安排好大门德雷斯战役的具体事务后,以撒乘船来到这里,一方面安抚莱斯沃斯岛的地方势力,另一方面组织物资调度,为北边的佯攻提供协助。 这座岛屿被加提卢西奥家族经营多年,整体发展情况还不错,岛上人口较多,农业和商业都比较发达。 相比于希俄斯岛,莱斯沃斯岛上的地方势力对以撒的接手更加顺服,无论是希腊裔还是热那亚裔,大家都挺开心。 此时,以撒正身处加提卢西奥家族的总督府中,以撒素未谋面的母亲凯瑟琳曾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青涩岁月,总督府内还留有她的房间。 正是有了这层血脉联系,岛上的势力对以撒比较欢迎,八千民众很快归心。 “替我备马吧,我这就赶过去。” 以撒吩咐道。 不一会儿,以撒骑着马来到岛上的港口,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巨型战舰,开罗之曜。 与其说开罗之曜是一艘战舰,不如说它是一座可以移动的海上基地,巨大的舰船上除了火炮,还有自己的仓库,兵站,畜栏,铁匠铺,礼拜堂甚至是工坊,具有长久作战能力和远程投放能力。 实际上,这本来就是开罗之曜的设计初衷,在原时空中,这艘巨舰被医院骑士团缴获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担任了他们的总部,随他们一起在海上四处流浪,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登上宽阔的甲板,以撒来到船上的工坊,见到了里奥雷亚军团的军团长格奥尔格·杰士卡和皇家马车工坊的管理人费里尼。 格奥尔格是著名军事家扬·杰士卡的族人,曾在许多年前接受以撒的邀请,来到北非替东罗马帝国制造改良版的胡斯战车,形成了后来的里奥雷亚战车军团。 里奥雷亚军团在迦太基战役中发挥出了重要作用,经过改良的胡斯车阵让北非骑兵占不到一点好处,根本啃不动这些移动堡垒。 但是,战车部队终究有着自己的局限性,在以平坦地形为主的北非沿海非常管用,但在以山地丘陵为主的巴尔干地区和安纳托利亚地区就很难起到太大的作用。 于是,以撒一直在思考改进之法,试图提升里奥雷亚军团的机动性和适应能力,让他们也能在安纳托利亚战场上得到发挥。 实际上,在以撒看来,这种战车军团在面对游牧骑兵时具有很大优势,完全可以胜任包括运送军需在内的不少作战任务。 现在,东罗马帝国的军需补给体系严重依赖海运,陆上运输略有不足,当战场从海岸深入内陆,游牧骑兵很可能会将这个弱点利用起来,反复袭扰陆上补给线,让东罗马士兵疲于奔命。 几年前,一种新的植物出现在以撒的视线中,立马让他看到了机会。 橡胶。 对于人类来说,轮子是可能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除了部分太过原始的非洲部落外,大部分成熟文明都发明出了车轮并用于运输,将滑动摩擦力转变为滚动摩擦力,极大提高了运输效率,极大促进了文明进步。 美洲三大文明是个特例,他们没有马,骆驼和可驯化的牛,在这方面被锁死了,发明出了轮子,却发明不出大车。 现在的车轮多为木轮,具有非常多的缺点,抓地力差,抗颠簸能力差,寿命短,容易卡住…… 木轮马车对路面要求很高,稍微陡峭一点的山坡都爬不上去,速度也提不起来。 于是,以撒把主意打到了从新大陆带回来的橡胶上。 人类对橡胶的利用要追溯到很久以前,美洲文明很早就认识到了橡胶的独特属性,可以制造一些简单的雨衣,鞋子和玩具橡胶球。 当橡胶进入欧洲人的视野后,立马得到了广泛研究,最终成为炙手可热的工业原材料,需求量成倍增长。 实际上,对于以撒来说,制造最早期的实心胶胎十分容易,只需将从新大陆带回来的橡胶在一百摄氏度左右加热软化,再将其涂抹在木轮上即可完工。 原时空中,欧洲人对天然橡胶的利用也是从此开始。 但是,天然橡胶具有一些先天劣势,在气温高时软化发黏,在气温低时又会冻硬,非常不方便。 于是,以撒决定利用自己的知识,为橡胶利用提供一个新思路——硫化。 最早的硫化橡胶其实也不难制取,它的产生和发现来自于火炉边的意外而非实验室的钻研,只需将硫磺粉末均匀地撒在天然橡胶上,再掺上松节油,在适当温度下烤制,即可使橡胶完成简单硫化,性能会成倍提升。 在这几年里,以撒特地在皇家科学院中开设了橡胶课题,将硫化橡胶的最简单方法告诉他们,要求炼金术士们找出合适的温度,合适的配比。 在大把资金的支持下,这些炼金术士最终还是为以撒提交了一份美中不足的答卷,得到的成品比后世的硫化橡胶差了很多,但已经完全足够,可以投入量产,会带来整个交通产业的巨大革新。 当然,此时的橡胶轮胎还是实心的,以撒以后也会继续投资,看看能不能将需要一定技术的空心胶轮制造出来。 就算不能,也会给后人留下宝贵的思路。 而且,橡胶的用途很广,绝不仅能用于轮胎,橡皮,雨衣,胶鞋……可以带来一大把商机。 以撒已经要求新大陆的殖民地定期上缴橡胶,还严禁流入其他国家,旨在将日后必将大放异彩的橡胶市场彻底垄断。 “陛下,您可算来了。” 宽大的船舱中,佩戴着龙虾家徽的格奥尔格向以撒鞠躬行礼,满眼笑意。 “橡胶轮胎十分好用,弹簧片也是个非常有用的设计,新式战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对崎岖地形的适应能力也成倍提升,有了这些,我们一定能够让里奥雷亚军团再创辉煌!” 以撒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费里尼。 这是个意大利人,祖祖辈辈以制造马车为业,以撒将他请了过来,在君士坦丁堡开设了皇家马车工坊,军民两用,既生产民用马车,也接收军用订单。 “陛下,格奥尔格男爵说得没错,我们在巴尔干丘陵区试用了几次,效果不错。” 费里尼满眼笑意。 “很好,这么多年,这么多钱,你们总算成功了。” 以撒也微笑着说。 “先把最好的一辆马车送给宰相,看看他还会不会质疑我的抉择。” “已经送了,陛下,宰相挺高兴,让我们尽快投产,促进交通行业的兴旺发达。” 费里尼说道。 以撒微微颔首,转向格奥尔格。 “安纳托利亚的战争需要你们,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形成战斗力?” “完全可以,陛下。” 格奥尔格连连点头。 “实际上,我们在设计新式战车时考虑到了跨海运输能力,采用从奥斯曼人那里学来的可拆卸结构,将一辆战车分为不同的零部件,可以装船运输,抵达陆地后组装起来,迅速参与作战。” 格奥尔格指向工坊中的一大堆部件。 “您看,橡胶车轮,弹簧片,挽绳,硬木板,防火皮,小型风琴炮,火绳枪支架……” 格奥尔格说着,眼神一黯。 “当年,我的族叔凭借最普通的胡斯战车都能让德意志重骑士吃尽苦头,要是有这种战车,我们说不定还能——” “好了好了,此事不谈。” 以撒连忙制止。 要知道,根据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胡斯派在东罗马帝国可是妥妥的异端,格奥尔格和曼斯雷蒂早已改信正教,但还是对胡斯派充满同情。 “你们暂时不需要进入高原深处,仅在西部的丘陵地区活动即可,先适应一段时间。” 以撒吩咐道。 “奥斯曼人的主要农耕区都在河谷低地,这里的地势比较平坦,你们完全可以配合大军,打出自己的名头。” “战场也是最好的试炼场,如果这种新式战车有什么不足,有什么缺点,立马汇总起来,不要犹豫。” 以撒看向费里尼。 “你则需要尽快增加产量,将新式马车推广到帝国各地。” “我会让皇室率先购买这种马车,为你们进行宣传。” “我的军队在机动性上有所欠缺,日后不仅会订购新式战车,还会订购一批加装了橡胶轮胎的普通马车。” 费里尼想了想,张开口。 “橡胶的事情伱不用担心,我会做出安排。” 以撒打断了他。 费里尼没话说了,重重点头。 “陛下,为我们的新战车取个名字吧。” 格奥尔格迫不及待地提议道。 “您是橡胶的发现者,推广者和橡胶轮胎的创造者,理应享有这份荣耀。” 以撒思考一会儿,走向木桌,抚摸着桌上摆放的实心胶轮。 “既然是用于战争,就叫它圣乔治战车吧。” 圣乔治,勇士与战士的主保圣人,用在这里正合适。 “行,里奥雷亚军团的战士们也都在舰队里,开罗之曜的船舱中有很多零部件,我这就去准备作战!” 格奥尔格躬身一礼。 …… 1471年9月30日,东罗马帝国的里奥雷亚军团乘坐舰船抵达大门德雷斯河口,就地建起了简易的组装工坊,开始拼装最新式的圣乔治战车。 (本章完) 第306章 波斯湾阴谋 第306章 波斯湾阴谋 秋季的阳光撒向大地,撒下一片波光粼粼,一艘舰船孤独地飘荡在大海上,高昂着风帆向西北驶去。 舰船北方,昏黄的大陆映入眼帘,岸边的低矮山丘连绵起伏,宛如匍匐在海岸边的沉睡巨兽。 光从风帆上来看,这艘舰船隶属于马林迪苏丹国,东非海岸上最著名的贸易城邦之一,深度参与印度洋西北部的商业贸易,和蒙巴萨,摩加迪沙等贸易城邦争锋相对。 近几年来,蒙巴萨城邦已经彻底消亡,马林迪城邦则越来越富有,他们的舰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印度洋上,将阿拉伯半岛的乳香,没药和印度次大陆的胡椒,八角运回东非,再转而向南。 但是,眼前的这艘舰船明显不是阿拉伯式帆船,具有鲜明的欧洲特色,整体上美观而强大,汇集了整个基督教世界造船业的精华,在武力上遥遥领先于阿拉伯帆船,已经远非阿拉伯人可比。 在舰船的船舷上,一行鲜艳的繁体拉丁文雕刻出这艘舰船的名字,也暗示了它的来源。 海洋之。 海洋之号是一艘中型卡拉维尔帆船,船舷高耸,速度较快,火力不俗,用上了最新式的侧舷火炮。 从细节上来看,这艘舰船跟普通的卡拉维尔帆船略有区别,部分结构完全是为了远洋航行而存在,更加高耸的船舷明显是针对阿拉伯登舷战术的反制性措施。 除此之外,这艘帆船还具有浓厚的个人风格,显然是设计师为某一位顾客量身设计并建造出来,在设计途中听从了顾客本人的不少意见。 船长室中,一位年轻人叼着烟斗,写着自己的航海日志,时不时拿出海图和指南针,比对自己的方向。 他叫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在六年前被东罗马皇帝伊萨克三世和皇后莱昂诺尔收为教子,从一名私生子后裔摇身一变,成为整个地中海世界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阿尔布克尔克是葡萄牙王国阿维什家族的私生子后裔,和皇后本人有着不浅的血缘关系,在莱昂诺尔皇后的支持下,很快融入了皇室群体,还在东罗马中央谋取了一份职位,成为印度事务办公室的一名职员。 印度事务办公室是东罗马皇帝专为东印度商贸组建的部门,直属于皇帝本身,不对任何政府机构负责,现任主管是印度总督,蒙巴萨伯爵,元老院二级元老埃斯特旺·达·伽马,同时也是东印度舰队的总指挥。 阿尔布克尔克来到东帝国后,立马被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浓厚的航海氛围深深吸引了,在他看来,自从恩里克王子死去后,里斯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氛围,已经被东帝国甩开老远。 前往远方,探索未知,搜敛财富,传播耶稣基督的福音。 在阿尔布克尔克心中,这是昂扬的象征,这是富饶的象征,这是奋进的象征。 在东罗马帝国学习和任职的这段日子里,阿尔布克尔克逐渐认识了其他的皇室成员,和他们有了一些私人交往。 阿尔布克尔克最喜欢的是皇太子查士丁尼,在他看来,这位皇子宽容大度,行事洒脱,充满自信,用实打实的利益来回报忠诚,愿意与最底层的士兵和水手同甘共苦,愿意和最卑贱的奴隶主和部落酋长把酒而欢,对耶稣基督的信徒报以善意,对耶稣基督的敌人施以最残酷的处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和皇帝本人颇为相似,完全就是理想中的基督教君主。 他也对遵从上古骑士之道的皇次子阿莱克修斯比较尊敬,但也仅限于此,并不认为爱与仁德可以轻易感化异教徒,就该使用火枪和刀剑。 阿尔布克尔克自成年后便一直希望参与海洋探索,皇帝对此颇为赞许,自己出资为他订购了一艘最新式的卡拉维尔帆船,并将其命名为海洋之号。 来到印度洋后,担任钦差大臣的阿尔布克尔克在东罗马帝国的几个总督区来回往返,一方面作为印度事务办公室的职员统筹地方情况,一方面测绘海图,构思计划。 几個月前,阿尔布克尔克从东非总督区的蒙巴萨港返回莫桑比克总督区的索法拉港,配合当地的东罗马驻员收取索法拉城邦的黄金贡赋,也在此期间收到了来自帝国中央的密信。 收到密信后,阿尔布克尔克立马行动起来,重新回到马林迪港,换上了马林迪城邦的旗帜,并得到了他们的通商文书和登记证明。 颠簸起伏的船长室中,阿尔布克尔克继续写着自己的日志。 这几年下来,他早已适应了海洋上的生活,连新色雷斯附近的汹涌波涛都熬了过来,何况是现在的小风小浪。 阿尔布克尔克望向窗外,荒芜的大地已经清晰可见,岸边的零星村庄和破旧渔船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埋下头,阿尔布克尔克看向自己的日志。 “10月10日,海洋之顺利通过了霍尔木兹海峡,进入印度洋西北部的狭窄海湾,波斯湾。” “波斯湾沿岸非常贫瘠,看不见一点绿色,无论是西南部的阿拉伯半岛还是东北部的波斯大陆,全都是一片昏黄,让人感到分外压抑,真搞不懂这里的异教徒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相比于这里,我更喜欢充满生机的印度,目前,东帝国在印度半岛上还没有占据任何一座港口,仅在半岛东南部的锡兰岛上获得了前进基地,整座岛屿的部落大多跪倒在双头鹰的旗帜下,为我们的水手和舰船提供补给。” “锡兰岛的土著实在太落后了,印度人的文明光辉似乎从未照耀到这里,他们大多使用石器,铁器极其稀少,还多为印度产物。” “锡兰岛本身也没什么黄金白银,但听陛下说,这座岛屿可以种植价值高昂的茶叶,陛下还特地派人前往东边的群岛购买茶籽,也不知道能否成功,我没试过,不太清楚。” “现在,印度总督埃斯特旺阁下就在锡兰岛上,一边教化岛屿土著,一边积蓄实力,准备对印度南部的几座港口发起袭击。” “卡利卡特?果阿?科钦?他不太想告诉我,我估计他自己可能都不太确定,只是在等待着这些港口可能出现的破绽罢了。” 阿尔布克尔克撇了撇嘴,继续看下去。 “东帝国在印度洋上的据点主要有三处,一处是锡兰岛,由印度总督埃斯特旺负责管辖,一处是蒙巴萨城邦,由东非总督保罗·达·伽马负责管辖,最后一处则是索法拉港,由莫桑比克总督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负责管辖,三人均掌握着一定数量的舰船和士兵,具有征召仆从军的权力。” “东非总督区和莫桑比克总督区的任务比较一致,一南一北,夹击中间的基尔瓦苏丹国,这个苏丹国已经衰落不堪,连年内乱,两位总督也在积攒实力,时刻准备介入其中,扶持傀儡势力,搜罗更多的黄金和象牙。” “三大总督中,埃斯特旺伯爵是实力最雄厚的一个,但他年岁已高,偏向保守,在印度事务上越来越优柔寡断,竟然还提出和萨拉森人一起瓜分印度洋商贸,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萨拉森人的海军极其落后,基本上没有火炮,体积也很小,一百艘舰船都不一定能击沉一艘克拉克帆船,我们的实力是碾压性的。” “在我看来,印度洋是上帝赐予基督徒的礼物,萨拉森人窃据良久,我们必须将他们彻底赶走,将印度洋商贸垄断起来。” 阿尔布克尔克看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 “在我来之前,陛下曾隐晦地做出提示,他不可能将印度总督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官职交给某个特定家族,如果埃斯特旺伯爵去世,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不能继续担任总督之位的。” “当然,陛下厚待功臣,蒙巴萨依然是达·伽马家族的世袭领地。” “陛下说,他很赞赏我的勇敢和智慧,鼓励我建功立业。” 阿尔布克尔克神采飞扬,眼光闪烁,开始想入非非。 日志到这里就结束了,他想了想,提笔继续写下去。 “如果有朝一日,皇帝真的授予我印度总督的职位,我将用绝对的武力来慑服敌人,让鹰旗飘荡,让大海燃烧,让印度人和萨拉森人在我们的火炮下跪地求饶!” “在我的计划中,我们需要的只是一条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贸易商路,而非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一座位于印度大陆的港口已经足够。” “除此之外,我还会向东方进发,试着用十年时间陆续拿下马六甲苏丹国,将至关重要的马六甲海峡也纳入囊中。” 阿尔布克尔克有些骄傲地昂起头。 “一些马林迪商人曾向我讲解过有关马六甲苏丹国的情况,这个国家在几十年前非常富裕,但近年来开始衰落,来来往往的商船数量大不如前。” “据马林迪商人说,这倒不是由于他们自己出了问题,主要还是外部原因。” “在遥远的东方,强盛的大明帝国已经自动放弃了海洋,彻底放弃了曾经的旧港宣慰司和马六甲海峡,还颁布了严厉的海禁政策,禁止商船出海。” 阿尔布克尔克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听这些土著们说,就在几十年前,大明帝国还派遣一位宦官带领无比庞大的舰队数次出海远航,播威名于四方,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短短两代人的时间,他们就完全抛弃了当初的传统,任凭曾经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人分外感慨。” “大明帝国禁海后,马六甲苏丹国的商业收入大不如前,也不再受大明帝国的保护,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阿尔布克尔克斟酌一会儿。 “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亲自动身,到马六甲去一趟,先摸清当地情况,顺便帮皇帝继续搜罗工匠,学者和书籍。” “我不太喜欢穆斯林的东西,不过陛下既然想要,那就准没错。” 咚咚咚! “进来!” 阿尔布克尔克大声说道。 海洋之号的大副走了过来,向阿尔布克尔克简单行礼。 “阿方索大人,我们已经抵达预定地点,他们的船正在等待。” 阿尔布克尔克点点头,将自己的行头好好打理一番,一袭盛装,走向甲板。 这里位于波斯湾的东北部,荒芜的海岸边,一艘小船正缓缓驶来。 小船越靠越近,一位戴着白头巾的战士探出头来,用粗陋的希腊语向海洋之大声喊着。 “你们来自何方?” “古老的君士坦丁堡。” 大副应声而答。 “让你们的船长跟我来,可以带上几名卫兵!” 对方说道。 “大人,要去吗?” 大副看向阿尔布克尔克,低声问道。 “怎么不去,你去点几个水手,记得要全副武装。” 阿尔布克尔克微微一笑。 海洋之放下小艇,跟在小船身边,划向海岸。 海岸边有一座营地,营地具有鲜明的游牧风格,营地上空,白羊王朝的旗帜猎猎飞舞。 这里是白羊王朝的法尔斯总督区,不久前,阿尔布克尔克通过马林迪商人向法尔斯总督传递了一封短信,约他在这里见面。 这附近有一座峡湾,非常显眼,但四周土地贫瘠,地势陡峭,人迹罕至。 阿尔布克尔克带着几名水手踏上波斯大地,在白羊卫兵的监视下,走向正中央的营帐。 一路上,游牧士兵们虎视眈眈地看着水手们,眼中的敌意毫不收敛。 水手们也毫不相让,紧紧抱着手中的火枪。 阿尔布克尔克观察着他们的人数和铠甲上的徽章,心中有数。 两名卫兵拉开帐帘,拦下跟来的水手。 阿尔布克尔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独自步入帐中,一位身着戎装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内。 “向您致意,伯颜都儿汗的后人,乌宗哈桑之子,白羊联盟的法定继承人,法尔斯省和设拉子城的总督,乌古鲁·穆罕默德殿下。” 阿尔布克尔克微微鞠躬,用阿拉伯语向乌古鲁打着招呼。 乌古鲁点点头,审视着阿尔布克尔克。 “使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乌古鲁也用阿拉伯语慢慢说道。 “我名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葡萄牙王国若昂国王之后裔,东罗马帝国伊萨克皇帝之教子,海洋之号的船长,印度事务办公室的钦差大臣。” 阿尔布克尔克昂起脑袋。 “我奉皇帝之命来到这里,专程前来找您!” “为何找我?” 乌古鲁指向一张座位,阿尔布克尔克坐了上去。 “我记得,我们两国之间尚处于战争状态吧?” “您说的对,但我并不认为这与我们接下来将要谈论的话题有多大联系。” 阿尔布克尔克不卑不亢地说。 乌古鲁沉默片刻,讥讽地笑了笑。“你该不会是想来劝我背叛父王吧?” “如果你抱着这种妄想,还是请回吧。” 乌鲁古从桌上拿起一杯马奶,喝了下去。 “今天我心情不错,不准备杀你,如果你激怒了我,伱们的生命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 阿尔布克尔克呵呵一笑,摇摇头。 “殿下,如果您真的希望我早日回去,又何必答应我的请求,与我见面呢?” “如果您真的心情不错,也就不会如此小心翼翼,连带来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自己人。” “您在自己的领地都需要如此谨慎,应该是过得不怎么愉快才对。” 乌古鲁听闻此言,勃然变色,拔出弯刀,恶狠狠地瞪向阿尔布克尔克。 “殿下,我来到这里,并非为了劝您背叛父亲,而是专程赶来,为您分析眼下局势。” 阿尔布克尔克全无惧色,大声说道。 “待我说完,如果您依旧认为我胡言乱语,将我处死即可!” 乌古鲁瞪了一会儿,放下弯刀,坐回座位。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希腊人的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吧!” 阿尔布克尔克对乌古鲁的“冒犯”毫不在意,反正无论从何种层面来说,他都跟希腊人沾不上一点关系。 “殿下,据我所知,在白羊联盟进军安纳托利亚前,您曾向您的父亲请求随军,但由于两位哈屯的联手劝阻,您没能成功。” 阿尔布克尔克说着。 “您的父王让你坐镇法尔斯,表面上器重你,实则让你远离战场,避免你再立功劳。” “您也清楚,这并非您父王的本意,而是两位哈屯的建议。” “她们两人害怕你威望太高,从而影响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阿尔布克尔克见乌古鲁的脸色有些难看,轻笑一声。 “这两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您也认识,一位是塞尔柱·沙阿·哈屯,另一位是狄奥多拉·哈屯。” “前一位哈屯是哈利勒和雅各布的母亲,她的长子哈利勒是你最大的竞争者。” “后一位哈屯则是马克苏德的母亲,这位王子虽然不太可能得到继承权,但他的母亲也在积极布局,一方面靠近特拉比松,一方面靠近萨法维教团,用血缘和联姻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为他争取更多的领地。” “塞尔柱哈屯所依靠的是高贵的身份,狄奥多拉哈屯依靠的则是无与伦比的美貌,她们两人有争斗,但在针对你时,依然会团结一致。” 阿尔布克尔克惋惜地摇摇头。 “而您,据我所知,您的母亲并不出众,而且早已不在人间,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您的两位继母各自有着一些势力,身后都代表着庞大的利益集团,在您的父王外出征战时,他们完全可以利用手中权力千方百计地打压你,诋毁你,剪除你的羽翼,清剿你的势力,不断地向乌宗哈桑说你的坏话,最终使你失去继承权,将你彻底逼反。” “你们的继承斗争比我们更加残酷,就算你不反,等哈利勒继位,他一样会杀死你。” “所以,殿下其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再不做出些许行动,等待您的只有死亡。” “住口!” 乌古鲁拍案而起,大声怒吼 “殿下,您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说得都对,您心里都清楚!” 阿尔布克尔克也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乌古鲁。 “我的陛下十分尊重您的父王,并不认为他会听信妇人谗言,但实际上,与您作对的绝不只是两位哈屯,而是两个利益集团。” “陛下曾说,您的父王在短短四年里扩张的领土超过他近三十年的总和,这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势力太多太杂,短时间内无法整合,无法团结一致,纷争和内斗是必不可少的。” “您的父王完全不用在乎两位哈屯的意见,但不能不考虑她们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 “您仔细想想,以您父王的英明,会更偏向于您的命运,还是国家的稳定?” “说到底,您也就是一个可以牺牲的筹码罢了。” “你……你住口。” 乌古鲁说着,神色从愤怒转为落寞,转为悲哀,最后则是狰狞。 “哈利勒就是一个废物,在前线打了败仗,父王非但不处置他,反而将他任命为科尼亚总督!” “他该死!” “哈利勒的生死毫无意义,他背后的势力会把他的弟弟雅各布推上来,继续当他们的代言人。” 阿尔布克尔克耸耸肩。 “所以我说,您的前路一片黑暗,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基本上没有任何希望。” “所以你们跑来介入,是么?” 乌古鲁长叹一声,无力地瘫软在座位上。 “实际上,您早就做出了选择,不是么?不然为何赶来见我?” 阿尔布克尔克见道理讲明,掏出一封信,递给乌古鲁。 “陛下希望您能看清局势,为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生命好好考虑。” 乌古鲁看了阿尔布克尔克一眼,接过信件,拆开火漆。 “相信您能看出来,我的陛下从未想过征服迪亚巴克尔,大不里士乃至设拉子,这根本不现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阿尔布克尔克继续说道。 “陛下希望与您签署密约,他会尽力支持您担任白羊王朝的帕迪莎,如果成功,我们两国将再无战争,和平相处。” “仅限口头支持吗?” 乌古鲁放下信件。 “当然不是,我们可以为您提供资金援助,铁剑铁甲,粮食军需,甚至是火枪火炮。” “这些物资都将由东印度公司提供,但请您放心,我们会套上马林迪城邦或印度土邦的伪装。” 阿尔布克尔克顿了顿。 “当然,如果您还有其他需求,我们也可以派出军事教官。” “这就不用了,我征战多年,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把握的。” 乌古鲁直接拒绝。 “我可以与你们签署密约,但提前说好,我需要时间来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是当然。” 阿尔布克尔克点点头。 他清楚,眼前的这个萨拉森人其实有些优柔寡断,不太敢反抗自己的父亲,除非被逼到墙角。 “但在我看来,如果您的父亲迟迟不归,或者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威望大损,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您不能不把握住。” “你们有这个信心么?要知道,连科雍鲁家族的贾汗沙和帖木儿家族的卜撒因都被我的父王一战击杀,一战灭国。” 乌古鲁撇撇嘴。 “呵,您等着瞧好了。” 阿尔布克尔克哼了一声。 “伊萨克陛下不是贾汗沙,也不是卜撒因。” “属于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属于我们的辉煌才刚刚开始。” 乌古鲁一愣,正欲质疑,却无从开口。 人家都把舰船开到家门口了,还怎么好意思开口。 “那就这样吧,阿方索阁下。” 乌古鲁疲惫地摆了摆手。 “希望你们的援助能够尽快赶来,大不里士连军需物资和武器装备都不给我发齐,本土的生产能力又太过有限,我已经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我建议您继续欠,最好借本地豪强的钱,您欠得越多,他们就会越发支持你。” 阿尔布克尔克笑了笑。 “不过您放心,第一批援助立马就到,我会迅速返回马林迪,督办船队事宜。” “那就多谢您了,我会派人送您登船。” 乌古鲁的神情雀跃了些,挤出一抹笑容。 阿尔布克尔克走到帐帘前,突然转过头,看向乌古鲁。 “对了,殿下,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您。” 阿尔布克尔克笑意盈盈。 “为了协助大土耳其战争,东印度公司准备把三大总督区治下的附属势力的舰船纠集起来,对波斯海岸进行一次扫荡,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您的法尔斯海岸也会遭到打击。” “我建议您提前做好准备。” “你——” 乌古鲁正欲发怒,最终还是将咒骂的话语咽了下去,叹了口气,深深看向阿尔布克尔克。 “父王和他的官员们曾对东帝国的复兴进行过几次讨论,在他们看来,你们凭借的不过是运气,阴谋和诡计。” “直到今天,我方才明白,你们所凭借的不是什么运气和诡计,而是贤明的皇帝和优秀的人才。” “把安纳托利亚和地中海的战争扩大到波斯和印度洋,这种思维能力和预见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乌古鲁有些烦闷地摆摆手。 “真羡慕你们的陛下,不仅雄才大略,还招揽到了一大群像你一样的人才。” 阿尔布克尔克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我曾去皇家骑士学院进行过几个月的训练,陛下曾去演讲,其中有一句话,我始终铭记在心。” “这个国家有着狮子般的雄心,而我,有幸为他咆哮!” (本章完) 第307章 摩索拉斯王陵墓 第307章 摩索拉斯王陵墓 时间滴答流逝,地中海沿岸进入温暖而湿润的深秋,雨季的来临让半个安纳托利亚焕发生机,植物生长,动物欢唱。 冬季尚未来临,最冷的1月还很遥远,随着史波勒极小期的到来,地中海北岸的冬季也时常下雪,但相比于北方和山地,沿岸地区还算温暖,百姓们的生活还算不错。 但是,天灾的影响很难比得上人祸,对于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农民和牧民来说,他们已经在政府的盘剥和两大强权的轮番进攻下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年,如果不出意外,这种难熬的日子还将继续进行下去。 一个多月前,东罗马帝国为了打破战略僵局,通过强袭门德雷斯在奥斯曼西南部开辟了第二战场,北方的大军再度威逼布尔萨城,让奥斯曼所剩不多的军队进退维谷,极为难堪。 由于奥斯曼帝国的北部战争牵扯到太多的人力物力,整个西南地区极为空虚,本就不多的机动兵力被层出不穷的叛乱和马匪来回调动,各个城市的守军也恐惧胆寒,不敢越出城池一步。 东罗马帝国耗费两年多的时间,付出了巨量的财富和精力来对整個奥斯曼帝国的社会,经济和政治进行全方位的打击,终于收到了效果。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东罗马帝国西南方面军两万余人全部完成登陆,在内河水师的协同下沿着大门德雷斯河一路向东,将奥斯曼帝国的西南省份沿大门德雷斯河拦腰斩断,陆续收复大门德雷斯河以南,托罗斯山脉以西的大片疆域。 大门德雷斯河北岸的战况一样顺风顺水,最靠近出海口的瑟凯城已经被东罗马帝国攻下,瑟凯以东的艾登城也被团团包围,缺衣少粮的奥斯曼守军士气低落,武器不足,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奥斯曼首都布尔萨一片哗然,不少出自西南省份的高官贵族和底层士兵要求南下抗敌,但却被大维齐尔严词拒绝,要求他们守在布尔萨城,保卫首都和苏丹陛下。 他知道,随着尼科米底亚的丢失,“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设想已经正式宣告破产,此时的奥斯曼民困兵疲,早已不是东罗马帝国的对手。 面对朝堂上的攻讦,大维齐尔据理力争,认为由他主导的“爱琴海壁垒”计划已经实现了预想中的效果,让东罗马帝国消耗了难以估量的人力物力,极大拖慢了他们的军事行动。 说实话,大维齐尔对今天的局面实在是始料未及,爱琴海壁垒是许多年前的计划,当时的他们当然不可能料到史波勒极小期的到来,事先也不觉得白羊王朝能够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先后击杀黑羊王贾汗沙和帖木儿苏丹卜撒因,迅速成长为内亚霸主。 大维齐尔始终记得,当爱琴海壁垒的一期工程完工时,来自威尼斯的工程师曾自豪地对他说,也许有人能够将这片堡垒连根拔起,但绝对没人可以承受住如此高昂的消耗和损失,哪怕是欧洲第一列强法兰西也不行。 至于自然灾害?太常见了,一般情况下,如果发生重大灾害,攻守双方都会罢兵休战,以免空耗国力。 然而,他们的敌人可是世界上第一个地跨五洲的殖民帝国,残酷的剥削和压榨为东罗马帝国带来了巨量的财富,广阔的疆域又使东罗马帝国可以从不同的地方征调粮食,填补本土的亏空。 根据布尔萨的官员们推测,在这两年的战争中,东罗马帝国在战争上的金钱是奥斯曼帝国的数十倍,这一数据没能让他们感到庆幸,恰恰相反,他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奥斯曼苏丹国的大部分军队都是不钱的,大部分物资也是从民间强征的,苏丹拼了命地压榨整个西安纳托利亚的潜力,将几百万人民带上绝路。 东罗马帝国的正规军都是有薪水的,所有物资也是钱购买的,皇帝搜刮了半个世界,将土著们的心血运向欧洲,投入战场,再通过供应链和市场流入民间,反而促进了资本主义的繁荣兴旺。 在这种情况下,安纳托利亚最精华的西部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商业停滞,人口暴减,手工业宛如无根浮萍,正被奥斯曼苏丹国的高官贵族们拖向死亡。 但是,布尔萨的官员们依旧怀有一丝期望,在他们看来,只要乌宗哈桑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他们心中,自东而来的强大政权始终是难以阻挡的,新生的白羊联盟必将重现蒙古帝国和帖木儿王朝的奇迹,将东罗马帝国的大军打得粉碎。 此时的以撒可没心情来关注奥斯曼人的幻想,正如他们所统计的那样,以撒已经在战争中耗费了难以估量的金钱,东罗马军队在安纳托利亚打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黄金来铺就的。 时隔多年,以撒再一次感受到了缺钱的滋味,向古巴和新色雷斯发去的信件也越来越急迫。 不久前,莫桑比克总督区索法拉城邦的黄金贡赋抵达日不落要塞,缓解了资金上的燃眉之急,新大陆的远征军也取得了一些成果,运来了一大笔经费。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和乔治·塞林布里亚率领的阿兹特克远征军已经在尤卡坦半岛的格里哈瓦尔河口登陆,并通过战争和传教慑服了当地的塔巴斯科人,通过威逼利诱的欺骗性贸易从他们手里弄来了一笔金子,得到了一些仆从军。 以撒对墨西哥的征服计划基本参考了西班牙征服者科尔特斯,塔巴斯科正是他踏上美洲大陆的第一站。 塔巴斯科只是中美洲文明的冰山一角,即使如此,他们手中的财富已经让不少人大为震惊,何况是更加富庶的阿兹特克。 有了来自远方的资金保障,以撒才能将自己的扩张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同时不会对城市的发展和人口的爆发形成阻碍。 安纳托利亚西南部,大门德雷斯河以南的泥土道路上,一支骑兵队正向南方缓缓前行。 目的地就在眼前,骑兵队已经披上了全身铠甲,换上了同样披甲的高大战马,高举着的旗帜上,巴列奥略家族的十字四β猎猎飞舞。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骑手紧紧跟随,他们的装备就要差上不少,除了坐下的骑乘马,他们还照管着一些驮马,驮马上是各位骑兵的重骑枪和其他物资。 这是东罗马帝国唯一一支重甲骑兵团,铁甲圣骑兵,包括贝利撒留团和纳尔西斯团,每团三百名重甲骑兵。 除了战斗人员外,这样一支部队是不可能没有后勤人员的,每一名铁甲圣骑兵都有一名侍卫和两名随从。 和平时期,侍卫负责照管战马,武器和铠甲,随从负责饲养驮马和骡子,还要洗衣做饭,搭建营帐。 侍卫有自己的马匹和武器,战争时期能够跟随自己的骑士一同杀敌,他们是重骑兵们的属员,也是铁甲圣骑兵的后备力量,立功后可以转正。 随从也能勉强战斗,但他们的战斗力和作战意志就要差上不少,也基本上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 东罗马帝国现在的这支铁甲圣骑兵已经和马其顿王朝时期的铁甲圣骑兵具有很大不同,主要使用夹枪冲锋战术,最多搭配簧轮手枪提供一些远程火力。 最初的铁甲圣骑兵不使用夹枪冲锋,还会马上骑射,属于全能重骑兵,在科穆宁王朝的曼努埃尔一世执政时,铁甲圣骑兵改用西欧战术,从前的训练体系早就失传了。 二十多年前,以撒逐渐搜罗到了一些残存下来的圣骑兵军官,重建了这一支铁甲圣骑兵,后来经历了几次改制,参考了一些法兰西敕令骑士的组织架构,逐渐形成今天的模样。 在之前的袭扰战和攻城战中,铁甲圣骑兵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以撒也一直没将他们派上战场,现在大战在即,以撒也带着他们踏上了安纳托利亚的陆地,为可能的决战做出充分准备。 旌旗如林,枪矛如炬,铁甲铮铮,铁马喑呜。 军阵中,以撒一身戎装,端坐马上,外面是宽大的紫袍和披风,披风下则是银色的铠甲。 “陛下,要到了。” 一位中年骑士靠近以撒,低声说道。 “好,我知道了。” 以撒点点头。 中年骑士名叫加尔温,他的父亲就是以撒在二十多年前搜寻找到的圣骑兵残余教官,后来重建了铁甲圣骑兵,还参与组建了皇家骑士学院,威望崇高。 父亲死后,加尔温被以撒调到铁甲圣骑兵队伍中,在几次战争中发挥出色,被任命为新一任的总指挥。 “让他们加快速度,给我跑起来!” 铁甲圣骑兵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宛如一道钢铁洪流,向南方冲撞而去,卷起阵阵尘烟。 翻过一道平缓的山坡,一座荒地映入眼帘,荒地上充满了残破的古建筑遗迹,遗迹间还有不少采掘和搬运留下的痕迹。 遗迹后方的海岸上有一座小镇和一座瞭望塔,瞭望塔的上空飘扬着鲜艳的十字军旗。 这里是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哈利卡纳苏斯,距离大门德雷斯河的出海口很近。 这里曾经矗立着一座无与伦比的古建筑,堪称人类文明的一大奇观。 摩索拉斯王陵墓。 “在哈利卡纳苏斯坐落着一座巨大的陵墓,它的规模和壮丽世间第一。” 以撒望着满眼废墟,情不自禁地念出古代哲学家琉善的名言。 摩索拉斯王陵墓是古代卡里亚统治者摩索拉斯的陵墓,他是一个不错的君主,喜爱希腊文化,主张拥抱文明,在他死后,他的妻子兼妹妹阿尔忒弥斯悲痛欲绝,斥巨资请来最优秀的建筑家,耗费数年时间建造而成,比后来的救世耶稣像更加高大,是全人类的文明瑰宝。 陵墓建成后,曾遭到地震等自然灾害的数次袭击,在15世纪初被地震震塌,但部件基本完好,还存在重新组装的可能。 真正将摩索拉斯王陵墓毁于一旦的是占据这里的西欧人,医院骑士团。 这些宗教狂热者压根不在乎古代异教文化,为了阻挡奥斯曼人的入侵,在15世纪末将倒塌的摩索拉斯王陵墓化为采石场,在附近的海岸上建造了圣彼得要塞。 后来,奥斯曼人还是入侵了,不仅将医院骑士团在安纳托利亚海岸上建造的城堡和要塞一一拿下,连罗德岛都没有放过,直接将他们赶出了东地中海。 截止到原时空的21世纪,曾经宏伟壮观的摩索拉斯王陵墓只剩下一点点残渣,不少有价值的文物陈列在大英帝国博物馆的展厅。 此时的摩索拉斯王陵墓还没有遭到医院骑士团的毒手,通过倒塌的建筑碎块,以撒依稀可以窥见它曾经的宏伟模样。 当然,以撒赶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追忆摩索拉斯王陵墓背后蕴藏的爱情故事和人文气息,作为基督教君主,他也不可能耗巨资将这座陵墓重建起来,顶多对剩下的残渣给予保护。 以撒挥一挥手,重骑兵绕过海滨小镇,向海岸边的瞭望塔直直冲去,在瞭望塔边放慢速度,缓缓停下。 这就是医院骑士团在安纳托利亚海岸建造的瞭望塔,如果没有自己的干涉,这座瞭望塔将在日后被建为圣彼得要塞。 医院骑士团在罗德岛盘踞多年,在附近的海岛和海岸上建造了不少防御设施,海岸边的一些村镇也受他们的保护。 不久前,一支东罗马军队来到这里,由于以撒的约束,暂时没有和医院骑士团爆发冲突。 收到消息后,以撒派人给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带去一封信件,约他来摩索拉斯王陵墓下进行会谈。 这里距大门德雷斯河口和罗德岛都很近,双方很快便来到了这里。 瞭望塔下,一支军队和以撒的重骑兵队遥遥对望,他们人数很少,仅有一百人,但同样装备精良。 他们穿着黑色的修士罩袍,法衣上绣着八角十字的图案纹章,手中高举的旗帜则是正规的医院骑士团旗——红底白十字。 以撒看到他们的着装和旗帜,微微点了点头。 医院骑士团的着装打扮是有严格规定的,黑色罩袍是和平时期的标志,红底白十字的正规团旗则多用于外交场合而非战场。 如果他们穿着红色罩袍和白十字披风,那就是妥妥的敌意了。 红底白十字是标准的拉丁十字,由教宗亚历山大四世钦定为医院骑士团的团徽,八角十字则象征着八种美德,最早来源于阿马尔菲共和国的徽章,后来也被骑士团采用,并被教宗英诺森四世认可使用,并非传闻中骑士团退往马耳他后才使用的“马耳他十字”。 在摩索拉斯王陵墓的海岸边,两支重骑兵列阵站好。 医院骑士团的众人看着眼前这支装备更好,数量更多的精锐重骑兵,神色复杂。 铁甲圣骑兵则戴着面甲,看不出喜怒。 以撒眼神示意,加尔温立马纵马上前。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蒙上帝恩典,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巴西王国的国王,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主人,马格里布,阿非利加,埃及,黎凡特,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君主,几内亚,新色雷斯,圣君士坦丁,莫桑比克和锡兰岛的君主,印度洋贸易之君主,最尊贵之圣西门骑士团的保护人,最尊贵之圣安德鲁及圣乔治骑士团的资助人,征服与航海之帝王。” “伊萨克·加提卢西奥·巴列奥略!” 加尔温用拉丁语大声吼道。 医院骑士团面色有异,过了好半天,一位中年骑士走了出来。 “我是乔万尼·巴蒂斯塔·奥尔西尼。” 中年人慢慢说道。 “耶路撒冷和罗德岛主权圣约翰军事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 “您好,尊敬的陛下,伟大的圣战者,东帝国的皇帝。” 奥尔西尼看向军阵中的以撒。 以撒轻夹马腹,缓步上前,和奥尔西尼相对而立。 “我没见过你,但听说过你的贤名,奥尔西尼阁下。” 以撒端详着这位意大利骑士。 “您姓奥尔西尼,是否来自于罗马城的奥尔西尼家族?” 奥尔西尼家族,罗马城显贵家族,从中世纪一直显贵到文艺复兴时期,祖上出过三位教宗和三十余位枢机主教,自称是古罗马帝国尤利乌斯·克劳狄乌斯王朝的后裔,流淌着屋大维的血脉。 比起诸如波吉亚家族和罗维雷家族这种嚣张跋扈的暴发户,奥尔西尼家族算得上真正的古老贵族。 “既然用余生侍奉上帝,家族就毫无意义。” 奥尔西尼淡淡地说。 “您带来了不少人。” 以撒越过奥尔西尼,看向他背后的骑士军阵。 “一百人,我记得,整个罗德岛的骑士也就三百多人。” “您说得没错,常驻罗德岛的骑士的确只有三百余人。” 奥尔西尼大方地点点头。 “但您带来的人似乎更多。” “在我的国土上,这是我的自由。” 以撒凝视着他。 “很高兴你们参加会谈,很庆幸你们没有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您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吧。” 奥尔西尼平静地说。 以撒笑了笑。 “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们两方势力合作愉快,你们在威尼斯战争中收获了卡尔帕索斯群岛,在西境边疆区还拥有一个分部和不少城堡,我没有干涉,大家保持着尊重和友好。” “但是,据我所知,你们在近年来一再挑战圣座的威严,将他和我签署的协约抛之脑后,不仅伪装成萨拉森舰船袭击我的商船,还暗地里向奥斯曼人走私物资,换取金钱。” 以撒说道。 “我有理由怀疑,骑士团的部分骑士已经抛弃了当初的信条,和萨拉森魔鬼同流合污。” “奥尔西尼阁下,您是大团长,我所说的这些指控,您是否承认?” “主观上没有,但客观上或许存在。” 奥尔西尼沉默片刻。 “您知道,在这几十年,我们为了更好地对抗萨拉森人,曾招揽了一批愿意和骑士团联手的民间势力,这些人往往不服管教。” “您说的这些事仅是个别败类的无意之举,他们并非正式骑士,与骑士团无关。” “这些事正在调查,如果查明,一定会通知您。” 奥尔西尼的话滴水不漏。 “好,我相信你们。” 以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不知阁下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圣战了解多少?” “奥斯曼垮了,您正在高歌猛进,收复布尔萨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奥尔西尼说道。 “但是,白羊王朝的大量军队仍然活动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他们是否集结,我并不清楚,但终究是个祸患。” 奥尔西尼昂起头,看向以撒。 “不知您准备怎么应对他们呢?” “我们和白羊王朝到底会不会打上一场决战,我暂时也不确定。” 以撒思考片刻。 “我希望能够维持一种心照不宣的和平,我们暂时跨不上高原,他们也没办法对边缘领土进行有效管制。” “我已经让波斯湾的东印度舰队和格鲁吉亚的几个仆从势力活动起来了,争取能把乌宗哈桑劝回去。” “您的手还真长。” 奥尔西尼也没想到这些,挑了挑眉。 “把乌宗哈桑放回大不里士,您就不怕他们日渐壮大么?”“呵呵,我还真不怕。” 以撒笑着摇摇头。 “这种游牧政权我见过太多,拖上几年,他们自己就会垮。” “尽管扩张吧,疆域越大,矛盾越多,垮台的时候摔得就越惨。” 以撒收敛笑意。 “不过,乌宗哈桑是个很骄傲的人,我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但是,我不怕。” “以您的实力,的确无需害怕。” 奥尔西尼沉思良久,叹了口气。 “您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步入正题,千里迢迢来约见我们,恐怕不只是为了分析战局吧?” 以撒抿了抿嘴,开始进入正题。 “当年,伱们为了保护前往圣墓的朝圣者,将东帝国的罗德岛租借下来,一租就是一百六十多年。” “现在,我们的圣战即将完成,奥斯曼不再是耶稣基督的大敌,罗德岛是否应该物归原主了?” 以撒看向奥尔西尼淡蓝色的眼睛。 其实,罗德岛并非租借下来的,是医院骑士团通过军事手段强行占据的,并逼迫奄奄一息的东罗马帝国签署了割让条约。 说租借,只不过让大家都有个台阶下罢了。 “我们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城堡要塞不知几许,城市也是我们的一手建成。” 奥尔西尼的眼神锋利许多。 “一百多年来,我们在这里给萨拉森人造成了巨量的损失,我们不求功劳和赞许,但您一句话就想让我们丢掉总部,恐怕不太好吧?” “我们对这座岛的主权,是圣座钦定的。” “我对这座岛的声称,是人民赐予的。” 以撒回应道。 “我尊重圣座,愿意和西方教会重修于好,但您也知道,我的子民最近十分兴奋,要求我收复所有的失地。” “如果他们游行起义,逼迫我攻打罗德岛,恐怕我难以控制手下的这群骄兵悍将。 奥尔西尼一愣,撇撇嘴。 军队是你一手建的,舰队是你一手造的,民众也是你一手解放的,这种威望还控制不了手下人,谁信呢。 “实际上,我们已经进行过几次内部讨论,得出了一些结果。” 奥尔西尼说道。 “我们希望保留这片天主领地,愿意向您缴纳罗德岛的租金,当然,您也可以看做贡金。” “我不满意。” 以撒摇摇头。 这是他们对奥斯曼苏丹的妥协手段,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但以撒不愿如此。 “那您是要撕破脸皮了。” 奥尔西尼的脸色难看起来。 “我们在罗德岛经营多年,城堡工事坚不可摧,如果您硬是要以军事手段夺取罗德岛,我们也会还以颜色!” “这我承认,你们的建筑能力可圈可点。” 以撒坦诚地说。 “但据我所知,你们的粮食压根不能自给自足吧?” “要是我用绝对的海军优势封锁罗德岛,连续封锁一年乃至数年,阁下又该如何是好呢?” 实际上,以撒根本不想强攻罗德岛,正如奥尔西尼所说,医院骑士团在罗德岛上的防御工事极其完善,还采用了从君士坦丁堡学来的海洋锁链,是一块非常难啃的硬骨头。 但是,罗德岛的粮食始终不能自给,必须依赖外界补充,以撒不是原时空中的奥斯曼苏丹,海军实力已经远超天主教世界,完全可以封锁全岛,让他们不战自溃。 当然,这种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好不容易开展了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达成了名义上的教会合一,以撒不想轻易破坏。 “我们在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分团,他们会提供资金,建造舰船,打破您的封锁。” “除了我们外,西方各国也会对您发动反制。” 奥尔西尼据理力争,但他也知道,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事实上,我不会这么做,我也不想破坏我们之前在战场上建立的友谊。” 以撒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们的情况,我知道你们最近的日子不好过,贸易中心渐渐转移,马穆鲁克贸易衰落,你们没什么可抢了。” “还有,胡斯战争也给你们带来了很大影响,东欧分团几乎不复存在。” “再就是,您也不能再以几百年前的思路来看待当今局势了,条顿骑士团被波兰人打得七零八落,又有多少人帮助了他们?多少人会与波兰人为敌?” “大家都很忙,恐怕连梵蒂冈都不会支持你们打持久战。” 以撒细细分析道。 “那您到底想怎么办呢?” 奥尔西尼眉头紧皱。 “我希望通过和平手段获得罗德岛和罗德岛上的希腊裔子民,你们可以在这里保留一个使用西方礼仪的骑士团分部,就像西境边疆区的城堡一样。” 以撒说道。 “总部需要撤出罗德岛,岛上的大部分城堡也得交给我们。” “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吃亏,赎买,交换,你们可以任选。” 奥尔西尼思考片刻,抬起头。 “如果是赎买呢?您能出多少钱?” “一万个威尼斯杜卡特。” 以撒说道。 “光是城堡群耗费的金钱就不止这么多。” 奥尔西尼摇摇头。 “交换呢?” “也可以选,选项有三个。” 以撒笑了笑。 “第一,我把圣君士坦丁殖民区的部分岛屿送给你们,总数大概有十座,面积肯定会超过罗德岛与十二群岛。” 见奥尔西尼没说话,以撒继续说。 “第二,巴西王国的南边有一座大平原,我们称之为拉普拉塔平原,自然条件非常不错,面积广阔,适合种植小麦,也可以建立种植园。” “现在,拉普拉塔平原上插着我的旗帜,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插上骑士团的旗帜。” 奥尔西尼苦笑一声,摇摇头。 “陛下,我们骑士团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信仰,救助苦难,我们是耶稣基督的利剑,是铲除萨拉森人的锋利长矛,是基督徒的保护者。” “把总部搬到遥远的新大陆,我们的信仰根基就不复存在了。” “还有第三呢。” 以撒提示道。 “那您说吧。” 奥尔西尼耐下性子。 “您知道,我的孙子卡洛斯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合法继承者,格拉纳达王国的正统国王。” 以撒说着。 “第三,我的孙子卡洛斯历来听闻骑士团的美名,对你们十分仰慕,他决定在攻下格拉纳达后,把格拉纳达三分之一的土地赠予你们,作为骑士团的辖区。” “你们可以在异教徒的土地上传播主的福音,为基督徒提供庇护和治疗。” “这……” 奥尔西尼双目圆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格拉纳达可是真正的好地方,土地肥沃,人口稠密,首都格拉纳达城人口超过十万,是欧洲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但……伊比利亚本土的骑士团呢?您的孙子要是想在伊比利亚站稳脚跟,不可能抛开他们吧——” “他们将获得六分之一的格拉纳达和卡斯蒂利亚的更多城堡。。” 以撒说道。 “卡斯蒂利亚贵族——” “三分之一。” “圣座和主教——” “六分之一。” 奥尔西尼算了算,貌似到最后,卡洛斯只剩下一座格拉纳达城了。 “您……对孙子还真好。” 以撒有些沉默,摇了摇头。 把伊比利亚搅乱是自己一直以来奉行的国策,引入教廷势力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如果光靠本土贵族,他们在发展壮大后说不定就想着推翻国王,自己走上集权之路,但教廷不同,他们和卡洛斯一样都是外来者,会站在他这一边,与本土势力分庭抗礼。 教廷这种东西,天生就是集权君主的敌人。 卡斯蒂利亚的本土贵族根深蒂固,不太好操作,但格拉纳达是一片空白,可以拿来大肆引进教廷势力,安置医院骑士团。 在天主教世界的大分裂中,各个国家选边站队,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都是支持阿维尼翁教皇的,他们和现在的罗马教廷之间还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至于卡洛斯,以撒的确亏待了他,实在不行,就把几个公司的股份分他一些,让他有一点独立于领地之外的财产来源,也不至于太过忍气吞声。 话又说回来,以撒虽然不会扶持他,但以撒的儿子和儿媳可说不好,伊莎贝拉可是一直都盼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接过祖先的王冠,成为一代英主。 “怎么样,愿意么?” 以撒将思绪抛之脑后,看向奥尔西尼。 “这需要等到覆灭格拉纳达的那一天。” 奥尔西尼说道,脸色好看了不少,隐隐还有些期待。 “我们也需要时间来进行讨论。” “无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今天把这个计划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们有讨论的时间。” 以撒点点头。 “我会把这个计划告知梵蒂冈,如果他们同意,这件事也就差不多了。” “行,我这就回去召开大会。” 奥尔西尼说道。 “现在,西班牙骑士有两票,这个构想很可能会通过。” 奥尔西尼笑了笑。 医院骑士团内部会依照语言分为几个区,曾经有七个区,每个区有自己的选票,在上任大团长时更改为八个,并规定了每个区的分工。 产生司令官的普罗旺斯语区,产生元帅的奥弗涅语区,产生医师长的法语区,产生大行政官的德语区,产生制衣官的西班牙语区,产生海军司令的意大利语区…… 其中,法兰西骑士占据三个语区,拥有最多的选票,权势最盛,在整个14世纪,法兰西骑士牢牢霸占着骑士团的话语权,绝大多数大团长都来自于法兰西。 但到了15世纪,情况稍有不同,其他语言的骑士地位升高,前任大团长扎克斯塔来自于西班牙,现任大团长奥尔西尼来自于意大利。 当然,除了法兰西之外,也就是西班牙骑士较为强势,意大利次之,德意志骑士和英格兰骑士目前都比较弱势。 扎克斯塔耍了一点招,将西班牙语区划分为卡斯蒂利亚——葡萄牙语区和阿拉贡——纳瓦拉语区,实际上增加了西班牙骑士的选票,提高了他们的权威。 就算三个法兰西语区全部反对,现任大团长奥尔西尼也能将意大利语区和两个西班牙语区糅合起来,胜过他们。 大团长是有最大话语权的,何况他们还不能忽视圣座的命令。 “陛下,这座瞭望塔就送给您了,我们这就乘船回去。” 奥尔西尼微微颔首,准备离开。 “奥尔西尼大团长。” 以撒叫住了他。 奥尔西尼转过身,看向以撒。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认为,我的孙子应该得到骑士团的支持,理应成为一名圣约翰荣誉骑士。” “一定会的。” 奥尔西尼点点头,拍马离开。 以撒也轻夹马腹,走回军阵。 医院骑士团的成员走向海岸,陆续上船。 以撒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海洋上,转过头,催动马匹向北方奔跑,踏上新的征途。 两支重骑兵尘土飞扬地来,又尘土飞扬地去,摩索拉斯王陵墓的遗址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海岸和浪,一如千年以前。 (本章完) 第308章 乌宗哈桑的抉择 第308章 乌宗哈桑的抉择 小亚细亚是一片多山的半岛,山地高原占总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大大小小的河流在山谷间流淌,将高原外围冲得千沟万壑,支离破碎。 但是,小亚细亚也是一片富饶的半岛,山地丘陵虽多,但降水条件和光照条件都还不错,尤其是半岛西部的爱琴海沿岸,和希腊地区相差无几,降水充沛,日照时间相当长,这在纬度偏高的欧洲文明区称得上难能可贵。 除了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图兹湖地区外,整片半岛的水资源不算缺乏,湖泊广布,河流众多。 这些河流往往发源于高原山地,能够将上游的营养成分带往下游,在千百年的冲刷中孕育出肥沃而富饶的河谷平原,和沿海城市圈一起,组成了半岛西部的主要人口聚集区。 河谷低地的存在使安纳托利亚养得起大量人口,也为战争和攻伐带来了便利—— 沿着河流往上冲,一路攻城略地,等发现山脉阻隔,前路难走,一大片领地就到手了。 从地图上看,安纳托利亚面积相当广阔,但实际上,仅有不到一半的地方需要投入兵力,难啃的陡峭山地是不用啃的,因为压根就没什么人。 当然,这些山地的存在也为法外狂徒提供了良好的据点,这里是文明的禁区,盗匪的乐园。 在这几年的战争中,小亚细亚半岛饱受摧残,东罗马帝国的经济压制和军事压迫让奥斯曼官员们一次次地将矛盾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抢走他们的劳动果实,掳走他们的壮年劳力,将一片好端端的村子弄得渺无人烟。 于是,不少绝望的农民变为难民,大部分心存侥幸者人向大一些的定居点寻求庇护,也有不少桀骜者走向山岭,啸聚一方。 苏丹的官员当然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他们不想竭泽而渔,不想将那么多的顺民活活逼反,也曾为这些百姓留有生存的余地。 但是,通过暴力手段强制执行的剥削和压迫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容易,关上很难。 在苏丹眼里,收一个银币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到了底层官员们口中,那就变成了五个乃至十个。 上面的本意都是好的,是下面的执行出了问题。 于是,整個安纳托利亚西部开始在混乱中狂飙,马不停蹄地冲向最后的崩溃。 建立一套完整的秩序不容易,但撕毁一个秩序实在太简单了。 随着东罗马大军在大门德雷斯河口成功登陆,成功开辟出安纳托利亚西部的第二战场,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奥斯曼秩序就如暖阳下的残雪般一再瓦解,新的秩序逐渐建立。 已是初冬,气温渐渐降低,干瘪的杂草上,夜间的白霜在太阳的照晒下逐渐消失,山区的微寒让路边的行人裹紧了衣裳。 这里是代尼兹利,一座位于山脚下的河畔小城,距离海岸已经有些距离。 代尼兹利虽然不算什么大型城市,但这里的名胜古迹十分有名,著名的希拉波利斯古城和堡都在城郊,还有非常不错的温泉,可供富人疗养。 城外的小河发源于南侧的山间,向北注入大门德雷斯河,是大门德雷斯河的一条支流。 在几个月前,东罗马帝国在大门德雷斯河口撕开了奥斯曼守军的海岸防线,由于这里的守备力量十分微弱,没有成建制的机动部队,西南方面军的梅赫梅特总指挥将两万余人的大军分为三路,一路配合内河水师,沿大门德雷斯河向内陆进发,一路南下收取沿海城市,最后一路则渡河北上,攻取瑟凯城和艾登城。 代尼兹利人口不多,背靠山脉,自然条件一般,是高原外围的最后一座大型定居点。 再往东便是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五大湖区,分布着包括布尔杜尔湖,贝伊谢希尔湖,霍伊兰湖在内的五大淡水湖和若干小湖,那里虽然也是重要的农耕区,但地势已经较为陡峭,内河水师无法前行。 代尼兹利城外,一支军队列阵等待,他们的军服较为杂乱,武器装备也良莠不齐,大量的普通士兵使用农叉,也有一些精锐携带着刻有双头鹰徽章的精良武器。 军阵最前方,奥图姆端坐马上,面色平静,但内心却早已波澜起伏。 不久前,奥图姆在军舰上会见东罗马帝国外交副大臣马库斯,宣布皈依东正教,效忠东罗马皇帝。 在这几个月里,东罗马大军进展神速,河岸城镇接连陷落,奥图姆没费多少力气就说服了自己的主要下属,带着自己的下属一同“起义”,接受改编。 为了不受冷落,也为了不被卸磨杀驴,奥图姆决定证明自己的价值,带上部队攻下了这座小城,当做自己的见面礼。 不过,他还是有些忐忑,东罗马帝国的内河水师就在北边的主流河面上,五千大军也驻扎在那里,只要他们愿意,代尼兹利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他的“见面礼”价值不算大。 为了赢取皇帝的欢心,他还派人巡逻,把四处逃难的希腊裔百姓搜罗了起来,总数达到一千余人,全都安置在这里,等待皇帝的到来。 城内的奥斯曼官员和穆斯林学者被他赶走了,一些商人却留了下来,愿意皈依正教,向皇帝效忠。 皇帝久久不来,奥图姆开始变得有些焦躁,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着蹄子。 “奥图姆将军,您不用慌张,我刚刚从西边过来,他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奥图姆身边,一位胖胖的商人冲奥图姆挤挤眼睛。 “别被奥斯曼人骗了,陛下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奥图姆直视前方,沉默片刻。 “西边的情况怎么样?” “愿意皈依者,当即授予公民权,并授予土地和其他生产工具。” 商人说道。 “如果会说希腊语,授予的土地将会是两到三倍。” “由于人口暴减,奥斯曼贵族还被扫清了,土地有很多,每个人都能获得比从前多的土地。” 商人笑了笑。 “不愿皈依的呢?” 奥图姆问道。 “要么离开,要么等着被捕奴团抓走,送到比林奇接受训练,再被送到种植园和庄园里。” 商人冷漠地说。 “反正我是个亚美尼亚人,这不关我的事。” “放心吧,你们集体改信,皇帝会很高兴的。” 商人安慰道。 “我想的可不是这个。” 奥图姆撇撇嘴。 “我可不是为了当一个普通百姓而起义的,怎么也得混个一官半职。” “那就看陛下的心情了。” 商人想了想。 “不过,现任陆军大臣是个皈依突厥裔,西南方面军的指挥官也一样,他们肯定会替你说好话的。” “如果你当上了高级军官,可以去了解一下东帝国陆军的各个派系,也许对你的前途有帮助。” “哦?细说。” 奥图姆来了兴趣。 “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人的地方都有派系,随便想想就能理清。” 商人回忆着。 “大体来说,东帝国陆军分为四大派系,分别是君士坦丁堡系,迦太基系,东方系和西方系,你出身归化突厥人,那肯定就是东方系了。” “君士坦丁堡系曾经以前陆军大臣米哈伊尔公爵为首,现在则以诺塔拉斯家族的几个将军为首,阿尔巴尼亚和保加利亚出身的将军也亲近这个派系,势力最强,也最为骄傲,你挤不进去的。” “迦太基系则以迦太基保民官叶尔孤白伯爵为首,包括北非出身的将军和亚美尼亚出身的将军,他们虽然也是归化的,但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大多是皇帝的铁杆亲信,一直以皇帝私属自诩,你就别想了。” 商人呵呵一笑。 “东方系则以皈依突厥人居多,也有自己的军官俱乐部,由于易卜拉欣伯爵担任陆军大臣,最近也十分活跃,你可以试着跟他们抱团取暖。” “嗯,我会试试的。” 奥图姆点点头。 “西方系呢?” “西方系也就是拉丁裔罗马人,曾经也能和君士坦丁堡系鼎足而立,以圣西门骑士团的大团长孔蒂和阿尔巴尼亚军区的马鲁纳伯爵为首,曾在陛下的前期征服中立下了汗马功勋,威望很高,不过他们都老了,不怎么爱管年轻人的事。” 商人想了想。 “但是,伱也得知道,西方系跟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孔蒂的妻子是皇帝的堂妹,孔蒂的长子泰提修斯也快进入军队了,最近名声在外的那个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更是查士丁尼陛下最亲近的人,还是风暴者君士坦丁的教父,自己还有能力,日后肯定会兴起的。” “至于海军和行政体系,当然也有一些派系现象,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 “皇帝知道这些事吗?” 奥图姆问道。 “当然知道。” 商人耸耸肩。 “派系是以语言,文化和相同的背景组成的一个利益纽带,是自然产生的,每个国家都会存在。”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底下一片和气,准没好心思。” 商人说道。 “既然你加入了我们,迟早会了解到这些事,你改变不了你的出身,只能选择接受。” “君士坦丁堡的老爷们瞧不来任何人,你不用太关注他们,迦太基人除了皇帝谁都不在乎,你也不用管,但你们和西方系一直关系不好,易卜拉欣伯爵多次要求皇帝约束贡萨洛的不当行为,但贡萨洛太能打了,让白羊王子雅各布急得跳脚,一场场胜仗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总之,做好自己,东帝国还没走到派系斗争不可调和的那一步,只要你建立功勋,没人敢克扣你应得的奖赏。” 商人宽慰道。 “现在是盛世,大家都忙着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也不会有多少人来给你刻意使绊子。” “盛世不易,还需珍惜。” 奥图姆点点头,看向商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你一个商人,为什么对东帝国的事情了解得这么透彻?” “我本来就是皇帝的子民啊,外交大臣的外围属官,负责提供情报的。” 商人理所应当地说。 “皇帝的情报部门早在开战前就做好了铺垫,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在这一带的窝点,兵力,背景,全是我透露给马库斯阁下的。” “如果你当初要是敢欺骗帝国,立马会有其他义军来集体剿灭你,这也是我联络的。” 商人自豪地拍拍胸脯。 “你——” 奥图姆有些生气,又有些庆幸。 不等他发话,远方的道路上传来阵阵尘烟,如雷轰鸣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尘烟中,一队重骑兵若隐若现。 奥图姆立马严肃起来,让自己的下属摆出最恭敬的姿态,欢迎皇帝的到来。 铁甲圣骑兵在城门口停下,铁甲森林中,以撒昂然而立。 奥图姆连忙跳下马,小跑上前,单膝跪地。 “尊敬的陛下,罗马与罗马人的皇帝,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奥图姆铿锵有力地说。 “我叫奥图姆·克拉肯,是反奥斯曼义军的一位首领,现已皈依正教,愿意为您效劳!” “克拉肯?” 以撒有些好奇。 “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姓氏。” “我在克拉肯号炮艇上见到了马库斯勋爵,正式向您效忠,并皈依了正教。” 奥图姆言辞恳切。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次重生,我从一介囚徒成为了您的子民,值得纪念。” “为了答谢陛下的恩遇,我率军浴血奋战,替陛下收复了这座城市,并保留了完好的希腊语社区,但毕竟没有得到正式命令,还望陛下责罚!” 以撒看着当官心切的奥图姆,有些好笑。自己的情报部门早就把代尼兹利的情况写成报告告诉了自己,在奥图姆带兵来到这里时,城里早就没什么守军,而且也不存在什么浴血奋战,人家直接投降了。 不过,他别出心裁地收拢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希腊裔正教徒,这才是以撒所急需的。 而且,想当官是好事,只有当这些皈依者获得了上升空间,能够在帝国找到一席之地,他们才会对这个国家产生向心力和归属感。 至于曾经的语言,信仰和血脉,两代过去,谁还会记得这些。 把被统治者排除在军队和政府之外,这是马穆鲁克人才会干的蠢事,以撒可不会。 “起来吧,我会记得你的功劳,也会记得你的忠心。” 以撒温言抚慰道。 “我的承诺不会变,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紫卫军第七军团的士兵了,而你则是军团长。” “多谢陛下,必当誓死相报!” 奥图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陛下要进城看看吗?” 奥图姆牵住以撒的马缰。 “不急,还有些任务要吩咐给你。” 以撒看向奥图姆。 “陛下请说。” 奥图姆回过头。 “这一代的山地中还活跃着不少流民团伙和劫匪强盗,除此之外,一些被我们打散的奥斯曼残兵也流落乡间。” 以撒沉吟道。 “我的情报官已经基本摸清了他们的大体位置,你和他们沟通一下,带着军团去解决这些事。” “还是老样子,愿意皈依的就是罗马公民,你可以挑选强壮者加入军团,满员两千。” “不愿皈依的尽数剿灭,你应该挺擅长这些。” 东罗马帝国既然要重建安纳托利亚西部的秩序,自然不能允许大量的流民和兵痞,愿意效忠者引入荒置的田地,不愿意以撒也不管,但武装捕奴团可是已经蓄势待发了。 “我们在东边的征伐已经到头了,高原上还是游牧部落的地盘,暂时不能上去。” 以撒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 “等你处理完这些事,可以去士麦那城加入梅赫梅特的围城营地,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是,陛下,我这就去。” 奥图姆应声点头。 …… 安纳托利亚高原,安卡拉城。 安卡拉城曾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也是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统治中心,人口较多,商业较为发达,萨卡里亚河的支流在城外流过,孕育出肥沃的河谷平原,适合农耕和游牧。 在大土耳其战争中,奥斯曼王子巴耶济德在安卡拉城横征暴敛,几乎带走了所有能战之人和可用之钱,但却在尼科米底亚城下遭遇大败,将奥斯曼帝国的东方军群彻底葬送。 白羊王朝进驻安卡拉后,乌宗哈桑将这里设为行营,在城外搭起了绵延数十里的帐篷,安卡拉的百姓遭到了又一次的剥削。 在这个时代,士兵的个人素质非常差,尤其是游牧士兵,他们没有薪水,除了决战前可能会发放的津贴外,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洗劫和抢掠,根本不会因为同样的信仰放过安卡拉周边的百姓。 最大的营帐中,乌宗哈桑坐在自己的王位上,旁边却没有任何近臣,门口的卫兵已经察觉到了帕迪莎的愤怒,挺直腰杆,目不斜视。 两位年轻贵族来到帐边,见里面静得可怕,有些犹豫。 “两位王子,帕迪莎在等待你们。” 卫兵硬邦邦地说。 “好的,这就去。” 雅各布叹了口气,哈利勒则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胞弟。 哈利勒知道,雅各布在北边打了败仗,被贡萨洛率领的龙骑兵和哥萨克伏击成功,连父亲赠予的弯刀都成为了基督徒的战利品。 两人走入帐中,乌宗哈桑抬起头,瞥了二人一眼。 “父亲……” 雅各布试探地看向乌宗哈桑。 “坐吧。” 乌宗哈桑叹了口气,挥挥手。 “父亲,是我指挥不当,请您治罪吧!” 雅各布咬咬牙,跪了下去,哈利勒则站在一边,高昂着头。 “我召你们前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起来吧。” 乌宗哈桑烦闷地将脑袋扭向一边,将一封信扔给二人。 二人传阅完毕,面面相觑。 “希腊人又开始玩弄阴谋诡计了!” 乌宗哈桑怒吼道,抓起一个玻璃瓶,砸向地面,摔得粉碎。 “他们的手伸得太长,就连波斯海岸都遭到了他们的袭击!” “东印度舰队是吧,哼哼,我——” 乌宗哈桑咬牙切齿,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父亲,在我看来,法尔斯总督没有尽到守卫海岸的责任,您应该予以惩戒。” 哈利勒严肃地说,想尽一切办法诋毁着自己的哥哥。 “挺厉害啊!跟你母亲的建议一模一样。” “不愧是亲生的。” 乌宗哈桑眼一横,瞪着自己的儿子。 “一点有价值的处理方法都提不出来,只会来这一套,是吧?” “父亲,我认为,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雅各布抬起头。 “你说。” 乌宗哈桑抿了抿嘴。 “父亲,根据来信,希腊人在东边的小动作主要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波斯海岸,另一个则是高加索山脉。” 雅各布分析道。 “波斯海岸遭到了东印度舰队的袭击,这对我们来说无关痛痒,但那里都是您最近征服的土地,我们和他们之间属于保护者和被保护者之间的关系,如果您坐视不管,他们会很失望,这对您的威望有很大打击。” “继续。” 乌宗哈桑点点头。 “第二个是高加索,根据情报,冰封者阿莱克修斯伙同那个黑羊余孽阿尔斯兰,打下了几个受我们庇护的小村庄,把当地的亚美尼亚人和格鲁吉亚人迁回他们的辖区。” 雅各布继续说道。 “由于我们抽调了太多兵力,那里的部落没能做出有效反制,萨法维教团最近又和希尔凡王国有些矛盾,可能也被牵扯住了。” “那你认为应当怎么办?” 乌宗哈桑看向雅各布。 “父亲,我认为,我们在安纳托利亚的征伐已经差不多了,收获了大量的财富和不少部落的效忠,是时候回去稳定局势了。” 雅各布坚定地说。 “我们没必要为了奥斯曼人付出宝贵的生命,希腊人的实力很强大,我们最需要的是完善自己,稳定地方,而不是继续扩张。” “希腊人不敢登上高原的,您可以在安卡拉留下一支部队,我们的利益完全可以保全下来。” “至于那个贡萨洛,我承认自己轻视了他,但他也没办法轻易进入高原深处,这里是突厥部落的地盘。” “胡说!我看你是被那个西班牙小子吓破了胆!” 哈利勒立马反对。 “希腊人在西边进展神速,他们的威望不能继续提高,否则会打击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吉哈德热情!” “当别人在书写历史时,我们却拱手旁观,这是一种耻辱!” 哈利勒大声说着。 “如果我们像你说得这样直接逃跑,父亲的威望和尊严又该如何维系?那些部落还会听我们的吗?”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雅各布一骨碌爬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哥哥。 “你——” “够了!” 乌宗哈桑再次怒吼出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儿子。 “我自认为在军事和政治不输希腊皇帝,但在培养儿子上,我比他差得远!” 乌宗哈桑还欲发火,却生生忍住。 “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会见过部落首领,和他们交换了意见。” 乌宗哈桑站起身。 “我会让波斯和高加索的一些部落先行回去,守住自己的草场。” “剩下的人留在这里,随我作战。” 乌宗哈桑的眼里闪着狂热。 “现在是冬天,军需不足,天气寒冷,不便出兵。” “我们从现在开始集结部队,明年开春,势必要一举击溃希腊人的大军!” “父亲——” 雅各布急忙开口,却被乌宗哈桑挥手打断。 “我是帕迪莎,万王之王,唯一的穆斯林君主,吉哈德圣战的总指挥。” “连不可一世的贾汗沙和卜撒因都被我一战击败,奥斯曼人更是将万王之王的称号拱手相让,希腊人再强,也不至于将我吓走!” 乌宗哈桑挥舞着拳臂。 “希腊人在其他地方频繁挑动着是非,这说明他们就想让我们撤走,如果我们真的像一只绵羊般灰溜溜地逃走,反而中了他们的下怀。” “如狮子般称雄一日,也胜过如绵羊般苟活万年!” (本章完) 第309章 至暗时刻 第309章 至暗时刻 秋季已经过去,天气愈发寒冷,从海面上吹来的湿润空气化作降雨,拍打在奄奄一息的城市上。 城外的农田大片荒芜,一度繁荣的村镇渺无人烟,曾象征着荣耀和富庶的库里耶只剩下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烈火焚烧的痕迹。 城内的市民形色枯槁,行迹匆匆,排着长队到面包店领取每日的口粮,随处可见的乞丐和流民盘腿而坐,街道上的兵痞毫不留情地抢走他们仅剩的衣服和干粮,将他们赶出城门。 城墙上,满眼落寞的士兵们走来走去,低垂着黯淡的双眼,迈动着机械的步伐。 城外的东罗马军队已经离开,城内的示警钟已经有些日子不再敲响,但身披血衣的骑兵还是会时不时奔驰而过,将心存侥幸而出城觅食的市民撞得人仰马翻。 饥馑,失望,痛苦,荒凉,满眼萧瑟。 这就是现在的奥斯曼首都,布尔萨城。 比起几年前,这座大城市的人口减少了一大半,希腊裔市民早就被迫害一空,被赶进寒冬的风雪。 在西南战争进行前,驻扎在尼西亚城的东罗马军队为了牵制奥斯曼的机动兵力,绕过尼西亚附近的山峰,沿萨卡里亚河谷进军南下,驻扎在布尔萨城以北的沿海平原上,形成威逼之势。 布尔萨方面军的统帅是老成持重的易卜拉欣伯爵,这位老将军最讨厌兵行险着,喜欢“结硬寨,打呆仗”,把自己的营寨修得密不透风,也不强行攻城,就这么死死钉在这里,时不时派遣游骑袭扰奥斯曼的运输道路。 目前,整个奥斯曼帝国还剩下两万余人的机动兵力,一万人驻扎在布尔萨城内,其他人则位于南方,试图迟滞东罗马军队的步伐。 然而,由于突厥高官们拒绝让最后一点精锐离开布尔萨,活动在南方的奥斯曼士兵大多都是强行征来的阿扎布步兵和阿金基骑兵,这些人已经被持续数年的战争弄得身心俱疲,大片领土的丢失又让不少人失去了故乡,他们对这个王朝的忠诚度降至冰点,一有机会就成批逃跑,再也不愿替苏丹付出生命。 布尔萨城最后的耶尼切里们也十分憋屈,苏丹陛下久久未能出面,王子殿下逃往安卡拉后也未曾归来,维齐尔们要求他们固守城池,禁止出战,拖到乌宗哈桑大军来援。 每逢夜晚,东罗马的军队就开始活动,博斯普鲁斯军乐队会在士兵们的陪同下来到城外,专门演奏古老的突厥民谣,引起士兵们的思乡之情,弱化他们的抵抗意志。 每逢基督教节日,城外的军营中总能传出欢乐之声,烤肉的香气和士兵的笑声顺着海风传入城市,城墙上的奥斯曼士兵们只能猛吸鼻子,就着寒风咽下口中的干粮。 充斥着生活垃圾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极速驶过,向布尔萨王宫奔去。 马车上,艾哈迈德看着狼藉的街道和黯淡无光的王宫,叹了口气。 艾哈迈德也是一位突厥贵族,父亲早亡,从小跟着叔叔长大,自从叔叔在十几年前的君士坦丁堡之战中战死沙场后,他便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采邑,过着宁静淡泊的农村生活。 艾哈迈德是位虔诚的穆斯林,对阴险狡诈的希腊正教徒极为不齿,虽然远离朝野,但在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为苏丹效忠的心愿。 大土耳其战争中,艾哈迈德当然也受到了征召,他并没有像不少小领主一样推三阻四,跨上战马,带上仆兵,取出叔叔留下的残破战甲,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吉哈德的战场。 在三年的战争中,艾哈迈德在海岸上赶跑过射击军,在比提尼亚平原上跟斯拉维斯骑兵拼过命,也在内陆地区和起义军的首领们谈判,立下了一些功勋。 由于艾哈迈德本身就是家道中落的突厥大贵族,本人又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在一年前得到了苏丹的赏识,被召进布尔萨王宫中,被任命为布尔萨城的军需官。 受到鼓舞的艾哈迈德愈发卖力,以马哈茂德帕夏为标杆,试图用自己的努力为苏丹分忧,将气势汹汹的希腊人赶出安纳托利亚。 上任后,艾哈迈德迅速投入到工作中,考察仓库,核算账目,清查军队人数,处决了一批贪污腐败的底层官员。 但是,正当备受鼓舞的艾哈迈德准备继续排查时,一条无形的红线出现在眼前,让他进退两难。 军需历来是贪腐重灾区,大量的官吏使用各种方式贩卖粮食和武器,大量的军官瞒报伤亡数字,喝兵血,吃空饷。 奥斯曼的征召兵当然是不用发钱的,但粮食和装备是不能不发的,军官和官吏们合伙倒卖物资,从奥斯曼帝国奄奄一息的躯体上不断吸血。 在二十年前,这种情况当然也存在,但苏丹的钱库很充裕,粮仓很丰满,国内太平,政府清明,贪腐现象被死死压制。 但是,穆罕默德二世退守安纳托利亚后,曾经依赖的德夫希尔梅系统丧失了大量的新鲜血液,突厥贵族的势力迅速膨胀,这些势力盘根错节,互相扶持,吏治逐渐崩坏。 当然,这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这些突厥贵族对苏丹还是比较忠诚的,也知道不能欺人太甚,惹出祸端。 然而,灾害和战争的接踵而至瞬间改变了这一切,失去采邑的军官和失去家乡的士兵本来就心怀怨气,经济拮据的他们迅速走向堕落,苏丹也不敢在战争时期过分苛责。 腐败的土壤既然存在,立马就会长出邪恶的朵,老一辈贵族逐渐凋零,年轻贵族面对战争缺乏勇气,沉迷在享乐之中,为了麻醉自己而挥金如土。 艾哈迈德的行为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立马被上层叫停,他们派来了两位副官,收走了大部分监察之权。 艾哈迈德感到十分悲哀,但依然忙碌在各个城镇中,用尽一切手段将外地的粮食运往首都,填饱士兵们饥肠辘辘的口腹。 他的努力得到了一些成效,在尼西亚大军南下前,布尔萨城已经囤积了足以支撑半年的粮食,城中军民免于饥饿。 与其他突厥贵族一样,艾哈迈德已经对连战连败的奥斯曼军队失望透顶,不认为这些残兵败将拥有野战破敌的能力,将希望寄托在白羊王朝的援军上。 艾哈迈德常常想,如果伊斯兰世界能够团结起来,从各個方向对希腊人发起吉哈德圣战,他们肯定不敢如此嚣张。 但他也清楚,在当今的地中海世界,伊斯兰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再也不复当年占据半壁江山的盛况,北非中部在二十年的传教同化和贩奴运动中逐渐基督化,埃及和叙利亚的马穆鲁克王朝自顾不暇,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汗国在内战中空耗国力,摩洛哥的马林王朝彻底分崩离析,马林旁支瓦塔斯家族勉强整合了北部地区,但一样面临着葡萄牙王国的不断进攻。 在他看来,唯一能够拯救伊斯兰世界的只剩下自东而来的白羊王朝,他们虽然暴虐嗜杀,但此时却成了唯一希望。 艾哈迈德甩甩头,抛开杂念,端正头巾,整理衣装,踏上王宫的阶梯。 宫殿内已是人声鼎沸,负责理政的几大维齐尔闭目养神,底下的其他官员们则吵吵嚷嚷,互相指责,互相谩骂,用最暴躁的言语来掩盖最深沉的恐惧。 苏丹陛下病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当苏丹不在时,这是奥斯曼官员的常态。 艾哈迈德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向末尾。 最上方的大维齐尔睁开眼睛,但并没能像曾经一样使众人安静下来。 “都闭嘴!” 大维齐尔大声吼着,恶狠狠地瞪视着众人。 “国难当头,你们不想着寻找解决办法,反而在这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众人的吵闹声小了些,但抱怨声和冷哼声还是时不时传进艾哈迈德的耳朵。 “冬天要到了,我们的士兵需要粮食,燃料,还有金钱。” 大维齐尔缓缓说道。 “粮食我们还有,燃料却非常短缺,资金漏洞也很大。” “我们是苏丹的忠仆,奥斯曼的领地陷入了危机,我们需要出一份力!” 大维齐尔看向众人。 “我准备组织募捐,每个贵族和富商都得出钱出力,从我这里开始!” “将士们为苏丹尽忠,本来就是应该的,为什么还敢要钱?” 一位贵族叫嚷着。 “我们自己的领地都丢光了,您作为大维齐尔,没说收复失地,反而将主意打到我们仅剩的一点家产上了吗?” “是啊,我们家的财产都在乡下,已经被希腊人抢光了,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另一位贵族连忙符合,眼神迷离而恍惚,双手还不住颤抖。 艾哈迈德知道,这是刚吸完大烟的后遗症。 与基督教世界的酗酒一样,伊斯兰世界的吸毒传统自古有之,奥斯曼宫廷也不例外,沉迷大烟的贵族不知凡几,地位最高的可能就是奥斯曼王子巴耶济德。 这种半强迫式的“募捐”已经进行过好几次,最开始情况不错,或许是出于对东罗马帝国的恐惧,或许是出于对奥斯曼家族的忠诚,又或许是对战争有些信心,他们多少都会捐出自己的积蓄。 到现在,这种方法越来越不好使,战争的失利让他们的信心跌落谷底,屡次三番的要钱也让不少人不厌其烦。 “我的老家一样被希腊人洗劫了,我的几个亲族一样战死沙场,现在是危机关头,你们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大维齐尔气得拍案而起。 “你们就连那些希伯来人都不如,他们还集体捐款,主动为我们的士兵提供后勤服务!” “呵呵,阿伽,我们可比不了您,您可是名门望族,祖上出过五位大维齐尔,积攒的财富可比我们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位贵族阴阳怪气地说。 “至于希伯来人,我可不认为他们对苏丹有多大的忠诚度。” 艾哈迈德看着他们互相攻讦的模样,心中一叹。 战争持续到现在,不少人充满怨气,认为是上层统治者的决策失误导致了今天的惨状。 他们当然不敢指责穆罕默德苏丹和巴耶济德王子,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了大维齐尔,认为他蒙蔽苏丹,丢城失地。 在某种程度上,大维齐尔本来就是苏丹的立下的靶子,在必要时刻可以作为牺牲品平息众怒。 而且,艾哈迈德知道,钱达尔勒·易卜拉辛大维齐尔的确出身名门,他的父亲就是上一个牺牲品,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被苏丹处死的钱达尔勒·哈利勒。 但是,在近二十年前的那场政治斗争中,钱达尔勒家族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从前的财富仅有一小部分被交还给易卜拉辛。 哈利勒大维齐用自己的牺牲保全了家族,并使自己的儿子再一次登上了大维齐尔的宝座,成为传统突厥贵族的代言人。 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实际上是狠狠揭开了钱达尔勒家族的伤疤。 “混账!你——你——” 大维齐尔果然极为震怒,颤抖的手指指向对方。 “你给我滚出去!” 贵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也不愿认错,冷哼一声,拔腿便走。 走到门口,他的腿却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满眼都是惊愕。 大门打开,两位全副武装的耶尼切里举着长矛走了进来。 笃,笃,笃—— 沉重的拐杖声飘荡在宫殿内,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之前的抱怨声和议论声瞬间消失。 “奥斯曼的后裔穆罕默德,奥斯曼家族的最高统治者,众苏丹之苏丹,众可汗之可汗,全安纳托利亚,希腊,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和保加利亚的统治者!” 年老的宦官紧紧跟在苏丹身后,眼里全是激动的泪水,伸出手,试图搀扶苏丹的胳膊。 穆罕默德没有理会,拄着自己的拐杖,一步一步,喘着粗气,越过诸位大臣,走向自己的宝座。 宫殿的烛光撒下一片昏黄,照射在苏丹的身体上,投下长长的影。 发紫的皮肤,虚胖的身体,机械的步伐,浑浊的双眼,佝偻的身躯,疲惫的心灵。 大维齐尔走向一边,恭敬侍立,诸位贵族俯身行礼。 一袭盛装的穆罕默德二世在王位前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诸位先祖留下来的宝座。 穆罕默德二世的眼神黯淡几分,将拐杖扔向一边,坐上宝座,大口喘气。 大维齐尔看向穆罕默德二世,有些担忧。 “苏丹陛下,您的病——”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他,眼神坚定。 “今天,我来主持会议。” “是,陛下。” 大维齐尔退得更远。 穆罕默德二世吐出一口气,仰起头,面向众人,端详着每一位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我在门口听了很久。” 穆罕默德二世沉默片刻。 “你们都在害怕。”大殿中一片寂静,不少人低下头颅,不敢与苏丹对视。 “但我不怪你们。” 穆罕默德二世自嘲地摇摇头。 “一个地跨三洲的强敌,一个拥有十万大军的强敌,一个拥有两百余艘大小舰艇的强敌,一个拥有大量海外殖民地的强敌,一个似乎怎么打也打不光国库的强敌。” “我们面对这样一个敌人,又怎么会不感到害怕?” 穆罕默德二世挤出一抹笑容。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惩戒什么人,不是为了发火,不是为了杀戮。” 官员们松一口气,沉默地看向穆罕默德。 “就在刚刚,我的总管带来了两个消息。” 穆罕默德二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第一,希腊人的大军已经将大门德雷斯河谷尽数占领,艾登城仅仅守了不到一个月。” 穆罕默德二世顿了顿。 “他们现在已经进入北边的盖迪兹河谷,部分城镇已经沦陷。” “伊兹密尔已经被希腊人的海陆两军团团围困,围城士兵还在继续增多,我不知道当地守军能守多久,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拖到雪季,但对此不抱太大期望。” 穆罕默德二世叹了口气。 伊兹密尔是奥斯曼帝国在爱琴海沿岸最大的港口,土地肥沃,港湾优良,适合农业,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 以伊兹密尔和马尼萨为中心的西南城镇群是整个安纳托利亚西部最富庶的地区,人口密集,堪称粮仓。 但是,这都是有代价的,平坦的地形使这里易攻难守,唯一可以充当天险的河流反倒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了便利。 伊兹密尔尤其难守,整个城区沿条带状分布在海湾边,太过狭长,都没有连为一体的海墙。 这里当然也修建了一些海岸炮台和海岸要塞,但时至今日,东罗马帝国海陆双军占据绝对优势,奥斯曼守军士气低下,守不了太久。 见大臣们眼光黯淡,穆罕默德二世收回思绪。 “第二件事,我的儿子巴耶济德从安卡拉传来消息,白羊人已经开始集结部队了,预定在开春挥师向西。” “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熬过这个冬季,事情就会有一线转机。” “西南部地势地平,如果白羊骑兵能够在正面击败希腊军队,那么他们在艾登和伊兹密尔的胜利就毫无意义,我们可以迅速收复这些疆域。” 大臣们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神情不再紧绷。 穆罕默德二世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些悲哀。 “但是,我想告诉诸位,我们终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如果伱们还是像今天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忙着互相争吵,那么我估计,我们可能守不到白羊军队赶到的那一天。” 大臣们沉默不言,穆罕默德二世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竟然到现在还保有侥幸,认为只要投降,希腊人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甚至有人说,我们可以试着向希腊人求和,向他们称臣纳贡,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穆罕默德二世摇了摇头。 “可是,我对希腊皇帝的秉性一清二楚,他也许愿意给边远地区的贝伊们一条活路,但绝不会放过占据爱琴海东岸的我们。” “希腊帝国和奥斯曼至高国是不死不休的,而你们,” “你们是与国同休的!” 穆罕默德二世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们占据了大量的土地,人口和财富,就算你们愿意归降,希腊人又怎么可能会允许你们在他们视为核心的土地上继续作威作福?” “就算希腊人暂时答应,等局势稳定下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 “这是信仰之战,也是荣耀之战,更是生存之战,没有妥协的余地!” 穆罕默德二世咬着牙,支撑起虚弱的身躯。 “看看北方和南方的情况吧,希腊人强迫改信,不改信者压根没有任何权力,只能沦为奴隶!” 穆罕默德二世昂起头。 “在战争和屈辱面前,你们可以选择屈辱,但是,屈辱过后,一样要面对战争!” “陛下,我愿意将自己的财产全部捐出,将自己的仆役全部捐出,为苏丹尽忠!” 队伍末尾,艾哈迈德迈步上前,眼中全是激动。 “至于我本人,我也将拿上祖先的弯刀,穿上祖先的铠甲,守护祖先传下来的家园!” 艾哈迈德大声吼道。 “很好!你是我的勇士!” 穆罕默德二世重重点头,满眼欣慰,继续扫向其余众人。 众人犹豫片刻,也开始表明态度。 “我愿意捐出城北的一幢房屋。” “我捐一千个阿克切。” “我就五百吧……” 见他们还是留有余地,穆罕默德二世有些失望,但依然微笑着点头。 “也许,你们今天依然怀有顾虑。” 穆罕默德二世抿住嘴巴,忍着痛风带来的剧痛,缓缓直起腰。 “但是,我希望,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拼死一战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能不计前嫌,并肩作战,为了安拉,为了奥斯曼,也为了你们自己。” 一些贵族有些动摇,另一些则依然无动于衷。 “从今天开始,我会时时刻刻与你们站在一起,时时刻刻捍卫我的城市,我的信仰,我的子民!” 穆罕默德二世举起拳头。 “从今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万岁!” “万岁!” “万岁!” 贵族们高喊起来,山呼万岁。 穆罕默德二世看着他们,也不知是出于忠诚,还是迫于形势。 暗叹一声,穆罕默德二世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去,穆罕默德二世目送着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终于抑制不住颤抖的双腿,瘫倒在王座上,大口喘息。 “陛下,您怎么样?” 忠心耿耿的老宦官连忙跑了上来,跪倒在穆罕默德二世面前。 “现在天气不好,您不该强撑着过来的。” “拜拉姆……” 穆罕默德二世抬起头。 “您吩咐,陛下!” 老宦官的眼里满是急切。 “你跟了我多少年?” 穆罕默德二世勉强一笑。 “二十多年了,陛下。” “你走吧,趁着布尔萨尚未被完全封锁,找条小路,赶快离开吧。” 穆罕默德二世凝望着老宦官湿润的眼睛。 “我有件事要你传达,亲口传达。” “您说!” 老宦官有些不舍,但还是重重点头。 “你去东边,找到我的儿子……巴耶济德。” 穆罕默德二世喘着气。 “你告诉他……如果安拉抛弃了我,如果我没能守到白羊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又如果,连乌宗哈桑都被希腊人击败了。” 穆罕默德二世苦笑着摇头。 “那么,他就是奥斯曼家族的主人了,苏丹,贝伊,甚至是埃米尔,这不重要。” 穆罕默德二世喃喃道。 “你告诉他,让他尽量依附在白羊王朝的庇护下,这不丢人。” “你告诉他,想当年,我们的祖先也是从一名地方领主慢慢起家,只要人活着,希望还是有的。” “希腊皇帝再厉害,也有死亡的那一天,让他不要绝望……” “陛下……” 老宦官紧紧抿住嘴巴,眼里全是泪水。 “走吧,走吧,现在就去,我做出了一些安排,他们会带你绕开希腊人的封锁区。” 穆罕默德二世解下一枚戒指,递给老宦官。 老宦官珍重地接过戒指,转身离开。 穆罕默德二世独自坐在空旷的宫殿中,瞪着跳动的烛影,只余幽幽一叹。 (本章完) 第310章 再殖民运动 第310章 再殖民运动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已经是1471年的年末,最为寒冷的一月尚未到来,但微寒的天气已经让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换上了厚实的衣装,燃起了温暖的火炉。 早晨的霞光照耀大地,城市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负责收购农产品的商队和从邻近乡村赶来的零散农民在卫兵的检查下进入城市,将新鲜的鱼,肉,蛋,奶和蔬菜水果卖给市民和商铺。 宽阔的石板路面上,负责送货的马车奔驰着,有些马车的货箱中是满满当当的瓦罐,还有些则是脏兮兮的布袋。 瓦罐中是刚刚运来的牛奶或酸奶,在清晨的空气中散发着氤氲的薄雾,马车上的送奶工会依照订单,把瓦罐摆在市民们的家门口。 布袋中则是一块一块的焦炭,虽然坑坑洼洼,外表粗陋,但却是不少市民必不可少的过冬燃料。 每逢清晨,街道上总会传来马蹄的敲击声和悦耳的铃铛声,装满奶制品的瓦罐会被交给中上层市民,装着焦炭的布袋则是底层市民的必需品,当他们在马蹄声和铃铛声中缓缓醒来时,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解决完饥肠辘辘的肚子后,市民们走上街道,富人会乘上自己的马车进入金融街或各大港口,中产市民们会骑上马匹走进集市,工人们则一边结伴聊天,一边走向西边的工坊区。 他们会谈论薪水和物价,谈论食物和饮料,谈论新的商品和新的政策。 他们会谈论安纳托利亚的胜利,谈论远征阿兹特克的壮举,谈论黑金城的淘金热和新色雷斯的扩张。 他们会路过水手街,一脸羡慕地看着远洋归来的水手挥金如土,左拥右抱。 他们会路过军官俱乐部,满脸敬意地看着那些刚刚撤下来的老军人,敬仰地看着他们胸前的徽章和腰间的佩剑,也畏惧地看着他们空荡荡的袖子,缠满绷带的脸颊和咚咚作响的木腿。 他们会偶尔路过富人区的街角,听见报童们的叫卖声,虽然极少购买,但也会兴趣盎然地听上一会儿,然后继续讨论起来,从柴米油盐到军国大事,争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也会在高等学府外驻足观看,看着富裕人家的孩子结束了假期,兴高采烈或满不情愿地走进校园,再想想自家孩子每周只能上一次的慈善学校,暗自发誓,要用勤劳的双手让自己的后辈也读得起书,上得起全日制学府。 然而,他们的孩子也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整天和朋友们聚在一起,要么舞刀弄棒,要么去酒吧外捡来破烂的《航海家之声》,缠着会认字的大人,请他们描述远方的富饶,请他们讲解航海与探险的传奇故事。 帝国正当盛世,也许依旧不能让所有国民都过上幸福且安康的日子,但竭尽半个世界的血汗,依然供养出了一座世界渴望之城,永恒而不坠的君士坦丁堡。 在这里,人人自得其所,人人不缺吃穿,人人充满奋进而向上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人人都有跨越阶层的希望。 皇帝把他们保护得很好,在这里,埃及的饥荒只是报纸上的寥寥数语,西非的麻醉品泛滥和他们毫不相关,海峡对岸的战争似乎十分遥远,正在遭受灭顶之灾的阿兹特克也只不过是皇帝的又一块勋章。 他们对自己的出身十分骄傲,对自己的民族充满信心,对自己的国家充满希望,在他们眼里,罗马人优先,君士坦丁堡人则更加优先。 当然,这群爱好辩论的市民们偶尔也会对皇帝的举措加以抱怨,比如越来越多的外地移民,比如焦炭工坊上空那一团团的黑烟。 在君士坦丁堡,只要不太过分,他们可以随意发表意见,但皇帝可从来不听。 一旦附近的街区搬来几户外地人,傲娇而热心的君士坦丁堡人总会探头探脑地找上门,将君士坦丁堡的事情分享给他们,一脸骄傲地展示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君士坦丁堡口音,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把他们也同化为首都市民的一员。 如果遇上彻头彻尾的外族人,他们也会挤上门,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得赶紧去找到附近的教士,报名学习希腊语,最好还能找个土生土长的君士坦丁堡教士。 希腊语得学啊,你们也得学希腊语,多学一门好啊。 在这种浓郁的氛围下,君士坦丁堡成为了整个东罗马帝国民族同化最成功的一座城市,无论你来自天南海北,只要来到君士坦丁堡,没过几年,立马会学到一口正宗的首都腔调,加入市民大集体,然后学着老市民的模样,装出一副本地人的样子,对新来的移民输出自己的价值观。 当然,君士坦丁堡市民的价值观灌输法也有失灵的时候,同样在中兴盛世中吃尽红利的迦太基人就对此不太感冒,他们的希腊语带着浓郁的北非腔调,偶尔和君士坦丁堡市民吵架的时候还会飚出几句阿拉伯单词。 无论如何,手工工坊的巨幅增多,商业贸易的繁荣昌盛和长久以来的轻徭薄赋已经让君士坦丁堡成为了整个地中海世界最为繁华的大城市,人口正向三十万大关迅速冲刺。 金角湾的码头上,一艘舰船缓缓停下,舰船上飘扬着圣安德鲁叉型十字,显然来自于格鲁吉亚的圣安德鲁骑士团。 船身上,一行希腊文字标注出它的名字。 大骑士长。 大骑士长的甲板上,阿莱克修斯趴在船舷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故乡。 自从圣安德鲁骑士团在一年前成功阻挡住萨法维教团的洗劫后,“冰封者”阿莱克修斯的名号在格鲁吉亚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勇士加入进来,骑士团规模不断扩大。 阿莱克修斯为了自己的事业,将父亲和祖父赠予的地产和庄园出售一空,还把父母留下的结婚钱要了过来,兴建城堡和医院,开辟农场和矿场,引进新的作物和新的技术,吸引落难流民,同正教商人和穆斯林商人签署保护协议,利用萨法维和希尔凡的摩擦增加实力,利用白羊大军外出征战的真空期扶持伊斯兰抵抗势力,将他们安置在圣十字地外围,为朴素的农民守护一方净土。 这艘大骑士长号是圣安德鲁骑士团唯一一艘舰船,来自于阿莱克修斯长兄查士丁尼的私人赠予,平时停靠在巴统城,负责为骑士团提供钱粮,运送志愿者,和平时期也会经营君士坦丁堡——巴统航线,做些生意。 格鲁吉亚诸侯们互相不服,但大多不敢挑战东罗马帝国的黑海霸权,尤其是黑海沿岸的几個亲王国,他们连山脉天险都无法依靠,只要东帝国愿意,强大的海军随时都能使其灭亡。 黑海沿岸的巴统城为圣安德鲁骑士团提供了一座城堡,允许他们建立分团,招募骑士,停泊船只。 名义上的格鲁吉亚国王令不出首都,对挡在东边的圣安德鲁骑士团表示感激,但也有些忧虑,一再催促女儿和阿莱克修斯尽早完婚,连发几封书信,要求他们前往君士坦丁堡面见皇帝和皇后。 这位志大才疏的国王还有一些不可明说的野心,试图借助东罗马帝国的力量帮他完成复国,将自己的统治区重新扩大到第比利斯之外。 面对未婚妻充满期待的目光,阿莱克修斯无奈地放下了手头上的军政事务,将事情交给几位资深骑士,带上她穿过格鲁吉亚的中央低地,踏上黑海的船只,回到君士坦丁堡。 “阿莱克修斯,这就是你的故乡吗?” 阿莱克修斯身边,玛利亚双眼放光。 “好大的城市,一眼望不到边。” “嗯,我是在紫衣贵族宫出生的,不过也没在这里住上多久。” 阿莱克修斯自豪地点点头。 “我在北非渡过了孩童时光,读书学习,又在保加利亚的皇家开垦区渡过了少年时光,训练武艺,有时间,我也带你去看看。” “读书学习?” 玛利亚满眼笑意。 “我听卡洛说,你小时候不爱读书,上课时经常磨剑,把教师都吓跑了好几个。” “这……纯属诽谤,老师们可喜欢我了!” 阿莱克修斯有些尴尬。 玛利亚也不再深究,只是一个劲地笑。 在引航员的指示下,舰船停靠在繁忙的码头上,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跳下甲板,踏上君士坦丁堡的陆地。 “好几年没回家,君士坦丁堡的变化真大。” 阿莱克修斯环顾四周,有些感慨。 “有人说,君士坦丁堡是整个帝国的钥匙,还有人说,这座城市就是帝国本身。” 举目四望,玛利亚喃喃自语。 “这里恐怕装得下十个第比利斯。” “喜欢就好。” 阿莱克修斯微笑地看向她。 “这么多年,你作为一个公主陪我奔走在战场前线,也是辛苦你了。” “希尔凡人还没从我皇兄造成的阴影中走出来,白羊人还在安纳托利亚和我父皇对峙,圣十字地暂时是安全的。”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带你好好放松一下吧。” “嗯,都听伱的。” 玛利亚挽住阿莱克修斯强壮有力的胳膊。 皇室的马车早早等在一边,全身披挂的瓦兰吉卫队围在车旁,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登上马车,却码头边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一位强壮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手中举着一份文件,不少市民围在他的身边。 “亲王殿下,皇太孙和两位皇后都在等您,是去大皇宫吗?” 皇室的车夫回过头,彬彬有礼地问道。 “他们是在谈论什么?” 阿莱克修斯指了指低声议论的人群。 “哦,关于武装垦荒队的事。” 车夫看了看人群。 “陛下已经收复了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大片土地,那里现在渺无人烟,大量土地荒芜下来,陛下希望吸引流民,填充新收复的土地,同时也具备一些军事性质,把正规军从地方守备中解放出来,投入战场。” “西南海岸都是好地方,哪怕是现在,冬天也不太寒冷,有点类似于摩里亚大区,但估计比摩里亚更温暖。” 车夫笑了笑。 高台上,强壮男人见人群越聚越多,开始解读文件。 “陛下规定,安纳托利亚的所有解放区向所有帝国公民开放,希望我们拿起刀剑和农具,前往海峡对岸,建立新的家园!” 男人挥动着手中的文件。 “陛下鼓励我们建立武装垦荒团,以团队形式渡海前往安纳托利亚,以垦荒团为最基本的生产单位和战斗单位,当本地突厥人被清理完了,我们也就不需要继续战斗,就地改组为自由村社!” “安纳托利亚不是还在打仗吗?” 一个声音担忧地问道。 “大门德雷斯河流域已经全部被皇帝的军队占领下来,这也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地!” 强壮男人大声解释道。 “而且,皇帝的海军已经攻取了士麦那城的大部分沿海城区,零散堡垒还在做徒劳的抵抗,士麦那城镇群马上就会陷落!”“奥斯曼人的残余军队龟缩布尔萨,白羊王朝的军队在开春前无法完成集结,就算他们进军,目标也不会是我们,而是布尔萨!” 强壮男人大手一挥。 “皇帝的大军不可战胜,白羊人只会灰溜溜地离开,大门德雷斯河始终是安全的!” “而我们,就是要解决皇帝的后顾之忧,以自己的方式替他守住已经占据的领土,让军队可以无所顾忌地北上抗敌!” 见无人再问,强壮男人继续开口。 “目前,皇帝的军队已经在安纳托利亚西南部进行过一轮强制洗礼,愿意悔改的突厥人从此就是我们的正教兄弟,但还有大量的村庄宁死不愿改信,他们则是我们的敌人!” 强壮男人提高声音。 “我们将以各大沿河沿海城市为中心,向四周扩张,可以侵占萨拉森人的村庄,也可以建立我们自己的定居点!” “这份法令和《宅地法》同时生效,之所以采取武装民团的形式,只是因为奥斯曼余孽拥有更强的武力,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强壮男人扫视人群。 “皇帝规定,武装开垦队建立的定居点享有减免税赋的特权,两年内免税,五年内税赋减半,十年内减免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我们通过征服得到的穆斯林财产全部属于自己,包括穆斯林本身!卖掉或是留着垦荒,随你们自己!” “怎么这么像殖民队?” 一个声音笑着问道。 “说得好,就是殖民!” 强壮男人重重点头,挥了挥手中的文件。 “这份文件就叫《再殖民法案》,我们将会重现两千年前的城邦殖民浪潮,将这些土地重新纳入囊中!” 强壮男人拍拍胸脯。 “你们是否还在为了土地不够而忧虑,是否为儿子太多而发愁,是否急于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是,还请加入我组建的武装开垦队,我曾在皇帝的军队中服役,武艺高强,绝对是最棒的人选!” “在这里,你可能只是个普通人,为了生计而发愁,但去了安纳托利亚,人人都是大地主!人人都是有钱人!” 见响应者不多,强壮男人继续鼓动。 “我告诉你们,新一批皇家开垦团已经集结起来,贵族子弟乃至皇室子弟都会顶在最前方,我们还怕什么?” “而且,皇帝的法案面向全体正教徒,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外,罗斯人,瓦拉几亚人,摩尔达维亚人,格鲁吉亚人,阿兰人和切尔克斯人都可以组建武装开垦队,都可以在安纳托利亚获取土地!” “还有,海外殖民地的希腊语正教土著也在允许范围内,泰诺人,科伊桑人乃至印度人,他们一样可以来到安纳托利亚!” “据我所知,一些泰诺贵族已经到君士坦丁堡逛了一圈,完全不愿回去,如果消息传到古巴和多米尼加,会有不少人拼了命地攒船票,甚至躲进奴隶舱,渡海来到这里,只为享受更好的生活!” 强壮男人喘口粗气,继续吼着。 “殖民地的教士们整天向土著们描述东帝国的美好,这些人早就羡慕很久了!” “如果你们现在不抓紧时机,非要等战争结束,最好的土地都被抢光了!” “萨拉森人在一千年里用强横的武力攻占了东帝国大量的疆域,从埃及到黎凡特,从美索不达米亚到安纳托利亚,全是一些戴着头巾的猪猡!” “现在,攻守易型了,轮到我们了!” “还在等什么?装船,渡海!” 强壮男人声嘶力竭地鼓动着,但愿意加入的市民寥寥无几。 “大家好像不怎么热情啊。” 马车中,玛利亚好奇地看向阿莱克修斯。 “他来错了地方。” 阿莱克修斯淡淡地说。 “君士坦丁堡太过富裕,生活条件太好,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离开。” “他应该去乡下,在那里能招到很多人。” 阿莱克修斯解释道。 “我哥哥在信上说,最近几年,由于父皇推广那个什么资本主义,色雷斯大平原的土地迅速集中,一些农民成为地主,另一些农民手里的土地则越来越少。” “色雷斯人口稠密,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去海峡对岸闯出一片天地。” “土地集中?这是好事吗?” 玛利亚问道。 “说不好,我父皇说,让农民富裕起来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加他们手中的土地和牲畜,把他们变成地主,同时提升农业技能,让农民成为一种职业而非身份。” 阿莱克修斯回忆道。 “至于那些少地农民,父皇会为他们打下更多的土地,让他们也变成地主。” “听起来挺不错的。” 玛利亚想了想。 “那么,这些地主终究还是需要劳动力的,他们自己可耕种不了这么多的土地。” “牲畜的增多,工具的增多和生产技术的提升会解放一些劳动力,但你说得没错,还是不够的。” 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 “但你猜猜看,那些不愿皈依的突厥人,他们在帝国内又该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玛利亚当然想到了他们的结局,抿了抿嘴,望向阿莱克修斯。 “但是,东帝国人口增长那么快,土地终究还是会不够分的。” “是啊,人口越来越多,工坊越来越多,新生儿越来越多,生产出来的商品也会越来越多。”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 “当市场不够用了,当土地不够用了,全国上下就会陷入低谷和衰弱,不满会蔓延,怨气会滋生。” “那怎么办?” 玛利亚吓了一跳。 “那国家不就毁了?” “毁了?”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 “那时候,就该战争了。” 阿莱克修斯静静地注视着马车外的世界,目光闪烁。 “我皇兄曾说,在自己人的生存面前,外人的生命压根不值一提。” “我父皇曾说,为了一个最高尚的目的,完全可以使用最卑劣的手段。” 阿莱克修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或许,不择手段就是优秀君主的本质,我不喜欢这些,所以我终究不是一个好君主。” “好君主有很多种,你完全可以走自己的路!” 玛利亚握住阿莱克修斯的手。 “我相信你。” 阿莱克修斯的脸上绽开笑容,用力点头。 “那就好,我们走!” 阿莱克修斯大声说。 “去大皇宫,见我的母亲!” “然后,” 阿莱克修斯冲玛利亚挤挤眼睛。 “结婚!” …… 1471年末,东罗马帝国皇帝以撒颁布《再殖民法案》,并组建新一轮的皇室开垦团,鼓励民众建立武装民团,前往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解放区,挤压穆斯林的生存空间,将安纳托利亚西部重新“希腊化”。 当这些武装民团抵达指定位置后,东罗马帝国的正规部队将与他们陆续完成防务交接,继续北上,收复爱琴海沿岸的广阔土地。 (本章完) 第311章 北风呼啸 第311章 北风呼啸 在日渐寒冷的天气里,1471年悄然而过,1472年的钟声在欧亚大陆上咚咚敲响,伴随着战火,硝烟和风雪。 对于欧洲来说,已经过去的1471年一切如常,局部战争时有爆发,自然灾害时常反复,冰川运动席卷阿尔卑斯,早期资本主义在地中海南岸蓬勃发展。 遥远的英伦三岛上,红白玫瑰战争仍未结束,这场自1455年爆发的内部冲突使整个英格兰王国陷入一波接一波的混乱中,民众流离,发展停滞,一个摄政王头悬北阙,一个正统国王被谋杀,一个名门王后被囚禁在伦敦塔,三个王储被处死,曾经凛然而显赫的贵族宛如待宰的羔羊,任人肆意屠戮。 兰开斯特,约克,伍德维尔,奈维尔……乃至隔海相望的瓦卢瓦和勃艮第,都没有错过这一场内战狂潮。 约克家族的爱德华四世没能珍惜十年前那来之不易的和平,不爱江山爱美人,以英格兰国王之尊硬是要娶伍德维尔家族的寡妇,还给予了这个乡村爵士家族极大的权力,让“拥王者”奈维尔极为不满,最终开启了玫瑰战争的第三阶段,在1470年被赶出伦敦,兰开斯特家族短暂复位。 1471年,爱德华四世在勃艮第公国的支持下重新登上王位,奈维尔家族兵败被杀,与之合流的兰开斯特家族更是凄惨,亨利六世被谋杀,兰开斯特王朝正式灭亡。 但是,爱德华四世的地位依旧没能彻底稳固,怨气依旧存在,鲜血尚未流干,贵族尚未厌倦,冲突仍会继续。 海峡对岸,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被大胆查理释放回去后,仍然死不悔改,反手撕毁了当初签署的协约,再一次开启了他一波三折的集权之路。 然而,他的反复无常让不少大贵族非常反感,大胆查理集结第三次“反路易同盟”,还和重临伦敦的爱德华四世签署盟约。 尽管路易十一在英格兰的布局彻底失败,没能将兰开斯特家族的王位扶稳,勃艮第一方实力已经远超过他,这位万能蜘蛛还是不依不饶地坚持着,利用自己超强的外交手腕和谋略能力和勃艮第做着对抗,一边拉拢勃艮第的低地反叛者,一边从瑞士联邦得到了瑞士佣兵的优先雇佣权。 大胆查理也并没有彻底击败路易十一的能力,试图打通走廊,将自己的勃艮第领地和尼德兰领地连接起来,正准备对挡在路上的洛林残党和瑞士联邦挥动屠刀,希望拿下洛林地区的第一大城,南锡。 中欧地区的第二次胡斯战争告一段落,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在这年因病离世,匈牙利国王匈雅提·马加什得到了半个波西米亚,戴上了波西米亚王冠,正与同样宣称波西米亚王位的波兰雅盖隆家族进行谈判与妥协。 意大利北部,势力最强的米兰公国在暴君加莱亚佐的统治下渡过了又一个难忘的年头,气温的降低和人为的剥削压榨让米兰农民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不少在横征暴敛下失去土地的农民开始逃往南方的帕尔马公国和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再乘船前往东罗马帝国的西境边疆区,获取几乎免费的土地,成为拉丁裔罗马人。 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王国一样处于“暴君”的统治下,斐迪南国王对待民众还算不错,对待反叛贵族堪称残忍,加强集权,崇尚暴力,但这也让国家治理系统时常性瘫痪,财政赤字越来越大,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分红尚且不能满足,财政赤字年年攀升,不得不向表妹莱昂诺尔皇后一次又一次地借贷。 遍观整个地中海世界,1471年同样十分精彩,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帝国苟延残喘,白羊王朝再度扩张,东罗马帝国成功收复了爱琴海东岸的大片失地,还在印度洋上挑动白羊王朝的内部斗争。 非洲大陆上,摩洛哥马林王朝的全面崩溃已经持续了六年,马林旁支瓦塔斯家族在1471年正式掌控中央权力,粗略地将北部领土整合起来,中南部地区却无能为力,依然诸侯割据,混战不休。 也是在同一年,得到东罗马帝国大力支持的葡萄牙王国再次召集出数万大军和几十艘舰船,对瓦塔斯政权发起又一次圣战。 撒哈拉沙漠以南,继马里帝国之后,一个更加庞大的黑人帝国崛起于萨赫勒草原,桑海人在一代雄主桑尼·阿里的统率下连战连捷,于1471年攻克杰内,达到极盛,控制了整个尼日尔河内陆地区,成为黑人土著政权的巅峰。 南美洲西北部,印加帝国的中兴之主帕查库蒂在1471年溘然长逝,他的儿子图帕克·印卡·尤潘基也是一位强干之君,即将延续父亲的事业,扩张印加帝国的版图。 然而,这些土著政权尽管耀眼,但已经是最后的晚霞,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怪物已经在美洲登陆,葡萄牙殖民者也在尼日尔河的入海口建立了牢固的前进基地,盛世的图景会随着强大君主的死去而沦为泡影,内战的疑云会给外来强权带来最好的入侵时机。 自从君士坦丁堡和里斯本签署《辛特拉条约》后,永久同盟正式建立,双方在各个领域展开合作,东罗马帝国将针对疟疾的研究分享给葡萄牙王国,开始在巴西海岸广种金鸡纳树,在地中海沿岸广种黄蒿,让欧洲殖民者在黑非洲能够走得更远。 当然,葡萄牙人在殖民黑非洲上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们喜欢将罪犯流放到西非海岛上,与当地黑人土著进行杂交,从而使下一代混血获取抗疟基因。 为了更好地对付疟疾,东罗马帝国还特地派遣东印度舰队在东南亚搜寻东方医士和东方医典,试着将常山,蜀漆等抗疟草药引进地中海。 在对疟疾的研究上,东方医学的确遥遥领先,这些东西是解剖医学的盲区,必须寻求外来知识。 无论如何,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欧洲列强对黑非洲的殖民瓜分将比原时空提前一百年,东罗马帝国无疑是殖民红利的优先享用者。 帮助他们治疗疾病?帮助他们学习知识?不存在的。 一个国家存在的根本意义,就是拼尽全力地让本国国民过上更好的日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已经过去的1471年是繁盛的一年,不少将在日后大放异彩的国家都在这一年取得了重大突破,在地中海文明的边缘,遥远的东欧,莫斯科大公国在伊凡三世的带领下,赢下了至关重要的一战。 1471年中旬,莫斯科大公国和诺夫哥罗德封建寡头共和国爆发战争,7月14日,双方在舍隆河爆发决战,莫斯科大胜,击毙击伤一万余人,俘获两千余,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迫使诺夫哥罗德签署《科罗斯坚和约》,诺夫哥罗德的自主权大为丧失,亲莫斯科一派迅速得势,再也无力反抗。 这场战役带来的影响是极大的,莫斯科大公国压服了北方的最大竞争者,成为了罗斯统一大业中的唯一候选人,一举奠定了莫斯科大公国在罗斯诸邦国中的决定性优势。 在这几十年,莫斯科大公国的国力日渐昌盛,在东罗马公主佐伊的帮助下,伊凡三世一步步加强中央集权,改革内部体制,学习东罗马制度,改组“东化宫廷”,试图将割据一方的罗斯诸王公送进历史的垃圾篓,成为全罗斯唯一的集权君主。 也是在这一年,伊凡三世又一次拒绝向金帐汗国上缴贡赋,并发誓绝不继续缴税,带领罗斯民族走向独立和自主。 目前,莫斯科大公国已经初步统一了大部分的“大罗斯”地区,并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任极北的寒风吹响民族独立的号角。 至于小罗斯和白罗斯,目前还被更加强大的波兰立陶宛占据,可以预见的是,同样对莫斯科的崛起充满忧虑的立陶宛人一定会与金帐汗国越走越近。 广袤的森林被白雪覆盖,十几辆马拉雪橇穿行在林间的雪地上,雪橇上竖着车厢,四周围起的木板挡住刺骨的寒风。 在雪橇两旁,一队骑兵夹道护卫,马匹和兵士都呼出阵阵热气。 车厢内,狄奥多西·巴列奥略穿着厚厚的裘服,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笔记,雪橇的颠簸和叽叽喳喳的话语声搅乱了他的心神。 “伊莉丝,你要是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 狄奥多西终于忍不住,朝身边的小女孩不耐烦地吼道。 伊莉丝的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隐隐有些雾气,撅起嘴巴,把脑袋转向一边。 “我就知道,你还是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安德烈亚斯哥哥和佐伊姐姐喜欢我!” 小姑娘抿住嘴巴。 “好了,好了,对不起,伊莉丝。” 狄奥多西叹了一口气,把妹妹拉到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等到了莫斯科,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伊莉丝双眼一亮,立马不哭了,连忙点点头。 “要叫上佐伊姐姐一起!还有我们的侄子和侄女!” 伊莉丝畅想着家人团聚的画面,嘿嘿笑起来。 见妹妹不哭,狄奥多西也不再理她,继续翻看手上的笔记。 呵呵,等到了莫斯科,伊莉丝自然会知道那里的冬天是有多么寒冷,外面什么都没有,带她出去玩是不可能的。 狄奥多西和伊莉丝都是前君士坦丁娜大公托马斯·巴列奥略的后代,是同胞兄妹,上面还有长姐佐伊和长兄安德烈亚斯。 自从狄奥多西被堂兄以撒任命为巴西总督后,他终于不再迷茫,开始在堂兄的教导下恶补有关巴西殖民地的一系列知识,几年下来,他早已今非昔比,称得上学富五车。 现在,狄奥多西已经成年,即将远赴新大陆,成为巴西王国的第一任总督。 不久前,舍隆河之战结束的消息传到君士坦丁堡,皇帝组建使团,准备出使罗斯诸国,狄奥多西闲来无事,自告奋勇统率使团,禁不住妹妹的一再哀求,也带上了她。 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狄奥多西的性格比较孤僻,和家人的关系比较冷淡,和哥哥安德烈亚斯更是有些矛盾。 安德烈亚斯也很少与这个弟弟交心而谈,虽然辈分有别,但从小跟着查士丁尼长大的安德烈亚斯在心里将其视为兄长,陪他一起翘课,陪他一起偷偷喝酒。 至于姐姐佐伊,狄奥多西也仅有一个模糊的记忆,随着时间渐渐淡忘。 狄奥多西被任命为巴西总督后,开始在皇帝的劝说下和哥哥妹妹改善关系,兄弟俩没了利益纠纷,但共同话题还是太少,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至少不会让寡居的母亲再度伤心。 对于狄奥多西来说,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旧大陆的事情会被时间洗去,在远渡重洋前,他也想见见多年未见的长姐,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狄奥多西和伊莉丝在去年秋季从君士坦丁堡乘船前往顿河畔君士坦丁,又沿着顿河一路溯流而上,赶在河水封冻前抵达了梁赞公国的领土,完成了和梁赞王公的会面。 随后,狄奥多西让船只留在原地,改换雪橇,前往潮湿之地,莫斯科城。 “狄奥多西,你又在看这本笔记吗?” 见狄奥多西不理她,伊莉丝试探着问,看着他手里的笔记。 “这上面记载着有关巴西殖民地的一切已知情报,人文,地理,资源,特产,应有尽有。” 狄奥多西见妹妹又贴上来,叹了口气,合上笔记。 “除了这些,还有皇帝个人的一些见解,价值很高。” “你想看吗?” 狄奥多西将笔记递给伊莉丝,小姑娘连忙摆手拒绝。 “你非要走吗?” 伊莉丝有些感伤地问。 “母亲会很伤心的。” 狄奥多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总得为自己搏一份前程。” “巴西是好地方,气候不错,甚至比东帝国的大部分地方都要好。” 狄奥多西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我又不是不回来,从里约港到日不落要塞,只需要一个多月,很近的。” “等你以后结婚了,我一定第一个回来,还会带上最好的礼物送给你。” “好!一言为定!” 伊莉丝笑起来,在狄奥多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但是,我听安德烈亚斯哥哥说,探险家和水手随时都会面临风险,你可要好好活着!” 伊莉丝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我又不是探险家和水手,不用亲自历险的,待在里约港处理事务就行。” 狄奥多西笑着摇摇头。 “而且,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离不开这些奔波在蛮荒之地的勇士。” “陛下曾赞扬他们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少的人对如此多的人做出过如此巨大的贡献。” “向黑暗发起远征,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伊莉丝点点头,想了想。 “但是,我们的陛下很早就跟随恩里克亲王一起下西洋了,那时候,整个大西洋都是一片黑暗,那才叫勇气。” “是啊,所以他才是我们最伟大的皇帝。” 狄奥多西重重点头。 雪橇缓缓停下,骑兵队长敲开了车厢的门。 “狄奥多西阁下,奉公爵之命,我们的护送任务到此为止。” 队长冲狄奥多西说道。 “前方就是莫斯科,您已经安全了。” “好的,谢谢你。” 狄奥多西掏了掏口袋,将几枚金币递给骑兵队长。 “感谢公爵的优待,也感谢你们的一路护送,这些钱算不了什么,拿去买些烈酒暖暖身子吧。” “那就多谢阁下了!” 来自梁赞公国的骑兵队长笑了起来,吹了吹刻着皇帝头像的金币。 骑兵离开了,雪橇继续开动,覆盖着白雪的城市清晰可见。 “我听安德烈亚斯哥哥说,梁赞应该是大公国。” 伊莉丝好奇地看向狄奥多西。 “以前是的,十几年前他们试图借助波兰人的力量攻打莫斯科,被莫斯科人教训了一顿,沦为附庸,从大公国降为公国。” 狄奥多西简单地回答道。 “我们到来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莫斯科了,把衣服穿好,我们准备进城了。” 莫斯科河正结着冰,透过窗户,狄奥多西看见了冰面上嬉戏打闹的孩子和雪地上赤膊摔跤的青年。 “不愧是维京人的后裔,竟然如此耐寒。” 狄奥多西喃喃道。 “但是他们的城市好差,城外还有不少流民棚户。” 伊莉丝趴在窗户上朝外看。 “不说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就连米斯特拉斯都比不了,差不多跟君士坦丁娜一个水平。” “天气太冷,城市也不大,但是周边的村庄挺多,肯定比君士坦丁娜强的。” 狄奥多西评价道。 “至于君士坦丁堡……整个地中海都没有一座城市比得上,现在的开罗也就是个偶尔还会撑死人的大农村罢了。” 雪橇队距离城市越来越近,负责迎客的队伍早就等在一边。 车门打开,狄奥多西整整衣装,踏上莫斯科的雪地。 “欢迎你们,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客人,亲爱的兄弟。” 为首的骑兵身披裘袍,头戴皮帽,向狄奥多西微微欠身。 “我是大公的侍卫长,大公正在等待,还请跟我来。” 侍卫长看了看其余的雪橇。 “您的随员也会得到妥善的安排。” “多谢你们。” 狄奥多西点点头,带着伊莉丝坐上骑兵队的马车,使节团的其他成员则进入城市的客馆。 众人绕过有些残旧的城市,踏过冰封的莫斯科河,眼前是一座宏伟的城堡,由大理石和原木搭建,每个屋顶都是特殊的圆拱形。 克里姆林宫,整个莫斯科大公国的心脏。 “总算看到一座还不错的建筑……” 马车中,伊莉丝用希腊语小声嘀咕着。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众人进入克里姆林宫,在大殿前缓缓停下。 狄奥多西冲侍卫长颔首示意,带着妹妹踏上台阶,进入内殿。 内殿中温暖如春,几座火炉烧得旺盛,殿内的装潢十分华丽,雕梁画栋,巧夺天工。 狄奥多西举目四望,从装束上辨认着几人的身份。 没有大臣,都是大公的家人。 坐在首位的正是现任莫斯科大公,来自留里克家族的伊凡三世。 旁边的女子穿着华丽的衣服,头上带着冠冕,脸颊上噙着笑容。 “很荣幸来到您的宫廷,尊敬的莫斯科大公,梁赞和诺夫哥罗德的主人,伊凡·瓦西里耶维奇·留里克。” 狄奥多西躬身行礼,继续看向坐在伊凡三世身边的女子,和记忆中的模样一一吻合。 “还有您,尊敬的莫斯科大公夫人,亲爱的姐姐。” “欢迎你,狄奥多西,巴列奥略家族的后人,我的兄弟。” 伊凡三世淡淡地微笑着。 “愿你们的到来为寒冷的冬天带来爱与温暖。” 伊凡三世和佐伊站起身,来到狄奥多西和伊莉丝面前。 “好久不见,兄弟。” 佐伊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幼弟,有些欣慰地笑了。 “还有你,我的妹妹。” 佐伊伸出手,抱了抱伊莉丝。 寒暄完毕,伊凡三世和佐伊坐回王位,向狄奥多西介绍起现场的几位家眷。 “伊万·伊万诺维奇·留里克,我的长子和继承人。” 伊凡三世指向一位年轻贵族,“继承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年轻贵族阳刚而英武,面相温和而儒雅,冲狄奥多西微笑地点点头。狄奥多西当然明白伊凡三世的用意,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出声。 “这位则是伊万的未婚妻,摩尔达维亚大公斯特凡三世的女儿,叶莲娜。” 狄奥多西也注意到了伊万身边的少女,少女则将目光转向一边。 “真是门不错的婚事,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狄奥多西问道。 “还没有,叶莲娜和你们一样,也是前来拜访的。” 伊凡三世笑了笑。 “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尽快结婚,早日诞下未来的继承人。” 狄奥多西看了看佐伊的脸色,见她还是一脸笑意,似乎正在为了继子的幸福而高兴。 “这位则是瓦西里,我的次子,也是佐伊的第一个男孩。” 伊凡三世看向一个孩子。 瓦西里今年六岁,已经稍微懂得一些事情,向狄奥多西行礼。 “您好,狄奥多西舅舅。” 狄奥多西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些,走上前,从腰间取下一柄短刀,递给小瓦西里。 “这是我的见面礼,君士坦丁堡兵工厂的精品。” 瓦西里接过绘有巴列奥略家族纹章的短刀,兴高采烈地挥舞起来,得意地冲对面的异母兄伊万挑挑眉。 接下来,伊凡三世又向狄奥多西介绍了自己的几位女儿,两个来自前妻,另外两个则是佐伊所生。 狄奥多西还是一如既往,给两个根本不懂事的外甥女赠送了不少礼物,其余两个公主则什么都没有。 伊凡三世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控制得很好。 作为舅舅,给自己的亲戚赠送礼物理所应当,谁都不能多说什么。 狄奥多西也悄悄地打量着伊万的表情,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完全没有因此而生气,对这位继承人高看了些。 好吧,既然你不反对我给外甥送礼物,那等你父亲快不行了,我给瓦西里送些雇佣兵和火枪火炮,你应该也没啥意见吧? 狄奥多西甩甩头,不再胡思乱想。 反正都要离开了,这些继承争议就留给姐姐来操心吧。 解决完私事,狄奥多西开始进入正题,从口袋中取出礼单,递给伊凡三世。 “这是皇帝的礼物,用以庆祝您在诺夫哥罗德取得的大胜。” 狄奥多西说道。 伊凡三世看了看礼单,先前的不满立马一扫而空,笑容极其浓郁。 “感谢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礼物非常丰厚,我很高兴。” 狄奥多西笑着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屑。 不愧是半开化的罗斯人,连这些不算特别值钱的礼物都那么在意。 “君士坦丁堡还好吗?” 佐伊看向弟弟妹妹,忍不住问道。 “都还好,君士坦丁堡蒸蒸日上,人口即将突破三十万。” 狄奥多西回答道。 “安德烈亚斯和母亲都还好,君士坦丁娜也在日渐繁荣。” 狄奥多西顿了顿。 “那里是迦太基通往阿尔及尔的中转站,商业收入很不错。” “战争呢,安纳托利亚现在情况如何?” 佐伊又问道。 “我们的大军已经攻下了士麦那城和马尼萨城,正在缓慢地向北推进。” “奥斯曼残兵龟缩至布尔萨一隅,白羊军队正在他们的冬季草场过冬,由于道路难行,我们目前已经放缓了北伐速度。” 狄奥多西简单说道。 “在开春前不会有什么大型军事行动了,陛下已经返回君士坦丁堡,据说有些不得不亲自主持的事情。” “你们的战争还要打多久?” 伊凡三世忍不住问道。 “开春之后,我们与白羊王乌宗哈桑之间必然有一场决战,决战打完,第一次大土耳其战争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狄奥多西看向伊凡三世。 “安纳托利亚太大,异教徒太多,我们没办法一次收复,以后还会有几场战争。” “你们就能保证打赢乌宗哈桑么?” 一旁的伊万开口问道。 “我们可以输无数次,他只能输一次。” 狄奥多西淡淡地说。 “好了好了,闲话以后再说,你们到这里来,应该不单单为了祝贺和探亲吧?” 伊凡三世收敛笑意,挥挥手,将女儿们赶走,只留下两个儿子。 “有什么需求,不妨直说。” 狄奥多西又掏出一封国书,递给伊凡三世。 “陛下认为,随着波兰人的扩张和克里米亚的衰落,我们两国之间有必要将从前那个模棱两可的盟约重新修订,至少应该规定双方应尽的义务。” 伊凡三世看完信,将信件递给佐伊。 “具体是针对谁的盟约呢?” “立陶宛的大公卡齐米日四世,术赤兀鲁思的大汗阿黑麻。” 狄奥多西说道。 “等大土耳其战争结束后,我们还会发起一些小规模的战争,其中排在第一的就是克里米亚战争,我们将会一举荡平这个由哈吉格莱建立的割据政权。” 狄奥多西微微一笑。 “到了那时,我们就是天然的盟友,而立陶宛和术赤兀鲁思,他们也是天然的盟友。” “你们就这么自信么?克里米亚人可不好对付,哪怕他们分裂了,也是一样。” 伊凡三世忍不住质疑道。 “他们的核心地区就是克里米亚半岛,人口密集区一般沿海或沿河。” 狄奥多西耸耸肩。 “而我们,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海军。” “克里米亚总督区的亚历山大总督和夏洛特女亲王已经趁他们内战攻取了不少定居点,如果有了我们的帮助,克里米亚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如果是这样,可以。” 伊凡三世微微颔首,沉吟道。 “波兰人和立陶宛人的确有些过分,诺夫哥罗德的叛乱就是他们支持的。” “还有鞑靼人,是时候吹响反攻的号角了。” “还有,伊萨克皇帝在国书上写到的经济合作,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凡三世看向狄奥多西。 “我们希望重振黑海贸易,通过顿河来发展商业,促进两国经济腾飞。” 狄奥多西说道。 “顿河水流非常平缓,适合航运,你们的皮毛和粮食可以卖给我们,我们的烈酒,衣服,钟表,书籍,宝石和其他手工艺品也能进入您的城市。” “我们可以针对商品的税收进行谈判,尽量减免税赋,从而让商业自由发展。” 狄奥多西笑了笑。 “这叫自由贸易,皇帝说的。” 伊凡三世撇了撇嘴,没有出声。 “还有一点,皇帝没有在信上写明,必须由我当面提出。” “你说吧。” 伊凡三世严肃起来。 “是这样,皇帝曾接见过一些从莫斯科和梁赞而来的商人,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您现在面临的一个难题。” 狄奥多西徐徐说道。 “据我们了解,您现在严重缺乏贵金属,不仅没办法发行太多货币,收拢财权,就连民间商业也严重受阻。” “我在梁赞城随意逛了逛,发现竟然有百分之八十的民间商贸还在以物易物,这是万万不行的,将会严重拖慢您的发展步伐。” “是,你说得对,所以呢?” 伊凡三世面色不变。 “陛下认为,我们两国是姻亲之国,还同属东方正教,既然你们有困难,他可以提供帮助,可以向您提供大量的贵金属,供您铸造货币,不仅可以加强集权,还能促进商业发展。” 狄奥多西看向伊凡三世。 伊凡三世沉默片刻,不动声色。 “很好的提议,但,条件呢?” “我刚刚见您的城市有不少流民,梁赞也一样,我们希望获得流民的招募权,为您的城市减轻压力,也为正教事业尽一份力。” 狄奥多西状若虔诚地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陛下仁慈而善良,不愿看到同宗兄弟遭受严寒的折磨,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伊凡三世哼了一声,眼光闪烁。 “罗斯虽大,没有一片土地是多余的,罗斯人虽多,也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他们无法为您提供任何价值,天气寒冷,适合耕种的土地都是有数的。” 狄奥多西反驳道。 “但是,黄金和白银却是实打实的,您怎么处置,全部随意。” “如果您想购买我们的武器,铠甲,枪炮乃至日后可能的军舰,也可以使用这些贵金属。” 伊凡三世没有说话,内心却不断挣扎。 狄奥多西说得没有错,他现在的确急需贵金属,罗斯民间的确有相当多的商业行为还在通过以物易物这种原始手段。 而且,现在的他可是连铸币权都没有从封建王公手里完全收回来,主要原因也是没有足够的贵金属。 但是,在未来的莫斯科——东罗马贸易里,莫斯科完全处于贸易逆差中,这些贵金属辗转一遍还是能回到东罗马手中,人口丢了可就真丢了。 不过,他的确可以在这一轮的交换中获益良多,可以养更多的兵,买更好的武器,距离集权君主又近了一步,距离打破鞑靼枷锁又近了一步。 “如果我不同意,伊萨克皇帝会怎么办呢?” 伊凡三世试探着问道。 “有些商人建议陛下资助鞑靼劫匪,从他们手中直接购买正教奴隶。” 狄奥多西痛心疾首地说。 “陛下严厉斥责了他们,并表示伊凡大公向来善解人意,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伊凡三世倒没有动怒,这种现象太普遍了,从几个世纪前一直持续到今天。 在此期间,数目庞大的罗斯白奴被鞑靼人卖给热那亚商人,组成了黑海贸易的重要一环。 “你怎么看?” 伊凡三世看向佐伊。 “您是君主,您自己决断。” 佐伊淡淡地说。 似乎对佐伊的表现比较满意,伊凡三世点了点头,转向狄奥多西。 “我需要召开杜马会议,和贵族们进行商谈。” “这是您的权力。” 狄奥多西说道。 “但是,我刚刚从诺夫哥罗德俘虏了一些战俘,都是民团,没什么文化和战斗力,他们可以卖给你们。” 伊凡三世叹了口气。 “希望你们的皇帝说到做到,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您放心,皇帝对自己人一向很好。” 狄奥多西的笑容浓郁了不少。 “您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庆幸的。” 伊凡三世摆摆手,有些烦闷。 “你们今后还有什么打算?”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们将在这里住下,等来年开春,我们还会前往基辅大公国,试着也签署一份类似的商业协约。” 狄奥多西说道。 “基辅?你们准备绕开波兰人和立陶宛人?” 伊凡三世有些惊讶。 “试试看吧,如果政治层面走不通,那我们就去联络商人。” 狄奥多西耸耸肩。 “等顿河解冻,我们也会派出船队,将流民接回去。” “行,那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伊凡三世点点头。 “莫斯科的冬天很冷,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们没什么特产,如果有,那就是熊,酒和寒风。” …… 1472年初,北风呼啸中,东罗马帝国使节团抵达莫斯科,开始就军事联盟和商业协约进行谈判和协商。 (本章完) 第312章 香蕉热潮 第312章 香蕉热潮 1472年初,北半球的天气愈发寒冷,雪飘扬在广阔的欧亚大陆上,将城市和乡野染成洁白的银色。 然而,在浩渺的大西洋海岛上,阳光依旧和煦,气温依旧适宜,西风带的盛行带来了充沛的降水,各种植物茁壮成长,各座教堂正为每年年初接二连三的节日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这里是加那利群岛,整个西北非海域面积最大的群岛,属于亚热带气候,全年气温适宜,冬季降水较多,夏季则比较干旱。 由于位置优异,随着大西洋航路的开通和繁荣,加那利群岛的战略地位迅速攀升,成为了地中海航船前往大西洋海域至关重要的中转站,许许多多的商船队都会将这里当作离开地中海后的第一道补给站,为这座原本渺无人烟的火山群岛带来了繁荣和兴旺。 几十年前,东罗马帝国从由法国探险家建立的加那利王国手中买下了西半个加那利群岛,并组建了拉帕尔马总督区,将首府定为土地肥沃的拉帕尔马火山岛。 之后的几十年里,东罗马帝国在大西洋上高歌猛进,拉帕尔马总督区也随之不断发展,制度逐步完善,法治陆续健全,人口逐年增多。 由于这里距地中海世界很近,当地土著比较稀少,可以更快捷地接受地中海文明的滋润,岛上的几座海港已经和其他的东正教城市别无两样。 比起大半荒芜的圣尼古拉斯总督区和血腥黑暗的比热戈斯总督区,这里才是真正的文明地带。 几年前,东罗马帝国海陆两军在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欧罗巴海角登陆,耗费大量金钱,用一年多的时间成功建起了日不落要塞,成功在直布罗陀海峡占据了一席之地。 日不落要塞建立后,马林王朝和格拉纳达埃米尔国的海盗行为受到限制,皇帝在君士坦丁堡发起的自由化改革又提升了资本商人的地位,越来越多的民间资本开始组建股份制商会,从事大西洋贸易,市场上的海外商品越来越多,各大造船厂的船坞夜以继日。 当时,加那利群岛王国的老国王已经病死,他的侄子接替王冠,但这位公子已经背上了一大笔债务,急于将手上的地产卖出变现。 在此背景下,皇帝决定将整座加那利群岛纳入囊中,用更高的价格战胜了卡斯蒂利亚和法兰西的买家,用强大的大西洋舰队开进加那利海域,威吓国外竞争者。 公子带上巨款欢喜离开,拉帕尔马总督区也就此扩张了两倍,改组为加那利总督区,首府仍为东正教人口居多的拉帕尔马岛。 至此,东罗马帝国的海洋布局基本完毕,从君士坦丁堡到帖撒罗尼迦,从帖撒罗尼迦到雅典,再到北非的比林奇,迦太基,阿尔及尔,从阿尔及尔驶入日不落要塞,再向西南抵达加那利总督区,冲向广阔的海洋。 一座座港口组成四通八达的海洋商路,将半个世界的财富汇聚起来,流向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 现在,整个加那利总督区拥有人口八万,包括一万余名希腊正教徒,八千余名拉丁公教徒和数万名黑白奴隶,大多位于拉帕尔马岛和大加那利岛等土地较好的大岛上。 在拉帕尔马港旁边的海崖上,一座大理石像沐浴着大西洋的海风,石像昂扬而挺拔,身后的披风极为传神,手中利剑高举,指向海洋。 这是拉帕尔马总督在五年前出资修建的伊萨克皇帝像,二十七年前,尚且青涩的皇帝正是从这里出发,建立了不朽功业,开启了自己传奇的复兴之路。 大理石像的基座上刻着一行碑文,来自于皇帝当年的讲话。 以上帝之名,远征黑域。 时至今日,驶入港口的大小航船都会沐浴在大理石像的荣光下,船上的海员无论来自五湖四海,都会脱下帽子,向伟大的开拓者致以最诚挚的尊崇。 这座雕像有专人负责维护和监管,出海远航的水手和得胜归来的海员总爱在雕像下方放上几枚金币,祈求胜利,感谢祝福。 拉帕尔马岛,平整的泥土道路上,一辆马车飞速驶过,绕过繁荣的港口,向城外的种植园驶去。 马车上,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静静地注视着窗外大片大片的农田,看着蓬勃生长的甘蔗和咖啡树,看着田垄上手持皮鞭的监工和田地里挥汗如雨的奴隶,面色平静。 他叫洛泰尔,加那利总督区的现任总督,已经在这个职位上兢兢业业二十七年,见证了总督区的从无到有,见证了港口的兴旺和种植园的蓬勃发展,也见证了自由化改革下民间资本的庞大力量。 洛泰尔并非贵族出身,他的父亲安德烈曾是皇帝的私人管家,在几年前年老离世,遵照遗愿,葬在君士坦丁堡,葬在先皇后凯瑟琳坟墓的旁边。 安德烈并非希腊裔,而是热那亚人,作为加提卢西奥家族的仆人跟随以撒的母亲凯瑟琳来到君士坦丁堡,凯瑟琳难产去世后,一直陪在以撒身边。 后来,皇帝探索西非,安德烈将长子洛泰尔派到他的身边,负责管理后勤事务。 皇帝买下拉帕尔马岛后,组建拉帕尔马总督区,年轻的洛泰尔被寄予厚望,担任首任总督。 “总督大人,凯瑟琳皇后堡要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车夫转过头,看向洛泰尔。 “这次就算了,直接去西边的种植业基地吧。” 洛泰尔说道。 凯瑟琳皇后堡是拉帕尔马岛上的第二座城市,也是除了拉帕尔马港外唯一一座城市,用以纪念先皇后凯瑟琳·加提卢西奥。 凯瑟琳皇后是洛泰尔家族的恩人,曾在热那亚的奴隶市场上将安德烈救了下来,充当仆人,还将自己的侍女嫁给了他,直接改变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安德烈也一直非常感激女主人的恩德,誓死效忠,并将这份忠诚维持到了生命的末尾。 在整个东帝国的官僚体系中,曾官至商务大臣的安德烈总管是个异类,除了以撒这一支外,对其他的巴列奥略成员十分冷淡,就连已经故去的君士坦丁老皇帝也多次遭到安德烈的冷遇,但他从来都沉默不语。 凯瑟琳皇后死得很凄凉,当时,君士坦丁被牵制在南方,君士坦丁的弟弟德米特里·巴列奥略正举兵纵乱,围攻君士坦丁堡,凯瑟琳受到惊惧,在极度的恐慌和失望中诞下了长子,不久后便升入天堂。 临死前,凯瑟琳曾将安德烈和年幼的洛泰尔叫到身边,命他们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我的父亲和哥哥把我扔到这里,我的丈夫不来见我,他的弟弟想要夺去我们母子的生命,那群希腊人忙着内斗,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凯瑟琳在悲伤中喃喃说道。 “我快死了,等我死后,这个流着我一半血的孩子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明。” “你们要保护好他。” 凯瑟琳失血而死,德米特里的阴谋也未能实现,安德烈也始终陪伴在小少爷的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踏上皇位,一步步力挽狂澜。 洛泰尔记得,老父亲临死前,将洛泰尔叫了回去,一向少言寡语的他竟然说了一大段话。 “你记住,我们效忠的不是东帝国,也不是整个巴列奥略家族,仅有先皇后这一支的后人。” 安德烈一边咳嗽,一边坚定地瞪着长子。 “东帝国的政治生态很差,如果有一天,又出一个诸如德米特里之类的叛党,不管他姓什么,我们的后人都得站在伊萨克皇帝的后人这边。” “不管我们的后人身居何位,必须遵守这份誓言,你得写在我们家族的史册上,我要你对着上帝发誓!” 洛泰尔发下了誓言,埋葬了父亲,回到了拉帕尔马岛,继续为自己的君主奋战在帝国边缘的海岛上。 他在这里兴建港口,规范制度,严明税收,打击不法,引进各国流民,资助主日学校,大力发展种植业,给君士坦丁堡上缴的税赋年年提高。 在这二十多年里,圣尼古拉斯总督区和比热戈斯总督区的总督已经换了好几任,仅有洛泰尔屹立不倒,皇帝相信洛泰尔,洛泰尔也从不让他失望。 现在,洛泰尔已经四十六岁,白发越来越多,已经诞下两子一女,阖家幸福。 洛泰尔奉行着家族的信条,长子跟着大皇子长大,次子也担任皇帝的侍从,从不参与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尽管在个人努力和时代洪流的共同作用下,加那利总督区已经非常繁荣,如果他想,话语权将会相当大。 实际上,各大殖民地在开拓之初就是皇家财产,一直挂在皇帝名下,与帝国政府没什么关系,就连殖民部都跟其他部门若即若离。 皇帝制定的海外开拓法令也排除了政府的干扰,私人探索,私人建设,私人所有,殖民部负责登记,皇帝则会挑选有价值的殖民地进行收购。 前不久,几位大臣联络洛泰尔,认为加那利总督区已经发展完成,跟帝国本土并无差别,是时候将其交由政府管辖,建立大区,希望洛泰尔牵头上书,但却被他严辞拒绝。 在洛泰尔看来,单论殖民眼光,全世界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皇帝一人,把殖民地交给政府完全就是胡闹,只会带来贪污,腐败和亏空。 洛泰尔一向不喜欢工于心计的希腊人,尽管他的皇帝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总督大人,我们到了。” 车夫的话打断了洛泰尔的回忆。 “嗯,你在这里等着。” 洛泰尔收回思绪,走下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农田,肥沃的火山土上,作物长势正旺。 洛泰尔看了看这些奇怪作物,走向一旁的房屋。 房屋由原木搭建,比较简陋,但房屋上的牌匾却十分精美,显然出自大家之手。 帝国农业研究所。 洛泰尔认出了牌匾上的希腊文字。 最近十年,随着大航海运动的兴旺,越来越多的新作物开始进入帝国的视野中,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国民的生活水平,极大促进了生产力,让他们的钱包越来越鼓。 农业是立国之本,没有农业支撑的工商业宛如无根浮萍,皇帝深知这一道理,并在很久前便成立了帝国农业研究所,要求他们将新植物利用起来,促进帝国农业发展。 种一辈子的小麦也挡不住一场寒潮,但美洲来的耐寒作物可以让无数百姓免于饥馑。 除了主粮外,经济作物也同样重要,甘蔗园的大量开设让更多人吃得起,咖啡和柯拉果的引入让人们缓解疲劳,橡胶树为帝国的车辆提供重要的原材料,从美洲引入的新品种更是让曾经的印度粗一夜过时,纺织业开始新一轮的爆发。 在此背景下,帝国农业研究所得到的资金越来越多,在不少地方都拥有自己的分部。 帝国农业研究所在几年前被正式划分为三大局,分别从事农业工具,牲畜鱼类和植物作物的研究,眼前的这一幢建筑则属于作物局,人员最多的一个局。 不久前,作物局的南大西洋分部成功把巴西橡胶移栽至刚果王国,皇帝和刚果买办勒令当地土著种植橡胶,皇家橡胶公司的股份一夜暴涨,农业研究所的声望也水涨船高,不少投机者都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洛泰尔总督,莫迪尔研究员正在等您,已经出成果了。” 研究所门前,一位学徒走上前敬礼,眼中闪过激动之色。 洛泰尔点点头,走进研究所。 研究所里颇为杂乱,具有鲜明的异域风光,这里的研究员不多,仅有两人,学徒倒是不少。 “洛泰尔总督,您可算来了!” 一位衣衫简陋的中年男人向洛泰尔跑来,他的肤色黄中发黑,与地中海人种具有很大区别。 这是个印度人,是皇帝的东印度舰队招揽的东方人才。 “上个月便听说你取得了突破,但之前一直忙着东边几个岛屿的行政建构,现在才赶来。” 洛泰尔微笑地说。 “怎么,就你一个?” “那个马六甲人已经押送成品去君士坦丁堡了,上个月走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 莫迪尔的希腊语虽然粗陋,但眼里的喜悦却几乎化为实质。 “等您看到了我们的新东西,一定会极为高兴的。” “您所管辖的这座群岛将会成为全帝国最富裕的一片殖民地!” 来自印度的莫迪尔兴冲冲地将洛泰尔拉到后园,带他观赏自己种出来的东西。 后园不大,一样种着奇怪的植物,但每一片方田上的作物又有些许不同。 “这是香蕉,我的大人,最好的水果!” 莫迪尔欢快地指向几片实验田。 “除了水果,一些香蕉还能当做主粮,东非高原上的土著就以青香蕉为主要粮食。” “你们在拉帕尔马岛种出来了?” 洛泰尔走上前,抚摸着香蕉树的叶片和果实。 “是的,我本来就是卡利卡特城一个种香蕉的农民,因为种得不错,皇帝把我请过来,想让自己的领地也结上香蕉!” 莫迪尔搓着手。 “我们之前准备在地中海两岸试着种一种,但皇帝却直接否决了这个建议,将我们几个香蕉研究员分为两批,一批去古巴岛,主要种植主粮香蕉,另一批就来到了加那利群岛,种植水果香蕉。” “您猜怎么样?竟然还真种出来了!加那利群岛适合种植香蕉,尤其是拉帕尔马岛。” 莫迪尔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递给洛泰尔。 “皇帝还为我们描述了几种他想要的水果香蕉,我们从东方带来了很多香蕉块茎,各个品种都有,皇帝的资金很充裕,我们在这里进行了不懈的努力……” 洛泰尔翻了翻,完全看不懂。 “长话短说吧,我没这么多的时间。” 洛泰尔把笔记还给莫迪尔。 “简单来说,我们成功找出了皇帝想要的那一种香蕉,您看,就是这种。” 莫迪尔摘下一串香蕉,递给总督。 洛泰尔接过,在鼻间闻了闻,一股动人心脾的醇香让他顿时食指大动。 掰开一根香蕉,洛泰尔观察起来。 “外皮很厚,色泽诱人,香味扑鼻,没有种子,适合当做商品。” 洛泰尔评价道。 “是的!您说对了!” 莫迪尔愉快地说。 “在我们那里,香蕉不算太贵,但在地中海沿岸,没有任何一片地方适合种植香蕉,再加上香蕉本身太过脆弱,不便储存,这就导致欧洲各国压根就吃不上香蕉。” “这种香蕉则是陛下一直寻觅的优秀品种,我记得是那个马六甲人从群岛上弄来的,除了味道极好外,最大的优点就是皮厚,可以储存运输,完全可以从这里运往地中海世界。” 莫迪尔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成果。 “而且,香蕉长势很快,在这里,一年四季都能种,可以实现量产。” “如果航程顺利,我们在上个月采下来的半成熟香蕉已经抵达君士坦丁堡了,现在已经成熟,估计正在皇帝的餐桌。” “好东西。” 洛泰尔点点头,嘴角咧开。 “这香蕉叫什么名字?” “本来没名字,陛下取了一个。” 莫迪尔翻看自己的笔记。 “挺难听的。” 印度人皱了皱眉。 “大麦克。” “大麦克?” 洛泰尔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也无所谓了。” “是啊,陛下曾说,在欧洲,香蕉价格极为高昂,如果我们成功引种,帝国又可以多一株摇钱树。” 莫迪尔点点头。 “不过,陛下让我们将大麦克的田地隔离起来,每个劳工进去时还必须清洗全身,用烈酒消毒鞋底,也不知为了什么。”“陛下既然这么做,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洛泰尔沉吟道。 “大麦克的消息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这个……我们保密了,但您也知道,自从刚果橡胶试种成功后,不少人都会偷偷来探听我们的事情。” 莫迪尔回忆着。 “前几天,有个探子差点就跑进来了,我认得他,已经跑过来好多次,似乎是联合果品公司的职员。” “难怪,难怪……” 洛泰尔喃喃自语。 “怎么了?” 莫迪尔好奇地问。 “这个公司在你们岛上拥有不少甘蔗种植园,这也不算奇怪吧?” “不,跟甘蔗没关系。” 洛泰尔摇着头。 “报纸上说,皇帝最近将联合果品公司的股份收购了一大半,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那您——” 莫迪尔看向总督。 “等皇帝的命令下达,我会为大麦克拨出土地和奴隶。” 洛泰尔思考道。 “你来东帝国多久了?” “两年多了,怎么了?” 莫迪尔一愣。 “我建议你把所有余钱都拿去购买联合果品公司的股份,相信我,你如果不买,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洛泰尔认真地说。 莫迪尔想了想,似有所悟,连忙点头。 洛泰尔却不管他,径直向外走去。 “总督?” “我也去买!” …… 黑海之滨,帝国心脏,君士坦丁堡。 时间进入冬季,天气愈发寒冷,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荡在城市上空。 天色渐暗,大皇宫内城,马蹄声敲击在石板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皇城重地,何人纵马狂奔!” 负责执勤的瓦兰吉卫士透过雪幕,隐隐约约看到了红色身影,连忙跑上前,拦下这位闯入者。 红衣骑士将围巾一摘,甩开披风,露出胸前的银色怀表。 “怎么,不认识我了?” “查士丁尼陛下!” 卫兵一愣,连忙鞠躬行礼。 “欢迎回家!” 查士丁尼笑着点头,裹上披风,向内殿奔去。 皇室寝宫就在眼前,查士丁尼将马匹赶向马厩,拍拍肩上的白雪,踏上寝宫的台阶。 大门打开,查士丁尼走进宫内,取下外衣,递给侍女。 “陛下,伊萨克皇帝正在用餐,两位皇后和几位皇子都在。” 侍女禀报道。 “好,我这就去。” 查士丁尼加快脚步,走向餐厅。 饭菜的香气还未散去,餐厅中燃着温暖的炉火,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分外温馨。 查士丁尼踏进餐厅,身上的疲惫顿时散了一半,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回来了?” 餐桌正上方,以撒看向日渐成熟的长子。 “是啊,可算解决了。” 查士丁尼点点头,坐到餐桌前。 “其他人呢?” “天黑了,去休息了,不过给你留了饭。” 以撒温和地说。 “等肚子填饱了,就去看看你的母亲和妻儿吧,她们估计在等你。” 查士丁尼点点头,从餐桌上拿起一块面包,蘸了蘸冒着热气的甜菜牛肉汤,狼吞虎咽。 “阿莱克修斯呢?” “带玛利亚去迦太基度假了,这孩子也是太艰苦,应该休息一下。” 查士丁尼抬起头,有些惊异地看着父亲。 “您竟然开始怜惜儿女了,真是罕见。” “老了,四十岁了。” 以撒摇摇头,目光平静。 “你这次又一个人跑出去,收获如何?” “还不错。” 查士丁尼啃完一个面包,把三个煎鸡蛋拉向自己。 “顿河畔君士坦丁发展良好,哥萨克王国的事情安排明白了。” “具体说说吧。” 以撒将另一叠面包推向儿子。 “您也知道,无论是哥萨克还是切尔克斯,他们都是征召来的,不能长久打仗,我主要就是安排了轮换工作,给贡萨洛弄去了一些新鲜血液。” 查士丁尼边吃边说。 “一些处于立陶宛人压迫下的罗斯人跑来寻求同宗兄弟的庇护,我接纳了他们,借此机会把哥萨克好好整编了一下。” 查士丁尼微笑地看向以撒。 “我把他们分为三部,分别是扎波罗热哥萨克,顿河哥萨克和库班哥萨克,日后可能还会有伏尔加哥萨克。” “我给予了他们应有的自由,军政官员通过自主选举产生,除了我之外,王国的头号重臣是帖木儿塔什,我将他任命为大盖特曼。” “盖特曼?波兰人的称呼,不过也可以。” 以撒思考着。 “那你准备怎么来实现有效管控呢?你用自由吸引他们,但总不能太过松散。” “是这样,我打算加强教士权威,将我的主教任命为大盖特曼的副官,也会处理军政事务。” 查士丁尼说道。 “他们的军政官员由自主选举,但大主教却由君士坦丁堡任命,为了增强实力,我不能太过苛责,但完全可以通过加强教士权威这种间接方式。” “不错,已经有些想法了,这么多年没有白白浪费。” 以撒笑了笑。 “克里米亚人活不过多久了,等我打完第一次大土耳其战争,立马收拾他们。” “需要我帮忙吗?” 查士丁尼问道。 “开春后,你跟我一起去安纳托利亚,不需要怎么指挥,但这是个加强威望的好机会。” 以撒说道。 “行,我会去的。” 查士丁尼点点头,放下刀叉,舒一口气。 “不说这些了,尝尝他们种出来的新水果吧。” 以撒将一盘黄澄澄的香蕉推向查士丁尼。 “从拉帕尔马岛运来的,全欧洲也就我们吃得上!” 查士丁尼掰开一根大麦克,啃了一口,立马瞪大了双眼。 “好东西,我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水果!” 查士丁尼啧啧称奇。 以撒见他的反应和其他几位家人如出一辙,嘴角上扬。 实际上,哪怕是穿越者,这也是以撒第一次吃上大麦克香蕉。 在原时空的21世纪,这种味道极好的香蕉已经几乎灭绝,其他香蕉完全没办法与之相比,差得非常远。 香蕉是一种原产于东南亚的水果,被人类驯化极早,随着南岛人的大航海进入印度洋各地,遍布整个印度洋沿岸地区。 香蕉可以在自然条件下产生三倍体,在自然情况下就是无籽的,可以说是上天的恩赐。 比起常见果子,香蕉并非木本植物,而是草本植物,没有树干,生长速度和成熟速度都不是苹果梨子可比,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 早在新航路开辟之初,以撒就开始在印度洋各地搜寻各种香蕉,把充当主粮的绿香蕉带给古巴泰诺人,把水果香蕉引进种植,准备在欧洲掀起一场香蕉狂热。 原时空中,热带和亚热带的香蕉很难进入欧洲和北美,太过娇贵,不易运输和储存。 这一切困难被一种名为“大麦克”的厚皮香蕉全部化解,著名的联合果品公司靠着大麦克积攒了巨量财富,但也沾上了巨量鲜血。 但是,在大麦克兴盛的几十年后,一种疾病席卷全球,大麦克就此走向末路,到21世纪已经基本灭绝。 这种风头会为国家带来巨量金钱,既然迟早要发生,那就由以撒来推动。 这个时候,全球交通还不太方便,东南亚的疾病不便传入大西洋,如果以撒做好防护措施,也许可以让大麦克兴盛更长时间。 就算以后灭绝了,哪又怎么样?至少东罗马帝国吃到了这一轮红利,老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以撒准备在加那利群岛首先推广大麦克的种植,这里处于亚热带,水热比较充足,是最靠近欧洲的香蕉产区,是原时空中西班牙帝国的香蕉产区,在现代也是重要的香蕉业基地。 来自前世的经验还可以让东罗马种植园主少走许多弯路,纸箱子的发明可以让香蕉更耐运输。 “父亲,您是准备广种香蕉吗?” 查士丁尼立马猜到了以撒的心思。 “是的,我准备在拉帕尔马岛建立大量的香蕉种植园,把我们的香蕉卖向欧洲。” 以撒沉吟道。 “我会让人做实验,看看以现有的运输技术能不能将古巴的香蕉运到欧洲,如果可以,利润将会更丰富。” “路途遥远,有些困难吧?” 查士丁尼啃完香蕉,擦擦手。 “是的,但我已经解决了磕碰问题,保质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 以撒看向他。 “我们可以把尚未成熟的半大香蕉运往欧洲,然后在欧洲把这些停止发育的香蕉和将要成熟的苹果梨子放在一起,可以将其催熟。” 以撒说道。 “味道当然比不上自然生长的,但这已经足够让欧洲人疯狂。” “最关键的是,数量很多。” “这年头气温低,我觉得应该可行。” “我已经收购了联合果品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建议你也拿出自己的积蓄去收购一些,可以多挣点钱。” “好!反正您永不出错!” 查士丁尼哈哈大笑,站起身。 “那就快去休息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以撒笑着挥挥手,把长子赶走。 (本章完) 第313章 学城规划 第313章 学城规划 时间进入二月末,铺天盖地的风雪渐渐平息,气温有所回升,山间积雪逐渐融化,汇入溪流和湖泊,滋润大地,带来生机。 对于整个东罗马帝国来说,这个冬天是和睦而安康的,安纳托利亚的血战因为天气被迫暂停,海峡对岸的士兵轮换休息,白羊王朝的大军分布在高原上的各处冬季草场,也并没有冒雪搏命的打算。 况且,哪怕战争不止,皇帝也竭尽全力地通过自己的方式供养军队,竭尽所能地避免干扰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无论是巴尔干还是阿非利加,除了《每日纪闻》上的寥寥数语外,战争似乎都十分遥远。 皇帝不喜欢对民间生活太过干涉,不会像不少君主那样无处不收税,无处不搜刮,土地上的粮食是百姓的,山林里的猎物和果实是他们的,河流湖泊中的鱼蟹虾贝也是他们的,从不苛捐暴敛,从不与民争利。 皇帝的税官每年只来寥寥两次,除了传递信息的驿卒外,普通农民接触最多官员的就是帝国农业部的派员,这些人会为他们带来耐寒的作物,更方便的工具,更优秀的堆肥方法和更高产的牛羊,往往会受到极大的欢迎,朴实的农民会拿出最好的食物来款待他们,向他们打听大城市的机遇,向他们打听不为人知的饭后小故事。 把资料还给农民,把方法教给农民,相信他们的智慧,他们也会让帝国放心。 在地中海南岸的阿非利加,沿海城市在远洋贸易的影响下日渐兴旺,“南都”迦太基城人口继续增长,规模不断扩大,文体新区的建成为沉迷于勇武和斗殴的市民带来了一丝文艺气息,比林奇的奴隶贸易在殖民和战争的共同滋润下节节攀升,比林奇大学为奴隶市场提供了丰富的人才,从捕捉到挑选到驯服,包教包会。 除了这两座大城市外,其他城市也有一些新的进步,的黎波里的陶器工坊走上正轨,斯法克斯的硝石产业蓬勃兴旺,获得了军队的长期订单,苏尔特则一直不温不火,但也同样开设了肥料基地,从草原上收购动物骨骼,制作骨粉肥料。 巴尔干的情况则更加良好,这里更加稳定,不需要依赖庄园主来维持秩序,自由化改革的春风很快拂满大地,民间资本的强大动力在这里一览无余,越来越多的矿场被开设出来,越来越多的农业资本家承包田地,建立租地农场。 当然,制度的进步只是提供了一片肥沃的土壤,技术的突飞猛进才是促进生产力提高的绵绵春雨,德意志地区爆炸式攀升的采矿技术很快被运用到巴尔干半岛,帖撒罗尼迦——圣海伦娜一等国道的开通使巴尔干山区和帝国核心连接起来,原本贫穷的北马其顿军区和阿尔巴尼亚军区也因此吃到了一些红利。 在希腊半岛南方的几个大区,丝绸业在十几年的呵护下总算步入正轨,君士坦丁堡银行把大量的资金低息提供给愿意开厂的国民,丝绸产量年年增高。 比起丝绸业,烟草业的繁荣基本出于自发,希腊地区适合种植烟草,大型牲畜的增多和铁制工具的普及让农民们可以开辟出更多的土地,在种植口粮之余,不少农民还会拿出几片田地种植经济作物,价值最高的烟草当然是不二之选。 发达的海上商路为帝国带来大量的原材料,广阔的殖民地提供了大把的黄金白银,从底层百姓到上层富商,人人都沉浸在繁荣盛世带来的美好与期待中。 直到1472年,整个欧洲依然处于贵金属短缺的状态中,这极大拖累了资本主义的发展,部分边远角落,超过一半的商业行为还在使用以物易物这种原始方式。 具有充足贵金属的东罗马帝国则趁此良机后来居上,正一步一步地赶超资本主义的发祥地,富饶的亚平宁半岛。 历史上,直到美洲白银大量流入几十年后,欧洲的“钱荒”才正式终结。 无论如何,在二十多年的努力下,东罗马帝国已经焕发出了蓬勃生机,完全摆脱了“巴尔干乞丐”的名头,旧日阴影不再环绕,正在走上新的巅峰。 这是过去十年中最好的一年,也是未来十年里最差的一年,这就是无数东罗马子民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诚然,东方游牧的铁蹄尚未远去,法兰西王国的总体国力仍然傲视诸俗,波兰立陶宛的雅盖隆王朝一样在走向盛世,但这并不妨碍东罗马百姓的骄傲和自豪,人人都能在帝国的复兴中过上更好的日子。 除了本国国民外,越来越多的欧洲基督徒开始争着抢着进入东帝国,成为皇帝的子民,《宅地法》的颁布和自由化改革的开展无疑刺激了这一现象,他们相信,在东帝国里,人们可以通过勤奋工作,勇气,创意和决心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罗马梦”的核心内涵。 乌云终于散去,冬日的太阳遥遥挂在天边,天气逐渐温暖,市政部门的员工正在清扫着地面的残雪,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走出房屋,开始工作。 大皇宫的园里,片片田含苞待放,已经透出淡淡的微香。 晴天不易,以撒带上自己的家人,从瑟缩一冬的宫殿中走出,在园内自由自在地伸展拳脚,活动身体,愉悦心灵。 典雅的红木木桌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饮料和水果零食,以撒将身体卧躺在靠背椅中,静静地享受着初春的暖阳。 相伴二十余年的结发妻,葡萄牙的莱昂诺尔坐在以撒的身边,注视着不远处的儿孙。 不远处的草地上,六岁的幼子阿纳斯塔修斯正在和五岁的皇太孙君士坦丁追逐打闹,更小的卡洛斯则坐在草地上,沉默地注视着叔叔和兄长。 这位生于寒冬的小皇子一直比较沉静,由于以撒和查士丁尼四处奔走,很少有机会关照他,卡洛斯也不怎么亲近两人,除了母亲和祖母外,也仅有长兄君士坦丁能够让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君士坦丁和阿纳斯塔修斯边跑边笑,跑进丛中消失不见,卡洛斯有些急了,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丛跑去。 君士坦丁窜了出来,一把搂过年幼的弟弟。 “明明都会走路了,干嘛不加入我们?” 君士坦丁揉了揉卡洛斯软绵绵的金发。 卡洛斯摇摇头,刚想就地坐下,却被君士坦丁一把拉住。 “给你看个好东西!” 君士坦丁转过头,叫喊着,阿纳斯塔修斯应声钻出,将一个环递给君士坦丁。 “送给你了!” 君士坦丁故作成熟地板起脸,将环戴到卡洛斯的脑袋上。 “封你为王!” 卡洛斯摸了摸脑袋上的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抱住哥哥,把鼻涕和口水蹭在他的衣服上。 “那我呢?” 阿纳斯塔修斯不满地叫了起来。 “父皇说,帝国内部不能封王。” 君士坦丁楞了一下,拖起腮,思考片刻。 “封你当印度总督!” 君士坦丁摘下一片叶,递给阿纳斯塔修斯。 “印度?那是什么地方?” 阿纳斯塔修斯接过叶子,想了想,没听过这个词。 “我也不知道,但祖父常说,应该是不错的地方。” 君士坦丁嘿嘿一笑,拉着卡洛斯,跑向不远处的母亲。 以撒当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看着几位子孙其乐融融,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浮现出温馨的笑容。 “父皇,总算整理好了,您要看看吗?” 以撒身后,查士丁尼从椅子上站起身,抱起一叠厚厚的文件。 “嗯,念给我听,顺便把你自己的想法说一说。” 以撒点点头。 “好不容易团聚一次,干嘛让儿子这么累。” 莱昂诺尔不满地看着以撒。 “他和你一样,整天在外乱跑,孩子们都不太认识他!” “我已经四十岁了,再等十几年,大部分事情就要他来做了。” “我会在这十几年把自己会的东西一点点教给他,他也能够借此机会更好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我们的一举一动牵扯半个世界,直接关系到几百万人的生命,不能乱来。” 以撒平静地说。 “况且,决战在即,我们两个都会前往战场,在此之前,我们会把积压的政务处理完毕。” “等我们去安纳托利亚,你们还是老样子,皇太孙摄政,两位皇后负责协助,你管外交和维稳,伊莎贝拉则可以试着管理政事。” “那好吧,记得早点回来。” 莱昂诺尔叹了口气,剥开一根香蕉,递给长子。 查士丁尼接过香蕉,三口两口吞下肚,开始讲解政务。 “第一件事,关于新一届的元老院三级会议。” 查士丁尼看着第一份文件。 “这次会议在帖撒罗尼迦召开,比起前几次有几个不同点。” “首先是听政人数的扩大,帖撒罗尼迦城为会议修缮了新会场,邀请部分百姓和乡绅旁听会议,还在会议期间主持了一些节日,邀请马戏团和吟游诗人,开设商品展览会,拉动消费经济。” “我怀疑,他们可能是受上次比林奇会议的启发,想抓住会议风口,改善城市口碑,吸引各地商人前来投资。” “但显然,他们的手法更加高明,上次的比林奇人竟然让一群西非女奴上来表演战舞,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查士丁尼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这次会议比较成功,参会人数创下新高,拉斯佩齐亚自由市,拉古萨自由市,刚果王国,马林迪城邦,索法拉城邦和塞尔维亚大公国被授予元老头衔的君主都派来了自己的使节,切尔克斯王国和哥萨克王国也在我的指示下派来了旁听人员。” “还有圣西门骑士团和圣安德鲁骑士团,他们也有自己的旁听名额。” “很不错,这才像帝国议会。” 以撒点点头。 “成果呢?” “挺多的,我总结了比较重要的几条。” 查士丁尼细细看着。 “比林奇的议员提议,希望将比林奇大学列为帝国正规大学,培养更多人才。” “在此之前,由于教育大臣巴尔萨蒙的强烈反对,此事一直未能成功。” “准了,让他们把驯奴学改个名字,就叫心理管理学与行为控制学,不然太难听。” 以撒首肯道。 查士丁尼掏出笔,在文件上写下几个单词。 “还有,君士坦丁堡的议员提议把君士坦丁堡银行和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对市民放开,促进金融业发展。” “这个……” 以撒皱起眉头,思考片刻。 “我会让乌尔里希拿出一个方案,肯定不能全部开放的,必须设置门槛,以免出现问题。” 查士丁尼点点头,记下几笔。 “最后就是维丁城的提案,据他们说,最近一段日子,在之前战争中逃离保加利亚的不少民众想要回到老家,在各个地方偷渡进入东帝国疆界,给当地治安带来了很大困难。” “内河水师大部分调往安纳托利亚后,他们的偷渡行为越来越猖獗,就连不少瓦拉几亚人也开始渡河南下。”“维丁城的议员想请您约束他们的行为。” 查士丁尼看向以撒。 “你认为应该如何呢?” 以撒问道。 “他们都是正教徒,您则是正教皇帝,理应接纳他们。” 查士丁尼说道。 “我们为他们授予公民权,允许他们南下,但必须服从指挥,可以把他们分开打散安置在希腊裔聚集区,再把当地的部分希腊裔迁入安纳托利亚。” “都是正教徒,生活差异较小,共同话题更多,过上几年,他们就会融入本地。” “在我看来,这是文化同化的最好方式。” “很好,就按你说得办。” 以撒说道。 “内河水师的任务基本结束了,我会把他们调回去,公开协助有意愿成为罗马人的斯拉夫正教徒渡河南下,至于弗拉德三世——” 以撒轻蔑一笑。 “不用理他!我们在水面上是无敌的。” 查士丁尼写上几行字,把第一份文件放下,拿出另一份。 “这份是西境边疆区阿贝尔公爵的报告,他正在进行第三次剿匪战争,已经和几个奴隶商团签订了协约,会定期向他们提供穆斯林白奴。” “他在报告上说,等大土耳其战争结束,他想向您申请一笔经费,用以继续西征。” “可以,还有吗?” 以撒看了看文件上长长的文字。 “还有就是,据西境边疆区汇报,米兰公爵的暴政愈演愈烈,许多意大利农民开始南下西境边疆区,不过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查士丁尼看着报告,撇撇嘴。 “阿贝尔说,有些人在获得公民权后不去开垦田地了,直接往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跑。” “他建议您在意大利移民的脸颊上刺字,以免他们乱跑。” “一派胡言,又不是囚犯,怎么可能刺字呢。” 以撒摇摇头。 “随他们吧,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生活成本那么高,如果他们能在大城市活下去,那也算他们有本事,自由流动,不用干涉。” “嗯,我也这么想,拉丁人不是穆斯林,可以接纳。” 查士丁尼写了写,把报告放在一边,接下来的一份有些奇异,并非地中海世界常见的纸张。 “这封信来自于大西洋西岸,写作者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查士丁尼看着信,脸上的笑容十分浓郁。 “哥伦布说,他已经取得了不小成果,耍了一些招,让一些愚昧土著认为马匹和火炮都能独立战斗,把他们吓得不轻。” “他占据了一段海岸,成功联络到特诺奇蒂特兰的最大反叛者特拉斯卡拉共和联邦,这个联邦主要分为四个镇,四个镇的通过契约联系到一起,共同应对外来入侵。” “瓦伦斯主教为一个首领的独子治好了疾病,又将其宣扬成神迹,成功使他改信耶稣。” “哥伦布又在一座孤岛投放了天,带着特拉斯卡拉的使者前去观看,这种与哥伦布描述完全一致的恐怖疾病让那些使者非常恐慌,回去之后,哥伦布就开始在已经占据的一个阿兹特克偏僻小岛投放天,并禁止任何人离开。” “改信耶稣的安然无事,执迷不悟的则死相极为凄惨,特拉斯卡拉开始动摇,最终有三位首领宣布改信,并接种牛痘,最后一位被哥伦布故意传染,他的死让特拉斯卡拉从此深信不疑。” “至此,四镇兵马全归哥伦布节度,特诺奇蒂特兰的讨伐军也已经在路上了,哥伦布说,他将用敌人的尸骨铺平通往湖中城的道路,将用神圣的辉光净化世间一切丑恶。” 查士丁尼昂起头,神色颇为激动。 “新一批珍宝船即将抵达君士坦丁堡,您的国库又会重新充盈起来。” “哥伦布最后说,瓦伦斯主教希望调用更多的船只,用以运送奶牛和猪羊,为已经皈依的土著接种牛痘。” “嗯,我已经知道了,珍宝船就停在普劳斯菲利安港内。” 以撒沉吟道。 “告诉哥伦布,他要的东西我会准备,但是有一点,禁止屠杀已经改信的正教徒,他们已经是我的臣民,受我保护!” “还有,让那些臣服者把所有写着文字的纸张全部交出来,文物也都交出来,旧神雕像全部拆除,旧神祭祀全部杀死,除了罗马文化外,那里不允许有其他文化!” “好的。” 查士丁尼飞快地写下几行字,拿起最后两份文件。 “这两封信分别来自教育大臣巴尔萨蒙和商务副大臣乌尔里希,我认为他们的诉求可以同时解决,所以放在了一起。” “说说吧。” 以撒点点头。 “巴尔萨蒙可能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认为您既然又获得了一笔资金,希望可以开设更多大学,为更多学子提供享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查士丁尼总结道。 “乌尔里希则主要抱怨熟练工太少,跟不上工坊开设的速度,希望您改变这一现状,但他自己提出的几个办法我都认为不好。” “哦?你有什么想法?” 以撒有些兴趣。 “我认为,老旧的学徒体系严重阻碍了手工业的发展,效率太低,熟练工匠甚至都只会挑选寥寥几个最满意的学徒来传授真手艺。” 查士丁尼看向以撒。 “我们可以建立专业技术大学,斥巨资聘请优秀工匠担任教授,可以成批培养熟练工人。” “这种方法同时满足了两人的需求,而且也符合您对手工业一贯的支持政策。” “不错!你自己想出来的?” 以撒有些高兴,随即又半信半疑地看向长子。 “伊莎贝拉想出来的……” 查士丁尼有些尴尬。 “也行吧,反正她是你妻子。” 以撒沉吟道。 “实际上,我是准备扩建大学,你恰好提供了一个契机。” 以撒想了想。 “君士坦丁堡太拥挤了,我准备拨款在君士坦丁堡郊区新建一座学城,专门用来开设高等学府。” “以后,君士坦丁堡大学也得搬去学城,城市过于嘈杂,学生们难以静心。” 以撒目光闪动。 实际上,把大学放在行政中心是非常危险的,那些血气方刚的大学生往往是偏激思想的最佳受体,很容易暴动游行,不能放在城墙之内。 “我准备一次性建立四所大学,一所艺术,一所法律,一所商业,一所专业技术,都放在学城。”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你觉得如何?” “很不错,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人希望建立艺术大学了,他们估计会踊跃捐款。” 查士丁尼笑道。 “其他的几个都好说,您准备为专业技术大学取什么名字呢?” “专业技术大学的规模将会很大,我也不准备单开技术系,还会有化学系和自然哲学系。” 以撒微微一笑。 “就叫帝国理工大学吧。” 查士丁尼想了想,点点头。 “好名字,资金呢?”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红。 以撒站起身,准备回宫。 “一万个索利都斯。” “这么多?” 查士丁尼吓了一跳。 “怕什么。” 以撒哈哈大笑。 “阿兹特克人出!” (本章完) 第314章 春季攻势 第314章 春季攻势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天空晴朗无云,太阳的光辉融化着地面上的残雪。 海面平静,一支商船队航行在广阔的海洋上,头顶是温暖的太阳,脚下则是黑沉的大海。 这里是黑海,曾经的富饶之海,丝绸之路和草原贸易的最佳中转站,来自东方和北方的商品通过这片大海流入君士坦丁堡,再流入地中海世界。 路上丝绸之路早已衰退,东欧大草原纷争不休,新航路的开辟和大西洋贸易的兴起使经济中心西移成为时代趋势,黑海商贸已经很难达到曾经的繁荣。 当然,由于黑海独特的“海水分层现象”,这片海域的水产资源颇为丰富,下层海水几乎是不毛之地,但浅层海水鱼虾成群,不少淡水鱼都能在这里生存繁衍。 随着比提尼亚地区的收复,欧洲一侧的罗慕路斯堡和亚洲一侧的雷穆斯堡完全处于东罗马帝国的掌控中,两岸的火炮加在一起,完全可以覆盖仅有几百米的水道,组成了一道海峡铁闸,将两片海域牢牢卡死。 现在,黑海就是东罗马帝国的后园,只要皇帝不愿意,地中海上没有任何一艘帆船能够进入黑海。 黑海诸国实力弱小,唯一有能力挑战东罗马霸权的波兰立陶宛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陆国家,本就不长的黑海海岸一直处于东正教附属国的控制下。 这里是波兰立陶宛的统治边缘,历来是逃奴和野人的保留地,属于三不管地区,克拉科夫和维尔纽斯的命令在这里形同虚设,反倒有不少罗斯人为了更美好或更自由的生活向南进入东罗马帝国,向东加入哥萨克王国。 开春之后,东罗马帝国在黑海北岸的布局渐渐起到了一些成效,顿河解冻,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的商船队将商品卖给莫斯科和梁赞,再在当地招引流民,南下垦荒。 在东罗马帝国的诸多商品中,最受罗斯君主欢迎的当然是产自南方的精良武器,在纷争不休的东欧,这些东西价值很高。 东罗马帝国在武器贸易上比较开明,除了最新式的尖端技术武器外,大部分装备都对各国开放,但只接受索利都斯结算,黄金自然也行。 如果没有余钱,东罗马帝国也会贴心地为他们提供贷款,但这些贷款只能用以购买东罗马商品,必须在君士坦丁堡全部光,能够带走的只有商品。 黑海北岸的贸易框架基本搭建完全,黑海南岸却迟迟未能补齐,君士坦丁堡——巴统航线还缺少最后一个中转站,锡诺普城。 如果能够拿下这一座黑海城市,东罗马帝国和格鲁吉亚地区的商业往来将会变得非常便利,政治联系也能大大加深。 大土耳其战争爆发后,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奉命组建北路军团,由哥萨克和切尔克斯组成,指挥官则是查士丁尼的近臣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最开始,北路军团进展顺利,在海军的配合下,成功攻下了黑海南岸的部分城市,兵锋直指坎达尔贝伊国。 随着战争的进行,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之间脆弱的联盟迅速瓦解,乌宗哈桑派遣三子雅各布来到北边,试图联合坎达尔贝伊国将北路军团赶下大海。 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北路军团在指挥官贡萨洛的率领下发挥出了超强的战斗力,设伏,游击,袭扰,断粮……直到冬季到来,他们仍然未能将贡萨洛赶出萨姆松地区,反倒损兵折将,士气低迷。 本都山区的正教徒人数本就不少,贡萨洛以圣战之名吸引他们,令他们为大军提供情报,让穆斯林的围剿行动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贡萨洛出身伊比利亚,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对穆斯林深恶痛绝,放任士兵洗劫他们的村庄和城镇,鼓励基督徒加入他们,把大量的穆斯林拉到萨姆松港口,装上东罗马帝国的黑海航船。 去年冬季,白羊王朝终于放弃了围剿,不再干涉这一支部队,将部队集结起来,准备对东罗马帝国的主力军团发动进攻。 黑海南岸仅有狭长的一点点平原低地,再往南走就是层层叠叠的山脉丘陵,北路军团没办法干涉他们的军事行动。 贡萨洛也不准备登上高原,继续袭击坎达尔贝伊国的领地,试图打下锡诺普城,打通南黑海商路。 舰船的甲板上,查士丁尼将报告合上,望向越来越近的萨姆松港。 在他身边,皇太孙君士坦丁脸色苍白,面前还有一个木桶,显然刚刚吐过。 “父皇,我再也不坐船了!” 君士坦丁抗议道。 “你自己赶着要来的,之前说好了,不准叫苦叫累。” 查士丁尼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晕船没关系,多晕几次就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我要回家!” 君士坦丁哭丧着脸。 “你得去萨姆松拜访你的教父,还得还得接受哥萨克和切尔克斯人的拜见,他们会是你之后的臣子。” 查士丁尼板起脸。 “等我的事处理完了,你就回家,我会到尼西亚去。” “那……那好吧。” 君士坦丁翘起脑袋。 “我要吃那里的软!” “呵呵,管够!” 萨姆松港近在眼前,两名侍女为君士坦丁整理着装,准备靠岸。 大船驶向港口,码头上早已站满了人群。 “父皇……” 君士坦丁有些紧张,拉起查士丁尼的手。 “当年,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带着我会见臣子,接受他们的朝拜。” 查士丁尼握住儿子的手,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 大船稳稳停下,两列瓦兰吉士兵走下甲板,排开道路。 “吾王万岁!” 哥萨克和切尔克斯高喊起来。 查士丁尼冲他们微笑着点头,把君士坦丁拉到自己身边。 “这是我的长子,你们未来的国王,君士坦丁·巴列奥略!” “王子万岁!” 人群高呼。 君士坦丁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的狂热和尊崇,有些震撼,又有些开心,学着父亲的样子,冲人群挥挥手。 查士丁尼牵着儿子向人群走去,人群散开,露出一身铠甲的贡萨洛。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贡萨洛。” 查士丁尼看着贡萨洛,露出一抹笑容。 “愿上帝保佑您,我的君王。” 贡萨洛甩开披风,单手杵剑,单膝跪地。 “也很高兴见到你,君士坦丁。” 贡萨洛冲君士坦丁挤挤眼睛,与战场上冷漠残酷的样子大相径庭。 “您是帝国的功臣,是帝国的常胜将军,伟大的圣战士,愿上帝保佑您!” 君士坦丁紧张地念完刚刚背下的台词,想了想。 “父皇说,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跟着祖母一起去参加卡斯蒂利亚的大婚,这才认识了母亲和您。” 贡萨洛的眼里闪过一丝追忆,望向君士坦丁的眼神又柔和了不少。 “走吧,天气还冷,去吃点东西。” 军队散开,贡萨洛将君士坦丁抱在马上,命士兵为查士丁尼牵来一匹好马,三人一起回到萨姆松的城主府。 “情况如何?” 温暖的火炉边,君士坦丁吃着软,贡萨洛和查士丁尼则捧着咖啡。 “还不错,雅各布离开了,压力骤减。” 贡萨洛抿口咖啡,拿起烟盒,看了看君士坦丁,又将其扔在一边。 “我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将苟延残喘的坎达尔一举灭亡,需要军舰的帮助。” 贡萨洛看向查士丁尼。 “没问题,西边已经不需要舰队了,我们的袭扰活动开始转向南方和北方。” 查士丁尼点点头。 “我带来了轻型火炮和军需补给,如果还有别的需要,尽管说。” “差不多了,坎达尔人本来就已经要撑不住了。” 贡萨洛笑了笑。 “他们的乡镇被我洗劫了很多遍,基本上没几个人。” 查士丁尼想了想,看向贡萨洛。 “哥萨克王国的政治框架已经搭起来了,我让帖木儿塔什担任大盖特曼。” “嗯,他没什么特殊才华,但比较认真谨慎,是个不错的选择。” 贡萨洛说道,看了看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您该不会认为,我会有什么不满吧?” 见查士丁尼不说话,贡萨洛为两人斟上美酒。 “您也知道,我不喜欢草原生活,喜欢宫廷和城市,喜欢女人和美酒,您要是真想让我去草原上当什么将军,那我肯定会推辞的。” “您将我视为亲信,让您的继承人认我为教父,我难道还需要担心所谓的前途吗?” 贡萨洛仰起脑袋,将美酒一饮而尽。 “父皇说,等老一辈将军退役,他会奏请祖父,封您为陆军大臣,兼领帝国大元帅!” 君士坦丁岔嘴道。 “儿时戏言,没想到您还当真了。” 贡萨洛有些惊讶,看向查士丁尼。 “那些大臣会允许么?” “我听说,曾经的副相已经退休了,新任副相是那个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一上来就要求陛下约束我的行为。” “不用管他,只要能打赢,随你怎么办。” “在这个国家,我父皇的话就是法律,再往后,我的话就是法律。” 查士丁尼淡淡地说。 “孔蒂身体不好,等他离世,圣西门骑士团的大团长之位也是你的。” “尽管去建立功勋吧,不要在乎旁人的质疑,我会记得你的功绩。” “伊莎贝拉让我来看看你,她也记得你的功绩。”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贡萨洛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将会以您之名,将那些肮脏的萨拉森人铲除干净!” “先不说这个。” 查士丁尼摆摆手。 “那些人都还在吧?” “您是说,那些被我们逮住的萨拉森头领?” 贡萨洛问道。 “是的,你没对他们怎么样吧?” 查士丁尼问道。 “没有,好吃好喝地供着。” 贡萨洛说道。 “您要见他们吗?” “嗯,白羊王朝派系林立,父皇希望挑拨离间,贿赂一些本就不太满意的部族首领,让他们在战场上临阵倒戈。” “临阵倒戈?不太可能吧。” 贡萨洛摇摇头。 “临阵倒戈是不太可能,但如果战况不利,让他们提前逃跑还是很可能的。” 查士丁尼轻蔑一笑。 “他们意志薄弱,提前逃跑本就是常事,既不会惹怒白羊王,又能收到我们的金子,何乐而不为呢?” “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外交官在进行这一行动,就算失败,也能在乌宗哈桑心中埋下猜疑的种子。” “不错的办法,我抓到的那些人里有一部分是波斯来的,他们估计是最不想替乌宗哈桑打仗的一群人。” 贡萨洛沉吟道。 “我这就去准备!” “好,尽快。” 查士丁尼说道。 “等我完成这些,就赶去布尔萨,大战将至,不能久待,明天就走。” “那就祝您取得大胜,我的陛下。” 贡萨洛在胸口画上一个十字。 “愿主祝福您。” …… 气温渐渐变暖,在广袤而苍凉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山间积雪渐渐融化,河水奔腾,为大地带来生机。 荒芜的黄土大地上,浑浊的河流穿行而过,滋润着沿岸的农田和牧场,稀稀拉拉的农民赶着瘦弱的老牛翻耕田地,远处的草场里,牲畜啃食着1472年的第一波嫩草。 一行骑兵在黄土上小跑,马蹄践踏地面,卷起阵阵尘埃。 这支骑兵素质很差,胯下的马匹羸弱不堪,马背上的骑手也目光惨淡,不少人带着伤,眼里还有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深深的恐惧。 为首的两名骑兵高举着大旗,有些破旧的大旗上,黄色新月似乎也黯淡不堪。 军阵中央,一位突厥贵族装扮的中年男人心神不宁地坐在马上。 “埃米尔,安卡拉要到了,我们——” “我们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只有这么多人,还在路上损失了一半,我会向帕迪莎如实说明的。” 中年男人冲身边的老者勉强一笑。 河流旁边,安卡拉城已经遥遥在望,连绵不绝的军帐环绕在城市周边,每一顶军帐上空都飘扬着部落或贝伊国的旗帜。 人声鼎沸,马匹嘶鸣,盛大的场面并没有让中年男人精神一振,反而让他十分不适。 他在高挂着白羊大旗的城市外停了下来,轻轻一叹。 中年男人名叫梅苏德,自诩为格尔米扬家族末裔,现任格尔米扬埃米尔,一个处于白羊王朝统治下的附属国君。 两个世纪前,来自东方的强大势力开始西征,生活在中亚的突厥诸部难以抵挡,被迫向西迁移,大举进入安纳托利亚。 在这里,他们惊奇地发现,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地理情况非常适合游牧部落的生存,于是在这里扎下根来,一步一步蚕食着东罗马帝国的疆域。 后来,蒙古人还是打到了这里,罗姆苏丹几番崩溃,小亚细亚的混乱局面为这些突厥部落提供了浑水摸鱼的机会,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开始涌现。 格尔米扬贝伊国就是其中较为强大的一个,曾经是安纳托利亚西部最强盛的突厥政权,不断东征西讨,从东罗马帝国的残躯上啃下了不少土地,将不可一世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打得大败。 格尔米扬的势力一度极为庞大,就连安卡拉也曾是他们的领土,后来的艾登,哈米特,萨鲁汗等国都由格尔米扬分裂产生。 然而,格尔米扬的强盛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在北方,奥斯曼人悄然崛起,当时的国君为了所谓的友好,和尚为王子的巴耶济德一世结为婚姻,给予了他们极为丰厚的嫁妆,连首都屈塔希亚都送给了奥斯曼人。 然而,奥斯曼人却一向对这些穷困同乡十分不屑,一心加入欧洲文明,在征战途中吸纳了大量的东罗马特色,在经济制度,军事制度和政治体制上建立起超越诸俗的巨大优势。 奥斯曼帝国虽然也算突厥人政权,但一向重欧洲而轻亚洲,重农耕而轻游牧,不少国君对基督教的态度十分不错,乐于学习基督教文明的先进技术和丰富文化。 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一世被塞尔维亚刺客刺杀身亡后,格尔米扬人大喜过望,夺回了曾经的旧地,号召其余突厥政权团结起来,共伐奥斯曼人。 可是,集结起来的诸国联军互不信任,畏敌如虎,逡巡而不敢进。 于是,巴耶济德一世一举击败诸国联军,格尔米扬就此灭亡。 帖木儿王的西征让巴耶济德一朝梦碎,格尔米扬短暂复国,但已经根本无法和奥斯曼人相比,大空位期结束后,他们的小政权立马告终。在几十年前,格尔米扬家族就男性绝嗣了,梅苏德属于女性后裔,正统性差了许多,但他认为,大土耳其战争是个不错的机会,只要操纵得当,复国并非妄想。 梅苏德先是在商人的介绍下找到了已经皈依东正教的原卡拉曼君主伊沙克,想通过他会见东罗马皇帝,寻求西方强权的支持。 皇帝的确面见了他,也答应为他提供支持,但由于梅苏德不愿改信,皇帝的支持十分有限。 当时,东罗马帝国还在和奥斯曼人的爱琴海壁垒做艰苦绝伦的斗争,没有取得太大突破,而东方的白羊王朝则进展神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攻下了大量的土地。 梅苏德十分高兴,当即找上白羊王乌宗哈桑,希望借他的力量恢复故国。 在梅苏德看来,白羊王朝必将重现帖木儿王朝的壮举,重新让整片安纳托利亚恢复到曾经的割据局面。 事实上,乌宗哈桑也的确这样做了,但他却不愿像帖木儿王一样打完就走,希望将安纳托利亚一步步地纳入掌控,就像波斯那样。 于是,格尔米扬的确“复国”了,但梅苏德得到了可不是“贝伊”的封赏,而是普普通通的埃米尔,安卡拉和屈塔希亚一个都没得到,仅仅控制了乌沙克附近的几座小城,恰巧位于对抗东罗马帝国的第一线。 当梅苏德来到自己的封地时,立马被一团乱麻的局势弄得烦不胜烦,不大的领地上全是一片狼藉,民生凋敝,农业萧条,工商业几乎停滞,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和饥饿的灾民,蠢蠢欲动,时刻准备吞噬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仓库早就被逃走的奥斯曼官员搬空了,所剩不多的值钱品也被后续赶来的白羊人掠夺干净,周遭的土库曼游骑时不时赶来打秋风,梅苏德没钱没兵,还不敢和土库曼人对抗,独坐空殿,欲哭无泪。 他开始利用格尔米扬末裔的身份招纳旧部,组建自己的军政体系,所得甚少,但总好过没有。 最令他感到愤怒且无奈的是,这几年来,东罗马帝国向整个安纳托利亚投放了巨量的假币,这种假阿克切将本就千疮百孔的奥斯曼财政体系冲击得支离破碎,就连官员也不敢使用自己的货币,被迫采用以物易物这种古老方法。 他们不是没想过以牙还牙,但东罗马帝国的铸币技术比他们强出一大截,还吸纳了不少来自意大利的新式防伪技术,外人很难仿制。 况且,东罗马帝国的索利都斯,第纳尔和德拉克马都是皇帝亲自监制,最大的优点就是美观而华丽,宁可多损失一些边角料,也要把华美的外表做到极致。 东罗马帝国不缺贵金属,更加美观的货币才能够得到更多人的喜欢,从而在地中海地区打破威尼斯杜卡特和佛罗伦萨杜卡特的货币垄断权。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位据说曾是格尔米扬官员的老者向他提供了一个挣钱的思路,并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梅苏德的窘境。 约束底层民众针对希腊裔正教徒的屠杀行径,把他们保护起来,打包卖走,还给西边的东罗马帝国。 梅苏德知道,东罗马帝国对希腊裔正教徒的渴求和保护是自始至终的,愿意真金白银来赎回他们。 不少穆斯林都发现了藏在背后的巨大商机,纷纷做起了这种特殊的“人口交易”。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抢也抢不到什么,还不如把他们扔给希腊皇帝,免得碍眼烦心。 当然,如果硬是要屠杀,皇帝暂时也没法管,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其残酷的报复。 穆斯林每杀一个正教徒,皇帝会杀十个穆斯林给他们陪葬,学者,贵族和那些卖不出去的老人优先。 相反,如果一个穆斯林对大量正教徒提供庇护,皇帝也会施以奖赏,他的财富可以保全,愿意皈依的随即成为地主,不愿皈依的也可以带上财富自由离开。 就这样,梅苏德靠着交易正教徒换来了不少威尼斯杜卡特,皇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使用假币。 那些被皇帝所救的希腊正教徒当然感恩戴德,他们不仅不需要为自己的“赎金”买单,还能在西部海岸立马分到大量田地,转眼间就从流民成为地主。 正当梅苏德兴高采烈地准备扩军时,白羊王朝的土库曼骑兵又来了,不由分说地抢走了大部分金钱,还贴心地叮嘱梅苏德尽快组建军队,为帕迪莎效劳。 白羊王朝内部可以大致划分为两个大派系,分别是土库曼和波斯,乌宗哈桑虽然也是一代雄主,但他的征服实在太快,两年时间不足以将新近征服的土地全部消化,只能用自己的威望维系着各方派系表面上的和平,对于他们的私下劫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部落兵不用薪水,当然是有条件的。 于是,梅苏德在自己的封地上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大半年,在此期间,奥斯曼帝国仅存的半壁江山迅速沦陷,渡海而来的东罗马“武装开垦团”开始进入各个河谷,与当地的突厥穆斯林争夺生存空间,梅苏德也被迫将短暂占有的河谷平地让了出去,躲进高原。 开春以来,各地守备由武装开垦团接手,东罗马大军重新开启北伐,一片混乱的西部沿海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一座座城市先后沦陷,正教徒欢欣鼓舞,穆斯林颠沛流离。 就在前不久,白羊王朝的信使找到了梅苏德,认为冬季已过,是时候对希腊人发动进攻,要求梅苏德带着两千人的部队和足以支撑三个月的粮食赶往安卡拉,加入帕迪莎的大营。 商议过后,梅苏德还是选择了服从,竭尽全力地拉出一千多人的骑兵离开封地,前往安卡拉。 在路上,梅苏德的先锋在萨卡里亚河附近碰上了一支没有保护的东罗马运粮队,顿时大喜,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 然而,这支运粮队却并不慌张,气定神闲地列阵防御,将宽大的马车围成一个圆形,把马车侧方的厚木板升起来,木板上包裹着防火皮革,部分马车上还安放着联筒风琴炮。 运粮队员们从容不迫地掏出火枪和十字弩,娴熟地架设在马车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冲过来的骑兵。 等梅苏德赶到时,运粮队早已离开,马匹的嘶鸣声和骑手的呻吟声响彻大地,先锋队长当场战死。 梅苏德痛苦万分,他只剩下七百残兵,粮食也不足两月,不知道乌宗哈桑会给他怎么样的惩罚。 “埃米尔……” 老者见梅苏德犹豫不前,出言提醒道。 “我们已经延误日期了……” “走吧,走吧,看样子,白羊人也不太需要我们的这些军队。” 梅苏德苦笑一声,指了指连绵不断的军营。 “他们也许会宽恕我们的。” 格尔米扬的军队开始向军营走去,巡逻的白羊骑兵发现了他们,眼里全是鄙夷和不屑。 “梅苏德埃米尔,帕迪莎正在宴请,您来晚了。” 骑兵队长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您的精锐也会得到很好的安置,就去那边扎营吧。” 骑兵队长指了指一处荒地,荒地上全是垃圾。 梅苏德看了看垃圾场,将心中的怒火按压下去,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您的指点,我这就去向帕迪莎谢罪。” 梅苏德将军队交给老者,跟上骑兵队长,来到乌宗哈桑的大营。 大营中传出欢笑之声,来自东方的游牧贵族正在享用安纳托利亚百姓产出的美酒佳肴。 梅苏德整了整衣装,鼓足勇气,踏进大营。 营内气氛火热,完全没有因为梅苏德的到来而改变丝毫。 梅苏德走向宝座上的乌宗哈桑,脸上的汗珠渗了出来。 “最伟大的帕迪莎,您忠诚的臣仆受到了您的号召,赶来为您效力。” 梅苏德将腰弯得很低。 “起来吧,格尔米扬的后人。” 乌宗哈桑轻飘飘地说着,大营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带来了多少人?” “本来有一千五百人,在路上遭到了希腊大军的截击,我们血战良久,损失过半,但索幸成功击败了他们,这才耽误了日期,望您恕罪!” 梅苏德咽下一口唾沫,攥紧颤抖的双手。 “哦?” 乌宗哈桑坐直了身子。 “他们有多少人?隶属什么军团?能让你们伤亡过半?” “近卫军第一军团,皇冠狮子?” “近卫龙骑兵第三兵团,贝希摩斯?” “铁甲圣骑兵?” 乌宗哈桑想了想,感觉似乎不太可能。 “该不会就是一支普通军队吧?” “帕迪莎,他们隶属于里奥雷亚军团,是一支战车部队……” 梅苏德讷讷说道。 “哈!那就是一个运粮队!移动缓慢,怎么会是骑兵的对手!”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梅苏德循声望去,只见王子哈利勒正端着一杯发酵酸奶,捧腹大笑。 “王子殿下,他们的战车得到了改装,速度有了很大提升,装载的物资也更多,不好对付……” 尽管梅苏德很讨厌这位趾高气扬而志大才疏的王子,但还是耐下性子解释着。 “哼,我看你就是怕了!” 哈利勒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你们怕了,但我们不会,伯颜杜尔汗的后人是不可战胜的!” 哈利勒大声说道,不少人都张狂地嚣叫起来。 乌宗哈桑挥了挥手,叫好声渐渐平息。 “具体是怎么改装的?” 乌宗哈桑看向梅苏德。 “我们的补给压力也很大,如果好用,我们也应该学习。” “帕迪莎,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改装的,不过我们恐怕学不来……” 梅苏德讷讷说道。 “为什么?你瞧不来我的工匠?” 乌宗哈桑皱了皱眉。 “不不!帕迪莎,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梅苏德冷汗直冒。 “希腊人的新式马车的确很好,但最关键的材料是一种原产于远方的橡胶,这种东西仅有希腊皇帝的殖民地上才能生产。” 乌宗哈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那就这样吧,来了就行,我们的军队已经足够了。” 乌宗哈桑扫视着一排排的部落头人,掏出一封报告。 “据最新情报,希腊人的西南大军已经攻陷巴勒克埃希尔城,正向布尔萨冲去,试图与西北大军汇合。” “至于其他小城市,希腊人没有管,而是将其交给了他们所谓的开拓团,一步一步侵占穆斯林的疆域。” “你们怎么看?” 乌宗哈桑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看向诸位。 “杀了他们!” 群臣大吼。 “希腊人也就只能击败孱弱不堪的奥斯曼人,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 梅苏德悄悄退下,站在末尾。 “真是骄傲啊。”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这是亚美尼亚语,梅苏德刚好听得懂。 梅苏德循声望去,一位年轻人也看向了他。 “慎言啊,乌灿贝伊。” 梅苏德提醒道。 “而且,他们在两年时间内先后击败了科雍鲁家族,帖木儿家族,还让奥斯曼人俯首称臣,换做你,估计也差不多。” “这些人把帕迪莎当神使一样尊崇,真以为他百战百胜。” 乌灿撇撇嘴。 “他们根本没见识过希腊人的真实战斗力,老是自恃勇武,估计会吃大亏。” 乌灿是前任卡拉曼君主伊沙克的儿子,从小胆大包天,在奥斯曼统治时期坚决抵抗,在山地里打游击,将奥斯曼的好几个将军溺死,还把耳朵割下来寄给穆罕默德二世,得到了乌宗哈桑的欣赏,和梅苏德一样,都成为了白羊王朝治下的附庸国主,不过他的命运比梅苏德稍好一些,被封为卡拉曼的贝伊。 当然,乌灿的卡拉曼依然是残缺不全的,科尼亚城牢牢掌控在白羊王子哈利勒的手上。 乌宗哈桑正在和诸臣讨论出兵细节,乌灿悄悄地向梅苏德靠了过来。 “我听说,希腊人正在用金子贿赂帕迪莎的部落,波斯和安纳托利亚的新附庸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找过你吗?” 乌灿又换上了希腊语。 “没有,没有!” 梅苏德矢口否认。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这怎么可能呢?” “我听说,只要愿意改信,一切权力均得以保全,希腊皇帝会封他们为地方贵族。” 乌灿继续耳语道。 “不愿改信,他们也任其带上财富,自由离开。” “你对此怎么看?” “我们是安拉的圣战士,坚决支持帕迪莎的吉哈德!” 梅苏德冷汗直冒。 乌灿意味深长地看了梅苏德一眼,微微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不再言语,乌宗哈桑继续发言。 “我知道,最近一段日子,大家的处境都有些艰难。” 宝座上,乌宗哈桑站了起来。 “波斯海岸遭到东印度舰队的袭击,高加索山区的黑羊余孽蠢蠢欲动。” “但是,只要我们能够赢下这一仗,希腊人的阴谋诡计全都会化为泡影。” 乌宗哈桑仰起头,扫视诸臣,眼神锋锐。 他知道,安纳托利亚的统治十分不稳,长时间征召带来的负面影响正在逐渐显现,安纳托利亚的本地贵族和土库曼老部下的矛盾越来越深,随时都会爆炸。 他清楚,希腊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玩弄阴谋诡计,试图通过强横的财力贿赂自己的封臣,让他们背弃效忠的誓言。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不妙,安纳托利亚的战争让他积累了巨大的威望和为数不少的财富,但也将他架上了火堆,一战不打就直接逃跑,不说其他人可能的质疑,骄傲的乌宗哈桑自己都不愿意。 在他看来,只要这场圣战能够打赢,他在伊斯兰世界的威望将无人能及,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改革内政,巩固统治,甚至进兵黎凡特和埃及,拿下三圣地,将分裂日久的伊斯兰世界重新统一在他的治下。 对于一个伊斯兰君主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每当想到这些,乌宗哈桑都会激动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马将其付诸实践。 乌宗哈桑的呼吸粗重了些,眼里透出几分异样的猩红。 “穆罕默德苏丹已经许诺,只要能够拯救布尔萨,他将会为我们的军事行动负担全部开支,分十年还完,以海关税和盐铁税为担保!” “威尼斯人也答应为我们提供帮助,只要能在爱琴海上占据一些港口,他们有办法把新式武器运过来!” “还有马穆鲁克人,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希腊皇帝,但如果我们取得大胜,他们也会受到鼓舞!” “我们已经集结了十三万人的大军,足足是希腊人的两倍,他们打不过我们!” 乌宗哈桑大手一挥。 “我们在四年内击败了黑羊王朝和帖木儿王朝,希腊人也会重蹈他们的覆辙,被我们狠狠踩在脚下!” “出兵,西征!” 土库曼的部落贵族们狂吼起来,眼里全是对乌宗哈桑的狂热。 …… 1472年4月2日,白羊王朝的帕迪莎乌宗哈桑在安卡拉集结大军十三万,向西方的布尔萨直冲而去,试图将东罗马军队拍死在沙滩上。 接下来的一周内,东罗马皇帝以撒和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先后赶到布尔萨城下,西北大军和西南大军开始移动,共计大军七万,在布尔萨城东侧完成会师,留下一支小部队监视疲敝不堪的布尔萨守军,随后便向东挺进,寻找决战时机。 战鼓隆隆敲响,铁蹄踏碎春季的宁静,两支浩大的军队在安纳托利亚的苍茫大地上迅速接近,时隔几十年,又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将在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上拉开帷幕。 (本章完) 第315章 为美好的未来献出生命 第315章 为美好的未来献出生命 已是四月,天气温暖了起来,残雪基本融化,绿草节节长高,炎热而干旱的夏季尚未来到,正是行军打仗的好时节。 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他们凭借大自然的庇护成功活过了又一个冬天,布尔萨城尽管凋敝不堪,但依旧昂然屹立,城墙上的红底新月旗依旧猎猎飘扬。 但是,尽管如此,奥斯曼人的西南领土还是在已经过去的1471年大量沦丧,内陆堡垒并未经过棱堡改装,在东罗马帝国的新式火炮下抵御不了多长时间。 东罗马帝国的正规军往往会沿河而溯,顺着河谷将一系列城市全部打穿,用大量火炮来轰垮老式城墙,再将广大乡村交给民间的武装垦荒团,并没有在这些地方浪费太多的时间,当地还有大量的流寇武装和穆斯林百姓,东罗马帝国的统治暂时还没能深入乡村。 这也是最令奥斯曼高层感到欣慰的一点,在他们看来,只要乌宗哈桑能够在正面决战中击败东罗马军队,他们就可以利用东罗马溃退的这一段时间重新确立中央对地方的统治。 当然,如果乌宗哈桑获胜,土库曼人的劫掠是不可避免的,又会有一批百姓惨遭毒手,又会出现大量的难民,奥斯曼高层很清楚这一点,但也不太在乎。 奥斯曼首都,布尔萨城。 城墙上,士兵们来回巡视,少量的火炮对准下方,穆罕默德二世强打着精神走上城头,看望奋战在一线的士兵。 在这一个冬天,穆罕默德二世果然说到做到,和自己的士兵们站在一起,哪怕天降大雪,他也会去军营中小坐一会儿,忍着痛风带来的疼痛,为士兵们加油打气。 出乎预料的是,东罗马帝国竟然没有趁着冬季强攻布尔萨城,他们似乎对白羊王朝的大军并不感到害怕,不认为他们的到来会让残破的奥斯曼起死回生,有充足的信心在决战中击败他们。 这个冬天里,布尔萨城仅仅遭到了零星几次进攻,东罗马帝国不愿意在冬季徒增伤亡,奥斯曼帝国也没有出城作战的勇气和决心,东罗马大军依旧驻扎在围城营地中,时不时派出一支疲惫的部队回尼西亚盆地休息。 尼西亚位于群山包围中,气候条件比布尔萨稍好,四周的山脉阻挡了一些自北而来的寒风。 见苏丹陛下和大维齐尔联袂到来,士兵们依旧有些高兴,奥斯曼家族虽然不复往昔,但一百多年的“造神运动”依旧让不少人怀有对他们的念想,穆罕默德二世的地位勉强还能维持下去。 令穆罕默德二世感到惊奇的是,今天的士兵异常开心,眼中迸发出蓬勃的希望和生机,与过去的木讷和绝望截然不同。 “苏丹陛下,希腊人退了!” 一位士兵叫嚷道。 “白羊大军杀过来了,希腊人害怕他们,希腊人离开了!” 士兵们兴高采烈。 “等希腊人被白羊王击败,我们又能回到家乡了!” “苏丹陛下,我们杀出去吧,我想夺回自己的家乡……” 穆罕默德二世看了看城北方的营地,旗帜虽然依旧鲜明,但人数明显稀少很多。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欢欣鼓舞的士兵们,有些欢喜,但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悲哀。 曾几何时,他所统带的这个国家是东欧第一列强,穆斯林世界的佼佼者,他们击败了古老的东罗马帝国,击败了先后崛起的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击败了西方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圣战十字军,距离君士坦丁堡仅有一步之遥。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奥斯曼士兵丧失了曾经的胆识和勇武,在面对东罗马帝国时越来越没有信心,越来越绝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东方强权的干涉下。 “苏丹陛下,他们的军城还是有一些士兵,估计是用来盯住我们的。” 大维齐尔指了指营地。 “我建议您不要轻举妄动,等决战结果出来再做考量。” 穆罕默德二世轻轻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样子,守城尚可,跟着打胜仗也还行,要想攻坚克城那就太过强人所难了。 城北的军营十分庞大,几乎不像是一座营寨,更像是一座军事堡垒。 奉命统带西北大军的易卜拉欣指挥官历来小心谨慎,耗费大半年的时间,用军队和奴隶作为劳动力,在这里建起了这一座军城,沟壑,箭塔,炮楼,一应俱全。 “希腊人在建筑上着实厉害。” 穆罕默德二世由衷地说。 “钱堆起来的,也只有他们打得起这样的仗。” 大维齐尔评价道。 “二十年前,我们在黑海海峡建造鲁米利亚城堡时,也仅仅了三个多月。” “是啊,这种辉煌,我们也曾有过。” 穆罕默德二世有些惆怅地说。 “可是现在,那里改名为罗慕路斯堡了。” “抱歉,苏丹陛下。” 大维齐尔见穆罕默德二世心情不好,连忙低下头。 “无妨,我们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肯承认的,我会和你们站在一起,一同熬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士兵们。 “奥斯曼的子民啊,东方的盟友来支援我们了,他们将击败希腊人的军队,将希腊魔鬼赶出我们的领地!” “在此期间,你们要做的,就是坚守城池,别让希腊人占到任何便宜!” “他们的游骑减少了,我会派骑兵闯出包围,联络其他城市,试着为我们拉来援兵和粮食!” 士兵们面色各异,有些人松一口气,有些人一脸无所谓,有些人则欲言又止。 布尔萨本地士兵当然不愿出城,他们只希望保全自己最后的避难所。 苏丹仅剩的老亲兵依旧服从苏丹的命令,他们没有故乡,苏丹的军营就是他们的家。 至于那些赶来守卫首都的外地人,他们的故乡要么处于东罗马帝国或白羊王朝的管控下,要么正准备面临东罗马帝国的铁蹄,希望苏丹带他们收复故土。 穆罕默德二世没有管他们的心思,只是冲士兵们微笑着点点头,再度望向东方的天空。 如果乌宗哈桑能够胜利,他将成为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救世主,威望升入巅峰,拿下叙利亚和埃及不算难事,三圣地的监护权唾手可得,哈里发之位也并非痴心妄想。 如果这是他,该多好。 穆罕默德二世默默想到。 不过,穆罕默德二世对白羊王朝的国运并不看好,如果他们真的打败了东罗马帝国,乌宗哈桑也许的确能成为一代救世主,但他所建立的国家却注定无法长久。 璀璨若流星,短暂若流星,这就是游牧强权的宿命。 如果到了那时,奥斯曼仍能保全爱琴海东岸的核心疆界,也并非没有浑水摸鱼,东山再起的机会。 想到这里,穆罕默德二世的兴致高了一些。 “尽职尽责吧,奥斯曼的卫士们,等白羊人击败了希腊皇帝,我会带你们收复故土,带你们重建辉煌!” 穆罕默德二世大声吼着,士兵们则给予最热烈的回应,这是很久都未曾出现的。 从底层士兵到高层贵族,奥斯曼人终于盼来了白羊援兵,在心里默默为他们鼓气,讨论着白羊军队胜利后的场景。 他们在心中已经默认了白羊王朝的大胜,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白羊人有什么特殊的好感,也不是因为他们真就相信乌宗哈桑百战百胜。 这只是因为,另一种结局,让他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 苍凉广阔的黄土大地上,河谷湖泊点缀着星星绿色,路边的荒村鲜有人烟。 大军徐徐前进,铁甲的碰撞声,车轮的滚动声,马匹的嘶鸣声夹杂在一起,融合成一曲雄壮的行军交响乐。 军阵上空,一面面大旗迎风飘扬,中央军和射击军的旗帜环绕着东罗马帝国的金红色双头鹰旗,鹰旗之下,以撒和长子并肩策马。 这里位于布尔萨城和安卡拉城所连成的直线上,根据情报,白羊王朝的大军已经渡过了萨卡里亚河,正在沿这条直线迅速冲来。 双方军队人数太多,规模太庞大,一举一动根本隐藏不住,也不屑隐藏。 两方势力十分默契,选择在这个时节展开决战,用战争来决定两国的命运,决定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归属,决定东正教徒和伊斯兰教徒的未来。 这一次,以撒汇集了自己的全部可用之兵,大部分主力军团都加入到大军的行列中,近卫军第一军团,铁甲圣骑兵,里奥雷亚军团,野战炮兵,每支军团的掷弹兵连队…… 由于以撒对决战十分谨慎,军队也多为步兵,东罗马大军的行进速度比较缓慢,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地走向决战的战场。 这是东罗马帝国的一次练兵机会,以撒希望自己的军队能够渐渐摆脱长久以来对海军的依赖,为后续的高原战事埋下伏笔。 这是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之间的决战,之前的试探,袭扰和阴谋诡计已经使双方感到十分厌倦,四年战争下来,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均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急需一场血与铁的战役来结束这一切。 “这里曾是人烟稠密之地,但现在,几乎成为一片废墟。” 以撒看了看不远处的荒芜田地和废弃农庄,这里靠近萨卡里亚河,也曾是车马繁华之地。“这显然都是萨拉森人的罪过,他们是应该下地狱的。” 查士丁尼淡淡地说。 “等我们将他们赶出我们的国土,帝国的国民会在这里重建文明,这里会重新富饶起来。” “北边情况如何?” 以撒岔开话题。 “情况不错,贡萨洛不会输的。” 查士丁尼说道。 “您交待的任务也都处理好了,有几个波斯来的部落贵族收下了我们的金币。” “我不认为他们会向我们投降。” 查士丁尼简单地挑明自己的意思。 “萨拉森人是不讲信誉的,收了钱也不一定办事。” “但这样会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犹豫的种子,等血战起来,他们会害怕恐慌,会逃跑,会想着保存实力,会想着把他们的君主扔在一边。” 以撒说道。 “这种散装的部落联盟其实很好对付,他们自己的内部问题始终掩盖不了,大部分国民都对国家没有任何向心力,在战场上会出很大问题。” 以撒清楚,由乌宗哈桑强行捏造的这个白羊联盟貌似军容鼎盛,但实际上却漏洞百出,在原时空的埃尔津詹之战中,那些军事贵族为了保存实力,压根不愿和奥斯曼拼死血战,不愿承受太高的伤亡。 “我现在撒下的金子,如果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提早撤退一秒,那就是有价值的。” 以撒笑了笑。 “看样子,您是有必胜的把握。” 查士丁尼也笑了。 “哪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以撒摇摇头。 “战局千变万化,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胜利的希望提升到最大。” “现在,能做的都做了,白羊人气势汹汹,不把他们打败,安纳托利亚不得安宁。” “况且,我们的国力已经飞跃了,我们有足够的本钱,我们输得起。” 以撒眯起眼睛,望向灰蒙蒙的远方。 “你的叔叔曼努埃尔已经带上塞尔维亚军队抵达布尔萨了,他会进驻军城,替我们守好退路。” “土库曼人先我们一步出发,他们的速度更快,估计马上就会与我们见面。” “你负责督管军需物资,接下来几天,你必须时时刻刻确保军需充裕,确保粮道畅通,确保士兵们有足够的火药,炮手也有足够的铅弹。” “恐怕不需要了,父皇。” 查士丁尼指向天空上飘扬而来的皇帝灯群。 “我们的前锋已经遭遇敌军了。”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看来,他们也迫不及待了。” “来得好。” 以撒喃喃自语。 “发出信号,让易卜拉欣和梅赫梅特守好左右两军,我们独领中军。” “这里地形开阔,有利于大兵团决战,但也有利于骑兵冲锋,我们需要让自己的火器优势发挥到最大,必须紧守阵地,不能被白羊骑兵冲垮。” 以撒环顾四周。 “乌宗哈桑最精锐的重甲骑兵一定放在中军,只要能抗住第一波冲锋,我们就赢了一半。” 东罗马帝国的大军开始就地组织阵型,炮兵阵地开始架设,射击军和大方阵中的工兵团就地开凿壕沟,安放简单的拒马,投掷三角钉,准备迎接骑兵的冲击。 远处的荒原上,东罗马帝国的先锋骑兵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带来了敌军的消息,带来了决战的消息。 不一会儿,大地开始震颤,一支骑兵高举着白羊王朝的旗帜出现在山坡上,他们高喊着草原部落的战斗口号。 接着,越来越多的骑兵践踏地面,来到这里,宛如一群群的蝗虫,漫山遍野。 东罗马帝国的信号灯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先头骑兵没有急着冲锋,静静等待着主力军团的全部到来。 又过了一会儿,白羊军队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乌宗哈桑的大旗抵达战场,最精锐的重甲骑兵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芒。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战前的谈判,双方仇恨太深,利益冲突太大,这是游牧者和定居者跨越千年的恩怨,这是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血与泪的仇恨,绝非一言一语可以讲明说清。 乌宗哈桑跃马扬鞭,游走在一列列军阵中,为自己的士兵鼓舞着士气,许诺着战后的奖赏,描述着胜利的美好图象,颂扬着吉哈德圣战的荣耀。 士兵们热烈地回应着,仿佛他们的君主百战百胜,仿佛真主在冥冥中注视着他们。 “父皇,一切就绪,就像您说的,该做的都做了。” 查士丁尼来到以撒的身边。 “害怕吗?” 以撒看着汹涌澎湃的游牧骑兵,轻声问道。 “生于血火,长于血火,我也将在血火中走完一生,荣耀而终。” 查士丁尼拔出宝剑,轻轻吻着。 “您是受神祝福的君主,跟您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以撒笑了笑,也拔出自己的宝剑。 “父皇,在您看来,火炮,大方阵,掷弹兵,圣骑兵,哪个才是我们的决胜的关键?” 查士丁尼看向以撒。 “火炮,大方阵,掷弹兵,圣骑兵,这些都不重要。” 以撒摇摇头,目光悠远。 “重要的是,一个士兵应该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他们应该明白,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值得献出生命!” 查士丁尼一愣,重重点头。 乌宗哈桑的战前宣言十分成功,白羊大军的斗志被鼓舞起来,狂吼声一浪接着一浪。 他们也依照惯例分为三部,乌宗哈桑的白羊大旗和以撒的金红双头鹰旗迎风相对。 附近的士兵望向以撒,似乎在等着他,等他说些什么。 以撒没有说话,命掌旗官打出由自己创造的旗语。 这种旗语本来仅在海军舰船中广泛使用,经过梅赫梅特的建议,以撒将其推广到陆军序列中,命每位指挥官加以学习。 那一天,东罗马军队和白羊军队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轰然相撞,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自己的君王,开始血与铁的交往,马与枪的碰撞。 那一天,战鼓隆隆作响,军乐团奏响激昂的战歌,马蹄卷起风尘,士兵们紧紧攥住手上的长矛和火枪。 那一天,东罗马帝国的中军大旗冉冉升起,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变换。 那一天,在荒凉而辽阔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上,所有士兵都看到了旗语,从军官的口中得到了皇帝的战前宣言。 罗马帝国希望诸位恪尽职守,奋勇向前! (本章完) 第316章 荒原大战 第316章 荒原大战 灰蒙的天空下,群山连绵起伏,大河环绕期间,山脉与河流之间则是黄色的大地,苍凉而广阔,微风拂过山岗,吹起地面上的尘埃,吹过战马的鬃毛和士兵的刀枪。 黄色的土地是安纳托利亚的肉体,点缀其间的河流湖泊则是安纳托利亚的血脉,在这片大陆上,这样的荒原并不少见,越向内陆,黄色越多,绿色就越少。 这里位于布尔萨和安卡拉之间,海拔早已超过五百米,西北方是一条宽阔的峡谷,东南方则是萨卡里亚河的支流波尔苏河, 波尔苏河发源于屈塔希亚附近,大致自西向东流,在安卡拉以西注入萨卡里亚河,同样位于两座东西走向山脉的包围间,这片河谷地势较低,为大军通行提供了便利,是安卡拉城通往布尔萨城的最佳道路。 波尔苏河流域最大的城市是埃斯基谢希尔,波尔苏河在这里略微转向,不再向北,而是曲折向东流去,这座城市也是著名的交通要地,向西北过峡谷可达布尔萨,向东北沿河谷可达安卡拉。 在许多年前,君士坦丁大帝接纳基督教后,埃斯基谢希尔是安纳托利亚中西部的一个传教中心,那时的城市还叫多利留姆,那时的城中还生活着罗马人民。 在大土耳其战争中,埃斯基谢希尔也遭遇了灾害,粮食短缺,气温寒冷,富饶的农田被杂草占据,逃难的流民被土库曼的骑兵吞噬,人命贱如蝼蚁。 然而,对于残存下来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命运早已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即将在城市西北的荒原上打响,成王败寇,败者将会退走,胜者将继续书写自己的传奇诗歌。 1472年4月2日,白羊王朝帕迪莎乌宗哈桑在安卡拉城集结大军十三万,渡过萨卡里亚河,沿波尔苏河谷向西冲去。 1472年4月9日,东罗马帝国皇帝伊萨克在布尔萨集结大军七万,开始从布尔萨登上高原,向东行进,择机决战。 4月15日,交战双方在埃斯基谢希尔城西北的荒原上如期相遇,大战正式爆发。 山坡上飘荡着白羊王朝的中央大旗,这面据说传自博彦杜尔汗的蓝旗记载着白羊部落的荣耀,一代英主乌宗哈桑曾经高举着这面旗帜击败了同样英武的贾汗沙和卜撒因,一战灭国,在极短时间内将原本龟缩安纳托利亚东部的地方政权带上了巅峰。 大旗下,四十九岁的白羊王乌宗哈桑一身戎装,如雄鹰般的眼眸扫视着荒原上的东罗马军队,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战前宣言已经完毕,白羊联军的骑手正在更换马匹,穿戴甲胄,东罗马军队也在进行最后的准备,方阵之间愈发紧密。 “七万人,共分三军,连绵不绝,左右翼较为薄弱,中军人数最多,气势如山。” 乌宗哈桑轻轻地说。 “他们正好堵在路中间,看样子,希腊人也是很想打一场决战的。” “父王,他们大多都是步兵,人数差不多是我们的一半,还让我们占据了高点,应该不难对付。” 乌宗哈桑身边,身材高大的白羊王子哈利勒大声说道。 “他们的左右翼差不多都是征召而来的射击军和斯拉维斯骑兵,战斗力不强,只要我们能用优势兵力将他们的两翼冲垮,再夹击中军,胜利唾手可得。” “没那么简单,他们的两翼同样有一些中央军充当主心骨。” 雅各布微微皱起眉头。 “况且,他们还有很多火器。” “我们的马匹没什么机会接受枪炮声的洗礼,恐怕会出问题。” “火器?” 哈利勒哼了一声。 “那些东西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射速慢,伤害低,而且两翼的射击军根本做不到人手一柄。” “那你上次怎么战败了?” 雅各布反唇相讥。 “那是因为他们有那种地狱火!” 哈利勒说着,眼里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股恐惧。 “但是,他们现在明显没有那种投石机了,行军途中,没法携带。” 哈利勒指了指山坡下的东罗马军阵。 “再说,要不是奥斯曼军队畏敌如虎,我们怎么会战败!” 乌宗哈桑右手一举,打断他们的争执。 “巴耶济德,你们和希腊人交手最多,在你看来,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乌宗哈桑看向身后的奥斯曼王子巴耶济德。 巴耶济德沉默片刻,不知从何说起。 尼科米底亚战败后,巴耶济德一路东逃,逃进了安卡拉城,在这里收拢了一部分残兵,躲避在乌宗哈桑的庇护下。 乌宗哈桑决定东征时,对巴耶济德不太放心,不太愿意让他独自留在安卡拉城,也将他带了过来。 “帕迪莎,能说的我都跟您说了。” 巴耶济德讷讷说道。 “您的军队勇猛无比,无人可挡。” “不过,希腊人的火器的确很厉害,我建议您慎重对待。” “呵,你——” 哈利勒正欲出言,乌宗哈桑眉头一皱,他的话憋回了肚子。 “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 乌宗哈桑分别看向哈利勒和雅各布。 “去左右两翼,整编队形,让他们加快速度,等我的信号。” 两位王子不敢多说,立马行礼离开,策马奔驰,赶往左右两翼。 乌宗哈桑环顾四周,见他们还是有些杂乱,眼色阴沉了些。 白羊王朝的大军人数更多,绝大部分为征召而来的部落轻骑兵,在纪律上比乌宗哈桑的直属部队差一大截。 乌宗哈桑刚刚完成的战前宣言为他们打上了鸡血,各个部落的首领也在极力鼓舞自己的士兵,部落骑手们狂呼酣战,但到底成色如何,谁也说不准。 两位王子赶到左右两翼后,初期的混乱逐渐平息,骑手们被分成一个个攻击锋,马刀和骑矛已经握在手上。 乌宗哈桑将视线转向近处,看着自己的精锐亲兵。 他们的士气更加高昂,装备也极为不俗,已经换好了养足精神的战马,穿好了泛着寒光的重甲。 乌宗哈桑执政多年,具有非常不错的内政能力和改革能力,在执政初期建立了一套完备的军事体制,军令森严,赏罚有度,和一般的部落骑兵有很大不同。 这支亲兵不仅是他面对强敌时的大杀器,也是他镇压诸部的最大资本。 “可以了。” 乌宗哈桑一挥手,军号声吹了起来,战鼓声重重敲响,左翼骑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催动胯下的马匹,朝山坡下猛冲而去,宛如一把利剑,直直插向东罗马帝国的右翼。 东罗马帝国一方,战前准备也基本完成,两位皇帝坐镇中军,陆军大臣易卜拉欣统带右翼,参谋副长梅赫梅特统带左翼。 东罗马帝国的中军兵力最为强盛,铁甲圣骑兵,野战炮兵团和大部分的中央军都在这里,左翼和右翼主要是斯拉维斯骑兵,射击军和近卫龙骑兵。 白羊军队开始冲锋,东罗马帝国的战鼓和军乐响彻在苍凉的大地上,大军右翼,易卜拉欣握紧了手中的利剑。 “四个斯拉维斯千人队向左前方冲锋,近卫龙骑兵也迂回到左侧,给我拦住他们最左侧的骑兵,不能让他们把我们与中军切开!” 易卜拉欣吼着,掌旗官变换着旗号。 “教士们开始祝福,射击军开始喝酒,准备接敌!” 军阵中央,随军教士们高举十字架,大声朗诵着古老的祷言。 军阵最前方,骑兵们冲向预定位置,射击军的军官巡视在自己的士兵中,每支十人队都领到了一个陶罐,陶罐中是最醇厚的烈酒,能让这些汉子忘记伤痛,忘记死亡。 乌宗哈桑的骑兵越靠越近,地面的震颤声越来越大。 “为了上帝,为了皇帝!” 斯拉维斯大吼着,拔出锋利的弯刀,和奔腾而来的白羊部落兵撞在一起。 “让他们尝尝贝希摩斯的厉害!” 近卫龙骑兵翻下马,将手中的重型火枪架在板门大斧上,从侧翼向部落骑兵发起射击。 “吼!” 射击军士兵们爆发出嘈杂的战吼声,眼里尽是一片血红,手中的长枪短矛和各式火枪蓄势待发。 “放!” 射击军的指挥官大声喊着,高大健壮的掷弹兵迈开步子,拼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火油罐和火药罐扔向白羊骑兵。 烈火顿时燃起,马匹惊鸣,四处奔逃,冲在最前方的白羊骑兵惨叫着滚下马,又被后方的同袍踩成烂泥。 “架枪!射!” 稀稀拉拉的火枪声在右翼响起,射击军的骨干开始射击,火药爆燃,将小股弹丸推向远方,呈扇形射向白羊骑兵。 射击军的大部分奴隶兵都是不配火枪的,他们被临时征召起来,在短时间内无法学会。 况且,他们存在的意义,本就是充当炮灰。 “他们的火枪不多!继续冲锋!” 白羊骑兵大喜,分散开来,朝一个个射击军方阵冲去。 硝烟散去,白羊骑兵从烟雾中冲来,狠狠撞击在军阵上。 弯刀侧劈,骑矛高举,溅起一片血。 “顶住,顶住!圣战的战场上,凡立功者皆可得救,凡卑贱者亦将蒙福!” 随军主教大声喊着,向奴隶们许诺着。 被烈酒冲昏的战士们狂吼起来,举起手中的武器,一波接一波地顶了上去。 立下战功,他们便不再为奴,要么成为东罗马的合法公民,要么成为殖民地的大酋长,功名利禄在此一举。 山坡上,乌宗哈桑看着焦灼的战线,眉头紧蹙。 “让哈利勒再组织一次冲锋,这一次绕到他们的侧方!” 传令兵离开,乌宗哈桑又看向自己的右翼。 “让雅各布也动起来,给我冲垮他们的左翼!” 雅各布统带的右翼缓缓前进,骑兵们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东罗马帝国的左翼却迟迟未动,连骑兵都没有,静静等待着部落骑手的冲锋。 “变阵,把车阵亮出来!” 梅赫梅特命令道。 前排的士兵退往后方,露出了扇形排开的里奥雷亚车阵。 这些经过改良的圣乔治战车使用了最新式的橡胶轮胎,能够承载更多的重木板,能够翻越更高的山坡,是东罗马帝国专为高原战事打造的,平时运输补给,战时负责抗压。 “这是什么东西?”白羊骑兵中,雅各布惊异地看着一排排的厚重大车,紧咬嘴唇。 “迂回,放箭!” 骑兵们很快便摧毁了临时设下的简陋拒马,四散分开,取出骑弓,弯弓搭箭,向前方射去。 细密的箭雨落在圣乔治战车的重木板上,宛如沉入大海,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风琴炮,放!” 车阵后方,格奥尔格吼道。 车手们站起身,点燃引线。 砰砰砰—— 风琴炮喷吐着火与铅,弹雨射入骑兵阵,先头骑兵跌落马下,翻滚在荒野上。 “射击军,架枪!” “掷弹兵,投!” “弩兵,射!” 梅赫梅特见状大喜,命掌旗官传达命令。 每一辆战车背后,十几名射击军老战士手持重火枪,将枪管架设在战车的位点上,依托重木板的防御,向前方射击。 弩兵们瞄准身披铠甲的下级将领,掷弹兵则铆足了劲扔出火油罐,铺天盖地的远程武器落入骑兵阵中,使他们阵型大乱。 “不要慌张,继续冲锋!” 雅各布心急如焚,驱赶着骑兵继续向前。 “把他们的战车全部摧毁!” 骑兵终于顶过了弹雨,冲到了车阵前方,拼了命地用手中的武器击打着战车,但却收获寥寥。 战车背后,高举长矛的东罗马士兵冲了上来,从缝隙中狠狠刺着马匹和骑兵。 经典的胡斯战术,在应对骑兵上百试百灵。 “他们的车阵并不完全!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战车,绕过去!” 雅各布发现了车阵的弱点,带着第二波骑兵绕开正前方的防御圈,试图从缝隙中直捣黄龙。 “奥图姆,检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带上你的部队,还有两个射击军团,给我守住!” 梅赫梅特狠狠瞪向刚刚归顺的紫卫军军团长奥图姆。 “记住,能否封爵,就看此战了!” “放心吧大人,如果我没守住,您只会看见一具尸体!” 奥图姆双目圆睁,带上自己的部队赶赴缺口,挡住白羊骑手的冲击。 车阵前,第三波骑兵正在路上,这是安纳托利亚的附庸军,统带他们的是卡拉曼贝伊乌灿。 格尔米扬的埃米尔梅苏德一样处于这支军队中,此时的他两眼一缩,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怎么了?” 乌灿看向他。 “大人,这个车阵……” 梅苏德眼里全是恐惧。 “我明白了。” 乌灿点点头,大手一挥。 “放箭!放箭!给我射死这群希腊人!” “为了安拉!” 乌灿怒吼一声,然后勒住战马,掏出骑弓,随意射着。 安纳托利亚的士兵有些疑惑,但还是服从了长官的命令,减缓了马速,站在一旁,向车阵射箭,尽管骑弓的射程很近,尽管这些箭矢根本无法对战车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战争继续进行,东罗马帝国的右翼遇上了麻烦,哈利勒用两股骑兵分别缠住斯拉维斯骑兵和近卫龙骑兵,随后将一波接一波的骑手送上战场,反复冲击射击军的军阵。 时间一长,这些依靠一腔血勇鼓足干劲的奴隶兵开始恐惧,开始溃散,易卜拉欣不得不将自己仅有的一支紫卫军填上战线。 左翼的情况就要良好很多,雅各布的军队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安纳托利亚的附庸,他们士气低迷,装备低劣,对白羊王朝毫无向心力,只求保存实力,苦战数小时,依旧没能冲开东罗马帝国的圣乔治车阵。 当左右两军开始血腥搏杀的时候,双方的中军却依旧纹丝未动,死死盯着对方,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帕迪莎,情况不好。” 乌宗哈桑身边,亲兵队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希腊人的战术十分奇特,我们从未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乌宗哈桑紧紧抿住嘴唇,眼里的血丝越来越重。 他征战半生,击败了不少强敌,已经习惯了亚洲的战争,同样没见过这种状况。 “帕迪莎,让我们冲锋吧!” 亲兵队长坚定地看向乌宗哈桑。 “继续等待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的士兵正在锐减,我们的士气正在降低,再这样下去,那些部落兵马上就得逃跑了!” “但我们还在,八千重骑兵,足以击穿希腊人最坚固的防线!” “只要我们能在中军做出突破,左右两翼的失利不算什么!” 乌宗哈桑咬住牙关,沉默片刻,拔出自己的弯刀,递给亲兵队长。 “去吧,给我击垮希腊人的中军,为我带来希腊皇帝的头颅!” 乌宗哈桑扳起亲兵队长的脑袋,凝望着他的眼睛。 “记住,我不是在命令你们进攻,我是在命令你们去死!” “是!” 亲兵队长大吼,接过弯刀,跨上战马,来到亲兵队前。 “兄弟们,帕迪莎的臣仆们,为了安拉,为了我们的王,冲锋!” 白羊王朝的中军开始行动,轻骑兵护卫在旁,正中央则是披着重甲的白羊亲兵。 马蹄隆隆作响,黄土大地开始震动,尘烟四溅。 重骑兵开始提速,从山坡上猛冲下来,长矛举在前方,矛尖闪着锋锐的光芒。 在他们的正前方,东罗马帝国的中军也开始了变换,军旗挥舞,前排方阵向两侧移动,让出中央的炮兵阵地。 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骑兵,铅弹早已装填完毕,炮手们举着火把,来自勃艮第的炮长紧盯前方。 “开炮!” 轰——轰——轰—— 炮口闪过烈焰,强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的沙土都震了起来,铅弹跃入空中,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在天地间,白羊王朝的战马惊恐地嘶鸣,不再服从主人的命令,发疯般四处狂奔。 这些来自东方的马匹很少有机会在战场上接受枪炮声的洗礼,对这种几乎从未见过的东西充满恐惧,这是生物的本能。 炮弹直直地撞向重骑兵阵,冲击着,滚动着,带出一片人仰马翻。 再坚固的铁甲,也并非炮弹的一合之敌。 欧洲的技术进展神速,来自草原的骑手已经被浩浩汤汤的时代洪流远远抛在身后。 “大方阵,列!” “火绳枪,放!” 大旗下,以撒高呼。 这一次,比左右两翼更加密集的弹雨飕飕射向白羊骑兵,他们的铠甲在重型火枪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每个文明对“重”的定义不同,重骑兵当然也分很多种,穆什科特火绳枪就连欧洲的板甲都能击穿,何况是这些来自近东草原的所谓重甲。 不过,乌宗哈桑的亲军依旧训练有素,活下来的骑兵们极力安抚发狂的马匹,尽可能地调整了阵型,冒着弹雨继续冲锋。 又是一轮炮火,又是一轮齐射,死伤更加惨重。 少数重骑兵幸运地躲过了枪炮,控制住了胯下的战马,成功冲到大方阵跟前,却被密密麻麻的长矛挡住了去路。 轻骑兵们犹疑不前,重骑兵则拼死冲锋,数量迅速衰亡。 当又一波冲势被枪刺方阵瓦解时,透过渐渐消散的烟幕,以撒看清了远方的情况。 偌大的战场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骑兵,下一波冲锋尚未到来,他们出现了真空期。 “铁甲圣骑兵,为了上帝,为了祖国,冲锋!” 以撒怒吼,高举宝剑。 身旁的重骑兵迈开步伐,人马具装的骑兵们死死夹着马腹,让战马奔跑起来。 隆隆的马蹄声像是催命的警钟,响彻在每一位白羊士兵的心里。 仅仅一波对冲,铁甲圣骑兵就冲垮了赶来阻挡的部落骑手,去势不减,继续向前冲去。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战场上,不知是谁高喊。 苦战良久的部落骑手开始后撤,他们来自不愿打没有胜算的仗,不愿将生命浪费在异乡的土地上。 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逃跑,从败退演变为溃逃。 乌宗哈桑终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大旗迅速后退,翻下山岗,消失不见。 荒原上,血水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叠叠,残存的马匹慌乱奔逃。 唯有中军大营的双头鹰旗,依旧闪耀在春日的阳光下。 (本章完) 第317章 奥斯曼的终章 第317章 奥斯曼的终章 春色渐浓,安纳托利亚西部迎来了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冬季的寒冷早已退去,夏季的干燥尚未到来,阳光普照着大地,满眼都是嫩绿。 温柔的海风从爱琴海上吹来,吹过农田与山村,吹过乌卢山的山坡,也吹进布尔萨城的大街小巷,仿佛带着希望。 围城一冬的东罗马大军总算退走,白羊王朝的十几万铁骑正向西边奔来,在奥斯曼人心目中,来自东方的强权始终是难以阻挡的,无论是两个世纪前的蒙古帝国,几十年前的帖木儿王朝还是现在的白羊王朝,嚣张跋扈的希腊人必将被他们的铁蹄碾得粉碎。 大军退走后,针对布尔萨城的封锁圈不复存在,军城中驻扎的塞尔维亚军队人数不多,仅能盯住布尔萨城内的残余守军,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切断布尔萨城与外界联通的所有道路。 外界的消息涌了进来,外地的粮食冲了进来,资源的逐渐增多让布尔萨人民重新捡拾起一些信心,尽管他们已经没剩下多少完好无损的领地。 穆罕默德二世也行动了起来,不断派出信使出城求援,沟通着一座座尚在掌控中的城镇和乡村,希望他们团结起来,集结军队。 对于那些已经处于东罗马控制下的领土,穆罕默德二世也费了不少功夫,绕开了驻有守军的大城市,联络心怀不满的小城和村庄,用国家大义和宗教情怀感化他们,试图使这些人发动起义,反抗东罗马帝国的武装垦荒团,夺回自己的故乡。 布尔萨城中,穆罕默德二世出现在全体市民的注视下,向他们发表了讲话,号召奥斯曼的子民为国家奉献,号召他们出钱出力,尽可能多地积攒实力,为之后的妥协和谈判增添筹码。 尽管穆罕默德二世和他的官员们已经多次玩弄这种把戏,市民们早已厌倦,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向苏丹陛下捐出了最后的家底。 捐款最积极的当属布尔萨城中的希伯来人,他们在欧洲大陆上四处躲藏,被赶来赶去,仅有奥斯曼帝国愿意接纳他们,愿意在不要求改变信仰的情况下给予他们生存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失去了最后的避难所,结局就是持续性的衰弱和灭亡。 至于奥斯曼帝国曾经委以重任的阿赫兄弟会,早就随着工商业的衰微而萎靡不振,不少地方的分部转而向白羊王朝效忠。 布尔萨城内,军营中人声鼎沸,穆罕默德二世带着官员们再一次来到这里,探望自己仅剩的士兵。 天气转暖后,穆罕默德二世的痛风好了不少,布尔萨被围日久,也没有海鲜来满足他的口腹。 外地的补给可算赶到,宰牲节也如期而至,穆罕默德二世将这些食物分发下去,为士兵们好好补补身子,舒缓因为长时间守城而紧绷的神经。 市民们也在逊尼派教士的指引下庆祝节日,将连续几年的不安和愤懑发泄出来。 决战已经打响,奥斯曼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上,继续屯粮已经毫无意义。 看着骨瘦如柴而载歌载舞的士兵们,穆罕默德二世突然有些心酸,默默地注视着这些直到最后仍然坚守岗位的死忠者。 战争持续得太久,在奥斯曼帝国的各支军队中,早就有为数不少的士兵选择逃跑,不愿把生命浪费在注定看不到结局的战场上。 “易卜拉辛。” 穆罕默德二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大维齐尔。 “您吩咐,苏丹陛下。” 大维齐尔也看向他。 “记下他们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卷土重来,他们会是我的总督和帕夏。” 穆罕默德二世轻轻地说。 “是,陛下。” 大维齐尔点点头,找来一位士兵,派他去寻找部队的登记文册。 想了想,大维齐尔又来到穆罕默德二世身边。 “苏丹陛下,南边的奥尔汗埃利镇已经起义了,希腊人没有在这里留下多少士兵,他们的开拓团也主要位于南方。” “我们正在联络更远的城镇,老部队都被打散了,政治架构也基本崩溃,还需要一段时间。” 大维齐尔叹了口气。 “就在几天前,我已经派遣游骑绕开希腊人的军城,到四面八方打探消息,时间尚短,所得有限。” “最大的好消息是,恰纳卡莱附近还没有遭到希腊人的进攻,这里过于偏远,恰纳卡莱海峡水流湍急,不易登陆,守军都是完好无损的。” “等白羊大军到来,我建议您先去寻找那些残余部队,这样一来,您在跟乌宗哈桑谈判时也能有些底气。” “嗯,我会的。” 穆罕默德二世点了点头,沉默片刻。 “等乌宗哈桑打到这里,他们一定会提出很苛刻的条件。” “只要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大维齐尔说道。 “当年,您的祖先也曾向罗姆苏丹国和旭烈兀兀鲁思俯首称臣,但最终,我们还是崛起了,而他们,早就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穆罕默德二世没有说话,环顾着破败的军营。 “苏丹陛下,等帕迪莎击败了希腊人,我们就能回到家乡了吗?” 一位瘦弱的年轻士兵冲这边叫喊着,他的手中举着一瓶发酵马奶,脸颊已是通红。 “离家好几年,不知父母还在不在?” 年轻士兵的话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悲戚声和抽泣声时不时传进穆罕默德二世的耳中。 穆罕默德二世叹一口气,制止了正欲发作的亲兵,走上前,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 “等希腊人退走,我们都能回家。” 穆罕默德二世看向众人。 “你们都是我的勇士,从开战到现在,近四年的时间,你们奋战在每一片战场,不离不弃。” 穆罕默德二世看着每个士兵,仿佛想记住他们的脸。 “如果我们能够度过难关,你们都将是奥斯曼的功臣,胜利的果实,我将与你们同享!” 穆罕默德二世拔出弯刀,切下一角衣袖,扔在肮脏的泥土中,狠狠踩着。 “如违此誓,就愿我与这片衣角一样,永世遭人唾弃!” 穆罕默德二世铿锵有力的声音让士兵们的兴致高昂了些,大家擦拭眼泪,笑闹声又大了起来。 “回去吧。” 穆罕默德二世注视了一会儿,冲大维齐尔吩咐道。 “等他们休息好了,记得去把城墙上的士兵替换下来,不能松懈。” 一行人离开军营,不远处发城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嚣。 城门徐徐拉开,马蹄践踏在石板上,显得格外焦急。 一位游骑冲了过来,头巾脏乱不堪,马匹吐着白沫,两眼则是空洞无神。 卫兵和市民聚在城门口,惊愕地看着他。 游骑看到了穆罕默德二世的衣装,滚下马来,歪歪斜斜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马匹也再也受不了高强度的奔跑,歪倒在地,不断喘气。 “苏丹陛下……” 游骑兵木然地抬起头,眼里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化作实质。 穆罕默德二世的内心陡然沉入谷底,但还是强装镇定,抱起最后一丝侥幸。 “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穆罕默德二世招招手,一名亲卫将一个水袋扔给游骑兵。 游骑兵默默地看着水袋滚落在地,没有去接。 “白羊大军败了,乌宗哈桑跑了。” 游骑兵喃喃自语。 “他们来了。” 惊呼声在人群中响起,然后是细密的啜泣声和祈祷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彷徨和绝望。 他们跪倒在地,遥遥望向麦加,满眼都是泪水,他们祈求神明的庇佑,祈求奇迹的发生。 然而,神明始终无言。 …… 太阳越升越高,耀眼的光芒照射布尔萨城的每个角落,却并不能给城中的士兵和百姓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远方的道路上传来阵阵烟尘,两支红衣骑兵高举着金红色的双头鹰大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骑兵的马尾上绑着各色各样的旗帜,全部来自于白羊联盟的各个参战部落。 他们来到了布尔萨城下,耀武扬威地高声吼叫起来,解下缴获的军旗,扔在一处山坡上,堆得很高。 城墙上的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再无半分侥幸,恐慌更深,悲哀更甚。 骑兵们做完了这些,径直前往城北的军城,和早已等候在此的塞尔维亚军队汇合。 又过了一会儿,越来越多的双头鹰旗出现在道路尽头,尘土飞扬下,东罗马士兵们高唱着雄壮的战歌,一步步朝布尔萨走来。 他们的眼里带着兴奋,带着狂热和尊崇。 一支支军团在城墙下列阵,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 布尔萨城头,士兵们早已麻木,苏丹的预言再一次落空,希腊人的军事力量虽有损失,但打败他们已是绰绰有余。 “吾皇万岁!” 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响彻在大地上,皇帝统带的中军出现在视野中,近卫军第一军团的重型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整齐的步伐声响起又平息,布尔萨城下聚集的军团越来越多,战吼声齐齐响起,声浪冲击着守军的耳膜。 万众瞩目中,一名骑兵走向城墙,用突厥语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穆罕默德在哪里?我们的皇帝叫他出来说话!” 守军们面面相觑,将使者的要求传达下去。 不一会儿,一处侧门缓缓打开,全身披挂的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走了出来,胯下的黑马安静地走向前方。 穆罕默德二世一言不发,在壕沟前停下脚步,看向磅礴浩大的东罗马军阵。 军阵中,重甲士兵们让出一条道路,以撒一袭紫袍,策马而出。 头顶是镶满钻石和琥珀的皇冠,手上是象征权柄的鹰杖,胯下的紫檀色骏马则是拉里萨马场培育出的最新战马,温顺而不失勇猛。 骏马披挂着华丽的马衣,马衣上绣着巴列奥略王朝的家族纹章。 以撒勒住马缰,和穆罕默德二世隔着一条壕沟,彼此对望。 “好久不见,奥斯曼的后人,第二个以穆罕默德为名的苏丹。” 以撒微微一笑,用突厥语说着。 “上次见面,还是在19年前的君士坦丁堡。” 穆罕默德二世没有开口,沉默地注视着以撒,眼中有着恍惚,有着思考,更多的还是仇恨和愤怒。 “许多年过去,你老了。” 穆罕默德二世缓缓开口,用希腊语说道。“看来,你也并非受神祝福,与我们一样,也是普通人。” “我建议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以撒不置可否地说,打量着穆罕默德虚浮的体态,发紫的皮肤和汗涔涔的脸颊。 “都告诉过你,不要多吃海鲜,就是不听。” 穆罕默德二世一愣,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气得满面通红。 “你毁了我的国家,毁了我的一切!” 穆罕默德二世大声吼道。 “如果没有你,君士坦丁堡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我将骑着骏马踏进君士坦丁堡的大门,我将成为伊斯兰世界最伟大的征服者,我将实现奥斯曼的梦想,我将把圣索菲亚大教堂改建为清真寺!” “然而我来了,你输了。” 以撒冷漠地说着。 “预言说,我们终将征服君士坦丁堡,完成这个预言的将会是我!” 穆罕默德二世狂吼着。 “预言错了。” 以撒冰冷地打断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幻想。 “是啊,是啊。” 穆罕默德二世的愤怒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戚。 “我们也曾击败过无数强敌,我们也曾创造了一个盛世,我们也曾创造了一个强盛的国家,我们也曾开创了一个伟大的时代。” “一切伟大的时代,都有终结。” 以撒缓缓说道。 “是啊,七代人的努力,无数战士用生命搭起的盛世,终究毁在了你的手中。” 穆罕默德二世指向以撒。 “你记住,我不是败给了东帝国,仅仅是败给了你,仅此而已,记住!” 以撒没有出声,任凭自海而来的暖风拂过二人的脸颊。 “我的儿子,他还活着吗?” 等了一会儿,穆罕默德二世开口问道。 “跑了,跑得很快。” 以撒如实说道。 “不过,无论他是否活着,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以撒望向布尔萨残破的城墙,又看了看自己士气正旺的军队。 “属于奥斯曼的时代,即将结束了。” 以撒转过头,看向穆罕默德二世。 “投降吧,穆罕默德,继续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呵,投降?” 穆罕默德二世讥讽一笑。 “你难道会放过我么?” 以撒无言,斩草要除根,他自然不会放过。 “既然你决意灭亡我们,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阻挡,那么就遵循你自己的意愿吧。” 穆罕默德二世盯着以撒的眼睛。 “安拉是我的避难所,如果他已经决意将我们的命运交给你,谁又能反抗他,或者阻止这既定的宿命呢?” “来吧,战吧,不用担心我会逃跑,不用奢望我会投降,安拉不允许我当一个没有人民的苏丹,你可以随心所欲,直到公正的最后审判者裁决你我二人” “这重要吗?” 以撒哂然一笑。 “还有什么恳求,不妨说说吧。” 穆罕默德二世凝望着碧蓝色的苍天,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放过布尔萨的子民吧,他们为我苦战数年,是我辜负了他们。” “好。” 以撒首肯道。 “我会放过布尔萨的每一个人,他们可以保存自己的信仰,自由离开我的土地。” “如果我不幸战死,请把我埋在布尔萨的大清真寺,不要棺椁,就让大自然的雨露拍打在我的躯体上。” 穆罕默德二世说道。 “好,我会保护这座清真寺,没有人可以动它。” 以撒点点头。 “多谢。” 穆罕默德二世最后望了望以撒褐色的双眼,牵起马缰。 两人各自返回,穆罕默德二世进入城门,残存的士兵们注视着他。 “苏丹陛下……” “愿意离开的,可以出城,向基督徒投降。” 穆罕默德二世环顾四周。 “如果你们不愿投降,还请跟在我的身边。” “我希望,在久远的未来,仍然有人记得我们,记得奥斯曼人的传奇故事。” 穆罕默德二世拔出弯刀,大声吼道。 “我希望他们记住,最后的奥斯曼人,依然像他们的祖先一样英勇!” 轰—— 火炮隆隆作响,惊碎失败者的迷梦,最后的战争开始了。 …… 1472年4月15日,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在埃斯基谢希尔城西北的荒原上爆发大战,会战兵力是七万对十三万。 荒原大战中,东罗马帝国展现出了高超的军事素质,在军事科技上遥遥领先于落后于时代的西亚轻骑兵,通过对火炮火枪和战车方阵的正确使用让白羊王朝的部落骑兵难以招架,最终赢得了这场大战的胜利。 此战中,东罗马一方伤亡两万五千,白羊王朝伤亡五万五千,白羊王朝帕迪莎乌宗哈桑带着残部日夜兼程,逃回安卡拉,短暂休整后继续逃跑,一路逃至迪亚巴克尔。 东罗马一方的死伤大多来自于征召起来的奴隶射击军,基本战力保存完好,死伤惨重的奴隶兵也能迅速补员。 由于白羊一方绝大部分为轻骑兵,东罗马帝国则多为步兵,不少部落脱离战场后,东罗马帝国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追杀他们,没能扩大优势。 但是,乌宗哈桑的精锐重骑兵在这一场战役中死伤殆尽,十不存一,他本人的威望遭到严重打击,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建立起对附属部落的绝对优势,对自身领土的管控力度也大不如前。 没有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头人,逃掉的部落骑兵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这场战争的胜利标志着中东军事体制的彻底落伍,地中海世界的军事技术已经在这些年里不断飞跃,火枪和火炮再也不是笨重无用的昂贵玩具,属于游牧政权的时代即将告终。 这场战争也是伊斯兰世界为了阻挡基督教世界重新扩张而组织起来的最大规模的吉哈德圣战,一度被认为是伊斯兰救世主的白羊王乌宗哈桑也倒在了东罗马帝国的军靴下,基督教势力在东地中海的重新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决战胜利后,以撒没有继续进入高原深处,而是抽兵回返,进军布尔萨城,开始对布尔萨城进行最后的围攻,势必要将盘绕在君士坦丁堡头顶一百年的阴影彻底扫清。 1472年4月23日,东罗马大军赶到布尔萨城下,与驻守此地的塞尔维亚援军汇合,向奥斯曼帝国仅剩的大城市发起最后的猛攻。 这座城市的城墙已经在此前接二连三的进攻中破败不堪,穆罕默德二世也没有能力来进行重修,城中仅剩四千余名老弱病残,士气低落,人心惶惶。 1472年4月29日,围城六天后,东罗马帝国的火炮全部到齐,强大的火力将布尔萨的北面城墙彻底轰塌,城中军民再也无法通过简易的篱笆和泥土阻挡东罗马士兵的猛烈冲锋。 4月29日傍晚,东罗马士兵成功占据了一座塔楼,时隔一百余年,双头鹰旗再一次在这座城市上高高飘扬。 这一刻,全城军民彻底绝望,纷纷掩面痛哭,认为安拉抛弃了他们。 奥斯曼帝国最后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见大势已去,婉拒了大臣们设法逃离的建议,穿上祖先留下来的战甲,带着最后的耶尼切里冲向了源源不断的东罗马大军,闪耀片刻,便隐入尘烟。 当蛾眉月升起时,东罗马军队已经基本扫清了布尔萨的残敌,剩余守军和不愿抵抗的奥斯曼大臣向以撒投降。 4月30日,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的第十三位皇帝伊萨克三世在群臣欢呼中踏进城市,接受众人跪拜。 在王宫前,以撒遵守了诺言,宣布大赦全城军民,凡是不愿改信的可以自由离开,愿意改信的当即被认作东罗马国民。 随后,以撒命人收敛穆罕默德二世的遗骨,遵照他的遗言,将其安葬在布尔萨大清真寺的一方土地中,并赦免了这座清真寺的逊尼派学者,让他们为穆罕默德二世举行最纯正的穆斯林葬礼。 接下来,以撒命各支军团赶赴爱琴海东岸的各座城市,缴清残敌,宣布奥斯曼的灭亡,宣布穆罕默德二世的归真,宣布东罗马帝国的统治政策。 接着,以撒向君士坦丁堡发去信件,召集以皇家史官莱克为主的一众史官,为奥斯曼苏丹国编纂国史。 至此,绵延一百七十三年的奥斯曼王朝正式灭亡,尽管奥斯曼家族仍然存在,尽管还有不少城市依然打着奥斯曼的旗帜,尽管乌宗哈桑在逃跑时已经将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部分领地划分给巴耶济德,要求他继续抵抗。 但是,随着奥斯曼末代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死去,这个一度地跨两洲四海的强大王朝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重新伟大的东罗马帝国。 至此,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西部再也没有任何敌人,爱琴海东岸的大片领地尽在掌控之中。 至于更东部的高原深处,乌宗哈桑留下了一团乱麻,部落纷争,群雄割据。 这里已经几乎不存在希腊正教徒,土地较为贫瘠,广袤的内陆适合游牧部落的侵略和袭击,刚刚结束大战的东罗马帝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和布局。 但是,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奥斯曼的毁灭和白羊王朝的溃逃,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东罗马帝国的蚕食,当东罗马帝国将一片狼藉的沿海地区整理起来后,一定会向内陆高原缓缓进军。 1472年5月15日,皇太子查士丁尼率军攻克恰纳卡莱城,将其更名为达达尼尔城,继博斯普鲁斯海峡之后,达达尼尔海峡也全部掌控在东罗马帝国的手中。 自此,东罗马帝国正式取得一百年来的第一片内海,整个马尔马拉海都化作了东罗马舰队的内湖。 至此,耗时近四年的大土耳其战争彻底结束,东罗马帝国投入了难以想象的巨量金钱和大量资源,几度打空国库,几度重新充盈。 1472年5月25日,以撒将后续战事交给儿子和各位下属,从达达尼尔城登上开罗之曜号巨型战舰,回归君士坦丁堡。 战争结束了。 (本章完) 第318章 拉兹伪王 第318章 拉兹伪王 距离那场决定性的战役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这场战役的结果随着海陆商道在地中海世界迅速传播,并引起了轩然大波。 整个基督教世界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较为矛盾,一方面,他们对穆斯林国家的灭亡和败退感到兴奋,另一方面,他们也对日益强大的东罗马帝国感到了越来越深的威胁。 但是,无论如何,在他们眼中,这场战争始终是基督教世界的伟大胜利,始终是正义对邪恶的惩戒,是文明对野蛮的征服。 罗马教廷第一时间向君士坦丁堡发去了信件,祝贺东方的兄弟击败了强敌,并提出将奥斯曼灭亡的那一天设为纪念日。 此外,他们在信上鼓动东帝国继续对安纳托利亚上的残余穆斯林势力发起攻击,委婉地表达出了西方教会的普遍想法,想让东帝国把海陆雄兵投入在东方战场上,以免伤及西方。 至于其他天主教势力,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葡萄牙王国和那不勒斯王国发来了贺信,并不约而同地提出继续借贷,诸如奥地利大公国和英格兰王国等与东罗马帝国交联甚少的国家只是寄来了一些空洞乏味的信件,对此不太关心。 被挤压在亚德里亚海的威尼斯共和国感到十分不安,一方面与匈牙利王国缓和关系,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承认了科莱奥尼元帅与马加什一世签署的一些条约,将一些城市割让给匈牙利王国,并默认了科莱奥尼元帅对达尔马提亚的家族化改造。 另一方面,威尼斯人开始联络对东罗马帝国同样心怀不满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和法兰西王国,希望依靠联盟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值得一提的是北意大利第一强权米兰公国在这个重要关头独树一帜,以“暴君”著称的加莱亚佐公爵强硬地拒绝了大主教的建议,不仅没有向君士坦丁堡发来贺信,反而修书一封,要求君士坦丁堡废除《宅地法》,停止对米兰难民的帮助,并将逃往西境边疆区的米兰农民全部交还,自然遭到了拒绝。 在中欧,匈雅提家族的马加什一世仍然与雅盖隆家族的乌拉斯洛二世争夺着波西米亚的王位,双方各自控制了一部分旧波西米亚王国的领土,各自拉拢到一批地方贵族,也都宣称自己是唯一的波西米亚国王,围绕着这一片膏腴之地展开冲突和摩擦。 至于穆斯林世界,此战过后,他们的日子更加难过,基督教势力重夺东地中海已是定局,继伊比利亚和北非中部后,安纳托利亚也即将迎来一场“收复失地运动”。 在饱受摧残的安纳托利亚上,白羊王朝的战败和乌宗哈桑的逃跑留下了一片狼藉,各地贝伊和埃米尔出于恐惧,仍然依附在白羊王朝的旗帜下,但自治权却大大提升,仓皇逃走的乌宗哈桑没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来支撑起他掌控安纳托利亚的野心。 高原上,白羊王朝帕迪莎乌宗哈桑将奥斯曼王朝末裔巴耶济德留在了安卡拉,将高原上的大片领地重新交给了他,希望他重整国力,阻挡东罗马帝国的进军。 穆罕默德二世死后,巴耶济德在安卡拉城收拢旧部,重建奥斯曼苏丹国,向白羊王朝效忠,是为巴耶济德二世。 但是,由巴耶济德重建的这个奥斯曼苏丹国早已不是当年的强盛国家,曾经冠绝穆斯林世界的政治体制和军事体制已经彻底崩溃,巴耶济德苏丹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得已求助于地方势力,再也没有他的祖先那样说一不二的权力,沦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突厥游牧国家。 布尔萨被攻破后,爱琴海东岸的大片领土落入东罗马帝国的手中,这里是奥斯曼文明的核心之地,大量的伊斯兰学者和穆斯林百姓为了躲避东罗马帝国的追捕,开始向东逃窜,在保存了一份文化根基的同时,也为东方的突厥国家带来了人口和一系列摩擦,安纳托利亚上的伊斯兰学术中心开始向东转移。 爱琴海东岸的领土是东罗马帝国的核心疆域,除了信奉东正教的罗马民族外,不允许有其他信仰,不允许有其他民族。 负隅顽抗的零星城镇被陆续攻破,巴尔干和阿非利加的武装开垦团一个接一个地渡海前往新征服的土地,他们和安纳托利亚的本地正教徒一起,掀起了再殖民运动的浪潮。 与此同时,黑海南岸,随着奥斯曼的灭亡和白羊军队的撤走,奥斯曼的铁杆支持者坎达尔贝伊国也迎来了自己的灭亡,这个国家本就军力微弱,要说有什么特殊,那就是坎达尔比其他突厥贝伊国更加重视海军,曾依靠舰队在黑海贸易中吃到了不少红利。 然而,他们的敌人拥有着地中海世界最强大的海军,掌控着黑海和马尔马拉海的绝对霸权,坎达尔赖以生存的海洋贸易多年断绝,国势日衰,在贡萨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奥斯曼灭亡后,东罗马帝国制定了后续十年的收复失地方针,主张先西后东,先北后南,先沿海后内陆,先把正教徒较多的沿海领土解放出来,再慢慢蚕食已经完全穆斯林化的内陆地区。 在此背景下,负责统兵的皇太子查士丁尼将数万大军分为两路,一路交给陆军大臣易卜拉欣统带,负责平定安纳托利亚西部海岸,另一路则亲自率领,从萨卡里亚城渡过河流,进入安纳托利亚以北的沿海低地,一路向东,与贡萨洛率领的北路军团夹击坎达尔贝伊国。 1472年6月2日,两路大军在锡诺普城汇合,在黑海舰队的配合下,成功攻下了这一座至关紧要的港口,使整个君士坦丁堡——巴统航线正式成型。 坎达尔贝伊国的残部仍然在首都卡斯塔莫努附近负隅顽抗,这里位于两座山脉的中间,东罗马帝国的兵锋尚未到达这里。 锡诺普城正燃着硝烟,东罗马军队已经完全掌控了这里,来自东欧草原的哥萨克和来自高加索北麓的切尔克斯人正在城市里的穆斯林居住区大肆洗劫,基督徒居住区则驻扎着东罗马正规军,将这里保护起来。 港口中停靠着许多舰船,除了东罗马帝国黑海舰队的部分军舰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武装商船,他们大多来自于各个奴贩公会,历来喜欢跟在军队身后,收购占领区的穆斯林奴隶。 锡诺普港是安纳托利亚北部海岸数一数二的大港口,有一个向东突出的狭窄半岛,半岛南侧是一座天然半圆形海湾,由于海湾深入内陆,可以遮蔽四面来风,是非常不错的天然良港。 但也正是因此,锡诺普的城区围绕海湾分布,呈现出条带形,没有连为一体的城墙,易攻难守,只要制海权丢失,进攻方的大批舰队很容易就能拿下这里。 这也是海港城市最大的缺点,并非所有港口都具有君士坦丁堡那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可以用铁链封锁最脆弱的海湾。 码头边,查士丁尼和贡萨洛坐在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抽着古巴雪茄。 城里的惊惧声和吼叫声此起彼伏,但这并不能让两位始作俑者怜悯半分,他们正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胜利与和平。 这么多年下来,东罗马帝国对原穆斯林地区的统治思路已经比较成熟,第一个到来的是军队,带来帝国的铁律,紧跟其后的则是商人,评估本地财富,带走当地穆斯林,随后是政府官员,带来帝国的秩序,最后才是移民,使这里重新焕发生机。 除了殖民地之外,东罗马帝国的射击军征召系统也需要大量的奴隶,战争开始前,皇帝的官员会派人前往一个个庄园和一个个奴贩工会,要求庄园主和奴隶主们把培养好的奴隶交给帝国,战争结束后,活下来的奴隶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帝国则会将两到三倍的新奴隶还给奴隶主们,并同样令他们挑选出其中一份来进行培养。 所谓的培养,也就是禁止过重的盘剥,不能让他们从事摧残身体的劳动,至少也得交给帝国一个能扛动兵器的汉子。 “恭喜你,白羊王朝也败倒在帝国的脚下,安纳托利亚已经尽在囊中了。” 贡萨洛笑呵呵地说,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 “还早呢。” 查士丁尼咕哝一声。 “这里被萨拉森人荼毒多年,他们实在太多,我们一时半会儿登不上高原。” “先把存在一定统治基础的地方拿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查士丁尼微微笑着,抬起头,眯起眼,看着碧蓝色的苍天。 “你刚刚说的那两个萨拉森首领,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贡萨洛看向查士丁尼。 “就是那两个提前收了你们钱,在战场上率先逃跑的两个突厥人。” “格尔米扬埃米尔梅苏德宣布向我们效忠,带着几百个下属改信正教,被我册封为格尔米扬伯爵,给他在阿菲永附近划分了一个小伯国,充当缓冲区。” 查士丁尼说道。 “至于那个乌灿,这小子当真胆大包天,就属他收的钱最多,之前也说好要皈依正教,但最后却反悔了。” 查士丁尼狠狠吐了口烟雾。 “乌宗哈桑退走后,他趁机占领了包括科尼亚城在内的大部分卡拉曼旧地,还自立为卡拉曼苏丹,名义上向白羊人效忠,实际上已经完全独立。” “现在,乌宗哈桑在安纳托利亚上扶持了三个大型附庸和不少附属部落,指望他们能够迟滞我们的兵锋。” “奥斯曼,卡拉曼,阿达纳……也就卡拉曼的那个乌灿算是有些本事,收拢了不少逃兵。” “他的父亲不是还在你们手上吗?” 贡萨洛想了想。 “那个伊沙克皈依了正教,我们也许可以扶持他,资助他前往卡拉曼,与乌灿对垒。” “死了。” 查士丁尼一叹。 “早就想把他扶持为卡拉曼公爵了,之前他也一直待在塞浦路斯,随时准备登陆。” “可惜啊,他身体太差,今年年初就病死了,没能等到决战的那一天。” 贡萨洛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黑海南岸呢,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里还有一些正教徒,父皇准备直辖,设置三个一级行政区,分别以萨姆松,卡斯塔莫努和特拉比松为首府。” “等我们打下卡斯塔莫努,这里就会被划分为卡斯塔莫努军区。” “卡斯塔莫努倒好说……特拉比松?” 贡萨洛挑了挑眉。 “准备对他们动手了么?” “拉兹伪王,不尊正统,作为正教徒,却一直向萨拉森人屈膝朝贡,早就该灭亡了。” 查士丁尼仰起头,遥遥望向东方。 “特拉比松伪朝虽然在很早以前就和君士坦丁堡达成了妥协,不再称皇,但关起门来依旧自娱自乐,父皇决定解决他们。” “特拉比松很弱小,明明占着安纳托利亚上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但却连一支一千人的常备军都没有,平时总是指望着白羊人保护他们,内部纷争也是持续不断。” “这……向萨拉森人卑躬屈膝乃形势所迫,也无可厚非。” 贡萨洛半信半疑。 “就只是为了惩戒?” “当然不是。” 查士丁尼理所应当地说道。 “那片地方有十几万的希腊语正教徒,将会是我们在黑海南岸的重要基地和进军高加索的重要触手。” “最关键的是,特拉比松民众心向帝国,现在白羊衰微,我们或许能够通过外交手段收复这方土地。” “父皇已经派去了外交官,现在估计差不多到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让科穆宁家族自愿退位?” 贡萨洛问道。 “要不还是让我带人把他们教训一顿吧。” “先不急,父皇常说,战争只不过是政治的延续,能在外交桌上得到的东西,何必诉诸武力。” 查士丁尼摇摇头。 “还是老样子,我们准备使用赎买和交换的策略,给他们一笔钱,再用殖民地的土地与他们换特拉比松,改封他们为巴西或委内瑞拉的公爵。” “他们毕竟是正教徒,之前也比较配合,不能太过苛责。” “他们会甘心接受改封么?” 贡萨洛还是有些怀疑。 “哼,不甘心,那他们就是民族的罪人,我们的舰队和军队会审判他们。” 查士丁尼哼了一声。 “皇权之争素来如此,朕予改封,已是仁慈!” “好吧,随你。” 贡萨洛耸耸肩。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依照父皇的指示,攻下卡斯塔莫努,正式灭亡坎达尔贝伊国。” 查士丁尼说道。 “然后,东进特拉比松,接受科穆宁家族的效忠。” “需要我待在这里吗?” 贡萨洛问道。 “打了这么久,我得去大城市放松一下。” “行,回去吧,我已经和父皇谈好了,他会封你为萨姆松伯爵,你会得到萨姆松地区的不少土地,但大区治理权在中央手上。” 查士丁尼看向贡萨洛。 “其他的贵族也是如此,乡下的土地和庄园是世袭的,但没有整个地区的统治权。” “除了这些外,贵族在产业税收和海外探索上享有一些特权,但同样,你得承担相应的职责,比如派出家族子弟参加垦荒团,还得参军打仗。” 查士丁尼顿了顿。 “当然,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萨姆松的土地换成大片的殖民地,伯爵也能升为公爵,这是实权并世袭的。” “算了算了,我不喜欢太偏远的地方,草原和山地我都受够了,何况是更远的新大陆。” 贡萨洛连连摆手。 “我得去君士坦丁堡好好放松一下,要是有空,还得去堡享受一下温泉,最好还能勾搭上一两个名门贵女。” 贡萨洛嘿嘿笑起来。 “记得去看看我的儿子,别忘了你可是君士坦丁的教父。” 查士丁尼叮嘱道。 “等他再大一些,就让他跟你学军略,你可得好好教他。”“行,那我明天就走。” 贡萨洛站起身,深吸一口略带血腥味的海风。 …… 安纳托利亚东北角,特拉比松城。 繁华的港口正对着海洋,海面之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在迅速接近。 为首的一艘战舰上,马库斯·科穆宁凝望着特拉比松港和港口上飘扬着的条纹旗帜,面容平淡。 此时的外交官穿着一袭正装,剪裁得体,用料讲究,将他修长而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淋漓尽致,外面的风衣和里面的紧身衣都是纯黑色为底,搭配红色和金色的刺绣纹,腰带上的饰品是来自委内瑞拉的红宝石,胸前的双头鹰徽章由纯银打造,右边的鹰首上,宝石镶嵌的鹰眼闪着光芒,鹰爪则抓着一本卷轴。 与军服相同,东罗马帝国的官服也由皇帝亲自参与设计,并命令大小官员在正规场合必须穿戴,糅杂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美学观念,也夹带了皇帝自己的想法,价钱不算什么,舒适度也是次要的,最关键的就是美观威严。 胸前的鹰徽胸针仅有高官才能佩戴,马库斯的鹰徽是银质,鹰爪下是卷轴,右眼镶着宝石,左眼一片黯淡,这代表了他的官位,主管东方的外交副大臣。 如果他能够升为外交大臣,那就能把左边的鹰眼也点亮,统管外交部的大小事务。 “马库斯大人,特拉比松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有些猝不及防。” 一位随员走了上来,向马库斯汇报道。 “需要我坐小船先去通报一声吗?” “不用,特拉比松是帝国领土,我作为帝国官员,有资格去任何一座帝国城市。” 马库斯阻止了他。 “直接开进港,看看他们反应如何。” 马库斯一声令下,军舰扬起风帆,向南边的港口径直冲去。 这艘军舰名为芝诺皇帝,是黑海舰队的旗舰,已经服役了很长时间,进行过两次维修和升级,在重要部位加装了防腐性能更好的红木。 军舰越靠越近,马库斯也看清了港口的全貌。 特拉比松港位于黑海东南岸,本都山脉北麓,海岸边仅有狭小的一片平地,大量的建筑依山而建,不少村庄分布在平缓的山坡上。 尽管群山包围,特拉比松仍然是安纳托利亚东部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这里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可以同时参与黑海贸易,高加索贸易甚至是波斯贸易,在鼎盛期曾靠着这些贸易网络积累了巨量财富,一度成为黑海上的第二大城市。 现在,这座港口城市属于特拉比松的科穆宁家族,他们在1204年的那场灾难后逃到这里,在格鲁吉亚王国的扶持下建立起以特拉比松城为中心的地方政权,一度占据大半个安纳托利亚北部海岸。 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东罗马帝国一地碎片,在三个宣称自己为罗马正统的地方政权中,尼西亚帝国最强,伊庇鲁斯和特拉比松相差无几,米海尔八世复国后,东罗马帝国陆续慑服了伊庇鲁斯和特拉比松,两个国家均放弃了对罗马正统的宣称,沦为割据政权。 此后,特拉比松君主不再称自己为“罗马与罗马人的皇帝”,也没有长久使用本应使用的“特拉比松专制君主”称号,转而自称为“伊比里亚,佩拉迪亚和整个东方的皇帝”,还将家族更名为梅加斯·科穆宁,即伟大的科穆宁。 特拉比松也无愧是罗马人建立的国家,在内战传统上有学有样,因为继承纠纷而导致的几次内战把国力耗空,由于伊尔汗国初期对基督教态度很好,特拉比松没有遭到蒙古人的毁灭,但随着格鲁吉亚的衰败与穆斯林势力的重新崛起,这个龟缩一隅的国家渐渐失势。 特拉比松后期,国力更衰,只能在各个强权间骑墙观望,往往会把著名的科穆宁公主嫁给各方势力,通过联姻来换取和平,寻求庇护。 白羊王朝就是特拉比松后期最重要的庇护者,乌宗哈桑的妻子狄奥多拉是出名的美人,凭借自己冠绝波斯的美貌获得了乌宗哈桑的青睐,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朝政。 特拉比松的现任君主是阿莱克修斯·梅加斯·科穆宁,白羊哈屯狄奥多拉的弟弟,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是前任君主大卫·梅加斯·科穆宁的侄子,在叔叔死后凭借姐姐狄奥多拉的帮助挤下了几个堂兄弟,得到了特拉比松的王位,但也因此丧失了很大一部分自主权,几乎沦为白羊王朝的附庸。 军舰群的到来让港口的民众纷纷驻足观看,有些人大惊失色,更多人则是惊讶中带着尊崇,皇帝的双头鹰旗他们并不陌生,如此规模的舰队也让他们心生敬畏。 对于特拉比松的普通民众来说,他们虽然口音奇特,血统上也和纯正的希腊裔有着些许区别,但他们依旧说希腊语,信东正教,依然认为自己是罗马人,也曾从祖先的口中听说过罗马帝国的辉煌传说。 毕竟,他们的祖先也曾生在鹰旗下,长在春风里。 东罗马帝国对特拉比松的布局从很早前便已经开始,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学者和教士们在皇帝的资助下来到这里,为民众们带来君士坦丁堡的消息,顺便宣传皇帝的英明神武,宣扬宗教神圣理念和罗马民族主义。 尽管科穆宁家族也曾对这些行为做出警告,甚至扬言禁止君士坦丁堡商队进城交易,但还是不敢将这种空洞的威胁付诸实践。 海洋霸权不是说着玩的,你敢闭关,我就敢带着舰队来帮你开门。 在特拉比松的普通民众心中,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是伟大的,神圣的,是最强大的圣战士,也是最仁慈而善良的君主,对待敌人如虎狼般残忍,对待百姓却如春风般和睦。 如果能够回到东帝国,他们将再无苛捐杂税,再无外敌威胁,再也不用为了向穆斯林国家缴纳贡赋而省吃俭用。 看着他们的表现,马库斯微微一笑,几位前任的工作完成得很好,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游荡在港口中的几艘特拉比松小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敢挑战东罗马舰队的绝对权威,让出了一条通往泊区的道路。 几艘军舰陆续靠岸,港口的卫兵走上前来,抬头望向甲板上的马库斯。 “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使者,您的到来太过突兀,还请略做等待,容许我们去王宫通报!” “随意。” 马库斯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王宫。 王宫位于高点,港口的情况一览无余,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舰队的到来。 “但是,请你们抓紧时间,我只等半个小时,如果我的那位族亲仍然装聋作哑,黑海舰队立马离开。” 马库斯淡淡地说。 “是,是!我这就去!” 卫兵队长抹一把汗,鞠躬行礼,翻上马背,向王宫奔去。 王宫内,现任特拉比松君主阿莱克修斯焦急地踱着步子,瘦弱的身躯上是华丽的袍服。 他的手中拿着一封信,时不时摊开看看,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松缓。 “陛下,走来走去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一位老者坐在一边,静静地注视着稚嫩的小国王。 “宰相,在你看来,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君士坦丁堡?” 阿莱克修斯停下脚步,忧愁地看着宰相。 “早在几年前,我们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愿意向伊萨克皇帝效忠,但得保留自主权,就像当年,我的祖先对他的祖先那样。” “现在,他们击败了白羊人,灭亡了奥斯曼人,还带着舰队来到这里,肯定是想彻底吞并我们!” “那个无赖马库斯简直嚣张,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阿莱克修斯有些生气。 “所以呢,您准备怎么办?” 宰相叹了口气。 “反抗吗?” “我姐姐寄来了信件,她告诉我说,白羊王会保护我们!” 阿莱克修斯挥舞着手中的信纸。 “白羊王?呵。” 宰相冷哼一声。 “我建议您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据我所知,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乌宗哈桑压根没有能力来帮助您,也没有精力来帮助您。” “那些本来驻扎在城外的白羊军队在几天前突然离开了,返回大不里士,难道您就不奇怪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阿莱克修斯愣了一下。 “白羊王朝战败,需要军事力量来弹压地方,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等他们恢复国力,一样会派兵保护我们的!” “我认为您是时候关注一下政事了,整天沉浸在书本中并非什么好事。” 宰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根据情报,白羊王朝要出大问题了,战败之后,国内矛盾集中爆发,以塞尔柱哈屯为首的势力集团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指责大王子乌古鲁和君士坦丁堡相勾结,认为是他的背叛导致乌宗哈桑不得不把部分军队调回波斯,这才导致了战争的失利。” “这……这是真的吗?” 阿莱克修斯一脸惊愕。 “姐姐……她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是不是真的,我不太清楚。” 宰相继续说道。 “但是,已经确定的是,乌古鲁把法尔斯地区大部分的中央派员都赶了回去,只留下了自己的铁杆亲信。” “乌古鲁还在设拉子大肆招兵买马,还不知为何多出了大量金钱。” “他向大不里士写了一封信,认为是哈利勒和雅各布的无能致使战争失败,要求乌宗哈桑处决二人,将他重新立为继承人。” “那这不就等同于公开反叛了吗?” 阿莱克修斯十分震惊。 “是啊,白羊内乱将至,乌宗哈桑一边收拢残兵,让渡利益给地方势力,一边用外交手段和乌古鲁不断接触,试图稳住他。” 宰相说道。 “最新情报说,乌宗哈桑约乌古鲁在一处荒原小城下见面,除了护卫外,双方都不带兵马,进行父子之间最后的谈判。” “乌宗哈桑把安纳托利亚让给了突厥人,把我们这里的驻军撤了回去,这不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没办法了。” 宰相说完,阿莱克修斯沉默良久。 “您的意思是,我不能听从姐姐的建议,不能死守城市,应该和君士坦丁堡谈判。” “死守城市?” 宰相苦笑着摇摇头。 “毫无战力的军队,心向帝国的百姓,首鼠两端的商人……您拿什么死守?” “那就只有谈判了。” 阿莱克修斯喃喃自语。 “不,您手里毫无筹码,没什么谈判的必要了,我建议您全盘接受他们的条件,伊萨克陛下对自己人历来仁慈,您如果将完整的城市和全部文册拱手相让,他绝不会亏待您。” 宰相站起身,冲阿莱克修斯微微一躬。 “这就是我最后的建议,我老了,这么多年,也该退休了。” “您——” 阿莱克修斯伸出手,正想挽留,卫兵队长却急匆匆地推开大门,跑了进来。 “陛下,马库斯大人在码头等待,他说,只等半个小时!” 卫兵队长禀报道。 阿莱克修斯和宰相对望一眼,咬了咬牙。 “去请他过来——” 阿莱克修斯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不,请他等着!” 阿莱克修斯将手中的信扔向一边,迅速脱下身上的盛装,摘下头上的皇冠。 “去把专制公的服装和冠冕取过来,马库斯是我的手足兄弟,我亲自去码头迎接!” (本章完) 第319章 黑海大婚 第319章 黑海大婚 烈阳炙烤着大地,似乎想把最后的水分全部抽干,荒芜的土地上,从山脉间流淌下来的河流干涸见底,零星的耐旱植物顽强生长,远处的山坡下游荡着几匹骆驼,澄澈的天空中翱翔着一只苍鹰。 这里是波斯西部,荒芜和干旱是这片土地的主旋律,村庄和城镇围绕着水源零散分布,大量的游牧部落分布在这片荒原上,逐水草而居。 波斯的夏天是最难熬的,炎热,干旱,许多地方滴水不降,只有少数地区存在着河流和湖泊,可供人类生存。 当然,这里位于扎格罗斯山脉和库赫鲁德山脉之间,地处高原,海拔较高,气温暂且能够忍受,如果再往东走,来到高原之外,干旱和炎热将更胜一筹,广大的沙漠能够让一切旅客望而生畏。 荒原上,一支骑队正缓缓走着,马匹和骆驼耷拉着脸,骑兵们更是少言寡语,将自己的口鼻用布料堵起来,阻挡着时而刮起的风沙。 骑队中,乌宗哈桑沉默地注视着前方,全是一览无余的荒漠,没有一点人类生存的迹象。 比起一年前,此时的白羊王显得愈发苍老,脊背更加佝偻,须发白了一片,皱纹也加深了很多,沉重的眼皮下,黯淡的双眼布满血丝。 决战失利后,乌宗哈桑一路逃亡,在安卡拉城见到了比他先跑的两个儿子,收拢部分残兵,继续逃跑,从安卡拉到迪亚巴克尔,再到大不里士,速度飞快。 逃回大不里士后,乌宗哈桑对自己的轻敌和冒进做出反思,又将同样飞速逃回的两个儿子叫了过来,将他们痛骂一顿,认为他们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部队,导致不少部落临阵脱逃。 乌宗哈桑看着沉默不言的三子雅各布和依旧吊儿郎当的次子哈利勒,只觉怒火攻心,又想起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长子乌古鲁,失望更甚,准备召回乌古鲁,重新委以重任,顺便将法尔斯的部队抽调回来,加强中央力量。 可是,就在乌宗哈桑发布命令的第二天,他的妻子塞尔柱哈屯就找上门来,并将一摞文件扔给了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让他顿时心如死灰。 他的长子乌古鲁·穆罕默德和东印度舰队达成了协约,从他们手中得到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粮食金钱,密谋反叛。 在确认消息属实后,乌宗哈桑独坐王位,怔怔无言,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 接着,第二个消息迅速传回,信上说,乌古鲁已经把中央驻员全部遣返,大肆提拔亲信充当骨干,同时借钱养兵,扩军备战。 随后,第三个消息紧随而至,写信的正是他的儿子乌古鲁,信上说,安纳托利亚的失败完全是由于哈利勒和雅各布的无能,希望乌宗哈桑处决他们,重新将他立为继承人。 信的末尾,乌古鲁威胁道,如果乌宗哈桑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清君侧,除国贼。 乌宗哈桑读完信,沉思良久,开始布置。 乌古鲁的信看上去十分凶狠,但实际上,乌宗哈桑却从中读出了一些更深层次的意味,在他看来,乌古鲁不是什么狡诈小人,造反欲望其实不太强烈,没想推翻他的统治,核心诉求就一个:我要当继承人。 老实说,乌宗哈桑最开始的确答应了乌古鲁的母亲,要将他立为继承人,前半生也的确将他往继承人的道路上培养,可是,政治从来都不讲情面,乌宗哈桑迎娶了塞尔柱家族的名门贵女,从而加强了自身的正统性,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塞尔柱哈屯日复一日的诋毁和构陷下,乌宗哈桑也的确和长子渐行渐远,在很大程度上都忽视了他的感受。 对于塞尔柱哈屯和她背后势力对乌古鲁的打压,乌宗哈桑有所察觉,但也没能进行有效的保护。 在伊斯兰世界,这种事情实在太常见了,想当年,他也是击败了自己的兄弟,这才坐稳了迪亚巴克尔的王位。 在乌宗哈桑看来,乌古鲁是被塞尔柱哈屯活生生“逼反”的,本身并不太敢起兵反抗自己的父亲,尽管有了东罗马帝国的支持,还是显得犹豫不决,颇有些举棋不定的意味。 如果换做他,根本不会写信,也不会盼望可能会有的和谈与妥协,他会趁着中央空虚,直接点起兵马,杀向大不里士。 于是,乌宗哈桑开始了自己的布局,一方面将外地士兵调回首都,另一方面假意和谈,争取稳住自己的儿子。 除此之外,他也重新认识到了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上早已不可小觑的号召力,开始联络印度洋上的穆斯林势力,准备对东印度舰队发起一次袭击,将基督教势力赶出印度洋。 “帕迪莎,到了。” 乌宗哈桑的亲兵首领指了指前方。 乌宗哈桑选择的谈判地点还不错,这里一片荒芜,四周一览无余,不用担心埋伏和偷袭,远处的山脉延绵起伏,宛如沉睡的巨兽。 荒地中央有一座废弃城堡,乌宗哈桑记得这里,几年前,他带兵抵达了这座小城,由于抵抗激烈,将其毁于一旦。 废弃城堡另一头,一支规模相差无几的骑队出现在视野中。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见我的儿子,愿安拉把他的灵魂从希腊魔鬼的手中拯救出来。” 乌宗哈桑叹了口气,独自策马奔去。 乌古鲁亦是策马奔来,两人在废墟前缓缓站定。 乌宗哈桑注视着许久未见的长子,沉默不言。 “父王,我来了。” 乌古鲁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和依旧不怒自威的模样,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我听说,你和希腊人签署了协约,试图推翻我的政权。” 乌宗哈桑盯着他,缓缓开口。 “我没有!” 乌古鲁一脸焦急地抬起头,连忙辩解。 “我根本就不想反,也没有接受希腊人的条件,我想要的只是您的保证!” “您的妻子和其他儿子从未将我看做亲人,我们走到今天,全是他们逼的!” 乌古鲁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乌宗哈桑停顿片刻,收起冷峻的面容,摆出一副慈和的样子。 “我知道,你被那群狡诈的希腊人骗了,他们根本不想帮助你,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从而让我们陷入内斗的深渊。” “我知道,哈利勒他们的确过分,我会惩罚他们的。” “怎么惩罚?” 乌古鲁看向父亲,似乎还怀着一点期望。 “母亲临终前,您答应过她,会让我当继承人的!” “他们势力太大,为了国家的稳定,我不能枉顾他们的感受。” 乌宗哈桑摇了摇头。 “不会!” 乌古鲁急切地说。 “您可以依赖我!我有兵!我们带着波斯的兵杀去大不里士,将他们投入监狱,我们可以集权!不需要再度依赖他们来维护统治!” 乌宗哈桑叹了口气,没有答应。 “你应该清楚,我们的国家已经失败过一次,再也经不起大规模的内战了,你作为我的儿子,应该清楚这一点。” “我会把哈利勒排除在继承顺序之外,让雅各布当继承人,你和你的子孙世代统治法尔斯,如何?” 乌宗哈桑征询地看向儿子。 “雅各布不是哈利勒,他为人不错,不会为难你的。” “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们兄弟之间团结和睦,共御外侮,避免内战,难道这不好吗?” 乌古鲁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为凄凉,再变为狰狞。 “也就是说,您从来都不愿把我立为继承人,不愿立为您的哈里发!” “继承之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您比我清楚,我是长子,等雅各布登上大位,他难道还会放过我么?” “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希腊人说得没错,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牺牲品!” 乌古鲁仰天大笑。 “亏我在来之前还对你有所期待,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乌古鲁,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乌宗哈桑见事态失控,急忙抬高声音。 “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回去召集诸部会议,仿照我们的祖先,用会议来决定继承人人选,如何?” “呵呵,他们有一个贵女母亲,有自己的强横背景,连你都不敢罔顾那些人的意思,真要投票,我怎么比得过……” 乌古鲁苦笑着摇摇头。 “是我错了,不该对你抱有幻想,应该听从希腊人的建议……” “乌古鲁,你到底想干什么!” 乌宗哈桑有些生气,一把拔出弯刀,指向儿子。 乌古鲁眼见明晃晃的弯刀,一时间有些惊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想杀我!” 乌古鲁吼道,也拔出自己的弯刀。 “你杀了自己的兄弟,你辜负了我的母亲,你忘记了她临终前的嘱托!” “你想让哈利勒当你的哈里发,你想让我被他们杀死,你竟然还想让我引颈就戮!” “乌古鲁!” 乌宗哈桑又惊又怒。 “请陛下称哈里发!” 乌鲁古大吼一声,挥动弯刀,重重撞击在父亲的刀背上,将其拍落在地。 两人沉默着,乌古鲁大口呼吸着干燥的空气,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有些难以置信。 “你要杀我吗。” 乌宗哈桑怔怔看着儿子。 “不,安拉不会答应的。” 乌古鲁扔掉自己的刀,双手颤抖,嘴唇不断抖动。 “您放心,就算我赢了,也不会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乌宗哈桑看着眼神恍惚的儿子,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屑,对他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看来,没把他立为继承人是正确的,他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跳出来,又是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也是一件好事。 “孩子,我们都得冷静一下,一个月之后,还是这个地方,我们再进行一次谈判,如何?” 乌宗哈桑放缓了语气。 “好,希望您可以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乌古鲁依然低着头,似乎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 乌宗哈桑注视着儿子,过了半晌,才轻夹马腹,准备离开。 “如何你想通了,就去伊斯法罕城找我,这个月,我会一直在那里。” 乌宗哈桑勉强笑了笑,策马离开。 乌宗哈桑回到亲卫面前,吩咐几句,拔马离开,向北奔去。 乌古鲁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天际下,沉默无言。 他的部下策马赶到,来到他的身边。 “王子,有什么结果吗?” 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低声问道。 “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乌古鲁没有回答,径直问道。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希腊人的援助已经在海上了,包括三百柄火绳枪,五门轻型野战炮,还有——” “我不是问这个。” 乌古鲁打断了他的话。 “另一件事。” 乌古鲁看向他,眼神冷漠,与刚才的恍惚截然不同。 “三个月的时间,应该没问题了。” “是的,殿下,就在昨天晚上,消息终于传回来了,但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中年男人连忙说道。 “希腊人虽然不建议您兵行险着,但还是愿意帮您牵线搭桥,并同意向您提供一支雇佣兵团,帮您守住设拉子。” “什么雇佣兵团?” 乌古鲁问道。 “是新色雷斯地区的民间雇佣兵,军官和老兵为希腊人,普通士兵为科伊桑人,装备火枪,共计一千人,野战可能不行,但守城还是没问题的。” 中年男人说着。 “他们了这么多钱,条件呢?” 乌古鲁眼光闪烁。 “他们想要霍尔木兹海峡北岸的一片土地,我看过了,那里仅有一个叫贡布伦的小渔村。” 中年男人想了想。 “我估计那个阿尔布克尔克是想以此为基地攻取霍尔木兹群岛,垄断波斯湾贸易。” “手真长。” 乌古鲁咬了咬牙。 波斯湾沿岸虽然贫瘠,但波斯湾贸易可是相当繁荣。 “给他们,先活下来再说!” 乌古鲁咒骂一声。 “继续说!” “在希腊人的帮助下,我们贿赂了不少人,穆沙沙教团同意了我们的要求,愿意向我们提供帮助。” 男人继续说道。 “不过,穆沙沙的首领希望您能够迎娶他的女儿,同时希望在您的国土上享有特权,成为第二个萨法维教团。” “可以!” 乌古鲁大手一挥,高昂起头,眼神分外狰狞。 “我不喜欢希腊人,但你得承认,他们说得对,父王是真没把我当回事,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们回去,立刻召集全部兵马,绕过难以行进的扎格罗斯山脉,借道穆沙沙,和他们的军队汇合,从两河流域杀向北边!” “父王还试图拖延时间,调动边疆军队,呵呵……就让他去吧,这是好事!” 乌古鲁冷笑一声。“他的军队肯定会在高原中部集结,从而将我们北上的道路牢牢卡死,大概就是伊斯法罕一带。” “这里地形崎岖,易守难攻的地方太多了,加上天气炎热,水源稀缺,我们不要管!” 乌古鲁的眼里充满着怨毒。 “我们赌一把,取道两河,直插大不里士!” …… 与炎热干旱的波斯不同,黑海海滨的君士坦丁堡正在下着小雨,绵绵细雨洗清街道上的尘埃,为略有干燥的夏季带来不少生机。 距离那场决定性的胜利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依然沉浸在兴奋和激动中,街巷里,不少人依然谈论着伟大的胜利,酒馆中,吟游诗人们歌颂着皇帝的功德。 已经是1472年的七月末,小亚细亚的战事基本平息,东罗马帝国拿下了小半个安纳托利亚,西部海岸和北部海岸尽在囊中,连特拉比松都向皇帝献上了忠诚。 安纳托利亚丢失太久,内陆地区的统治基础几乎为零,皇帝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稳定沿海局势,移民垦荒,推行宗教同化,建立地方守备系统。 等沿海地区的人口增长上来,东罗马帝国就会继续向东部内陆派出武装开垦团,一步步挤压穆斯林的生存空间。 时至今日,收复小半个安纳托利亚后,东罗马帝国的人口达到七百二十万,成为第二档次的人口大国,如果排除一片散沙的神圣罗马帝国,仅有法兰西王国能在人口上稳压东罗马一头。 当然,东罗马领地实际存在的人口远远不止这个数,没有公民权的穆斯林和各个庄园豢养的奴隶没有计入其中。 打赢胜仗后,东罗马帝国皇帝以撒在君士坦丁堡的罗曼努斯门举行了盛大的凯旋仪式,依照旧例,将敌人的铠甲刀剑熔为铁水,浇铸在城门背后的纪念碑上。 这些年来,这座纪念碑已经巨幅扩大,虽然凹凸不平,但却十分高耸。 1472年6月5日,特拉比松王国向东罗马帝国臣服,特拉比松末代君主阿莱克修斯宣布放弃对城市的统治权,将其并入东罗马帝国的版图。 作为回报,科穆宁家族不仅得到了大量金钱,还获得了圣君士坦丁殖民区的牙买加岛,获封牙买加公爵,世袭罔替。 6月10日,阿莱克修斯·梅加斯·科穆宁赶到君士坦丁堡,向以撒表示臣服,并参加了当天举行的封赏仪式。 这一次,以撒一口气册封了一名公爵,三名伯爵,十几名男爵和几十名帝国骑士,这些有功之臣将得到安纳托利亚乡下的土地和庄园,同时具备一系列特权,成为军功贵族。 土地和庄园世袭,但不具备城市治理权和区域统治权,更像是大地主而非封建贵族。 借此机会,以撒又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将君士坦丁堡的欢乐气氛推向高潮。 帝国二皇子,斯巴达亲王,圣安德鲁骑士团大团长阿莱克修斯将迎娶格鲁吉亚公主玛利亚,婚庆典礼将在君士坦丁堡举行。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对这次婚礼充满期待,当阿莱克修斯亲王和玛利亚公主携手抵达港口时,围观的市民纷纷赞颂起皇子的英俊和公主的美貌,认为他们是天造地和的一对。 比起上一次地中海大婚,这一次的黑海大婚并没有引起一点异议,君士坦丁堡的老市民始终对来自西方的公主心存芥蒂,一个东正教公主正合他们的胃口。 这一次大婚的前期预算同样耗资甚重,阿兹特克的战争继续进行,一船接一船的黄金白银从新大陆运来,皇室变得十分阔绰,完全可以用最豪华的典礼来装点门面,宣示威严,展现出东帝国最好的一面。 但是,大婚的男主人公阿莱克修斯对如此奢华的典礼不太满意,要求将预算连腰斩断,省下来的钱分为两份,一份用于圣安德鲁骑士团的扩建,另一份则返还给阿兹特克,用于建立希腊语学校和正教教堂。 尽管莱昂诺尔皇后很不情愿,但阿莱克修斯一再坚持,并获得了玛利亚公主的支持,要求践行节俭,将黄金到最有用的地方去。 莱昂诺尔皇后最后还是妥协了,答应了儿子的请求,拨款给身处特拉斯卡拉的瓦伦斯主教,建造阿莱克修斯神学院和玛利亚大教堂。 至于以撒,他将这次婚礼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妻子,一边处理政务,一边教育长孙君士坦丁。 皇宫的大书房中,宽阔的木桌上摊开着一份详细地图,以撒坐在一旁品着咖啡,长孙君士坦丁则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辨认着地图。 “雅典。” 以撒开口。 “位于阿提卡大区,特产是茴香酒,拥有造船厂,酿酒工坊和雅典学院,徽章是猫头鹰,主保圣人为圣狄奥尼修斯。” 君士坦丁答道。 “比林奇。” 以撒再问。 “位于昔兰尼加大区,特产是奴隶,拥有奴隶市场,比林奇大学和一座早期战车制造厂,徽章为黑城堡,主保圣人是……是圣西门?” 君士坦丁对着地图,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马耳他。” 以撒点点头,喝完咖啡,擦擦嘴。 “位于马耳他特区,特产……呃,特产是……” 君士坦丁搜肠刮肚,始终想不出马耳他到底有什么特产。 “马耳他没什么特产,就是一座海军基地和海上堡垒,是帝国控制地中海贸易的关键节点。” 以撒提醒道。 “还得多背啊!” “是,我明白了,祖父。” 君士坦丁抿起嘴巴。 “继续说,拉里萨。” “位于色萨利大区,特产是马匹和丝绸,有丝绸工坊,烟草加工厂和皇家马场,徽章为奔驰骏马,主保圣人是……是……” 君士坦丁想不出来,眼眶开始湿润,语气也带上了哭腔。 “圣多马,以后记住。” 以撒摸了摸他的脑袋。 “哭什么,又没罚你。” 以撒有些好笑。 “继续,顿河畔君士坦丁。” “草原王都,是哥萨克王国的首都,徽章是血火双头鹰,本地产出有限,但却是顿河贸易最重要的关口!” 这一次,君士坦丁倒是十分顺利。 “怎么对这个如此清楚?” 以撒有些讶异。 “父皇说,这是他为我建立的城市!” 君士坦丁顿时不哭了,一脸骄傲地昂起头。 “父皇还说,等我长大了,我也得开疆拓土,为我的儿子也建立一座城市!” “好,有志气!” 以撒搂过孙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就在这时,大门敲响了,得到同意后,外交副大臣马库斯走了进来。 以撒见状,将孙子放下,拍拍他的肩。 “今天就到这里,勉强合格了,出去玩吧。” 君士坦丁欢呼一声,正欲跑开。 “接下来一周,你得把安纳托利亚西部几个城市的人文地理尽可能背熟,一周后,我会考核。” “知道啦!” 君士坦丁飞快跑开,临走前还不忘冲马库斯微微点头。 “坐吧,马库斯。” 以撒指了指一个座位,又招来侍女,为马库斯准备一杯咖啡。 “皇太孙小小年纪便如此好学,往后必然是一代明君。” 马库斯坐上座位,笑着夸赞道。 “死记硬背罢了,距离理解还差得远。” 以撒虽然高兴,但还是矜持地摇摇头。 “说吧,有什么情况?” 以撒看向风尘仆仆的马库斯。 “你从特拉比松回来不过一月,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事情是干不完的。” “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我不累。” 马库斯说着,递上一份报告。 “是这样的,东方出状况了。” 以撒接过报告,粗略看了看。 “具体说说吧。” “据阿尔布克尔克舰长汇报,白羊王朝的大王子正式发动叛乱,但他似乎不太想听从我们的建议,不愿固守法尔斯。” 以撒皱了皱眉。 “他想干嘛?” “他让我们帮着贿赂穆沙沙教团,似乎想绕道两河流域,直插大不里士。” 马库斯耸耸肩。 “这小子胆子真大。” “固守法尔斯对我们有利,但对他没什么好处,不想着出奇破局,结局就是死。” 以撒沉思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在三个月前就考虑过这个方案,只告诉了铁杆心腹,并透露给阿尔布克尔克,似乎对我们可能的泄密不太担心。” 马库斯汇报道。 “现在,他很可能已经开始实施了。” “乌宗哈桑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没理由泄密。” 以撒点点头。 “好快的通讯速度,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埃及来的,这是我们外交部在去年开发出的最新通信网络,通过马林迪城邦的红海商船将信息运送到埃及,再通过两大佣兵团传回国内。” 马库斯有些骄傲地说。 “这样一来,印度洋上的情报可以更快地到达君士坦丁堡。” “嗯,不错,我很满意。” 以撒赞许地点点头。 “那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马库斯问道。 “霍尔木兹以北的土地拿到就行,其余的不用多管。” 以撒随意说着。 以撒在印度洋上的布局主要参考了原时空中的葡萄牙王国,霍尔木兹海峡正是关键一环。 他想要的那片土地上仅有一座贡布伦小渔村,但这里地理位置重要,原时空中将会在萨法维时代发展为波斯湾重要港口,阿巴斯港。 “那您觉得乌古鲁能否战胜乌宗哈桑?” 马库斯又问。 “差得远,他赢不了。” 以撒撇撇嘴。 “自身实力太弱,之前也一直对反叛之事犹豫不前,估计成不了大气。” “不管如何,能够给乌宗哈桑制造一些麻烦,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以撒再次展开报告。 “报告上说,印度洋上的萨拉森势力准备对我们的东印度舰队发起一次围剿,是吗?” “是的,根据阿尔布克尔克的汇报,这次围剿由白羊王朝牵头,古吉拉特苏丹和卡利卡特扎莫林都参与了。” 马库斯点点头,神情有些凝重。 “据说,他们还找上了马穆鲁克。” “嗯,正常。” 以撒微微颔首。 “马穆鲁克在新航路贸易中损失最为惨重,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不过,他们的海军实在太差了,既然阿尔布克尔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就让他和埃斯特旺商议一下,自己解决吧。” 以撒吩咐道。 现在,东印度舰队一共有二十余艘舰船,大部分都是卡拉维尔帆船和小型克拉克帆船,装载了侧舷炮,火力强,速度也不慢。 当基督教势力进入印度洋后,穆斯林世界的联合围剿是必然发生的,原时空中,他们同样搭起了针对葡萄牙王国的包围网,参与者更多,甚至包括了同样因为东印度商贸而利益受损的威尼斯和奥斯曼,这两个地中海国家把舰船开到埃及,通过拆卸和重组完成旱地行舟,进入红海,参与围堵葡萄牙舰队。 但是,在那场决定印度洋贸易霸权的第乌海战中,伊斯兰联合舰队的两千余艘阿拉伯舢板被葡萄牙东印度舰队的十九艘新式战舰打得大败,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时代变了,没有奥斯曼和威尼斯的帮助,他们只会败得更惨。 “还有吗?” 以撒看向马库斯。 “没了,就这些,我去准备回信。” 马库斯说着。 “好,记得参加一周后的大婚。” 马库斯笑着点头,鞠躬离开。 1472年7月10日,东罗马帝国皇子阿莱克修斯在君士坦丁堡与格鲁吉亚公主玛利亚结为夫妻,婚礼场面十分庄重,市民们欢欣鼓舞,开启盛大的游行庆典,来访宾客也纷纷惊叹于君士坦丁堡的繁华。 这场黑海大婚也标志着东罗马帝国战略方向的转移,开始从地中海转向黑海,在振兴黑海贸易的同时,也坚定不移地走霸权主义道路,势必要将黑海化为自己的后园。 (本章完) 第320章 新罗马 第320章 新罗马 遥远的新大陆上,太阳照射着大地,农田中的玉米茁壮生长,山丘下的城市吵闹繁忙。 这里是墨西哥南部高原,虽然纬度较低,地处热带,但两千多米的海拔让这里免于同纬度非洲地区的极端高温,四季分明,哪怕在最炎热的夏季,均温也一般维持在二十度左右,水热充足,适合农耕。 正是因为墨西哥的高海拔,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打破了“热带魔咒”,孕育出了繁盛的文明,在农耕上极其发达,虽然没有大型牲畜,但同样靠着对玉米的研究养活了超过两千五百万的人口,在15世纪,这个数字相当恐怖。 阿兹特克文明同样是伟大而繁荣的文明,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来看,他们并不落后,只不过起步太晚,当旧大陆诞生出古文明的第一缕火时,阿兹特克人的祖先才刚刚越过白令海峡,抵达美洲大陆,到达天选之地墨西哥则更晚,输在了起跑线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从北部沙漠到南部雨林,从太平洋到大西洋,阿兹特克人的确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迹,书写了自己的传奇,首都特诺奇蒂特兰人口多达二十五万,如果抛开几个新城区,甚至超过了众城之母君士坦丁堡,也仅有东方巨龙才能在这方面稳压他们一头。 然而,文明之间,没有情面,再多的理由也弥补不了他们的技术代差,再饱满的玉米也比不上旧大陆的火枪巨炮,当来自旧大陆的帆船出现在海岸的那一刻,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他们的历史即将在某一个时间节点戛然而止。 从1445年开始,东罗马帝国开始在皇帝的率领下探索未知的远方,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创造辉煌,从远方而来的财富极大滋养了东帝国残破的躯壳,使其从巴尔干病夫一跃成为近东霸主,海清河晏,国富兵强。 1467年,东罗马帝国西印度探索舰队在南美洲登陆,正式将双头鹰旗插到了大西洋的彼岸,此后五年内,舰队继续扬帆,将加勒比列岛摸清大半,并在古巴岛建造了圣君士坦丁殖民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前进基地,哈瓦那港。 1471年,皇帝的国库由于耗资甚重的大土耳其战争而不断亏空,不喜欢压榨国民的皇帝将目光投入到与古巴岛一海之隔的墨西哥大陆,试图从阿兹特克诸国掠夺财富,满足战争所需,满足全体国民的高水平生活。 1471年9月,由哥伦布率领的阿兹特克远征队在尤卡坦半岛西南部登陆,驯服了当地的几个小城邦,随即沿海岸北上,拿下了阿兹特克帝国的东部边疆地区,成功联络到阿兹特克的最大抵抗者特拉斯卡拉共和联邦,并宣扬灭世论,使用了一系列手段,最终使特拉斯卡拉城邦皈依东正教,并使他们向皇帝效忠。 随后的几个月里,阿兹特克远征军不断向西扩张,依然采用老方法,刚柔相济,用天引起恐慌,迫使东谷地同盟的其他几个城邦也加入了联军,兵锋直指以特诺奇蒂特兰为主的三城同盟。 皇帝的敕令让阿兹特克远征军中的“怀柔派”占据了上风,以瓦伦斯大主教为首的宗教势力开始主导外交,在他的指示下,特拉斯卡拉开始联络西北边的塔拉斯科王国,东南边的萨奇拉王国,南边的米斯特克王国和其余土著势力,希望他们皈依基督教,反抗邪恶的阿兹特克入侵者。 得知边境告急后,阿兹特克帝国的现任皇帝阿萨亚卡特尔匆匆结束对塔拉斯科王国的战争,返回仙石城特诺奇蒂特兰,商讨出兵大事。 阿萨亚卡特尔出身名门,是阿兹特克开国皇帝伊斯科阿特尔的孙子,前任皇帝蒙特祖玛一世的外孙,年少时就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军事才华,热衷于暴力和战争。 然而,阿萨亚卡特尔的内政天赋和外交手段远远比不上两位前辈,对待下属过分苛责,让包括两个弟弟在内的多位血亲极为不满。 除了两个弟弟外,阿萨亚卡特尔和他的妹夫,震丘城特拉特洛尔科的城主莫基伊斯特利也有不小的矛盾,前者认为后者的子民侮辱了他,将其召来处死,还扬言要进攻他的城市。 这位暴躁之君对待东罗马殖民者的态度十分恶劣,完全没有一点转圜余地,早在几年前,哥伦布就率领使节团来到特诺奇蒂特兰,见到了正欲出征的阿萨亚卡特尔,呈递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国书,但却被他直接撕毁,并要求哥伦布即刻离开,永远不得踏上他的土地。 后来,又有一些教士前往阿兹特克,罔顾了哥伦布的警告,一意孤行,试图用温和方法使阿萨亚卡特尔改信基督。 当教士来到特诺奇蒂特兰时,皇帝刚好收兵回归,正准备活祭大典,兴致不错,邀请教士前去旁观。 骸骨堆积如山,血涸在路面上凝固,粘稠而滑腻,阿兹特克的祭司用黑曜石钝刀缓缓割开胸膛,取出活人的心脏,献给神明,剥开人皮,剩余的肉体则被分给贵族和武士…… 当阿萨亚卡特尔一边啃着人大腿,一边笑嘻嘻地问教士有何感想时,教士早已被吓得紧闭双眼,一边颤抖,一边在胸前画着十字。 过了好一会儿,教士才睁开眼,抱着必死的决心看向食人者。 “你改悔吧!” 教士大声吼道。 “你们都是会下地狱的!” 翻译官思考片刻,尽可能用最温和的词语将教士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但是,阿萨亚卡特尔还是极为愤怒,当场把教士用木矛捅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让翻译官带了回去。 至此,东罗马帝国和阿兹特克帝国之间短暂的和平交谈宣告破裂,东罗马教士的惨状传回哈瓦那港,就连一直主张怀柔的瓦伦斯主教也极为愤怒,要求哥伦布将这位伪帝吊上绞架。 东罗马帝国强盛起来后,专门出台了一部关于保护外交使节的法案,规定了外交使节享有的一系列被保护权,以最暴力的国家机器为后盾。 在对待欧洲之外的小国时,东罗马使者傲慢无礼,甚至侮辱国君,那是应该的,你得忍着,可以上报给君士坦丁堡,但处不处罚由皇帝说了算。 但是,不管你有多远,不管你有多强,只要你敢侮辱使节,甚至杀戮使节,那就等着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血腥仇杀吧。 杀我一使,屠其一国,强盛的帝国从不需要拿自己人的尊严和生命来做妥协。 于是,这位狂悖之主已经被钉上了东罗马帝国的必杀名单,皇帝仁慈,不会屠杀普通百姓,但他的直系亲属一个都跑不掉。 一场战争,正在酝酿。 偌大的城市边,一条小河从山顶蜿蜒而下,一座恢宏的石质教堂坐落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圆顶尖的正教十字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光芒。 这座教堂显然由本地建筑改造而来,部分结构具有鲜明的阿兹特克特征,规模不算大,但四周全是工地,显然还在扩建之中。 山脚下的城市正是炙物城特拉斯卡拉,曾是特拉斯卡拉共和联邦的首都,现在则是东罗马帝国阿兹特克远征军的总部。 半山腰的教堂原本是一座瞭望塔,被特拉斯卡拉的几位首领捐赠给正教会,被改造为东正教会在墨西哥高原上的第一座教堂。 前不久,皇帝的舰船抵达古巴,带来了黑海大婚的消息,阿莱克修斯皇子和玛利亚公主将他们一半的婚礼经费捐给了圣君士坦丁主教区,用于修建学校和教堂。 于是,这座教堂再度迎来扩建,并正式取名为玛利亚大教堂。 与此同时,特拉斯卡拉城也在大兴土木,瓦伦斯主教准备建造阿莱克修斯神学院,为城中的“新罗马人”提供文学教育和神学教育。 现在,已经皈依东正教并有意向使用希腊语的新大陆土著一律被称为罗马人,这也是皇帝为他们提供保护的条件之一。 如果不愿意皈依并学习希腊语,那就不是罗马人,皇帝也没理由保护他们。 教堂的旁边还有一幢圣白色的建筑,周围用石墙严密封锁,大门口排成一列长队,土著们焦急地望着高处,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在胸口笨拙地画着十字。 这是玛利亚教堂的“赎罪圣所”,教士们会将土著领到透不进一点光的密室内,在他们肩膀上划上一道小口子,用泡在烈酒中的木棍蘸上新鲜的牛痘脓水或结痂粉末,涂抹在伤处。 在教士的宣传中,等土著们离开密室,重新来到阳光下,过去的罪孽就会被清洗干净,获得重生。 东边的几座阿兹特克海岛已经爆发过瘟疫了,获得重生的大多活了下来,执迷不悟的却成批死去,由不得他们不信。 赎罪圣所门前,一位教士虔诚地微闭双眼,一旁站着三名侍从,一人捧着圣水罐,两人抱着木箱,木箱中分别装着木质十字架和带有鲜明文化特色的金银饰品。 每当一位土著来到这里,他们就会解下身上的金银饰物,装进一个箱子,再从侍从的手中千恩万谢地接过木质十字架,如宝贝般立马佩戴在胸前。 教士则会向他们泼洒圣水,进行最简单的洗礼。 “伪神之物祸害人间,拥有者沾染罪孽,将受天灾。” 教士不紧不慢地吟唱道。 “接受洗礼,用心侍奉吾主,吾主定会赐下爱与幸福。” “阿门。” “阿门!” 土著们争先恐后地喊起来,将他们所认为的伪神物品扔进箱子。 当然,这些教士也是有原则的,贫富之人皆为兄弟,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有些富人抱着成箱的金银来到这里,寻求赐福,教士们除了把他们的名字登记在捐赠册上,并赐予他们银质十字架外,并不会给予其他的祝福。 有些穷人拿着木雕和石像放进木箱,教士们也全部收下,一样允许他们接受圣恩。 这些金银只不过是附加品,皇帝想要的,只不过是更多的正教徒,更少的土著文化残留。 教堂边的一处工地上,哥伦布看着长长的队列,点燃一根雪茄,畅快地吐出一口烟雾。 “这里是教堂,不要吸烟!” 在他身边,瓦伦斯主教皱起了眉头。 “还不是呢,主教大人。” 哥伦布笑嘻嘻地吐出烟雾,冲身后的工地努了努嘴。 “放心吧,这里实在太富庶了,你的教堂会越来越大的。” 瓦伦斯主教哼了一声,望向土著们排成的长队。 “前几天,我去乡下视察,顺便向他们推广骨粉肥料。” “嗯,怎么样了?” 哥伦布心不在焉地听着。 “挺不错,这里土地本身就很肥沃,使用我们的新肥料后,这一次的丰收超乎想象,不少人都认为这是上帝的祝福。” “我们为他们带来了高产猪羊,带来了衣服和工具,他们都很高兴,这是伪神所无法带来的。” 瓦伦斯的脸上浮起笑容,随即又沉默了下去。 “不过,在路上,我见到了一个伪神祭司。” 瓦伦斯说道。 “嗯?还活着吗?” 哥伦布的眼神立马锋锐起来。 “死了,被新皈依者用石头砸死了。” “他们认为祭司给他们带来了灾祸,会让他们遭到瘟疫和饥荒。” 瓦伦斯面无表情。 “在祭司临死前,我见他年轻,试图说服他皈依我主。”“但他说,我们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十字架,他们拥有黄金。” “现在,他们捧着十字架,而我们拥有黄金。” 瓦伦斯叹了口气。 “有时候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我们这样做,其实违背了——” “有什么道理?异端邪说,这种人必须处死,他的原始宗教必须灭亡,记载历史的纸张也必须全部收缴。” 哥伦布打断了主教的话。 “为帝国献上忠诚是他们的幸运,我们可是救了他们的命!” “还好大部分土著都愚钝不堪,把知识分子全干掉,宗教,语言和文化全部替换,这个文明就没了,这种思想以后就没有了。” 哥伦布笑了笑。 “皇帝还颁布了《新大陆开拓法令》,把原本流放至新色雷斯的轻刑犯分一半到新大陆,同时允许成年男丁参与新大陆开拓。” “只有男人可以,不准带女人孩子,皇帝希望他们和土著女人通婚,这样下来,一两代人的功夫,混血罗马人就会很多。” 哥伦布嘿嘿一笑,他知道那群开拓者成色如何,安安稳稳地娶妻过日子是不太可能的,哪怕是君士坦丁堡最卑微的乞丐,只要来了这里,立马可以当上大地主,有钱又有权,私生子会很多。 “我希望他们秉持主的教谕。” 瓦伦斯皱着眉说道。 “我会约束他们。” “您是主教,您说了算。” 哥伦布看向瓦伦斯。 “您不是在推广肥料使用,猪羊养殖和经济作物种植吗?尽管做,上帝使他们免于饥馑,他们会感恩戴德。” “还有学校,等我们打下特诺奇蒂特兰,陛下会拨款建立大量主日学校,教导希腊语,你估计会主导这一项工程。” “作为主的仆人,这是应该的。” 瓦伦斯硬邦邦地说。 “我还准备建立几所教会医院,需要人力,你得支持。” “没问题!现在他们对我们深信不疑,估计会抢着来干。” 哥伦布立马答应下来。 “特诺奇蒂特兰带来了口信,那个恬不知耻的畜生伪王还真是个蠢货,自恃勇武,约我们决战。” “那就战吧,我会为你们祝福的。” 谈及阿兹特克皇帝,瓦伦斯的眼里也露出一股厌恶之色。 “有把握么?” “差不多了,皇帝的舰队又来了一次,这次带来了一百个瓦兰吉卫士,全身链甲,火枪和大斧样样精通。” “皇帝对这次远征很重视,还运来了不少火油罐和火药罐,用以恐吓敌人。” 哥伦布冷笑一声。 “三十门火炮,两百匹战马,十个铁甲圣骑兵,一百个瓦兰吉卫士,五百个武装水手,一千五百个泰诺人仆从兵,几万名东谷地仆从兵。” “我倒要看看,特诺奇蒂特兰还能拿什么来抵挡!” 哥伦布的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微笑。 “美洲虎战士?雄鹰战士?黑曜石链剑?呵呵……” “我已经派人去找东部谷地的其他皈依城邦了,他们也会带着人手赶过来。” 哥伦布指了指山坡上的长队,看向瓦伦斯。 “这些人是从韦霍钦戈来的,是东谷地的最后一批了,等他们完成洗礼,我们就立马进军特诺奇蒂特兰。” “在此期间,你得依照皇帝的指示,准备更多的奶牛和猪羊,三城同盟人口众多,我们会在结束洗礼后封锁城市,释放天,把死硬者都干掉。” “要是不够,就写信回去,找皇帝要。” “够了,我会让更多人接受洗礼的。” 瓦伦斯说道。 “皇帝说,除了脓水外,结痂粉末也可以,我试过了,虽然效果没有前者好,但也还可以用。” 瓦伦斯抿了抿嘴。 “就不能多给些时间吗?” “没时间了,你是管外交的,应该清楚,现在是特诺奇蒂特兰最脆弱的时候,我们已经和伪王的妹夫搭上了线,他决定皈依基督,在背后捅刀子。” 哥伦布说道。 “如果日子拖长了,阿兹特克伪王很可能会察觉。” “哦,对了,皇帝来信,以后不准将这个地方称为阿兹特克,全部改称特拉斯卡拉。” 哥伦布说道。 由于政治所需,东罗马帝国对墨西哥文明的记载全部以最先归顺的特拉斯卡拉为叙事主体,力求抹除阿兹特克的存在,将其描述为一个自北而来的野蛮政权,霸占特拉斯卡拉人的土地,将他们的人民活祭给所谓的神明。 自北而来是真的,外来入侵也是真的,霸占土地和活人祭祀当然也是真的,用一大堆真话编织出的东西才会更有说服力。 而东罗马帝国,则是上帝派来拯救特拉斯卡拉的使者,会带领他们消灭野蛮而残酷的阿兹特克,回归帝国的怀抱。 “行,这不是什么大事。” 瓦伦斯点点头。 “特拉斯卡拉的几个首领呢?最近怎么没见过他们。” “只留了一个最虔诚的,剩下两个被我软硬兼施送去君士坦丁堡了,他们将接受伯爵的册封,接受皇帝的赡养,在君士坦丁堡活到死。” 哥伦布哈哈大笑。 “还有一件事,皇帝准备抹除旧文化残余,先从东谷地开始,禁止活人祭祀,禁止食用人体部位,禁止荣冠战争,书籍全部收缴,雕像文物全部运回君士坦丁堡,地名也得改!” 哥伦布从口袋中翻出一份皱巴巴的地图,递给瓦伦斯。 地图很精致,上面标出了各个城邦,并附上了它们的新名字。 “炙物城特拉斯卡拉,更名为新雅典。” 哥伦布扔掉烟蒂,又掏出一根。 “柳城韦霍钦戈,更名为新迦太基。” “瀑城乔卢拉,更名为新以弗所。” 炙物城,柳城,瀑城,这是墨西哥南部高原上的东谷地同盟,与仙石城,小丘城和竿城组成的中谷地同盟势不两立。 几十年前,地质变动带来火山喷发,大量的烟尘遮盖了太阳,让气温降低,光照减少,几乎与君士坦丁堡之战同一时间,墨西哥高原上陷入了严重的饥荒,时任阿兹特克皇帝蒙特祖玛一世为了减轻人口压力,同时也为了他们的神话,发起了血腥的荣冠战争,每一次都有成千上万人被活祭并分食,主要受害者就是东谷地同盟。 所谓的神话,无非是什么太阳出了问题,需要活人祭祀才能继续运转之类的胡言乱语。 “竿城特拉科潘,更名为新尼西亚。” “小丘城特斯科科,更名为新士麦那。” 哥伦布继续说着。 “仙石城特诺奇蒂特兰,更名为新君士坦丁堡。” “至于这一片大陆。” 哥伦布昂起头,骄傲地环顾四周。 “这是我们的新罗马!” …… 1472年10月30日,东罗马帝国阿兹特克远征军在新雅典集结完毕,开始向西进发,目标特诺奇蒂特兰。 (本章完) 第321章 帝国文官制 第321章 帝国文官制 光阴流转,日月如梭,和风细雨中,1472年的秋天如期而至。 天气已经渐渐寒冷,海风中透着一股凉意,一位青年骑着马,缓缓走在下山的小路上,道路并不陡峭,温顺的母马也十分稳健。 山间风景美如画,山腰的绿树和山顶的白雪相映成辉,夕阳西下,晚霞的辉光更是给白雪皑皑的山顶镀上了一层黄金。 这里是奥林匹斯山,万神之山,古希腊神话的圣山,据传说,这座山曾是众神的居所,人迹罕至的中部主峰则是众神之首宙斯的宝座。 罗马皈依基督教后,多神教地位大不如前,到15世纪末期已经基本消亡,这座圣山也成为一座位于帖撒罗尼迦附近的普通山脉,成为色萨利大区和南马其顿大区之间的界山。 几年前,皇帝在君士坦丁堡设立皇家科学院,资助维内托·维托里奥发明望远镜,并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为他修建一座天文台,用以天文学研究。 维内托跑遍了整个帝国,反复考察各地情况,只为挑选出最好的观测点。 也许是喜欢这里的风景,也许是认为这里与巴尔干第二大城市帖撒罗尼迦很近,也许是受到了古希腊神话的影响,认为这里是“光之处”,是距离神国最近的地方,维内托最终选择了奥林匹斯山,准备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腰上建造天文台。 天文台耗资不少,皇帝也对这种科学研究十分重视,哪怕鏖战正急,也并未让天文台的建造受到影响,一辆辆马车拖着各种建筑材料爬上山腰,一个个奴隶将大理石安装在基座上,一位位建筑师为天文台贡献自己的才华。 就在去年,奥林匹斯天文台正式竣工,居住区,研究区,观测区,小教堂……一应俱全。 天文台落成后,山脚下的小村庄迅速迎来发展,村民们会为天文台定期提供粮食和各种补给,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也喜欢在闲暇时期来到村里,在酒馆中小酌几杯,听听吟游诗人的诗歌,听听老酒客们胡编乱造出来的传奇故事。 天色渐暗,山脚下的村庄亮着灯火,空气中似乎也飘散着淡淡的酒香和食物的香气,年轻人精神一振,拍了拍马背,小跑起来。 村子越来越近,农田和畜栏多了起来,村口的水井边,农夫挑着水桶走回家中,路边的田地里,几个孩子围成一堆,追逐嬉闹,他们会在晚上负责看守葡萄田和橄榄田,但提防对象可不是小偷,而是鸟兽。 这里民风淳朴,如果路过的旅客口渴了,想摘几串葡萄吃,那是不算偷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皇帝不喜欢搜刮民财,多年的轻徭薄赋让东罗马帝国的百姓过上了从前难以想象的美好生活,肚子填饱了,才会有人关注文明和文化,法治与道德。 “赫里斯,要不要尝尝我家的葡萄!” 孩子们发现了年轻人,一个大孩子挥动着手中还剩半截的熏火腿,含糊不清地冲他叫喊着。 “你上次说,我家的葡萄不如老约翰的好吃,这一次我们用了骨粉肥料,看看如何?” “改天吧!今天我想喝酒!” 赫里斯也大声吼着,冲孩子们挥挥手。 “山里冷,可别喝醉了,小心冻死在半路上!” 孩子们一阵大笑,冲赫里斯做个鬼脸,跑开了。 赫里斯笑着摇摇头,径直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将马匹拴在柱子上,推开酒馆的门。 酒馆里很是热闹,一切如常,回家的猎人拎着血淋淋的野兔和酒馆主争论着价钱,酒客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木桌前,冲女侍者开着粗俗不堪的玩笑,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大杯浑浊的麦芽酒。 赫里斯显然也是酒馆的常客,老态龙钟的酒馆主隔着吧台冲他微微点头,几名醉醺醺的酒客也向他大声打着招呼。 赫里斯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很喜欢这种气氛,也微笑地环顾四周,却发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一位身材高大的陌生人审视着他,从头到脚地将他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透着骄傲和不屑。 “什么时候,蛮荒之人也能到罗马人的酒馆里喝酒了?” 正欲走向吧台的赫里斯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可陌生人却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问你呢,蛮子。” 陌生人打量着他略微奇特的五官和偏深色的皮肤,嘴角微微翘起。 “你是从哪里来的野种?” “印度?刚果?古巴?新色雷斯?” 酒馆中的气氛凝滞下来,酒客们注视着两人,有些人眉头紧蹙,有些人满不在乎,还有些人则吹起口哨,等着看一场好戏。 赫里斯没有回答,面色平淡,似乎在等待着陌生人的让路。 “喂,你——” “行了,你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酒馆主的沧桑的嗓音响了起来。 “说的就是你,金发人。” 酒馆主看着陌生人金灿灿的长发。 “你问他从何而来,你又从何而来呢?” “我?我可是从热那亚而来,最尊贵的皇帝就有一半的热那亚血脉!” 陌生人对酒馆主的偏袒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据我所知,热那亚共和国已经几乎不存在了,早在多年前就被法兰西人打垮过一遍,好不容易提高了自治权,现在好像又要被米兰暴君发兵攻打。” 酒馆主淡淡地说。 “你该不会是逃难过来的吧?” 见陌生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酒馆主摸出几枚铜币,清点起来。 “你应该庆幸自己是热那亚人,而不是威尼斯人,不然估计活不到现在。” “看在先皇后凯瑟琳的份上,也看在你们当年帮助我们收复首都的份上,我们可以接纳热那亚人,但你们得遵守我们的规矩。” 酒馆主把清点好的铜币抛给了他。 “离开吧,我不收你的钱,下次记得注意。” 陌生人接过钱,脸色一阵变幻,咒骂一声,灰溜溜地离开酒馆。 “谢谢你,老里克。” 赫里斯走近吧台,递上一枚金币。 “还是老样子,要雅典的茴香酒,还有渍柯拉果。” “多了。” 老里克头也不抬,为赫里斯倒上一杯茴香酒。 “渍柯拉果没有了,椰枣干行不行?或者盐渍橄榄?” “行,椰枣干吧,多的也不找了,当做谢礼。” 赫里斯接过茴香酒和椰枣干,环顾四周,找了一个没人的座位,坐了下来,喝一口酒,快活地舒上一口气。 “你……” 一个声音从身边响起,赫里斯扭过头,依然是陌生的面孔,又是一头金发。 赫里斯有些恼怒,他不喜欢惹事,但几次三番的挑衅终究还是让他烦不胜烦。 “怎么?又是个热那亚人?” 赫里斯瞪着他。 “抱歉,我只是想谈谈……看你的样子,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可能也是和我抱着同样的目的……” 金发年轻人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再说,我也不是热那亚人,我是米兰人……三年前渡海南下西境边疆区,皇帝称我们为拉丁语罗马人。” 米兰人友好地笑了笑。 “我也有些好奇,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见赫里斯还是有些烦躁,米兰人有些尴尬。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赫里斯再度饮下一口酒,吐出一口酒气。 “我的父亲是罗马人,母亲是新色雷斯的科伊桑人,六岁时被父亲带到这里,又被抛弃,随后接受了阿莱克修斯皇子的庇护,在保加利亚长大,接受学习,满意了?” “真够传奇的……” 米兰人有些惊讶。 “听说新色雷斯遍地都是黄金象牙和钻石,是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从记事起就在这里了,一直到现在,马上十五岁了。” “你还没成年?” 米兰人严肃了起来,看着赫里斯高大的身材。 “我母亲说,十六岁之后才能喝酒,你不能多喝。” 赫里斯有些好笑,没有理他。 米兰人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将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 “你是干什么的?看样子,应该挺有钱的,连茴香酒都喝得起。” “山上下来的。” 赫里斯喝完酒,又要来一杯。 “奥林匹斯天文台,学徒。” “天文台?真厉害。” 米兰人眼神一亮。 “我路过拉里萨时,去听了听拉里萨大学的学生演讲,他们说,奥林匹斯天文台的维内托院士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到土星了,是吗?” “是的,不过我感觉他的结论可能存在谬误。” 赫里斯见米兰人并无敌意,本性爱热闹的他也放开了话匣。 “维内托院士认为,土星其实是三颗星球,互相环绕,这才组成了光环。” 赫里斯思考道。 “陛下得到了维内托院士的报告,但显然对他的结论不太认同,要求他继续研究。” “那你呢?” 米兰人听得云里雾里,没怎么明白。 “我?我就是个干杂活的学徒罢了,说实话,我其实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赫里斯摇了摇头。 “我更想和人打交道,而不是星星。” “但是,维内托院士对我们不错,我也没什么理由辞职。” “而且,这个职位是阿莱克修斯皇子为我介绍的,我也不想让他伤心。” “只要你为帝国做贡献,皇子殿下怎么会伤心呢。” 米兰人喝完麦酒,咂咂嘴。 赫里斯见状,招招手,也为米兰人要来一杯茴香酒,把椰枣盘推向他。 “多谢多谢!” 米兰人嘿嘿笑着。 “我还以为你也是来赶考的呢。” “赶考?” 赫里斯挑了挑眉。 “考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报纸都刊登了,《每日纪闻》上也写得明明白白。” 米兰人从包裹中掏了掏,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 “喏,最新一期的《迦太基月刊》,送给你了。” 米兰人大度地将报纸递给赫里斯。 赫里斯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新征服的土地太多了,皇帝准备扩大政府部门,同时进行一些改革,将采用考试制度选拔文官,主旨就两个,公开考试,择优录取。” 米兰人一边喝酒,一边讲解道。 “马上就会举行第一次文官考试,考场设置在君士坦丁堡,总共有两千六百多个职位,考试文字可选,一共三种,希腊文,拉丁文,阿拉伯文。” “必考科目有五科,分别是希腊文学,法律学,地理学,历史学和农学。” “选考科目有很多,不同的岗位有不同的要求,比如拉丁文学,自然哲学,化学,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语种,什么纳瓦语,印度语,波斯语都有,这是殖民部和外交部的特殊要求。” “必考科目每个人都得考,但职位却是根据单科成绩录取的,不要求你全部都会。” 米兰人说着。“比如说,如果你在农学考试中获得满分,就算其他科目都是零分,你也会被录取到农业部门或农业研究所去。” “一些重要部门的要求可能高一些,比如行政部门,希腊文,法律,历史和地理都不能太低。” “选考科目根据自己的需求来选,每个部门要求的科目不同。” “我就准备在希腊文,拉丁文和历史学上多下功夫,希望能进入教育部门。” 米兰人兴致勃勃地说。 “理论上,所有具备罗马公民权的国民都可以参加考试,但真正有能力参加的估计只有少数人,还多位于大城市。” “现在皇帝有钱,准备大量开设学校,提升国民素质,加强文化教育,大城市会建立全日制学校,在主日学校中接受早期教育后,部分优秀者会被送进全日制中学,全日制中学的优秀者会进入高等学府,经费一部分由富商贵族捐赠,一部分由中央提供。” “皇帝还会设立皇家奖学金,为那些成绩优秀但家境贫寒的学子提供帮助。” “至于军事学校和神学院,那是不同的体系,我们估计是不可能的。” 米兰人见赫里斯看得出神,继续说道。 “文官考试共分三次,第一轮考试会根据成绩将学子分成几大类,分配给各个用人部门,再由他们来进行第二次考试,从而选拔出最符合要求的人才,而非综合成绩最高的人才。” “第三次考试是终试,皇帝亲自出题,其实在这次考试之前,你的去处就已经定好了,但也十分重要,因为这关系到皇帝对你的看法。” 米兰人顿了顿。 “毕竟,在这个国家里,皇帝说了算。” “最后还有面试,检验实践能力,有些人开玩笑说,如果你想去农业部,很可能会被拉到田里辨别作物,以及处理病害的方法。” 米兰人笑了笑。 “这是第一次考试,还处于实验阶段,录取标准可能会很低,我一定得去试试。” “上面说,教育大臣巴尔萨蒙已经印发了一些考试题型?” 赫里斯抬起头,看向米兰人。 “是啊,每个主日学校都有,报纸上也有。” 米兰人又伸出手,从包里掏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历史学考题三,请讲明布匿战争的前因后果和对后世的影响。” 米兰人念着。 赫里斯想了想,不太会,摇摇头。 米兰人咕哝一声,翻出第二张纸。 “这是教育部的复试题,基本上主观性很大了。” “历史教育学考题二,根据确切研究发现,无论是生活在新色雷斯的科伊桑人还是生活在新罗马的特拉斯卡拉人,都跟罗马人拥有同一个祖先,同宗同源,只不过都曾误入歧途,我们应该将他们重新引入双头鹰旗帜的照耀下,让他们学习上帝的文字和语言,请讲明你的教育方法。” “不会,不过题目不错。” 赫里斯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历史教育学考题五,伊萨克皇帝教育我们做人诚实,如果你是一名教师,请简述你的教育方法。” 见赫里斯还是摇头,米兰人一叹。 “你看看,啥都不会,这怎么行呢?” 米兰人想了想。 “不过你其实也可以参加考试,现在到处缺人,只要重点科目勉强能达标,估计肯定有职位。” “没有年龄要求吗?” 赫里斯满眼放光。 “皇帝缺人,把成年标准降低了一岁,现在,十五岁到十八岁的可以担任下级文员,也就是抄写员之类的,十八岁以上就全无限制了。” 米兰人耸耸肩。 “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贸然做出决定,天文台的学徒已经是很不错的职位了,你去行政部门,不一定可以得到更多的薪水。” “而且,说不定还会受到歧视。” 赫里斯眼光闪烁,没有直接回答。 “听说过新罗马的大主教瓦伦斯吗?” “没有,怎么了?” 米兰人不明就里。 “他是个阿拉伯裔,据说,也是因为特殊的身份而遭到了破格提拔。” 赫里斯说道。 “皇帝意图同化,也许会给我更多的机会呢?” “也许吧,第一次文官考试还有三个月,你可以借此机会准备一下。” 米兰人说道。 “下个月,帖撒罗尼迦城会设置报名点,报完名后,我们一起去君士坦丁堡,如何?” “好!我还是不喜欢观测星星,为帝国做贡献,阿莱克修斯皇子和维内托院士一定也不会反对的。” 赫里斯重重点头,扔下酒杯,冲出酒馆。 外面已是满天星辰,赫里斯骑上骏马,向村东头的驿站奔去。 天气微寒,赫里斯却心头火热,借着酒劲,纵马狂奔。 “赫里斯?” 驿站外,皇家科学院的天文学院士维内托看见赫里斯,楞了一下。 “也来寄信?” “不,老师,我知道您来寄信了,是来找您的。” 赫里斯翻身下马,躬身一礼。 “哦,那正好,天色晚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维内托点点头,骑上马。 见赫里斯固执地站在那里,维内托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 “不跟我回山里了?” 赫里斯点点头。。 “老师,我不想回去了。” “赫里斯,你跟我在一起,不高兴吗?” 维内托关心地问,还以为自己的学徒有什么心事。 “高兴……就是有点不轻松。” 赫里斯低下头。 “我想了想,还是不喜欢枯燥的生活,不喜欢看星星,我想去参加文官考试,想去大城市,想实现自己的价值!” 维内托沉默片刻,笑了笑。 “你应该知道,当初是阿莱克修斯皇子要求陛下为你们提供帮助,你又是最好学的一个,这才来到了天文台,一般人还进不来的。” “是的,对不起。” 赫里斯低声说道。 “人各有志,我不拦你。” 维内托点点头,掏出钱袋,递给赫里斯。 “这是你这些年的薪水,拿去买书吧。” “老师……” 赫里斯接过钱袋,看向维内托。 “我认识几个学者,他们正在编写教材,到时候你肯定得跟他们打交道,报我的名。” 维内托摸了摸赫里斯的脑袋。 “他们都是一群死硬者,不会因为你曾是我的学生而给你什么优待,但肯定会让你享受到普通罗马学子同等的待遇,这是为了避免你受欺负。” “谢谢老师,我——” 赫里斯有些感动,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去吧,祝你考试成功。” 维内托冲赫里斯眨了眨眼,策马离开。 …… 君士坦丁堡,大皇宫,书房内灯火通明,以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向三位官员。 三位官员都穿着自己设计的官服,居中一位老者佩戴着金质双头鹰胸章,双头鹰两眼闪亮,利爪下抓着权杖,这是帝国宰相,伊苏尔特。 居左一位则佩戴着银色双头鹰胸章,双头鹰的两只利爪下抓着书本,这是教育大臣,巴尔萨蒙。 居右一位也佩戴着金质双头鹰胸章,但右眼闪亮,左眼黯淡,这是主管东方事务的副相巴西利厄斯。 大土耳其战争结束后,面对大量的新征服领地和新归顺人口,以撒原本就不太完善的行政系统顿时出现了问题,借此机会,以撒准备对政府部门进行改革,同时扩充教育部门,为行政部门提供人才,推行文化同化。 实际上,曾经的东罗马帝国拥有比较不错的行政机构,但在科穆宁王朝时期走向衰微,开始逐渐从“公天下”转为“家天下”,大量的世家子弟把持政权,底层人民缺少晋升的机会。 科穆宁王朝的这种体制在表面上增强了皇室集权,但实际上,官僚世家的坐大反而挑战了皇权,造成了一系列问题,这些世家子弟对贪污腐败,卖官鬻爵和苛捐杂税样样精通,行政效率十分低下。 以撒的行政部门同样存在这些问题,长期采用“恩赐官僚制”,各个部门的职员由皇帝和上层官员直接任命,从长远上来看,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的东罗马帝国正当盛世,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问题会层出不穷,后来的皇帝会被这些貌似忠诚的贵族官员蒙在鼓里,对民生疾苦毫无知觉,甚至被当权官员架空乃至推翻,这都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以撒不缺钱,应该做出改变。 想要完全杜绝恩赐官员和贵族世袭是不可能的,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以撒死后,这些人会迅速反扑,反而导致功亏一篑。 以撒想要的,是在保证世家利益的基础上,建立一套相对完备的基层文官体系,通过考试和考核来保证基层部门的高效和廉洁。 当然,上层官员多半还是世家子弟,这是没有办法的,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依然如此。 但是,一个强盛的帝国需要新鲜血液,也需要让底层人民看到希望,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样一来,他们才会对这个国家怀着强而有力的向心力。 以撒粗略制定了一套文官改革方案,在东罗马帝国自身行政系统的基础上,参考了东方王朝和大英帝国文官系统的一些优点,尽可能地使帝国政府相对高效。 在这套方案里,基层文官属于“事务官”而非“政务官”,是政策的执行者而非决策者,会将皇帝的命令始终执行下去。 过上几十年,内部斗争会加剧,各大世家会争权夺利,内阁大臣很可能会在一次次政治斗争中不断垮台又重组,但一整套的文官系统不会受其干扰,不会因为内阁的变动而陷入瘫痪,不会因为政治斗争带来的动荡而导致人亡政息,组成一个“永不迭代的幕后政府”。 此外,对于教育部门的大力支持也是必须的,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教育至关重要,一个孩子到底成长为什么人,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他所受到的教育,哪怕是一个纯正的突厥人,在君士坦丁堡接受一整套的罗马教育后,他也会成为罗马公民。 一个来自草原的罗斯人,如果放任不管,哪怕他改说希腊语,笃信东正教,也依旧和这个国家保持着或浅或深的距离,和主体民族无法完全融为一体。 来自海外的金子需要在刀刃上,推行文化同化之事刻不容缓。 基层的主日学校,中层的全日制中学,上层的高等学府,全民皆可参与的文官考试制度……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大量金钱的,政府部门当然出不起,为了让更多孩子享受教育,以撒斥巨资设置了皇家奖学金,每年会把大量金钱用于推广教育,为贫寒学子提供救济。 这些因为皇家奖学金而改变命运的孩子当然会对皇室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在很长时间内,他们将组成皇帝最坚实的后盾。 当然,到了近代,教育的开展和国民素质的提高也必然让皇帝跌落神坛,这是时代趋势。 其实,阻止普通百姓参与教育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贫穷,当孩子也必须为了一个家庭而出卖劳动力,教育便无法开展,人口素质也无法迅速提高。 以撒一直轻徭薄赋,主张藏富于民,通过海外掠夺而缓解国民压力,让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让更多家庭能够供养起脱产的学子。 最后便是殖民地同化,这也是一项大工程,需要手段和时间。 当然,无论是文官改革还是考试制度,暂时都处于实验阶段,选拔人数和考试人数都非常少,十分不成熟,具有非常大的问题,需要在长时间的使用和磨合中渐渐解决。 “我决定好了,你们将组成“三人委员会”,主导文官改革,先从安纳托利亚的考试选官开始,暂时不要在其他地方推广。” 以撒说道。 “是!” 三人重重点头。 1472年深秋,东罗马帝国开始文官改革,在安纳托利亚的新征服区试行考试选官制,同时大量开设全日制中学,推广教育,以皇家奖学金为坚强后盾。 (本章完) 第322章 经略黑海 第322章 经略黑海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公元1472年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在这一年,一件件大事接连发生,让人始料未及,让人热情洋溢。 1472年初,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击败白羊王朝,打碎了穆斯林世界最后一点希望,一举奠定了在西安纳托利亚的霸权地位,并成功灭亡了百年仇敌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站稳了脚跟。 随后,《再殖民法案》通过遍及全国的驿站系统传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土地和财富召唤着失意者和勇敢者,许许多多的少地穷人开始在政府的组织下以武装开垦团的形式抵达安纳托利亚西部海岸,在河谷平地中驱除突厥人,占据他们的村庄和农田。 在地中海之外,东罗马帝国同样战果丰硕,加那利群岛成功种出了大麦克香蕉,这种味道极好且易于运输的香蕉一经发售便迅速被地中海世界的富商贵族疯抢一空,价格接连走高,皇帝控制的联合果品公司开始迅速膨胀,股份疯长。 联合果品公司为了尽可能多地种植大麦克香蕉,每月都会从比林奇奴隶市场中购买大量奴隶来填补亏空,将加那利群岛中近一半的岛屿划分为大大小小的香蕉种植园。 为了加快运输速度,迦太基造船厂还特地研发出了一种新式舰船,可以容纳更多的奴隶桨手,极大提升了无风和少风时的航速。 由于这种舰船的缺点极其突出,稳定性极差,根本不能驶入大西洋,香蕉的运输采用接力制,大西洋舰船会把加那利香蕉运往直布罗陀,再由这种新式舰船运往地中海上的各个港口。 大西洋彼岸的新大陆上,阿兹特克远征军已经蓄势待发,即将采用绝对的武力压制将阿兹特克政权摧毁得一干二净。 非洲最南部,新色雷斯殖民地迎来又一轮扩张,这里地广人稀,移民们在这里建立大农场和大牧场,逐渐从西海岸向东海岸进发,从沿海平原进入内陆高原。 新色雷斯是东罗马帝国第一个大型殖民地,也是唯一一个获得了大量人口的殖民地,每年都会有成批罪犯被流放至此,多则数千,少则几百,十五年下来,人口突破两万,第一批罗马——科伊桑混血已经长大,人数还越来越多,他们将成为东罗马帝国在新色雷斯的统治骨干,甚至反哺本土。 除了举家流放的政治犯外,其余罪犯大多为没有家眷的成年男性,他们要想成家立业,只能和当地科伊桑女人结婚生子,在增加人口的同时,也加快了宗教传播的速度和民族融合的进程。 相比于原时空中的西班牙王国和葡萄牙王国,东罗马帝国的殖民政策显得相对温和,至少不会为了短期利益而大肆屠杀,这倒不是因为皇帝是什么良善之人,而是因为这种方式的实在效率低下,竭泽而渔,毫无意义。 建立完善的海上商路,掠夺原材料和劳动力,输出商品,宗教和文化,将各个地区都融入东罗马帝国的商贸体系。 宝石会有挖完的一天,金银也会有贬值的一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东西不能带来生产力的进步,无法提高整体国力,它们只是撬动生产力的钥匙,是资本主义和手工业发展的催化剂。 人都没了,商品就卖不出去,原材料也没人开采,东罗马帝国本来就缺乏人口,自然需要在同化上多下功夫。 客观上来说,东罗马帝国的大西洋殖民给当地百姓带来了社会体制的改良和生产力的进步,尽管这份进步的背后包藏祸心。 新色雷斯的不少科伊桑人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逐渐从原始走向文明,从乡野进入城市,开始在教士的指导下从事农耕和采矿,还因此避免了原时空里被中非黑人大肆屠杀的命运。 古巴岛上的泰诺人也从原始氏族中解放出来,从君士坦丁堡而来的木薯食用指南让他们的孩子从智力低下的漩涡中解脱,从海外而来的水稻和淀粉香蕉让不少人摆脱饥馑,即使产量很低,也总胜过从前。 新罗马的阿兹特克人成批皈依基督教,不再有接二连三的荣冠战争和活人血祭,来自旧大陆的纺织物及各种工艺品开始抵达古巴,又从古巴抵达新罗马,代价则是本土文化和当地宗教的大量消亡。 至于金银,或许是因为当地金银太多,或许是因为商业体系太过原始,阿兹特克帝国是没有金银货币的,他们使用可可豆,斗篷和铜刀子来充当一般等价物,黄金白银基本上没有装饰之外的用途。 当然,殖民的本质仍然是剥削压榨,东罗马帝国不会像原时空中的德意志帝国,意大利王国等后发列强一样在殖民地上大量投资,甚至亏空本土来建设殖民地,拿着纳税人的钱去给别人谋福利。 从长远角度上看,东罗马帝国的长期目标是将每一片殖民地的原有生产体系全部撕碎,让他们无法自给自足,沦为单一原材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区,同时在文化和宗教上多下功夫,摧毁旧文明,引入新文明。 留在东帝国,他们的生活水平可能还会有所提高,但只要脱离商贸体系,立马就会一片狼藉,甚至爆发饥荒。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日后独立,那也是说希腊语的正教徒,在宗教感情上亲东罗马,在国民经济上依赖东罗马,海洋商贸体系依然能够维持下去。 对于欧洲大陆来说,1472年是较为平和的一年,英格兰休生养息,莫斯科积蓄国力,匈牙利和波兰围绕波西米亚王位继续争执,葡萄牙继续对北非用兵,攻击瓦塔斯王朝。 法兰西的情况略有不同,路易十一和公益同盟在1472年轮番争斗,在政治,外交和军事上全面竞争。 1471年,由于法王路易十一接二连三的背信弃义和对英格兰局势的错误判断,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宣布独立,不再向法兰西王冠效忠,再次组建起反路易同盟,这一次的联军规模巨大,在总体实力上已经碾压路易十一。 但是,就在1472年初,路易十一的弟弟查理突然去世,王位竞争者的离世让路易十一的外交形势空前好转,而一直支持查理的勃艮第公爵则大为震怒,认为是路易十一谋杀了他的弟弟,召集军队,发起战争。 路易十一在军事上的部署堪称糟糕,根本没能集结起一支强大的军队,但他的外交手腕的确不错,采用各种方式牵制公益同盟,分化拉拢。 于是,除了较为坚定的布列塔尼公爵弗朗索瓦外,大胆查理没能从其他盟友手中得到一点帮助。 此时的勃艮第军队在整个欧洲大陆上名列前茅,大胆查理和弗朗索瓦汇合后,开始对路易十一施以惩戒。 6月27日,勃艮第军队渡过索姆河,抵达巴黎北部第一重镇博韦城,试图冲进巴黎,揪出国王,痛陈利害。 路易十一的军队实在迟缓,没能赶在围城前到达城内,勃艮第的强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博韦城很快就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勃艮第士兵即将登上城墙时,一位名叫珍妮·阿歇特的法兰西少女手持战斧冲了上去,狂呼酣战,带领博韦城的妇女保卫家园,亲自推翻了攀城梯,抢过一位士兵手中的勃艮第旗,扔了下去。 在珍妮的鼓舞下,全城百姓奋勇杀敌,妇女,儿童,老人……勃艮第人的损失越来越多,城市却始终未能攻下。 当路易十一的小股援军姗姗来迟时,勃艮第公爵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不甘地撤军离开,一路烧杀抢掠,将北法兰西的不少村镇化为焦土。 这场战役的影响是巨大的,法兰西王国再一次被女人拯救,避免了分裂的结局,珍妮·阿歇特也因此名扬在外,成为博韦城的英雄,博韦城的市民始终感激这位勇敢的少女,从15世纪一直到21世纪。 博韦围城战的胜利极大缓解了路易十一的困窘局面,战局开始扭转,路易十一坐稳了自己的王位,开始用超绝的外交能力和阴谋能力一步步布置陷阱,驯服名为勃艮第的凶兽。 当然,时断时续的勃艮第战争也为法兰西人民带来了残酷的灾难,路易十一的繁重税收让不少百姓愈发贫穷,大胆查理的铁蹄也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查理七世统治时期的安稳日子一去不返。 不过,无论欧洲大陆如何战乱,黑海沿岸的君士坦丁堡始终安稳如初,这座城市已经享受了近二十年的和平,人口不断攀升,工商业有序发展,基础设施的完善和医疗技术的进步让他们的生活水平遥遥领先于全世界任何一座城市,不仅不用罹受饥荒,还能将多余的财富用以投资置产,市民资产阶级不断膨胀。 君士坦丁堡的金角湾中,一艘帆船徐徐靠岸,帆船的甲板上,一位头戴礼帽的青年贵族兴趣盎然地看着城市的美景,面前摆着一个画板,手上的画笔挥动着,勾勒出金角湾的美景。 一位穿着盛装的女贵族静静站在他的身边,偶尔冲画布瞟上一眼,面无表情,她虽然未着铠甲,但腰间配着一柄利剑,还挂着一柄华丽的短管簧轮枪,显得英姿飒爽。 这是夏洛特·吕西尼昂·加夫拉斯,巴列奥略家族母系后裔,皇帝的外甥女,曾是塞浦路斯王国的长公主和继承人,现在则是克里米亚总督区的女总督和狄奥多罗的女亲王。 “埃里泽尔,你真的喜欢画画吗?” 夏洛特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 “是的,母亲,我喜欢绘画,不喜欢打仗,也不喜欢处理政务。” 埃里泽尔没有停笔,继续描摹着。 “您都问过我多少次了?” “每一次都盼望你回心转意。” 夏洛特有些烦恼地将头转向一边。 “你好好想想,绘画是我们这些人该干的事吗?” “别人都说,你父亲精通政务,你母亲长于军略,你哥哥也在学着领军理政了,你倒好,什么正事都不干!” “别忘了,你可是十字军圣战士的后代!” “那又怎么了。” 埃里泽尔画得出神,随口回答道。 “您还是半个法兰西贵族呢,法兰西贵族都以艺术为荣。” “况且,总督和亲王都只能有一个,我反正也是次子,早早远离军政,也许还能避免祸端。” 夏洛特听闻此言,眉头紧蹙,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行吧,就依你。” 夏洛特无奈地说。 “不过,等你长大了,我不会给你多少财产,土地更是别想,自己出去闯荡!” “行!完全没问题!” 埃里泽尔笑了笑,吹了个口哨。 “我才十一岁,何必管那么多呢。” “等我在帝国艺术大学闯出了名声,你们说不定还会以我为骄傲呢!” “至于穷困……” 埃里泽尔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会心一笑。 “我听说,大艺术家都是贫穷的,身处逆境中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夏洛特对次子的过分洒脱依然有些不满,不再理他。 “要到了,把你的东西收好,随我去面见皇帝。” 夏洛特看着越来越近的繁华城市,惊叹之余,也感到一阵舒心,紧锁的眉头逐渐舒缓。 如今的她已经29岁,在此时的欧洲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中年妇女,自从嫁给狄奥多罗的亚历山大后,两人已经育有四名儿女,长子彼得是钦定的继承人,长女耶莱娜已经嫁给了君士坦丁娜大公安德烈亚斯,次子埃里泽尔热衷绘画,无心军政,最小的幼女才刚刚学会走路。 这些年来,夏洛特一直待在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半岛,和丈夫亚历山大一起,一边发展商贸,恢复生产,一边向北边的克里米亚汗国发动战争,收复失地。 克里米亚汗国的内乱已经持续了六年,六年里,由于东罗马帝国在黑海北岸两大总督区的干涉,战争一直没能分出胜负,哈吉格莱的长子努尔道拉特和次子明里分别拉拢一方部族,展开血腥厮杀。 努尔道拉特的疆域主要分布在克里米亚半岛,明里则以半岛以北的大草原为根据地,夏洛特则与明里签署协约,共同进攻努尔道拉特。 由于克里米亚汗国的基本盘恰好位于克里米亚半岛上,努尔道拉特也是最正统的大汗,明里并未在内战中占到什么优势,几次三番被哥哥打跑,躲到狄奥多罗避难,又几次三番重新回归,继续和哥哥打游击。 努尔道拉特并非什么有为之主,但克里米亚上的鞑靼部族实在太多,夏洛特耗费数年,将领土扩张了一倍,但依旧没能打下克里米亚首都巴赫奇萨莱。 哥萨克王国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夏洛特的压力,但哥萨克们主要活动在顿河——库班地区,大部分时间都外出打仗,同样没能触及克里米亚的核心区。 至于加提卢西奥的亚速总督区,这些热那亚人的眼里只有利益,并不太想让战争尽早结束,只有战争持续,他们才能获得更多的低价奴隶。 大土耳其战争结束后,哥萨克回归顿河,切尔克斯也回到高加索北麓,皇帝的大军同样被解放出来,夏洛特终于看到了机会,恰逢学城完工,夏洛特带上次子来到君士坦丁堡,送儿子上学的同时,也顺便拜谒皇帝,听听他的想法。 舰船靠岸,加夫拉斯家族的船工将身份文书递给码头职员,卫兵牵下两匹战马,夏洛特则领着儿子踏上君士坦丁堡的大地。 熙熙攘攘,人挤人攘,初入大城市的埃里泽尔啧啧惊叹。 “别看了,先去皇宫!” 夏洛特说道,为儿子牵来一匹马。 埃里泽尔看到马,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他顿时垮下脸来。 “母亲,我不喜欢骑马!” 埃里泽尔抗议道。 “本来就是冬天,即使还没下雪,天气也很冷了!” “那你想干什么?” 夏洛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我们来得这么匆忙,皇帝估计都不知道,怎么会给我们准备马车?” “骑马怎么了,这是军事贵族的底色!” “你的舅舅查士丁尼,可以连续两个月一直骑在马背上,除了吃饭睡觉!” “我又不当皇帝,不当战士……” 埃里泽尔嘟囔道,看见一边的马车行,眼神一亮。 “我们去坐出租马车吧!听商人们说,出租马车是君士坦丁堡的特色,不能不坐!” 夏洛特想了想,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冲卫兵吩咐几声,绕开人群,向港口边的马车行走去。 车行里的空地上停放着不少马车,两轮,四轮,奢华,朴素……各式各样。 “这位女士,您——” 车行老板见夏洛特两人穿戴不凡,身后还跟着两名骑马侍卫,眼光转动,看到了夏洛特衣服上的家徽,连忙改口。 “亲王殿下,您来这里是——” “我儿子想坐你的车。” 夏洛特简单地说。 “要最好的一辆。” 车行老板连连鞠躬,转过身,大声叫着。 “还不快过来!” 夏洛特望去,只见一位年轻人靠在马车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嘴巴里还不住念叨着。 “喂!快点!” 年轻人终于反应过来,将书收好,抱怨一声,把马车赶了过来。 “这是皇家马车坊的最新产物,加装了弹簧片,海绵垫,天鹅绒和橡胶轮,您看,上面还有马车工会的登记序号,这是批文……” 车行老板絮絮叨叨地说着,把一张纸递给夏洛特,讨好地笑着。 夏洛特随意看了看,还给老板。 “赶快吧,我们要去大皇宫。” “您放心吧,这马车跑得飞快。” 老板笑着,又和年轻人交待了几句。 两人坐上马车,年轻人给两匹马都喂上方,亲昵地拍拍它们的脑袋。 年轻人轻轻挥动马鞭,马匹进入主干道,奔跑起来。 道路很平整,马车也的确飞快,夏洛特静静地想着心事,埃里泽尔则兴致勃勃地望来望去。 “君士坦丁堡有什么风景特别好的地方吗?” 埃里泽尔冲年轻人问道。 “金角湾就很好,大皇宫也很恢宏,罗马帝国博物馆增加了很多新馆藏,对外开放了,您可以去看看,不过得买票。” 年轻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这些都简单,还有其他的吗?” 埃里泽尔追问道。 “金融街广场新建了色诺芬的塑像,有草坪和鸽子,加拉塔区还有大剧院和赛马场,您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年轻人继续说。 “还有城郊湖畔的学城,以一座原有的大城堡为基础,那真是美轮美奂,有几所大学,几所中学,还有配套的图书馆和考试院,陛下似乎投资了一万多个索利都斯……现在那里也很热闹。” “学城嘛,我肯定会去的。” 埃里泽尔咧开嘴巴。 “哦?您也准备参加考试?” 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趣,想了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抱歉,大人,您似乎不需要参加考试。” “你刚刚看书,是准备参加考试?” 夏洛特问道。 “是啊,文官考试,不过我的初试已经通过了,现在正为复试发愁。” 年轻人回答道。 “我准备考交通部的文官,不过这个部好像很难进,他们的试卷对地理的要求太高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看了他们提供的例题,竟然考到了东欧地理。” “怎样促进东欧商贸……开凿运河,把顿河与伏尔加河连接起来,这谁能想到嘛。” “还有安纳托利亚地理,要求你写出安纳托利亚上十个重要的交通节点以及它们的地理优势,我这辈子就没出过君士坦丁堡,这怎么会呢。” 年轻人喋喋不休起来。 “我看了报纸,似乎用人缺口很大啊,只要考了,应该都能进入行政部门吧。” 夏洛特说道。 “是啊,可惜大部分都是诸如抄写员,办事员之类的职位,还有一些偏远地区的官职,我倒是觉得不错,但我父亲怎么都不愿意。” 年轻人说道。 “他说,要是我没能留在君士坦丁堡,就得回去继承他的车行,不准乱跑。” “在君士坦丁堡当个送奶工,也好过去边远城市当官员,这就是他的原话。” 年轻人耸耸肩。 “当真目光短浅。” “你多大了?” 夏洛特笑了笑,问道。 “19岁,快二十了,1453年出生的。” 年轻人回答道。 “战前出生?还是战后?” 埃里泽尔感兴趣地问。 “我听几个当军官的叔叔说,战后出生的君士坦丁堡人都是废物,连刀把子都不会拿。” “埃里泽尔!” 夏洛特对儿子的话十分不满,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这没什么,殿下。” 年轻人冲夏洛特笑了笑。 “我是战时出生的,我父亲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加拉塔漫天大火,所以我就叫西奥伽,也就是烈火。” “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市民在战争上的确差了一些,但我们在手工业和商业上的还是很有天赋的,这几年来,到帝国各地经商开厂的大部分都是君士坦丁堡人。” “那也只是因为你们有钱吧……” 埃里泽尔揉着自己的脑袋,小声说道。 “这位少爷,您没看报纸吧?最新一期的《君士坦丁堡周报》?” 西奥伽面色不变。 “报纸上描述了法兰西的战争,博韦城的市民自发组织民兵,反抗勃艮第人的侵略。” “报纸上还把这场战役与尼德兰地区的几场相同战役结合起来进行分析,认为城市民兵在保卫家园时具有极强的战斗力和超高的热情,充分证明了市民资产阶级的民族性和先进性。” “农民们没什么国家概念,但我们不同,如果有一天,君士坦丁堡再次遭遇危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市民们同样会拿起刀枪,尽管我们的皇帝肯定不会让那种事情再次发生。” “资产阶级?这是什么?” 埃里泽尔一愣,看向母亲,后者也摇了摇头。 “陛下的新词汇,把开厂立业和从事大宗贸易的都称为资本家,现在的君士坦丁堡,人人都想当资本家,人人都想成为资产阶级。” 西奥伽解释道。 “关键是,现在的机会实在太多,人人都有希望当上资本家。” “没有充足资金,想开设工坊或是建立商会也不容易吧?” 夏洛特点点头,开口问道。 “陛下会给,君士坦丁堡银行会提供低息贷款,只要你有还算说得过去的抵押物就行。” 西奥伽微笑着说。 “良家子弟需要的抵押物很少,那些孤身一人的需要的就很多,有些人甚至不能借贷。” “就不担心亏本吗?” 埃里泽尔问道。 “亏钱的当然也有,不过现在到处缺人,大不了去当学徒打工,过几年就能东山再起。” 西奥伽说道。 “陛下的商业体系那么发达,买东西的人那么多,用商学教材上的话来说,那叫市场远未饱和。” “埃及人,刚果人,西非人,还有泰诺人和阿兹特克人,他们不买我们的东西,难道还想买别人的?” 西奥伽挑挑眉。 “我们的东西再差,他们也得买,价格再高,他们也得买!” 埃里泽尔对这些东西兴趣缺缺,夏洛特也了解不深,几人没有再聊,马车行驶飞快,大皇宫就在眼前。 负责执勤的骑警拦住了马车,西奥伽也牵住马缰,缓缓停下。 “殿下,只能到这里了。” 夏洛特点点头,将一枚金币递给西奥伽。 “殿下,多了……” “你帮我办件事吧。” 夏洛特说道。 “什么事?” 西奥伽连忙点头。 “您说!” “我会在君士坦丁堡停留一段时间,你帮我关注一下,如果有些学子不巧落榜,没地方去,你可以让他们去克里米亚总督区在君士坦丁堡的办事处,到狄奥多罗谋取一份官职。” 夏洛特吩咐道。 “最好是农学生。” “那恐怕有些难,其余的还好说,陛下对农学看得很重,农学生一般都不缺职位。” 西奥伽有些为难。 “无妨,尽量做吧。” 夏洛特微微颔首。 “现在广泛开展教育,以后,人才会越来越多的。” 夏洛特带着埃里泽尔走下马车,一直跟在车后的卫兵则将身份文书递给皇家骑警。 骑警们立刻牵来两匹高头大马,带着夏洛特二人向皇宫奔去。 一路上,在埃里泽尔的要求下,骑警们耐下性子,向他介绍起大皇宫中的各座宫殿,有古迹,有新建筑,有行政宫,也有寝宫,航海英雄纪念碑和罗马帝国博物馆都让埃里泽尔啧啧称奇,连骑马赶路的劳顿都抛在了脑后。 最大的寝宫就在眼前,夏洛特让骑警带着埃里泽尔到偏殿去休息,自己则踏上了阶梯。 在侍女的引导下,夏洛特走过长廊,抵达以撒的书房。 敲开房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松香和咖啡香,夏洛特使劲嗅着,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的亲生父亲很讨厌她,多次想把她置于死地,夏洛特从小便跟着以撒长大,直到嫁人,对以撒的生活习惯一清二楚。 书房中,以撒和查士丁尼站在墙壁前,正对着墙上的大地图指指点点。 “好久不见,尊敬的陛下,亲爱的舅舅。” 夏洛特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在克里米亚,她必须强撑出一副刚硬的样子,但在这里,她依旧是当年的小公主。 “还有你,亲爱的查士丁尼。” “何必说这些,来,喝些东西,暖暖身子。” 以撒走上前,抱了抱许久未见的外甥女,查士丁尼则为夏洛特端来一杯咖啡,还冲她挤了挤眼。 见客人到来,以撒和查士丁尼也不再谈论军务,三人在火炉前坐下,闲聊起来。 “陛下,您的疆域实在广大。” 夏洛特看着墙壁上雕刻出的大地图,赞叹着。 “用红木颜料涂抹土地,用金银勾勒边界与河流,恐怕只有您才有如此雄厚的财力。” “您现在恐怕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君王了吧?” “呵呵,我父皇可没有阿兹特克伪王富裕。” 查士丁尼骄傲一笑。 “所以我们准备灭了他。” “行了,有什么闲话,一会儿在餐桌上说。” 以撒打断他们的对话。 “夏洛特,今天你急匆匆地赶来,是为了什么?” “首先就是埃里泽尔的事情,他想在帝国艺术大学学习绘画,还请您关照一下。” 夏洛特说着,无奈地摇着头。 “这孩子非得学绘画,怎么劝都不听。” “行,有自己的兴趣是件好事。” 以撒点点头。 “帝国艺术大学的入学年龄是十二岁,他勉强够了,可以破格进去。” “需要考试吗?” 夏洛特问道。 “有一些考试,但现在学艺术的本就不多,不存在落榜生。” 以撒说道。 “一些来自意大利的名家会到学城担任教授,埃里泽尔可以跟他们学习。” “那就多谢舅舅了。” 夏洛特笑着点点头。 “送埃里泽尔上学只是顺带,我来到君士坦丁堡,主要目的并非此事。” 夏洛特严肃起来,站起身,微微鞠躬。 “陛下,据我们观察,黑海北岸的鞑靼人势力已经在经年累月的内战中损耗过半,愈发寒冷的天气也让他们不得不把大量人口消耗在战场上,他们的军事力量已经很薄弱了。” “以克里米亚女总督,狄奥多罗女亲王的名义,我代表我的丈夫亚历山大向您寻求支援,希望您能够出兵黑海,将草原上的鞑靼人余部彻底清除。” 夏洛特看向以撒。 “他们的存在对黑海商贸造成了严重阻碍,如果能够将他们清除干净,我们和莫斯科大公国之间的商业往来就安全很多,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联系到基辅大公国,通过他们将商品买到波兰和立陶宛。” “我认为,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事情,您不用派出太多军队,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不比当年了。” 以撒微微点头,沉吟着。 实际上,他的确准备在黑海沿岸大动干戈,将黑海变成东罗马帝国的后园,首当其冲的也就是盘踞黑海以北的克里米亚汗国。 实际上,在哈吉格莱时期,克里米亚汗国的综合国力在鞑靼诸汗国中数一数二,坐拥黑海贸易和草原贸易的关键商道,国势昌盛。 但是,哈吉格莱死后,诸子争位,国力不断亏空,黑海商路由东罗马帝国牢牢把控,他们很难继续从中获益。 原时空中,克里米亚汗国一直活到了18世纪末期,是成吉思汗后裔所建立的国家中最长命的几个,商贸繁荣,武德充沛,哪怕到了16世纪末,也能偶尔烧个莫斯科。 可是,这个位面,可没有一个奥斯曼帝国来给他们输血,商贸无法正常开展,先进技术无法及时传入,作为黑海岸边唯一的穆斯林孤儿,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嗯,你说得不错,我们刚才正在讨论出兵事宜。” 以撒看向夏洛特。 “这次出兵,我不准备派出太多正规军,只负责提供金钱和军需物资,其他的交给两大总督区和哥萨克王国,你认为如何?” 夏洛特思考片刻,重重点头。 “够了,只要有钱,我们可以说服不少部落倒向我们。” “战后分配呢?” 查士丁尼出言问道。 “就依照从前说好的方法,克里米亚半岛归总督区,北部草原归哥萨克,如何?” 夏洛特看向查士丁尼。 “行,那就这么办吧。” 查士丁尼点点头。 克里米亚汗国的核心区就是克里米亚半岛,适合农耕,单论总体价值,甚至超过其余部分的总和。 “很好,既然你们决定了,我也不过多干涉。” 以撒点点头。 “先在君士坦丁堡住下吧,冬季过去后,我会派出舰队,支援你们的行动。” (本章完) 第323章 圈地运动 第323章 圈地运动 正值隆冬,地面铺满白雪,天空灰沉沉的,鹅毛大雪刚刚平息,天空中偶尔还会落下一些雪粒。 驿道被白雪覆盖,目之所及皆为连绵不断的矮山,路边的石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一支骑队出现在道路上,高大的马匹在雪层上迈动着步伐,口鼻中吐出阵阵白雾,几匹骡子跟在后方,背上驮着大包小包的补给品。 骑手们全都穿着厚重的御寒衣物,外面是毛皮,里面则是衣,有些人的外衣十分华丽,有些人则相对朴素。 东罗马帝国的手工业振兴从许多年前便已经开始,首先得到大力支持的便是各种纺织业,这种商品需求量巨大,根本不愁卖,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 二十年来,东罗马帝国的几个纺织业中心不断繁荣,产量连年提高,丝绸,羊毛,皮革,,亚麻……从生产到加工,带动了一大批产业,养活了一大批人口。 由于东罗马帝国拥有全欧洲最好的丝绸产地之一,并且几乎垄断了欧洲人所能触碰到的全部产地,产自东罗马帝国的中高端纺织品迅速风靡地中海世界,并逐渐渗透到地中海之外,成为不少西非黑人贵族的最爱,走向半个地球。 不知为何,黑人明明生存在热带地区,但就是对洁白的布非常喜爱,有些酋长甚至把布当工艺品和奢侈品。 “大人,路碑!” 骑队中,一名骑手高兴地喊了起来。 东罗马帝国的交通驿站系统沟通整个帝国,在皇帝的指示下,每隔一段距离,驿道旁都会设置路碑,用以表明方位。 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大山里,看见路碑便意味着找到了文明。 “去看看!” 中年队长指示道。 骑手跳下马,跑到石碑前,擦拭积雪,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石碑上共写有两种文字,分别是希腊文和拉丁文,也就是东罗马帝国的两种官方文字。 “这里是品都斯大道的一条三级岔路,我们现在位于迈措翁小镇和迈泰奥拉修道院的中间。” 骑手念叨着石碑上的里程数据,默默估算着。 “还有三个小时即可抵达迈措翁,足够了!” “嗯,回来吧,我们继续赶路,日落之前必须抵达迈措翁!” 中年队长点点头,摘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积雪。 “这鬼地方,真是寒冷!” 中年队长抱怨道。 “简直比我的家乡还要冷!” 这里位于色萨利大区西北部,处于品都斯山脉中,历来便是偏远之地,气候不佳,海拔太高,冬季寒冷而漫长。 “呵呵,瓦连京大人,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是罗斯人吧?” 老向导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啊,不过我很小就去随父母保加利亚了,是在布尔加斯长大的。” 瓦连京撇了撇嘴。 “布尔加斯可比这里好了太多。” 瓦连京的确是迁移到保加利亚的罗斯人,因为会希腊语,加上身高体壮,在保加利亚战争结束后担任瓦尔纳城的皇家骑警分队长,在任上将不少流寇窝点连根拔起,因功升迁,升任色萨利大区品都斯行政区的皇家骑警总队长。 “布尔加斯位于黑海岸边,有暖流,当然比这里好。” 骑队中,另一位瘦小的年轻人瑟缩着身子,开口说道。 “而且这里太高了,自然寒冷。” “不愧是考试考出来的官员,就是不太一样啊!” 瓦连京促狭地看着冻成一团的瘦弱年轻人。 “来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必须穿毛,你偏不听,非得穿丝绸。” “这可是皇家纺织厂的东西。” 年轻人小声抱怨道。 “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吗……” “行了,卡尔菲斯,还能不能继续走?” 瓦连京有些不耐烦了,皱起眉头。 “你已经被分到品都斯政务局了,以后,这样的跋涉还会有很多。” “我们还有三个村镇要跑,你要是受不了,尽早辞职,回你的老家帖撒罗尼迦享受海滩去。” “呵呵,大人,您要是不嫌弃,我的毛驴上还有一件皮衣,要不先穿上御寒?” 老向导看向卡尔菲斯,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旧皮衣,一看就是山民们自己缝制的。 “好!那就多谢您了!” 卡尔菲斯大喜,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接过皮衣,裹在身上。 想了想,卡尔菲斯从马鞍包中掏出一个华丽的木盒,塞给老向导。 “皇家烟卷厂的,罗马牌,好东西,您平时可以拿来解乏!” 老向导连连推辞,但架不住卡尔菲斯一直坚持,最终还是收下了,喜滋滋地揣在怀里。 瓦连京哼了一声,摇摇头。 马队继续行进,雪粒也渐渐停了,太阳挤破云层,露出半边侧脸,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卡尔菲斯走在老向导身边,不再寒冷的他开始活跃起来,问这问那。 “老先生,您家几口人?” “七口人,大儿子已经结婚了,三个小的还跟我住。” 老向导回答道。 “七口人?生活还好吗?” 卡尔菲斯有些惊讶。 “唉,比以前好多了,至少陛下不怎么收税,我平时种些地,养几只羊,农闲时去捕鱼,卖到南边的修道院去。” 老向导沧桑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 “但是山里的条件肯定没法跟城里比,我大儿子曾经去过拉里萨,回来后赞不绝口。” “现在你们都种些什么?” 卡尔菲斯问道。 “主要还是小麦,但最近几年太冷了,种玉米,土豆和黑麦的人变多了。” 老向导回忆道。 “我们那里太偏僻,税官每年就来两次,来得最多的是修士和农官,修士会给我们治病,农官则把新作物和新牲畜介绍给我们,让我们种。” “那个波尔山羊,比我们之前养的羊好多了,又能生又能长肉,现在每逢节日,大家都能吃上肉。” 老向导笑呵呵地说。 “还有玉米和土豆,这些东西可以在山地种,好多原本不能种小麦的地方现在都被开辟成农田了。” “大家的日子都在变好,我家的可能差一些,但这主要是因为我家的孩子太多,他们都很羡慕我呢!” 卡尔菲斯点点头,沉吟道。 “既然你家的生活本来就一般,为什么还要生这么多孩子呢?” “多一个孩子也就多一份希望,山里的农民,谁不想多生孩子?” 老向导理所应当地说。 “我听商人说,阿尔巴尼亚和北马其顿生得更多,他们比我们更穷呢!” “再说,陛下也鼓励多生孩子,专门训练出一批会医术的神父和修女,给他们发钱,让他们到村里接生。” 老向导想了想。 “听神父说,城里人生儿育女比我们多,能成功养大的孩子更多,但他们本就有钱,医生也更多,这是我们没法比的。” “我的几个儿子倒是一直想去城市,但我不太愿意。” 卡尔菲斯叹了口气,看向老向导。 “您有没有想过,怎么样才能改变山区民众普遍贫穷的现状呢?” “这我怎么知道。” 老向导失笑。 “我活了五十多年,在这十几年,日子比之前好得多,我们已经知足了。” “没有接二连三的战争,没有时不时赶来催税的官员,哪怕皇帝不为我们提供新作物和慈善医疗,我们也已经很感激他了。” “唉,这不好。” 卡尔菲斯依然摇头。 “您会认字吗?看过报纸吗?” 卡尔菲斯问道。 “不会,但听神父讲过《每日纪闻》。” 老向导回忆道。 “上次好像是说文官考试的事情,对了,据说阅卷的有三大主考官,您是哪一位的学生?” “我?我是皇帝的学生!” 卡尔菲斯骄傲地昂起头。 “我参加的是政务部的复试,但三大主考官都不怎么欣赏我的答案,最后还是皇帝亲自简拔,这才获得了现在的官职。” “您听说过修昔底德吗?我在考卷上引用了他的话,认为我们与世界上其他大国之间迟早会有战争,根本无法避免。” 卡尔萨斯兴致盎然地说。 “驱动国与国对立的三驾马车,恐惧,荣誉与雄心,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恐惧,法兰西人,波兰人,匈牙利人,波斯人,他们惧怕我们的崛起,迟早会和我们爆发冲突,不管是军事上的战争还是经济上的争斗。” “我认为,为了生存,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地成为世界霸主,竭尽全力地压榨弱小的民族,罗马要么站在世界巅峰,要么彻底不存在!” “行了!卡尔菲斯!别来显摆你的知识,说一些对百姓生活有益的事情吧!” 瓦连京听得不耐烦了,打断卡尔菲斯的话。 “你可是地方政务官,不是外交官,更不是陆军大臣!” 卡尔菲斯有些尴尬,挠挠脑袋。 “民众生活也是如此,在您看来,为什么山里人的生活不够好呢?” “那还用说么,因为他们本来就生活在山里。” 瓦连京不置可否地说道。 “是的,您说对了,就因为山里资源匮乏,农耕土地太少,而偏偏养活了不少人,这才导致他们普遍贫穷,会读书写字的几乎没有。” 卡尔菲斯说道。 “考卷最后一题就问的是这个,在我看来,既然山里生活不好,那就让大部分人搬离山里,去条件更好的地方生活,让他们都能富裕起来!” “可是,大人,好地方都是有数的……” 老向导低声说道。 “帝国的好地方是有数的,但别人手里还有很多!我们去抢!” “安纳托利亚沿海是好地方,那就去那里生活,等安纳托利亚的好土地也分完了,那就去意大利,去黎凡特,去埃及,去匈牙利和瓦拉几亚!” 卡尔菲斯大声说道。 “等这些地方也占完了,那就去新罗马,去新色雷斯,去坚船利炮所能抵达的每一个角落!” “射程之内,即为正义,马蹄之下,即为公理!” “为了罗马人的幸福,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卡尔菲斯一席话毕,身边几人一阵沉默,他们根本听不太懂。 “大人,您对我一个老农民说这些……我也听不太明白。” 老向导云里雾里。 “您是行政区的政务人员,您到这里,是准备怎么办呢?” “问得好!我是来参与改革的。” 卡尔菲斯从马鞍包中掏出一叠文件。 “《农亩清算法案》,《穷困流民扶助法案》。”“行政机构迎来大扩充,陛下准备对巴尔干田亩进行清算,规定单个家庭所能拥有的最少土地,一旦你的土地少于这个数,陛下会大价钱进行赎买,再将这些田地贩卖或租赁那些本来就拥有较多田地的人,让他们成为富裕农民和大地主。” “还有穷困流民,他们的存在极大拖慢了帝国的发展,陛下会为他们安排去处。” “这两个法案的目的是解决贫困问题,让农民手里的土地,工具和牲畜集中化,使他们富裕起来,解放多余人口,消灭绝对贫困。” 老向导当即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卡尔菲斯。 “那像我们这样的农民怎么办?等陛下给的钱完了,我们岂不是得饿死?” “这怎么可能呢,陛下把你们都安排好了。” 卡尔菲斯又掏出两份文件。 “《纺织业发展政策》。” 卡尔菲斯讲解起来。 “纺织业是手工业之母,陛下准备继续扩大东帝国的纺织业规模,希望能够挤占更多市场,将会在各大城市建立一系列毛纺织工坊,同时减免对于私人纺织工坊的税收,提高借贷额度,鼓励开设私人工坊。” “从贫困中被解放出来的民众有两种去路,第一条便是进入城市,进厂打工。” “进厂打工?” 瓦连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据我所知,有些工坊的普通工人过着堪比奴隶的生活,他们没什么技术,出卖苦力,每天得到的工钱只能堪堪填饱肚子。” “那是从前了,现在会不一样的。” 卡尔菲斯摇摇头。 “陛下这次的手工业投资将是前所未有的,除了纺织业外,其他产业也会同时发展。” “这样一来,所需要的劳动力是巨大的,我们的富余人口还远远不够。” “这些进入城市的民众,与其说是工人,不如说是工匠,陛下会出资建立大量的专业技术学校,为这些人提供高级技术教育,从事手艺劳动,而非出卖苦力。” “一个编草鞋的,和一个绣高级地毯的,这都是纺织业工人,但他们的待遇能一样么?” 卡尔菲斯笑了笑。 “大部分的专业技术都不需要什么天赋,甚至不必会认字,只要认真学,基本上就能学会。” “况且,陛下还有一份保护工匠的法令。” 卡尔菲斯挥了挥第二份文件。 “《正教徒工人保护条例》。” “从此以后,所有在皇家工坊,私营工坊和国营工坊工作的正教徒工人都受教会保护,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将组建监察委员会,为正教徒工人规定最低工资和最高工时,黑心工坊主将会受到处罚,最高处罚是剥夺教籍。” 卡尔菲斯说道。 “这些负责监管的教士均出自神学院,大多来自贫困人家,还受皇帝资助,每两年一换,确保他们的纯洁性。” “所有正教徒皆为兄弟,如果剥削同宗兄弟,那就等着来自教会的审判吧。” “政府不好管,那就让教会来管!” “这是为了让他们富裕起来,让他们生得起孩子,养得起孩子,从而增加人口。” 瓦连京一愣,思考片刻。 “那么,底层工人怎么办?既然正教徒都去当工匠了,谁来从事苦力劳动呢?” “瓦连京大人,您刚刚不是说,低端工人因为没有手艺,纯粹出卖苦力,活得不如奴隶吗?” 卡尔菲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容。 “那我们就用奴隶,用萨拉森人!他们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陛下禁止任何人对任何萨拉森人提供除了神学和希腊文学以外的任何教育,只允许充当苦力,违者剥夺教籍,这是为了避免他们抢夺正教徒的高等工作。” 瓦连京沉默片刻,皱起眉头。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皇帝要出很多钱。” “皇帝有钱。” 卡尔菲斯呵呵一笑。 “但是,能当工匠的毕竟还是少数,就算陛下极力扩建,工坊也是有数的。” 瓦连京还是摇了摇头。 “还有第二条路呢。” 卡尔菲斯掏出最后一份文件,珍重摊开。 “《圈地运动法案》。” 卡尔菲斯没有直接解释,转向一头雾水的老向导。 “您听说过安哥拉羊吗?” “安哥拉羊,安纳托利亚的上等羊,毛产量很高。” 老向导努力想着。 “不过,我们这里似乎没法养安哥拉羊,水土不服,大家一般都养肉羊和奶羊,毛羊好啊,但是我们这里不适合,不然也能富裕起来。” “是的,希腊半岛和保加利亚地区都不适合安哥拉羊的养殖,用地理学教材的话来说,这种羊只适合大陆性气候。” “至于美利奴羊,那种原产于希斯帕尼亚的羊也不太适应希腊半岛的环境,在北非倒是不错。” 卡尔菲斯笑了笑。 “那么,您想不想养安哥拉羊?想不想在纺织业兴起的潮流下成为富翁?” “这……难道农业官们研发出了能让安哥拉羊在我们这里生存的方法?” 老向导眼神一亮。 “不,研发不出来,也没必要研发。” 卡尔菲斯说道,看向手中的文件。 “《圈地运动法案》规定,凡是罗马公民,均可以去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几个高原行政区建立大牧场,养殖安哥拉羊,所有萨拉森人的农田均可以直接占为牧场,所有萨拉森人均可以充做劳力,或者卖给奴隶贩子,运到沿海城市的工坊里。” “当然,圈占的牧场越多,上缴的税赋就越多,因为利益太大,贵族也不能减免!从一开始就得定死!” “陛下会用钱来购买少地农民手中的土地,你们则可以用这些钱进行两个选择,要么参加专业技术培训班,进入工坊当高级工匠,要么前往安纳托利亚,圈占大牧场或大农场,随你们自己。” “白羊王朝内乱,乌宗哈桑已经在跟陛下商谈和约了,奥斯曼残党更是屡次三番遣使求和,我们将会划分领土范围,西部高原上会有大量的生存空间,也不用担心萨拉森人的袭击。” 老向导听完,似乎有所意动,但还是有些顾虑。 “我相信陛下的信誉,但陛下能出多少钱?” “您家有多少田?” 卡尔菲斯问道。 “不多,产出也就刚刚满足全家吃饱饭,还得给村里的地主当佃户,其余的零散收入就靠捕鱼和打猎。” 老向导如实说道。 卡尔菲斯估算片刻,点点头。 “您报个数吧,我看看是否达到预期。” “十个索利都斯?” “好。” “十五个?” “好。” “二……二十个?” “好。” 卡尔菲斯微笑着看向老向导。 “我可以肯定地说,陛下提供的赎买金绝对超出土地的真实价值,前提也有,那就是你们只能在国内消费,不允许离开东帝国。” “我们有一系列的赎买政策,以最新扩建的文官系统为依托,监察事务所和神学院的教士负责监督执行,从而将贪污腐败现象降到最低。” 卡尔菲斯拍了拍老向导的肩,把他从震惊中拍醒。 “珍惜当下吧,帝国正当盛世,陛下几乎是给你们发钱来促进手工业,政治也比较清明,如果再等五十年,这种改革根本进行不下去。” “您可以回去跟儿子们好好商谈,成为富人的机会就在眼前,放过了可就没有了。” 卡尔菲斯将自己的施政思路初步理顺,心情好了不少,天气也似乎没那么寒冷了。 “卡尔菲斯,土地集中后,这些拥有更多土地的富农和地主也是需要佃户的,如果农民们都为了更好的生活进城当工匠,或是去安纳托利亚当牧场主,佃户又从哪里来呢?” 瓦连京问道。 “陛下开放了外来务工通道,国外基督徒可以到东帝国当佃户,比如近在咫尺的意大利,一千多万的人口,东帝国存在劳动力缺口,佃户的待遇肯定是比人烟稠密的意大利好,肯定会有人愿意来。” “还有匈牙利,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和立陶宛,这些国家里都有很多正教徒,东帝国赋税轻,或许也有人愿意过来。” 卡尔菲斯说道。 “他们也许会因为西境边疆区存在的大量的萨拉森人而恐惧,但本土是没有的,已经享受了十几年的和平。” “就算没人愿意来,那也有农奴呢。” “真是大手笔,这样一来,整个帝国的生产体系都得发生大变动。” 瓦连京叹了口气。 “之前看报纸,陛下要求加速资本主义的发展,没想到是真的。” “那还有假?陛下有钱,用来投资发展,总好过西欧那些贵族穷奢极欲。” 卡尔菲斯冷哼一声。 “如果计划能够成功,东帝国的财富将巨额膨胀,从百姓到贵族,绝大部分人能从中获益,更多的财富也意味着更充足的食物,更好的医疗,更好的教育,人口数量和人民素质都能因此提高。” “受害的仅有萨拉森人罢了,不过他们本来就是窃据我们土地的盗贼,他们不在乎罗马的命运,罗马也不需要在乎他们的命运。” “以后呢?人口膨胀了,利益总会不够分的。” 瓦连京抿了抿嘴。 “您看,民生问题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我刚才的论点。” 卡尔菲斯愉快地笑了。 “发展是需要代价的,陛下显然不想让本国百姓来过多承担。” “特拉斯卡拉没了,还会有玛雅,还会有印加,还会有印度。” “新罗马建立了,还会有新高卢,还会有新安纳托利亚。” “突厥人消耗光了,还会有阿拉伯人,还会有土库曼人。” 萧寥的山间村落就在前方,卡尔菲斯加快了马速。 “陛下说,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会带来生产力的极大提升,会带来技术的巨大进步,越到后面,我们就越强,他们则越弱,再过两百年,我们的技术就会遥遥领先,甚至对萨拉森世界形成代差。” 卡尔菲斯勒住马缰,看向瓦连京。 “盛世当前,何必考虑以后,享受即可,沉浸即可,奉献即可!” 卡尔菲斯大笑,向这座位于深山中的偏远乡村直冲而去。 …… 1473年初,东罗马帝国第一次文官考试宣告结束,行政部门迎来了巨幅扩充,虽然依旧处于试验阶段,但还是成为了东罗马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考试选官,这还是第一次。 与此同时,来自新大陆和东印度的财富源源不断涌向君士坦丁堡,皇帝的金库再度爆满。 一直待在仓库里的金钱毫无意义,借此机会,皇帝开始对东罗马帝国生产体系进行大规模改革,同时兴办教育,一口气建立了十座高等技术学院,分布在爱琴海沿岸的各大城市。 1473年1月10日,东罗马帝国颁布《正教徒工人保护条例》,以宗教之名为手工业劳工进行保护,成为东罗马帝国第一部具有劳动法性质的成文法令。 1月11日,皇帝颁布《田亩清算法案》,开始解决偏远地区的贫困问题,规定了单一家庭所能拥有的最少土地,通过赎买的方式将其收归国有,并租赁或售卖给土地较多的农民,让他们变成拥有更多生产资料的富农和地主。 当天,皇帝同时颁布《圈地运动法案》,号召罗马公民前往安纳托利亚西部高原圈占大牧场,养殖毛产量巨大的安哥拉羊,弥补巴尔干地区不适合养殖毛用羊的缺陷,消灭当地穆斯林的同时,也为毛纺织坊提供大量原材料和穆斯林奴隶劳工。 在这个年代,毛纺织业可是整个欧洲最大的手工产业,也是第一个开始使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大型产业,诸如英格兰和西班牙等国经济就严重依赖羊毛出口,甚至占到外贸总额的七成以上,尼德兰和北法兰西则进口羊毛,纺织呢绒。 东罗马帝国如果能在这方面取得突破,不仅可以富裕国民,还能从商贸上干涉西欧局势。 当然,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伴随着血腥剥削,要么对外,要么对内,大概率是同时发生,皇帝管得了当下,管不了未来,只能尽己所能地多剥削外人,少剥削自己人,避免影响人口增长。 无论如何,在1473年,君士坦丁堡围城战的二十年后,东罗马帝国从贫困落后的一城之国一跃成为东地中海第一列强,又从海外殖民地搜刮来大量财富,开始不遗余力地促进资本主义,助力经济腾飞。 (本章完) 第324章 草原王城 第324章 草原王城 时光飞逝,1473年的春季如期而至,太阳的光辉撒向大地,积雪逐渐融化,冰河陆续解冻,萧瑟的大地变得富有生机。 小冰期的到来让高纬度地区和山地高原区饱经磨难,冰川运动愈演愈烈,农田遭到摧毁,地里长不出粮食。 相比于北欧和中欧,东罗马帝国整体纬度较低,受灾相对较轻,爱琴海南部的沿岸地区仍然很少降雪,北非的极端炎热现象更是有所减轻,反倒促进了交通和商业的繁荣。 当然,小冰期所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温度的降低也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部分地区降水减少,部分地区则降水暴增。 各个大陆上,以夏季风降水为主的地区,小冰期时气候寒冷而干燥,植被退化,沙漠化程度大大加剧,以冬季风降水为主的干旱地区则因此变得相对湿润,沙漠化程度有所减轻。 东罗马帝国的阿非利加地区在这场浩大的降温盛宴中吃到了一些红利,温度的降低让炎热的夏季变得不再那么难熬,蒸发量的减少和降水量的提升让原本的干旱荒原长出了野草,沿海地区的植被覆盖面积有所增加。 在这几年里,阿非利加地区人口猛增,新皈依的基督徒越来越多,第一批柏柏尔——希腊混血后裔已经生下了新混血,他们都受皇帝保护,免遭奴隶贩子的骚扰,终于摆脱了东罗马帝国治下长达二十年的持续性人口流失,新生儿数量连年增多。 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新牲畜和新作物让他们的单位产出大大提升,小冰期为冬季降水区的低纬度沙漠带来的降温增湿作用无疑加剧了这一现象,更多的土地得到了利用,更多的农田被开辟出来,更多的草场布满牛羊。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居民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逐渐皈依东正教,在文化上融合了本土文化与当地特色,保留了大量的阿拉伯文化残余,他们认为生孩子是一种祝福,是一种神圣之事,既然不愁吃穿,那就应该拼命生。 当然,北非的暂时性湿润也并非全是好事,依然带来了一些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部分政区观测到了蝗虫卵的大量滋生,这些原本受困于酷热高温和极度干旱的大型昆虫在雨水的滋养下重新复苏,正在为当地百姓带来日趋严重的生存危机。 东罗马帝国为此出台了一部防治蝗虫的专项法规,将蝗虫防治的几个重要方法传授给阿非利加的农官,让他们去带领政区百姓抗击蝗虫。 在法规上,东罗马帝国农业部将沙漠蝗虫划分为散居和群居两大类,要求农民和牧民尽一切努力在蝗虫散居时消灭它们,号召百姓将西芹,大蒜,豌豆和辣椒等抗蝗作物和主粮作物交错播种,并增加鸡鸭养殖量,还需焚烧秸秆,翻动田地,凡是蝗虫卵,一经发现,立马毁灭干净。 想彻底杜绝蝗灾是绝不可能的,这种沙漠蝗虫流动性极强,生存能力极强,啃食植物速度极快,具有长途跋涉的能力,群居之后毒性猛增,就连鸡鸭也不太爱吃。 当然,阿非利加的蝗灾终究不会强到难以招架,更别说越过地中海前往欧洲,沙漠蝗虫耐高温却不耐寒冷,适应干旱却只能在雨季大量繁殖,而地中海气候区偏偏雨热不同期,高温时干旱少雨,天生不适合沙漠蝗虫的大量滋长,这种独特属性让地中海沿岸在农业产出上或许差了一截,但却因祸得福地避免了很多重大灾难。 如果真的爆发地区性蝗灾,最遭殃的也大概是萨赫勒草原上的非洲黑人,那里全年高温,湿季降水充沛,这才是蝗虫大军的不二之选。 从1473年初吹起的改革春风也逐渐刮到了阿非利加,皇帝也在这里投资建设了三座专业技术学院,分别位于迦太基,的黎波里和斯法克斯,开设纺织,锻造,制陶等技术课程,为资本主义手工业提供高级人才。 阿特拉斯山脉北麓的自然条件与伊比利亚半岛具有很大的相似性,来自西班牙的美利奴绵羊在这里找到了新家园,相比于安哥拉山羊毛,美利奴绵羊毛的产量较低,但质量更高,更加温和柔软,适合高端纺织品。 至于爱琴海沿岸,皇帝的巨量投资带来了生产力的大量短缺和原材料的巨额缺口,越来越多的公民开始前往安纳托利亚西部高原圈占大牧场,安哥拉山羊价格高涨,高级技工的短缺也为《正教徒工人保护条例》提供了良好的初期土壤,先趁着人力紧缺时把法度确定下来,等人口暴涨了,双方也好就此谈判。 1473年初,东罗马帝国的三片核心领土繁荣发展,和平的环境还将继续维持下去,但在黑海北岸,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即将降临。 阴森黑沉的海面上,一支帆船队向前方的港口滑行着,帆船上挤满了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失魂落魄,眼神黯淡无光。 船队上高挂着东罗马帝国的旗帜,但大部分帆船都比较破旧,不配火炮,显然属于民用商船。 为首的旗舰上同样站满了人,将甲板挤得密不透风,船长室中,一袭盛装的帖木儿塔什愉快地哼着小调,翻看着手上的统计名单。 在他身边,卜拉木同样穿着华丽的军服,口中叼着一根象牙烟斗,向外冒着白雾。 两人都是哥萨克王国的高官,追随国王近十年,在建制后得到了最好的职位,分别担任哥萨克王国的大盖特曼和顿河哥萨克的盖特曼。 由于哥萨克多为逃奴,由查士丁尼建立的这个哥萨克王国没有西欧意义上的贵族,除了国王外,其余哥萨克一律平等,可以享受最高限度的自由。 各部哥萨克的盖特曼和阿克曼在名义上均由自主选举产生,但实际上,国王在高官任免上具有最高话语权,帖木儿塔什和卜拉木的当选一样走了选举流程,但基本上没人会投反对票。 当然,具体到每个哥萨克小社区,选举制和议会制依然是主要政治模式,国王也不太干涉这些事情,哥萨克的天性就是自由自在,想要获得他们的效忠就必须承认各个社区的自主权,过度干涉则适得其反。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国王真的完全放任不管,为了确保哥萨克王国对罗斯农奴的吸引力,查士丁尼不想限制他们的自由,而是在妻子的建议下采取了较为温和的模式,选择提高教士话语权,让宗教人员获得行政权力,宣扬家族神圣性的同时,也加强了君士坦丁堡对哥萨克王国的掌控。 盖特曼是自主选举产生的,但大主教却是君士坦丁堡派遣的。 最近几年里,小冰期迎来历史上的第二个高峰,高纬度地区连年严寒,农田荒废,饥荒蔓延,游牧部落也为了生计加快了对罗斯诸国的劫掠,南下逃难的斯拉夫农奴和被捕为奴的罗斯平民越来越多,哥萨克王国得到了很大的扩张,人口突破五万,活动范围也越过顿河,开始进入北顿涅茨河流域,逐渐向西进发,和克里米亚鞑靼人争锋相对。 越来越多的罗斯裔哥萨克为这个黑海北岸的小王国带来了很大变化,游牧比例减少,定居比例增多,哥萨克们往往会以一些简单的木制要塞为中心,种植小麦,黑麦和土豆,养殖鸡鸭牛羊。 尽管他们主要定居,但仍然学习了很多游牧文化,尚武之风盛行,对内无比团结,对外野蛮血腥,一旦收到号召,他们就会拿起马刀,牵出战马,为君主而战,为上帝而战,也为自由而战。 在这个年头,波兰人和立陶宛人还没有将哥萨克人纳入掌控,将他们视为牲畜和逃奴,鞑靼贵族更是将他们视为商品,唯一愿意接纳他们和尊重他们的只有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国王陛下了。 “大盖特曼,统计结果出来了?这次来了多少人?” 卜拉木笑眯眯地问道。 “七百多人,很不错了,这是今年的第二批。” 帖木儿塔什微笑着说,显然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 “素质如何?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几个能当兵?” 卜拉木吐出一口烟雾,从架子上取下一瓶葡萄酒,吨吨灌了起来。 “五百二十五个西罗斯人,从乌克兰来的,二百三十三个鲁塞尼亚人,从喀尔巴阡跑来的。” 帖木儿塔什说道。 “最近一段日子,逃奴越来越多了,我准备扩大王国水师,等河面解冻,我们就去第聂伯河上运人。” “以前似乎没这么多,莫不是因为天气?” 卜拉木问道。 “听说罗斯人耐寒,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天气只是其一,对普通百姓伤害最大的还是政治变动。” 帖木儿塔什叹了口气。 “有些人本来是基辅大公国的自由民,现在也变成农奴了,农奴主的手段还变本加厉。” “为什么?” 卜拉木一愣。 “因为已经没有基辅大公国了。” 帖木儿塔什耸了耸肩。 “就在不久前,立陶宛人彻底吞并了基辅大公国,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划为基辅省。” “波兰人和立陶宛人开始进入基辅省,建立农奴制庄园,他们的手段比曾经的罗斯贵族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不把正教徒当自己的同宗兄弟。” “留下来的那些正教贵族早就沦为了立陶宛人的帮凶,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逃难的农奴越多,我们的哥萨克就越多。” 帖木儿塔什笑了笑,从抽屉中掏出一盒卷烟,拿出一根。 “那怎么分?” 卜拉木问道。 “还是老样子,我们挑选一遍,那些比较老实的,比较瘦弱的,不太能挑事的,就让他们去南边的帝国,比较强壮的,桀骜不驯的,不服管教的,心向自由的,就留在我们这里。” 帖木儿塔什说道。 “我不是问这个,我们内部怎么分?” 卜拉木讨好地拿起烛台,为帖木儿塔什点上烟。 “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们顿河哥萨克肯定是主力,我要五百人。” “五百人,你真敢想!” 帖木儿塔什瞪了他一眼。 “到底怎么分还得是陛下说了算,不过你们最好别太过分,顿河哥萨克主要接收莫斯科和梁赞逃奴,扎波罗热哥萨克主要接收乌克兰逃奴,库班哥萨克则以皈依鞑靼人为主,陛下定下的规矩,忘了吗?” “但现在扎波罗热都还没拿下,他们还赖在顿河一带呢!” 卜拉木抗议道。 “没什么不行的,况且,马上就要大战了,等我们覆灭鞑靼汗国,陛下将会给你们两部划分边界,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 帖木儿塔什说道,拍了拍衣服上的烟灰,珍重地擦拭着胸前的火焰图纹。 也许是得到了父亲的灵感,查士丁尼也为自己的哥萨克高官设计了军服,并将订单交给了皇家纺织厂,要求使用最好的材料。 哥萨克高官的军服为暗红色,上面缠绕着鹰徽和火焰图纹,军帽和马靴也是专门设计的,和军服配套,穿上后显得孔武有力,挺拔俊朗。 当然,这套军服暂时没能在普通哥萨克中进行推广,新增人数实在太多,查士丁尼倒是很想这个钱,也得起这个钱,但却被帖木儿塔什劝住了,认为还不如多多购买火枪火炮,建立哥萨克龙骑兵。 查士丁尼采纳了帖木儿塔什的建议,把金钱投入到更有用的地方去,同时命皇家纺织厂继续设计,争取在保证美观和保暖的基础上,将成本降到最低。“大盖特曼,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套军服,当初陛下说要给我们发衣服,大家都很高兴,就你的反对声最大。” 卜拉木看着帖木儿塔什,撇了撇嘴。 “哼哼,穿戴同样的制服可是增强集体荣誉感的最好方式,但军服列装得放在战后。” 帖木儿塔什说道。 “多一柄火枪就多一分胜算,这才是我们迫切需要的。” “你不管财务政务,怎么会懂。” 帖木儿塔什摇了摇头。 “流民吸引,武器升级,马匹更换,水军建设,哪一个不得钱?” “我们上次依靠大土耳其战争挣来的经费几乎在这轮扩张中完了,陛下给的钱还得分切尔克斯一份,等克里米亚战争结束,我看看能不能通过卖奴隶再弄一笔钱。” 卜拉木将烟斗扔在一边,望望窗外,站起身来。 “要到了,天气转暖,估计得打仗了。” “不知道这一次,贡萨洛将军还会不会帮我们打仗。” 卜拉木自言自语道。 “不会了,贡萨洛不是我们的人,我了解他,他本身也不太喜欢我们这里。” 帖木儿塔什也站起身,准备组织船队靠岸。 “他只不过是看在陛下的份上帮我们打几仗罢了,现在估计正在堡泡温泉。” “行吧,我们自己就行,鞑靼人已经没落了,这东欧草原还得是哥萨克的天下。” 卜拉木伸个懒腰,整整衣装,推开木门,走向甲板。 港口越来越近,甲板上的贫苦逃奴欢呼起来,眼里也多了几分光彩。 这里位于亚速海东北岸,顿河出海口的南方,曾经建有热那亚人的亚速城,是黑海白奴贸易的重要口岸,在哈吉格莱时期被克里米亚汗国占据,曾经的港口几乎被毁于一旦。 五年前,查士丁尼和贡萨洛率部赶跑了克里米亚鞑靼人,占据这片紧要关口,正式建立顿河畔君士坦丁,将其作为哥萨克王国的首都。 五年来,由于黑海贸易和顿河商贸的复兴,顿河畔君士坦丁迅速繁荣起来,迁来这里的哥萨克人以城堡和港口为中心,在四周开辟农田和牧场,把马匹,粮食,毛皮和肉制品卖给东罗马商人,再从他们手中换取衣服,工具等高级手工制品。 如今,顿河畔君士坦丁拥有一座城堡,一个大型修道院和一个港口城镇,但城镇人口依然较少,一些人从事商业,其他人则为过往商船提供服务,手工业产出几乎为零。 这座城市本来就是一个贸易口岸,自身产出能力有限,也没什么价值特别高的特产。 当然,这里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当一个二道贩子已经足以让城市繁荣兴旺。 顿河畔君士坦丁是草原王城,哥萨克王国唯一一座像样的城市,每逢战争来临,国王的使节就会带着信件赶往一个个哥萨克聚集地,要求他们拿上武器,跨上战马,到王城集结。 国王的开明和公平是出了名的,哥萨克们可以保留最大的自治权,在战争后也能依照战争贡献平等分配战利品,骁勇善战的还会得到国王的额外奖赏,对于这些渴望自由,尊重与荣耀的勇武汉子来说,这已经是上帝的恩赐。 早期哥萨克的集体氛围很浓厚,具有一些原始的部落民主色彩,凡是跑来这里的农奴都能获得自由,都能在集体会议中投出自己的一票,无论什么民族,无论什么语言,无论什么肤色,只要你认同哥萨克的理念,认同哥萨克的生活方式,那就会被接纳为他们的一员。 大家都以兄弟相称,非常护短,哪怕你刚刚加入,只要受了欺负,立马会有一大堆哥萨克汉子提着马刀带你杀过去,为自己人伸张最朴素而原始的正义。 在这种氛围下,每一位哥萨克都对自己的身份无比骄傲,初来乍到的逃奴很快就能融入集体,效忠集体,将自己也视为集体的一员。 在东罗马帝国那么多的藩属领地中,唯有哥萨克人是不愿意去君士坦丁堡过好日子的。 原时空中,哥萨克人的这份质朴与自由没能维持多长时间,无论是维尔纽斯的立陶宛大公还是莫斯科的俄罗斯沙皇在骨子里都十分看不起他们,将他们视为野人,压根就没把他们视为同类,只是看中了他们的勇武无畏,从而通过各种手段强迫他们向自己效忠,并最终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哥萨克,让他们成为普遍贫穷的边地骑手,沾满血腥的锋利弯刀。 旗舰的甲板上,帖木儿塔什凝望着气势恢宏的巴列奥略堡,看着堡垒上空飘扬的血火双头鹰旗,冷峻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微笑。 “切尔克斯人也到了,他们比我们还快。” 卜拉木指了指不远处飘扬的切尔克斯王旗。 距离《十二协约》的签署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年头,查士丁尼在一场场战争和战后分配中收获了不少忠诚,不仅在万众瞩目中正式戴上了切尔克斯的黄铜王冠,还将巴列奥略十字添加到切尔克斯旗帜上,象征王权。 “就知道他们会跑过来。” 卜拉木抱怨着。 “又多一个分战利品的。” “光靠我们自己不保险,本来就得留一些人防备术赤兀鲁思。” 帖木儿塔什回到王城,心情好了不少。 “上次是库班哥萨克收获最多,这次他们就留守吧。” “行了,准备靠岸!” 帖木儿塔什大手一挥,帆船队陆续靠岸,码头管理员为他们安排泊位。 跳下甲板,帖木儿塔什呼吸着顿河畔君士坦丁微寒的空气,哈哈大笑。 “什么事如此高兴,我的大盖特曼。” 人群分开,一列骑兵走了过来,为首的高头大马上,查士丁尼头戴冠冕,身披血色大衣,微笑着看向帖木儿塔什。 “有什么好事吗?” “欢迎回来,陛下。” 帖木儿塔什深深鞠躬,看向查士丁尼。 “见到您就是最大的好事。” “少来这一套,赶快说,人数,素质,来源。” 查士丁尼望向正在陆续下船的罗斯难民。 “七百多人,素质一般,来源为乌克兰和喀尔巴阡山脉,都是因为波兰人和立陶宛人的压迫而被迫逃跑的。” 帖木儿塔什迅速说道。 “他们没有家了,您的国土将成为他们新的家园,您的话语将是他们新的法律。” “很好,战争要开始了,王国水师得解放出来,这是我们面对鞑靼人最大的优势。” 查士丁尼看着不知所措的罗斯难民,评估着他们的身体素质。 “卜拉木!” “在!” 卜拉木应声而来,面容严肃。 “你去告诉他们,愿意去南边的可以去,渴望自由和功名的可以留在这里,我赏罚分明,从不亏待自己人。” 查士丁尼吩咐道。 “至于分配指标,今晚我会通知你。” “是!” 卜拉木点点头,向难民们走去。 “帖木儿塔什,跟我来,切尔克斯王国,克里米亚总督区和亚速总督区的代表都到了,我们得商讨出兵大事。” “这一次,我们要一举灭亡哈吉格莱建立的这个丑陋政权,让整片草原都成为我们的农场和牧场!” 查士丁尼挥挥手,一名卫兵为帖木儿塔什牵来一匹战马。 “走,去我的城堡!” …… 1473年3月2日,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哥萨克国王与切尔克斯国王查士丁尼在顿河畔君士坦丁集结军队,共得大军两万人,开始向西方进军,目标克里米亚。 (本章完) 第325章 普罗米修斯 第325章 普罗米修斯 春季总算来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地中海北岸恢复了生机,农田中的作物茁壮了起来,湖泊河流中的鱼虾活跃了起来,海面上的商船繁忙了起来。 港口很是繁华,密密麻麻的房屋挤在海岸上,这里依山傍海,拥有不错的深水良港,在陆地上易守难攻,在海洋上则适合商贸,具有成为重要商港和商业城邦的潜质。 港口东北部的半山腰上坐落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城堡新颖别致,具有鲜明的仿古罗马风格,采用半圆形拱券,以穹顶为建筑中心,显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新建筑。 城堡上空同时飘扬着两面旗帜,分别是红白条纹旗和金红双头鹰旗,象征着城市的归属。 这里是东罗马帝国的拉古萨自由市,一座位于巴尔干半岛亚德里亚海畔的贸易城市,是东罗马帝国进行亚平宁商贸的重要中转站,富裕而繁华。 拉古萨自建城以来便是一座“罗马——斯拉夫”二元城市,随着东罗马帝国的衰退,斯拉夫比例越来越高,现如今的主要民族为斯拉夫族,但在文化上却偏向意大利,基本上可以视为一个意大利式贸易城邦。 当然,拉古萨并非意大利的拉丁殖民者,是随着第四次十字军劫掠而分裂出来的一块“东罗马碎片”,在米海尔八世时期还跟君士坦丁堡保持了相对良好的关系,直到东罗马彻底衰落才为了对抗威尼斯而转投匈牙利。 拉古萨市民喜爱自由,在科穆宁王朝时期就获得了相当大的自主权,文化多元,宗教相对自由,官方语言很多,拉丁语和克罗地亚语占据主导地位。 重新向东罗马帝国宣布效忠后,拉古萨自由市获得了长足发展,长期的和平与稳定促进了商贸的繁荣,在奥斯曼帝国时期一度衰微的海陆贸易迅速复苏。 最令拉古萨感到欢欣鼓舞的是,威尼斯共和国失去了东地中海霸权,开始急剧衰退,他们趁此良机分到了不少原属于威尼斯的商贸份额,国内亲东罗马一派彻底占据上风,亲匈牙利和亲威尼斯派系则逐渐落寞。 曾经的拉古萨主要将巴尔干地区的木材,牲畜和矿产等低级产品卖给意大利,再把意大利地区的高级手工业品售往巴尔干,由于距离亚平宁半岛很近,同样挣到了不少钱。 然而,近十年来,东罗马帝国的手工业不断发展,威尼斯等贸易大邦则不断衰微,拉古萨的进出口贸易开始逆转,来自东罗马帝国的手工业品开始通过这座口岸涌入意大利,逐渐挤占当地市场。 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有一种特殊的崇古情怀,认为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东西一定是好的,不少东罗马工坊开始刻意地在服装家具上增添大量古代文化特色,尽管这些特色大多来自已经消亡的多神教。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商人故意伪造古希腊典籍和古希腊文物来骗取金钱,教会对这些东西比较开明,向来不怎么管,就算想管也没什么办法。 批判性生产,批判性使用嘛。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东罗马手工艺品的大量涌入和君士坦丁堡对手工业者的格外优待让拉古萨自由市本就一般的自主生产体系几乎变成一片空白,走上了和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相仿的道路,基本上沦为东西方商品中转站,与威尼斯,佛罗伦萨等手工业城邦具有很大不同。 在东罗马帝国两大自由市中,拉斯佩齐亚自由市主要负责阿非利加——亚平宁商贸,还是远洋商品输入亚平宁的重要枢纽,发展速度遥遥领先,拉古萨自由市则负责巴尔干——亚平宁贸易,在东罗马手工业振兴的浪潮下潜力巨大,但依然被拉斯佩齐亚迎头赶上,并远远扔在身后。 远洋贸易就是如此不讲道理,胡椒香料之类的东西什么手工都不需要,但就是价格高昂,有价无市。 这几年来,东罗马国力不断攀升,对两大自由市的管理也变得正式许多,自由市的市长由城市议会选举产生,但必须获得东罗马皇帝的认可,担任元老院的元老,并定期向君士坦丁堡述职。 目前,东罗马帝国已经基本实现了国家内部的商税统一,无论是城市还是城堡都不具有征收通关税的权力,交给中央统一定夺,为了促进商业贸易,越来越多的过路费,过桥费等五八门的地方收钱方式被中央废除,各个城市的税务部门直接对摊位和商品收税,转运中央,再由中央分配到地方。 在对外贸易上,东罗马帝国长期秉持以罗马优先主义为基础的自由贸易,要求其他国家废除关税,打破贸易壁垒,允许东罗马商品自由入关,同时在国内对外来商品加重税收,设置贸易壁垒,保护本国手工业。 东罗马帝国的两大自由市最大的优势就是关税,可以享受到东罗马国内的税收减免政策,但当地商人又由于文化和宗教上的亲近可以更好地进入亚平宁市场,通过在亚平宁内部的关系网络实现减税避税,当二道贩子。 当然,东罗马国势日强,两大自由市对东罗马商品依赖日深,进出口关税不可能再由他们自己定夺,开始由双方开会协商。 除了政治和经济外,东罗马帝国还获得了拉古萨自由市的驻军权,东地中海舰队的亚德里亚分舰队以此为母港,包括拉文纳总督号克拉克帆船在内的二十余艘军舰时刻待命,目的是打击威尼斯商船,尽可能地将他们锁在亚德里亚海内。 太阳高挂在正上方,港口早已苏醒,码头工人抱着货物搬上搬下,结束海上颠簸的水手们则勾肩搭背地走进一个个酒馆,放松身心。 一间普普通通的偏僻小酒馆里,一位长满络腮胡的中年人慢慢品味着面前的洋葱汤,悠闲而自在,左手拿着木勺,右手则自然垂下,双眼貌似紧盯汤碗,却时刻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在他对面,一位满头金发的年轻人则显得焦虑不安,不时抓耳挠腮。 不大的酒馆中只有寥寥几人,除了中年人和金发年轻人,就只有站在吧台前的老酒馆主。 木门打开,一位醉醺醺的水手走了进来,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老板!再……再给我来两大杯麦酒!还有你的女招待,也赶快拉出来!” 水手大声说着,酒气扑鼻。 见有人到来,中年男人状若不经意地停止了用餐,自然垂下的右手摸上了外衣下的手弩。 “抱歉,今天酒馆装修,不招待客人。” 酒馆主慢吞吞地说。 “请您去别处吧。” “什么?混账,他们怎么在这里?” 水手怒骂道,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微微侧目,看了看水手。 “你在看什么?” 水手冲中年男人怒斥道。 “不知道,也许是某种动物。” 中年男人冷漠地说。 中年男人的举动瞬间激怒了醉醺醺的酒鬼,水手当场拔出刀来。 “我会让你的傻笑永远消失!”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掏出外衣下蓄势待发的手弩,对准水手。 水手顿时老实了下来,将弯刀藏到背后。 “抱歉,大人,我这就走!” 水手陪着笑,弯着腰,飞速离开。 酒馆内又冷清了下来,酒馆主看了看中年男人。 “你不该如此唐突,我和地下势力有保护协议,有办法把他赶走。” “管他呢,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干完这一单,我就辞职了,回去娶妻生子。” 中年男人耸耸肩。 “这次的收获还行。” “哦。” 酒馆主没有多问,继续用脏兮兮的抹布擦拭脏兮兮的吧台。 “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里,为什么还没到!” 金发年轻人大着胆子,站起身,冲中年男人吼着。 中年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等到了地方,你会知道的。” “你不是同意跟过来吗?别担心,对你来说,肯定是好事。” 木门再次被推开,又一人闯了进来,没有说话,看了看四周,冲酒馆主点点头,随意要了些酒食,径直来到中年男人的身边,观察了一下,随后一巴掌切在金发年轻人的脖子上,把他削晕。 “哪里来的?” 来者看向中年男人。 “地上天国。” “家住何方?” “神圣之地。” “所去为何?” “盗取神火。” 对方点点头,对中年男人的回答比较满意,亮了亮手上的戒指。 “鹰旗依然在。” “依然在。” 中年男人也亮出手上的戒指。 “在何方?” “在胸膛。” 中年男人回答道。 “他早就通过了,不用试,就是我们的人。” 酒馆主看向来者。 “本泽尔,你怎么也来了?” “唉,别提了。” 本泽尔放松下来,掏出一个烟斗,麻利地装上烟丝。 “我都走到索菲亚了,然后就发现陛下不在君士坦丁堡,跑去迦太基了。” “没办法,只好追着他跑,又跑回来了。” “我们陛下的精力真旺盛啊!” 本泽尔将随身携带的铁丝在蜡烛上烧红,熟练地为自己点燃烟丝,抽了一大口。 “哪个部门的?” 本泽尔再度看向中年男人。 “不是告诉过你了?” 中年男人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普罗米修斯。” “哦,难怪带了个傻小子。” 本泽尔若有所思,点点头。 “你呢?哪个部门的?” “赫尔墨斯。” 本泽尔吐出一口烟雾。 “你叫什么名字?” “拉扎尔。” 中年男人随口说道。 “塞尔维亚人?嗯?” 本泽尔微微一笑。 “我们那个部门也有两个塞尔维亚人,都是干刺杀的好手。” “赫尔墨斯不是管商业的么,也需要刺杀吗。” 拉扎尔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啊,也有干刺杀的,两个月前,我们的一个同僚就在刚果的金口若望港干掉了一个黑人。” 本泽尔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竟然试图说服刚果国王禁止进口加了料的烈酒,还在自己的酋邦公开倾倒这种能为我们带来无限利益的大宗商品。”本泽尔冷哼一声。 “最后,他被我们的人扔进了刚果河。” “对了,你们的业务不是也已经扩张到海外了吗?” 本泽尔好奇地看向拉扎尔。 “我听说,一位普鲁米修斯从玛雅带回了一种新型蓝色染料,命名为玛雅蓝,据说比埃及蓝还好。” “还有来自东方的先进纺纱器和新式犁,也是普罗米修斯们从马六甲带来的。” “我不知道,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拉扎尔摇了摇头,把洋葱汤喝干。 “我原本负责伊比利亚,现在被他们通缉了,转而负责德意志地区。” 显然,此间三人均为东罗马帝国的情报人员,这间酒馆则是他们的休息室和信息交换处,拉古萨是亚德里亚海上重要的贸易枢纽,连接着几片人口密集区,来往人员繁多,东罗马帝国的情报人员自然不会放过这里。 东罗马帝国的情报部门从很久前就已经建立了,但职责分配不清,外交部,陆军部和海军部都有自己的情报部门,效率十分低下,严重影响了信息汇总速度。 去年年末,东罗马帝国开始进行文官改革,情报部门被统合起来,职责被划分清楚,只向皇帝本人负责。 古罗马帝国其实有自己的情报部门,负责简单的间谍工作,但皇帝对新时代的情报人员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们的工作将更多,更杂。 于是,帝国情报局应运而生,根据职责不同,也被划分为几个分属部门,比如主管陆军情报的阿瑞斯,主管海军情报的波塞冬,主管外交情报的雅典娜,主管民政情报的赫斯提亚,主管商业情报的赫尔墨斯…… 在这些部门中,最特殊的莫过于拉扎尔所处的普罗米修斯,这个以神话中盗火者为名的部门主管科学与技术,需要前往世界各地,将一些革命性的先进技术引入东罗马帝国。 简单来说,就是满世界偷技术的。 普罗米修斯部对情报人员综合素质的要求最高,需要掌握很强的专业技术能力,具有独特的眼光和想象力,他们得清楚什么技术有重大价值,什么技术只是空想,完全一文不值。 拉扎尔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很久以前便成为东罗马帝国的情报密探,从西班牙偷来了穆什科特火绳枪的早期样品,还偷来了被西班牙人禁止出口的美利奴绵羊,因此被不少城市联合通缉。 当然,虽说是情报部门,皇帝对帝国情报局的要求可不仅仅是搜集情报,从刺杀到投毒,各种阴谋诡计必须得有人执行。 如果东罗马帝国的农田爆发病害了,平时和蔼可亲的赫斯提亚部很可能就会把病害作物带到诸如法兰西和威尼斯等敌对国家,让他们也遭受灾荒。 如果有些殖民地的人才发觉了东罗马帝国的商业陷阱,想要改革图强,触犯到东罗马帝国的商贸利益,平时一心搜集商业信息的赫尔墨斯部也会派出刺客,警告不改,那就等死吧。 战争永远是最后的选择,在很多时候,杀掉一两个人就能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至于普罗米修斯部,他们倒是很少接触刺杀投毒之类的事情,这个时候,大部分国家都对技术没什么特殊保护,只要想搜寻,基本上都能得到。 绝大部分情况下,连偷窃都不需要,钱购买就已经足够了。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普罗米修斯才会采取绑架和谋杀的方式来获取先进技术。 “这是你抓来的技术人才?” 本泽尔问道,冲金发年轻人努了努嘴。 “是啊,不过不算绑架,他自己跟着要来的。” 拉扎尔耸耸肩。 “这孩子是个萨克森织布工,一直研究他的脚踏式纺织机,但老实说,我不太看好,有些笨重。” “找了一圈也没什么其他发现,我就提出想购买他的设计,但他拒绝了,理由是我们看了图也造不出来。” 拉扎尔失笑地摇摇头。 “结果,我们走到一半,他又反悔了,还逃跑了几次,被我抓了回来。” “临走时,我可是给了他的赌鬼父亲很多钱,他父亲说我们把他抓去当奴隶都没问题。” “日耳曼蛮子是这样的。” 本泽尔笑了笑。 “说起来,我前一次的任务也跟技术有些关系,英格兰人似乎改进了一下印刷机,有个商人开始用印刷机印刷广告,我感觉这对商业贸易很有价值,最后也是联系了你们的人。” “你之前在英格兰?” 拉扎尔擦擦嘴巴,抽出一根烟,在蜡烛上点燃。 “那可真是遥远。” “没,在勃艮第,之前跟着火枪教官一起去的,主要考察尼德兰羊毛市场,看看我们能不能从中牟利。” 本泽尔摇摇头。 “我还在路上听到了一些事情,应该挺重要,不过也并非什么隐秘,这会儿估计都传开了。” “哦?什么事情?” 拉扎尔问道。 “洛林公爵尼古拉死了。” 本泽尔说道。 “这算什么,没什么价值。” 拉扎尔摇摇头,吐出一口烟雾。 “不,你知道尼古拉此前在跟谁谈婚论嫁吗?” 本泽尔神秘地问。 “谁?” 拉扎尔随口问道。 “勃艮第的玛丽!” 本泽尔缓缓说道。 “就是勃艮第公爵查理的独生女!勃艮第和尼德兰的继承人!” “一个注定富有的贵族少女,然后呢?” 拉扎尔看向本泽尔。 “然后?查理公爵本想跟洛林联姻,打通两片领地之间的道路,改变困窘的局面,现在尼古拉死了,计划失败咯。” 本泽尔嘿嘿笑着。 “查理公爵似乎一直想建立勃艮第王国,自任国王,把法兰西排除在外,但在法理上,他不能这么干。” “我听说,查理准备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联姻,将玛丽嫁给腓特烈大公的长子马克西米利安。” “条件就是,腓特烈大公得封他为勃艮第国王。” “真的吗,真厉害。” 拉扎尔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看,他们说得果然没错,你们普罗米修斯部的职员全是一群冷漠之人,太过理智,反而会丧失人生的乐趣。” 本泽尔一脸嫌弃地看着拉扎尔。 “你看看我们赫尔墨斯部的,走到哪里都能迅速融入当地,还有不少人可以成为富商贵族的座上宾!” “好吧,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拉扎尔吃饱喝足,熄灭香烟,站起身,准备离开。 “先去迦太基面见皇帝,交接任务,然后休息一会儿,再去赶下一个任务。” 本泽尔的饭菜也到了,饥饿多时的他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我下一个任务好像还得和几个农业部官员结伴同行,去新罗马,考察可可豆,争取实现人工培育。” “那群土著竟然把可可豆当钱来用,真奇怪。” 本泽尔含糊不清地说。 “要是我们能够批量种植可可豆,那就等于种金子了……呵呵。” “你呢?下一次任务估计去哪里?” 本泽尔抬起头,看向拉扎尔。 拉扎尔没有说话。 “喂!我们又不是阿瑞斯部和波塞冬部的,有什么不能说?” 本泽尔抱怨道。 “商业和技术分不开的,平时也就我们两部合作最多了。”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还会不会继续干。” 拉扎尔叹了口气。 “我年纪不小了,不想出远门了,如果近处还好,要是让我坐船去殖民地,那就不干了。” 拉扎尔说道。 “上次交接时,陛下说,东帝国的技术其实已经在地中海世界位居前列了,要是想继续获得已经发展成熟的先进技术,还得去东方。” “我听说,有个普罗米修斯甚至得跟随阿拉伯商船远渡东瀛,偷取茶籽和种茶技术,如果换做我,绝对不干。” “但是钱很多。” 本泽尔说道。 “越是艰难的任务,陛下发的赏金就越多。” “那也得有命才是,反正我不想去。” 拉扎尔不置可否地说,走上前,将金发年轻人拍醒。 “喂,起来!准备走了!” 年轻人缓缓苏醒,惊诧地看着拉扎尔。 “我们去哪里?” “迦太基。” 拉扎尔说着,把他拽起来。 “不要再起逃跑的念头,我盯着你呢!” “我发誓我不会的,先生!” 金发年轻人连忙点头。 两人推门离开,走进人海。 过了一会儿,本泽尔也吃完了饭,向酒馆主告辞离去,酒馆空荡荡的,酒馆主依旧擦拭着脏兮兮的吧台。 (本章完) 第326章 雇佣兵之家 第326章 雇佣兵之家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 阳春三月,春季的迦太基城焕发着勃勃生机,地中海气候的西风降雨让城市染上一层氤氲,气温回升,植物疯长,万物复苏。 迦太基城大概是整个北非最适宜人类居住的一片地方,没有寒风和暴雪,没有持久阴冷的雨季,没有难以忍受的高温,没有沙漠中的风尘,超过一千毫米的年降水量完全足够,传说中炎热干旱的夏季也很少超过三十摄氏度。 作为东罗马帝国的“南都”,迦太基城不仅是整个北非行政区的绝对中心,还是远洋贸易的中转枢纽,控扼东地中海的陆上铁闸,凸起的半岛和马耳他群岛组成了严密的封锁线,牢牢把守着沟通东西地中海的突尼斯海峡。 前些日子,东罗马帝国开始文官改革,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张,帝国中央决定在大区和军区的基础上重启“行省制”,将几个大区和军区置于行省的管辖下,使地方统筹更加规范有序。 东罗马帝国一共设置了十个行省,巴尔干五个,安纳托利亚两个,北非两个,东地中海诸岛合为一个。 一个行省具有四位长官,分别是地位最高的执政官,司掌地方军备的保民官,司掌法律事务的大法官和司掌宗教事务的大主教,此外,一个行省还下设教育官和税务官等地方官员,监察官不在其内,任免权归属中央,只对中央负责。 比起古老的总督,行省执政官具备的权力较小,只掌管民政事务,具有个别地方部门的人事任免权,战争时期则需协助保民官调动射击军,筹集军需补给和补充兵员。 从职能上划分,行省又可以被分为军务行省和政务行省,诸如马其顿,伊庇鲁斯,默西亚和本都就是典型的军务行省,一个军区顶在最前方,其余的大区在后方提供协助,如果边境发生战争,军务行省可以更快地进入战争状态,拖到中央援兵的到来。 为避免职责纠缠不清,一个军务行省的行省保民官一般由军区长官兼任,和平时期负责统筹军区边防军和训练大区射击军,战争来临时则可凭借皇帝的指令调动整个行省的地方军队协助作战。 军区是时刻处于战争状态的,军区边防军顶在第一线,一有战事立马参战,等不到皇帝的指令。 在十大行省里,中央行省当然是最为特殊的一个,负责统筹君士坦丁堡直辖区,色雷斯大区和比提尼亚大区,重要城市最多,也最为富裕,最高长官由皇帝自领,副官负责协助。 北非的两个行省分别是阿非利加行省和昔兰尼加行省,以迦太基城和比林奇城为首府,均为政务行省,但也涵盖着统管南方沙漠附属部族的职能。 由于北非领地的特殊性,迦太基行省的行政官又称迦太基留守大臣,无需经过考试和选官,由皇帝亲自任命,负责协助镇守迦太基的皇子打理北非领地。 迦太基城,王宫的天台上,以撒和三子巴西尔并肩而立,眺望着繁荣昌盛的城市。 在他们身后,新任迦太基留守大臣,迦太基行省执政官艾尼斯和行省保民官叶尔孤白恭敬肃立。 艾尼斯十分年轻,是艾季达比亚人,希腊——柏柏尔混血,东罗马治下第一批成长起来的北非正教徒,之前担任迦太基大区的大法官,巴西利厄斯升任副相后,他接过了留守大臣的职位,开始打理行省事务。 叶尔孤白则是以撒的原侍卫队长,之前担任迦太基大区保民官,现升任行省保民官,是巴列奥略家族的忠实拥趸,也是军务系统中迦太基系的话事人。 “多年没来,迦太基城发展不错。” 以撒凝望着自己打下的第一座大型城市,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没有让我失望。” “父皇,迦太基城能有如此光景,我没出什么力,前任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居功至伟。” 巴西尔看向以撒。 “我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升任副相。” 以撒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不过,他性格偏激,在教化百姓和主持内政上还算不错,经济眼光差得远,还停留在几百年前。” “对资本主义既没有兴趣,也不太喜欢。” “让他到安纳托利亚去主持行政搭建和安抚流民就行了,经济上的事还得我亲自来。” 以撒掏出怀表,看了看。 “今天的迦太基已经远超历史上任何时候,这并不是因为这座城市本身有什么特产,也不是因为个别大臣的施政方针,仅仅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好,适合充当商业枢纽。” 以撒继续说道。 “北非贫瘠,自身产出有限,我们在这里的收入主要来源于金盐贸易和远洋贸易,而非地方产出。” “所以,只要这两条贸易商路不断,迦太基就能继续繁华下去,北非海岸也能因此获益,这才是至关紧要的。” “也许吧,不过这些事情估计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巴西尔笑了笑。 “既然您来了,老师也去君士坦丁堡了,您准备怎么安排我呢?” “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跟那些庄园主和奴隶主纠缠了,我不太擅长这些。” 巴西尔叹了口气。 “我能感觉到,他们不喜欢我这种皇子,喜欢我哥哥。” “我听仆人们说,庄园主们似乎认为我太过孤高,读过几本书,看不起他们,喜欢和文人墨客混在一起,不愿意融入他们的圈子。” “这算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和不擅长的事情,最关键的不是顺应别人,而是认清自己。” 以撒看向巴西尔。 “你哥哥之所以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拥戴,不是因为他擅长任何事,喜欢任何人,只是因为他会装,会演戏,总能让人感到自己受重视,总能让人感觉自己受了皇子多大的恩遇,总能让人感恩戴德,以死相报。” “他对自己的能力一清二楚,政务一般,那就依赖妻子,军略一般,那就依赖亲信贡萨洛,从不过多干涉,喜欢挑弱小的敌人打,强敌则用外交稳住,生怕出现错误,从而影响到他的威望。” “这是我选择他作为继承人的原因之一,如今的帝国貌似团锦簇,但内部矛盾仍然不可忽视,需要他这样的人来调和各个利益集团。” 说到这里,以撒顿了顿。 “我前半生事务操劳,四处奔波,你们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自己长大的,我没有过多干涉,你从小跟着文人长大,没有经历过那个黑暗的岁月,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成长为这个样子,我并不意外。” “既然你喜好读书,不妨就去上大学吧,君士坦丁堡大学,帝国理工大学,帝国法律大学,随你上。” “那我还是先去找巴西利厄斯老师完成学业吧,等成年了再去大学。” 巴西尔点点头。 “我获得的资源更多,没理由输给其他人,各个大学不是也开放考试了吗?我不要您的推免,自己去考!” “到时候,我也许是第一名呢?” 巴西尔一脸憧憬地看向以撒。 “不可能,因为就算你考了第一,我也会把你放到后面去,免得百姓质疑。” 以撒呵呵一笑,搂住巴西尔的肩。 “那我走了,谁来接替这个位置?” 巴西尔认为以撒在开玩笑,没有在意。 “等你哥哥打完克里米亚,我会让他过来。” 以撒说道。 “大战在即,到时候,他和伊莎贝拉都得过来。” “大战?又要打谁?” 巴西尔皱了皱眉。 “刚刚打完一场打仗,您的国库还够用吗?” “当然够的,如果到了那时,哥伦布和乔治还没攻破特诺奇蒂特兰,那他们也该被撤职了。” 以撒淡淡地说。 “还有东印度方向,也是战云密布,不过阿拉伯人实在太差,我倒不怎么担心。” “等这两方面的战事圆满成功,我们的战争机器就又该开动了。” “我已经41岁了,在我见上帝前,尽可能地将国事理顺,将外敌荡平。” “您还年轻,肯定可以的。” 巴西尔重重点头。 “是啊,我有这个自信,欧洲大陆上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只不过是时间。” 以撒说道。 “给我二百年,我会让整个欧洲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如果是二十年,那就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见巴西尔沉默不语,以撒也抛开思绪。 “巴西尔,你回去休息吧,我要和两位大臣安排一下事务,过一会儿西境边疆区的阿贝尔也要来。” “是,父皇。” 巴西尔离开,以撒也转过身,看向站在身后的二人。 “陛下。” 两人上前,鞠躬行礼。 “我这次来,主要有三件事。” 以撒开门见山。 “第一件,关于文官改革和行省改制,这是北非领地融入帝国的重要一环,不能出差错。” 以撒说道。 “以后,教育部门会在阿非利加和昔兰尼加两个行省开设大量学校,促进民族同化和民族融合,你负责提供支持。” 以撒看向艾尼斯。 “还有文官考试,这里的民众同样是罗马人,他们一样可以考试当官,下一次考试就将在迦太基举行,考场得提前搭起来了,我需要你们为赴考学子提供最好的待遇,给他们提供各种福利,包括住宿,饮食和游乐,我需要百姓知道,当帝国的文官,是一种荣耀。” “是。” 艾尼斯答应道。 “我会与教育官们做好安排的。” “阿非利加人崇尚武力,让他们接受一下文明的熏陶也是好事。” “副相大人曾在这里建造了大图书馆,考场就建在大图书馆旁边,如何?” “不错,你们看着办。” 以撒首肯道。 “第二件事,有关技术革命。” 以撒从口袋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艾尼斯。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情报官带回来了很多先进技术,包括萨克森的早期脚踏式纺车,东方的多锭大纺车,轻型犁,种子条播器。” “东印度舰队还从一位东南亚商人的手中买到了一本不错的农业书籍,是大元时期的《农书》,我会让翻译局和印刷局将希腊文版本的分发给各位农业官,让他们进行研究。”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欧洲在很多技术上都十分原始,包括最重要的农业和纺织业,千百年来压根就没多少改进,少有的一些改良还是蒙古人和阿拉伯人带来的。 当然,航海业的确遥遥领先,这是真正使欧洲突飞猛进的技术,有了船,他们就可以前往已知世界的任何角落,在不断的探索和发现中汲取其他文明的先进知识,比如荷兰人从东南亚弄来的“荷兰犁”,从东方王朝引入的纺织器。 纺织业是工业之母,如果东罗马帝国能够在纺织业上领先欧洲,日后的好处将不可估量。 文明在交流中发展,思想在交流中碰撞,在交流中弥补自己的不足,孤芳自赏是没有意义的,闭关锁国更是愚蠢至极。 至于元王朝的《农书》,以撒其实已经在此之前从波斯商人手里弄来了一份,但残缺不全,东南亚的显然更好,各种农业器具和农耕方法零零总总,插图丰富,易于学习。 大明不是大清,没有那么强的唯我独尊思想,以后有机会也许能够参照历史,与他们交流一下,获取一些更先进的技术知识。 基督教徒当内阁次辅,这可是东方王朝独一份。 “行,陛下,我虽然对此一窍不通,但一定会完成您的命令!” 艾尼斯保证道。 “好,你们这里只是实验,保加利亚的土壤更加符合东方标准,我估计那里的效果会更好。” 以撒点点头。 “第三件,准备战争。” 以撒的神情严肃起来。 “根据情报,卡斯蒂利亚的国王恩里克身体虚弱,估计活不了太久,也许就是明年。” 以撒看向叶尔孤白。 “我会在明年年初向格拉纳达发起进攻,以此为跳板,为我的孙子卡洛斯声索格拉纳达王位和卡斯蒂利亚王位,到时候会有一场大战。” “由于距离近,阿非利加行省将在这次军事行动中作为前期后勤总部,你们需要做好准备。” 艾尼斯点了点头,叶尔孤白则眉飞色舞。 “没问题,陛下,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的军事实力都很差,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不要轻敌,阿拉贡肯定会出手干涉的,法兰西也很有可能,不过外交上的努力我也会做的。” 以撒笑了笑,拍了拍叶尔孤白的肩膀。 这时,王宫外响起沉重的马蹄声,不一会儿,身材高大的巨人挤过木门,走了过来,单膝跪下。 “陛下,我来了!”阿贝尔瓮声瓮气地说。 “许久未见,您还是如此……如此英武!” “什么时候学会巴结人了,嗯?” 以撒将阿贝尔扶起,细细端详着这位自君士坦丁堡之战后一直追随自己的战士。 “已经是公爵了,怎么还是如此冒进,又亲自上战场了?” 以撒看了看阿贝尔脸上的伤疤,新旧皆有,纵横交错。 “是啊,陛下,实在没办法。” 阿贝尔站起身,叹了口气。 “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没能拿下奥兰,也没能拿下特莱姆森,没能灭亡扎亚尼德王朝。” “请您处罚我吧。” 阿贝尔又跪了下去。 “没什么好处罚的,这次的军报一看就是你自己写的,根本看不懂,看来还是没认真学。” “既然你来了,那就详细说说吧。” 以撒安慰道。 阿贝尔站起身,神情有些低落。 “西境边疆区的萨拉森人还是太多了,阿特拉斯山脉中的游牧部落更是怎么打也打不完,我能够凭借优势兵力和先进武器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他们,却始终无法将这些人赶尽杀绝。” “萨拉森人都是不可信的骗子,有些部落明明说好了向我们效忠,却还是背信弃义,趁我西进时下山劫掠,等我撤兵回返,他们却又躲进山里。” “我在今年年初曾经短暂打到奥兰城下,但后方空虚,被萨拉森部落偷袭阿尔及尔,被迫撤兵。” 阿贝尔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正如我们之前预想的那样,那些萨拉森部落对山下的农耕者一视同仁,并没有放过由萨拉森农民组成的村庄,萨拉森农民一样对他们恨之入骨,向我们靠得更近了。” “是的,这是游牧者与定居者之间不可避免的矛盾,并不会因为相同的宗教而改变。” 以撒沉吟道。 “现在的西境边疆区有多少民众?” “大主教粗略计算了一下,拉丁语罗马人三千两百余名,希腊语罗马人三百余名,向我们归顺的萨拉森人八万余名。” “其中,拉丁语罗马人主要来自意大利,特别是米兰。” 阿贝尔说道。 “我们只统计了沿海实控区,内陆估计还有很多萨拉森人。” “由于在之前的战争中,人口大量流失,土地还够分,大家也都比较贫穷,基督徒和萨拉森人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和平,都不太想互相杀戮。” “我感觉,西境边疆区和当地百姓之间的关系十分特殊,不像是国家对子民,更像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就像……” “像是马穆鲁克。” 以撒评价道。 “是的,就像马穆鲁克,萨拉森人农民向我们缴税,我们则保护他们免受劫掠者的袭扰,对于他们来说,尽管我们征收两倍,但依然不算高,比之前的扎亚尼德王朝甚至还要少。” 阿贝尔失笑地摇摇头。 “上次,我遇上了一个伊斯兰学者,您钦定的伊斯兰正统学派,就是那个神秘主义的凯鲁万派,主张不问正事,集体赎罪的那个!” 阿贝尔说着。 “他希望我约束奴隶贩子,并对我说,大家都是最底层的农民,有胆子反抗的都死了,剩下来的都是软骨头,不会给我们制造麻烦。” “嗯,然后呢?” 以撒问道。 “然后,我的确禁止奴隶贩子骚扰西境边疆区的归顺农民,与他们签署协约,会把抓到的游牧战俘卖给他们。” 阿贝尔回想着。 “也许是我们之前实在太狠,把他们吓住了,萨拉森农民们还比较听话,有些村子还自愿组织民兵来协助我们对抗游牧劫掠者。” “那里的萨拉森人实在太多,我认为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分化拉拢,如果您同意,我可以适当进行一些宽容政策,甚至组建一支萨拉森仆从兵。” “可以,你的想法不错,西境边疆区可以对那些老实听话的萨拉森人宽容一些,我没什么移民可以分给你,迁来的拉丁人也终究不可能超过本地萨拉森人。” 以撒点点头。 “这种手段暂时是可行的,但是等人口上涨,土地分完,萨拉森人和基督徒还是会互相争斗,这是没办法的。” “传教行动也必须同时进行,西境边疆区禁止未经允许的伊斯兰学者入内,时间一长,他们曾经的宗教情绪会淡泊下去的。” “好的,陛下,我回去试试。” 阿贝尔见以撒没有反对的意思,松了口气。 “陛下,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继续跟扎亚尼德王朝的残部打游击吗?” “不,先巩固沿海城市吧。” 以撒吩咐道。 “伊比利亚战争在即,阿尔及尔将作为物资中转站之一,你得做好准备。” “由于地形气候都十分接近,你的西境军团到时候会参加战争,你需要在这两年整军备战,争取解决游牧部落的事情。” “我也不瞒你,最近帝国改革,开始大建设,我又快没钱了,等特诺奇蒂特兰的黄金白银和东印度的香料到账,我会派出一批工程队,到阿特拉斯山脉北麓修建一系列城堡,阻挡游牧部落的劫掠,就像我们祖先做的那样。” “这些城堡数量很多,但质量不会太好,他们没有火枪火炮,用不上。” 以撒沉吟道。 “我们在北非的领土越向西,距离直布罗陀和大西洋就越近,商路也就越安全,这一点你得记住。” “嗯,我明白。” 阿贝尔听说皇帝拨款,呵呵笑了起来。 “整军之事我会准备的,阿非利加人好战,最近还多出了不少优质兵源,很快就能补齐。” “哦?” 以撒挑了挑眉。 “我刚来迦太基,还没接见地方士绅,也没来得及观察民情,这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这件事我来说吧。” 艾尼斯上前一步。 “您也知道,现在的迦太基人多为当初迁过来的皈依柏柏尔人,无论是混血还是纯血,都非常热爱斗殴,好勇斗狠,喜欢用决斗来解决问题。” 艾尼斯苦笑一声。 “在各大城市中,只有迦太基人如此好战,在之前的战争中,迦太基射击军的整体素质仅次于比林奇。” “前任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给我留下了一些手稿,在上面详细描述了这种情况,据他所说,文体新区中,大图书馆几乎没人去,角斗场和斗兽场倒是座无虚席。” “而且,射击军奴隶在获取战功后免去奴籍,他们是没有余钱的,就算有,那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当农民,可以说,除了一身武艺外什么都没有。” “大土耳其战争后,不少获得公民权的射击军奴隶都来到了迦太基,不少人都组成了一个个民间佣兵团,要么接受奴隶贩子的委托,去山里抓奴隶,要么去给贸易公司当护卫,前往殖民地继续打仗。” “这就是阿贝尔公爵所说,优质兵员的来历。” “还有很多人留在了这里,给社会治安带来了很大隐患,您没来的时候,街道上到处都是打群架的,乡下甚至有不少人无处可去,啸聚一方。” 艾尼斯摇了摇头。 “这也是我们正在努力解决的事情,试了好几种方法还是不行,不愿种地,不愿打工,不愿读书,偏偏又有公民权,还大多在战争中皈依了正教。” “那些去决斗场上挣钱的都算是温良之人,至少不会骚扰地方。” “这样啊,为什么我没看到?” 以撒皱起了眉头。 “这还用说吗?他们害怕您,不敢在这时候挑事!” 阿贝尔粗豪地笑了起来,不过没人理他。 “叶尔孤白,你是保民官,有什么建议?” 以撒看向叶尔孤白。 “我建议您取消他们的公民权,将他们重新抓为奴隶。” 叶尔孤白恨恨地说。 “这些天,他们给我制造的麻烦实在太多了。” “不行,这样一来,射击军就会失去动力,到了战场上直接逃跑,甚至投降。” 以撒立马否决。 “既然他们也曾为帝国而战,并且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赎清了罪孽,皈依了正教,那就不能全部捕杀,反而会让射击军系统军心不稳。” 以撒思考着,望向北方。 隔着一条海峡,便是富饶的亚平宁半岛。 以撒眼神一亮,有了灵感。 “这样吧,既然他们想继续当兵挣钱,那就满足他们。” “我会在近期出台一部法律,将雇佣兵正规化,吸引那些免去奴籍的射击军加入各个佣兵团,也许可以解决不少问题,消除不安定因素。” “陛下,我记得您之前告诉过我,使用雇佣兵来保卫家园并非一件好事。” 叶尔孤白皱起眉头。 “不,我不准备让他们在本土活动。” 以撒摇了摇头。 “殖民地公司需要战斗力,捕奴团需要战斗力,这是需求。” “大量的射击军老兵无以为业,整天游手好闲,阿非利加人好勇斗狠,这是供应。” “很多时候,我没办法派遣正规军,雇佣兵就是最好的补充。” 以撒眼神一动。 “意大利要乱了,雇佣兵需求将会很大,我们则会拥有大量的佣兵团,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从中渔利。” “我准备在迦太基建立雇佣兵之家,允许民间资本成立雇佣兵团,但必须像纳瓦拉佣兵团和加泰罗尼亚佣兵团一样前来登记,接受一些最基本的管理。” 以撒踱着步子。 “雇佣兵之家其实就是一所大公司,各个雇佣兵团则是小公司,雇佣兵之家负责从国内外市场接受任务,并根据难易程度分派给各支雇佣兵团。” “雇佣兵团需要将每一次报酬上缴百分之十,作为回报,雇佣兵之家将在他们无事可干时提供最基本的生活经费。” “除此之外,我会向每一支来迦太基登记的雇佣兵团提供庇护,无论他们在国外干了什么事,只要回到这里,没人动得了他们。” “你们觉得如何?” 以撒看向几人。 “听起来可行,雇佣兵没有政治性质,这是我们插手国外的好办法。” 艾尼斯微微点头。 “不过,法度必须完善,我会拟定一份法令,先试行一段时间再说。” 正在几人谈论细节时,王宫下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位信使匆忙跑了上来,跪倒在以撒面前。 “怎么了?” 以撒问道。 “陛下,新大陆来报,哥伦布元老在中央谷地率领大军以绝对优势击败自恃勇武的阿兹特克伪王,伪王逃回首都,我军正在向特诺奇蒂特兰进发,准备建造简易船只,强攻湖中城!” “陛下,阿兹特克完了!” (本章完) 第327章 征服众神 第327章 征服众神 温暖的太阳挂在天边,和蔼的清风拂过水面,群山环绕间,一座大湖静静地躺在水草丰茂的谷地中,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蓝天与白云。 这是一座高原内流湖,虽说是咸水,但为数不少的河流从四周的高原群山间流淌下来,注入湖泊,为湖泊周围的土地带来了蓬勃生机。 谷地里城镇星罗,村庄密布,四通八达的道路将一座座定居点连接起来,农田中的玉米茁壮生长,丛旁的蜂鸟色彩斑斓,村庄旁的火鸡炫耀着扇形的尾羽。 这里是墨西哥高原的月心谷地,谷地中央的大湖则是特斯科科湖,大湖四周分布着一系列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城市,城市外的村庄更是数不胜数,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城市富饶。 这里是整个阿兹特克帝国的核心地区,三城同盟的所在地,特斯科科湖的西岸坐落着竿城特拉科潘,东岸则是小丘城特斯科科,除了这两座大城市外,还有数目繁多的城邦分布在这片谷地中,神原城,盾原城,蛇殿城,蚁丘城…… 在特斯科科湖西部,一座伟大的城市坐落于人工岛上,四面环水,西部的小路直通陆地。 这是仙石城特诺奇蒂特兰,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即使历史短暂,但依然记载着属于他们的辉煌。 当然,在这片繁华似锦的谷地中,血腥和黑暗一直在上演,特诺奇蒂特兰的太阳神金字塔布满骸骨,堆积如山,城中的每一位贵族和武士都是食人者,依靠强大的武力掠夺了半个墨西哥,葬身于同族之腹的活人不知凡几。 阿兹特克以武立国,以武掠夺,在这片孤单的大陆上,他们位列第一,无人可挡。 但是,当更加善战的欧洲人远渡重洋,登陆新大陆时,更加强横的武力打碎了他们的盛世图景,更加成熟的宗教击垮了他们的邪神,更加先进的技术让他们在绝望中化为飞灰。 1473年初,气温尚未升高,雨季还未到来,东罗马帝国阿兹特克远征军趁此良机,集结重兵七万,包括一个铁甲圣骑兵小队,两百名射击军老兵,五百名武装水手两千名泰诺人仆从兵和六万余名东谷地盟军,装备三十门火炮,一千柄火枪,两百匹战马,数千件铁甲和铁质刀剑,在更名为新雅典的特拉斯卡拉城开始圣战,高举圣乔治十字旗向西进发,行动代号“诸神的黄昏”。 阿兹特克皇帝阿萨亚卡特尔是一位暴烈之主,崇尚武力,罔顾了旁人的劝阻,罔顾了国内的不稳定情绪,在特诺奇蒂特兰城集结大军十万向东进发,势必要将这些来犯者赶出自己的疆界。 两支大军在特斯科科湖东南的平地镇迎头相撞,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无谓的谈判,阿萨亚卡特尔自恃勇武,不愿妥协,东罗马帝国也势必要为惨死的使节报仇雪恨,维护帝国尊严与强国荣光。 平地镇一战中,阿萨亚卡特尔发挥出了一个军事皇帝应有的素质,将阿兹特克帝国的原始军事智慧发挥到了极致,用浩如烟海的步兵队将东罗马一方的仆从兵前锋打得抱头鼠窜。 但是,作为一个专权跋扈之主,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皇帝,他没有像历史上的蒙特祖玛二世一样卑躬屈膝,没有把欧洲人放入特诺奇蒂特兰,绝不妥协的他也因此错失了认识彼此的最好时机,对来自旧大陆的先进技术毫不知情。 他没见过战马,没见过铁甲,没见过火枪和火炮。 当健壮骁勇的美洲虎战士和雄鹰战士高举着黑曜石链剑,狂喊着古老的口号向东罗马军阵发起冲锋时,他们遇上了黑洞洞的炮口和枪口。 战争机器的轰鸣震碎了阿兹特克人的美梦,火药的燃烧释放出人类肉体难以企及的能量,喷吐出的弹丸轻而易举地击穿了他们的简单甲,震耳欲聋的巨响更是让他们心胆欲裂,仿佛听到了雷神的怒吼。 紧接着,一支全身包裹着沉重铁甲的重骑兵分队开始了冲锋,雄壮的战马从山坡上冲下,骑兵们高举着骑枪,轻而易举地冲破了本就散乱的阿兹特克军阵,碾碎了一道又一道防线。 紧接着,武装水手冲了上去,阿兹特克人的黑曜石链剑破不开他们的防御,他们的锋利刀剑却能轻而易举地撕开他们的衣甲,割下他们的头颅。 东罗马一方士气大振,原本仓皇逃窜的土著仆从兵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开始折返战场,学着罗马人的样子,高呼着“圣乔治”的口号向前突进。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面对绝对的军事压制,阿兹特克人未能创造出任何奇迹,伤亡惨重,被俘及失踪者则更多,阿萨亚卡特尔皇帝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首都,只剩两万余人。 平地镇之战是东罗马帝国和阿兹特克帝国之间的第一场大规模战争,也是最后一场,阿萨亚卡特尔皇帝为自己的刚烈付出了代价,换得一片狼藉,人心惶惶。 战斗结束后,东罗马帝国趁势压服了心惊胆战的大战旁观者,进入平地镇中,在威逼利诱下使他们皈依正教,并将这座小镇更名为圣乔治。 战败的消息传回首都,特诺奇蒂特兰陷入到巨大的惶恐中,他们对灭世论的事情有所耳闻,对上帝这位“法力通天”的神明本就半信半疑,对方的强横武力更是佐证了这一观点,不少软弱者准备通过皈依和投降来换取平安。 阿萨亚卡特尔将他们痛骂一顿,宣布绝不投降,要将自己的信仰捍卫到底,继续向周边城镇派遣使者,要求他们出兵勤王。 然而,就在当天,距离特诺奇蒂特兰最近的城邦,震丘城特拉特洛尔科在城主莫伊基斯特利的带领下举兵反叛,脱离中谷地同盟,皈依正教,向东罗马帝国效忠。 接着,远方军报传来,塔拉斯科青铜王国趁此良机大举进犯,为去年的屈辱向三城同盟复仇。 东罗马帝国抵达阿兹特克的时间十分微妙,这个新生的国家恰巧处于青黄不接的时间段,蒙特祖玛一世在世时将谷地周围的大量土地纳入囊中,也留下了无数隐患,人心还在浮动,仇恨尚未消散,无论是塔拉斯科还是特拉斯卡拉都保留了不俗的实力,阿兹特克只是最强者,远远未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原时空中的这个时候,阿萨亚卡特尔正在打内战。 原时空中,当西班牙人来到这里时,阿兹特克基本上把周边的反对者全部打败,内部矛盾也被时间冲刷干净,可以说是最鼎盛的关头,但他们不仅遇上了不世出的传奇征服者科尔特斯,还摊上了一个脑子不好使的蒙特祖玛二世。 当特诺奇蒂特兰陷入绝望时,东罗马远征军并未直冲湖中城,而是向西北行进,攻下了小丘城特斯科科,将其更名为新士麦那,开始在特斯科科湖畔修建战船,为决战做准备。 小丘城特斯科科是中谷地三城同盟中的一个,最早由南下的阿克尔瓦人建立,是特诺奇蒂特兰的盟友和竞争者,在军事实力和尚武精神上比不上特诺奇蒂特兰人,但他们的文化和艺术却远超前者,在天文学,音乐和历法等多个方面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他们的法典也被用作整个三城同盟的共同法典。 特斯科科的前任国王尼萨乌亚尔科约特是一位贤明之主,喜爱文化,热心艺术,以怜悯之心对待臣民,修订了完善的法律,搭建了一套高效的政治架构。 这位贤明之主公开反对活人祭祀,对特诺奇蒂特兰的野蛮和残暴十分厌恶,公开表示要使自己的子民摆脱罪恶,认为鲜血和心脏是对祭坛的玷污,鲜和香料才会真正取悦神明。 在他生命的末年,亲眼见证了阿萨亚卡特尔对周边部落的残暴活祭和对东罗马教士不由分说的残杀,在病床上悲观地表示,繁荣的特诺奇蒂特兰即将毁于一旦,希望他的儿子能够谨言慎行,为特斯科科保留一分文明的火种。 但是,就在不久前,这位思想者与世长辞,他的儿子依然尊奉了特诺奇蒂特兰的号召,出兵相助,并在战争中死于践踏。 东罗马帝国的军队敲开了特斯科科的大门,大主教瓦伦斯听说了尼萨乌亚尔科约特的事迹,对此大为赞颂,认为他具有基督教圣人的一切美德,其实是个隐藏很深的基督徒,并勒令全体基督徒不准扰民,选择宽恕,还当众剥夺了几位醉心复仇的特拉斯卡拉士兵的教籍。 当然,府库还是得开的,反叛者还是得贬为奴隶的,贵族的女眷还是得分给武装水手的,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给当地人带来爱与幸福的。 为了使特斯科科迅速皈依,大主教瓦伦斯采取一些怀柔政策,除了常规的灭世理论外,还故意营造出宽厚和平的模样,只把那些带有鲜明旧神符号的金银装饰品搜集起来,把特斯科科贵族的可可豆和斗篷分发给每一位愿意皈依的百姓,还用东罗马帝国的先进纺织物交换金银装饰品和旧神书籍。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本就较为柔弱的特斯科科百姓大半皈依,贵族和祭司被处决,他们的财物则被用来收买人心。 当然,时间尚短,这个时候的特斯科科人尚未意识到基督教的本质,仅仅是把上帝当成了一个更加强大的神明,添加到他们的信仰体系中,并未彻底斩断与旧神的联系。 瓦伦斯也并不担心,旧神祭司和旧文化书籍已经被消除干净,有些学问的贵族也大多命丧地狱,原来的文化和信仰已经不成体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明白的。 新士麦那城外,由城堡改建而来的教堂中,大主教瓦伦斯翻看着新登记的信徒名册,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对于一位胸怀理想的教士来说,看着上帝的信徒越来越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对于一位贪婪奢侈的教士来说,信徒越来越多同样是一种幸福,因为他们可以收取的税赋会因此变多。 正是因此,教士阶级一方面是殖民者的先锋触手,另一方面也是新基督徒的保护者,这也是基督教在面对原始宗教时能够获取巨大优势的原因之一。 瓦伦斯显然属于前者,北非出身的他相信基督教普世价值,不喜欢通过杀戮解决问题,对耶稣基督的教谕充满信心,认为光靠一本《圣经》就足以征服无数人的心灵。 攻下特斯科科后,瓦伦斯要求哥伦布暂且休息,从后方紧急调来奶牛和猪羊,先为当地百姓进行接种,并对已经出现瘟疫状况的村庄进行焚烧隔离。 咚咚咚! 木门打开了,哥伦布走了进来。 此时的哥伦布显得意气风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昂扬勃发的气质,不到三十岁的他还很年轻,却已经取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成功击败了嚣张跋扈的阿兹特克伪王,距离特诺奇蒂特兰的财富越来越近。 在征服中,哥伦布严格执行了皇帝给予的既定政策,也在此过程里对皇帝愈发尊崇,认为他一定有远超常人的天赋,这才把一切问题全部理清,一切疑难杂症都有所提及,并提前做出了安排。 “大主教,大西洋舰队的十艘舰船,抵达东海岸的维拉克鲁斯,上面带来了不少物资补给,还有皇帝的信件。” 哥伦布将一封短信递给瓦伦斯。 “我们上次送回去的黄金和白银已经到了,皇帝表扬了我们,称我们为东帝国的伟大先驱。” “皇帝要求我们暂行修整,先把已经占领的城市和乡村理顺,把舰船全部造好后再进军特诺奇蒂特兰,一举将其拿下,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会写字的人。” “好,我明白。” 瓦伦斯点点头,放下信。 “上面说的药品是什么?” “黄蒿的干叶片,金鸡纳树的树皮,还有牛痘结痂粉末。” 哥伦布回忆道。 “结痂粉末在效果上虽然赶不上新鲜脓水,但胜在量大,而且可以在加那利群岛制备好,直接运过来,也不占地方。” “嗯,很好。” 瓦伦斯点点头。 “黄蒿和金鸡纳树皮是拿来干嘛的?我们这里没有热病。” “我们对整个新罗马的征服和占领是长期的,势必会前往南方雨林区,到时候就有用了。” 哥伦布扬起头。 “皇帝对你的想法表示了赞扬,以后,每次上缴给皇帝的金银中,有十分之一将被用来从地中海采买物资,到这里改善皈依者的生活,同时兴建教育。” “要我说,直接把十分之一的金银发下去不就行了,何必如此麻烦……” 哥伦布撇了撇嘴。 “他们不拿金银当货币,金银在这里换不来什么东西,你忘了?” 瓦伦斯哼了一声。 “说回教育,我认为这里的土著在教育上非常发达,尤其是原特斯科科城邦,拥有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我们把教师一换,教材一换,估计下一代就可以讲希腊语。”“这里的土地条件远超国内的大部分地方,也许只有色雷斯平原才能勉强相比,养得起很多人,我希望能够将他们聚集在城市周边,方便管理和教育。” “这也是我不让你破坏城市的原因,他们本身是成熟的文明,你破坏干净后,一切都杂乱无章,还得投资重建,那么多人躲在乡下,进行宗教洗礼和民族同化反而更加困难。” “能够直接继承,为何还要破坏?” “您说得对,以后的新罗马总督区,行政上的事全归您!” 瓦伦斯的话并没有破坏哥伦布的好心情,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还有一件事,陛下决定从根本上该改变新罗马人的生活习惯,将他们引入文明,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第一步就是服装打扮。” 哥伦布摸出一盒烟,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陛下决定把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产出的多余廉价衣物全部卖到新罗马来,新罗马人可以通过劳动换取我们的货币,再换取我们的商品。” “陛下不希望看到他们继续留那种奇奇怪怪的发饰,不希望他们继续把人头骨挂在脖子上,不希望他们继续穿那些带有本地特色的衣服。” “他们都得剪发,学习我们的样子来打扮自己,不允许往头发上扎羽毛。” 哥伦布说道。 “你可以把这说成上帝的要求,陛下给你十年时间,十年之后,不允许有任何人还像今天这样。”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用得着这样么?耶稣不会阻碍地方文化的自由发展……” 瓦伦斯皱了皱眉。 “呵,那您最好把原住民模样的耶稣画到教堂的墙壁上。” 哥伦布显然对瓦伦斯的普世理念有些不屑。 “皇帝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他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好吧。” 瓦伦斯沉默片刻。 “还有一件事,我派往北方的传教队发现了一座矿脉,他们中有些人是康斯坦察神学院出身的,学过这些,找到了一些黄金。” “黄金?哪里有黄金?” 哥伦布眼神一亮。 “还在勘探,是一座金银矿,最多的其实是白银,黄金就一点。” 瓦伦斯对哥伦布的模样有些反感,将头转向一边。 节俭是基督教的美德,瓦伦斯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尽管他十分清楚,如今的东罗马帝国正在不断吞噬东西各方的黄金白银,将其作为发展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催化剂。 哪里有黄金,哪里就有罗马人的足迹。 “白银也行,东印度产金不产银,西印度产银多,正好作为货币体系的补充。” 哥伦布思考道。 “我认为这片地方一定还有很多金银矿脉,大部分都是阿兹特克人没能发现的,我会向陛下要求派遣勘探队,系统性地对这片富饶之地进行矿物勘探。” “特诺奇蒂特兰还没打下来呢,你不要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瓦伦斯告诫道。 “我不会的,因为我压根就没怎么思考,到底该怎么打,陛下已经安排得很明白,战略上的事情一应俱全。” 哥伦布笑了笑。 “至于战术,恕我直言,单论战术,我也许都不如那位阿兹特克伪王,但再强大的战术也比不上我们的先进技术。” “在绝对的技术碾压下,除了灭亡,他们没有第二条路!” 哥伦布看向瓦伦斯。 “船已经造好了,大家都很爱戴您,您要不要跟着我们,在开战时为我们祝福?” “陛下要求我们尽快结束战争,绝不能给他们在战争中学习成长的时间和机会。” “好,我们这就去吧。” 瓦伦斯站起身,和哥伦布一起向湖畔走去。 湖畔边搭起了一个简易码头,岸边则是工地,仆从兵们把砍来的木头堆放在此,工匠们则利用这些木头制造船只。 那些本地无法生产的技术品很早就从旧大陆运来了,包括风帆,硬绳索,铁钩和树胶。 湖面上,十几艘小型桨帆船并排停靠,武装水手们第一次在高原上航行,显得兴奋异常。 哥伦布翻身下马,豪情万丈地注视着这些舰船,最大的一艘舰船还刻上了自己的名号。 奥德修斯。 “我不是陆军将领,对陆战不太在行,但到了水面上,哪怕只有这些小船,特诺奇蒂特兰的原始舢板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哥伦布看向瓦伦斯。 “嗯,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 瓦伦斯微微颔首。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航登陆?” “现在。” 哥伦布说道。 “就在前几天,两艘舰船去西边进行侦查,特诺奇蒂特兰人害怕,把他们的堤坝直接挖开了,虽然成功冲毁了一艘船,但也因此丢掉了最后的底牌。” “我们海陆两军将同时进发,从两个方向对特诺奇蒂特兰施加压力,让他们顾此失彼。” “乔治已经带着仆从军向西进发了,我们也得加快速度。” 哥伦布说完,让副官打出旗语,将游荡在湖面上的舰船召唤回来。 水手们来到岸边,列队站好。 哥伦布巡视着自己的水手,迎着微寒的春风。 “诸位,今天将你们召集起来,是为了什么,不必多说。” 哥伦布开口说道。 “我并非元帅,并非将军,只是一位勇敢的船长,一位不怕死的探险家,不会什么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讲。” “既然如此,那就长话短说!” 哥伦布拔出海军弯刀。 “为了我们的前程,为了我们的皇帝,为了我们的神明,我们即将对特诺奇蒂特兰发起最后一击,彻底将这个丑陋的政权从地图上抹去,彻底将那些啃食同类躯体的野兽赶下地狱!” “上帝会注视我们,上帝会帮助我们,上帝会见证我们的伟大,见证我们的辉煌!” “诸位伪神的国度就在前方,这些邪神阻挡不了我们,正如古代的众神难以阻挡勇敢的奥德修斯!” 哥伦布快走几步,稳稳跳上奥德修斯号的甲板,面向水手。 “征服众神,登船,出发!” 1473年4月15日,东罗马帝国阿兹特克远征军结束了为期几个月的修整,从新士麦那出发,兵分两路,直冲特诺奇蒂特兰。 (本章完) 第328章 蒂姆加德 第328章 蒂姆加德 1473年的初春在一片繁忙中度过,东罗马帝国结束了战争,兵归故里,马放南山,开始进入到和平发展和休生养息的重要阶段。 就在前不久,东罗马帝国在皇帝的主持下开启大改革,改革分为政治制度,教育制度和社会生产三个方面。 政治制度上,为了更好地掌控越来越大的领地,东罗马帝国重新启用行省制,并开始大规模扩招行政人员,首次采用考试选官,以“廉洁”和“高效”为两大宗旨,意图组建一套完善而高效的文官系统,组建一个“永不迭代的幕后政府”。 教育制度上,资金充沛的帝国政府开始大力推广文化教育,在各大城市大规模投资教育,以主日学校——全日制中学——高等学府为主要框架,升学时同样采用考试制度,择优录取,教育资金则主要来自于皇室的资助,只要足够优秀,家境贫困的学子同样能够享受高等教育,皇帝将会负担从全日制学府到高等大学的全部经费。 为了进一步刺激百姓们对文官考试的热情,皇帝专门在各大城市设置了接送点,使用皇家马车和皇家游船把学子们接到考场,考试后,获得官职的学子也会受到皇室的邀请,进入考场所在城市的宫殿参加宴会,和皇室成员共进晚餐。 在通过地方初试,获取参加后续考试的资格后,每一位学子都有资格享受这一特权,哪怕你身处古巴岛,皇帝的海船一样会跨越大洋赶来接你。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莫过于专业技术学院的大量开设,这些专业技术学院主要负责高等工匠的培养,从钟表制造到宝石雕刻,从家具设计到地毯纺织,一应俱全。 罗马人的生命是宝贵的,不能浪费在那些消耗人命的产业上,挖矿会死人,染料会破坏身体,那就只好苦一苦其他人了。 社会生产方面的变革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皇帝消耗了大量资金来完成对少地农民手中生产资料的赎买,再将这些生产资料集中起来,租赁或贩卖给本来就有一定田地的农民,使他们手中的生产资料变多,从乡村中解放出了大量劳动力,要么参加专科学院的短期培训,成为工匠,要么就渡过海峡,去安纳托利亚圈占大农场和大牧场。 安纳托利亚的安哥拉羊和阿非利加的美利奴羊都是很不错的毛用羊,这些牧场将为大城市的纺织工坊提供大量原材料,促进纺织业的兴旺繁华。 简单来说,东罗马帝国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是具有鲜明目的性的,主要目标就是发展资本主义,为资本主义提供政策保障,技术支持,劳动力和原材料,促进爱琴海大城市持久繁荣。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还利用迅速扩张的文官体系对核心地区的农耕土地进行了一次排查,向那些具有大量土地的富农和地主发放了地契,签署了契约,划分了职责,将产权明晰化,私有化。 这份地契只包含土地,也只依赖于土地,不会随着主人的变更而转移,交完税后,新土地主也必须遵守契约。 只要你愿意向皇帝效忠,愿意遵守帝国法律,愿意服从战时安排,皇帝会保护你的私有财产,在和平时期,你就是这片土地说一不二的主人,如果任何人在没有受到邀请或没有得到政府批准的情况下非法进入你的土地,你可以采取一切办法来保卫自己的财产。 当然,在紧急时期,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资源归国家调用,皇帝具有绝对的临时征调权,如果造成财产损失,事后会给予一定补偿。 时代变了,在资本主义的浪潮下,纯粹土地主在一个国家内的话语权将会越来越低,没有先进武器的生产能力,没有依附土地的大量人口,试图像从前几个世纪一样依靠土地来把控国家大事将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当然,这些改革仅限于爱琴海两岸的核心地区,意图将这些土地从原始的小农生产中解脱出来,逐渐向商品化农业转变,各大军区和边疆地区无法专心发展经济,依然得采取传统模式。 同时,东罗马帝国还效仿威尼斯共和国,出台了第一部《专利法》,并设立帝国专利登记局,规定任何发明人均可对自己的发明物享有终身所有权,可以保留,可以交易,可以通过专利入股公司,以最暴力的国家机器保护知识产权,加强先进知识的资本属性,抬高知识分子地位,鼓励发明创造。 新大陆和东印度的财富一船接一船地到来,东罗马帝国必须想方设法地将其迅速消化,通过发展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方式将金银转化为国力,将财富转化为东罗马战车的燃料。 由于海外财富大多为皇室私产,在这场变革中,获益最多的无疑是皇帝本人,不仅成为了全国最大的地主,全国最大的资本家,还登记了最多的发明专利。 现在,东罗马帝国的经济模式十分奇特,贵族富商们时刻注意着皇室的一举一动,皇帝把地产租赁给租地农场主,他们也学着做,皇帝收购哪个公司的股份,他们也跟着收,皇帝大量开设纺织业工坊,他们也一样。 东罗马帝国的资本主义刚刚启航,前期的盲目跟从是无可避免的,再等上几十年,新兴的资本集团就会迅速壮大,自由市场就会发挥越来越强大的调控力量,不需要皇帝和政府的过度干涉。 至于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出现的经济危机,距离现在还很遥远,就算日后出现,拥有广阔殖民地的东罗马帝国也有无数种方法来转嫁矛盾,就算日后殖民地丢失,一样可以通过金融霸权和货币霸权收割前殖民地的财富。 为了促进商品经济的繁荣,农业发展是至关紧要的,更加先进的技术有助于减少单位土地对劳动力的依赖,让更多的空余劳动力从事手工业和商业。 最近几个月,在皇帝的指导下,帝国农业研究所成功利用蓝矾晶体,生石灰和蒸馏水调配出了一种天蓝色胶状悬浊液,并试用成功,可以喷洒在农作物上杀菌杀虫,由于试验田位于阿德里安堡,这种蓝色农药又被命名为阿德里安液。 蓝矾晶体是一种很常见的矿物,在巴尔干山区的各座铜矿中均有伴生,阿德里安液迅速被大量生产,并投入到农业种植中,可以大大降低农作物的染病概率,并将原本从事除虫护苗的劳动力解放出来,进入城市。 小农经济祸害无穷,要想加速资本主义发展,又不想伤害农村民众,就得尽可能地减弱剪刀差效应,对外掠夺和发展技术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国内经济一派繁荣的背景下,东罗马帝国在外交上同样取得了进展,和白羊王朝,奥斯曼苏丹国以及卡拉曼苏丹国缔结了为期五年的停战协约,东罗马帝国需要时间来完成对安纳托利亚西部的整合与同化,穆斯林政权也对长久的战争苦不堪言。 白羊王朝的内战基本结束,大王子乌古鲁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失败,在前期取得了相当大的突破,距离大不里士仅有一小段距离。 然而,乌古鲁的军事才能依旧远远不及乌宗哈桑,也不太愿意听从东罗马教官的战术指导,被父王在正面战场上直接击败,本就心存疑虑的穆沙沙教团立马倒戈,乌古鲁一败再败,率领残部撤往大马士革寻求庇护。 乌宗哈桑的确平息了内乱,但白羊王朝也因此国力大失,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大不如前,国内的利益派系蠢蠢欲动,只等老首领的死亡。 回到大不里士的乌宗哈桑已经再无当年的雄心壮志,苍老和疾病纷纷袭来,不仅默认了东印度公司对霍尔木兹北岸的占领,还放弃了亲征北部边疆的计划,将势力愈发壮大的圣安德鲁骑士团和“黑羊余孽”阿尔斯兰交给萨法维教团进行镇压。 军事上,东罗马帝国虽然并未大动干戈,但小规模的战事仍未停止,黑海北岸,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率领哥萨克及切尔克斯大军从顿河畔君士坦丁出发,向西一路扫荡,以绝对的海军优势不断袭扰着克里米亚鞑靼人所剩不多的安稳领地,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机动性袭击老弱病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正面交战,绝不拿自己的生命和威望冒险。 克里米亚鞑靼人在这种堪称无赖的打法下进退维谷,左右支拙,他们不是没想过转而袭击哥萨克的领地,但宽阔的顿河和顿河上的军舰让他们望而却步。 这就是海军的优势,这就是舰队的优势,可以将别人的天堑化为自己的通途。 失去奥斯曼支援的克里米亚汗国彻底沦为南俄草原的穆斯林孤儿,经年累月的内战让他们疲惫不堪,经济崩溃,缺衣少粮,商业停滞,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地中海南岸,时隔数年,皇帝再一次踏上阿非利加的大地,在迦太基城主导了雇佣兵之家的修建,并巡视沿海城镇和广大乡村,接见乡绅,安稳内政,推广教育,审查官员。 在伊比利亚的风暴彻底刮起前,以撒必须将北非这个前进基地尽可能地稳固下来,这里不仅是干涉西欧和南欧的桥头堡,更是君士坦丁堡联通大西洋的唯一枢纽,万万不得有失。 昏黄的土地上,一支军队正在行进,军旗在天空中猎猎飞舞,军旗十分驳杂,既有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斯拉维斯军团的染血老鹰旗,也有迦太基的射击军军旗和西境边疆区的怒吼野猪旗。 军阵中,以撒骑着骏马,想着自己的心事。 巡查的结果还算满意,大业草创,国势正强,一切都还欣欣向荣,内部矛盾尚未激化,贪腐现象不算突出,北非的庄园主和正教部落皆是跟随以撒近三十年的老部下,对他的到来十分高兴,纷纷拉着他到自己的庄园或帐篷里做客,把自己的子弟介绍给他,要么想在亲卫队中替他们谋一份职位,要么希望把他们送到君士坦丁堡陪皇太孙一起上课,以撒自然来者不拒。 不满意的地方当然也有,那就是他们实在太安稳了,无论是因功获得庄园的退役老兵还是皈依正教的柏柏尔部落,他们都被以撒斥巨资构建的道路系统连接了起来,可以享受到商品经济带来的美好生活,已经很久未曾遭遇战争,有些部落在见识到波尔山羊和美利奴绵羊带来的丰厚利润后,连骆驼和马匹都不养了,一心一意挣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以撒想要达到的成果,用商业控制草原是一种不错的方式,当劫掠的风险太大,商业的利益又足够高,没什么人真的愿意抱着祖宗之法跟你死拼。 现在,随着气温的降低和降雨量的回升,不少正教柏柏尔部落不再游牧,转而定居,围绕着一片水源地放牧牛羊,甚至有些贵族连牧场都不愿打理,扔给属下,自己则跑到迦太基城享受生活。 但是,这也会带来一些问题,阿特拉斯山脉中的游牧柏柏尔人把他们当成肥羊来宰,大土耳其战争时,一些柏柏尔穆斯林还冲下山脉,大肆掠夺,试图解放他们的圣城凯鲁万。 山下的部分柏柏尔部落根本没能做出有效抵抗,哭哭啼啼地找到迦太基城的巴西尔皇子,希望皇帝帮他们伸张正义。 当时,大部分战斗力都被大土耳其战争吸走了,巴西尔皇子没什么办法,只能集结剩余兵力,将跑下山的穆斯林赶回山里,等待战争的结束。 很久之前,以撒曾在这里册封过几位愿意向东罗马帝国臣服的柏柏尔苏丹,但由于东罗马帝国一直把不愿皈依的穆斯林向山里驱赶,这里动乱频繁,民不聊生,一个村镇在一月之内可以更换三任主人,原来的“老熟人”早就身死国灭,不知身在何方。 现在,以撒抽出手来,耐心听取了归化柏柏尔首领的意见,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对迦太基城西南方的山脉进行一次扫荡,集结了两万余人的杂牌军,为这些顺从之人解除后顾之忧。 以撒对他们的现状还算满意,不准备让他们回归贫穷和野蛮,你们忙着挣钱就行,打仗的事交给皇帝。 这是一场索然无味的战争,也许是凶名太盛,也许是军力太强,当以撒率军登上泰贝萨山脉后,压根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这里的大型部落早就听到了风声,带上不久前从山下抢来的财宝远遁西逃,逃往阿特拉斯山脉的更深处。 一些小部落也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实在躲不过才会打上一仗,当然,结局就是被彻底碾碎。 泰贝萨山脉仅仅是阿特拉斯山脉最东端的余脉,距离迦太基城很近,海拔不算很高,占地面积不算很大,山势也不算陡峭,他们没办法像西边的同宗兄弟一样四处游击,遇上大军扫荡时,除了逃跑,没有第二条路。 “陛下,除了一些定居村镇外,基本没什么人。” 以撒身边,赶来协助的西境边疆区驻藩大臣阿贝尔有些恼火地说。 “就跟我在西边遇上的情况一样,他们不敢与我们正面交战,我们来时,他们立马逃跑,等我们离开了,他们又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您这里还算好的,没太多高山,西境边疆区的山脉更多更乱,我们一旦进入山区,骚扰和袭掠时刻不停。” 阿贝尔哼了一声。 “关键是,我还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嗯,我知道了,很久没来阿非利加,你们能够维持这个样子,已经殊为不易。” 以撒回过神来,点点头。 “我们在迦太基以西的商业运输主要通过海路,对陆地上的事情的确是疏忽了,我会想出一些解决办法的。” “阿兹特克已经完了,新一批珍宝船已经抵达迦太基,我会在伊比利亚战争前主持修建一系列山脉要塞,将劫掠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就好,陛下,您绝对不要听那些文官的意见,认为既然安纳托利亚收复了,阿非利加就不重要。”阿贝尔呵呵一笑。 “如果我们可以将萨拉森人封锁在山区,奥兰城和特莱姆森城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特莱姆森城距日不落要塞仅有不到三天的海程,您的远洋贸易线路将会大大缩短,安全程度会比现在高很多。” “到时候,假如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见钱眼开,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抢劫我们的财产。” “这我当然知道,西地中海的布局大概就是这样。” 以撒笑了笑。 “我的堡垒计划就准备从泰贝萨山脉开始,这里气候不错,有好几条终年河流,可以直接占领。” “这里距离迦太基城还是太近,不能再交给萨拉森游牧部落了。” 以撒望向远方,平缓的山坡上出现了一抹绿色,一条河流从山间向西南流淌,流向内陆。 远方的山坡上,一面巴列奥略家族旗帜猎猎飘扬。 “是君士坦丁娜大公,他们已经到了。” 阿贝尔举起望远镜,喃喃说道。 “除了一些士兵,似乎还有一些流民。” “是的,君士坦丁娜距离这里很近,是我让安德烈亚斯到这里来的,看样子,他们已经找到了。” 以撒接过望远镜,看了看。 “加快速度,我带你见识一下古人的智慧。” 以撒微微一笑,轻夹马腹,随行士兵们也小跑起来,向远处奔去。 绕过一道山脊,下方的风景一览无余,稀疏的树木间,一座古城的遗迹映入眼帘,规模超群,无比壮阔,呈现出一个完美的正方形,街道和房屋半掩在沙土下,但都保全得十分完好,市政厅,凯旋门和大剧院也一如既往,仿佛等待着后人的发掘。 这座古城遗迹具有鲜明的古罗马特色,显然是老祖宗的文化瑰宝。 这是蒂姆加德古城,位于奥雷斯山北麓,是整个北非保存最为完好的古罗马遗迹,由图拉真皇帝建造,目的是宣示武力,慑服周围的柏柏尔部落,城市完工后,很快便成为远近闻名的商贸中心,鼎盛时期拥有数万居民。 穆斯林的到来让蒂姆加德城饱受灾难,在几百年前被废弃,但城市主体依然存在,基础设施比较完善,依然有一些柏柏尔人鸠占鹊巢,住在这里。 以撒和大军缓缓下山,君士坦丁娜大公安德烈亚斯正在等候。 见以撒走近,安德烈亚斯连忙翻身下马,向以撒鞠躬行礼。 “好久不见,安德烈亚斯。” 以撒看着自己的堂兄弟。 “在君士坦丁娜过得还好吗?” “陛下,一切都好,君士坦丁大帝的行宫自然不会差,只是那群萨拉森人不会经营罢了。” 安德烈亚斯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我依照您的吩咐,率军南下,来到这里,找到了这座遗迹,赶跑了住在这里的柏柏尔人,把它占据了下来。” 说起这个,安德烈亚斯有些高兴。 “我们进行了一些发掘,发现这是蒂姆加德古城,图拉真大帝的城市,保存得相当完好!” “部分城区被沙土盖住了,我们还在开挖中,如果全部挖掘出来,规模将会比您现在看到的大得多!” “除了万神殿外,我们还在这里找到了教堂,这说明,在图拉真皇帝那个时期,耶稣基督的教义就已经传到这里了!” “不一定,也许是后来建造的,这座城市的历史有一千多年,我们还在蒂姆加德的东南方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城堡,也是罗马遗迹,不过是时代就要近很多,很可能是贝利撒留时期留下的。” 以撒摇摇头,环顾四周。 山间的泉水汩汩流动,河流边已经出现了绿色的草地和稀疏的树林。 “我准备重新启用蒂姆加德城,在原有基础上修缮一番,引进流民,你觉得如何?” “应该没问题。” 安德烈亚斯想了想。 “最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天气比原来冷了不少,阿非利加没有原来那么炎热了,山间的泉水越攒越多,汇入河流,夏天也不会干涸,蒂姆加德周边的草地和林地变得更多了。” “我问过那些住在这附近的萨拉森人,他们说,这座古城是因为环境而荒废的,现在环境稍微好了些,他们这才搬了进来,但没有开辟农田,仅仅当成避难所。” 以撒笑了笑,对安德烈亚斯的细心表示赞许。 实际上,整个北非在古罗马时期称得上帝国粮仓,罗马城中相当一部分的粮食都来自于北非沿海,罗马移民在这里建立定居点,开辟农田和果园,发展旱地农业,由于光照强度高,收成比一些北方行省好很多。 北非穆斯林在文明程度上远远比不上罗马人,甚至没办法跟伊比利亚穆斯林相比,许许多多的古罗马基础设施被他们摧毁,农田被废弃,树林被砍伐,风沙越吹越北,绿地从阿特拉斯南麓缩减到阿特拉斯北麓。 当然,气候的变化也是不可小觑的,撒哈拉沙漠的扩张是长时间的地理进程,温暖的中世纪无疑加剧了这一现象。 但是,15世纪的北非还不像21世纪那样无可救药,撒哈拉沙漠的大规模扩张是20世纪的事情,短短五十年的扩张程度超过了五百年的总和。 现在,地球正值小冰期,北非的气温没有中世纪那么炎热,部分地区的生态环境开始恢复,蒂姆加德古城也有了重现昔日荣光的机会。 “你带来的这些流民有多少?来自哪里?” 以撒指了指不远处的流民营地。 “五百余人,都是意大利人。” 安德烈亚斯说道。 “按您说的,我从安纳巴港把他们接到这里。” “米兰人吗?” 以撒瞧了瞧他们破旧的衣物和苦涩的面容。 “不,大部分是热那亚人,米兰和法兰西进行了利益交换,加莱亚佐入侵热那亚了,他们是难民。” 安德烈亚斯说道。 “热那亚人……好,他们今后就是拉丁语罗马人了,将成为蒂姆加德的第一批市民。” 以撒点点头。 “我将在山脉北麓修筑一系列城堡,加强控制,蒂姆加德就是其一。” “希腊语罗马人是分不出来多少了,意大利要乱了,我会让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加大引入力度,只要不认字的农民,不要读过书的市民,争取早日将这里稳定下来。” “你的领地很近,需要提供物资。” 1473年初夏,东罗马帝国兵抵蒂姆加德古城遗迹,开始在这里整修城市,移民垦荒。 (本章完) 第329章 热带春城 第329章 热带春城 浩瀚的大西洋上,微风卷起碎浪,温暖的阳光挂在高空,却始终透不过迷蒙的薄雾。 海面上,一支舰队鼓足风帆,向东南方的陆地慢慢飘去。 这支舰队由四艘卡拉维尔帆船和两艘中型克拉克帆船组成,两艘克拉克帆船经过了特殊改装,船舱宽大,船舷的火炮不算太多,能够装下更多商品,又具备一定的自卫能力,显然是军商两用舰船。 每一艘帆船的风帆上都印着特殊的纹章,左上方是金红色的巴列奥略家族旗帜,占据八分之一的旗面,其余部分则是蓝白条纹。 这是东罗马帝国几内亚公司的旗帜之一,这所公司已经有近三十年的历史,随着大西洋商路的不断开拓,在远洋贸易中吃遍了红利,逐步成长为今天的庞然大物,旗下有着不少分公司和遍布西非的租借地产,采用股份制分红,皇帝则是最大的股东。 这支舰队隶属于大西洋航运,同样是几内亚公司的一个下属分公司,主要负责在各个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之间运输货物,商品和人员,也会承接政府订单,每年会把一批流放犯运到新色雷斯和新罗马。 最近一段日子,为了保护国内造船业与国内航运业,强化东罗马帝国对远洋贸易垄断权,皇帝颁布了《航海条例》,条例规定,只有东罗马或其殖民地所拥有和制造的船只可以运装东罗马殖民地的货物,其他国家的制造产品,必须经由东罗马本土,而不能直接运销殖民地。 这一条例是重商主义下的产物,目的就是防止其他后发国家在远洋贸易中侵占东罗马帝国的利益,在本土和殖民地之间形成一个完整的商品供应链,从生产到运输到售卖,获取的利润均属于东罗马帝国,自己既是殖民先锋队,又是海上马车夫。 在此背景下,大西洋航运公司应运而生,相比于其他商贸公司,这个公司仅仅专注于商品和人员的运输,从原材料获取,原材料加工和成品售卖这一系列的繁琐步骤中剥离出来,提高效率,降低风险。 相比于几内亚公司旗下的其余几个分公司,大西洋航运没有新色雷斯象牙和皇家非洲公司那样历史悠久,也无法如联合果品和刚果橡胶公司那样骤然暴富,但大西洋航运却是东罗马帝国第一个完全由民间小资本自发成立的远洋贸易公司,完全没有皇帝和政府的指导,最初的创立者只是一群富有干劲的远洋水手,几十个富裕水手联合起来,用股份制的形式凑足了买船的资金,尽管最后被收购,但依旧保留着很大的自主权。 这群水手开创了东罗马帝国的先河,靠着一腔热血和一点点的运气精准把控住了市场缺口,并因此获益良多。 君士坦丁堡大学的一些经济学研究者认为他们的成功证明了自由市场理论的先进性,引用了一些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认为哪怕在排开政府干预的情况下,市场依旧可以发挥出伟大的调控能力。 尽管他们的理论十分不成熟,君士坦丁堡的各大报纸还是对大西洋航运的成功大加赞扬,鼓励罗马人民发挥自身才智,勇于投资,敢于创业,在帝国盛世所带来的美好光景中发家致富。 旗舰色诺芬号的船长室中,船长莱奥诺斯盯着手中的文件,看着文件上一长串的地名和地名后的任务,眉头紧蹙。 “拉帕尔马岛,两百名来自于比林奇的优质奴隶……已完成。” 莱奥诺斯在第一项任务的后面做上标记。 “比热戈斯群岛,北非狮佣兵小队在此下船,负责维持奴隶市场的稳定……已完成。” 莱奥诺斯做上标记,继续看下去。 “白金港,布和丝绸卸货,交给几内亚公司分部,返航时还需在此装满……” 莱奥诺斯画上一个特殊标记。 “圣威廉港,和当地种植园主谈判蔗运输生意……失败。” 莱奥诺斯回忆片刻,重重哼了一声。 “金口若望港,补充淡水和食物,四个教士在这里下船,完成。” 莱奥诺斯看向最后几行文字。 “罗安达港,我们的终点,运送罗斯玛丽公司的一个雇佣兵小队,当地领主需要抵御土著的攻击。” “还得装载一些木头,运到加那利群岛。” 这就是目前需要完成的任务,莱奥诺斯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地放下文件,推开门,来到甲板上。 不大的港口就在前方,海风十分清爽,一名年轻人站在船头,双手张开,啧啧称奇,一脸享受。 莱奥诺斯看着年轻人,心中升起无名之火,快步走上前,将他拽下来。 “小子,就不怕掉下去,嗯?” 莱奥诺斯恶狠狠地瞪着他。 “海洋黑暗,不会在乎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不会在乎你家有多少钱,要是你真的掉下去,别想着我会停船救你!” “马上就要到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莱奥诺斯吼道。 “一路上,就你制造的麻烦最多!” 年轻人看向莱奥诺斯,连忙道歉。 “抱歉,亲爱的船长,我实在没想到,中非海岸竟然也有如此凉快的地方!” “您知道寒流吗?我们的地理学教科书上讲了,罗安达港的自然条件比金口若望港好了很多,我想就是因为这一带的寒流……” 年轻人兴奋地说着。 “我们那位安哥拉总督真有智慧,竟然选择了这里来建造殖民地……” 莱奥诺斯对年轻人的喋喋不休无动于衷,自顾自地掏出望远镜,对准前方的小港口。 “环境的确不错,比刚果好了很多……” 莱奥诺斯自言自语道。 “没多少雨林,那就没多少疾病。” “船长,现在雨林也并非完全的生命禁区了,殖民部和教育部联合出台了一部《热病预防手册》,主张焚烧树木,涂抹草药汁水,最重要的是定期服用黄蒿和金鸡纳树皮泡出来的热水。” 年轻人继续说道。 “一些探险队还专门招聘患有遗传性虚血症的队员,他们很少得热病。” “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炫耀你的学识么?” 船长被他吵得烦不胜烦,转过身,看着他。 “当然不是,船长,我是君士坦丁堡大学人文学院的,地理只是辅修,来这里的目的是考察土著语言,上交一份报告。” 年轻人回答道。 “这是我们的结课作业,我运气不好,被分到了新建立的这个小殖民地。” “考察土著语言?这有什么用呢?” 莱奥诺斯不屑地摇摇头。 “难不成你们还想为土著编写教材?” “不,人文学院虽然最近获得了不少经费,但也不会干这种亏本事。” 年轻人想了想,看向船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拉丁语罗马人吧?” “您虽然会说希腊语,但在部分单词上还是偶尔使用拉丁语。” “什么拉丁语罗马人,我是在保加利亚长大的,祖上可能是瓦拉几亚人,纯粹的正教徒。” 船长皱起眉头。 “我可不是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 “那就对了,据我们了解,您的祖先应该是达契亚人与罗马人的后裔,生活在瓦拉几亚平原上,就是以拉丁语为母语。” 年轻人了然。 “达契亚拉丁语跟纯正拉丁语的关系很近,仅次于西班牙语,甚至比不少意大利语更加接近远古拉丁语。” “您遇见过西班牙水手吗?跟他们交流时,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是没有,但这跟你的结课作业有什么关系?” 莱奥诺斯问道。 “现在,东帝国的语言太过驳杂,光是本土就有非常多的语言,加上殖民地则更多。” 年轻人解释道。 “帝国推广教育后,立马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希腊语太难了,不好学。” “为了更好地交流沟通,为了更好地推广希腊语,人文学院设置了一个项目,试图因地制宜,将希腊语简化一些。” “举个例子,迦太基人的希腊语就比君士坦丁堡的简单很多,不少疑难单词直接用本地语言进行替代。” “即便如此,一个君士坦丁堡人和一个迦太基人还是可以正常交流,互相都能听懂。” “我们的导师认为,随着教育的兴盛和殖民地传教运动的推进,希腊语的使用人群将会越来越多,但不同的地方会产生不同的口音,这是会自然发生的。” 见莱奥诺斯陷入思考,年轻人继续说。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考察安哥拉及刚果地区的土著语言,争取将其用经过简化的希腊字母编写出来,试着创造出一种融合语言,加速希腊语和基督教的的传播。” “刚果王国是为数不多的自愿皈依的土著王国,十几年来,不少上层贵族已经学会了希腊语,但当传教行动从上层进入底层,希腊语的传播立马陷入了僵局。” “这里的土著没有文字,他们的语言没有载体,在这里推广经过改进和简化的希腊语和希腊文或许会受到更小的阻碍。” “你的意思是,像圣西里尔那样?” 莱奥诺斯渐渐明白了过来。 “有些相似,但首要目的不一样。” 年轻人摇了摇头。 “圣西里尔创造西里尔字母的初衷是为了给东欧的斯拉夫人传播基督教,而我们的首要目的则是通过语言文字的改良来传播希腊语和希腊文。” “拉丁语太过古老繁杂,后来演变为许许多多的简化版地方语言,比如法语,意大利语,达契亚拉丁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除了法语是个特例外,其他的语言大多可以互通,至少能把最基本的意思都听懂。” “希腊语同样古老繁杂,我们的目的是以改良化的希腊语为基础,在一些地区通过添加本地借词的方法制造出各种希腊语方言,再通过漫长的时间来进行推广,逐步解决语言难题。” 年轻人笑了笑。 “比如瓦拉几亚人和摩尔达维亚人的达契亚拉丁语,真正源自古达契亚语的借词也就一两百个,源自斯拉夫语的借词也很少,主体仍为拉丁语,可以和其他拉丁语分支正常交谈。” “您不要小看语言,如果东帝国能够完成希腊语大致上的统一,商贸,行政和军事都能因此获益。” “如果更进一步,希腊语成为世界性语言,我们获得的好处将难以估量。” 年轻人微微一笑。 “您想想,如果您是一名使用希腊语方言的土著酋长,在其他条件完全相同的情况下,都是为了做生意,一个说高地德语船长通过翻译官与您哼哧哼哧说半天,另一个说希腊语的船长却直接跟您敞开详谈,您更愿意和谁做生意?” “语言是一种文化,语言上的共通也会带来文化上的亲近,这是很重要的。” “我有些明白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莱奥诺斯收起了先前的轻视,点了点头。 “但你为什么要来刚果和安哥拉呢?这里什么都没有,皇帝根本没建设,新成立的安哥拉总督区实际上就是一个船长领。” 莱奥诺斯耸耸肩。 “这里的总督我认识,就是一个对贵族封号有着极端渴望的老船长罢了,他发现这里不错,占下来当殖民地,皇帝也就顺水推舟,封他为安哥拉总督和罗安达伯爵,全凭他自己发展。” “所以我刚才说,我的运气很差。” 年轻人无奈地摊摊手。 “来这里的就我一个,去新色雷斯有四个,去古巴的有三个,去新罗马的有六个。” “留在帝国本土的就更多,保加利亚三个,阿非利加八个,安纳托利亚十个。” “几个附属国和潜在附属国也在下一轮考察的名单中,比如塞尔维亚公国,格鲁吉亚王国和哥萨克王国,塞尔维亚和格鲁吉亚容易一些,这两种语言本来就受到过希腊语的影响。”年轻人想了想。 “至于哥萨克王国的罗斯语和鞑靼语,我不太清楚,这两门语言我到现在还没学会。” “但是话说回来,我们和刚果人的关系一直还行,从来没有刻意挑起仇恨,从来没有故意捕捉奴隶,还为民众们带来了他们喜欢的商品,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估计还不错。” “这倒是,金口若望港的刚果人挺喜欢我们的,罗安达的安哥拉人不清楚,但本地土著似乎正在遭受异族攻击,我们的总督大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还雇佣了一些雇佣兵来保护那些归顺部落。” 莱奥诺斯点点头。 实际上,东罗马帝国的确从未在刚果王国捕捉奴隶,这倒不是因为殖民者心善,而是由于刚果贵族颁布了禁令,不准欧洲人私自捕奴,他们得自己来。 刚果王国本来就是奴隶制国家,最大的奴隶贩子就是国王,东罗马帝国运来了大量商品,但不要他们的贝壳货币,除了黄金和象牙外,主要交换物就是他们的同族奴隶。 在欧洲人使用黑奴前,黑人自己就在使用,当欧洲人使用黑奴后,最残暴的捕奴者就是黑人自己。 大土耳其战争为东罗马帝国带来了大量的穆斯林奴隶,黑奴的价格一路走低,不少签署了保护协约的黑人酋长还对此颇为不满。 “行了,罗安达要到了,我与罗安达总督有些交情,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一番交谈后,莱奥诺斯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有所改善,拍了拍他的肩。 “不必了,我的介绍信上盖有皇室的印章,我的介绍人是皇帝。” 年轻人骄傲地说。 “我会在这里自主考察一番,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自然会去找我们的总督大人。” 莱奥诺斯一愣,张张口,没有说话,把脑袋转向一边。 舰队陆续靠岸,罗安达港映入眼帘,这是一个新建立的私人殖民地,仅仅只有一座小港口,皇帝满足了总督的愿望,将其封为伯爵,但不太愿意投资建设,任由他全权打理。 最近几年,随着私人探险的兴起,这样的小型殖民地还有很多,东罗马帝国也一直放任自流,加入东罗马市场即可。 舰队靠岸,水手们把商品卸下,莱奥诺斯向大副吩咐几声,带着罗斯玛丽佣兵公司的一个佣兵小队走下甲板,寻找着总督的身影。 “这里!莱奥诺斯!” 一个饱经沧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莱奥诺斯的耳朵,莱奥诺斯循声望去,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好久不见,亲爱的柯西莫。” 莱奥诺斯走上前,跟柯西莫拥抱了一下。 “要不是提前看了资料,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安哥拉总督和罗安达伯爵竟然是你!” 莱奥诺斯笑着说。 “你明明挣到了钱,明明可以享受生活了,为什么还要拼了命地到这种地方来呢?” “就真的是为了一个伯爵?” “大部分是吧,你也知道,还在海军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当个贵族。” 柯西莫有些怀念地说。 “不过,这里其实条件不错,不冷不热,四季如春。” 柯西莫环顾着自己的小港口。 罗安达位于赤道南部,虽然地处热带,但由于本格拉寒流的影响,气温并不炎热,属于热带草原气候,雨热同期,四季温和,堪称“热带春城”。 “雇佣兵带来了?素质如何?” 柯西莫指了指不远处的雇佣兵小队。 “我看了,还不错,一共五十人,都是免去奴籍的射击军,上过战场的,隶属罗斯玛丽佣兵公司,在迦太基的雇佣兵之家有登记。” 莱奥诺斯解释道。 “依照之前的契约,他们将为你工作两年时间,两年后,你们还得继续协商。” “好,已经够了。” 柯西莫扫视着雇佣兵小队,他们的胸口佩戴着迷迭香的图案。 “先让他们去军营休整吧,跟我来,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柯西莫带着莱奥诺斯来到自己的木质城堡,将他引入书房。 书房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装饰品,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墙壁上的三段木头。 “这是什么?” 莱奥诺斯指了指正中央的木头。 “呵呵,这可是好东西,也是罗安达最值钱的东西之一。” 柯西莫来到墙壁前,迷恋地抚摸着深沉的木头。 “这是紫檀木。” “紫檀木?” 莱奥诺斯眼神一亮。 “其他两个呢?” “一个是乌木,一个是白檀木,也很值钱,但没有紫檀珍贵。” 柯西莫说着。 “在迦太基的家具市场上,这几种木头制造出的家具都有价无市,尤其是紫檀,一旦成批流入国内,肯定会成为皇室的最爱。” “原来这就是你在此投资的原因。” 莱奥诺斯叹了口气。 “当初,大副常说,在我们几个水兵里,就你脑子最好,我当初还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不,这些木头不是最关键的。” 柯西莫摇了摇头,从抽屉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莱奥诺斯。 “这是什么?” 莱奥诺斯打开盒子,好奇地看着盒子里的金属。 “这是铂,很好的金属,可以制造成很漂亮的首饰和工艺品,价值极高。” 柯西莫简单地说。 “我在东南边发现了一座铂矿,但暂时被土著占据。” “罗安达港原先属于恩东戈王国,是刚果王国的朝贡国,我发现这里资源丰富后,把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贿赂刚果贵族,通过和平手段买到了这片土地。” “我试图在这里扎下根来,逐步蚕食内陆,砍伐木材,勘探矿物,牟取利益。” “这东西……真能得到贵族们的喜欢吗?” 莱奥诺斯把玩着手中的铂金。 “我没听说过有谁会拿这种东西当首饰。” “呵呵,据我所知,皇帝正在寻找铂金,已经有好几批勘探队去各地勘探了。” 柯西莫有些得意地说。 “而且,我打探了一些消息,皇帝寻找铂金,为的可不只是制造工艺品。” 柯西莫掏出一份报纸,将上面的文字指给莱奥诺斯。 “这是前几天的一艘舰船带来的,上面说,皇帝已经平定了泰贝萨山脉,并在当地寻找磷矿。” “磷矿?” 莱奥诺斯一愣,不太明白。 “别急,还有。” 柯西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老旧的报纸,日期是一年前。 “帝国科学院的化学院士阿布称,他已经找到了一种批量制造硫酸的方法,但制造出来的东西成分不纯,无法投入使用。” 柯西莫取出一封信,上面印着李希梅尔肥料厂的徽章。 “我认识李希梅尔勋爵,他们正在开发一种能够从工厂中直接生产出来的肥料,主要原料就是硫酸和磷矿石。” 柯西莫有些激动。 “据李希梅尔说,陛下曾对阿布的黄铁矿制酸法进行过评价,认为主要原因是反应速度不够快,需要一种东西来加速反应。” “他们把这种东西称之为,催化剂。” 柯西莫举起颤抖的手,从莱奥诺斯的手里接过一小块的铂金。 “这,就是陛下曾提到过的催化剂!” “如果能够大量制取硫酸,无论是将其与骨粉搅拌,还是与磷矿石一起制取化肥,都能大大提高农业产出。” “想一想,如果肥料真的能够从工厂中被生产出来,这将会是多大的市场,这将会是多丰富的利益!” “木头什么的,怎么会比得过粮食?大宗商品永远是最挣钱的!” 柯西莫眼放精光。 “这一切都离不开我手里的小东西,我也许能因此获得化肥厂的股份,这样一来,我的儿子不仅是贵族,还会是富翁!” 莱奥诺斯没怎么听懂,看着一腔热血的柯西莫,也不忍心打搅他的美梦。 “柯西莫,这里的铂金储量多吗?” “不太多,但至少,我们暂时没有还发现任何一块铂金产地,我可以因此占得先机!” 柯西莫说道。 “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皇帝对这里没什么兴趣呢?” 莱奥诺斯忍不住问道。 “他不会出错的。” “这个……我倒没想过。” 柯西莫摇摇头。 “不管了,先把那个小矿打下来再说!” (本章完) 第330章 卡洛斯派 第330章 卡洛斯派 色雷斯平原东北,黑海之滨,世界渴望之城,渴望世界之城,君士坦丁堡。 公元1473年已经度过了一半,君士坦丁堡迎来了又一个生机蓬勃的夏季,这座城市已经享受了二十年的和平,并将继续享受下去。 最近几年,在工商业发展的潮流中迅速富裕起来的君士坦丁堡政府开始在首都周边开展大建设,人口变多后,君士坦丁堡主城区变得十分拥挤,里卡斯河谷的工坊区越来越臃肿,占据面积越来越大,噪声和污染越来越严重,为市民的生活和城市的管理带来了一系列问题。 为了解决人地矛盾,东罗马帝国开始仿照塞尔柱帝国与奥斯曼帝国的库里耶,在城郊平地上兴建一系列建筑复合体,摆脱城墙的束缚,缓解主城区的生活压力。 这些建筑复合体一般以教堂为中心,医院,学校,剧院,澡堂和市场则围绕教堂分布在外,为来到这里的人民提供从精神到肉体的全方位服务。 为了加快建设速度,也为了减轻施工压力,君士坦丁堡城郊的建筑复合体一般由当地的大庄园和防御型大城堡改建而来,这些市镇又被称为“卫城”,尽管大部分卫城已经不再承担军事防御功能。 目前,君士坦丁堡共计拥有三座卫城,均由原有的大建筑扩建而来,分别是圣若望学城,圣尼古拉商城和圣约瑟工城,分别以智慧,商业和劳动者的主保圣人为名。 值得一提的是,东罗马帝国《正教徒保护条例》颁布后,东正教会将耶稣的养父约瑟封为圣人,将其钦定为劳动者的主保圣人,并将每年的3月12日设置为圣约瑟瞻礼,全体劳动者放假一天,教士们会冲进各个工坊,强制要求劳动者参加宗教庆典,禁止工坊开工,穆斯林奴工也包括在内。 圣约瑟工城是三大卫城中占地面积最广的一个,位于从君士坦丁堡到帖撒罗尼迦的海岸大道旁,以一座皇室大庄园为基础,由于地价便宜,距离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都不远,不少民间工坊开始将厂址设在这里,君士坦丁堡市政府也计划耗费五年时间,把里卡斯河谷中诸如纺织厂,冶铁厂,食品加工厂等重污染工坊搬迁到圣约瑟工城,只留下污染较轻的奢侈品工坊。 圣若望学城是第一个完工的卫城,也是风景最为秀丽的卫城,依山傍湖,环境优雅,一整座的大城堡刚好拥有四座塔楼,被分配给四个大学,其他的基础设施也正在建设中,还将包括各种考试院,研究院和图书馆,预计将在日后成为东罗马帝国的文化中心和科学枢纽。 圣尼古拉商城则是距离君士坦丁堡最近的一座卫城,主营商业和服务业,人流量最大,进出口货物最多,各个市场,澡堂,餐馆,茶馆和咖啡馆在圣尼古拉教堂周围排列分布,附近城镇的中产市民都喜欢在闲暇时来到这里,享受生活。 为了促进君士坦丁堡主城区及各大卫城之间的人员交流,东罗马皇后伊莎贝拉主持创办了东罗马帝国第一个公共马车公司,君士坦丁堡市政府向皇家马车坊订购了几十辆大型宽厢四轮马车,将君士坦丁堡的每个区及三个卫城连接起来,依照固定线路和固定时间有序发车。 这种宽厢四轮马车采用最新式的橡胶轮胎,由四匹壮马同时牵引,可以搭载两名车夫和十名乘客,最大的优点就是便宜,最高车费也仅有普通出租马车的十五分之一,哪怕是最底层的市民都可以负担得起。 公共交通一经创办便广受好评,市民们上班通勤的时间大大缩短,不少工人可以在早晨乘车前往圣约瑟工城,傍晚时分再乘车返回,中途还可以在圣尼古拉商城购买一些家用品,既能够享受到城区的繁华生活,又不会延误工作。 公共交通的费用不会太高,偶尔还需要政府的补贴,但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商品市场因此而繁茂,消费欲望因此而上升。 当然,君士坦丁堡的扩张依然存在一些问题,由于无法建造跨海大桥,隔海相望的卡尔西顿区始终孤立在外,仅仅负责提供农牧业产品,卡尔西顿人虽然也是君士坦丁堡居民,但他们显然很难享受到君士坦丁堡的待遇。 在君士坦丁堡的几个区中,中央大区看不起金角湾区,金角湾区看不起里卡斯区,里卡斯区看不起加拉塔区,以上几个区都看不起卡尔西顿区。 地域歧视任何时候都会存在,并且永不消失,谁都没有办法。 正值耶稣升天节,整个东罗马帝国都沉浸在节庆的喜悦中,君士坦丁堡郊外,繁华的圣尼古拉商城里,两名贵族从一辆普通马车上走下,进入喧闹的街区。 “感觉如何,阿隆索?” 年轻一些的贵族笑嘻嘻地看向身边的同伴,两人均为一头褐发,长着长长的鹰钩鼻,面貌间颇有几分相似,显然是兄弟二人。 “感觉好极了,贡萨洛。” 阿隆索踩了踩脚下光洁平整的石板路,由衷感慨道。 “我去过很多大城市,但在君士坦丁堡面前,它们都只是小乡村罢了。” “呵呵,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你来这里光是为了觐见皇后,绝对会留有一生的遗憾。” 贡萨洛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阿隆索笑了笑,和贡萨洛一起走向集市。 阿隆索是贡萨洛的长兄,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科尔多瓦伯爵,鼎鼎有名的西欧大贵族,在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内部斗争中倾向于阿方索王子,反对私生女胡安娜。 现在,卡斯蒂利亚局势愈发紧张,阿隆索作为南方贵族的代表,来到君士坦丁堡求见皇后伊莎贝拉,希望商讨破局之策。 “要是你不急,等我们逛完君士坦丁堡,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安纳托利亚的堡,那可真是好地方,我在那里待了很久,喜欢我的贵族小姐多得很,我可以介绍——” “行了行了,我对此不感兴趣。” 阿隆索连忙打断弟弟的话,对他的浪荡有些头疼。 “既然有那么多贵族小姐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赶快结婚?” “明明都当上伯爵了,还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 阿隆索有些不满地注视着贡萨洛。 “谁说的,我已经有不少私生儿女了,一个在索契,一个在安纳托利亚,还有……” 贡萨洛努力回忆着,阿隆索的眼神则愈发阴沉。 “上个月在堡,有个同样来度假的贵族少女偏要嫁给我,是朱斯蒂尼亚尼家族的孤女,家里特别有钱,我差一点就心动了。” 贡萨洛笑嘻嘻地说。 “哼,为什么不接受?就算结婚了,你也不会有所收敛吧?” 阿隆索没好气地说。 “不,我是有原则的,这个热那亚家族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死伤惨重,三个继承人战死在城头上,年轻一辈就剩她一个孤女。” 贡萨洛摇了摇头。 “我不能干这种事。” “算了,闲话少说,既然来到圣尼古拉商城,就得尝尝这里的特色食品,在科尔多瓦可吃不到哦!” 贡萨洛很快从旧事中摆脱,拉着哥哥闯进人群。 “我们穿着普通衣服,也没带护卫,你就不怕出现意外么?” 阿隆索有些迟疑。 “不不,君士坦丁堡是最安全的城市,很多意大利来的贵族富商一样喜欢来这里钱,皇家骑警很凶,大家也都很有钱,没必要动粗,也不敢动粗。” 贡萨洛挤开人群,进入一条小吃街。 “最近才流行起来的商业模式,现吃现做,什么都有,这是市民的乐趣,在城堡中可享受不到。” 贡萨洛来到一个煎饼摊旁,打量着牌子上的希腊文字。 “找到了,墨西卡塔可。” 贡萨洛高兴地搓着手,向老板要来两份最贵的塔可。 “新大陆的特色食品,油煎玉米饼,里面包裹的是蔬菜,烤肉和鱼虾,上面挤着各种酱料。” 贡萨洛从老板手中接过两份塔可,将较大的一份递给阿隆索。 “据说,我们的哥伦布元老在特拉斯卡拉吃的第一口食物就是这个。” 阿隆索接过卷饼,眼光却牢牢盯在老板脸上。 “土著?” 阿隆索有些惊讶,又有些轻蔑。 “是啊,土著,新大陆的不少土著贵族都被骗到了君士坦丁堡,皇帝赐予封号和庄园,他们带来了不少人,皇帝不太愿意让他们继续待在一起,都分开打散,这个应该是其中之一。” 贡萨洛点点头。 “无论走到哪里,脖子上都挂十字架,只有土著爱这么干。” “你们竟然允许土著在街头做生意?” 阿隆索十分不解地摇摇头。 “他是哪个贵族的子民?” “皇帝的子民,罗马的公民,不属于哪个贵族。” 贡萨洛说道。 “既然他已经被授予公民权了,那就没有贵族会霸占他的财产,交完税之后,他的合法收入均为私人财产,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简直不可思议。” 阿隆索喃喃自语,摇着头。 “贵族们会怎么想?” “东帝国本来就没有卡斯蒂利亚那种贵族,现在,光靠土地收入的贵族很难发家致富,大部分贵族都喜欢开办一些工商产业,这种思想对他们是有利的。” 贡萨洛啃着塔可,解释道。 “快尝尝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阿隆索看看四周,见大家都沉浸在繁荣热闹的氛围中,也不在乎什么贵族礼仪,啃一大口,啧啧称奇。 “好东西,这里面是什么肉?” “人肉。” 贡萨洛一本正经地看着阿隆索。 “这可是土著特色,不可不尝。” 阿隆索一口食物喷了出来,愤怒地看向贡萨洛。 “好吧,是火鸡。” 贡萨洛见哥哥还是如此正经,无聊地耸耸肩。 “包人肉的玉米饼可是阿兹特克贵族的专享珍馐,平民可吃不到。” “真野蛮。” 阿隆索哼了一声,把剩下的塔可塞进口中。 “走,带你去看看工艺品吧。” 贡萨洛迅速啃完食物,带着阿隆索离开小吃街,来到圣尼古拉商城的中心广场。 “你看,公共马车站台,邮局寄信点,圣尼古拉教堂,大澡堂,最外面是剧院,前些天还有一个马戏团来这里表演……” 贡萨洛一边走一边介绍,阿隆索看着这些,连连赞叹。 “简直难以置信,难怪我认识的不少有钱人都爱来东帝国。” “在卡斯蒂利亚,哪怕是塞维利亚都远远比不上君士坦丁堡的半个城区。” 贡萨洛有些骄傲地点点头,继续走。 道路边,一位卖报纸的小孩大声嚷嚷着。 “《君士坦丁堡周报》!巴西矿业公司招聘勘探学家,前往黑金城勘探矿脉!” “新色雷斯扩张迅速,一支探险队越过瓦尔河,建立德兰士瓦殖民地!” “皇家勘探队在新色雷斯发现铂金矿脉,阿非利加的泰贝萨山脉发现磷矿!硫酸厂和化肥厂先后落成,李希梅尔肥料公司股份暴涨!” “《学城月刊》,韦罗基奥大师最看重的弟子,来自芬奇小镇的列奥纳多接受皇室雇佣,开始主持大皇宫的翻修!” 阿隆索倾听着报纸上的内容,顿觉大开眼界。 “肥料厂?” 阿隆索看向贡萨洛。 “是啊,那些学者搞出来的东西,似乎找到了一种可以从工厂中生产出来的肥料,我也不太明白。” 贡萨洛对此不感兴趣,摇摇头。 经过漫长的研究,东罗马帝国总算在1473年成功补全了早期化肥工艺的全部碎片,通过不懈的实验终于制造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种化肥,过磷酸钙。 这种化肥是技术含量最低的,也是原时空中最早实现工厂生产的,虽然技术含量低,但所需的原材料却比较难寻,最重要的磷矿和铂矿全球分布极为不均,帝国本土几乎完全没有。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磷矿石都分布在北非沿海,尤其是摩洛哥,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铂金都分布在非洲南部,尤其是南非。 当然,对于渴望世界的东罗马帝国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在大航海的潮流中,东罗马帝国拥有日不落的野望和称霸世界的雄心。 “到了。” 贡萨洛在一间宝石店外停了下来,宝石店的橱窗用玻璃制作,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店内琳琅满目的宝石。 年轻貌美的女职员见两人衣着华贵,眼神一亮,连忙招呼起来。 “新色雷斯钻石,几内亚象牙,刚果翡翠,委内瑞拉红宝石,罗马尼亚黑琥珀……” 贡萨洛显然对这些奢侈品有所了解,向哥哥介绍着。 “查士丁尼曾经送给我一柄簧轮枪,纯银打造,上面镶着钻石和红宝石,你要是喜欢,我也让工匠给你造一柄……” 阿隆索的眼睛从一枚枚珍贵的宝石上扫过,心中的羡慕和震惊无以复加。 “贡萨洛,要不我们买一块钻石送给皇后?” 阿隆索征询地看向贡萨洛。 “呵呵,您猜猜最好的钻石在谁手上?这里剩下来的都是一些次品罢了。” 贡萨洛的话让女店员有些尴尬,但还是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挑了半晌,阿隆索买下了几枚价格中等的宝石,准备带回去送给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走出宝石店,阿隆索提着精美的宝石袋,环顾着人挤人攘的街道。 “差不多了,我们去面见皇后吧?” 贡萨洛提议。 “好吧,真是好地方,短短三十年,君士坦丁堡又回到了她应有的位置。”阿隆索意犹未尽地说。 “何止呢,马其顿时期的君士坦丁堡也没有如此富裕,历史或许不会记住你我,但一定会记住这个伟大的盛世。” 贡萨洛微微一笑,带着阿隆索前往马车行。 …… 大皇宫的一座城堡里,伊莎贝拉和君士坦丁坐在书房中,伊莎贝拉拼命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君士坦丁则磕磕绊绊地背诵着今天的功课,眼神游移,时不时望向窗外,羡慕地看着在草地上抓蝴蝶的阿纳斯塔修斯和静静看夕阳的卡洛斯。 大皇宫的主殿正在施工,皇室成员搬到了这里。 “修昔底德,古希腊文学家,史学家和战争学家,著有《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出生于色雷斯——” 君士坦丁用拉丁语说着,从脑海中吃力地搜寻着拉丁语词汇。 “是雅典!不是色雷斯,他们家族只是在色雷斯拥有矿脉开采权!” 伊莎贝拉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我知道了,母亲。” 君士坦丁小声说道。 “继续,下一个,巴尔干内陆的交通枢纽。” 伊莎贝拉批下几行字,头也不抬,抽出下一份文件。 “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 “内陆!内陆!” 伊莎贝拉皱起眉头,敲了敲儿子的头。 “拉里萨,米斯特拉斯,约阿尼纳,斯科普里……” 君士坦丁越说越小声。 “还差一个贝尔格莱德,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伊莎贝拉叹了口气,把儿子抱在怀里。 “你以后是会成为整个帝国的皇帝,所以必须从小学习,从小背诵,你的拉丁语已经可以了,过两个星期还得去学习罗斯语和阿拉伯语,明白吗?” “欧洲的贵族应该会说很多语言,你祖母会三门,你祖父会四门,你父亲最厉害,精通四门,会说五门,能听懂八门,你也不能落后!” 伊莎贝拉告诫道。 “希腊语和拉丁语是必须精通的,阿拉伯语和罗斯语是必须会说的,突厥语和法语就看情况吧。” 君士坦丁苦着脸点点头,望向母亲。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鞑靼人打不过他。” 伊莎贝拉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他倒好,整天在外面乱跑,政事全丢给我!” “祖父呢?” 君士坦丁又问。 “他在北非主持堡垒修建和磷矿开采,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伊莎贝拉想了想。 “这些天,你要是有空,就去和卡洛斯待在一起,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亲兄弟,都是我的儿子!” 君士坦丁被母亲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您为什么这么说,卡洛斯怎么了?” 伊莎贝拉摸了摸君士坦丁的脑袋,没有明说。 “你有你的命运,他也有他的。” 木门打开了,一位侍女走了进来。 “皇后陛下,来自卡斯蒂利亚的使节请求会见!” “是谁来了?” 伊莎贝拉问道。 “贡萨洛伯爵到了,还有一人自称科尔多瓦伯爵。” 伊莎贝拉眼神一动,点点头。 “你去把卡洛斯接来,我会在议事厅接见他们!” 放下文件,伊莎贝拉带着君士坦丁,穿过走廊,抵达灯火通明的议事厅。 不一会儿,侍女牵着卡洛斯走了过来。 “母亲,哥哥。” 卡洛斯叫了一声,便沉默地走向一旁,站到君士坦丁身边。 “科尔多瓦伯爵阿隆索!” “萨姆松伯爵贡萨洛!” 两声传唱后,阿隆索和贡萨洛走了上来,向端居首位的君士坦丁鞠躬致意。 “好久不见,阿隆索。” 伊莎贝拉看向阿隆索,面色平静。 “愿上帝保佑您,尊敬的皇后。” 阿隆索向伊莎贝拉再鞠一躬。 “许久未见,您的神采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相信我,如果您的哥哥把您囚禁十几年,您也不会有什么好神采。” 伊莎贝拉淡淡地说。 “您不必如此,我们都不喜欢恩里克国王。” 阿隆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能否让我见一见卡洛斯王子呢?” 伊莎贝拉将目光望向卡洛斯,后者则躲在哥哥的身边,不愿上前。 “去吧,卡洛斯,阿隆索伯爵是我们母亲的侄子,和我们是表兄弟。” 君士坦丁推了推卡洛斯。 “您说的对,我们还是亲戚。” 阿隆索莞尔一笑,走上前,半跪下来,注视着卡洛斯。 卡洛斯也沉默地注视着他,眼神冷静。 “王子殿下,您会说话吗?” 阿隆索试探着问道。 卡洛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会说,依照我们之前的协议,母语是拉丁语,我亲自教会的。” 伊莎贝拉解释道。 “阿隆索,直接说吧,出什么事了?” 阿隆索直起身,回到大殿中间。 “皇后陛下,恩里克病了,疯了,卡斯蒂利亚要乱了。” “在您嫁到君士坦丁堡不久后,恩里克就把若阿纳王后赶出了宫廷,随后就正式离婚,原因是我们的王后又弄出了几个私生儿女,这几个都是证据确凿。” “我们本以为恩里克会续娶,看看能不能生下正统继承人,但他竟然没有,继续和一群男人鬼混。” 阿隆索厌恶地别过头。 “现在,大部分贵族都对他彻底失望,不愿承认私生女胡安娜的继承权,主张从国外邀请继承人。” “这些贵族又分为两派,分别是斐迪南派和卡洛斯派,斐迪南派主张让阿拉贡王子斐迪南继承卡斯蒂利亚王位,卡洛斯派则希望邀请您的次子卡洛斯前来加冕。” “我们南方贵族对阿拉贡没什么兴趣,大多为卡洛斯派,特拉斯塔马拉分家时也签订过协约,两个分支互不干涉,斐迪南不配当我们的国王。” “但是,单凭我们自己的力量,绝无可能将斐迪南派和胡安娜派击败,我希望您可以尽早为战争进行准备。” 阿隆索说完了,伊莎贝拉的脸上则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是先王之女,恩里克要是不在了,我是第一继承人。” “但是,我已经出嫁,你们大概也不会愿意接受东帝国的皇后来担任国王。” “那么,我的儿子卡洛斯就是卡斯蒂利亚最正统的国王,这一点,无人可以质疑!” 阿隆索静静听着,没有出声,卡洛斯当然是有宣称权的,但要论正统……那还差得远。 不过,既然都有宣称权,那就得比拼力量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正统国王。 “那您准备怎么办?” 阿隆索问道。 “我会将这件事告知两位皇帝,不过伊萨克陛下估计早就清楚了。” 伊莎贝拉说道。 “伊萨克皇帝正在阿非利加主持事务,其中就包括安达卢西亚战争的后勤工作。” “查士丁尼也即将结束战争,前往迦太基。” “我们会在不久后通过日不落要塞对格拉纳达王国发起战争,为我的儿子卡洛斯夺取应得的格拉纳达王冠。” 伊莎贝拉站起身,注视着阿隆索。 “届时,我需要你们发动起义,以贵族会议的方式邀请卡洛斯成为卡斯蒂利亚国王,我们会遵守约定,全盘接受你们的条件。” 阿隆索一愣,他实在没想到伊莎贝拉的方式如此暴烈,竟然连谈判都不准备谈了,直接出兵,发动战争。 “教会上的事情不必担心,现任教宗是卡洛斯的教父,罗维雷家族还欠我们一大笔钱。” 见阿隆索有些犹豫,伊莎贝拉继续说。 “格拉纳达不是阻碍,他们的土地中,一定会有你们的一份。” “等我们把国贼铲除,他们的土地也归你们所有。” 阿隆索有些意动,思考着。 贡萨洛则好整以暇地冲君士坦丁做鬼脸,似乎对卡斯蒂利亚的事情不感兴趣。 “如果你愿意现在就效忠于我的儿子,科尔多瓦家族将成为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联合王国最大的贵族,世袭王国宰相。” 伊莎贝拉缓缓说道。 ““拥王者”阿隆索,这个名号如何?” 伊莎贝拉笑了笑。 “陛下,恩里克还没死,我对他的誓言还有效……” 阿隆索喉结涌动。 “他不配为王,你难道要把对一个疯子和鸡奸犯的誓言保持到最后吗?” 伊莎贝拉轻蔑地摇摇头。 “你一路走来,想必已经游览过君士坦丁堡,应该知道我们的实力。” “我们有钱,哪怕全靠雇佣兵,也足以把胡安娜派和斐迪南派耗死。” “葡萄牙人不是我们的敌人,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时间流逝,伊莎贝拉不准备再说,静静地等待着阿隆索的回答。 半晌过去,阿隆索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走向卡洛斯,掀开披风,单膝跪地,拔出佩剑,杵在地面。 “王!” (本章完) 第331章 帝国高速公路 第331章 帝国高速公路 正值夏季,广袤的北非大陆烈阳正旺,光照强烈,干旱少雨,只有海边的微风能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泰贝萨山脉北麓,一支车队缓缓穿行,马车的轮胎上包裹了硫化橡胶,在山路中爬行也不再费力。 护卫队员骑着柏布马,骑兵们穿着斗篷和兜帽,脸上围着面巾,坐骑也披着马衣,马衣上用昂贵的染料勾勒出蓝白波浪的条纹徽章。 这是托科家族的纹章,一个意大利贵族家族,在一百年前趁着伊庇鲁斯专制公国绝嗣,进入巴尔干半岛,成为了伊庇鲁斯的统治者。 托科家族并非十字军后裔,在帝国末期对东罗马的态度大致还行,托科家族的公主玛德莱娜曾嫁给先皇君士坦丁十一世,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虽未诞下子嗣,但两个家族间依然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后来,东罗马帝国自巴尔干驱逐突厥,伊庇鲁斯专制国很识相地向君士坦丁堡效忠,改信东正教,并和皇室订立婚约,托科家族的继承人卡洛将迎娶巴列奥略家族长公主萨洛尼卡,卡洛自此跟在皇帝身边,以准女婿的身份随皇室成员一同生活。 队伍中央的奢华马车中,卡洛·托科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车厢,心神不宁地环顾着窗外的风景。 此时的卡洛年满二十岁,已经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成熟贵族,年富力强,擅长经商,托科家主,皇室姻亲,硝石公司的最大股东……可以说,此时的卡洛可谓是春风得意,正值人生顶点。 但此时的卡洛并不轻松,就在前不久,他的哥哥莱纳尔多重病离世,只留下三个尚未出嫁的女儿。 莱纳尔多·托科和自己的几代祖先一样,也是一位长袖善舞的贵族,时常将自己的已故的姑母挂在嘴边,认为自己是先皇后的侄子,也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外侄,利用这一份婚姻关系博取君士坦丁堡的好感和同情,试图保住托科家族的世袭领地。 即使君士坦丁十一世对第一任妻子没什么感情,他还是在离世前给托科家族给予了最大的宽容,允许他们保有伊庇鲁斯的土地,前提是,这片土地只能由卡洛和萨洛尼卡的子嗣继承。 然而,随着莱纳尔多的离世和帝国文官体制的改革,大臣们准备把伊庇鲁斯的土地收回,划为伊庇鲁斯大区,归属于伊庇鲁斯行省。 卡洛知道,这也是皇帝的意思,不准备反抗,也无从反抗,伊庇鲁斯国内的百姓全是说希腊语的正教徒,对托科家族的顺从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皇室的姻亲关系,失去了这些,他们什么都不是。 于是,卡洛全盘接受了帝国中央的安排,将伊庇鲁斯并入中央直辖,随后就不管不顾地跑到北非,一心一意地经营他的硝石公司。 属于火药武器的时代开始了,硝石作为一种战略物资,从来都不会滞销,卡洛从硝石生意中挣到的金钱早就超过了伊庇鲁斯的土地产出。 当然,卡洛的早期资金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他的未婚妻萨洛尼卡,能够发展如此顺利也多亏了他皇帝女婿的身份,萨洛尼卡既是硝石公司最大的后台,也是最大的股东。 就在卡洛下定决心,准备当一辈子的大资本家时,萨洛尼卡到北非找上了他,拉着他赶往泰贝萨城面见皇帝。 “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见卡洛有些烦躁,坐在他身边的萨洛尼卡抬起了头,拢了拢遮住眼角的发丝。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少女的脸颊上,褐色的发丝染上了一层金色,卡洛突然一呆。 “以前从未发现,你竟然如此好看。” 卡洛喃喃自语。 “不愧是莱昂诺尔皇后的亲女儿。” “哼,应该是比硝石好看一些。” 萨洛尼卡对卡洛的称赞有些自得,骄傲地扬起天鹅般的脖颈。 “追求我的年轻俊杰能够从这里排到君士坦丁堡,作为我的未婚夫,你应该感到幸运。” “你说得对……我们去见陛下,是为了什么?” 卡洛移开眼,有些忐忑地问。 “我真没想着继续当那个伊庇鲁斯专制公,商人不会支持我,民众也不会支持我,陛下应该会放心吧?” 萨洛尼卡闻言,噗嗤一笑。 “你以为会是什么?挖眼?阉割?修道院?” 萨洛尼卡拍了拍卡洛的脑袋。 “不要怕,父皇对你很满意,无论是伊庇鲁斯的事情还是硝石公司的事情。” “这就好。” 卡洛咕哝一声。 “那我们是去干什么?” “结婚。” 萨洛尼卡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 卡洛瞪大了眼睛。 “你——” “怎么?不想娶我?” 萨洛尼卡瞪着卡洛。 “不想娶就直说,我认识一个修道院长,那个修道院风景秀丽,一看就很适合你。” “不不不,” 卡洛连忙摆手。 “你愿意结婚了?” “我已经15岁了,再不结婚就有人说闲话了。” 萨洛尼卡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这次去面见父皇并非为了结婚,我们的婚礼会在明年举行。” “父皇说,他不会催我,等我想结婚了,他再把我嫁出去,明年就挺好,你觉得呢?” “是不错,是不错。” 卡洛呵呵笑着,先前的忐忑不安一扫而空。 “先别急着高兴,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萨洛尼卡打断了卡洛的臆想,把手上的文件扔给了他。 “选一个吧。” 卡洛接过文件,手忙脚乱地翻着。 “这是什么?” “雇佣兵之家的登记文册,你看看有没有青睐的雇佣兵团队,我们得雇佣一支。” 萨洛尼卡解释道。 “我已经看过了,价格最贵的一个是罗斯玛丽佣兵公司,不过他们的订单太多,最好的几支佣兵小队已经被雇完了。” “还有紫罗兰佣兵队,他们也不错,但听说被意大利的帕齐家族雇佣过去了。” 萨洛尼卡继续说道。 “我比较钟意这个,黑火佣兵团,领导者是一名曾在中央军里效力的老兵,主要成员是来自迦太基和比林奇的奴隶射击军,共计四百人,骑兵两百,火枪兵一百,长矛步兵一百,战斗力还行。” “中央军老兵……” 卡洛有些疑惑。 “他们不是退伍待遇很高吗?为什么还要出来当佣兵?” “他儿子赌博,赌光了家产,随后又自杀,他想在临死前为仅剩的女儿挣一份像样的嫁妆。” 萨洛尼卡简单地说。 “最重要的是,这位老兵跟随我父皇打了半辈子的仗,对我们家族忠心耿耿,能力也不错。” “你觉得不错就行,我没意见……” 卡洛点点头把文件还给萨洛尼卡。 “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雇佣士兵?” “你也知道,父皇对你很满意,不会让你吃亏,伊庇鲁斯虽然是东帝国的固有领土,但你能够毫无保留地交出来,没有拖累百姓,一样是大功一件。” 萨洛尼卡徐徐说道。 “还是老样子,父皇会与托科家族置换土地,给了你三个选择,一个位于委内瑞拉,一个位于巴西,一个位于北非,总面积都比伊庇鲁斯大,资源也都还不错。” “我不想去新大陆,所以帮你做好了选择,就选在北非。” “啊?” 卡洛有些诧异。 “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们的脚下,泰贝萨一带,包括三座城镇和几座城堡。” 萨洛尼卡耸了耸肩。 “这里的人口还不少,但基本上都是萨拉森人,我们一方面得从意大利吸引人口,另一方面得跟本地萨拉森人签署协约,想办法让他们安稳下来,至少不给我们添麻烦。” “为了实现有效统治,你需要一支强悍的雇佣兵,用以应付统治前期的动荡。” “为什么不去吸引国内民众呢?” 卡洛问道。 “他们应该比意大利人更容易管理。” “要是你有本事,当然也可以。” 萨洛尼卡说道。 “不过,我感觉你很难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这里的自然条件终究比不上国内,你很难吸引到帝国公民。” “意大利人,罗斯人,甚至是希斯帕尼亚人,他们的生活状况比罗马公民差了无数倍,只要你打理有方,应该有愿意来的。” “至于管理……” 萨洛尼卡摇摇头。 “一个人都被逼得离开故里,颠沛流离了,你难道还认为他们会对曾经的国家有什么向心力?” “萨拉森人难以管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与基督徒相差太大了,这是导致离心离德的重要原因,但也并非无法解决。” “嗯……这个,我可以不要这片土地吗?” 托科试探地问。 “我感觉会亏本。” “短视!” 萨洛尼卡皱起眉头。 “我在这几年看了很多书,感触最深的只有一个。” “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黄金白银,不是玉石珠宝,也不是股份和分红,这只是一时之利,不足以耗费一生来拼命追寻。” “真正值得你费毕生心血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土地!” “贵金属会贬值,公司会有垮台的一天,只有土地永远存在,这是上帝赠予我们最大的礼物。” 萨洛尼卡冲卡洛眨了眨眼。 “而且,你必须接受父皇的册封,你必须把这里牢牢守住。” “我们是贵族,父皇允许我们享受特权,允许我们高人一等,但前提是,你得尽到一个贵族应尽的义务。” “如果这片土地丢了,如果中央查明你玩忽职守,那么,你在国内的特权也就随之收回,公司也无法减免税负。” “哪怕我是父皇的女儿,哪怕你是父皇的女婿,这也不可能逃避。” 卡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的,我会把这里守好,在萨拉森人的土地上为耶稣基督而战,这是每一位基督徒的荣耀。” “放心,也不会让你真的亏本,等着看吧。” 萨洛尼卡似乎胸有成竹,揉了揉未婚夫的金发。 车队继续行进,路过了凋敝的泰贝萨小城和繁忙的施工现场,但却没有停下,径直向南走去。 泰贝萨山为东西走向,海拔不算太高,山势不算陡峭,南北跨度也不算广,卡洛安下心来,一路走,一路看,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河流还不少,大多还是终年河。” 卡洛评价道。 “这里可以发展农业,山脉北麓的条件还算不错。”“是啊,近年来天气变冷了,山间泉水没那么容易干。” 萨洛尼卡点点头。 正说着,马车突然驶上一段乌黑的路面,原先的颠簸顿时消失,平坦的触感让卡洛舒适许多,心情一漾。 “好啊,这是陛下修筑的道路吗?” 卡洛指了指宽阔的黑路面。 “真不错,竟然比色雷斯的一级国道还要好!” “这是什么?” “这个嘛……” 萨洛尼卡同样不太明白。 “不知道,估计又是父皇弄出来的新东西,等会儿见了他,我们可以问问。” 在乌黑的路面上行走片刻,马车渐渐停下,这里已经是泰贝萨山脉南麓,前方的军营连绵起伏,一座矿场赫然在目。 巡查骑兵们核实了他们的身份,卡洛和萨洛尼卡走下马车,跟着亲卫兵们一起,来到正中央的大营。 大营中,以撒正在处理公务,见女儿到来,露出一抹笑容,走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怎么样?旅途可还顺利?” 以撒问道。 “挺好,要是没有这个家伙在一边吵闹就更好了。” 萨洛尼卡促狭地瞥向卡洛。 “都坐吧,喝些什么?” 以撒回到自己的座位,也吩咐两人落座。 “雅典茴香酒?咖啡?路易波士茶?热可可?” “热可可?这是什么东西?” 卡洛问道。 “新大陆的饮料,用一种小果子做成的,就是数量太少了,特拉斯卡拉人用这个当货币,我们正在寻找大规模栽培的方法。” 以撒简单说道。 “都没喝过?那就尝尝吧。” 以撒命侍女为三人端来热可可,蒸腾的香气顿时充满整个大帐。 “不错吧?” 以撒冲两人挑挑眉。 “以后,还会有更多可可制品,帝国农业研究所正在发明中。” “真不错,父皇。” 萨洛尼卡感叹道。 “新大陆的东西真是好。” “行了,进入正题。” 以撒摆摆手,看向卡洛。 “来的路上,萨洛尼卡都跟你说了吧?” 以撒摊开一卷地图,在上面画上一个圈。 “既然你愿意放弃伊庇鲁斯的统治权,我也不会吝啬,这片土地就作为交换。” “这片土地位于南境边疆区以北,君士坦丁娜以南,阿非利加行省以西,包括蒂姆加德城,汉舍莱城和泰贝萨城,虽然地处山区,但相信你也看到了,自然条件不错,如果经营得当,可以养活十万人。” 以撒抚摸着地图。 这片小山区的自然条件的确不错,年均降水量超过四百五十毫米,最高气温也不会高于三十摄氏度,有几条内流小河,足以发展旱地农业。 “这里曾属于一系列纷争不休的柏柏尔部落,他们被我赶跑了,我会在这里修筑城堡,戍卫阿非利加大区,城堡经费由中央负担,后续维护费由你负担。” “这些逃跑的柏柏尔部落一定会想着回来,你需要尽快组织军队,抵御他们的入侵。” “谈判妥协还是以暴制暴,你们自己决定。” “这里是我们进军阿特拉斯山脉的第一步,也是我为了使迦太基城远离前线而不得不走的一步,你得把这里守好。” 以撒注视着卡洛,拔出宝剑。 “我准备仿照图拉真大帝和君士坦丁大帝,将这几座城镇统合为蒂姆加德行宫,你则担任行宫伯爵,享受亲王待遇,世袭罔替。” “卡洛·托科,你可愿意?” 卡洛点点头,站起身,单膝下跪。 “我愿意领受这片土地,守卫您的行宫,庇护您的子民,接受您的调度,向您和您的继承者献上永久的忠诚。” “我以神的名义起誓!” “很好。” 以撒点点头,将宝剑搭在卡洛的肩上,轻点三下。 “我起誓,你和你的子嗣将永远在我的壁炉边据有一席之地,和我同桌饮酒,同餐进食,我发誓保护你们的世袭权力,以上帝之名。” 契约已成,以撒将卡洛扶起身,走会座位,从桌上将一份文件递给他。 “你和萨洛尼卡将在明年结婚,这是我赠予你们的礼物之一。” 卡洛接过文件,两眼一缩。 “陛下,这太贵重了。” “无妨,这本来就是蒂姆加德行宫领的产物,一个伊庇鲁斯的价值难以与整个领地相比,但你是我的女婿,这就够了。” 以撒说道。 “泰贝萨山脉的磷矿,属于你们了。” “多谢父皇!” 卡洛喜形于色。 “您放心,这是帝国目前唯一一座磷矿,我一定会努力开发!” “不用谢,我了解你的性格,如果蒂姆加德行宫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可能根本不会把这里看得太重。” 以撒笑了笑。 “人之常情,我不责怪你。” “但是,如果你无法守住这片疆域,让阿非利加行省遭遇危机,我会将磷矿的所有权收回。” 以撒看向卡洛。 “您放心,我对神发誓。” 卡洛连忙点头。 以撒挥挥手,让他坐下。 在他的计划中,东罗马帝国在北非的核心领地暂时只到迦太基为止,迦太基以西则分封出去,可以是边疆区,可以是伯爵领,可以是大公领,可以是行宫领。 当然,东罗马帝国的贵族与西欧贵族还是有区别的,这些实权贵族更像是具有世袭权的普罗尼亚领主,皇帝依旧保持着收回领地的最高权力。 这片地方不是不好,只是伊斯兰教徒太多了,山脉和内陆的游牧部落也太多了,直接纳入政府管辖得不偿失,保持对沿海港口的控制即可。 历史证明,只有在保卫自己的财产时,戍边之人才会爆发出最强悍的战斗力和最坚定的决心,这也是收复失地运动中基督教骑士最终取胜的重要原因。 至于磷矿……不好意思,以撒已经在蒂姆加德更西边找到其他几座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出来。 “走吧,我们出去,有个东西还得带你们看看。” 以撒带着女儿女婿离开主营,来到营地边缘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摆着不少木桶,木桶中全是乌黑粘稠的胶状物,在太阳的照晒下冒出难闻的气息。 “你们来矿场的路上,应该见过这些东西了吧?” 以撒微笑着看向他们。 “您是说……那段路面?” 萨洛尼卡有些明白了。 “是这种东西铺成的?” “是的,这是最重要的原材料。” 以撒点点头。 “这种东西叫做沥青。” 沥青,一种十分重要的建筑材料,用沥青结合料铺成的道路平整耐用,不透水,不长草,稳定性很强,是一种十分高级的路面。 原时空中,现代工业所用到的沥青大多来自于石油工业或煤炭工业,也就是石油沥青和煤焦沥青,效果好,但前置科技实在太多,太过复杂,以撒领导的东罗马帝国根本没有任何生产能力。 但是,世界上还有第三种沥青,天然沥青。 顾名思义,天然沥青可以在自然条件下生成,也分为几种,比如岩沥青,湖沥青和海底沥青,一般会分布在石油产区。 几个月前,被派往委内瑞拉总督区的考察队回到迦太基,他们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岛上发现了一个古怪的湖面,湖里没有一滴水,全是乌黑粘稠的胶状物,并用画笔记录了下来,呈递到以撒的案头。 实际上,这就是天然沥青,位于多巴哥岛的天然沥青湖是世界上最大的沥青湖,彼奇湖。 以撒顿时来了灵感,开始命人在记忆中的产油地寻找天然沥青,这种东西存在的地方一般都会留下关于沥青的传说和故事,很容易寻找。 最终,东罗马帝国成功在阿尔巴尼亚的不少地方找到了天然岩沥青,诸如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等其他石油产地则一无所获。 于是,以撒在阿尔巴尼亚设置了几个矿点,派人采集天然沥青,为沥青路面的大量铺设进行准备。 至于彼奇湖的天然沥青,数量的确庞大,但距离太远,深居雨林,湖沥青也没有岩沥青那样适合铺路,只能先行记载,留给后人。 其实,在以撒之前,位于南美洲的印加人已经开始使用天然沥青来铺设沥青碎石路了,这个文明在道路和通信上的造诣甚至领先于绝大部分旧大陆文明,硬生生地在群山之间开辟出了伟大的印加路网。 “沥青和碎石铺成的道路效果极佳,由于平坦柔和,足以让大型四轮马车跑出很高的速度,可以由更多马匹牵引,可以搭载更多货物,我会让交通部设立一个为期十年的铺路计划,将重要道路全部更换为沥青碎石路,促进商业往来,提高军事调动速度。” 以撒说道。 “你们刚才经过的是北非第一条沥青道路,目的是加快磷矿石的运输效率,这条道路还会扩张,从泰贝萨城直通迦太基城。” “此后,迦太基的物资和援军可以很轻松地抵达泰贝萨,泰贝萨的粮食,矿产也可以迅速到达迦太基。” “我会在近期成立一个大型建筑公司,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向公司下订单,用沥青碎石路把蒂姆加德,汉舍莱,泰贝萨全都连接起来。” 以撒看向卡洛。 “你需要注意的是,一定得先把蒂姆加德行宫领的防御体系打理完善,以免游牧部落顺着高速道路直冲迦太基。” “您放心,只要我们在关键要道建设城堡,他们就没办法冲下山脉。” 卡洛点点头。 “游牧部落没有火枪和火炮,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的确,你注意就行,我们的堡垒群没那么容易突破。” 以撒张开双臂,眺望远方。 “帝国的海上交通已经十分完善,等我的计划实现后,路上交通的漏洞也将全部补齐,整个帝国会连为一体,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的军队可以乘坐重型马车,轻而易举地抵达每一处前线,用马匹和刀剑来播撒帝国的恩威!” “很宏伟的构想。” 萨洛尼卡由衷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 “这个计划叫什么名字?我会将它记述下去,后人会称颂您的壮举。” “名字?暂时还没有。” 以撒想了想,眼神一亮。 “这种道路会大大提升运载速度,整个计划就是以这种高速公路为核心的。” “帝国高速公路,这就是计划的名字。” (本章完) 中招了,脑子昏,今天估计没了 中招了,脑子昏,今天估计没了 今天得早点睡了,明天补上 (本章完) 第332章 丁香之岛 第332章 丁香之岛 海洋颠簸起伏,海风卷起波浪,浪涛拍打着帆船,也将帆船送向远方。 船长室内点着蜡烛,朗姆酒在木桶中晃来晃去,木桌起伏,船长的笔却稳稳当当,在洁白的信纸上沙沙划过,写下一行行奔放的字母。 “亲爱的迪奥戈,我的兄弟,我的至亲,事务繁杂,很久没给你写信,希望你不要埋怨我。” 船长看着信纸,好一会儿,方才继续下笔。 “我的字迹十分潦草,相信你已经猜了出来,是的,我正在海上,在我心爱的圣克里斯蒂号的船长室中。” “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渡过了风暴角,越过了马达加斯加,正在赶往北边的桑给巴尔岛,与其余舰队汇合。” “舰队在几天前经过了基尔瓦苏丹国的首都,基尔瓦基斯瓦尼,那里商贸繁荣,文化繁盛,不得不说,萨拉森人在城市建设上有些天赋。” “也许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前辈,埃斯特旺·达·伽马伯爵已经去世了,他的去世是帝国的损失,是基督教世界的损失,值得众人铭记,值得写在中学历史的教科书上。” “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 船长叹了口气,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埃斯特旺伯爵是一位勇敢而虔诚的基督徒,第一个冲破了风暴的阻塞,抵达富饶而美丽的东印度,成功占据了锡兰岛,将其打造成耶稣基督在印度半岛上的坚固堡垒。” “东印度公司成立十年,并在十年间迅速发展壮大,埃斯特旺伯爵功不可没。” “然而,或许是年岁已高,埃斯特旺伯爵依然犯下了不少错误,近乎狂热地认为印度半岛的原始信仰属于基督教的一种,还一度把一位印度土王看做祭司王约翰,这当然是愚不可及的。” “一个典型的哥伦布式错误,不是吗?” 船长笑了笑,蘸蘸墨水。 “尽管我很尊重埃斯特旺伯爵,但还是不得不说,伯爵管控下的东印度公司是软弱的,是妥协的,年龄的增长迟钝了他的头脑,竟然希望通过谈判与协商来获取商贸特权,竟然试图与那些受魔鬼诅咒的萨拉森人共分利益,这是不可能的。” “萨拉森人从九百年前就开始殖民印度洋,从九百年前就开始从事奴隶贸易,从事香料和丝绸的中转,在这九百年里,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印度洋霸主,从摩加迪沙到卡利卡特,从索法拉到马六甲,全是阿拉伯舢板的足迹,全是戴着白头巾的身影。” “我曾看过一份报纸,上面刊载着一篇时政文章,文章中提出的观点让我大加赞赏。” 船长停下笔,回忆着。 “出于恐惧,荣耀或雄心,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将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通过各种手段来回应这种威胁,战争因此而不可避免。” “现在,我们带着坚船利炮杀进了萨拉森人的后园,他们慌作一团,急急忙忙地团结起来,想把我们赶出去,我们之间必有一战。”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埃斯特旺伯爵对形势的错误判断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因为过分相信自己的土著盟友,卷入印度原住民的冲突而命丧他乡,本该与他联盟的科钦邦却对此视而不见。” “老实说,这种死法太常见了,我认识的许多私人探险家都死在了原住民的石头下,殖民开拓本就如此,本就暗藏凶险,本就你死我活。” “埃斯特旺伯爵的遗体已经被送回国内,他的心脏将被埋葬在君士坦丁堡的航海英雄陵园中,他是父亲的好友,有他陪伴,我们的父亲应该不会孤单。” 船长沉默片刻,有些感伤。 “埃斯特旺伯爵的死只是一个开始,萨拉森人在各个方向朝我们发起了反击。” “在白羊王朝的默认下,霍尔木兹城邦偷袭了我们在霍尔木兹海峡的殖民地,并将霍尔木兹海峡封锁起来,禁止悬挂双头鹰旗和马林迪旗的船只进入波斯湾,我们在霍尔木兹的舰船和雇佣兵被迫回返。” “锡兰岛群龙无首,两个土王背弃了皇帝,重新改回原始信仰,开始攻击其他土王,短短一个月内,半个锡兰丢失干净,仅剩几十名水手在海岸城堡中顽强抵抗。” “接着,卡利卡特城邦,霍尔木兹城邦,摩加迪沙城邦,阿曼王国和古吉拉特苏丹国组建了海军联盟,纠集出一千余艘阿拉伯舢板,开始在印度洋上打击我们的商船。” “他们打着反侵略的名义来捍卫疆土,简直可笑至极,他们自己就是侵略者,只不过比我们先到了几个世纪。” 船长撇撇嘴,面露讥讽之色。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的盟友马林迪城邦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我们这边,基尔瓦苏丹国也由于之前的内战国力衰弱,无力干涉,这使得我们在印度洋西岸的贸易据点得以保全,海军基地大多完好无损。” “最令我感到振奋的是,埃斯特旺伯爵的儿子保罗未能接替父亲的职位,皇帝不愿在远离君士坦丁堡的地方培养出一个庞大的家族势力,保罗·达·伽马也十分识相,对此并无异议,袭封蒙巴萨伯爵和东非总督。” “新一任东印度总督也是我们的熟人,正是皇帝的教子,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海洋之号的船长,骁勇而刚毅的贵族。” “尽管我只和他见过几面,但依旧对他心服口服,我仅仅是个船长和探险家,但他却已经在战略布局和战术指挥上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赋,这是天生的,我和哥伦布都比不上他。” 船长摇摇头,继续写。 “他的身材魁梧而雄壮,他的声音低沉而昂扬,他的性格坚毅而顽强。” “他的眼里,仿佛藏着狮子。” 船长回忆着。 “阿尔布克尔克总督刚刚从东方回来,一上任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变革,以铁血手段镇压了桑给巴尔岛及其余几个岛屿的反对派,将叛乱扼死在摇篮里。” “他要求东非总督和莫桑比克总督带着能够召集到的一切军力赶赴桑给巴尔,在那里与他汇合,准备向萨拉森同盟发起复仇。” “他承诺带我们重回印度,带我们重夺霍尔木兹,带我们拿下摩加迪沙和马六甲,带我们铲除一切胆敢反抗的敌人,带我们夺取财宝和荣耀。” “陛下敕封他为锡兰公爵,凡是见识到他手段的土著都为之胆寒,称他为“铁公爵”。” “陛下对这次行动比较重视,将罗马军械库新下水的一批轻快炮艇交给了东印度舰队,我此前赶往新色雷斯,正是为了接收这批新船。” 船长舔了舔嘴唇,为自己倒上一杯朗姆酒,一饮而尽。 “新色雷斯几经扩张,港口越来越多,舰队在渡过风暴角时所承受的损失随之减少,不过,我还是损失了两艘帆船,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是,这条航线的暴利人尽皆知,只要能有三分之一的舰船满载香料地回到迦太基,从中获取的利润就足以建造十倍于损失的新舰船。” 船长停下笔,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象牙烟斗,装上烟丝,抽起烟来。 “在上封信中,你告诉我说,你已经被录取到航海学校,但不知道该选择海军学院还是远洋学院,想听听我的建议。” “我想说的是,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未来,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保持尊重,并送上真挚的祝福。” “如果你选择海军学院,我会感到庆幸,因为远洋水手的伤亡率远远高于海军官兵,航海英雄陵园中已经承载了父亲的心脏,未来也将承载我的,我们家族不需要另一颗勇敢的心来增光添彩,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支系,一份源远流长的血脉。” “如果你选择远洋学院,我会感到荣幸,因为航海是我们家族的宿命,因为眼下正是航海英雄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很难再找到一位对航海事业如此上心的皇帝,很难在其他君主那里找到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无论如何,愿你好运,愿你安康,愿你得到耶稣基督永恒的祝福。” 船长顿了顿,在信的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的兄长,莫桑比克总督,科摩罗伯爵,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 “1473年8月25日,于印度洋上。” 迪亚士在信上盖好印章,封上火漆,收进抽屉。 走出船长室,来到甲板,乌云已经散去,阳光普照,远方的岛屿已经遥遥在望。 桑给巴尔岛,印度洋西部的明珠,与肥沃的非洲大陆隔海相望,北可联络蒙巴萨与马林迪,南可干涉基尔瓦苏丹国,是非常不错的桥头堡。 桑给巴尔曾经是基尔瓦苏丹国的附属城邦,不久前,基尔瓦内乱,桑给巴尔岛及北边的奔巴岛落入东罗马帝国之手,这里采取酋长政治,东罗马总督将岛屿的统治权分配给一个个大酋长,给予包税权。 埃斯特旺死后,桑给巴尔发生叛乱,赶回来的阿尔布克尔克用铁腕手段镇压了叛乱,把五个挑头的大酋长抄家灭族,牵连致死者达到三千,剩下来的大酋长均被迫皈依东正教,再不敢生出反叛之心。 阿尔布克尔克将这座岛屿作为印度总督的临时行辕,在这里聚集舰队,准备跟阿拉伯联盟进行决战。 阿尔布克尔克发挥桑给巴尔本地优势,准备将其打造成商品集散地和奴隶贸易口岸,将其建设成“东方的比林奇”。 由于太过遥远,东罗马帝国在东印度方向没有任何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殖民地,没有移民,没有同化政策,传教行为也多为自发,仅仅将占领的岛屿和港口看做原材料产地和商业支点。 阿拉伯文化也是成熟的文化,伊斯兰教更是侵略性最强的宗教,通过少数移民根本没办法同化,包税人统治已经完全足够了。 阿尔布克尔克也并非无脑蛮干之人,遵从了皇帝的指示,命令归顺自己的阿拉伯商人前往印度尼西亚买来了丁香种子,在桑给巴尔试种丁香,并迅速获得了成功,这里水土优异,种出来的丁香甚至比印度尼西亚群岛的原产丁香更胜一筹。 在这个时候,丁香可是极其珍贵的香料,不仅可以用来制作食物,还能制造香水和香粉,利润极高。 于是,东印度公司的第一个分公司应运而生,皇家丁香公司马上就会在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上市招投。 已近黄昏,舰队徐徐靠岸,船上的军官们指挥着水手操纵风帆,迪亚士扫视着一排排的军舰,军舰也用黑洞洞的炮口回应着他。“这是要干大事啊。” 迪亚士喃喃说道。 加上他所带来的十艘军舰,此时的桑给巴尔港共计停靠着三十八艘东罗马舰船和为数更多的阿拉伯仆从舰船,这是一支非常庞大的力量,足以毁灭任何一个阿拉伯商贸城邦。 “迪亚士伯爵,请随我来,总督大人正在等您。” 码头上,一支雇佣兵卫队走了过来,佣兵队长向迪亚士鞠躬致意。 迪亚士看了看他们的着装打扮,点点头。 这是新色雷斯的民间雇佣兵,佣兵队长是希腊裔移民,佣兵队员则为混血或纯血的科伊桑人,之前曾受雇前往波斯,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议和后,他们接受了阿尔布克尔克的雇佣,守卫桑给巴尔岛。 由于新色雷斯是东罗马帝国第一个正规殖民地和犯人流放地,经营时间最长,希腊裔移民最多,且多为独身男性,当地的混血罗马人越来越多,并已经渐渐长大,他们将成为南非开拓和东印度殖民的主力军。 这些混血罗马人也在殖民浪潮中占到了不少便宜,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可能是下等人,但在殖民地可就能一跃成为大地主和大种植园主。 迪亚士抛开杂念,骑上战马,跟着佣兵队走向总督宫。 总督宫上虽然飘扬着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但具有鲜明的阿拉伯特色,显然是刚刚夺下不久。 “茶?咖啡?葡萄酒?” 敲开书房的木门,迪亚士见到了埋头画图的阿尔布克尔克。 “葡萄酒吧,其他的喝不惯。” 迪亚士回答道。 “保罗呢?” “会见马林迪的代表团,这本来就是他该干的事。” 阿尔布克尔克简单地说,摇响铃铛。 不一会儿,一位黑仆为两人端上葡萄酒。 “怎么不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士?” 迪亚士打趣道。 “战争时期,就连贡萨洛都不会贪念女色。” 阿尔布克尔克也扯出一抹笑容。 “闲话少说,过来看看地图。” 阿尔布克尔克为两人倒上殷红的葡萄酒,迪亚士也凑向地图,在密密麻麻的符号中寻找着敌我标记。 “萨拉森人害怕我们,他们联合了起来,但战斗意志不太坚定,希望逼迫我们达成协约。” 阿尔布克尔克讥讽地摇摇头。 “他们以为我会像埃斯特旺那样好说话么?” “我事先考察过,他们的小船连火炮都没有,他们岸防炮的射程甚至比不过我们的武装商船。” “就这种实力,他们凭什么和我们瓜分利益?” 迪亚士点点头,继续扫视着西印度洋的地图。 “您准备怎么做?” “他们的联合舰队聚在一起,正好给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我会带着全体舰船即刻北上,决战就在眼前。” 阿尔布克尔克胸有成竹地说。 “决战地点,就在这里。” 阿尔布克尔克在地图上点了点。 “第乌?” 迪亚士念叨着地图上的希腊字母。 “是的,第乌,萨拉森联合舰队的驻扎地,印度西海岸最重要的香料中转港。” 阿尔布克尔克将小刀插在第乌港上。 “萨拉森人想对峙谈判,我偏要决战破敌,一击必杀,将他们的痴心妄想埋葬在海底。” “行,你是总指挥,都听你的。” 迪亚士点点头。 “你带来了多少船?” 阿尔布克尔克问道。 “十艘,本来是十五艘的,损失了几艘,还有的正在修理。” 迪亚士如实回答道。 “有七艘都是迦太基造船厂新下水的轻型克拉克帆船,也可以称之为轻快炮艇,专门用来打仗的。” “阿兹特克灭亡了,皇帝又有钱了,正在掀起新一轮的造舰狂潮。” 迪亚士喝下一口酒。 “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补充了,剩下的得靠我们自己。” “为什么?” 阿尔布克尔克问道。 “皇帝还有其他的军事行动?” “是的,据我了解,皇帝准备干涉卡斯蒂利亚继承战争,为皇孙卡洛斯声索王位。” 迪亚士解释道。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法兰西的海盗船有些猖獗,皇帝准备趁着卡斯蒂利亚战争给他们一个教训。” “地中海,本来就该是我们的海。” “呵呵,说得好。” 阿尔布克尔克将美酒一饮而尽,望向正在陷入黑暗的墨蓝色天空。 “不光是地中海,大西洋和印度洋也该是我们的海,他们要么接受,要么在失败后选择臣服!” “此战过后,整个印度洋都将是我们的猎场,除了我们外,印度佬不准和其他任何人做生意!” “让你的人好好休息,三天之后,启航第乌!” …… 1473年8月28日,东罗马帝国东印度舰队总指挥,锡兰公爵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集结三大总督区共计三十八条舰船,浩浩荡荡地向东北方的印度次大陆杀去,一场决定印度洋霸权的海战即将打响。 (本章完) 第333章 红堡孤王 第333章 红堡孤王 如火的骄阳炙烤大地,威武的苍鹰在山脉间盘旋,山脉顶峰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融为雪水,聚为小溪,汇入河流,再流入大海。 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坐落着一座繁华的城市,城市附近散布着一片片翠绿的农田,这里的居民们利用河水与雪水兴建起一座座水利设施,将荒地辟为良田,在山脚下建起城市,在城市中发展文化,鼓励工商。 近处是河流农庄,远处是山峰白雪,美丽的城市搭配美丽的风景,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这里是伊比利亚半岛南部,内华达山脉北麓,整个伊比利亚最繁华的城市,格拉纳达奈斯尔王朝的首都,格拉纳达城。 格拉纳达王国是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后一个穆斯林政权,也是享国时间最长的穆斯林泰法王国之一,从13世纪中叶到15世纪末期,足足存续了两百五十年。 在那场旷古烁今的阿拉伯大征服中,伊比利亚半岛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被穆斯林势力侵占殆尽,他们当然是入侵者,是剥削者,但也是建设者,是文明人,穆斯林治下的伊比利亚半岛是繁荣的,昌盛的,文化兴盛,技术发达,文人墨客辈出,商贸往来不绝,他们在这里修筑水利,开辟农田,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名胜古迹。 哪怕在罗马帝国时期,这里也从未焕发出如此蓬勃的生机。 收复失地运动历时八百余年,基督徒和穆斯林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伊比利亚半岛的民族思想在这场战争中逐渐成型,但重新收复失地的基督教王国在政治体制,文化建设和民生工程的诸多方面均不如伊比利亚穆斯林,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文明程度反而有所下降。 这些穆斯林政权多为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基督教王国则采用封建贵族制,前者在长时间边境战争中爆发出的战斗力远逊于后者,这是穆斯林政权最终失败的重要原因。 对于一个穆斯林边境长官来说,领地都是国家的,哪怕丢了要塞,回到大城市后依旧可以天酒地,但对于一个基督教开拓骑士来说,边境的城堡就是他们的全部,是他们誓死守卫的私人财产,丢掉城堡就等于丢掉一切。 在15世纪末期,收复失地运动已经接近尾声,诸多泰法王国几乎全军覆没,仅剩下一个格拉纳达依靠山势的陡峭和北非穆斯林的支援苟延残喘,成为安达卢西亚穆斯林仅剩的堡垒。 在格拉纳达存在的两百余年中,他们一样发展出了繁荣的文化,北边的穆斯林难民衣冠南渡,不少学者在格拉纳达城写下了壮丽的诗篇,不少建筑家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伟业。 格拉纳达城南,一座宏伟而奢华的宫殿坐落在山坡上,俯瞰着整座城市,既是军事堡垒,又是行政中枢。 宫殿十分庞大,有着澡堂,喷泉,王室寝宫和各种议事厅,由于多用红色砖瓦,这座宫殿在阿拉伯语中被称为“红堡”。 当然,这座红堡还具有一个更加广为流传的名字,阿尔罕布达宫。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激起美好而快乐的感觉,因为一切都是如此精致而美丽。 阿尔罕布达宫是安达卢西亚穆斯林建筑美学的集大成者,精致,美丽,恢宏中透着典雅,自从落成后,一直都是格拉纳达王族的居住地和格拉纳达王国的行政中心。 林木葱茏,白墙与红瓦交相辉映,红堡的夏末美不胜收,正中央的爱神木中庭内,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贵族站在水池边,看着精巧的喷泉和水池旁边零落大半的爱神木,怔怔无言。 他叫阿布·哈桑·阿里,是格拉纳达王国现任君主,奈斯尔王朝第二十二位君主,在十年前在内部斗争中取得胜利,得到王位。 15世纪之后,享国两百余年的格兰纳达奈斯尔王朝已经进入了生命的末尾,政治腐败,经济停滞,内部矛盾频繁,军事实力微弱,内战如流水,一场接一场地爆发,外围领土逐步丢失,红堡君王却忙着内斗,不闻不问。 由于没有严明的继承法,从1423年到1463年这四十年间,格拉纳达爆发了大大小小十余场内战,一个个王室成员围绕红堡展开殊死交锋,一个个国王如走马灯般忽上忽下,有些君主多次被废,多次重登大位,朝政长期荒废,政策变更频繁,大部分君主甚至根本没有展现才能的机会。 不过,隔壁的卡斯蒂利亚倒是没能趁着这些大好良机将他们彻底消灭,因为他们一样忙于内战,比格拉纳达好不到哪里去。 现任君主阿里算是内部斗争的佼佼者,先是帮助父亲解决了优素福五世的二次登基,随后又废黜了父亲,在1464年掌控大权,一直维持到现在。 原时空中,他所统治的这段时期称得上格拉纳达王国最后的安稳时光,国力有所恢复,经济有所发展,文化继续昌盛,政治斗争有所和缓。 自从东罗马帝国崛起后,穆斯林世界遭遇一波接一波的重大打击,东正教在地中海南北两岸同时复兴,大量难民远遁他乡,阿里也趁着这个机会招揽了一大批对东罗马帝国心怀怨愤的穆斯林难民,引导他们建设水利,开辟农田,格拉纳达城的人口飞速提升,很快就恢复到十二万以上,再度超越塞维利亚,成为伊比利亚第一大城市。 除了穆斯林外,阿里还对希伯来人抛出了橄榄枝,不少在基督教世界中被排斥和压迫的希伯来人来到了这里,帮助王国发展金融业和商业,帮助国王充实钱包。 安达卢西亚穆斯林擅长发展工商业,充分学习了来自意大利的先进生产模式,商人和贵族们在格拉纳达城中开设了许多手工业工坊,成批涌来的大量流民则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廉价劳动力,产自格拉纳达的商品在西地中海贸易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阿里是位热衷学术的君主,斥资重修了格拉纳达大学,吸纳意大利诸大学的先进经验,除穆斯林文学艺术外,还增设了许多自然哲学专业,聘请来自世界各地的先进学者研究讲学。 但是,作为一个偏居一隅的穆斯林小国,格拉纳达在国际局势中没有太多话语权,只能任人宰割。 最近几年,东罗马帝国强势崛起,两只鹰爪在东西两方四处伸张,在霸权主义的指导下鲸吞海吸了半个世界的财富,在地中海世界越来越张狂,格拉纳达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阿里的日子越来越难受。 脚步声传来,阿里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农业属官。 “事情查明了?” 阿里看着农业属官忐忑不安的表情,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查明了,陛下。” 农业属官小声回应道。 “我们的丝绸业的确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今年,您的财政收入可能会减少四分之一。” 一阵耐人寻味的沉默后,阿里的声音缓缓响起。 “说说吧。” “是这样,陛下。” 农业属官斟酌着用词。 “据我考察,蚕和桑全部出现了问题,蚕虫大量生病,桑叶也大片枯死,已经有些工坊破产了,桑农更是不知所措。” “这两种疾病均为常见疾病,但范围如此之广,的确前所未有,而且还偏偏同时发生。” “你是说,像是人为的?” 阿里面色不变,但双手却紧紧握拳。 “我不知道,陛下。” 农业属官低下了头。 “那么,你的属官桑达尔呢?我记得他是蚕桑病害的专家,最近还发表过不少有关病害防治的论文。” 阿里问道。 “他……他死了。” 农业属官艰难地说。 “我刚刚去过他家,您的城市卫兵正在检查现场,他中毒而死,死得还算安详,家中的书籍,文件和研究著作被偷窃一空。” “在他的尸体上,我们发现了这个。” 农业属官把一个精致的胸针递给阿里。 胸针呈棱形,上面雕刻着群山和火炬,火炬下方是一行希腊字母。 “普罗米修斯。” 阿里轻轻念着。 “异端崇拜者?” 阿里不明所以,看向农业属官。 “不,陛下。” 农业属官摇了摇头。 “据我们了解,普罗米修斯是希腊帝国情报部门的一个下属分部,专门负责先进技术的搜寻。” “据推测,普罗米修斯的希腊探员很可能提前找上了桑达尔,试图劝说他前往君士坦丁堡,但桑达尔誓死不从,最终被希腊人残忍杀害,他的著作和研究肯定也已经被运回君士坦丁堡。” “混账!” 阿里怒吼出声,将普罗米修斯胸针一把砸向墙壁。 “希腊人奸诈狡猾,凡是和希腊人打交道的人,迟早会被他们陷害而死!” “桑蚕病害,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阿里怒气冲冲,胸膛上下起伏。 “你!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们能不能也向希腊人的桑田中投放病害?” 阿里看向农业属官。 “这不行,陛下。” 农业属官叹了口气。 “您还记得桑达尔阁下最后一篇研究吗?他很清晰地发现了格拉纳达桑蚕业的缺点,那就是太过密集,群山环抱,地狭人稠,这是没办法的。” “当桑蚕业太过密集时,病害概率会成倍上升,一旦产病,很难解决,只有等来年。” “而希腊人的蚕桑业分布在爱琴海南部的东西两岸,他们本来就地广人稀,您的方法几乎不可能实现。” 农业属官顿了顿。 “而且,由于他们疆域辽阔,南北跨度大,春蚕,夏蚕和秋蚕都有,也就是说——” “那也就是说,我们什么都干不了,是吗?” 阿里打断了农业属官的话。 “丝绸业是我们的支柱产业,事关国计民生,我命令你尽可能地救济桑农,力保下一季度的生产,下一次,我必须听到丰收的消息!” “陛下,这恐怕有些困难。” 农业属官再度摇头。 “希腊人对我们丝绸业的打击是全方位的,而且大多源于民间自发,这些敌对关系与敌对手段大多来自于他们国内的商人阶级,也就是他们所说的,资本家。” 农业属官苦笑一声。 “那些从事丝绸纺织业的希腊资本家知道格拉纳达是地中海世界最大的丝绸产地,也知道我们每年靠丝绸贸易获取了大量金钱,他们想要更多的市场,迫不及待地来打压我们。” “他们在帝国议会上向皇帝提案,要求皇帝派遣舰队封锁我们的海岸,他们从东方获取了极为先进的纺织技术,依靠这些技术开设大量工坊,把我们的穆斯林同胞充做奴隶劳工。” “成倍提升的产量让他们很快获取了第一桶金,然后就是更多的工坊,更多的劳工,更多和更廉价的丝绸织物。” 农业属官叹了口气。 “我简单看过希腊人的经济学教科书,他们管这个叫“原始积累”。” “他们依靠这些侵占市场,打压其他丝绸商,把商品卖到更多港口,偏偏他们的商品物美价廉。” “他们的终极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达成垄断。” “现在,意大利的不少竞争者已经败下阵来,希腊人依靠技术与血腥得来的大量商品通过两大自由口岸在中南意大利畅通无阻,不少曾经的丝绸产地只沦为生丝供应区。”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您的丝绸外贸会受到很大影响,为了控制地中海市场,希腊资本家们已经开始把工坊开到迦太基了,如果我们不做出改变,过上十年,您的丝绸手工业就得被挤压出局,您以后就得出口生丝,进口丝绸了。” “凭什么?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格拉纳达的丝绸都是最好的!” 阿里顿时急了。 “你得尽快改变这一现状!” “抱歉,陛下,我不是经济学家,更不是资本家。” 农业属官低声说道。 “我只是个农业官,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 阿里一愣,心乱如麻,脸色潮红。 “该下地狱的希腊人,他们的国家从头到脚都透着罪恶与血腥,为了财富与金钱不择手段,还偏偏用古老和文明来装裱自己!” “他们愤恨威尼斯和奥斯曼,但强大起来后,却立马走上了威尼斯和奥斯曼的道路!” 阿里咒骂道。 “陛下,您得知道,无论是古希腊还是古罗马,他们的本质自始至终,都是依靠海洋殖民和奴隶贸易起家的霸权主义文明,哪怕维系两千年,也从未变过。” 农业属官落寞地说。 “意大利人搞文艺复兴,只学习了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文化,而希腊人搞文艺复兴,不仅学习了文化,还重拾了老祖宗那一套强权政治。” “您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们的经济学教科书,很公正地评价了以威尼斯为主的拉丁商业城邦在东地中海的殖民行动,认为这种模式是值得学习的。” “之所以三十年前的希腊帝国人畜无害,那只是因为他们尚未强大起来。” 阿里没有说话,静静注视着凋谢的爱神木,平复心情。“陛下,有新情况!” 一个声音传来,阿里的外交总管兴冲冲地走了过来,挥舞着一封文件。 “陛下,阿拉贡和法兰西准备签约了,他们希望团结起来,对抗嚣张跋扈的希腊人!” 外交总管将文件递给阿里。 “阿拉贡人已经基本平息了加泰罗尼亚叛乱,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自称是卡斯蒂利亚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准备等恩里克死后进军托莱多!” “阿拉贡人决定把比利牛斯山脉以北的土地全部割让给法兰西国王路易,部分地区保持原样,比如安道尔,安道尔的主权还是由弗阿伯爵与乌赫尔主教共同享有。” “双方正在准备谈判事宜,预计马上就会出结果。” 外交总管说道。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阿里随意瞥了瞥文件。 “是这样,陛下,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决定组建联合舰队,化作海盗打击希腊舰船。” 外交总管解释着。 “就在刚刚,一位法兰西海盗头子找上了我,把这份文件交给了我,他们希望获取格拉纳达沿海港口的驻港权。” “希腊人的远洋商船必须从直布罗陀海峡通过,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你认为呢?” 阿里面无表情地看向外交总管。 “我们必须跟基督徒合流吗?” “陛下,我们没办法了,希腊皇帝一直在为卡洛斯皇子声索卡斯蒂利亚王位和格拉纳达王位,我们很可能是第一个遭遇进攻的。” 外交总管摊摊手。 “虽然这样说有可能触犯到您,但我还是得说,您的海盗船甚至连希腊人的武装商船都打不过,您的舰队反而一直遭到希腊人的打击。” “哈夫斯王朝已经灭亡二十年了,扎亚尼德王朝丢失了阿尔及尔,在奥兰和特莱姆森苟延残喘,瓦塔斯王朝也刚刚兴起,国力尚未恢复,还被迫把北部海岸割让给了葡萄牙人。” “我们成了穆斯林孤儿,要想在希腊人崛起的浪潮中保住我们的疆域,只能向希腊帝国的敌人寻求帮助。” “您曾经向希腊人的日不落要塞发起进攻,但直接撞了个头破血流,一点希望都没有。” “陛下,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外交总管急切地看着阿里。 阿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怒,在水池边来回踱步。 “希腊人不可信,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同样不可信。” “如果放任他们的海盗占住我们的港口,再想让他们离开,那就很困难了。” “陛下!” 外交总管见阿里犹豫不定,大声说道。 “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离我们很远,他们都是大陆国家,终究无法威胁到您和您的红堡!” “但是,要是任凭希腊人发起进攻,我们根本无法阻挡,到那时,格拉纳达就真的完了!” “到时候,您又该到哪里去呢?” 阿里烦躁地闭上眼睛,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些。 “既然你认为可以跟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达成共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和他们谈判吧。” 阿里终究还是答应了。 “记住,如果他们想借用我们的港口,洗劫希腊商船,我要每次收益的一半!” “这……” 外交总管有些难堪,但还是咬着牙点点头。 “行,我去谈!” “还有一件事。” 外交总管正欲离开,阿里叫住了他。 “我要对希腊人下达禁令,禁止他们购买我们的商品,禁止他们的商品进入格拉纳达口岸,也禁止任何希腊人在我的领土上驻足!” “你去和商人对接。” 外交总管一愣,点点头,转身离去。 “陛下,封闭口岸并非最好的办法,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农业属官小心地说。 “我知道,但也没办法了。” 阿里眉头紧蹙,挥挥手。 “我——” “陛下!” 又一个声音惊扰了阿里的思绪,让他眉头直皱。 “怎么了?” 阿里看向自己的宦官总管。 “陛下,君士坦丁堡的使节到了,我将他安排在大使厅等候!” 阿里咬咬嘴唇,怒骂出声。 “希腊人,希腊人,还是希腊人!” “他们就这样急不可耐吗?” 发泄完毕,阿里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带路。” 爱神木中庭离大使厅不远,阿里来到大使厅,东罗马的使节已经等在这里。 这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走路一瘸一拐,还不顾礼节地叼着香烟,一看就是常年待在海洋上的水手。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家族?职位是什么?” 阿里坐上王位,皱着眉头,看向中年人。 “哦,我叫巴卡西塔斯,来自塞尔蒙家族。” 巴卡西塔斯笑嘻嘻地说。 “塞尔蒙?这是什么家族?” 阿里回忆着。 “这是我故乡的名字,一个位于伊庇鲁斯行省的小村庄,盛产小麦。” 巴卡西塔斯说道。 “至于职位,我现在是皇家西西里号的水兵士官,隶属帝国海军的西地中海舰队。” 巴卡西塔斯骄傲地仰起头。 阿里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满面通红,声音中带着愤怒。 “君士坦丁堡就派你来面见我吗?” “你们这是羞辱!” 巴卡西塔斯对阿里的愤怒视而不见,耸耸肩。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把皇帝的话带到。” “皇帝认为,格拉纳达王冠理所应当地属于卡洛斯皇孙,希望你立刻投降,将红堡拱手相让。” “皇帝说,如果你愿意皈依,卡洛斯国王将封您为伯爵,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带上家人随意离开。” “好,好,好啊!” 阿里怒极反笑。 “希腊人还真是嚣张,在我的宫殿里让我离开!” 阿里气得说不出话,一把拔出腰间的弯刀。 宫殿两旁的卫兵也拔出刀剑,怒目而视。 “你要杀我么?” 巴卡西塔斯丝毫不惧,鄙夷地看着阿里手中的弯刀。 “我是罗马使节,受皇帝保护,如果你敢动我,你的全家都会因此而陪葬。” “加勒比人妄杀使节,这个食人族群已经被我们屠戮殆尽。” “阿兹特克伪王妄杀使节,他的家族已经被全部诛灭,他的头颅此刻正悬挂在君士坦丁堡的城门口。” “你想试试么?” 巴卡西塔斯瞪着阿里。 “王不杀王,如果你们失败了,卡洛斯国王也不会杀你们,你们可以自由离开,还能带上财产。” “如果你要杀我,那就不好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阿里的呼吸声从急促再到和缓,最终归于平静。 将弯刀撇在一边,阿里看向使节。 “我明白了,你其实是来宣战的。” “您说对了,我就是来宣战的。” 巴卡西塔斯从口袋中掏出一份战书,掷于地下。 “从今天开始,伟大的皇帝将对您发起圣战,您的每一片国土都在我们的攻击范畴内,请您做好准备。” 巴卡西塔斯说完,转身离开。 卫兵们挤了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阿里沉默片刻,挥挥手,卫兵们不甘地回到原地。 巴卡西塔斯笑了笑,扬长而去。 1473年9月5日,东罗马帝国将北非局势梳理清晰,向格拉纳达王国正式宣战,地中海三大舰队齐聚迦太基港,各支军团也开始向阿尔及尔和日不落要塞陆续转移。 卡斯蒂利亚国王卧病在床,葡萄牙国王对加利西亚虎视眈眈,阿拉贡人和法兰西人则密谋结盟,大幕缓缓揭开,伊比利亚的纷争即将开始。 (本章完) 第334章 巴塞罗那同盟 第334章 巴塞罗那同盟 地中海的秋季晴朗而温和,炎热干旱的夏季已经过去,日渐增强的西风带为地中海沿岸的城镇和乡村带来绵软的秋雨,为大地带来无限生机。 在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的地中海岸边坐落着一座大城市,这里风景秀丽,日照充足,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工商业发达,具备着非常不错的优良港湾,曾经是伊比利亚半岛上最为重要的贸易港口。 这座海港城市名为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的首府,伊比利亚的明珠,主要民族是加泰罗尼亚人,主流语言是加泰罗尼亚语,主流信仰为罗马公教。 巴塞罗那是西地中海商贸的重要一环,向南可联通巴伦西亚和格拉纳达,向北可联通蒙彼利埃和马赛,向东与富饶的北意大利隔海相望,西面则是广袤的伊比利亚内陆,丝绸,陶器,粮食,布匹……巴塞罗那的市场上可以看到半个地中海世界的商品。 由于伊比利亚半岛独特的地理特征,人口密集区主要位于沿海地带,内陆城市发展有限,此时的托莱多,塞戈维亚和萨拉戈萨尚未完全摆脱中世纪的老旧体系,与它们相比,巴塞罗那称得上是一座真正的大城市,文艺复兴的思潮在这里率先传播,古藤堡印刷术在这里生根发芽,建筑风格已经具有了鲜明的新时代特色,资本主义的新型生产模式也茁壮勃发。 此时的巴塞罗那属于阿拉贡联合王国,属于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胡安二世,是加泰罗尼亚公国的一部分。 由于地理上的割裂,西班牙的民族主义在收复失地运动中未能彻底统一,各大人口密集区都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民族思想,他们的语言有所区别,文化有所差异,对所谓“西班牙民族”的认同感比较薄弱,或者说尚未诞生。 当然,除了半岛北部的根深蒂固的巴斯克语和半岛南部奄奄一息的阿拉伯语外,伊比利亚上的所有语言均属于拉丁语族,相似度很高,基本上都能互通。 但是,加泰罗尼亚人始终与统治他们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存在隔阂,从很久以前就出现了谋求独立的声音,虽然大部分百姓其实压根没这种想法,大部分贵族和商人也只不过是希望用这样的方法来获取更多的自治权和商业利益。 也许正因如此,阿拉贡王国并未将巴塞罗那作为首都,反而选择了内陆城市萨拉戈萨。 巴塞罗那最繁荣的时候,一度成为伊比利亚半岛第一大港口,称霸西地中海的阿拉贡联合王国依靠这座港口获取了不少财富,但现在的巴塞罗那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繁华,正在逐渐被南方的巴伦西亚步步赶超。 1462年,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的一系列操作让加泰罗尼亚人的愤怒达到顶点,他们团结起来,成立了加泰罗尼亚总委员会,宣布不承认胡安二世对加泰罗尼亚的主权,将王室派遣的官员和总管监禁起来。 这场加泰罗尼亚叛乱声势浩大,一度占据了阿拉贡王国三分之一的伊比利亚领土,还是最富裕和人口最多的一部分,面对浩浩荡荡的义军,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他已经无法依靠自身实力来解决叛乱,必须寻求国外增援。 于是,胡安二世找上了法兰西人,承诺将比利牛斯山脉北麓的鲁西永和希尔丹亚割让给他们,引法军入境。 在法兰西和阿拉贡的两面夹击下,加泰罗尼亚人很快不敌,在正面战场上被胡安二世多次击败,丢掉了西面和南面的不少城镇。 加泰罗尼亚总委员会没有一个明确的纲领,没有试图从底层民众中汲取力量,只是想着废黜胡安二世,那些委员们讨论最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到底要从哪个王室邀请一位贵族来当他们的国王。 加泰罗尼亚总委员会先后邀请了卡斯蒂利亚的恩里克国王,葡萄牙的佩德罗亲王和安茹家族的约翰王子,并的确取得了一些效果。 除了恩里克四世外,葡萄牙的佩德罗和安茹的约翰都对这件事情十分上心,佩德罗亲王的到来虽然未能改变战争局势,但依旧在很大程度上迟滞了胡安二世的进攻步伐。 安茹家族的约翰更是能力不俗,这位王子是“好王勒内”的长子,曾经与斐迪南·特拉斯塔马拉争夺那不勒斯王位,他的到来扭转了加泰罗尼亚的不利局势,不仅成功致使阿拉贡和法兰西分道扬镳,还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击败阿拉贡军队,收复了不少城镇。 然而,加泰罗尼亚人的气运实在不佳,硬生生“克”死了两任君主,约翰死后,加泰罗尼亚再也无力抵抗,被逼到巴塞罗那,在1472年正式向胡安二世投降,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这场大叛乱历时十年,为阿拉贡民众带来了深重灾难,苛捐杂税,兵匪横行,百姓困苦,巴塞罗那港的商贸活动受到严重阻碍,阿拉贡王国的西地中海贸易开始转向南部,巴伦西亚港反倒因此进一步发展壮大。 加泰罗尼亚的叛乱结束了,但它的影响尚未完全消亡,比利牛斯山脉的一些贵族依旧反抗着胡安二世的统治,鲁西永和希尔丹亚的归属权悬而未决,给阿拉贡和法兰西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获益者莫过于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这位蜘蛛国王利用自己的外交天赋不断操纵伊比利亚局势,不费一兵一卒就通过盟约得到了两块土地,又反复无常地撕毁盟约,支持安茹家族,使阿拉贡内战旷日持久。 加泰罗尼亚乱局初步平定后,遭到背叛的胡安二世立马陈兵比利牛斯,试图收复鲁西永和希尔丹亚,但却由于国际局势的变动而被迫搁置,接受了王太子费尔南多的建议,提出将这两块地区正式交给法兰西国王,从而换取他的援兵,用以夺取卡斯蒂利亚王位。 此时的巴塞罗那尚未恢复曾经的繁华,港口和市场有些落寞,城内的宫殿里,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沉默地翻阅着一叠叠文件,苍白的眉毛紧紧皱起,布满斑纹的脸颊十分松弛。 出生于1398年的胡安二世已经年满75岁,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老人,他的一生显然是失败的,家庭不睦,国势衰微,他光了哥哥留下的充实家底,害死了自己的一儿一女,还在晚年打了整整十年的内战,将一个好端端的阿拉贡打得破败不堪。 现在,胡安二世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不少军政大事由王太子费尔南多处理,这是胡安二世最喜欢的儿子,希望他可以将自己的事业发扬光大。 “父王,我来了。”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贵族缓缓走来,相貌还算英俊,但眉宇间总是带着骄纵之色。 “坐吧,费尔南多。” 胡安二世依旧翻阅着文件,没有抬头。 费尔南多依言坐下,从一边的木盒中掏出一根雪茄,考究地剪断头部,吸了起来。 “我很奇怪,巴塞罗那这一次的税收为何如此之少?” 胡安二世喃喃说道。 “就算经历叛乱,也不至于这样。” “难道是有人贪污?” “唉,我查过了,就是这么多。” 费尔南多摇了摇头。 “很多有钱人害怕您的惩罚,带着大笔家当逃跑了。” “加泰罗尼亚的叛乱者为了筹集军费,把税收到了二十年后,他们带着这些钱跑到国外,有些人去了意大利,有些人去了君士坦丁堡。” “希腊皇帝接纳任何富人,他们带着钱跑到君士坦丁堡,一笔税都不用交,直接就能成为公民。” 费尔南多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 “他们剥削普通百姓,大地主趁机吞并土地,哄抬粮价,不少农民无家可归,希腊人整船整船地把他们带走。” “最近一段时间,希腊人的西境边疆区安定了下来,超过两千名加泰罗尼亚难民和意大利难民被他们吸引了过去,过去后可以直接占据反叛萨拉森人的土地和房屋,连开荒都省了。” 费尔南多耸耸肩。 “我当初就劝您宽容他们,您就是不听。” “怎么宽容?谈何宽容?就算我想宽容,那些盯着金钱的商人和贵族怎么办?” 胡安二世生气地说。 “跑吧,跑了也好,省得给我惹麻烦!” 费尔南多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父亲的后文。 “你说,” 胡安二世思考着。 “既然希腊人接纳了很多加泰罗尼亚人和意大利人,我们能不能与他们联络一下,背刺希腊皇帝?” “如果是市民,也许可以,农民,那就算了。” 费尔南多摇了摇头。 “小富而安,不愿打仗,不愿纷乱,爱好和平与稳定,这就是小农的本质。” “对他们来说,一片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土地就是最高追求,何况希腊皇帝的税收从来不重。” “他们在我们这里,只是给地主种地的佃农,辛苦劳动一年到头也只堪填饱肚子,但到了西境边疆区,他们就是地主,手下还有一大群萨拉森佃户。” “您想拉拢他们,依靠什么呢?” 费尔南多叹了口气。 “不光是巴塞罗那,巴伦西亚的税收也会减少,格拉纳达的丝绸收成不好,希腊人阻断了他们的海贸线路,能到巴伦西亚的丝绸会大为减少。” “希腊人对生产模式进行了改革,纺织业极速兴盛,他们的丝绸大量涌入意大利,我们的商品则面临着艰巨挑战。” “除了丝绸外,还有羊毛和呢绒,希腊人收获羊毛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工坊开设的速度,最近两年,希腊人从伊比利亚进口的羊毛比从前翻了四倍,恰逢加泰罗尼亚叛乱,加泰罗尼亚的本土毛纺织工坊也大量破产。” 费尔南多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告诉过您,希腊人的崛起是整个地中海的大事,他们会用金钱和资本来撕碎一切现存的秩序,然后用坚船和利炮来保护新的秩序。” “他们趁我们虚弱之际从海外获取了大量金钱,有足够的资本来进行改革,减轻百姓负担,建设军队和舰队,推广教育和医疗。” “再给他们十年,他们就会所向披靡,再也无法阻挡。” “您不能再犹豫了。” 一席话毕,胡安二世陷入沉默。 “你真有把握获取卡斯蒂利亚的王冠吗?” “哪有什么完全的把握。” 费尔南多笑着摇摇头。 “我和北方贵族达成了共识,希腊人则拉拢南方贵族,恩里克国王命不久矣,葡萄牙人则受到了希腊人的蛊惑。” “现在,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北方的法兰西人,他们一样是希腊人的敌人。” “法兰西人……路易国王可不是什么信守诺言的高尚者,从他口中做出的承诺几乎等于谎言,从他手上写出的协约几乎等于废纸。” 胡安二世讥讽地说。 “况且,他还没解决国内争端,勃艮第公爵可是还虎视眈眈呢。” “但是,我们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希腊人已经向格拉纳达宣战了,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把家族子弟扶上卡斯蒂利亚的王位,不准我们联合起来。” 费尔南多说道。 “路易国王虽然狡诈,但他的目标一向明确,那就是加强王权,打压贵族,先让自己成为法兰西唯一的化身,再让法兰西永远伟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易国王与伊萨克皇帝很像,他也热衷于提拔平民出身的人才,也热衷于发展市民商人阶层,也开设了许多手工工坊,与希腊商人争夺利益。” “路易国王很擅长学习与思考,他看到了希腊人和葡萄牙人通过远洋贸易获取到的巨量财富,也开始组建探索舰队,横渡大西洋,试图建立法属哥伦比亚殖民地。” “而我们,我们困守地中海,没有任何通往远方的渠道,连通过突尼斯海峡都得看希腊人的脸色,何况是驻扎着一整支大舰队的直布罗陀海峡。” 费尔南多摊了摊手。 “我们的商人告诉我,希腊人之所以能够迅速在手工生产中占据上风,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通过海外领地获取了许许多多的珍稀原材料,这些都是地中海世界根本无法生产的。” “我们也要强大,我们也需要阳光下的土地!” “现在,路易国王正在学习英格兰人,准备向法兰西海盗发放私掠许可证,我建议您也向他学习,我们联起手来,打击希腊人的海上贸易!” “如果我们可以将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连成一体,我们将会获得七百多万的人口和大西洋沿岸的造船基地,我们也能和希腊人一样强大而富裕!” 费尔南多越说越激动,把雪茄扔在铁盘上。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希腊人的敌人联合了起来,除了我们和法兰西外,还会有米兰和佛罗伦萨,甚至可以有威尼斯!” “鲁西永和希尔丹亚没什么价值,您不必为了这两块小地方就与法兰西人交恶!” “父王,您还在等什么?” 胡安二世沉默着,不发一言。 “我老了,你自己决定吧。” 胡安二世长叹一声。 “法兰西人的使节就在巴塞罗那,你去见他吧。” “但是,始终记住,永远不要相信路易国王,互相利用即可。” “别怪我保守,路易国王实在太不可信,如果换一个人,我早就同意了。” “我会注意的,父王。” 费尔南多点点头,迈步出门。坐上马车,费尔南多难掩兴奋,命车夫快马加鞭,向法兰西使节的住处狂奔而去。 …… 地中海南岸,迦太基城郊,罗马军械库。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如今的罗马军械库早已今非昔比,已经发展为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城镇,包括航海学校,迦太基造船厂和各种海军装备工坊,除了学生,工匠和设计员外,这里还生活着几千人,他们主要为军械库提供各种生活服务,经营酒馆,市场等诸多娱乐设施。 大战在即,迦太基造船厂日夜赶工,各种木材从临近的加工厂被送到这里,一千多名船匠日复一日地制造各式舰船,一艘艘强大的战舰在这里下水试航。 造船厂的办公室中,以撒翻阅着造船厂的文件报告,曼斯雷蒂则静坐一边。 伊比利亚战争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三个中央军团和一整支西地中海舰队已经开赴日不落要塞,东地中海舰队和黑海舰队停靠在迦太基军港,大西洋舰队负责保护远洋商船,为数更多的军队正向阿尔及尔集结,准备渡海前往伊比利亚。 法兰西和阿拉贡的筹谋根本藏不住,在他们下场干涉前,以撒必须确保帝国海军对各大海域的绝对控制权,恰逢阿兹特克灭亡,珍宝船抵达迦太基港,以撒的钱包空前充裕,掀起了新一轮的造舰狂潮。 “我看了看你的计划,老实说,不太满意。” 以撒放下报告,看向曼斯雷蒂。 “钱,我不缺,人手,也管够,军舰,你得一艘接一艘地造出来,无论是装备帝国舰队还是提供给各大公司,这都是在增强我们的海军实力。” 以撒说道。 “我需要十艘改良型克拉克帆船,十艘卡拉维尔帆船,二十艘桨帆船,但你却仅能保证一半,是因为什么?” “陛下,我承认,您的经费十分充足,熟练船匠也逐渐培养了起来,这些都不缺。” 曼斯雷蒂无奈地说。 “但是,我想告诉您的是,木材不够用了。” “您知道,造船需要硬木,但硬木的生长速度很慢,生长周期太长,迦太基附近的阿特拉斯山脉上,能够造船的硬木已经基本上被我们砍光了。” 曼斯雷蒂顿了顿。 “实际上,前年就砍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这些木材需要处理时间,这种短缺今年才显现出来。” “至于巴西红木,实在太过珍惜,价值太高,市场上一旦出现,立马就会被那些经营家具的资本家买走,您拨出来的份额根本不够。” “最近这几年,您的舰船需求量太大了,尤其是民间商人和各大公司,订单一个接一个地到来。” “而且,家具行业和建筑行业的兴盛也加剧了木材的紧缺。” “我正在从周围调集优等木材,但需要一定时间。” 曼斯雷蒂说完,以撒沉默片刻,点点头。 造船业对木材的需求量的确巨大,而上好的硬木也的确需要大量时间来成长,东罗马帝国发展越来越快,这个问题迟早都会显现出来。 “你既然将这个弊端如实告诉我,想必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以撒看向曼斯雷蒂。 “是的,陛下。” 曼斯雷蒂点点头。 “我有三个解决办法,供您挑选。” “第一,迁移罗马军械库,最好能够搬迁到木材丰富的地区,比如保加利亚。” “不行,保加利亚偏居黑海,迦太基则控扼地中海,还能沟通大西洋,这是没法比的。” 以撒当即否决。 “第二,发展木材运输,无论是迦太基还是君士坦丁堡,这两座城市附近的林地都不算多,毕竟森林中注定产生不了大城市。” 曼斯雷蒂说道。 “您可以在保加利亚和克里特岛兴建木材厂,将处理好的木材直接运到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制造舰船。” “可以,我会要求两地官员做出应对。” 以撒首肯道。 “最后一条呢?” “第三,如果您不想从国外进口木材,那我建议您进一步促进大西洋木材贸易,将殖民地的木材运往迦太基。” 曼斯雷蒂缓缓说道。 “世界上最好的橡木产地是波罗的海沿岸,但我们显然很难获取到他们的橡木,运费太过高昂,既然如此,还不如从殖民地运到本土。” “无论是新大陆还是西非,这些地方都盛产木材,有些木料的硬度和防腐程度比波罗的海的橡木还要高,比如巴西红木。” “如果日后,殖民地发展成熟,您甚至可以在殖民地建设造船厂,免去运费。” 以撒微微点头,思考起来。 实际上,正如曼斯雷蒂所说,森林茂密的地方难以诞生海港大城市,造船业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要涉及到优质木材的获取和运输,很多时候,一艘大型舰船的木材需要从几百公里外运来,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由于距北欧较近,尼德兰和英格兰可以很轻松地获取到来自北欧的优质木材,但这依旧不够,所以才有了大英帝国在加拿大的橡木种植计划。 百年海军,这指的当然不是造船时间,如果有充足的原料储备和人才储备,一艘最大型的风帆战舰也仅需几年。 从殖民地获取木材也并非丢人之事,原时空中,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和英格兰都这么干,尤其是西班牙,他们的森林覆盖率同样不高,木材缺口同样巨大。 后来,西班牙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造船厂开到了靠近原料产地的古巴岛。 “殖民地木材运输是肯定会发展的,我会派出考察队,在这几年对各大殖民地的森林进行一次考察,争取把最好的硬木来源地确定下来。” 以撒说道。 “在殖民地建设造船厂暂时行不通,不说其他,这些工匠,人员,设计师,他们愿意到殖民地去?” 以撒摇了摇头。 “再就是,我们也得系统性地种植木材,不为眼前,留给后人。” “你刚才的话也提醒了我,北方的硬木比南方的硬木质量更好,我们干脆直接在东欧建设伐木场和木材加工厂,那里的白橡木可谓一绝。” “东欧?” 曼斯雷蒂一愣。 “您是说,哥萨克王国?” “是的,那里的林业资源很不错,但尚未得到系统性开发,君士坦丁堡可以跟那里的哥萨克签署协约,我们出钱,他们出力,开发森林,实现共同繁荣。” “还有切尔克斯王国,高加索的木材也很不错。” 以撒说道。 “克里米亚鞑靼人已经垮了,查士丁尼已经扫荡了半个草原,马上就会结束战争。” “用来造船的硬木属于战略物资,老是依靠殖民地是不行的,我们得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原材料产地。” “既然如此,那我认为毫无问题。” 曼斯雷蒂思考着。 “阿非利加行省的留守大臣也正在筹划植树造林,防风防沙之事,您也许能够让他们在阿特拉斯山脉中种植一些橡木。” “好,我会吩咐的,你以后只管造船,有什么事情直接上报给我,我会帮你解决。” 以撒翻了翻文件,从中抽出一份,看着上面熟悉的字样,这是他的笔迹。 “关于盖伦帆船,研究出结果了吗” 以撒将文件递给曼斯雷蒂。 “差不多了,陛下,实际上,我们最近生产的克拉克帆船已经在向您所说的盖伦帆船靠拢了。” “火炮舷窗,多层舱室,缩小船楼,将船身放长放窄,降低重心,减轻重量,很不错的构想。” 曼斯雷蒂接过文件,细细说道。 “您的普罗米修斯最近从其他国家弄来了一批图纸,很显然,也有其他人发现了克拉克帆船的弊端,改进方法跟您这个差不多,但都没有您这个精妙。” “技术上没什么问题,前期进行的大量实验差不多都成功了,我们正好有一艘刚刚铺完框架的改进型克拉克帆船,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以它为基础,建造第一艘完全体的盖伦帆船。” “很好,立刻开始实施,法兰西海盗有些猖獗,我需要一种更加先进的护航舰。” 以撒当即拍板。 盖伦帆船的计划很早就开始进行了,这些年里,针对克拉克帆船的改进也在持续推进中,时至今日,技术已然成熟。 实际上,从克拉克帆船到盖伦帆船的转变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术,也没有涉及到材料学和动力学的重大突破,属于“灵感类”的发明创造,只要将这些灵感一步步付诸实践,盖伦帆船的工艺也就差不多了。 由于克拉克帆船的弊端太过明显,大航海时代的各国造船师大多发现了这些问题,并思考改进方法,他们最终的解决方案大差不差,也就是各式各样的盖伦帆船,设计理念都差不多,但也具备地方特色。 原时空中,第一张盖伦帆船的图纸出现于16世纪初期的西班牙,但第一个大批量建造盖伦帆船的却是16世纪中叶的英格兰。 咚咚咚! 正当以撒陷入沉思时,办公室的木门重重敲响 “进来!” 以撒吼道。 一名卫兵走了进来,将一封信件递给以撒。 “陛下,阿尔及尔来信!” 以撒拆开信封,草草读过。 放下信封,以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陛下,出什么事了?” 曼斯雷蒂关心地问。 “自己看吧。” 以撒将信件递给他。 1473年10月10日,法兰西王国和阿拉贡王国在巴塞罗那进行谈判,阿拉贡王国正式承认了路易十一对鲁西永和希尔丹亚的主权,并撤走了比利牛斯山脉的军队。 会议上,双方共同颁布《私掠法案》,约定阿拉贡舰船和法兰西舰船对其他国家商贸舰队的合法袭击权,但两国舰船不得攻击彼此。 与此同时,法兰西王国和阿拉贡王国正式达成巴塞罗那同盟,法兰西王国将支持阿拉贡王子对卡斯蒂利亚王位的正统继承权,路易十一还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费尔南多。 至此,伊比利亚纷争的两大幕后势力全部下场,局势愈发扑朔迷离。 (本章完) 第335章 北方铁幕 第335章 北方铁幕 时间流逝,1473年的深秋转眼来临,天气转凉,地中海沿岸下起了雨。 东罗马帝国向格拉纳达王国宣战后,新兴的地中海霸主对伊比利亚的野心昭然若揭,卡斯蒂利亚国内因为王后的缺位和国王的重病一团乱麻,各地贵族忙着争权夺利,要么向阿拉贡王国投怀送抱,要么向东罗马帝国暗送秋波。 阿拉贡王国和法兰西王国的联盟为这场大火添上了不少干柴,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似乎对卡斯蒂利亚的王冠势在必得,法兰西国王路易也表现出鼎力支持的模样,不仅迫使普罗旺斯加入同盟,还在国内颁布了《私掠法案》,在地中海及大西洋沿岸大量建造战船,鼓励国内水手洗劫东罗马商船。 由于东罗马帝国的远洋航线太过富饶,海盗袭击是不可避免的,不仅是法兰西人,就连英格兰和尼德兰的落魄水手也准备加入这场狂欢。 接着,事态继续升级,作为东罗马帝国的宿敌,偏安亚德里亚一隅的威尼斯尊贵共和国迅速加入了巴塞罗那同盟,并在威尼斯港集结战舰,试图拖住东罗马帝国的部分海军。 威尼斯人的商贸利益并非完全来自东地中海,意大利本土依然是肥沃膏腴之地,商贸繁华之所,威尼斯的军械库和伐木场基本完好,依旧可以拉出一支实力不俗的舰队。 接着,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开始禁止东罗马商品进入市场,禁止东罗马商船进入港口,虽未直接加入同盟,但允许法兰西舰船和阿拉贡舰船在港口停靠,必要时还愿意向他们提供雇佣舰队。 佛罗伦萨共和国是意大利半岛上最重要的手工业城邦之一,东罗马手工业的兴起和地中海霸权的确立让他们感到了很深的危机,国内手工业者联合要求对东罗马商品设置贸易壁垒,美第奇家族的洛伦佐还重新伸张了对雅典和亚该亚的主权。 勃艮第公国对伊比利亚的纷争兴趣缺缺,勇敢而孤傲的大胆查理既没有接受东罗马帝国的同盟邀请,也没有对路易十一的举措提出任何意见,在之前的会面中,由于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的逃跑,他未能获取勃艮第国王的封号,灰心丧气的他在路易十一的挑动下和洛林公国再度交恶,一心一意地攻打洛林走廊,一心一意地往南锡城猛冲而去。 英格兰王国的爱德华四世在即将上演的好戏中充当着旁观者,玫瑰战争的余波尚未消弭,爱德华四世需要大量时间来重整内政,但此时的他依旧和勃艮第人保持着良好关系,时不时还会把法兰西王国的宣称挂在嘴边。 当然,此时的英格兰只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蕞尔小邦,经历了百年战争的全面溃败和玫瑰战争的长期内耗后,他们的实力极其有限,爱德华四世能够迅速调动的人力仅有路易十一的二十分之一,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倒是从这场纷争中看到了机会,和雅盖隆家族签署了停战协约,开始将大军向东调动,试图趁东罗马帝国西顾之时收服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强化自身实力。 罗马教廷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尽管他们欠巴列奥略家族许多钱,尽管他们与皇帝提前达成了协约,但为了自己的名声,罗维雷家族不可能在明面上帮着东正教帝国压制天主教王国,一切的利益交换都得等到战争结束后。 来自西欧的重重压力打乱了东罗马帝国的战争部署,黑海舰队不得不从迦太基北上拉古萨,防范威尼斯舰船,保卫本土不受侵略,西地中海舰队开始在日不落要塞和迦太基之间反复巡逻,护卫商船,东地中海舰队仍然停在迦太基军港,控扼关键航道。 三万大军正通过东地中海陆续抵达比林奇,再前往迦太基,他们将在阿特拉斯山脉附近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性训练,以便更好地适应同样多山而干旱的伊比利亚半岛。 伊比利亚最南部,提前赶到日不落要塞的几个军团已经和格拉纳达人交上了火,但前期进展比较有限,由于这里群山环抱,要塞众多,不可能速战速决。 在黑海之滨的君士坦丁堡,各大报纸对这场纷争进行着战争宣传,要求所有人各司其职,继续生产,为战争提供后勤,为市场提供商品,皇帝会保卫大西洋和地中海的贸易线路,会将任何胆敢阻挡东罗马崛起的敌人埋葬进坟墓中。 从海外运来的大量贵金属需要一个泄洪口,一场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皇帝的金钱将通过军队和舰队流入市场,流入东罗马社会的方方面面。 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内,伊莎贝拉带着两个儿子静静地等候在餐桌旁,餐桌上的食物十分简单,都是一些寻常菜品,战争在即,皇室以身作则,例行节约。 两个孩子早已饥肠辘辘,但还是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下不满地等待着。 脚步声传来,大门打开,一个身披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满眼都是疲惫之色。 “父皇!” 君士坦丁顿时惊喜地大喊起来,兴冲冲地跳下座位,扑向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的脸上也绽开笑容,把风衣放下,将活泼好动的长子高高举起,来到妻子身边。 “我回来了。” “我知道。” 伊莎贝拉轻声说道。 “但是又得走了。” 查士丁尼叹了口气。 “走之前,至少吃顿饭吧。” 伊莎贝拉没有阻止。 “孩子们都很想你。” 查士丁尼点点头,将君士坦丁放下,摸了摸卡洛斯的脑袋,坐到伊莎贝拉身边。 一家人开始吃饭,屋外大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倒也十分温馨。 “母亲呢?” 查士丁尼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着。 “他带着阿纳斯塔修斯去北边主持伐木场的事情了。” 伊莎贝拉拿起一片面包,轻轻啃着。 “你呢?可还顺利?” “唉,不好说。” 查士丁尼摇摇头。 “我没跟他们打决战,以袭扰和劫掠为主,的确占下了不少草原,但鞑靼人实力尚存,不少鞑靼部落都逃往四方,有些向西投靠了立陶宛人,有些则向东投靠了术赤兀鲁斯和阿斯特拉罕。” “还有一些零散小部落向我投降了,我将他们打散,交给一个个哥萨克部落。” “巴赫奇萨莱尚未拿下,夏洛特和亚历山大正在围攻他们。” 查士丁尼喝下一口白葡萄酒。 “或许我的方法错了,对待这些游牧部落,不能以占领土地为目标,应该尽可能地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如今,哥萨克王国每年还得应对鞑靼人的袭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 “没事,你有足够的本钱来认识自己,弥补不足。” 伊莎贝拉为查士丁尼斟上一杯酒。 “况且,从利益上考虑,让哥萨克们沉溺在长时间的边境冲突中或许是件好事,安稳下来反倒不好。” “只要立陶宛人和莫斯科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压榨农奴,哥萨克会越来越多,你必须给他们找点事做,锻炼一下武艺,减少一些人口。” “你这样说,我就轻松多了。” 查士丁尼咧嘴一笑。 “不过,我倒是不愿意让他们总过苦日子,只要是愿意效忠于我的,我都愿意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无论这份好生活建立在什么之上。” “对了,近些天我都没回来,本属于我的政务都交给了你,感觉如何?” 查士丁尼看向伊莎贝拉。 “很复杂,很困难,不过我想,我适合干这些事,也喜欢干这些事。” 伊莎贝拉笑了笑。 “你父皇留下的底子简直太好了,从君士坦丁堡发出的号令可以直达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不用担心中央的斗争和地方的阻挠。” “行,既然你乐意干这些事,以后都交给你来处理。” 查士丁尼点点头。 “在我们离开之前,一定得给君士坦丁留下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国。” “那当然,我们的儿子同样受神祝福,理应成为整个世界的霸主。” 伊莎贝拉摸了摸君士坦丁的头发。 “所以,他得从小学习,一刻都不能松懈!”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君士坦丁立马垮下了脸,满脸不情愿。 “卡洛斯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伊莎贝拉征询地问。 “还能怎么办,去把路易十一和费尔南多全都教训一遍,让他们端正自己的位置。” 查士丁尼哼了一声。 “克里米亚的战事基本完结了,我会带上一些切尔克斯士兵前往伊比利亚,他们习惯山地作战,也许能够发挥出不小的优势。” “还有威尼斯……” 查士丁尼皱了皱眉。 “这么多年没有处理他们,威尼斯人的胆子也变大了,如果战争顺利,我们也许会一举解决他们。” “他们的舰船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在狭窄的内海中依然占据着一些优势,如果他们固守不出,始终是个麻烦。” 查士丁尼思考着。 “无论如何,我们国力昌盛,大不了打持久战,耗死他们。” “嗯,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伊莎贝拉问道。 “吃完就走,和君士坦丁堡造船厂的新一批舰船一起南下。” 查士丁尼啃完烤肉,擦擦嘴巴。 “你还是留在这里,处理内政,顺便教育儿子。” “我会的,等你们夺取格拉纳达,准备进入卡斯蒂利亚时,我会带着卡洛斯一同前来。” 伊莎贝拉说道。 “卡斯蒂利亚是我的故乡,我依旧是先王之女,我们的儿子需要当地贵族的支持,我会去说服他们。” “好,我们会尽快的。” 查士丁尼站起身,和妻子吻别,和儿子告别,准备离开。 “对了,贡萨洛呢?” 走到门口,查士丁尼转过身。 “他?他所在的近卫龙骑兵第二团负责守卫安纳托利亚,没有参加伊比利亚战事。” “他正在休假,也许在圣尼古拉商城。” 伊莎贝拉无奈地摆摆手。 “你要他随军吗?” “对,我得把他找过来,没有贡萨洛,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了。” 查士丁尼撇撇嘴。 正说着,一位宫廷卫士跑了进来,向几人行礼。 “陛下,外交大臣的报告。” 宫廷卫士将一封信递给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拆开一看,哼了一声。 “怎么了?” 伊莎贝拉关心地问。 “我得加快速度了,这就去找贡萨洛。” 查士丁尼披上风衣,迈步出门。 “法兰西人出招了。”…… 西地中海北部,科西嘉岛东南部,韦基奥港。 从地图上看,科西嘉岛的面积不算太小,但由于岛屿中部多为山地丘陵,能够利用起来的土地面积不算太多,主要人口聚集区和重要港口多位于沿海,尤其是岛屿西南部的阿雅克肖和正北部的巴蒂斯塔,虽然称不上繁荣,但同样也是亚平宁商贸的重要一环。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科西嘉岛都是热那亚共和国的殖民地,热那亚人在这里实行殖民统治,不少热那亚大家族都在科西嘉岛上具有私人船厂和私人庄园,科西嘉人主要讲意大利语,信仰罗马公教,基本上可以视为意大利人。 十几年前,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大举入侵热那亚,一些不愿屈服于法兰西统治的热那亚贵族南下科西嘉,组织反抗军,对热那亚议会的软弱十分不满。 当然,除了少数几人外,大部分科西嘉贵族的反叛意志都不太强烈,他们所希望的只是抬高科西嘉的统战价值,在日后的谈判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拉斯佩齐亚条约签署后,科西嘉岛依旧归属于热那亚共和国,热那亚议会给予了科西嘉贵族很高的自治权,换取片刻安宁,多利亚家族开始把持科西嘉总督的位置。 前不久,米兰公爵加莱亚佐高调入侵热那亚共和国,很快就迫使软弱的热那亚议会向其投降,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默认了他们的行动,并利用自己的外交手腕拨弄是非,试图引米兰人南下进攻拉斯佩齐亚和帕尔马,斩断东罗马帝国伸向意大利的触手。 《巴塞罗那条约》签署后,路易十一马不停蹄地签署了《热那亚条约》,和米兰公国瓜分了半个利古里亚海岸,西边的圣雷莫和阿尔本加归法兰西王国,东边的萨沃纳和热那亚归米兰公国。 由于热那亚共和国的精华就在热那亚城,米兰公国在这场瓜分中得到了更多的利益,作为回报,他们将会把热那亚共和国在这十几年里新建造的舰队完好无损地交给法兰西人,并向拉斯佩齐亚和帕尔马发起进攻。 至于科西嘉岛,路易十一不打算让他们继续苟活,用威逼利诱的方式从残存的热那亚议会手上低价买下了这座岛屿,希望将其打造为袭掠地中海商贸的海盗基地。 路易十一的一系列操作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在意大利西北部成功拉起了一个“反东罗马同盟”,拉斯佩齐亚和帕尔马孤悬海外,北边是虎视眈眈的米兰公国,南边是同样心存不满的佛罗伦萨,西边则是强大的法兰西王国,四周密布的岛屿全是阿拉贡和佛罗伦萨的地盘,一时之间陷入重围,从迦太基出发的地中海商船再也无法顺利抵达拉斯佩齐亚港。 法兰西王国在科西嘉的行动十分迅速,在亲法派的帮助和热那亚议会的背书下,北部港口巴蒂斯塔直接向法王效忠,路易十一的一千五百名士兵成功登陆,西海岸迅速沦陷,阿雅克肖仅仅坚持了三天,残存的抵抗派躲藏到更加荒芜偏僻的东南岸,继续苟延残喘。 韦基奥港只是一座小港口,人口不足两千,没有完整城墙,逃往此处的士兵们垂头丧气地在军营中徘徊,除了部分死忠者外,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密谋叛逃。 韦基奥港的城主府内,科西嘉总督多梅内尼·多利亚躺在病榻上,胸膛不住起伏,面色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多梅内尼是坚定的热那亚独立派,对法兰西和米兰的强权侵略与本国贵族的软弱可欺十分痛恨,但又别无他法,科西嘉岛人口稀少,资源匮乏,他的理想注定无法实现。 在这一场由法兰西人掀起的风暴中,热那亚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多梅内尼带着自己的家仆誓死抵抗,却什么都没有换来,岛上的亲法派帮助法兰西人打开了阿雅克肖的大门,他只能带着剩余兵马四处躲藏,败亡只在旦夕之间。 “去……去把迪马尔科叫过来,我知道他已经来了!” 多梅内尼冲侍女说着,声音急促而虚弱。 侍女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贵族走了进来,他看着病床上的多梅内尼,摘下礼帽,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多梅内尼。” 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说道。 “好久不见,市长大人,没想到,你们也在撤离。” 多梅内尼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 “拉斯佩齐亚也要沦陷了么?” “拉斯佩齐亚只是一个自由贸易港罢了,本身没什么特殊的产业,城墙也不坚固,挡不住米兰人。” 迪马尔科说道。 “陛下准许我们撤离拉斯佩齐亚,准许拉斯佩齐亚向米兰投降,甚至准许帕尔马公爵自行其是,抵抗还是投降,他自己决定。” 迪马尔科顿了顿。 “我把拉斯佩齐亚的舰队都带来了,就停在不远处的海岸上,在这里躲一阵,顺便来看看你。” “我们将在天黑后南下迦太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你也带走。” “走得这么急?” 多梅内尼眼神一黯。 “我还以为君士坦丁堡会插手。” “没办法了,四面八方都是敌对势力,法兰西人还从佛罗伦萨那里获取了托斯卡诺群岛部分岛屿的驻港权,这几年来,托斯卡诺海盗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厄尔巴岛,几乎成为了海盗窝点。” “路易国王的行动太快了,肯定是早有图谋,皇帝甚至都没对卡斯蒂利亚出手。” 迪马尔科摊了摊手。 “皇帝的舰队暂时不会北上,至于用作何处,我不知道。” “你们不能像以前一样,袭击法兰西人的海岸吗?” 多梅内尼问道。 “你们的海军综合实力肯定是超过法兰西和阿拉贡的。” “袭击什么呢?自从上次袭击后,法兰西人把沿海村庄向内陆转移,大片海岸荒无人烟,他们还在重要港口竖起了炮台,不好打。” 迪马尔科说道。 “皇帝救不了拉斯佩齐亚,也救不了科西嘉,这里离法兰西和阿拉贡太近了,他们的舰船可以随时袭掠,等皇帝的舰队赶到后,他们又可以躲进军港。” “最令人头疼的是那群海盗,他们更是行踪不定,西地中海群岛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庇护所,皇帝的舰船很难抓到他们。” 迪马尔科摇了摇头。 “十几年前,法兰西人和意大利人有钱,我们的海盗袭击他们,让他们十分难受,而今天,形势逆转了,有钱的变成了我们。” “那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多梅内尼苦涩地问。 “你当年不想接受皇帝的保护,禁止我们驻军驻港,非得继续跟着热那亚,还用引入法兰西人来威胁我们,现在好了,吃到苦头了?” 迪马尔科瞟了他一眼。 “热那亚是我的祖国,我热爱热那亚的一草一木,但她已经落寞了,必须得周旋在各个大国之间,才能维持自己的独立。” 多梅内尼慢慢地说。 “让我实在没有想到的是,议会里的那帮叛徒竟然如此懦弱,脊梁骨都被打断了。” 见多梅内尼有些悲哀,迪马尔科也不再刺激这位行将就木的爱国者。 “办法当然是有的,那就是用绝对优势的海洋力量对整个西地中海进行一次扫荡,包括阿拉贡,法兰西和佛罗伦萨的海外岛屿。” “法兰西人在西地中海北部组成了一道铁幕,而我们则会用绝对的海军霸权来撕碎他们。” 迪马尔科坚定地说。。 “问题是,皇帝的航线太长了,皇帝的敌人太多了,必须有所取舍,有所侧重,从什么地方下手,我说了不算。” “要不还是跟我走吧,我们不会离开太久,法兰西人也不会笑到最后,我们会回来的。” 多梅内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快死了,没必要了。” “那好吧,天色暗了,我马上离开。” 迪马尔科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多梅内尼想了想,看向迪马尔科。 “我们家族是一个大家族,分支很多,有些分支跟法兰西人妥协了,有些分支则跟我一起为了热那亚拼死而战,许多孩子成了孤儿。” “我快死了,没能尽到一个族长的职责,无法给他们提供庇护,如果可以的话,你带着多利亚家族的孩子们一起南下吧,使他们免遭法兰西人的清算。” “好,他们会受到良好的教育,无论男女,由我自己出资。” 迪马尔科答应下来。 “我的祖母也姓多利亚,就以她的名义,我的承诺自始至终。” “好,好,好!” 多梅内尼笑了起来,随即又剧烈咳嗽着。 “你出去吧,我没有孩子,家族里的孤儿就是我的孩子,我想和他们做最后的告别和告诫。” 迪马尔科点点头,离开房间,站到走廊上。 一群孩子冲了进去,哭喊声传进迪马尔科的耳朵。 摇摇头,叹口气,迪马尔科掏出一根烟卷,在蜡烛上点燃,深吸一口。 “你会带我们走吗?”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迪马尔科转过头,只见一位少年沉静地注视着他,眼眶红肿,却始终没有流泪。 “对,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迪马尔科点点头。 “你父母呢?” 迪马尔科随口问道。 “死了,都死了。” 少年答道。 “但他们不是伟大的战士,试图乘船逃跑,结果遇上了佛罗伦萨海盗。” “啊,抱歉。” 迪马尔科有些尴尬,试探着将烟卷递给他。 少年没有拒绝,接过烟卷,狠狠抽了一口,然后大声地咳嗽起来,眼泪汪汪,但还是倔强地睁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 “好小子,这可是最烈的水兵牌卷烟。” 迪马尔科赞许地看着他。 “叫什么名字?” “无名小卒罢了。” 少年继续抽烟,用烟雾刺痛着自己的身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但是,我勇敢而好学,总有一天,全地中海都将记得我的名字。” “我叫安德烈亚。” “安德烈亚·多利亚!” …… 1473年深秋,一场寒风席卷西地中海,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路易十一的出手竟然如此迅猛,以法兰西王国为首的反东罗马势力迅速扩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罗马帝国在利古里亚海岸的势力清扫出局,用巴利阿里,撒丁,科西嘉,托斯卡诺和西西里等诸多岛屿组成了一道“北方铁幕”,试图以这些岛屿为基地袭击东罗马的地中海商船,迟滞帝国的脚步,将其牢牢拦在西欧之外。 (本章完) 第336章 兵围马拉加 第336章 兵围马拉加 北面是绵延群山,南面是广袤海洋,一条小河从山间冲下,冲出一道河谷平原,奔向大海。 河流西岸,连绵起伏的军帐沿河而立,拒马和箭楼分散防守,壕沟和望塔井然有序,军帐上空飘扬着各色各样的旗帜,中军大营上,鲜艳的金红色双头鹰展翅飞翔。 正值初冬的傍晚,天空墨蓝而清朗,这里位于伊比利亚南方,气候条件优异,没有连绵不断的雨水,没有极端干燥的空气,四周林木葱茏,舒适而宜人。 夕阳西下,士兵们正在准备晚饭,炊事兵们从河流打来淡水,从仓库取来面粉和干肉,混上各种蔬菜和调料,煮成一锅浓稠的酱汤。 河流最窄处,一群工兵忙忙碌碌,岸上堆积着木板和石头,河边飘荡着收缴上来的民船,他们正在搭建浮桥,以便大军继续东进。 最靠近河流的营帐群中,一群士兵们围坐着享用晚餐,每个小队都分到了一小罐麦酒,他们用面包蘸酱,用木碗喝酒,气氛十分火热。 四周的敌人已经被清剿干净,萨拉森军队被逼过河岸,这里是安全的。 一名军官穿行在一个个炖锅边,时不时和围坐的士兵说上几句话,开上一些玩笑,顺便检查一下木碗中的麦酒是否足量,炖锅中的食物是否符合标准。 为了加强军队战斗力,增强士兵的身体素质,东罗马帝国为中央军系统制定了伙食标准,共分为和平及战时两套,和平时期规定了每位士兵的伙食标准及相应费用,严格依照标准发放费用,配备军需,并将其公示给每一位士兵,从而避免军官贪污腐败。 这个时候的军队都吃大锅饭,这份伙食标准一般会以十人小队为基础执行下去,当士兵们吃饭时,他们可以很清晰地对今天的伙食做出判断,很清晰地辨明军官是否贪墨。 当然,这套标准在战争时期显然是难以落实的,但战争时期的军需后勤部门也会尽心尽力地提供保障,确保士兵营养充足。 在这个时代,不少军队在出征打仗时是根本不带多少给养的,全部就地征集,就地补充,从老百姓手中搜刮粮食物资,这不仅会迟滞军队速度,还会使军纪逐渐败坏,从长远上来看,这一套是必定会被抛弃的。 更多的蛋白质和油脂可以让士兵们的身体更加健壮,更多的杂食能让士兵们免遭诸如坏血病和夜盲症之类疾病的影响,对于一支常备军而言,充足而有序的后勤给养十分重要。 三十年过去,东罗马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食物越来越充裕,在盛世中成长起来的年轻士兵在整体素质上已经遥遥领先,平均身高逐年递增,单兵肉搏能力也有显著提升。 在士兵们的炖锅边草草解决完自己的晚饭,年轻军官向巡夜卫士叮嘱几句,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的营帐。 下一阶段的战争任务尚未传达,士兵们可以暂时歇息,年轻军官点燃蜡烛,拿起羽毛笔,翻开自己的笔记。 军官的营帐并不十分奢华,仅比普通士兵稍大一些,背后的帐帘上挂着宝剑,宝剑上方则是亚美尼亚十字军旗。 很显然,这支部队属于东罗马帝国中央军序列的近卫军第五军团,一支主要由亚美尼亚人组成的重步兵军团。 军官名叫艾伦,来自保加利亚和北马其顿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曾在保加利亚战争中加入山地猎兵团,因为头脑灵活,热爱学习,升为北马其顿第二山地猎兵团的兵团长,随后又通过考绩进入中央军,到近卫军第第五军团担任旗队长,统率五百士兵。 “这是我随军来到伊比利亚半岛的第四个月,也是战争开始后的第四个月,尽管处于冬天,天气依旧晴朗,让人十分舒适。” 艾伦提笔写下。 “在这四个月里,欧洲大陆上发生了不少事情,但这些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完成皇帝的命令。” “皇帝命我们消灭格拉纳达的摩尔人政权,当我第一眼看到宏伟壮观的日不落要塞和要塞中囤积的大量物资时,我已经可以确定,这场战争我们必胜无疑。” “这里的风景美不胜收,比起我的家乡,这里的阳光实在充沛,但并不炎热,让人感觉身心愉悦。” “随军的教士是位博学之人,他告诉我们,北面的山脉阻挡了冷风,让这片海岸四季如春,当地人将其称为太阳海岸,不少摩尔政权的达官贵人喜欢在这片海岸建造庄园,享受日光。” “但是,皇帝的富饶航线吸引了为数不少的肮脏蚊蝇,摩尔人海盗和拉丁人海盗以巴利阿里群岛和太阳海岸为依托,向我们的远洋商船发起袭击,海盗没有家乡,没有信仰,同流合污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我们第一阶段的任务就是向东进军,荡平摩尔人的太阳海岸,为帝国航线减轻压力。” “我们在易卜拉欣将军的率领下从日不落要塞向东进发,一路上遭到了摩尔人的顽强抵抗,但他们兵力太少,装备太差,只要我们不进入山区,他们就无法对我们的行动造成太大阻碍。” 艾伦蘸蘸墨水,继续写道。 “现在,我们已经攻陷了马尔韦利亚小镇,继续向东进军马拉加城,马拉加城是摩尔政权的第二大城市和最大海港,依山而建,城防坚固,摩尔人在这里驻有重兵,试图以拖待变,很显然,这将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攻城战。” “越来越多的军队登陆伊比利亚,葡萄牙人同意皇帝使用北非的休达港,阿尔及尔的后勤物资可以先抵达休达,再运往北方,这大大降低了遇袭风险。” “随军到来的还有一位战功卓著的年轻将军,他叫贡萨洛·德·科尔多瓦,被皇帝任命为副总指挥,他的威名建立在异教徒的累累尸骨上,总指挥官易卜拉欣不喜欢这位放荡不羁而极端虔诚的年轻人,但也认可他的军事才能,两位皇帝就在日不落要塞,他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挑起矛盾。” 艾伦想了想,继续写着。 “自从我调任近卫军第五军团后,正式从地方军转入中央军,待遇和地位都得到了极大提升,很多人都十分羡慕我,但很少人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已经学会了三门语言,两种文字,在军事和神学上也有所研究。” “十几年前,我还是北马其顿一个偏远山村的小猎户,十几年后,我却凭借自身努力实现了人生的飞跃,甚至具备封爵的机会,这在从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帝国正当盛世,只要你有梦想,愿意为之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艾伦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 “我在近卫军第五军团过得很愉快,这是一支具有悠久历史的军团,是近卫军系统中除了第一军团外唯一一支重步兵军团,身披重甲,手持长戟,老兵和军官还会配备簧轮手枪,擅长攻城战和守城战,也能够在野战中成为最厚重的盾牌。” “起初,近卫军第五军团是一支完全由亚美尼亚人组成的军团,他们大多来自于奇里乞亚地区,被皇帝通过人口置换方法解救出来,说亚美尼亚语,信仰亚美尼亚正教。” “在如今的东帝国内,亚美尼亚人属于较为特殊的存在,总人口为三十余万,主要分布在安纳托利亚的卡里亚行省和北非的昔兰尼加行省,他们被允许具有自己的信仰和自己的教堂,也发展出了自己的文化。” “起初,这些亚美尼亚人归属亚美尼亚王国,皇帝则同时戴着亚美尼亚的王冠,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与我们交错混居,隔阂越来越少,感情愈发深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具有罗马身份认同,渴望回归故乡的保守派越来越少。” “不过,皇帝肯定也会打回大亚美尼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艾伦拿出一份文册,看了看。 “现在,我所统带的第三旗队共有五百二十三人,他们把亚美尼亚语当成母语,但基本上都会希腊语,可以和其他人正常沟通。” “语言驳杂始终是东帝国军队的重大问题,为了解决这一隐患,皇帝当真煞费苦心,不仅要求教士开办语言班,还用真金白银来鼓励士兵,学会希腊语的士兵均能得到金钱奖励,这十几年来,希腊语在军队中的普及程度大大加深。” “军队是一个染缸,通过军旅生活,士兵们学会了帝国的语言,见识到了帝国的强大,培养了对皇帝的忠诚和对罗马的认同感,他们则会在退役后回到基层,将这份忠诚与认同传播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皇帝的军队严禁歧视,从日落之地到高加索群山,只要你来到这里,都是皇帝的士兵,都能享受到应得的优待。” 艾伦望向帐外,夜渐渐深了,轮休的士兵们在小队长的驱赶下回到营帐,四周一片安静。 “又一天结束了,明天早上,我们将渡过小河,赶赴马拉加城,皇帝的舰队将庇护我们。” “大战将至,大家都铆足了劲,又会有无数人付出生命,也会有无数人乘风而起。” “无论如何,愿上帝保佑我,愿上帝保佑我的祖国和皇帝。” …… 伊比利亚南方,马拉加城。 马拉加城是格拉纳达王国的第二大城市,承担着进出口贸易的重要职责,北边是内华达山脉,南边则是风平浪静的地中海。 除了格拉纳达城外,马拉加城称得上是伊比利亚南方最坚固的城市,整个马拉加城堡分为两个部分,分别是修建在山上,俯瞰整座城市的吉布拉法罗城堡和修建在山脚下的豪华宫殿,两个组成部分间有走廊连接,无论是城堡,宫殿和走廊,都在几百年里多次修缮,均具备不错的防御能力,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格拉纳达战争爆发后,格拉纳达君主阿里开启全国动员,掏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应对战争,通过法兰西和阿拉贡购买火枪,雇佣军队,决定在马拉加城挡住东罗马的大军,派遣成熟稳重的哈梅特担任马拉加城防总指挥,给他凑足了八千兵马,加上民兵后,守军总数突破一万两千。 马拉加城,吉布拉法罗城堡,哈梅特全身披挂地站在天台上,静静地凝望着南方。 南方的城市恢宏而雄伟,美丽而壮观,这里曾是地中海南部最繁华的港口之一,无数商船汇聚于此,为城中百姓带来半个世界的珍贵商品。 随着战争的到来,昔日的繁华化为过眼云烟,东罗马帝国的西地中海舰队封锁了这里,禁止任何船只抵达马拉加港,曾经信誓旦旦地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并没有给予半分援助,只是要求他们以拖待变,争取时间。 吉布拉法罗城堡位于高处,从这里向更南方望去,哈梅特可以隐约看见昏黄色的北非海岸,那里曾是他的故乡。 哈梅特的命运十分凄惨,他是个阿拉伯人,出生于比林奇,成长于的黎波里,在突尼斯参军打仗,在阿尔及尔娶妻生子,又孤零零地逃往伊比利亚,他的前半生一直都在跟东罗马帝国打交道,每一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在这近三十年里,东罗马帝国的崛起的确为整个穆斯林世界带来了深重灾难,阿非利加和安纳托利亚上数百万的穆斯林无家可归,只要不愿皈依,又不想被抓去当奴隶,那就只能四散流离,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在恐惧中等待着下一次逃亡。 哈梅特几乎所有的家人都死于东罗马帝国之手,与他们不共戴天,又曾在北非作战时积累了多年经验,来到格拉纳达后,立刻获得了阿里的赏识,要求他组建一支完全由北非难民组成的吉哈德圣战士,用宗教情绪和复仇思想让他们悍不畏死。 脚步声传来,哈梅特的副官走了过来。 “哈梅特大人,法兰西海盗和阿拉贡海盗已经在昨晚全部撤离了,他们似乎准备前往阿尔梅里亚继续袭击希腊商船。” “哦。” 哈梅特淡淡地说。 “他们有什么成果?” “他们在两个月前抢到了几艘东罗马远洋商船,都属于民间商会,装着象牙和珍贵毛皮,法兰西海盗十分高兴。” 副官如实说道。 “现在,希腊皇帝的大舰队压在这里,海盗们害怕了,准备到其他地方找机会。” “他们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不愿接受我们的雇佣。” “算了,我们的城市,还得我们自己来守。” 哈梅特面色平静。 “他们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为我们带来了不少火枪。” “商人们呢?他们承诺捐献物资。” “商人……” 副官有些迟疑。 “怎么了?” 哈梅特皱起了眉。 “他们不愿意?” “大人,他们不相信我们能够守住马拉加。” 副官无奈地说。 “商人们试图筹集资金,贿赂希腊皇帝,钱保平安。” “贿赂希腊皇帝?” 哈梅特怒极反笑。 “他们知道希腊皇帝有多富吗?他们知道希腊皇帝从远方弄到了多少黄金白银吗?” “贿赂他?我看是想投降才是!” 哈梅特双眼喷火,拔出弯刀。 “我这就去找他们!” “大人!” 副官连忙挡住了他。 “这些富商中,有些人是贵族的眷属,有些人本来就是贵族,您不能操之过急!” “陛下委我重任,要求我死守马拉加,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哈梅特怒气冲冲。 “在希腊军队到来之前,我必须解决这些问题!” 城堡下,嘈杂声突然响起,不一会儿,一名士兵慌乱地跑上来,跪倒在地。 “怎么了?” 哈梅特将他拉起来,注视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睛。 “大人……商人们全跑了,从北边到格拉纳达去了!” 士兵急促地说。 “城中百姓十分惊恐,您得想办法安抚他们!” “仔细说,出什么事了?” 哈梅特使劲摇晃着士兵的身体。 士兵摸索着,将一张字条递给哈梅特。 哈梅特打开,上面是歪歪斜斜的阿拉伯文,简单而明了。 “投降不杀,若敢抵抗,满城尽戮。” 哈梅特咬牙切齿地念着。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大人,希腊游骑把绑着字条的箭射到城中,百姓们全都知道了。” 士兵喘着气。 “希腊将军贡萨洛把城市附近几个村庄中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全都抓了起来,刺瞎眼睛,每一百个人中留下一个不刺,让他们排成长队,到城墙下嚎啕大哭。” “士兵们不太想射杀难民,他们的不少亲戚都在城内,也一起跟着哭。” “混账!” 哈梅特一把将字条撕碎。 “当初让他们赶快跑,他们不愿意,还真以为希腊人都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哈梅特怒骂着。 “大人,现在怎么办?”副官小心开口。 哈梅特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们不能投降。” 哈梅特缓缓开口。 “我从比林奇一路跑来这里,父兄死了,儿子当了奴隶,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把我们的流亡者军团换上城墙,把平民和本地士兵暂时换下去,一旦有人靠近,不管是谁,当场射杀!” “事态紧急,长痛不如短痛,百姓们会明白的。” “是!” 副官点点头,正欲离开,却被哈梅特拉住。 “大人?” 副官转过身。 “布置完这些后,你立马带人查封商人和贵族的家产,凡是逃跑者均视为投敌,把他们的东西分给百姓,号召百姓保卫家园!” 哈梅特重重地拍了拍副官的肩。 “不要怕出事,你也听到那个贡萨洛说的话,如果马拉加没守住,我们的下场就是死!” “好的,大人。” 副官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1473年末,东罗马帝国伊比利亚远征军抵达格拉纳达王国第二大城市马拉加城,在城外架设攻城塔,布置火炮阵地,开始了艰苦的围城战。 …… 格拉纳达战事正酣,遥远的大西洋则惠风和畅,群岛上空飘扬着葡萄牙王国的旗帜,岛屿上的种植园郁郁葱葱。 这里是亚速尔群岛,葡萄牙王国的海外领地,位于北大西洋中东部,直布罗陀海峡的正西方。 葡萄牙王国经营亚速尔群岛四十余年,很快就发现了亚速尔群岛的独特优势,这里气候适宜,光照充沛,很适合种植热带作物,葡萄牙人在亚速尔群岛上建立种植园,主要种植甘蔗,生产出来的蔗品相优异,为葡萄牙王室提供了十分不错的收益。 作为孤悬海外的大西洋火山群岛,亚速尔群岛是欧洲探险家前往新世界的中转站,承担着连接葡萄牙本土和葡属佛罗里达的重要职责。 早在很久以前,东罗马帝国就与葡萄牙王国进行了蔗贸易协商,东罗马帝国产出的蔗售往地中海沿岸,葡萄牙王国则售往英吉利海峡,北海和波罗的海,利益分配公平,能够实现合作共赢。 特塞拉岛,英雄港。 英雄港是亚速尔群岛上的一座新兴港口,位于群山环抱中,易守难攻,虽然面积不大,但也十分繁华。 最近几天,来往舰船多了起来,英雄港的码头区愈发繁荣,水手们在这里挥金如土,酒馆老板和妓院经营者喜笑颜开。 一间偏僻的小酒馆内,几名水手打扮的中年男人围坐桌前,桌上的烈酒让他们豪情满满,手上的烟卷让他们飘飘欲仙。 门开了,一位高大健壮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布满刀疤,眼神阴狠而毒辣,打量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嘛!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刀疤男人开口说着,很明显的英格兰腔调。 “贝利维男爵,您来了!” 水手们顿时不再吵闹,为贝利维男爵让开座位。 “来一杯朗姆酒!润润喉咙!” 贝利维男爵五大三粗地坐上位置,要来一杯浑浊的朗姆酒,灌进喉咙。 “怎么样?最近的生意可还顺利?” 贝利维斜着眼,看向几人。 “有些收获,但怎么能跟您比啊,您最近如何?” 一位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嘿嘿笑着。 “少来,摩尔人,我知道你去比热戈斯走了一趟,说说吧,有什么收获?” 贝利维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收获,比热戈斯乱得很,附近船只也都是运奴船,也就逮到了一艘民用商船,弄到了几百个杜卡特。” 摩尔人耸耸肩。 “不过你放心,没留活口,船也沉了。” “嗯,不错,还算可以。” 贝利维点点头。 “我倒是挣了一笔大的,两个月前和那个法兰西人一起在直布罗陀附近逮住了一艘运珠宝的商船,上面都是委内瑞拉的宝石。” “没被发现?希腊人的舰队可是已经把直布罗陀锁住了。” 摩尔人挑了挑眉。 “在西边逮到的,海洋那么大,希腊人的舰队也不是神明,怎么可能抓得到我。” 贝利维轻蔑地摇摇头,将朗姆酒一饮而尽。 “那当然,您可是世家子弟了,您的祖先纵横英吉利海峡的时候,那可是把法兰西人打得恼羞成怒啊!” 一位海盗附和着。 “贝利维夫人名扬四海的时候,希腊人还是著名的乞丐帝国呢,呵呵……” 海盗们粗俗地大笑起来。 “行了,过去的事情不要提!我现在可是拿着英格兰和法兰西两国的私掠许可证,手下有三艘船可都是法兰西船。” 贝利维显然对海盗们的恭维十分满意,但还是矜持地摆摆手。 至于他是否真的是那位贝利维夫人的后裔,谁在乎呢。 “男爵阁下,您现在有几艘船?” 摩尔人开口问道。 “哼哼,我也不瞒你们,整整五艘,有三艘是我用这些年的积蓄跟路易国王换的,其余两艘都是上好尼德兰货,在海洋上跑得比风快!” 贝利维的脸上泛起红晕,十分自得。 “现在,我的船队就在亚速尔群岛一带,分布在五个岛屿上,这是为了防止葡萄牙人起疑。” “哦?起疑?为什么起疑?我们可都是正规商人啊!又不是没有英格兰和法兰西的登记文书!” 摩尔人冷笑一声。 “难道葡萄牙人真要和希腊人一直站在一起,连英格兰和法兰西的商船都不接待了?” “当然不是,但大家都是自由之人,无论是葡萄牙还是希腊,他们都不喜欢我们,还是得谨慎一些,免得走漏风声。” 贝利维掏出几片烟叶,嚼了起来。 “据我所知,希腊人还和葡萄牙人签订了针对海盗的协约,我们尚未走漏消息,还是正规商人,那就还是安全的,一旦被发现,他们会发起联手剿杀,再想像今天这样正大光明地走进港口就不可能了。” “而且,希腊人已经改变了护航政策,将大量船队集结起来,避免落单。” “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就很难过咯。” 海盗们不满地抱怨起来,贝利维欣赏着他们的模样,微微一笑。 “诸位别急,要不要听听我的提议?” “男爵,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大家都知根知底。” 摩尔人看向贝利维。 “好!那我就直说了!” 贝利维敲了敲桌子。 “前些天,我的探子去了一趟佛罗里达,借机窥探古巴岛,发现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贝利维有些神秘地说。 “希腊人又搜罗了不少金银珠宝,准备装船运回,这一次的珍宝舰队共计八艘船,旗舰是那艘著名的红木战舰,尼德霍格。” “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加那利群岛,航线是固定的,如果我们能够在加那利附近反复巡逻,也许能够逮住他们。” “想一想,这可是整船整船的金子啊!” 海盗们有所意动,但还是十分犹豫。 在这个时候,海盗是从来不敢跟大型军舰正面交锋的,他们的目标一般只是火力较弱的民用商船。 “男爵,虽然我们都不喜欢希腊人,但还是不得不说,他们的舰队很厉害,我们——” 摩尔人正欲说,贝利维挥手打断。 “这就是我约你们过来的目的,这一票太大了,我们中任何一人都吃不下。” 贝利维的眼睛布满血丝,狂热而狰狞。 “我们联合起来,一共有十五艘船,如果运气够好,足够让希腊人栽个跟头了。” “男爵,这可不是小事,我们打劫普通商船时,希腊人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可是尼德霍格……” 一名海盗头子犹豫地说。 “这件事情注定是藏不住的,要是——” “等我们干完这一次,立马带着金子前往北方,法兰西国王承诺会庇护我们。” 贝利维继续诱导。 “以后,亚速尔群岛肯定是不能留了,我们可以去爱尔兰建立基地,我和科克郡的一个官员有些联系。” “我们还能用这些金子继续买船,甚至可以把基地开到西印度群岛上去。” “那么多岛屿,希腊人仅仅占了寥寥几座,简直就是最理想的海盗避风港。” 海盗们沉默着,对视着,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贪婪和野心。 “我干了!当海盗,哪能畏首畏尾!” 摩尔人大声叫着。 “黑色该隐号听您指挥!” 实力最强的摩尔人率先发话,其余海盗也下定决心,搏一把前程。 “血色黎明号加入!” “理想乡号听您指挥!” “算我一个!” …… “很好!” 贝利维一拳锤在木桌上,把酒杯震得东倒西歪。 “事情成功后,我会公平分配所有战利品,我的旗舰贝奥武夫会打头阵!” “哦?” 摩尔人来了兴趣。 “您的旗舰不是叫黑男爵吗?改名了?” “呵呵,既然希腊人把旗舰命名为尼德霍格,我的旗舰就得叫贝奥武夫,专斩恶兽!” 贝利维骄傲地挥动着胳膊。 “希腊人的钱财来路不正,他们本就是抢来的,现在被我们抢,本来就是应该的!” “给你们一周时间,去把舰船装满补给,还在西班牙的,还在葡萄牙的,全部聚集起来,去西非海集结!” “勇敢而自由的海盗们,发家致富的机会就在眼前,是时候扬起我们的风帆了!” (本章完) 第337章 黑色曼陀罗 第337章 黑色曼陀罗 大西洋列岛,加那利总督区,拉帕尔马岛。 自从东罗马帝国的农业研究所在拉帕尔马岛上成功种出香蕉后,加那利群岛的种植园经济愈发繁荣,由皇室控股的联合果品公司在这座群岛上广建香蕉种植园,将成百上千的穆斯林奴隶和西非黑奴运到这里,从事香蕉种植,再通过快船将黄澄澄的大麦克香蕉运往地中海沿岸,运上达官贵人的餐桌。 这场香蕉盛宴当然是有代价的,由于种植园的劳动压力巨大,生存环境低劣,每个月都会有大量奴工丧失生命,又会有源源不断的新奴隶被运送过来,东罗马帝国正在将广阔的殖民地种植园打造成血肉磨坊,逐步消耗掉安纳托利亚的大量穆斯林。 加那利群岛上的罗马人当然不会对这些突厥穆斯林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他们获得了财富,实现了复仇,找回了自尊,加那利总督洛泰尔还利用种植园分成将拉帕尔马舰船修理厂继续扩大,增加了造船工坊,已经能够建造部分小型船只。 然而,此时的洛泰尔总督却是眉头紧蹙,在一份份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姓名,还时不时望向窗外,十分忧虑。 随着东罗马帝国海外贸易的不断繁荣,海盗袭击也接踵而至,伊比利亚的冲突加剧了海盗袭击的频率,已经有不少商船遭到了海盗的毒手。 海盗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在广阔的海洋上四处流窜,许多的正规商船也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干起海盗的勾当,一旦得手便远遁消失,等事态平息后便继续兴风作浪。 为了解决直布罗陀附近日渐猖獗的海盗,洛泰尔总督殚精竭虑,利用突飞猛进的水手在加那利群岛间打造了多处瞭望台和岸防炮阵地,还开启了加那利大灯塔的建设,试图为往来商船提供一个永久安全的大西洋避风港。 除此之外,在战争爆发后,洛泰尔总督第一时间禁止法兰西,阿拉贡等国船只入港停留,就连葡萄牙舰船和那不勒斯舰船进入港口时也必须接受严格检查,将海盗风险降到最低。 但是,这些手段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为了打击日渐猖獗的海盗势力,在皇帝的指示下,加那利总督洛泰尔,新罗马总督哥伦布和殖民大臣威廉联手制定了一系列计划,试图将部分商船放为诱饵,让真正的大型舰队紧跟其后,将海盗们吸引起来,争取一网打尽,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 然而,大海的无常和信息交流手段的缺失让这个计划没能在最初起到应有的效果,在很多时候,一场风暴就足以将船队拍散,这些与大部队失联的单一舰船只能凭借指南针和海图向最近的港口航行,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海盗们最理想的目标。 再者,大航海时代刚刚开始,海盗们还不太敢对成群结队的船只进行打击,诱饵放出去了,但大鱼却始终不愿上钩。 于是,洛泰尔将希望放在了最新的美洲珍宝船上,在他看来,只要诱饵的价值足够高,足够诱人,一定会有要钱不要命的海盗为此铤而走险,哪怕成功率极低,也完全值得一试。 这就是海盗的本色,曾几何时,东罗马帝国的海盗们也是如此。 现在,大西洋舰队的主力舰船全部隐藏在加那利群岛的岛链中,包括四艘改良版的大型克拉克帆船,五艘小型克拉克帆船和八艘卡拉维尔帆船,足以傲视整片大西洋。 加那利群岛是东罗马帝国西印度贸易和东印度贸易的汇聚点,是绝对的海外商贸中心,自西和自南而来的远洋舰船全部都要在此停靠,是广阔海洋上为数不多的锚点,对于海盗们来说,在浩渺的海洋上寻找小小的船队十分困难,但在加那利群岛周边,抓住落单舰队的几率就要大上许多,这就是海盗的机会,也是海军的机会。 为了加强海上通信,东罗马帝国的普罗米修斯部门还从东方引进了照明弹的制作工艺,将各种金属碎片和火药弹丸一起爆燃,将其发射上天,用不同的颜色来代表不同的讯息,如果天气清朗,相距很远的观测者都可以看见明亮的焰火。 当然,虽说是照明弹,但其实就是大号烟,添加镁粉的照明弹从南宋时期就被勤劳智慧的东方人发明了出来,并非什么稀奇东西。 事态的进展也证实了洛泰尔的判断,新一轮珍宝船启航回国的消息传至东方,亚速尔群岛和马德拉群岛的来往商船明显增多,其中肯定隐藏着不少被珍宝迷晕头脑的江洋大盗。 但是,就在洛泰尔掐准日期,摩拳擦掌,准备迎接珍宝船的到来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断了他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加那利群岛遭遇风暴了。 作为东大西洋列岛之一,加那利群岛地处加那利寒流的中心点,气流纷乱繁杂,经常遭遇热带风暴的影响,但这不会妨碍加那利群岛的美丽和富饶,生活在群岛上的居民早已习惯。 但是,这一次的风暴有所不同,一度让不少人陷入恐慌。 1474年初,异常的大气变动导致了灾难,一场规模庞大的风暴从大西洋西北部转移南下,由于气流影响,无数黄沙从紧邻群岛的撒哈拉沙漠席卷而来,化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降临在加那利群岛的上空。 一时之间,整片群岛风沙弥漫,距离西非大陆最近的几座岛屿受灾最重,整片天空一片昏黄,狂风吹翻房顶,黄沙遮挡视线,居民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事情发生后,洛泰尔总督立马下达了封禁法令,禁止商船出海,禁止居民外出,种植园里的作物加紧抢收。 当然,这也不需要什么禁令,没有舰船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海冒险,也不会有多少人敢于挑战大自然的威严。 拉帕尔马岛的城堡中,洛泰尔凝望着窗外的迷蒙黄沙,心情焦虑。 木门被打开,脚步声在地板上敲响。 “我说了,种植园的事情不归我管!损失自负,况且你们大概也不会因为这些破事损失多少吧?” 洛泰尔烦躁地放下笔,回过身。 “啊,是你,抱歉。” 洛泰尔抿了抿嘴,为自己之前的失态道了声歉。 “请见谅,这几天里,我被那些公司职员弄得烦不胜烦。” “我懂,我向来是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的。” 殖民大臣威廉·巴列奥略点了点头,走向一个座位。 “种香蕉的成本那么低,正如你所说,他们压根没受到多大损失,只不过是想找你多要几片土地罢了。”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洛泰尔为威廉倒上一杯葡萄酒。 “我在想,我们的珍宝船队到底情况如何。” “按时间来算,如果没有这场烦人的沙暴,他们早该到了。” “的确已经到了,不过不是我们这里。” 威廉将一封信递给洛泰尔。 “他们被风吹到南方去了,已经抵达了圣尼古拉斯总督区。” “鸽子送过来的,他们放了十只,就到了这一只。” “等风暴平息,你记得让交通部门把新一批信鸽送到圣尼古拉群岛去。” 东罗马帝国的疆域太过辽阔,为了加快信息交流,除了四通八达的驿站系统外,帝国交通部还精心构建了信鸽体系,使用从古罗马时期便久负盛名的戈马利信鸽传送信件,每一个大城市和每一个军事要地都具有自己的信鸽中心。 信鸽并不会寻路,他们只会凭借对地磁场的敏感飞回自己的家乡,如果想将信件寄给加那利群岛,那就得提前准备好在加那利群岛出生并受训的鸽子。 洛泰尔点点头,接过信件。 翻阅完毕,洛泰尔长叹一声,摸出一根烟卷。 “珍宝船只因为风暴损失了一条船,但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 “你是说诱捕海盗?” 威廉问道。 “是啊,根据情报,海盗们对这次珍宝船十分重视,竟然还集结了起来。” 洛泰尔惆怅地说。 “如果计划顺利,您现在已经可以准备吊死海盗的绞刑架了。” “可现在,他们肯定跑到亚速尔或马德拉躲避风暴了。” “慌什么,时间还很长。” 威廉耸耸肩。 “他们终究只是一群匪寇罢了,对我们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我们能失败很多次,但他们连一次都不行。” “希望如此吧。” 洛泰尔思考着。 “风暴不会长久,加那利群岛依旧是东帝国在大西洋上最重要的贸易枢纽,我们的计划依然有可行性。” “要不,您再等等?” “等不了,等风暴平息,我立马就回地中海,除了我之外,西印度舰队也得回地中海。” 威廉立刻摇头。 “海盗只是小事,陛下的筹谋才是大事。” “陛下只给了我们二十五天的时间,本来就十分紧迫。” “如果不是陛下相信你,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我早就回去了。” “什么筹谋?” 洛泰尔看向威廉,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撇了撇嘴。 “算了,无论如何,祝你们成功吧。” …… 微风还在刮,但马德拉群岛的天空已经十分晴朗,大半个月过去,风暴已经停止,一处偏僻的海滩上,几艘海盗船七倒八歪地搁浅着,另外几艘则停泊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马德拉群岛也是葡萄牙王国的海外领地,也是一座甘蔗群岛,与加那利群岛并不遥远。 最大的一艘海盗船上,海盗头子聚在一起,酒气冲天,吵吵闹闹。 “要我说,我们就不该干这一票,什么都没捞着,反倒吃了好几口沙子!”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叫嚷着。 “红魔鬼号还被风吹散,不知道沉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啊,希腊人一定使用了撒旦的招数,加那利附近什么都看不清!” 摩尔人也大声吼着。 “贝利维,你——” 摩尔人的声音还未发出,贝利维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在我的船上,就得守我的规矩!” 贝利维恶狠狠地低吼着,好一会儿才将摩尔人放开。 “根据马德拉群岛的情报,这次行动的失败反而是件好事!” 贝利维扫视众人,面色阴沉。 “据我所知,风暴平息后,尼德霍格号立马带着西印度舰队从圣尼古拉斯群岛北上返航,就连加那利群岛也没有停靠!”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许可以在马德拉一线拦住他们!” 一个海盗头子急切地叫着。 “这不是我们本来的计划吗?” “呵呵,拦住他们?” 贝利维冷笑一声。 “西印度舰队可不是独自返航的,跟他们一起北上的还有几乎一整支的大西洋舰队!” “拦住?怎么拦?我们连船都没有修好!” “也就是说,希腊人的大西洋舰队一直躲在附近,等着我们上钩?” 摩尔人反应了过来。 “是的!所以我说,我们运气好,反而躲过了一劫!” 贝利维重重点头。 “但……但这不对啊,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打击我们,应该继续潜伏才是,他们还没有丧失先机。” 摩尔人有些疑惑。 “如果大西洋舰队一直守在加那利附近,我们怎么样都得和他们撞上,而且还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 贝利维以手扶额,沉思起来。 “据我推测,大西洋舰队的主要目的反而不是我们,在加那利群岛潜伏一阵,只不过是顺带而为罢了。” “他们北上的速度非常快,根本不是打击海盗的样子。” “我怀疑,希腊人很可能准备在地中海进行一场大动作,以至于连海盗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西西里岛,那里离迦太基最近,也是阿拉贡最重要的海外领土。” “那也就是说……希腊人目前在大西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舰队了?” 摩尔人眼神一亮,对东罗马帝国在地中海的行动毫无兴趣。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洗劫?” “所以你准备怎么洗劫?还是像原来一样打击零散商船?” 贝利维再哼一声。 “我们打击的零散商船已经够多了,希腊人也学乖了,很多民间商船开始寻求大商会的庇护,组建联合船队。” “我们的力量还太过微弱,就连几内亚公司的舰队都打不过。” “继续像之前一样,不是没有收获,但肯定不能满足诸位的胃口。” “我们必须转变思路,让自己的力量迅速变强,这样才能在这片血腥的大海上活得更好。” “那您有什么办法?” 摩尔人问道。 “您是贵族出身,情报来源肯定比我们多。”“我有一个新计划。” 贝利维摊开地图,展示在众人眼前。 “老是洗劫零散商船,我们成长的速度始终很慢,没有足够的钱,我们就招募不到足够的水手,买不到更多的船。” “这样一来,等希腊人从地中海的战事中解放出来,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贝利维大手一挥。 “我准备洗劫商港!” “商港?” 众人一惊。 “您是说加那利?洛泰尔总督可不是好对付的。” “不,我说的不是加那利,我们的力量暂时还不够。” 贝利维昂起头。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贝利维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古巴?” 摩尔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贝利维。 “没错,古巴。” 贝利维点点头。 “希腊人的西印度舰队和大西洋舰队都调走了,他们的公司大舰队也主要在非洲沿海,大西洋西部才是真正的一片空白。” “而且,希腊人在阿兹特克的征伐尚未结束,古巴岛必定无比空虚,哈瓦那港的财富是持续累积的,前一批珍宝船已经离开了两个月,等我们修好船,赶到古巴港,最少也得两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哈瓦那的财富肯定会无比丰富。” “你们说,这是不是上天的恩赐?” 一言既出,诸位海盗陷入沉默。 “怎么样,干不干?” …… 浩渺的大海上,一支舰队迎风鼓浪,船帆上高高挂起双头鹰的旗帜。 为首一舰无比庞大,侧舷上的火炮泛着森寒的光,水手们在宽阔的甲板上跑来跑去,准备停靠。 这是开罗之曜,帝国海军的旗舰,皇帝的座舰,象征着东罗马帝国对地中海的绝对霸权。 开罗之曜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过于庞大的舰身使其并不适合远洋航行,转向有些迟钝,行动有些迟缓,只能待在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上。 开罗之曜的甲板上,以撒迎风而立,面容冷峻,注视着越来越近的迦太基港。 伊比利亚的战争还在进行,马拉加城的围城战艰难而血腥,太阳海岸的拉丁海盗逃之夭夭,在布置好战争后勤后,以撒将伊比利亚战争交给了赶来的长子查士丁尼和大将军贡萨洛,自己则带着原本驻守在日不落要塞的西地中海舰队回到迦太基港。 在这几个月里,东罗马帝国与巴塞罗那同盟的明争暗斗一刻也未曾消歇,法兰西人成功占据了科西嘉岛,米兰人则向拉斯佩齐亚和帕尔马大举进军,斩断了东罗马帝国伸向意大利的触手。 拉丁海盗则主要分为两波,一波活跃在大西洋上,主要打击加那利一带的远洋商船,一波则活跃在西地中海,以巴利阿里,撒丁,西西里等西地中海岛屿为基地,袭扰从直布罗陀到迦太基一带的过往商船。 作为回应,东罗马帝国驻守在迦太基的东地中海舰队也持续袭扰着阿拉贡人的西西里岛,虽然未曾大举登陆,但已经基本摸清了西西里岛的兵力部署和防御状况,可以将墨西拿港等主要港口封锁起来。 既然法兰西人率先出手,以撒和查理七世曾经签署的拉斯佩齐亚和约也就自动作废,相应的复仇是必然会有的。 阿拉贡人想打头阵,那就让他们瞧瞧海洋霸主的厉害。 几个月来,距离迦太基最近的西西里岛一刻也不得安宁,阿拉贡王国的舰队不敢来救,法兰西人也试图用这座岛屿拖住东罗马帝国的步伐,这里山脉交错,就算东罗马帝国能够成功登陆,地面上的战争也必将旷日持久。 多线作战,持久作战,航线受阻,袭扰频繁,这就是法兰西人和阿拉贡人想要达成的效果,他们试图以这种方法将东罗马帝国赶出西地中海,不许以撒插手西欧事务。 想到这里,以撒冷笑一声,掏出一份信件。 根据情报,洛泰尔总督的计划因为大自然的暴怒而被迫搁浅,以撒虽然遗憾,但也不太在意,海盗的黄金时代尚未来临,他们的只不过是法兰西等国的前台跳蚤,要是真的与他们较真,反而正中路易十一的下怀。 将幕后势力全都击垮,海盗自然不足为虑。 为此,以撒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将大西洋舰队和西印度舰队全部聚集到地中海,准备用一场震古烁今的战役向世人宣示东罗马帝国的无上霸权。 迦太基港近在眼前,战争时期,港口内全是进进出出的军舰,灯塔人员打出了欢迎的信号,以撒却没有举行入港仪式的闲心,找上几位海军军官,跨上战马,在卫兵的陪同下,赶往迦太基城郊的海军造船厂。 造船厂内也是一派繁忙,初步解决木材供应的问题后,造船厂进行了几个月的昼夜赶工,一艘艘军舰不断下水试航,编入各支舰队。 最大的船坞中,一场下水仪式正在举行,船匠们欢天喜地,负责督建的皇家工程师曼斯雷蒂如释重负。 “陛下,总算赶完了。” 船坞中,曼斯雷蒂向以撒介绍着新下水的舰船。 “这就是依照您的要求从克拉克船底改建而来的盖伦帆船,配备了火炮舷窗,共计搭载了六十五门大小火炮,船舷上还搭载了火绳枪位点,重心更低,航行更稳。” 以撒看着曼斯雷蒂憔悴的表情,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 眼前的这一艘帆船是东罗马帝国第一艘盖伦帆船,克拉克帆船的几大缺点均得到了相对完善的改进,虽然仅有五百余吨,但它能够在海战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唯一的不足是,盖伦帆船的技术是藏不住的,许多构思都暴露在外,只要一出现在大海上,其他工程师可以迅速了解到盖伦帆船的设计理念,并对现有的舰船设计思路进行对应的改造。 “多谢了,曼斯雷蒂。” 以撒点点头。 “等这次战争结束,你会获得迦太基造船厂五分之一的股份,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开设私人船厂,我会为你提供初始资金。” “陛下,还是等战后再说吧。” 曼斯雷蒂笑着摇摇头。 “为这艘划时代的舰船取个名字吧。” 以撒望向优美的流线型船身,再看向曼斯雷蒂。 “这份荣耀就交给你吧。” 曼斯雷蒂一愣,思考着。 “这艘船原本是以改良版克拉克帆船的蓝图来建造的,也是您舰队扩张计划的一环,这艘船的主要木材是从阿特拉斯山脉中一个伐木场而来,那地方我去过,林子里开满了曼陀罗。” “既然如此,就叫她曼陀罗如何?” 以撒微微点头,眺望北方。 “改一个吧,叫她黑色曼陀罗。” 黑色曼陀罗的语是,无尽复仇。 正想着心事,海军大臣菲德尔跑了过来,将一封信递给以撒。 “陛下,信鸽来信,西印度舰队和大西洋舰队已经抵达阿尔及尔港了,他们正在进行修整。” 菲德尔低声说着。 “很好,差不多了。” 以撒转过身,神情严肃。 “菲德尔,忍了这么久,我们要开始了。” “我说,你做。” “是,陛下!” 菲德尔激动地说,眉毛和胡须都在颤抖。 “老是和海盗周旋,这仗打得真没意思!” “第一,东地中海舰队立刻加大对西西里岛的袭击,要让他们感到害怕,感到恐惧。” 以撒吩咐着。 “第二,西印度舰队和大西洋舰队简单修整后,立马来到迦太基港,与东地中海舰队,西地中海舰队汇合。” “第三,你派几艘快船立刻前往法兰西和阿拉贡的港口,替我传达几个消息。” “什么消息?” 菲德尔问道。 以撒仰起头,淡淡地说。 “由于法兰西人对拉斯佩齐亚和约的撕毁和对东罗马利益的不尊重,我们会和法兰西人及他们的同盟断绝一切关系,包括外交往来和贸易往来。” “以罗马之名,朕今日庄严宣誓。” “向法兰西王国,开战!” “向阿拉贡王国,开战!” “向米兰公国,开战!” “向佛罗伦萨共和国,开战!” “听明白了?” 以撒满面笑容。 “明白,早该开战了!” 菲德尔拍拍胸膛。 “我这就去派快船!” “等等,还有一件事。” 以撒拉住了他。 “我要求阿拉贡王国立刻向我们割让西西里岛,撒丁岛,要求法兰西王国向我们割让科西嘉岛,要求米兰公国向我们割让米兰,要求佛罗伦萨共和国向我们割让佛罗伦萨。” “陛下,这……” 菲德尔眉毛一挑。 “信件你自己去写,怎么狂妄怎么写,怎么气人怎么写。” 以撒挥挥手。 “告诉他们,如若不从,我会率领所有舰队向西西里岛发起大规模登陆,然后是撒丁和科西嘉。” 菲德尔点点头,抽身离开。 …… 时间继续流动,地中海各国在焦虑中等待着,等来了东罗马帝国狂妄的怒吼和对西西里岛一波接一波的攻击。 收到消息后,五国君主立刻陷入到狂怒和恐慌中,他们不知道东罗马帝国的宣言是否属实,但还是为此进行了对应的调动。 法兰西,阿拉贡和佛罗伦萨的舰队开始聚集,停靠在利古里亚海岸,并在这一带招募雇佣兵,准备随时对西西里岛提供救援。 阿拉贡王国还从佛罗伦萨的美第奇银行中贷出了几笔巨款,提供给西西里岛的守军,用以招募佣兵,武装民兵。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的西印度舰队和大西洋舰队终于抵达迦太基港,搭配上数量庞大的运输船和武装商船,一时之间,迦太基港盛况非凡。 艨艟八百,海鹫三千。 站在黑色曼陀罗号的甲板上,看着规模空前的大舰队,以撒心潮彭拜。 “陛下,一切就绪,物资装载完成,人员搭载完毕,您的命令已经全部传达,北非海岸的地面防御力量也都动员成功。” 海军大臣菲德尔走了过来。 “很好,向北进发。” 以撒命令道。 菲德尔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陛下,时间太紧,您还没告诉我具体计划,西西里可是一座大岛,除了沿海平地外,到处都是山,我们到底登陆哪一座港口?” “我已经写好了,现在就给你。” 以撒将一份文件递给菲德尔。 “告诉所有人,向北进发,绕过西西里,进入亚德里亚。” “我们会一路北上,直取威尼斯。” (本章完) 第338章 苦涩的失败者 第338章 苦涩的失败者 已经是公元1474年的年初,地中海沿岸尚处于寒冷干燥的冬季,太阳挂在高远的天空,民众穿起了保暖的羊毛外衣。 亚德里亚海北岸,威尼斯城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冬天,但威尼斯城的气候条件相当优越,即使冬天也不会太寒冷,平均气温一般会维持在10摄氏度左右,百姓们缝缝补补,冬天并不难熬。 在威尼斯共和国几十年前最繁荣的时期,威尼斯城的市民过着十分优越的生活,发达的海上贸易带来了巨量的利润和丰富的商品,经济发达,文教昌盛,上层统治者虽说算不上贤明,但依然比较注重保护本国民众,不会让他们的生活太过难过。 当然,在真正的威尼斯人的心目中,只有威尼斯城内的市民才算本国国民,哪怕是伦巴第地区的意大利人都只是殖民地的百姓罢了,更别提达尔马提亚和东地中海诸岛的穷苦农民。 然而,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东罗马帝国的崛起,威尼斯城丢掉了在东地中海几乎全部的殖民地和贸易特权,埃及和黎凡特的东方商品不再由他们垄断,从巴尔干而来的手工艺品也不断挤压着他们的市场,威尼斯共和国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从地中海霸主沦为区域性大国,民众的生活水平也一落千丈。 为了在日益严峻的国际局势中生存下去,也为了维持高门贵族们的奢侈生活,威尼斯共和国的议员们加重了对威尼斯市民和伦巴第百姓的剥削和压榨,他们被迫通过加征税赋的方式来维持一支还算不错的舰队,竭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亚德里亚海洋贸易。 在这十几年里,威尼斯共和国的内部斗争也不断激化,从事东方贸易的商业贵族赔的血本无归,从事欧洲贸易的贵族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几方派系围绕着至高权力展开争夺,进一步加剧了威尼斯共和国的衰落。 为了转移矛盾,也为了平息民愤,威尼斯的达官贵人们一股脑地将这些不满转移到东罗马帝国的头上,认为是东罗马帝国剥夺了他们的商业利润,是东罗马皇帝抢夺了百姓的钱财,大肆宣扬忍辱负重的复仇情节,试图在国际局势的变动中加入到反东罗马同盟一边,让威尼斯重新伟大。 经历多年痛苦的威尼斯市民也对东罗马帝国十分怨恨,整个国家弥漫着浓郁的复仇情绪,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崛起的背景下“苦涩的失败者”。 于是,当东罗马帝国开始对伊比利亚发起进攻后,威尼斯共和国很快就和法兰西等国搭上了线,他们的舰队也屡次出港,试图拖住东罗马帝国的部分舰队,让皇帝被迫分兵。 目前,东罗马帝国基本控制了整个东地中海,反对势力主要集中在西地中海一带,唯有威尼斯成为了东地中海上唯一的孤儿,也正因如此,威尼斯共和国在法王路易十一组建的同盟中占据着特殊地位,法兰西和阿拉贡试图将威尼斯共和国转化为西欧势力在东地中海的坚固堡垒,让他们时不时跳出来袭扰东罗马本土,使东罗马帝国无法专注于西地中海扩张。 此时的威尼斯总督是出自莫塞尼格家族的彼得罗,一样来自于威尼斯几大世家之一,家族中一样出过几任总督,在1473年的权力斗争中因为其坚定的反东罗马立场而获取了国内外势力的支持,成为新一任掌权人。 彼得罗接手的威尼斯共和国依旧是混乱不堪的,从1470年到1473年,这个古老而衰朽的政权足足更换了五任总督,在位时间最长的也仅仅一年,内斗频繁,贪污腐化,国库空虚,百姓困苦。 上位之后,彼得罗迅速与法兰西等国取得联系,开始整顿舰队,向各大豪门许诺击败东罗马帝国之后的利益分配,要求他们出钱出力,在广场上向全体国民进行演讲,动员战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彼得罗的前期动员是成功的,从百姓到贵族都对当前的局面十分不满,苦涩的失败者急于抓住最后一根伸向眼前的稻草,希望寻求一条新的出路,无论是坦途还是末路。 彼得罗从小生长在威尼斯最繁盛的几十年里,亲眼见证了威尼斯最后的繁荣和紧随其后的急剧衰落,对东罗马帝国恨之入骨,把本家族的全部积蓄拿了出来,用以建造战船,每天只吃一顿饭,要求全体国民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威尼斯共和国具有极强的国家主义情绪,积怨已久的民众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纷纷走上街头,要求对东罗马帝国开战,夺回曾属于他们的一切。 威尼斯虽衰,威尼斯城却依旧完好无损,几百年积蓄的软实力不会一朝败尽,威尼斯军械库依旧是全地中海最强大的海军造船厂,威尼斯城的水手储量也十分充足,彼得罗孤注一掷地向各方势力寻求借贷,从佛罗伦萨的美第奇银行获取了大量资金,甚至将几个意大利北部的城邦抵押了出去。 时隔多年,威尼斯军械库再一次开足马力,轰隆隆运转了起来,一艘艘桨帆船如下饺子般陆续完工,虽然都不算大,但在内海中,依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目前,加上被征召起来的民间商船,威尼斯共和国共具有超过一百艘的各式舰船,在数量上已经超过了东罗马帝国几大舰队中的任何一支,在亚德里亚海上不容小觑。 战争开始后,威尼斯共和国也持续不断地对亚德里亚海沿岸的东罗马商船及东罗马港口进行打击,从拉古萨到科孚岛,威尼斯的战船再一次出现在东罗马帝国的视野中。 起初,东罗马帝国将黑海舰队紧急调往亚德里亚海,试图迟滞威尼斯人的进攻步伐。 然而,黑海舰队本来就是帝国海军中最弱小的一支,主力军舰仅有五艘,加上调集起来的武装商船也并非威尼斯舰队的对手,他们甚至一度冲出奥特朗托海峡,对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几个沿海村庄进行了袭击。 截止到1474年初,威尼斯共和国形势一片大好,东罗马帝国似乎已经将重心放在了西地中海,对东地中海的痼疾视而不见。 于是,威尼斯人的行动愈发猖狂,用一支分舰队牢牢盯死固守拉古萨港的黑海舰队,同时将由豪门世家控制的民用商船四散开来,从奥特朗托海峡进入东地中海,沿途打劫东罗马运输船。 辉煌而华丽的威尼斯总督府中,时任总督彼得罗端坐桌前,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听秘书官汇报军情,脸上的表情十分愉悦。 “总督阁下,根据最新情报,希腊人的海军正在向迦太基港集结,他们的目标大概是西西里岛。” 秘书官念着厚厚的报告。 “除海军舰队外,他们还在迦太基集结了大约两万五千军队,其中有四千人是最精锐的中央军,还有射击军,雇佣兵和部落仆从兵,战斗力一般。” “您上次要的情报也搜集完成了,目前,希腊人的陆军主力主要分布在四个地方,分别是伊比利亚南部的格拉纳达,阿非利加北部的迦太基,巴尔干北部的保加利亚和爱琴海东岸的安纳托利亚诸行省。” “匈牙利人对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的野心不再隐藏,希腊人为了北部防务,也被迫将一支近卫军团和一支紫卫军团调往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大公曼努埃尔也并未受到希腊皇帝的征召,依旧把守北部边疆。” “希腊人同样在安纳托利亚驻守了不少军队,他们才刚刚拿下这里,领地上的突厥人非常多,奥斯曼和卡拉曼虎视眈眈,虽然签署了停战协定,但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再就是格拉纳达,希腊人尚未攻取马拉加城,皇太子查士丁尼和大将军贡萨洛负责统管格拉纳达战事,西境边疆区的阿贝尔公爵也将一部分西境兵团调了过去。” “再就是希腊人的几个附属国,哥萨克王国刚刚打垮克里米亚人,依然深陷接连不断的草原仇杀中,切尔克斯王国实力有限,皇太子查士丁尼已经征召了一千名切尔克斯部落兵前往伊比利亚,他们很难再给希腊皇帝提供更多的后备兵员。” 秘书官合上文件,咧嘴一笑。 “我怀疑,他们甚至凑不齐攻打西西里岛的兵力。” “阿拉贡国王一样在向商人借贷,他们在西西里岛上最多能够拉出一万余人的军队,那里山地太多,地势复杂,希腊人没有任何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 “嗯,不错。” 彼得罗点点头,面露嘲讽。 “希腊人的手伸得太长了,领地广阔,核心人口却严重不足,到处都需要军队,还偏偏总想着多线作战。” “希腊皇帝的确有钱,但他需要供给的地方也非常多,并不是有黄金白银就能生产更多军需品的,区区一个迦太基,既要供应格拉纳达的战争,还要供应西西里的争夺,况且这两处战场都是持久战,这怎么可能成功呢?” “依我看,如果希腊皇帝一意孤行,迟早会被旷日持久的战争活活拖垮。” “他们在西西里的战况如何?” 彼得罗问道。 “他们的前期工作十分完善,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的海军已经顺势占据了两座西西里村庄,一些水手待在那里,作固守姿态,应该是在为大军的登陆提供滩头阵地。” 秘书官翻开另一份文件。 “老实说,希腊人在前几天的宣言震惊了不少人,他们对西地中海霸权的强硬态度让阿拉贡人十分担忧,他们正在与法兰西人组建联合舰队,就停驻在科西嘉岛和撒丁岛。” “我想,他们可能希望以拖待变,等希腊人在西西里耗一阵子,再将舰队压上,通过不断的袭扰让希腊人疲惫不堪,迫使他们撤军求和。” “佛罗伦萨呢?” 彼得罗问道。 “他们的舰队实力也不容小觑。” “佛罗伦萨比较特殊,美第奇家族正疯狂放贷,我们和阿拉贡人都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的舰队尚未加入联合舰队,法兰西人正在与洛伦佐谈判协商。” 秘书官解释道。 “根据情报,美第奇家族的地位尚未彻底稳固,帕齐家族和圣座联合了起来,试图推翻他们的统治,美第奇家族也许是想在这次战争中大发战争财,用充裕的资金来维护自身稳定,甚至更进一步,直接成为整个托斯卡纳的世袭君主。” 秘书官耸耸肩。 “要知道,洛伦佐那个年轻人可是一直将佛罗伦萨视为自己家族的私产,恐怕做梦都想当上托斯卡纳大公。” “嗯,我们不用管,西地中海的争端越激烈,我们的压力就越轻。” 彼得罗微微颔首。 “怎么样,这几个月的劫掠有没有为那些世家大族带来更多的信心?他们还愿不愿意陪我打完这一场翻身之战?” “的确有不少人看到了希望,总督阁下。” 秘书官说道。 “马利皮埃罗家族已经在前天将波河上的商船放了出去,袭扰希腊人的阿尔巴尼亚。” “巴巴里戈家族和莫罗西尼家族也不甘落后,正在筹备新舰船的建造。” “丹多洛家族是最积极的,他们的家族舰队甚至已经在克里特岛上获得了一些收获,洗劫了三个沿海村庄。” 说到这里,秘书官犹豫片刻。 “达尔马提亚总督科莱奥尼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甚至不愿意向拉古萨和阿尔巴尼亚发起进攻。” “罢了,不用管他。” 彼得罗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靠着希腊人和匈牙利人的支持,几乎把达尔马提亚变成了他的独立王国,现在年老体衰,估计忙着为子孙后代铺路呢。” 彼得罗的眼神阴鹜了起来。 “等我们解决完手头事情,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了。” 彼得罗摇摇头,将杂念抛出。 “你去帮我草拟一份文书,要求各大世家自由行动,等西西里岛的战争进行一段时间后,我会要求他们返回威尼斯,集结起来,支援我们的盟友。” 彼得罗吩咐道。 “告诉那些心存犹豫的家族,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只要希腊人继续发展下去,我们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毁灭。” “让他们看看圣马可广场上的雕像,让他们看看自己家里的希腊物件,这些东西早就不是什么荣耀了,这是催命符,希腊人或许可以原谅其他人,唯独饶不了我们!” “是,我这就去。” 秘书官打开门,迈步离开。 秘书官走后,彼得罗静静地坐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的宏伟城市,思绪万千。 巴塞罗那同盟已经将详细的计划告诉了彼得罗,这份计划十分周全,在他看来,具有相当大的可行性,如果顺利完成,威尼斯虽然不至于收复东地中海失地,但压力也会大为减轻。 但是,一个念头萦绕在彼得罗的脑海中,混迹政坛几十年,他始终认为,这份计划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 到底是什么呢? 彼得罗想着心事,大门却被敲开,一位文书走了进来。 “总督阁下,法兰西使节求见!” “好,我这就去。” 彼得罗收回思绪,整整衣装,在文书的带领下,绕过金碧辉煌的长廊,来到大使厅。 “欢迎您来到威尼斯,来自法兰西的使者,尊敬的波旁公爵。” 彼得罗坐上座位,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闲话就免了吧,尊敬的总督阁下。” 波旁公爵神色冷淡,微微鞠躬。 “我奉伟大的国王路易之命来到这里,很感谢您的招待。” 波旁公爵环顾四周,目光在几个贵重的东方装饰品上略作停留,面露讥讽。 “总督阁下,两百七十年前,你们从君士坦丁堡洗劫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和希腊人的仇恨不死不休,按道理,你们应该对希腊人的重新崛起很害怕才是。” “的确如此,但威尼斯不会畏惧任何挑战。” 彼得罗的话滴水不漏。“您到底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即可。” “在到您这里来之前,我曾找过几位世家掌权人,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对希腊帝国发起复仇。” 波旁公爵淡淡地说。 “他们是怎么了?被吓破了胆?” “我希望您遵守协约,尽最大的努力,为西地中海减轻压力。” “您得知道,威尼斯是一个共和国,各位议员都有自己的想法,我的命令并不能让所有人俯首帖耳。” 彼得罗面色不变。 “正如您所说,开战之初,威尼斯大议会的确有不和谐的声音,但随着战争进行,我们的收获越来越大,他们会慢慢明白的。” “呵,共和国。” 波旁公爵略显轻蔑地摇了摇头。 “如果威尼斯有十成力量,在您的手上,她只能发挥出五成,这就是共和国。”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自从你们被希腊人赶出东地中海后,舰队都掌控在一个个豪门世家的手上,如果能够集结起来,那将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可是,您显然没有让他们全部听话的能力和威望。” “是的,这一点我不否认,所以呢?您想要什么?” 彼得罗皱起眉头。 “我们是古罗马共和国的后裔,保留了最为纯正的共和传统,自由和平等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本色。” 波旁公爵一愣,扯出一抹笑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彼得罗说得没错,威尼斯人的确是古罗马人的后裔,威尼斯共和国的政治制度也是全世界国家中与古罗马共和国最为接近的一个,保留了议会,世家和选举制,他们也以此为骄傲。 “陛下希望您可以遵守协约,将舰队集结起来,对盘踞在迦太基的希腊舰队发起袭掠,从而减缓西西里岛的压力。” 波旁公爵不再多言,进入主题。 “希腊人嚣张狂妄,竟然同时对三个国家宣战,我们需要你们的海军舰队。” “而现在,除了打击希腊商船,洗劫希腊人的沿海村庄外,你们似乎什么都没干。” “希腊皇帝已经进攻西西里了?” 彼得罗问道。 “我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希腊舰队已经出发了,正在西西里附近大肆洗劫。” 波旁公爵如实说道。 “如果您坐看希腊人在西地中海打开局面,将我们几国全部逼出战争,下一个遭殃的一定会是你们。” 彼得罗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希腊人在拉古萨还保留了一支黑海舰队,我们必须解决他们。” “得了吧,希腊皇帝把黑海舰队放在拉古萨的目的实在太过明显,就是为了牵制你们的海军。” 波旁公爵耸耸肩。 “实际上,他们压根就没有对抗威尼斯舰队的能力,你们完全可以集结全部军舰,一举荡平拉古萨军港,再以此为基地支援西西里岛。” “实际上,我们很早就想拿下拉古萨港,但拉古萨的炮台很强,我们贸然前往,一定会死伤惨重。” 彼得罗说道。 “威尼斯军械库正加足马力建造军舰,等新一批军舰下水,我会将各大家族的军舰召集起来,对拉古萨港发起袭击,让希腊人首尾不能相顾。” “我希望,在此之前,你们能够利用西西里拖住希腊人的军队和舰队,以免他们北上增援。” “这一点您放心,我们的联合舰队虽然不多,但已经足以对希腊人造成很大的麻烦。” 波旁公爵保证道。 “希腊人如果想彻底拿下西西里,就必须使用大量舰队来将西西里岛封锁起来,从而让我们的物资和兵员无法登岛,让驻守西西里的阿拉贡军队成为一支孤军。”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海军估计会在西西里西北部巡逻,打击我们的运输舰队,你们是安全的。” 波旁公爵说着,叹了口气。 “希腊人气候已成,我们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能够将他们赶出西欧,打断他们的扩张步伐,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波旁公爵说得没错,彼得罗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这样来看,你们的计划是可行的,我会在十天后将游弋在外的舰队召集起来,对拉古萨港发起突袭。” 想到这里,彼得罗突然一愣,眉头渐渐紧锁。 “公爵阁下。” “什么事?” 波旁公爵问道。 “您有没有想过,路易国王和胡安国王所制定的这个方案其实是有漏洞的。” “先把希腊人伸向意大利的触手斩断,然后把西地中海诸岛化为压向北非的铁幕,通过海盗劫掠让他们烦不胜烦,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海盗云集的西地中海诸岛上,再通过这些岛屿让他们分兵作战,疲于奔命。” 彼得罗眼光闪烁。 “你们的计划建立在一个重要的前提下,那就是希腊人一定会进攻被他们视为心头大患的西地中海诸岛,最有可能的就是离迦太基最近的西西里岛。” “但是,无论我们是否承认,希腊皇帝都是个很厉害的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知道自己面临的严峻局面,为了避免多线作战,他一定会有所准备,很可能会先将其中一方逼出战争。” “如果他们干脆不管海盗和航线了,将远洋贸易暂停一段时间,孤注一掷,用所有舰队来进攻我们的本土呢?” “进攻本土?为什么?” 波旁公爵嗤笑一声。 “法兰西和阿拉贡都是大陆国家,佛罗伦萨城也深居内陆,我们的核心都在陆地上,进攻我们的港口并不能让我们退出战争,他们所能得到的收益甚至连军费都赶不上吧?” “他们要是真的进攻我们的马赛或阿拉贡的巴塞罗那,我们正好能在大陆上调集重兵,将他们的部队一举击溃。” 彼得罗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牙关紧咬,挤出几个字。 “但是,威尼斯是一个海洋国家,我们的核心全都在威尼斯城,而威尼斯恰好是一个海岛!” “这怎么可能呢,希腊人已经对西西里提出了严肃的领土要求,他们在前几个月里一直对西西里发起袭击。” 波旁公爵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别把希腊皇帝想得太厉害,依我看,他们已经中圈套了,这场战争最后的结局就是签署和约,罢兵休战。” 波旁公爵的话让彼得罗好受了些,但心中的疑虑还是消散不去。 彼得罗盯着波旁公爵,眼神阴暗。 “我在想,如果希腊皇帝发现西西里攻不下来,非要来硬捍威尼斯,这是否也在路易国王的计划之内?” “你们在制定计划时,似乎完全没有为威尼斯考虑过。” “你们利用威尼斯国内的复仇情绪和困窘局面,硬是把我们拖上了战车。” 波旁公爵没有说话,他们的确从未考虑过威尼斯,这与法兰西的利益不太相符。 “无论您想不想,1204年的耻辱,希腊人永不忘记。” 波旁公爵没有正面回答,略施一礼,抽身离开。 “事已至此,我也该离开了,希望您遵守诺言吧。” 波旁公爵走到门口,一名威尼斯官员却闯了进来,将他撞个满怀。 正欲发怒,看见官员脸上的惶恐和不安,波旁公爵忍下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了?” 彼得罗瞥了官员一眼。 “没看见我正在与公爵大人谈论国事吗?” “总督大人……” 官员气喘吁吁。 “信鸽来报,希腊皇帝已经带着全部舰队向我们这里杀过来了!” “他们在亚德里亚海上撞见了丹多洛家族的几艘舰船,将其全部击沉,凡是姓丹多洛的都被杀了,仅仅留下了一个半大孩子,要他给您带个口信!” 彼得罗如遭雷击,腿脚不断颤栗。 “什么话?” 彼得罗机械地问。 “希腊皇帝说,” 官员面露恐惧。 “他说,他想问问您,喜欢什么样的绞架?” …… 1474年3月,东罗马帝国皇帝伊萨克三世在迦太基港集结所有军舰,向北进攻西西里岛,在将西西里东部的几个小港口洗劫一空后,突然转而向北,进入亚德里亚海,直趋威尼斯城,试图打破法兰西同盟的多面包夹,扭转多线作战的不利局势,将东地中海上最后的敌人彻底清除。 3月10日,东罗马海军共计一百五十艘各式舰船抵达威尼斯城外,将半片海洋堵得密密麻麻。 那一天,在海天交界处,威尼斯的全体市民在震惊与惶恐中看着越来越多的军舰,看着如林的桅杆和成群的火炮,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深。 时隔二百七十年,金红双头鹰再一次撞上了圣马可金狮,只不过这一次,遭受灾难的变成了贪婪的威尼斯人,最苦涩而最绝望的失败者。 没有劝降,没有谈判,双头鹰在狂啸,黄金狮在哀嚎,沉淀两百七十年的仇恨和不满伴随着声声炮响,喷薄而出。 (本章完) 第339章 凋零的亚德里亚之花 第339章 凋零的亚德里亚之 火炮轰鸣,硝烟弥散,亚德里亚海最北边,一场前所未有的独特战役正在进行。 遭到围攻的城市是著名的水城威尼斯,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的首都,亚德里亚海的新娘,财富之城,富裕之城,也是血腥与贪婪之城。 最早的威尼斯人都是因战争而逃往海岸的罗马遗民,大陆纷争不止,他们就跑到了无人问津的沼泽和沙洲,当时的威尼斯还是一些零散的聚集地,连村落都算不上,逃往海岸的罗马遗民将其作为危机时刻的避难地,一旦战争平息便欲回归故土。 然而,局势变化太快,北意大利的纷争让他们失去了安全而稳定的家乡,逃往海岸的罗马人越来越多,他们在这里建立村落,在沼泽上插上木桩作为地基,在地基上建起屋舍,市场和教堂。 最开始,威尼斯是一个由零散村社联合起来的松散邦联,各个村庄有合作,也有纷争,大陆强权的屡次入侵为威尼斯人塑造了最原始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村社联合时代渐渐消逝,议会将首都搬迁到威尼斯潟湖之内的里亚托岛,直到这时,名义上的威尼斯城才真正诞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新生的威尼斯而言,里亚托岛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这里的土地面积相对较大,四面环海,可以有效阻挡大陆政权的强攻,无论是匈人,伦巴第人还是法兰克人,始终没有踏足里亚托岛半步。 发达的船运业带来了丰富的商品,独特的地理位置带来了和平与稳定,罗马遗民和拉丁教徒的身份能够让他们在东西两大强权间如鱼得水,获取大量贸易特权,财富由此滚滚而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威尼斯共和国都是东罗马帝国的忠诚附庸,国内的东方派和西方派两大势力展开了漫长的斗争,由于底层民众对古老而悠久的罗马故国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朴素感情,哪怕信奉罗马公教,威尼斯人也并未彻底倒向西方。 后来,为了金钱,也为了海军上的助力,两位雄主巴西尔二世和阿莱克修斯一世都给予了威尼斯总督区相当多的贸易特权,尤其是后者,几乎让威尼斯人的脚印遍布每一座大希腊港口,威尼斯人的财富迅速膨胀,与东罗马百姓间的矛盾也越积越深,最终导致了双方交恶,东罗马人在君士坦丁堡展开拉丁大屠杀,威尼斯人更是直接主导了1204年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导致东罗马一蹶不振。 至此之后,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彻底倒向西方,从忠诚的附庸化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前事已矣,后人将会永远铭记,无论是忠诚还是仇恨,都将在1474年的今天画上一个句号。 这一天,东罗马帝国集结几乎所有海军部队,对威尼斯城发起了突袭,直接绕开了横在阿非利加以北的西地中海诸岛和拉丁海盗,直接放任了威尼斯私掠船在巴尔干和克里特的袭扰,一招致胜,一剑封喉。 由于对形势的错判,由于路易十一的欺骗和蒙蔽,威尼斯大议会并未将全部舰队集结到首都与本土,许多由各大家族所掌控的舰船分布在亚德里亚海及地中海一带,兴致盎然地洗劫着东罗马帝国的财富。 当然,就算总督愿意将所有舰队集结到一起,各大世家也不会甘愿听命,威尼斯共和国早就不是当年的兴盛霸主,威尼斯总督也不是奠基之主奥尔赛奥洛和中兴之主丹多洛,直属海军在上次战争中几乎毁于一旦,新建立的舰队则全部被各大世家掌控在手。 心不和,力也不齐,偏偏死保着海洋霸主的雄心,威尼斯的衰微和毁灭早已进入了倒计时,就算他们没有加入法兰西的同盟,志在四海的东罗马帝国也绝不会饶恕他们。 战争开始了,皇帝拒绝了威尼斯议会的谈判邀请,要求他们立刻交出威尼斯城,交出全部历史文物,无论是从君士坦丁堡抢来的,还是从其他地方偷来的。 气势汹汹的东罗马舰队没有管威尼斯共和国的大陆领地,直接将里亚托岛当成了首要目标,这里是威尼斯的核心,总督府,议会厅和圣马可大教堂都在这里,可以说,只要能够拿下这里,威尼斯共和国就已经不存在了。 作为文艺复兴初期最繁荣而最富裕的国家,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当然为自己的国土量身打造了一整套的完备防御体系,尤其是首都威尼斯城。 威尼斯城位于威尼斯潟湖内,潟湖西面是亚平宁大陆,东部则是连为一体的外围岛屿。 威尼斯人在潟湖西部的海岸上修建了一系列城堡和要塞,主要防御陆地入侵,这里的驻军是最多的,防御是最强的。 东部的长条状外围岛屿被称为“利多”,每一个利多之间被狭窄水道分隔开来,威尼斯人在利多上修建警哨和瞭望塔,战争时期,他们会用铁索和帆船将利多之间的水道封闭起来,阻挡敌军的进攻,组成一道坚固的海上长城。 凭借着海陆双重无死角防御,威尼斯城在建成之后的几百年里从未遭遇过外敌占领,陆上强敌难以突破潟湖,海上强敌也会被利多长城阻挡在外,强如热那亚也仅仅打到了基奥贾港,没有摸到威尼斯城的边角。 最为棘手的还是威尼斯潟湖本身,这座被利多和海岸包围起来的潟湖水下形势复杂,密布沼泽和浅滩,当利多防线被敌军舰队突破时,威尼斯的小型桨帆船还能凭借对潟湖地形的了解与敌人周旋,让他们无功而返。 然而,时代变了,正如君士坦丁堡古老的狄奥多西城墙不适应奥斯曼的巨炮,威尼斯城的利多防线也无法阻挡浩浩汤汤的时代洪流,来自东方的火药让战争变得面目全非,东罗马帝国最大型的海军舰炮甚至可以直接从利多之外的亚得里亚海面打到威尼斯城。 当然,威尼斯的海上防御也是有天然缺陷的,由于威尼斯城和各个利多的防御工事都建立在淤泥和浅滩上,土地太过柔软,无法承载太大的重量,整个威尼斯城都是低矮的石质房屋,从未有过高大建筑,从建成初始直到千年之后。 或许,这也是威尼斯人偏爱桨帆战舰而不好风帆战船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也是因为这种天然缺陷,威尼斯城和各个利多都是没法建造城墙的。 也就是说,只要参与攻城的东罗马舰队能够成功突破利多防线,接近里亚托岛,威尼斯城就已经唾手可得。 战争开始后,东罗马海军迅速做出部署,共分为四部,其中三部分别以三个主要利多为目标,争取撕开第一道防线,最后一部则全部由重型舰船组成,负责游荡在亚德里亚海上,用火炮摧毁利多上的简单工事,并在最接近里亚托岛的地方轰击威尼斯城。 这些重型舰船是不能直接进入威尼斯潟湖的,必须先由小型桨帆船前去探路,扫清威尼斯的桨帆战舰,将可以通航的水道做好标记,再驶入威尼斯港。 在领先数个世纪的海军旗语和海军信号弹的指导下,各支舰队分工明确,开始了浩大的围城战。 威尼斯一方也对东罗马帝国的围城进行了应对,将利多之间挂上铁索,将潟湖上的信号标全部拆除,让留存在港的舰船躲入潟湖之内,试图拖垮东罗马帝国的大军。 “左满舵!绕开他们的岸防火炮,从侧面轰击!” 一艘东罗马轻型炮艇上,甲板上的船长吼叫着。 “巴卡西塔斯!带着你的甲板兵备好火枪和钢弩!我们要靠近了!” “是,菲力克舰长!” 巴卡西塔斯大声回应,一脚踹在一名水兵的腰上。 “拿好火枪和弓弩,到甲板上的位点集合!” 负责掌舵的二副指挥着转向,舰船灵活地扭过身子,绕开中央利多上的火力密集点,向东北方驶去。 这艘舰船名为皇家西西里号,也是东罗马帝国和葡萄牙王国海军合作的产物,在尽量确保火力的前提下,比克拉克帆船吨位更轻,更加迅捷而灵敏,缺点就是底舱不大,没法当成商船和运输船来使用,也没法进行远洋航行,属于纯粹的地中海战舰。 皇家西西里号的船长菲力克是海军大臣菲德尔的长子,航海学校内海学院一期毕业生,在航海学校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毕业后直接当上了舰长,是不少人羡慕和嫉妒的对象。 当然,菲力克的破格提拔并非来自父亲的位高权重,东罗马帝国的海军扩张速度太快,熟练军官不太够用,他的同期毕业生也大多当上了舰长和副官。 “行了!就是这里,给我——” 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从后方传入耳中,让整片战场的士兵都心惊胆战,利多上的坞堡应声而毁,声音来源处,开罗之曜号的侧舷弥散着硝烟。 “好吧,不需要了。” 菲力克咧了咧嘴。 “皇帝的大炮击垮了威尼斯的小坞堡,我们继续前进!把铁索拆了!” 由于威尼斯的土地根本不适合建造高大建筑,几个利多上的火炮工事和弩炮塔也都十分低矮,难以装载重型岸防炮,射程很近,威力也一言难说。 开罗之曜打得到他们,他们却难以做出有效还击。 作为当之无愧的海上巨无霸,开罗之曜号虽然有着诸多缺点,但在这场战争中,刚好可以完美避开。 潟湖水位太低,容易搁浅,那就直接不进去,就留在海上,抛锚停下,化做固定炮台,提供至关重要的火力支援。 更加灵敏的黑色曼陀罗号则游荡在各个坞堡和木篱间,时不时开上一炮,摧毁威尼斯人的简单工事。 当皇家西西里号抵达铁索边时,其他几艘东罗马舰船已经等在这里,他们试图用舰炮把铁索摧毁,但效果十分不佳。 威尼斯的小号桨帆船聚集在铁索的另一端,但他们的火力明显不足,奴隶桨手占用了大量的空间,这使得目前最大号的桨帆船也只能在船艏和船尾各搭载一门轻型火炮,射程近,威力小。 “舰长,我们也上去吗?” 大副看向菲力克。 “不了,我们不要靠近铁索,就在外围轰击另一侧的敌军舰船!” 菲力克命令道。 “打出旗语,时间差不多了!” 皇家西西里号升起一面面小旗,不一会儿,几艘大船向这边开来。 这些大船没有侧舷炮,火力较为薄弱,行动比较迟缓,唯一的优点就是载重量大。 菲力克看着这些造型奇特的大船,会心一笑。 这是火战船母舰,东罗马帝国的一种特殊舰船,在几十年前针对哈夫斯王朝的大海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时至今日,这种作战思路已经被几个主流海军大国摸透了,无法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沉寂落寞了很长时间。 不过,这一次,它们又有了用武之地。 火战船母舰的甲板上,水手们通过绳索将一个个小木筏放下海面,木筏十分简陋,仅配备两名桨手,木筏的前端摆放着一个大火盆,木筏四周密布着简易挡板,均为糊上了泥巴的木篱,虽然挡不住海军舰炮的轰击,但用来应对还在使用弓弩的威尼斯人,已经是绰绰有余。 木筏下水,立马向铁索划去,接近铁索后,水手们往大火盆中添加燃料和火油,用火把将其引燃。 刹那间,铁索的东侧燃起了一连串的火光,木筏上的水手用这些大火盆烧灼铁索,外围的大船则一字横开,用侧舷炮打击潟湖内的威尼斯桨帆船。 铁索横江,那就用火来熔! 游荡在湖内的威尼斯小船发觉了东罗马帝国的筹谋,顿时紧张起来,蜂拥而至,大量箭雨和少许铅弹飞向木筏,却被木筏上的木篱直接挡下。 铁索的存在对于攻守双方都是莫大的阻碍,威尼斯桨帆船的传统接舷战术完全失去了效果,东罗马舰船也暂时无法突破铁索防线,但大型军舰上的海军舰炮却能持续不断地轰击敌方。 时间流逝,在强大的火力下,威尼斯潟湖以东几个主要利多上的简单工事已经被全部肃清,越来越多的木筏开始靠近几条铁索,点燃了大火盆。 相比于君士坦丁堡的金角湾铁索,由于距离更远,塔楼低矮,威尼斯潟湖以东的几条铁索更加薄弱,在持续不断的灼烧下渐渐发红,熔断只在旦夕之间。 咔——嚓—— 最中央的铁索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声,木筏上的水手大喜过望,搬出巨斧,狠狠挥下。 嘭—— 红热的铁索终于受不了巨大的撞击力,崩裂开来,分成两段,落入水中,发出呲呲的响声。 “好!铁索断了!” 皇家西西里号上,菲力克大喜过望。 “我们的船很轻,立马进入潟湖,为后续的舰队打开通道!” …… 威尼斯城中,教堂的示警钟声不断敲响,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和城中百姓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融合为一曲战争交响乐。威尼斯城已经动员了起来,能够拿起武器的市民都走上了街头,负责守城的雇佣兵也被召集起来,分布在每一个重要建筑的旁边。 “总督大人,希腊人已经突破利多和铁索了,他们的军舰正向勒维尼奥勒岛驶来,威尼斯城危在旦夕!” 海军提督来到总督府的露台上,急切地找到了怔怔出神的威尼斯总督彼得罗。 “大人,威尼斯城——” “住口!” 彼得罗一把揪住海军提督的衣领。 “铁索没了,我们还有桨帆船队,我们还有潟湖浅滩,还有忠诚的城市民兵和勇敢的雇佣兵!” “希腊人没那么容易拿下威尼斯城!” “大人,只有在靠近海岸的一侧,潟湖浅滩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啊,希腊人是从海上打过来的……” 海军提督挣扎着松开,继续劝阻道。 “民兵和雇佣兵没什么作用,威尼斯不是一般城市,没有城墙,没有碉堡,到处都是水道,只要希腊舰队来到这里,他们就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我们还有大量舰船分布在各片海洋上,您可以先行前往海岸躲避,召集更多的舰队和军队,与希腊人做周旋!” “海岸上有重型火炮,有大量城堡,有无数沼泽浅滩,还有更多的士兵,希腊人打不上来!”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二人的争执,一枚沉重的炮弹从东方飞来,重重撞击在威尼斯城的最东部,把几座民房打得粉碎。 “还没看到军舰的影子,他们的炮弹却先飞过来了。” 彼得罗喃喃自语。 “这样下去,哪怕他们不靠近威尼斯城,这些重型舰炮就能把城市毁灭殆尽。” “总督大人,这也不至于,只有开罗之曜号才能搭载这么巨大的火炮,其他舰炮都是不行的!” 海军提督一脸慌张,胸膛上下起伏。 “我们的战船呢?这可曾是威尼斯的骄傲!” 彼得罗牙关紧咬,愤怒出声。 “我在开战前还把全部的火油都给了他们,要求他们烧掉希腊人的舰船!” “难道他们贪生怕死?” “总督大人,大家都很忠诚,我们的火船也的确冲上去了。” 海军总督喘着粗气。 “但是,希腊人的舰船实在太多,火力又太强,大部分的火船走到半路就被击毁了!” “我当初就劝过您,威尼斯的海防体系和海军体系都已经严重过时了,希望您拨款重建,您就是不听!” “我怎么听,你以为那些世家都会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吗!” 彼得罗烦躁地挥着手。 “你不是世家子弟,是我亲自选拔上来的,能力突出,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了,很多舰船都与我们失去了联系,希腊人的炮火笼罩了半个大海,我带着仅剩的直属舰队开了回来,准备接您到陆地上去。” 海军提督叹了口气。 “我们此前的防御体系有一多半都是针对大陆强敌的,在海洋上过于依赖自己的强大舰队。” “但现在,依我看,希腊人的海军在数量,质量和信息技术上全部超过了我们,威尼斯最大的优势反倒成为了最大的劣势。” “而且,希腊人显然在很久之前就对威尼斯城做出了系统性的研究,知道该怎么对付我们的防御体系,我怀疑这可能与他们的参谋幕府分不开关系。” “我建议您立马前往大陆避难,去梅斯特雷暂且驻扎,联络西方世界的其他大国,继续抵抗。” “世家大族早就跑了,民众也得疏散,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希腊人屠刀下的亡魂。” 彼得罗望向西边的港口,高挂着各大家族旗帜的船只来来往往,将财富和族人运往大陆,城内的民众绝望地站在一旁,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嘤嘤哭泣。 这些大家族在威尼斯的北意大利领地上同样具有大量利益,敌人太过凶猛,胜利的希望太过微末,他们可不愿意留下来与城谐亡。 彼得罗看见,几艘舰船甚至还挂着自己家族的旗帜徽章。 轰—— 又是一轮炮响,开罗之曜号显然离得更近了,炮弹直直坠入城中,砸进了一所教堂,将教堂内避难的人群砸成一片血泊。 “总督大人!丹多洛家族和莫罗西尼家族把船开走了!我们的残余舰队正在全面溃败!” 一个声音传进彼得罗的耳朵,卫兵队长焦急地跑了过来。 “这些蛀虫已经疯了,他们知道潟湖内的浅滩和沼泽,直接罔顾了威尼斯的命运,沿着水道前往岸边,避开了这些障碍,希腊人的船队正好跟在他们后面!” “混账!” 彼得罗气得浑身颤抖。 “等事情结束,我一定要从重处罚他们!” 彼得罗痛骂出声,一旁的几人压根没有接话。 等事情结束,彼得罗会成为最理想的替罪羊,他的总督生涯早在东罗马舰队突破铁索的那一刻就宣告结束了。 这就是威尼斯式共和,享国太久,国力太疲,丧失了一切海外利益,内部矛盾已经难以抑制了。 发泄完毕,彼得罗读懂了几人欲言又止的目光,沉默不语。 “拿纸笔来,我要给希腊皇帝留一封信。” …… 公元1474年3月10日傍晚,东罗马帝国的强大舰队经过一整天的鏖战,终于凭借压倒性的火力突破威尼斯潟湖以外的大部分封锁,成功占据了三个利多和几个小岛,大量的军舰涌入威尼斯潟湖,将威尼斯城团团包围。 战争进行时,普通的威尼斯市民爆发出了极大的国家主义热情,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投降,开着自家小船,与东罗马舰队战斗到底,又被炮弹击沉,沉入湖底。 然而,威尼斯的世家大族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十分差劣,他们自知不敌,只求保存更多元气,不仅让东罗马舰队成功进入潟湖以内,还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市民们的抵抗热情。 当天夜晚,东罗马使节进入威尼斯城,却根本没发现任何有地位的官员,无奈之下找到了威尼斯大主教,要求威尼斯城立刻无条件投降,否则将开炮轰击。 第二天一早,威尼斯城仍然没有投降,东罗马舰炮围绕着城市展开了无休止的轰击,除了圣马可大教堂等少数建筑外,几乎所有的房屋都被轰了个遍。 城内的雇佣兵早就跟随总督一起逃跑了,城市民兵们热情高涨,却只能待在岸上,忍受着舰炮的反复轰击。 威尼斯城是一座海上孤岛,本身不产任何粮食,连淡水都必须依赖外界补充,根本不可能长期坚守。 轰击一直持续到中午,威尼斯大主教忍不住了,亲自登上开罗之曜号,决定向皇帝投降,将总督彼得罗的信交给以撒,提出“约法三章”,禁止屠杀平民,禁止将平民贬为奴隶,禁止肆意摧毁城市。 以撒对此满口答应,让威尼斯主教回到城中,劝百姓投降。 1474年3月11日傍晚,群龙无首的威尼斯城正式投降,放下一切抵抗,东罗马帝国主持了盛大的入城仪式,由于威尼斯城几乎没有路面和马车,皇帝率领着成群的舰队绕城一周,从威尼斯城的中央水道进入破败而空荡的总督府。 出于恐惧,威尼斯大家族的“先见之明”反而为威尼斯共和国保存了大量元气,能搬走的财富被全部搬走,只留下一大群面露仇恨的小市民。 在总督府中,以撒签署“威尼斯流民安置法令”,决定将威尼斯城内剩下来的几万市民分批次全部运走,依然按照技术和才能分为几个等级。 这些市民是威尼斯共和国的中坚力量,是整个威尼斯对东罗马帝国仇恨最深的一个集体,摧毁了他们,威尼斯的国家潜力就丧失了一大半,自然不可能放过。 名义上来说,除了切尔克斯人这样自愿为奴的民族,东罗马帝国的法令禁止将任何基督徒充做奴隶,最低等级的威尼斯人也包含在内。 当然,这也仅仅是名义如此,改个定义就行了。 奴隶?什么奴隶?他们都是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不用发钱的终身制临时工。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的士兵在城市内大肆搜寻,将各种文物,书籍和艺术品掠夺一空,特地把圣马可大教堂的东罗马文物装上大船运回君士坦丁堡,包括著名的四帝共治像和凯旋四马。 专门留着这座教堂不打,该不会真以为皇帝对圣马可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吧? 无论如何,威尼斯城陷落了,属于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的时代彻底告终。 威尼斯城的惊变震惊了整个地中海世界,东罗马帝国用突如其来的大规模舰队和极强的武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对地中海的绝对霸权。 连同为海上强国的威尼斯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惨遭破灭,东罗马的舰队足以在任何时间毁灭地中海上的任何一座港口。 海盗?同盟?阴谋诡计? 抱歉,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这些都是过眼云烟。 1474年3月14日,东罗马海军继续出发,向其余几座小岛发起进攻,并同时向几个意大利君主派出使节,进行协商。 (本章完) 第340章 正义旗手 第340章 正义旗手 东曦初升,春日的阳光照耀在繁荣的城市上,冬日的寒冷已经远去,夏日的干燥尚未来临,河流哗哗作响,商船来往穿梭。 这座城市位于亚平宁山脉中段的西部盆地中,这里的气候温和而湿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大片鲜在此盛开。 这是佛罗伦萨,意大利的文艺首都,文艺复兴最重要的发源地,紫鸢尾之城,手工业之城,富裕之城,金融之城。 佛罗伦萨城是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中心,本身不靠海,但穿城而过的阿尔诺河与优良有序的道路系统为其提供了便利而发达的交通,工坊林立,商品充足,各式各样的文化和思想于此交融,人文主义的光辉在此盛放。 佛罗伦萨也许是世界上最早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大城市,从行会生产到工场手工,雇佣关系的确立是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标志,一些行会头人在早期的剥削和压榨中完成了原始积累,财富迅速扩张,成为寡头资本家,而那些在这一阶段中失去一切的底层贫民被迫进入工坊,从事高强度劳动,成为资本主义发展所必须的廉价劳动力。 由于佛罗伦萨城位于内陆,直到几十年前才获取了地中海的出海口,这个城邦并未如威尼斯,热那亚等城邦一样在十字军东征中吃到如此巨量的红利,对手工业的模式和技术钻研更深,他们的资本主义发展历程更加完整,把早期资本主义的必经之路探索了一个遍,称得上新时代的先驱。 佛罗伦萨的资本化成长进程是极具研究价值的重要历史事件,从吉柏林派和归尔甫派的明争,到黑党和白党的暗斗,从教宗和皇帝势力的双双衰落,到美第奇家族的上台,从手工工厂到文艺复兴,佛罗伦萨共和国凭借并不广阔的国土在思想和制度上引领了整个西方世界,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威尼斯和热那亚相比,佛罗伦萨共和国更像是一个原始的资产阶级共和国,而非简单的商人共和国。 如今,佛罗伦萨的原始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一百年前的梳毛工人起义让资本寡头们见识到了工人阶级团结起来的强大力量,上层豪门开始向底层民众让渡利益,一些原始的社会福利制度开始形成,底层民众不仅得到了相对更好的生活,还获得了参政议政的权力和跻身上层的可能性,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此之外,佛罗伦萨还是历史上第一个执行了早期“比例税制”的国家,全体国民依照所获财富的比例上缴税款,富人交的多,穷人交的少,收入低于某一阈值的穷人甚至有免税特权,这在整个世界都算得上遥遥领先。 当然,佛罗伦萨毕竟国土狭小,人口不足,偏居亚平宁一隅,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新大陆的发现,西方世界的经济中心开始向西转移,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资本化进程将被生生打断,它的衰落也是历史的必然。 但是,无论如何,如今的佛罗伦萨城都是地中海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市场繁荣,文化昌盛,工坊林立,生活水平位于世界前列。 现任佛罗伦萨首脑是来自美第奇家族的洛伦佐,豪华者,伟大者,佛罗伦萨的正义旗手,15世纪最著名的文化赞助者,在他的带领下,佛罗伦萨的文化事业迎来了一轮又一轮的高潮。 一部文艺复兴史,半部佛罗伦萨,一部佛罗伦萨史,半部美第奇家族。 作为美第奇家族最杰出的成员之一,洛伦佐年轻有为,不仅热衷于赞助文化,促进教育,还善于团结民众,让底层民众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虽说如此,洛伦佐也具有蓬勃的野心,这位年轻的僭主一直将佛罗伦萨视为家族私产,试图将佛罗伦萨的统治权在美第奇家族中代代传递,甚至直接从“正义旗手”晋升为世袭公爵。 对于美第奇家族的野心,佛罗伦萨路人皆知,敌对的豪门寡头忧心忡忡,但底层民众的反应却没有那么激烈,美第奇家族的底层支持者非常多。 或许,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谁来统治并不重要,贵族和资本家并没有太大区别,共和国或公国也没有太大关系,能够保证他们的生活水平便已完全足够。 资产阶级是具有民族性的,佛罗伦萨的公民意识和国家理念同样十分强大,美第奇家族恰好抓住了这一重点,通过团结广大民众的方式坐稳了至高宝座,拒绝了国外势力的干涉,调和了资本家和底层人民的矛盾,解决了困扰日久的内斗问题,将整个佛罗伦萨化为一辆精密而有序的工商业机器。 当年,也不是没人质疑过美第奇家族的僭越之举,曾经的家主科西莫直接以退为进,扔下权力,放任不管。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佛罗伦萨不仅没有更加“自由”而“民主”,反而再一次陷入了内斗的僵局,美第奇家族推广的福利政策和对底层民众的保障政策化为空文,前些天还被鼓动着痛骂“僭主”的人民转眼间变为美第奇家族的忠实拥护者,将美第奇家族重新扶上了宝座。 于是,美第奇家族所统治的这几十年成为了佛罗伦萨最繁盛的一段时期,黄金时代悄然来临。 然而,盛世之下也暗藏危机,东罗马帝国的复兴为整个地中海世界带来了剧变,在皇帝的主导下,东罗马帝国的资本化改革逐步推进,曾经名扬四海的“希腊船商”再次活跃了起来,东罗马帝国的民族资本家凭借着更加充沛的贵金属来源,更加廉价的劳动力,更加丰富的原材料和更加广袤的国土面积迅速崛起,大量的东罗马商品涌入各大市场,在重商主义的指导下挤压佛罗伦萨商品的生存空间,对于一个以外向型经济为主的富裕小国来说,如果不加以干涉,这种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 于是,在法兰西,阿拉贡,威尼斯等国相继对东罗马帝国出手后,佛罗伦萨也加入了对抗东罗马的阵营中,佛罗伦萨城的民众和资本家纷纷向洛伦佐施压,要求禁止东罗马商品和东罗马商人进入市场,加强贸易壁垒,保护本国手工业。 洛伦佐也顺水推舟,立马签署了相应文件,在巴塞罗那同盟中也尽力配合,不仅允许拉丁海盗使用托斯卡诺群岛,还向阿拉贡和威尼斯等国提供了相当多的贷款。 洛伦佐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君主,唯一的平庸之处就是商业和经济,他不像自己的祖先那么精于金融业和商业,还偏偏生活奢侈,醉心于文学和艺术,将过多的资金投入到这些与国计民生关系不大的事业上。 原时空中,洛伦佐执政晚期,佛罗伦萨的国库被他几乎消耗殆尽,美第奇银行的分部也多处破产,美第奇家族的金融势力不增反减。 为了打压东罗马帝国,洛伦佐罔顾了顾问们的告诫,再一次利用民意,发放政府债券,向百姓们筹集资金,用以向参战国放贷,试图发一大笔战争财。 由于美第奇家族与阿拉贡的关系不浅不淡,洛伦佐也不太相信路易十一的信誉,美第奇银行的贷款主要针对“铁盟友”威尼斯共和国,威尼斯人靠着美第奇家族的资金重启造舰计划,也的确在开战之初通过劫掠弄到了不少东罗马财富,美第奇家族也收到了第一笔债款,对此十分高兴,还增加了贷款份额。 然而,局势变化实在太快,威尼斯城在极短时间内宣告沦陷,东罗马帝国的强大海军撕碎了一切质疑,打破了多线作战的僵局,从海洋上摧毁了威尼斯人的持久作战能力,从威尼斯城内夺取了不少财富。 威尼斯城沦陷后,彼得罗总督北狩梅斯特雷,针对他的攻讦和质疑越来越多,不少保守派甚至决定弹劾总督,换上一位新人,让他与东罗马皇帝谈判议和。 得知消息的洛伦佐心如死灰,他的贷款已经很难收回来了,威尼斯的损失让他们无力偿还,东罗马帝国迫在眉睫的威胁也让他们不得不动用一切力量来做出应对。 虽然洛伦佐在银行业上的天赋堪称低劣,但在贷款之前,他还是派人评估了风险,并成功从威尼斯人手中得到了价值够高的抵押物——几座北意大利城镇的征税权。 然而,威尼斯却玩了一个招,在战争时期,议会为总督授予了名义上的一切权力,所有借款的对象都是彼得罗总督,只要威尼斯议会将他换下去,宣布这些借款均为彼得罗一人所为,就可以赖下这笔欠款。 当然,欠债不还是得付出代价的,美第奇家族也足以让威尼斯人为他们的无赖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是,人家的首都都被攻陷了,马上就要灭亡了,谁还会管这些? 正当洛伦佐为此焦头烂额时,威尼斯欠债不还的流言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佛罗伦萨民众的耳中,他们的慌乱更胜一筹,纷纷走上街头,要求政府偿还债券。 与此同时,洛伦佐的敌人也蠢蠢欲动,利用这个机会拼命诋毁美第奇家族的名声,哄抬物价,在民间引起恐慌和骚动,自己则趁机牟利,低价购买不动产,将那些被战争财冲昏头脑的可怜人所剩不多的财富收割一空。 洛伦佐对此无可奈何,又不愿败坏美第奇家族在民间的好名声,只能先用自己家族的钱财填补亏空,开始购买民间债券,拼着三家分行破产,也要把欠百姓的钱先还上。 当然,还是有不少百姓被无良资本家骗光了家产,不少小工坊因此破产。 东罗马帝国攻破威尼斯城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佛罗伦萨的民间动荡仅仅是其中之一,美第奇家族的亏空使他们的几个宿敌看到了机会,罗维雷家族的教宗西斯都四世开始行动,试图收回佛罗伦萨主教区和比萨主教区的叙任权,帕齐家族更是包藏祸心,与美第奇家族的敌对者积极来往,图谋不轨。 佛罗伦萨城内有一座宏伟而壮观的建筑,建筑具有明显的仿古文化特色,奢华而美丽,每一片砖瓦都恰到好处,每一处浮雕都精心打磨,与其说是一座宅院,不如说是一座宫殿,充分显示出拥有者的巨量财富和设计师的惊人才华。 这就是美第奇宫,一座完工于十几年前的文艺复兴建筑,有小礼拜堂,园,庭院和各式各样的雕塑,由著名建筑家米开罗佐设计并主持建造,是美第奇家族的宅邸,佛罗伦萨共和国实际上的权力中心,整个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最大的策源地。 美第奇宫中,家主的专属书房内,年富力强的洛伦佐静静地坐在窗边,透过精致的水晶玻璃,凝望着窗外的风景。 洛伦佐相貌平凡,实在谈不上英俊,整容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胡须和眉毛都经过了专门设计,面无表情的他显得优雅而气定神闲,唯有桌上的散乱文件和紧握酒杯的发白指节才能显示出主人的烦躁与不安。 木门被敲开,一位容貌俊美的男贵族走了进来,五官端正,眉眼如星,尊贵而高傲。 见到洛伦佐,男贵族立马收起了脸上的傲气,眼中的喜悦和担忧全部发自内心。 “哥哥,我来了。” 见兄长情绪不好,男贵族低声说道。 “坐吧,朱利亚诺。” 洛伦佐冲弟弟点了点头。 “喝点波尔多吧,我替你倒。” 洛伦佐为弟弟倒上一杯浓郁的红酒,朱利亚诺轻轻接过,小心地啜饮着。 朱利亚诺是洛伦佐的亲兄弟,美第奇家族的二号掌门人,自从两人的父亲英年早逝后,洛伦佐和朱利亚诺接过了美第奇家族和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大权,共同执政。 相比于洛伦佐,朱利亚诺的颜值尤其突出,是整个西方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帅哥,也因此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甚至有不少画家在绘制宗教画时还会请他来担任模特。 洛伦佐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对家庭亲眷尤其重视,会费很多时间来陪伴家人,因此还在后世遭到了一些学者的讽刺。 朱利亚诺在13岁便永远失去了父亲,接下来的一段人生一直跟在兄长的身后,与他感情深厚,并未因权力而反目成仇,美第奇家族和佛罗伦萨共和国也在兄弟二人的管控下愈发繁荣。 朱利亚诺知道哥哥的习惯,只有心情最差的时候,才会喝最浓郁的红酒。 “朱利亚诺,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伦佐将目光移向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 “可还有什么收获?” “唉,别提了,佩鲁齐诺的彼得罗原本说好要拿我当模特的,最后却还是没下定决心,说是要去北方和东方看看马克西米利安皇子和阿莱克修斯皇子。” 朱利亚诺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依我看,他们也就是多了一个更加尊贵的身份,长相肯定不如——”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洛伦佐有些好笑地看着朱利亚诺,随即又严肃起来。 “比萨分行的交接完成了?” “完成了,帕齐银行接管了我们一大半的事务。” 朱利亚诺点点头,叹了口气。 “哥哥,这一次,我们恐怕是彻底失败了。” “又是帕齐……” 洛伦佐神情阴沉,目光中透着恨意。 “我前些天去安抚那些游行的破产者和失业者,他们也是帕齐家族鼓动起来的。” “这事我知道,不过帕齐家族也只能玩玩这些阴谋诡计了,人民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朱利亚诺说道。 “依我看,真正难办的是佛罗伦萨之外的强敌。” “无论是梵蒂冈的圣座,还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他们都很讨厌我们。” “是啊,据我了解,帕齐家族已经与圣座走得很近了。” 洛伦佐阴郁地说。 “威尼斯倒了,圣座也趁机扩张势力,我听说,西斯都冕下已经开始声索被威尼斯侵占的几个主教区了。” “还有我们的叙任权,又是个大麻烦。” 洛伦佐重重一叹,以手扶额。 “比萨主教去世了,我听说,西斯都冕下准备派遣一位亲族成员来担任主教。” “比萨是我们的,比萨主教和佛罗伦萨主教都应该由教区选举产生,而非圣座直接派遣,这是佛罗伦萨的法律。” 朱利亚诺说道。 “这件事是绝不能同意的。” “这我当然知道,但眼下的情况着实不太好。” 洛伦佐把红酒杯摆在一边。 “希腊人还真是……真是把整片地中海都搅得一团糟。” 朱利亚诺点点头,想了想。 “哥哥,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该挑衅他们,不该加入路易国王他们的盟约。” “我们家族和巴列奥略家族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矛盾。” “怎么可能呢,这就不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洛伦佐苦涩一笑。 “这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当今世界,亚平宁半岛是整个欧洲最富裕的一片地区,也是购买能力最强的一片地区,希腊商人,或者说希腊资本家,他们要想崛起,根本绕不开亚平宁半岛。” “希腊皇帝代表的是本国利益,为了实现资本垄断,他必须要打压亚平宁本土的手工业大城邦,热那亚自己垮了,威尼斯也垮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佛罗伦萨。” 洛伦佐惆怅地望向窗外。“我倒不想和希腊皇帝作对,但你得记住,我们美第奇家族要想继续强大,一定得坚定不移地站在佛罗伦萨一边,农民,工人,商人,工坊主,他们都是我们必须团结的力量。” “为了确保他们的利益,我们必须拼死保护佛罗伦萨的手工业和银行业在亚平宁半岛的统治地位,绝不能松口。” “只有真正和他们站在一起,美第奇家族才能始终屹立不倒。” “你之前劝我说,不用过分在意人民群众的感受,这是完全错误的。” 洛伦佐深深看着朱利亚诺。 “我告诉你,这恰恰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甚至能救你一命。” “是,我会牢记于心。” 朱利亚诺低下头,想了想,又看向哥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是跟着法兰西人一起对抗希腊皇帝?” “来信说,希腊皇帝的舰队正在清剿威尼斯潟湖附近的残敌,连基奥贾港都遭到了好几次进攻,威尼斯似乎根本没什么抵抗能力。” “如果他们解决完威尼斯,直接袭击我们,怎么办?”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朱利亚诺有些焦虑。 “要知道,虽然佛罗伦萨不靠海,阿尔诺河可是直接将我们与地中海连接起来了。” 洛伦佐沉默片刻,脸上写满疲惫之色。 “这就是我目前最担忧的事情。” “希腊皇帝的拉斯佩齐亚港已经被米兰人攻陷了,他们在北意大利的触手被连根拔起,这也许能为我们带来一些喘息之机。”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想和希腊人谈和了,想办法收回威尼斯和阿拉贡的欠款,想办法应对梵蒂冈和帕齐,这才是我们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见朱利亚诺不说话,洛伦佐开口问道。 “我听说,那个在开战前离开佛罗伦萨的希腊公使弗雷泽,他又回来了?” “是,我让人简单安置了他,留给您来决定。” 朱利亚诺回应道。 “他的住处离我们这里不远,如果您想见他,我可以派人去接。” “好,现在就去,不过你得直接将他带到这里来,在事情谈妥前,最好还是别让百人团介入。” 洛伦佐吩咐道。 朱利亚诺放下酒杯,行礼离开,洛伦佐则慢慢收拾着桌面,将一份份复杂而难缠的文件叠起堆好。 几十分钟后,走廊上再度传来一轻一重的两个脚步声,洛伦佐站起身,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微笑。 “很高兴再见到您,尊敬的公使弗雷泽。” 洛伦佐冲弗雷泽微微颔首。 “我也很高兴来到您的宫殿,尊敬的洛伦佐阁下。” 弗雷泽躬身鞠躬,略施一礼。 “我刚才正在读帝国的公文,简单庆祝了一下新的胜利,耽搁了一会儿,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没关系,您的到来十分及时。” 沉吟片刻,洛伦佐开口发问。 “请问您所说的胜利,是关于威尼斯的吗?” “不是,是关于伊比利亚的。” 弗雷泽看着洛伦佐,脸上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前天,大将军贡萨洛攻克马拉加主城,残余敌军在守将的率领下躲进了吉布拉法罗城堡,完全胜利已经是时间问题。” “恭喜你们。” 洛伦佐勉强笑着。 “我听说,皇帝准备把威尼斯流民安置在爱琴海沿岸的各大城市中,那么,他准备怎么处理威尼斯城?” “这是皇帝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弗雷泽摇摇头。 “不过,说起流民,来佛罗伦萨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不少游行示威的穷苦人民,他们似乎因为您在战争中的错误选择而罹受灾难。”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你们的市场不够开放,如果您能够放下过去的芥蒂,与我们罢兵谈和,允许帝国商品自由进入,允许帝国资本开设工坊和银行,这种情况一定会好很多。” “公使先生,您知道,这绝不可能。” 洛伦佐有些愠怒,当即拒绝。 “直接说吧,我的确想和皇帝议和,双方签署协约,互不干涉,如何?”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弗雷泽掏出一封信,递给洛伦佐。 “皇帝认为,佛罗伦萨虽然有错在先,但并未造成多大损失,如果你们愿意驱除法兰西和阿拉贡舰队,停止对海盗的庇护和对威尼斯的支持,双方可以就此谈和。” “可以考虑。” 洛伦佐对弗雷泽的话有些难以置信,连忙点头。 “还有吗?” “还有,皇帝希望美第奇家族可以认真对待佛罗伦萨的《正义法规》,不再试图独裁专制,停止对政治对手的迫害和打压,停止对平民权利的侵害行为。” 见美第奇两兄弟愣住,弗雷泽也不管,快速说完。 “君士坦丁堡大学政治学院的佛罗伦萨研究所曾对佛罗伦萨的手工工坊进行过研究,认为佛罗伦萨的基督教劳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营养不良,工作条件恶劣,工作时间太长,工钱太低,这是不符合人道主义的。” 弗雷泽摆出一副怜悯之色。 “皇帝对佛罗伦萨民众的生活十分关心,认为只有自由市场才能拯救他们,贸易保护主义是万万不行的,希望你们仔细思考,仔细斟酌。” 洛伦佐沉默了很长时间,双手紧紧攥住,朱利亚诺更是气得满脸通红。 “公使大人,佛罗伦萨人过得如何,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洛伦佐硬邦邦地说。 “我想,皇帝应该管不到佛罗伦萨吧?” “皇帝说,人权高于主权。” 弗雷泽淡淡地说。 “言尽于此,这就是我们的要求,如果您不愿开放佛罗伦萨市场,依然要将东罗马商品拒之门外,为法兰西人充当马前卒,那么,我们之间永无和平。” 弗雷泽退后几步,鞠躬行礼。 “我们的条件带到了,我会在三天内离开,您放心,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没等两人开口,弗雷泽推门而出,扬长而去。 “混账!他们压根就没想谈!” 朱利亚诺一把拔出佩剑,怒气冲冲地瞪着紧闭的门扉。 “我带人——” “行了,让他走。” 洛伦佐按下弟弟的剑。 “果然,他们想从佛罗伦萨得到的也就只是商业利益罢了。” 洛伦佐眼神闪烁。 “他们的条件虽然很生硬,但也不是不能谈,关税嘛,总得进行长时间的谈判。” “那现在怎么办?” 朱利亚诺哼了一声,收回宝剑。 “去找他谈判?” “现在谈判,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洛伦佐摇摇头。 “等吧,等战争结束,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 佛罗伦萨宽阔的道路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东罗马公使弗雷泽探出头,扫视着城市的景象。 与弗雷泽所料想的不同,洛伦佐不仅没有因为财政的亏空而盘剥民众,反而拼命地保障着自己的基本盘,市民们对美第奇家族好感很高,这次的亏损没能带来太大影响。 “不愧是美第奇家族的年轻俊杰,如果换成米兰公国的那个傻子,米兰城早就暴乱了。” 弗雷泽喃喃自语。 望着繁荣的市场和正在远去的美第奇宫,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车夫!” “大人,您吩咐!” 车夫回过头。 “去什么地方?” “去比萨,帕齐家的庄园!” (本章完) 第341章 亚德里亚条约 第341章 亚德里亚条约 亚德里亚海最北端,威尼斯湾东北方的大陆上,一支骑队缓缓行进,山脉在脚下终止,沿海平原在面前展开,骑士们耸着鼻,轻嗅着海风的浓烈。 这支骑兵人数不多,仅有寥寥几十人,但每一位骑兵都穿着精良的铠甲,腰间佩戴着锋利的长剑,最前方的探路者高举旗帜,旗帜上,黄双头黑鹰和红白盾徽显示出主人的高贵。 哈布斯堡家族,奥地利的大公,德意志的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整个天主教世界身份地位最高的世俗贵族。 骑兵队中间,一位年轻英俊的金发贵族轻轻拽着马缰,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马克西米利安·冯·哈布斯堡,德意志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太子,维也纳的继承人,现任皇帝腓特烈三世的长子,也是家中唯一没有夭折的儿子。 现在,马克西米利安已经年满15岁,已经趋向成熟,寻常男贵族在这个年龄大多选择娶妻生子,但马克西米利安依然未娶,继续着自己的学习生涯。 马克西米利安在名义上虽然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继承人,享受着特殊尊荣,但自从金玺诏书颁布后,神圣罗马帝国的分裂局面再无好转之机,整个帝国被分成大大小小四百余块领地,这些诸侯们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利益,根本不愿对名义上的皇帝尽到真正的忠诚,尤其是懒惰而迷信的腓特烈三世。 当然,腓特烈三世也并非全无建树,至少他凭借着自己悠久的寿命和极好的运气熬死了几位同族兄弟,将哈布斯堡内部的几片零散土地合并了起来,截止现在,除蒂罗尔外,整个奥地利已经全部处于腓特烈三世的掌控中。 为了增强皇权,腓特烈三世也进行过努力,但他显然没有动用武力的胆量和能力,选择连续不断地伪造文件,包括著名的《大特权》,并依靠这些文字游戏来确立哈布斯堡家族的尊崇地位,成功确立了哈布斯堡家族领地在继承上的不可分割性,从而避免后代子孙重走他的老路。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当腓特烈三世逝世后,马克西米利安至少也能保住奥地利的所有领土。 作为一位热血青年,马克西米利安富有文艺内涵和骑士情怀,对父亲的软弱和哈布斯堡家族的现状十分不满,在东方,匈牙利王国的崛起为奥地利带来了越来越深的危机,在西方,德意志诸侯们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自从匈牙利王国的马加什一世夺取了半个波西米亚后,一把利刃便时刻横在了奥地利的上空,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没有强大的军队,没有充裕的财源,更是很难从帝国诸侯手中得到什么支援,如果马加什愿意,奥地利压根就挡不住他强大的黑军。 现在的奥地利还没什么常备军,依然使用着封臣征召和战时雇佣这种中世纪战争思路,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欧陆大国。 当马加什一世趁东罗马帝国忙于地中海之机进兵瓦拉几亚时,腓特烈三世十分高兴,认为这也许会导致匈牙利和东罗马的交恶,将强敌引向东方,总好过让他们无所事事。 然而,马克西米利安却对这种思想提出了质疑,认为马加什无法轻易拿下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也压根不会为了这两个小国与匈牙利交恶,无论战况如何,等马加什腾出手来,下一个遭殃的必然是奥地利自己。 事态的变化也证明了马克西米利安的推断,东罗马帝国的确没有在瓦拉几亚上浪费什么精力,匈牙利王国也没有一举击溃弗拉德三世的军队,双方在进行了几次不痛不痒的小规模冲突后,立马选择了和谈,弗拉德三世试图用名义上的臣服来换取匈牙利的保护,维持瓦拉几亚的独立地位。 在马克西米利安看来,奥地利已经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状态,必须做些什么来改变局面,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怜悯和犹疑上,必须想办法增强自身实力,寻求外部盟友。 恰逢此时,东罗马帝国倾全国海军在极短时间内攻破了威尼斯的国门,兵锋直指北意大利,将整个威尼斯湾都化做了东罗马军舰的猎场。 威尼斯的陷落为整个天主教世界带来了一点点的“东罗马震撼”,也让更多君主看到了东罗马帝国依靠海军霸权爆发出的强大伟力,马克西米利安找上了父亲,认为哈布斯堡家族有必要与东帝国进行接触,绝对不能继续保持不管不问的态度。 前不久,东罗马帝国的外交官抵达维也纳城,面见腓特烈三世,试图用威尼斯共和国窃取的神圣罗马帝国土地来诱使奥地利出兵,站在东罗马帝国一边。 从法理上来说,神圣罗马皇帝同时拥有意大利王国的王冠,这个“意大利王国”只包括北意大利,不包括教宗领地和那不勒斯。 北意大利的诸侯们虽然掌控了实际上的自主权,但也都在名义上向神圣罗马皇帝效忠。 但是,威尼斯是一个特例,这个国家在几百年里凭借超强的国力和财力把教宗和皇帝惹了一个遍,不仅侵占了罗马教宗的拉文纳地区,还占据了本属于神圣罗马皇帝的大片伦巴第地区,他们不仅不向神圣罗马帝国臣服,也不向教宗屈膝,一直维持着世俗和宗教上的独立地位。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教宗和皇帝早就不比当年,米兰公爵到现在也没有获得神圣罗马皇帝的册封,以佛罗伦萨为首的几个共和国也杜绝了教宗冕下的叙任权干涉。 马克西米利安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威尼斯共和国最核心的威尼斯城已经被东罗马帝国毁灭一空,国势衰颓,财政枯竭,伦巴第地区的百姓从来都不会以威尼斯人自居,他们也是威尼斯殖民体系下的受害者,对威尼斯共和国没有太大的向心力。 如果奥地利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收复一些省份,不仅能够提升国力,还能获取必要的威望。 于是,当外交官抵达维也纳后,马克西米利安据理力争,说服了犹豫不决的父亲,作为使节南下亚德里亚,会见东罗马皇帝。 虽说如此,马克西米利安还是心存顾虑,东罗马帝国的重新崛起同样给他们带来了危机,北意大利绝不容许外人插手,到底能不能谈拢,还得谈了才知道。 “殿下,我们快到了,前方就是的里雅斯特港。” 马克西米利安身边,一位老臣低声提醒着。 “最近一段时间,不少威尼斯难民跑到了的里雅斯特,您等会儿不用理会。” 马克西米利安点点头,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港口城市。 的里雅斯特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世袭领地,也是他们唯一的还算说得过去的出海港口,哈布斯堡家族在这里维持了一支充门面的小舰队,但基本上以做生意为主。 的里雅斯特深居亚德里亚腹地,与威尼斯城仅隔一条海湾,只要他们想,亚德里亚海的霸主都可以随时封锁哈布斯堡家族唯一的出海口,无论是过去的威尼斯共和国还是现在的东罗马帝国。 不过,对于一个大陆国家来说,这本来也不太重要。 城市越来越近,城内守军冲了出来,挥舞着棍棒,将挤上来的流民驱赶一空,为皇子的到来清出一条道路。 进入不太繁华的小海港,马克西米利安环顾四周,望向海面,双眼一缩。 透过清晨的薄雾,一艘巨型战舰若隐若现,高扬的风帆上绘制着金红色双头鹰的图纹。 光是停在海边,这艘巨舰已经为整座城市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压迫感。 “好大的战舰。” 马克西米利安喃喃自语。 “这就是东帝国的利维坦吗?” “开罗之曜,全地中海最强大的一艘战舰,伊萨克皇帝的旗舰。” 老臣点点头。 “前不久,这艘战舰依靠强大的火力打垮了威尼斯人苦心经营数百年的防线。” “真是一尊伟大的战争机器。” 马克西米利安赞叹道。 “我听说,梅斯特雷城也被攻陷了,也是这艘巨舰干的吗?” “这倒不是,开罗之曜太过沉重,不能进威尼斯潟湖。” “打破梅斯特雷城的是另一艘军舰,黑色曼陀罗。” 老臣摇摇头,嘴角扬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威尼斯人对自己的海上防线太信赖了,梅斯特雷等一众北意大利堡垒全是针对陆地敌人的,他们岸防火炮的射程甚至比不上黑色曼陀罗的主炮。” “东帝国在海军上费的时间和金钱的确太多了,据我所知,伊萨克皇帝每年的军费中,海军军费甚至一度占据二分之一。” “他们选择了海洋,海洋也回报了他们。” 马克西米利安苦笑着摇摇头。 “可惜,奥地利没办法像他们那样,注定是个大陆国家。” “也正因如此,他们并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老臣看向马克西米利安。 “我之前也向您提过建议,目前,哈布斯堡家族的重心应该陆地上,放在德意志内部,而非偏远地区,说德语的人口全加起来,足足有希腊语人口的两到三倍,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那可不一定,东帝国在海外领地大搞文化殖民,恐怕过上一百年,半个世界都得说希腊语了。” 马克西米利安撇撇嘴。 “不过您说得对,我们本来就得专注于内部整合,首先就得建立一支强大的常备军。” “奥斯曼,东帝国和匈牙利的先例证明,古老的战争体系已经不适合时代了,我们必须与时俱进。” 马克西米利安眼光闪烁。 “如果我们这次取得了成功,我准备奏请父皇,仿照匈牙利人,组建一支常备雇佣兵,您认为如何?” “钱从哪里来呢?” 老臣叹了口气。 “您的父皇现在还欠着不少商人的钱呢。” “钱……” 马克西米利安吐了口气。 “看看威尼斯能不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吧。” 提起钱的事,马克西米利安有些烦闷,摆了摆手。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既然伊萨克皇帝想见我们,我们就去见他。” 一行人和城主交待一声,乘上小船,向海上的开罗之曜号驶去。 越接近巨舰,马克西米利安越能感受到开罗之曜的强大,浮在水面上的舰船就像一只海上巨兽,时刻准备着吞噬一切胆敢冒犯的敌人。 这也算是开罗之曜的一种连带性好处,虽然在战斗力上可能比不过即将登上历史舞台的盖伦帆船,但在气势上却能力压群雄。 在水手的帮助下,马克西米利安登上甲板,抬眼望去,身披紫袍,头戴皇冠的中年男人笑吟吟地看向他。 “欢迎你,维也纳的皇子,尊贵的马克西米利安。” 以撒点头笑笑,走上前,简单抱了抱他,算是行礼。 “早先就曾听说,腓特烈皇帝有一个无比英俊的儿子,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 “感谢您的夸赞,尊敬的伊萨克陛下,君士坦丁堡的皇帝。” 马克西米利安见以撒态度友善,笑着松了口气。 作为基督教世界唯二的两个帝国,东罗马帝国本来就是罗马帝国的延续,神圣罗马帝国则属于自称,是教皇所封的天主教皇帝,双方在对于罗马的宣称上自然是有冲突的。 在漫长的历史中,两个政权为了这个名头打了不少口水仗,有过战争,有过和解,甚至有过屈服,上一个叫伊萨克的东罗马皇帝就曾与上一个叫腓特烈的神圣罗马皇帝为此打过战争,最终当然以东罗马帝国的屈服而结束。 在不少人眼中,是不是真的罗马继承者根本就不重要,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在以撒执政的这几十年里,也曾与腓特烈三世有过不少信件往来,双方也为了对彼此的称呼绞尽脑汁。 当腓特烈三世称以撒为希腊国王时,以撒也毫不客气地称他为日耳曼大酋长,当腓特烈三世将称呼改为君士坦丁堡君主时,以撒也称他为维也纳大公。 心思深沉的腓特烈三世每次都试探着挑战以撒的底线,但随着东罗马帝国实力的增长,他的态度越来越客气,尊重程度越来越高。 至于以撒,他才没有玩这种文字游戏的时间,每一次的信件都是皇后代写的。 后来,双方握手言和,腓特烈三世称以撒为“亲爱的东方皇帝”和“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以撒也称他为“亲爱的西方皇帝”和”维也纳的皇帝”。 对于神圣罗马帝国这种“伪政权”,以撒的态度一向明确,维持了多年之前的祖先们的处理办法,承认它是帝国,承认它的君主是皇帝,但并非是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而是德意志和德意志人的皇帝。 这种东西,主要还得靠实力说话,当你仅有一座城时,宣称自己是全世界的君主也只能徒增嘲笑,当你坐拥强大的陆军和舰队时,自然会有人为你戴上最尊贵的冠冕。 “陛下?” 马克西米利安见以撒沉默,试探着问。 “您之前在信上说,希望我们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嗯,是的,跟我来吧。” 以撒回过神,点点头,带着众人走向会客室。 “信上说不清楚,使节也不太正式,有些事,就得见面谈。” 会客室内十分宽敞,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马克西米利安坐上自己的位置,对眼前的珍馐无动于衷。 以撒也坐上主位,在他背后,一副做工精美的地图雕刻在墙壁上,东罗马帝国的版图横跨五洲两洋,尽是一片皇家紫。 马克西米利安出神地看着巨幅地图,十分惊叹。 最让他感到五味杂陈的是,地图上,亚得里亚海北面的威尼斯已经被标上了鲜明的紫色。 命仆人为几人斟上酒,寒暄几句后,以撒挥挥手,一旁的侍从在大木桌上摊开一副亚得里亚海详细地图,每一个势力都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来,每一座城镇都被涂上了黑点。 “大家的时间都很紧,直接进入正题吧。” 以撒冲马克西米利安笑了笑。 “我们的所在地是这里,威尼斯湾的东北部,的里雅斯特海岸。” 以撒伸出手,指向一个位于浅黄色地块上的圆点,浅黄色地块上,“冯·哈布斯堡”的拉丁文字样十分明显。 “的里雅斯特南边是伊斯特拉半岛,威尼斯曾经的属地。” 以撒移动手指,指向一片浅蓝色地块。 “伊斯特拉半岛东南方有一连串的岛屿,这片海岸也是威尼斯曾经的海外属地,达尔马提亚。” “而现在,这里已经不属于威尼斯了。” 见马克西米利安疑惑,以撒将一封信件递给他。 “达尔马提亚总督科莱奥尼已经正式宣布脱离威尼斯的掌控,成立达尔马提亚公国,向我效忠。” 以撒淡淡地说。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将会保护他的合法权益。” 马克西米利安看完信,面色不变。 实际上,达尔马提亚称得上威尼斯除了克里特之外最重要的一片海外领地,威尼斯共和国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才解决了盘踞于此的海盗势力,将这片群岛密布的海岸纳入囊中,威尼斯总督同时兼任达尔马提亚公爵。 然而,随着海权的丢失,狭长的达尔马提亚是注定保不住的,对于这件事,马克西米利安并不意外。 “那就恭喜您了。” 马克西米利安平静地说。 “达尔马提亚脱离后,威尼斯人就真的翻不起任何风浪了。”“呵呵,不止于此,威尼斯既然战败,就得受到更加严重的惩罚。” 以撒笑了笑。 “我认为,威尼斯人是时候为曾经犯下的罪孽进行自我救赎了,他们通过肮脏手段吞并的领土是时候吐出来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对威尼斯施加外交压力,迫使他们同意我们的条件。” “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马克西米利安望向以撒。 “你们将得到弗留利地区,一个通往北意大利的门户。” 以撒指向威尼斯最东北的领土。 “得到了这里后,维也纳和意大利的贸易就可以更加便捷,这对你们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我认为不错,是片好地方。” 马克西米利安思考片刻。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那么,威尼斯城呢?” “威尼斯城将重回君士坦丁堡的掌控,包括威尼斯潟湖沿岸的所有曾属于威尼斯市管辖的土地,主要就是梅斯特雷和基奥贾。” 以撒毫不迟疑地说。 “除此之外,我的海军也将对伊斯特拉半岛发起袭击,这里也将是帝国领地。” “我会重建威尼斯总督区和伊斯特拉总督区,引进移民,派驻总督。” 马克西米利安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您的野心还真不小。” “我有这个实力。” 以撒淡淡地说。 “这一次,我必须让威尼斯人彻底抬不起头。” “北意大利理应属于我们。” 马克西米利安直视以撒。 “如果您要进入北意大利,我们的谈判就可以终止了,我们会加入法兰西一方,对您发起反击。” “北意大利的确属于你们,这一点,我们会承认,并给予完全的尊重。” 以撒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但是,威尼斯不是,从建立之初,直到现在,从来都不是神圣帝国的领土。” “我对北意大利的宣称仅限于威尼斯潟湖,威尼斯潟湖之外,永远都属于你们。” 以撒凝视着马克西米利安的眼睛。 “我可以对上帝发誓,绝不会染指任何一片神圣帝国属地,我们可以签署领土划分条约,并对所有人公布。” “可是您已经扶持了所谓的拉斯佩齐亚自由市。” 马克西米利安提出质疑。 “您还过度干涉了帕尔马的内政。” “拉斯佩齐亚已经被米兰公爵占领,帕尔马估计也快投降了。” 以撒说道。 “我们签署协约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实际上,以撒之所以在亚平宁半岛费这么大的力气,并非真的想将自己的统治延伸到意大利故土,完全就是为了亚平宁商贸。 这个时代,亚平宁半岛是全地中海个人购买力最强的一片地区,也是个人平均财富最多的一片地区,近一千万的庞大人口,这对于欣欣向荣的东罗马民族资本来说,这绝对不能忽视的。 打开市场的方式有很多,以撒已经对此进行了长时间的布局,从东西两方面着手。 西海岸的拉斯佩齐亚,东海岸的威尼斯和拉古萨,这都是东罗马商品进入意大利的良好触手。 尤其是新占领下来的威尼斯,威尼斯军械库和工坊区虽然遭到了一定破坏,但完全可以继续使用下去,这里的地理条件太过优越,不仅可以沟通北意大利,还能延伸到广袤的德意志地区,绝对是一个不二选择。 如果能将一整个威尼斯潟湖防御圈继承下来,并加以改进,只要海军霸权还能维持,威尼斯城的防御就不是问题。 当然,威尼斯也是有先天劣势的,本土无法生产任何粮食,极度依赖外界补充,这也是以撒意图占据伊斯特拉半岛的目的。 除了贸易港外,以撒还为亚平宁的经济殖民制定了一整套的计划,需要时间和机遇。 至于北意大利泥潭,谁爱趟谁趟,以撒绝不会凑这个热闹。 “如何?” 以撒面带笑意。 “你们完全可以宣称整个威尼斯属伦巴第地区,只要能够占领下来,我们都会予以承认。” 马克西米利安有些动摇,扩充领土的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威尼斯正值最衰弱的时期,过了这个时间点,再想向他们发起进攻,那就得耗费大量的金钱和兵力了。 “圣座冕下呢?” 马克西米利安出神地看着地图,轻声问道。 “我已经与罗维雷家族谈好了,他们会从南边对威尼斯施加压力,要求收复拉文纳地区。” 以撒说道。 “罗维雷家族?不是梵蒂冈教廷?” 马克西米利安发现了以撒语言中的盲点。 “是的,罗维雷家族,拉文纳地区的主教,世俗贵族,都将直接由罗维雷家族任命。” 以撒肯定地说。 其实,整个梵蒂冈教廷也许并不太愿意让东罗马帝国打垮威尼斯共和国,也不愿意让东罗马帝国占据威尼斯城。 毕竟,再怎么不听话,再怎么挑衅教宗,威尼斯人也是公教世界的一员。 但是,现任教宗西斯都四世历来都是一个自私自利者,把家族利益摆在了最高的位置,无时无刻不为自家人着想,直接把宗教当成了一门可供买卖的生意。 几十年里,罗维雷家族与东罗马帝国的利益已经绑在了一起,难以轻易分开。 当然,以撒的这种方法是有漏洞的,当罗维雷家族从神坛上跌落时,君士坦丁堡和梵蒂冈友好关系很快就会难以维持。 “除此之外,他们还想获得威尼斯各位大主教的叙任权,这就得等到后续谈判了。” 以撒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都同意,我们三方势力将对残存的威尼斯共和国发起联合声明,要求他们全盘接受我们的条件,还包括贸易特权和战争赔款。” “您就不怕适得其反,引起威尼斯国民的愤怒吗?” 马克西米利安忍不住问。 “当年,他们可是依靠团结打败了无数来犯强敌,甚至包括如日中天的矮子丕平。” “正是因此,我才第一时间攻占了威尼斯城,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以撒说道。 “如果威尼斯城安然无恙,这里的国民一定会团结起来,对抗外来干涉,但威尼斯城已经被我拿下了,威尼斯公民已经不存在了。” “你该不会认为那些伦巴第百姓会为了威尼斯人尽忠到底吧?” 以撒哼了一声。 “这些年,威尼斯人丢失东地中海贸易霸权后,伦巴第百姓因为繁重的税赋苦不堪言,我估计,起义和叛乱马上就得开始了。” 实际上,意大利虽然是最早开始资本主义萌芽的一片地区,但由于地理和政治上的割裂,意大利民族主义根本就没有诞生,每一个城邦都有自己的国民情怀,并不认为自己是民族意义上的“意大利人”。 帕多瓦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威尼斯人,比萨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佛罗伦萨人,他们只不过因为利益而联合,或因为强权而被迫臣服,民族统一始终都是一句笑话。 “那您准备怎么处置剩下来的威尼斯共和国呢?” 马克西米利安又问。 “威尼斯政府被我的火炮从梅斯特雷赶走了,跑到了特雷维索,我估计他们会以特雷维索为新的首都。” 以撒指了指梅斯特雷北边的一座城市。 “至于他们还叫不叫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我不知道。” 以撒呵呵一笑。 “我准备要求威尼斯人对我们三方进行战争赔款,如果你们愿意加入这场瓜分,也可以分到赔款份额,君士坦丁堡分二分之一,你们两方各分四分之一。” “数额呢?多少钱?” 听到金钱,马克西米利安眼神一亮。 “暂时没想好,这也得等后续谈判。” 以撒看着马克西米利安急切的眼神,暗自发笑。 历史上,哈布斯堡家族的资金匮乏是家常便饭,哪怕获得了勃艮第和西班牙的财富,还是会时不时陷入缺钱的窘境。 一个皇帝,因为还不起钱,被自己的城市拒之门外,怎么都叫不开,这就是哈布斯堡干下的丑事。 “您需要我们怎么做?” 马克西米利安抬起眼,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 “外交施压,军队行动,不需要太多部队,我们只是得让威尼斯政府感到孤立无援,无计可施。” 以撒说道。 “我的舰队仍然会袭击威尼斯沿海城市,罗维雷家族则会通过宗教手段掌控拉文纳。” “除此之外,我的情报部门已经和一些伦巴第人进行了接触,如果时机合适,我会引爆叛乱。” 以撒见马克西米利安开始动摇,继续加码。 “匈牙利人的势力扩张太快,如果有机会,我们或许能够进行合作。” “好,我这就去向父皇写信!” 马克西米利安咬咬牙,下定决心。 …… 1474年5月初,东罗马帝国的海军舰队先后轰开了梅斯特雷城和基奥贾城的城墙,将潟湖一带的威尼斯势力清扫干净,武装水手们开始向北做佯攻状,威胁特雷维索。 5月10日,东罗马帝国,罗马教宗和神圣罗马帝国的代表在威尼斯城进行谈判,签署《亚德里亚条约》,对威尼斯共和国进行瓜分,并要求威尼斯政府立刻接受。 条约规定,威尼斯共和国将把伊斯特拉半岛和威尼斯潟湖一带割让给东罗马帝国,把弗留利地区割让给哈布斯堡家族,把拉文纳主教区还给罗马教廷,接受梵蒂冈的宗教叙任权,接受达尔马提亚公国的独立。 除此之外,残存的威尼斯政府还必须向三方势力缴纳七十万杜卡特的战争赔款,约等于威尼斯目前的大概人口,以关税和盐税做担保,共分二十年还清。 条约还赋予了战胜方在伦巴第地区的自由贸易权,在波河各支流的自由航行权和在各大城市建立银行的金融特权,获益者主要是东罗马帝国。 与此同时,以撒还与神圣罗马皇帝和梵蒂冈教廷签署了一系列条约,承诺永不染指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宗领的任何土地,尊重他们的现有领土与合理宣称。 条件是,对方也得承认东罗马帝国对威尼斯城的重新占领和在北意大利的商业利益。 亚德里亚条约的出炉让整个威尼斯政府陷入恐慌和愤怒中,他们试图抵抗,却不知从何下手,失去了威尼斯城的他们组织不起国民卫队,国库空虚的他们连雇佣兵都请不起,法兰西和阿拉贡却对此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5月15日,见威尼斯迟迟没有回应,东罗马帝国开始向伊斯特拉半岛上的威尼斯沿海据点发起进攻。 5月16日,哈布斯堡家族的军队向弗留利地区开赴,这里的人民对威尼斯早就充满失望,对东罗马帝国极度恐惧,神圣罗马皇帝的大军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抵抗,沿途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 5月18日,在罗维雷家族的操纵下,拉文纳城驱除了威尼斯的官员,同意回到教廷的统治下,西斯都四世将一位劳苦功高的外侄派往拉文纳,担任大主教。 5月20日,在三方势力联合压迫带来的恐惧和东罗马帝国的挑拨下,伦巴第地区开始爆发大叛乱,对战争税苦不堪言的百姓要求停战求和,与民将息,胆大者更是直接宣布脱离威尼斯的掌控。 5月25日,内外交困的局面下,陷入绝望的威尼斯寡头将战争罪过全部推到彼得罗总督的头上,将他致盲关押,瓜分了彼得罗的家族财产,正式宣布投降,向威尼斯城派出使节,请求谈判。 由于他们实在没什么可堪一用的筹码,威尼斯使节没能得到太多让步,仅仅将赔款期限放宽到了五十年。 5月30日,随着最后一个字母的签下,亚德里亚海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和平,威尼斯丢失了包括首都在内的大片领地,几乎变成了一个内陆国,首都也搬往位于内陆的特雷维索。 为了平息国内纷争,威尼斯的几个寡头开始向伦巴第势力让渡利益,由于失去潟湖领地后,威尼斯公民已经极为稀少,遂不再以威尼斯尊贵共和国为名,使用了自己的别称,圣马可共和国。 于此,东地中海再无任何势力能够威胁到东罗马帝国的海洋霸权,在1474年的那个初夏,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正式灭亡。 飞狮落幕,双鹰昂扬,解决完东地中海的麻烦后,以撒将后续的征服,移民和政治建构交给大臣,并留下了一支足够强的海军舰队,自己则带上其余舰群,挥师南下,剑指西方。 (本章完) 第342章 拉丁殖民时代的终结 第342章 拉丁殖民时代的终结 伊比利亚半岛南方的海面上,一艘帆船缓缓向西北驶去,帆船不大,但使用了较为先进的侧舷炮改装和加长风帆,使它获得了不俗的火力和更好的机动性,在地中海上具有着不错的作战能力。 帆船的主帆上绘制着红底白十字纹章,舰身上刻有“圣劳伦斯”的拉丁文字样。 很显然,这艘帆船是隶属于耶路撒冷和罗德岛圣约翰医院骑士团的圣劳伦斯号,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医院骑士团的旗舰。 罗德岛和十二群岛土地狭小,物资比较匮乏,虽然医院骑士团在罗德市进行了不少建设,建成了一个十分不错的舰船维修厂,甚至具有一定的造船能力,但医院骑士们一般不会使用本岛建造的舰船,会向其他国家的知名造船厂下达订单。 圣劳伦斯号的建造计划在很久之前便已经确立,骑士团原本属意热那亚海军造船厂,但随着热那亚的衰落,大量人才外流,热那亚海军造船厂迅速衰微,威尼斯军械库又不擅长建造克拉克帆船,这艘军舰的订单最终落入君士坦丁堡造船厂的手中。 君士坦丁堡造船厂是东罗马帝国两大造船厂之一,随着威尼斯军械库的沦陷,已经成为全地中海排名第二的海军造船厂,有能力建造各种舰船,从民用到军用,无所不通。 东罗马帝国进行自由化改革后,皇帝曾对手头上的“国有资产”进行了改造,对外发放股票,采用“公私合营”的分配模式,皇帝和政府从经营者变为订购者和分红者,帝国海军从皇帝手中得到资金,再向各大造船厂发布订购申请,由造船厂竞标生产。 与此同时,政府也不再垄断大型舰船的生产权,全部向民间资本开放,在取得合格证件后,任何民间资本均可合法生产,合法销售。 原时空中西班牙的先例告诉世人,将军舰制造权垄断于政府之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招,对民间资本设置太多阻碍只会严重拖慢造船业的发展和造船技术的进步,为了大航海的迅速开展,必须将造船业放在重中之重,必须得想尽办法地提高总体舰船所有量。 为了这艘圣劳伦斯号克拉克帆船,医院骑士团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资金,君士坦丁堡造船厂则收获了相当于原材料价格四倍的利润,从皇帝到投资者和造船师,人人都能分红。 圣劳伦斯号的甲板上,两鬓斑白的维卡里奥仗剑而立,将健壮的身躯笼罩在刻画着十字图案的罩袍下。 目视前方,马拉加港近在咫尺。 “不错的港口,维卡里奥兄弟。” 一位年轻骑士来到他的身边,慢慢说着。 “如果没有那些讨人厌的萨拉森人就更好了。” “没有他们,我们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维卡里奥淡淡一笑。 “我们还得靠他们来收税,耕田和建设,东帝国的军队没有将这座城市的萨拉森人全部杀光或运走,这也是大团长的要求。” “克莱因兄弟,你还太年轻。” 克莱因撇撇嘴,没有说话。 维卡里奥和克莱因皆为医院骑士团的成员,维卡里奥是西班牙骑士,克莱因则是德意志骑士。 这一次,受东罗马皇帝之邀,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乔万尼派二人渡海前往伊比利亚,商谈搬迁与换地事宜。 在不久前刚刚结束的大土耳其战争中,东罗马帝国收复安纳托利亚西部沿海,并与仍然占据罗德岛的医院骑士团进行了会谈,提出用格拉纳达王国的土地进行交换,以和平手段收复罗德岛。 现在,东罗马帝国的军队已经占据了格拉纳达王国南部的半壁江山,第二大城市马拉加已经宣告沦陷,换地之事被重新提上日程,东罗马皇帝将以皇孙卡洛斯之名把马拉加城及周边村镇授予医院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则需要把罗德岛及十二群岛完好无损地交到东罗马帝国的手中,包括所有建筑和东正教人口。 “我还是不想离开罗德岛,那是个好地方。” 克莱因忍不住出声。 “我们在岛上经营了一百多年,建设了那么多的经济建筑和防御设施,哪怕在古罗马时期,罗德岛也从未有过如此生机。” “但那终究只是一个海岛,而且还是一个东帝国注定要收回的海岛。” 维卡里奥说道。 “把我们控制的全部岛屿加在一起,总人口也不过一万人,光是马拉加城及周边属地就有好几万人。” “正教徒不喜欢我们,萨拉森人也不喜欢我们,这没什么区别。” 克莱因默然,看向维卡里奥。 “我记得,您之前说过,罗德岛上的正教徒并没有对我们的统治提出过太大的质疑,他们也曾与我们一起反抗过萨拉森人的入侵。” “是啊,但那都是很久之前了。” 维卡里奥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在那个时候,东帝国行将就木,威尼斯人本身就是正教徒的死敌,还总和萨拉森人眉来眼去,整个爱琴海上只有我们敢于挑战萨拉森人的权威,岛上的正教徒为了自己的信仰和生存,被迫和我们站在一起。” “但现在,东帝国复兴了,萨拉森人败亡了,伊萨克皇帝为本国人民提供了那么好的生活条件,连罗斯人都争着抢着当罗马人,无论从何种方式来说,罗德岛上的正教徒都没理由继续支持我们。” 维卡里奥顿了顿。 “况且,这次的置换也算是东帝国给我们的一个台阶,如果我们拒不同意,那就得面对战争了。” 维卡里奥徐徐一叹。 “过程如何,不太好说,但结局显而易见,那就是被赶出罗德岛,狼狈而逃,四处流浪。” 克莱因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同意。 “但是,圣座——” “别提圣座了,教廷早就不比当年了。” 维卡里奥打断了克莱因的话。 “现在的教廷连西方世界都管不住,何况是东方皇帝。” “关键时刻,圣座会不会赌上一切支持我们,一百年多前,圣殿骑士团已经给予了我们最好的先例。” 克莱因被维卡里奥“大逆不道”的态度吓了一跳,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实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廷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弱,他们却拼命维持着自己的特权,对公教百姓的剥削和压榨越来越重,反而会导致不满和仇恨,最终引起革命的浪潮。 “马拉加是块好地方,比罗德岛好了不少,这里的萨拉森人很多,我们要干的事也很多,接下来一段日子,还够我们忙的。” 港口将近,维卡里奥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无论如何,这次置换是高层会议的最终结果,也是我们撤离东地中海最为体面的一个方式。” 克莱因点点头,没再说话。 马拉加港几近破败,在围城战中,东罗马帝国的上百门火炮对这座坚城进行了持续不断的轰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炮火留下的痕迹。 攻下城市和城堡后,马拉加守将带领最后的士兵逃往北部大山,大将军贡萨洛则履行了诺言,将抵抗最为坚决的几个城区尽数屠戮,余下人等则关进集中营,留给即将抵达这里的医院骑士团。 目前,贡萨洛已经率军向东,继续攻打格拉纳达南部海岸的其余城镇,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则驻守马拉加,奉命与医院骑士团进行最后的交接。 马拉加港上空,一面崭新的旗帜猎猎作响,旗帜上共有五个元素,象征卡斯蒂利亚的城堡位于左上方,象征莱昂的狮子位于右上方,象征格拉纳达的石榴位于左下方,象征阿斯图里亚斯的十字位于右下方,巴列奥略皇室图纹则位于正中央。 这是卡洛斯皇子的个人旗帜,日后也将成为卡斯蒂利亚与格拉纳达联合王国巴列奥略王朝的国旗。 往来港口的船只并不算多,曾经繁华的港口只剩下零散的几艘军舰与运输船,东罗马帝国绝大部分的海军都被皇帝带往东地中海,暂时尚未归位。 这段日子,由于攻克威尼斯城的前期准备与后期收尾牵制了几乎所有的海军舰船,西地中海的贸易线路与运输线路一时间陷入无保护状态,没了强敌的海盗们欢天喜地,却不知威尼斯灭亡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马拉加港驻守士兵的精神状态十分不错,运输线路虽然暂时中断,但东罗马帝国已经提前在日不落要塞囤积了非常多的军需物资,足以支撑很长时间。 在引航员的引导下,圣劳伦斯号徐徐靠岸,负责管理码头区的军官查看了两位医院骑士的身份文书,为二人牵来战马,将他们引向位于山上的吉布拉法罗城堡。 吉布拉法罗城堡也是马拉加港城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区陷落后,穆斯林守军撤进了这里,继续抵抗了近二十天,才因为城墙的崩塌而彻底失败。 克莱因和维卡里奥边走边看,评估着马拉加港的各种价值,见城市虽然破败荒芜,但基础设施十分完善,脸色也是越来越好。 登上城堡,来到露天看台,东罗马军官悄悄告退,两位骑士看到了身披紫袍的背影。 “欢迎你们的到来,两位虔诚的骑士,耶稣基督的锋利刀刃。” 查士丁尼转过身,朝二人微微点头。 “很高兴在这座苍凉的城市见到你们,在这片被萨拉森人侵占八百年的土地上重新看见基督徒的身影。” “尊敬的共治皇帝,能够来到这里,见证您的武功,我们也同样高兴。” 维卡里奥和克莱因鞠躬行礼。 “一路上,我们也略微看了看,马拉加城是一座很不错的城市,虽然略有破旧,但终究是座良港,肯定能发展起来。” “是啊,这座城市太好,以至于我很不想将她送给你们,想把她留给我的儿子。” 查士丁尼的嘴角微微上扬,审视着二位骑士。 “不过,既然是父皇的意思,我们也都签署了协约,我也会保持尊重,不会提出反对。” 查士丁尼挥挥手,站在一边的文书将手上的一摞文册递给维卡里奥骑士。 “格兰纳达王国赠予医院骑士团的领地包括马拉加城,周边的三座小镇和十几座乡村,依照约定,医院骑士团将捍卫卡洛斯·巴列奥略及其合法继承者对格拉纳达王冠的绝对所有权。” 查士丁尼看向二人。 “我知道你们只向圣座效忠,但这就是圣座的意思,也是我们的条件之一。” “你们并非格拉纳达王国的封臣,而是合作者和盟友,如果你们背弃协约,背叛本属于巴列奥略家族的王冠,君士坦丁堡有权做出干涉。” “没问题,只要卡洛斯国王一如既往地站在耶稣基督这一方,捍卫神圣的领土,保护受祝福的子民,那我们就是永远的盟友。” 维卡里奥接过文册,重重点头。“还有马拉加城的一些资料,包括耕地,人口,税收和商品,我让文书整理出了一个简单的汇总报告,你们可以看看。” 查士丁尼说着,文书官将另一份文册递给克莱因骑士。 克莱因连忙接过,当场翻了起来。 翻了一会儿,克莱因眉头一皱,抬头看向查士丁尼。 “陛下,这些商品的税收……” “这些商品的税收在萨拉森时期便归属于统治者本人,格拉纳达王国建立后,也会被我的儿子继承。” 查士丁尼简单地说。 “除此之外,海关税的分成也依然保持原样。” 见克莱因面色难看,查士丁尼瞥了他一眼。 “如果你们有疑问,还请将问题反馈给骑士团上层。” “没问题,陛下,就这样吧。” 维卡里奥直接说道,抢先一步打断克莱因尚未出口的质疑。 “只希望从迦太基到马拉加的商贸能够正常运转,商品价格也能合情合理。” “这是自然。” 见维卡里奥没有意见,查士丁尼微笑着点点头。 “既然你们对这里很满意,我还有一个提议,二位有没有兴趣?” “请您直说。” 维卡里奥说道。 查士丁尼要来一份格拉纳达地图,在露台的桌子上摊开。 “格拉纳达山地丘陵无数,从古到今都有很多城堡和庄园,用于防御和居住。” “我能以卡洛斯的名义将部分城堡和庄园授予医院骑士团,就像欧洲其他君主对你们做的那样。” “条件呢?” 维卡里奥谨慎地问。 “这不在最初的协约之内。” “条件是,你们得在接下来的格拉纳达圣战和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中出兵相助,帮助我的儿子夺取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的王位。” 查士丁尼直接说道。 “如果你们表现优异,还能得到更多的赏赐。” 维卡里奥沉默片刻,看看桌上的地图,又看看露台外的秀丽河山。 “支援圣战是每一位基督徒的责任,格拉纳达的圣战我们可以参与。” “至于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这个我说了不算,需要经过内部讨论。” “嗯,可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查士丁尼笑了笑,拾起桌上的酒瓶,为二人倒上马拉加葡萄酒。 “祝圣战顺利,也祝我们合作愉快!” …… 东地中海北端,爱琴海。 爱琴海是一座千岛之海,海上零散分布着两千五百多座岛屿,更多的港口,更多的水手,更浓厚的航海传统,这些都为古希腊和古罗马航海业的发展提供了优良土壤。 东罗马帝国时期,重心开始转向大陆,但爱琴海诸岛的作用依旧不可小觑,在爱琴海南方,由伯罗奔尼撒半岛,克里特岛,纳克索斯群岛和罗德岛组成的岛链组成了一道完美的弧形防御圈,将北方的雅典,士麦那,帖撒罗尼迦和君士坦丁堡牢牢守护在内,只要君士坦丁堡的皇帝能够维持一支不错的海军,完全可以凭借一连串的岛屿阻挡和迟滞渡海而来的强敌。 然而,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少东罗马皇帝根本没有意识到制海权的重要性,过于迷信陆地上的狄奥多西城墙和金角湾的拦海铁链,甚至有些昏君将帝国海军直接解散,结果就是,在君士坦丁堡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两次陷落中,第一次完全是来自海洋,第二次也与旱地行舟和金角湾海权的丢失密不可分。 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的这句话早就提出了强国崛起的切实纲领。 三十年来,在以撒的带领下,东罗马帝国重新拾起老祖宗的传统,将海权放在重中之重,南方的爱琴海列岛和西北方的多瑙河防线都是本土防御的重心,只要海军舰队依然保持着一定实力,爱琴海沿岸的核心省份就绝不会丢失。 现在,东罗马帝国的水上防御圈已经几乎成型,多瑙河防线缺少的贝尔格莱德暂时难以收复,爱琴海防线仅剩的罗德岛却近在眼前。 罗德岛北方,罗德市的上空,医院骑士团的十字旗帜迎风飘扬,仿照君士坦丁堡修建的海防铁链已经完全打开,骑士团的诸位骑士以整齐的队列站在码头上,城内的正教百姓也挤在码头两旁,满怀期待地眺望着碧蓝色的海洋。 最前方,一位中年男人目视前方,对身后的嘈杂声和吵闹声不闻不问。 他叫乔万尼·巴蒂斯塔·奥尔西尼,意大利骑士,医院骑士团的现任大团长,于两年前与东罗马皇帝在摩索拉斯王陵墓下达成了口头协定,商讨出罗德岛和平统一的可行之策。 两年间,这份协议经过了不断的商谈和修改,最终才在不久前得出了一个能让双方一致接纳的提案。 “大团长,他们来了。” 乔万尼身边,一位骑士低声说道,指向远方的海面。 海面上,一艘崭新的战舰迎风驶来,金红色双头鹰旗遥遥在望。 “要依照他们的指示来做吗?” “就那么做吧,反正都要走了。” 乔万尼点点头。 骑士们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军乐奏响,礼炮齐鸣,各色烟从山间升入半空,绚烂多彩。 海面上,东罗马军舰也用礼炮回应,带着昂扬和尊贵的气势,直直地向港口漂来。 “罗德巨像号。” 乔万尼念着舰身上的希腊单词,撇了撇嘴。 罗德巨像是罗德岛曾经的代表性建筑,西方世界古代的七大奇迹之一,是罗德岛人民团结胜利,抵御外侮的象征,高达三十三米,在地震中损毁,如今的罗德岛只剩下一些巨像残骸。 以罗德巨像为舰船命名,代表了东罗马帝国收复罗德岛无比坚决的态度。 罗德巨像号不算很大,是君士坦丁堡造船厂新下水的一艘改良版小型克拉克帆船,也是东罗马官方出资建造的最后一艘克拉克帆船,从此之后,东罗马海军将全面进入盖伦帆船时代。 罗德巨像越来越近,罗德岛市民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大,他们仰慕地看着威武美观的军舰,一些胆大者还冲过骑士团的封锁线,冲甲板上的水兵投掷鲜。 舰船靠岸,一支瓦兰吉卫队走下甲板,医院骑士们退往一边,将执勤位置让了出来。 瓦兰吉卫士们分列左右,在中间留出一条通道,用长戟重重敲击地面。 不一会儿,一位衣着尊贵的年轻人踏上码头,和颜悦色地向乔万尼大团长走来。 “欢迎您,尊敬的巴西尔皇子,科林斯亲王殿下。” 乔万尼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如您所见,罗德岛及十二群岛安然无恙,一切都原封未动,户籍和地图都已经整理完毕,待您审查。” “不必了,我仅代表我的父皇接收罗德岛,这些事情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巴西尔温和地说。 “不过,还是很高兴看到如此美丽的罗德岛,感谢圣约翰骑士团在这一百多年里的贡献,感谢你们挡下了萨拉森人的铁蹄,为岛上的基督徒营造了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乔万尼点点头,沉默片刻。 “皇子殿下,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交换协约吧。” 在万众瞩目下,乔万尼将一份印章齐全的文件交给巴西尔,后者也将一份印有金红色双头鹰的文件递交给他。 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过来,只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 又是一阵礼炮齐鸣,又是一阵军乐奏响,在罗德岛市民的欢呼声中,医院骑士团的旗帜徐徐落下,东罗马帝国的旗帜冉冉升起。 1474年6月5日,随着马拉加战役和威尼斯战役的结束,东罗马帝国和医院骑士团的换地事宜再无半分阻碍,东罗马帝国用铁与血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用特殊的交换方式保全了医院骑士团和罗马教廷的颜面,用和平手段成功收复了丢失一百余年的罗德岛,一万余名希腊正教徒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对于整个地中海世界来说,罗德岛的收复不算多么重要的大事,东罗马帝国的国力已经足以扫清东地中海上的任何敌人,医院骑士团的撤离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然而,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罗德岛的收复意义重大,十字军东征拖在身后长达三百年的车辙最终像烈日下的水渍般彻底蒸发了,当年,拉丁殖民者在东帝国的身躯上啃下一片又一片肉体,认为这样就能在宗教和世俗上压垮对方,天主教世界江山永固。 现在,人们知道,属于拉丁殖民者的时代彻底结束了,无论是威尼斯,热那亚还是医院骑士团,都与东地中海再无相关。 现在,最后的十字军登上了驶向西方的舰船,他们从海上来,又从海上离开。 现在,复兴的东帝国登上了驶向世界的舰船,他们从海上将祖先的荣耀丢失殆尽,又从海上将这份亘古的荣光重新拾起,发扬光大,传诸后世子孙。 (本章完) 第343章 帕齐的阴谋 第343章 帕齐的阴谋 佛罗伦萨城的夏日十分平静,阳光照耀着大地,大片鲜在此盛放。 气温增高,降水减少,阿尔诺河进入了短暂的枯水期,每逢这个时候,从事河运的商船渐渐减少,佛罗伦萨的商品开始经陆路运往沿海港口,大多运往比萨和里窝那。 当然,亚平宁半岛河流众多,不少重要海港都位于大河入海口,这些河流都会在每年裹挟大量泥沙冲向大海,进行造陆运动,许多当年的重要海港已经在岁月的冲刷下变成了内陆城市,距离海洋越来越远,包括著名的比萨和拉文纳,严格来说,它们已经称不上沿海城市。 无论如何,如今的比萨已经成为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一个自治领,比萨城基本上使用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法律和政策,但也保留了一些本城邦的原有特色。 在漫长的政治斗争中,佛罗伦萨共和国已经摆脱了罗马教宗和神圣罗马皇帝的掌控,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治共和国,维也纳的皇帝对佛罗伦萨的政局没有半分影响力,但罗马的教宗却一直试图重新夺回近在咫尺的叙任权,宗教与世俗层面上的纷争一刻也未曾停歇。 罗维雷家族的西斯都四世上位后,罗马教廷开始向周边国家伸手,这位专制而自私的教宗将美第奇家族视为自己的仇敌,躲在幕后,暗中观察。 在1474年的前半年,西斯都四世借东罗马帝国之手成功收复了被威尼斯尊贵共和国侵占的拉文纳地区,一时间志得意满,在获得了巴列奥略家族再一次的贷款后,西斯都四世又继续向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伸出黑手,试图乘胜追击,重新夺取佛罗伦萨各大主教的叙任权。 西斯都四世没有将佛罗伦萨大主教定为第一目标,而是选择了正值空位的比萨大主教,任命来自萨尔维亚蒂家族的弗朗切斯科为比萨大主教,将这个“肥缺”授予了为他打理银行产业的“忠臣”。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美第奇家族的不满,作为佛罗伦萨最重要的属地,比萨城掌管着佛罗伦萨的海洋贸易,重要性不言而喻,美第奇家族理所应当地拒绝了罗马教廷的任命,认为应当由主教区自主选举,而非教宗直接派遣。 美第奇家族禁止萨尔维亚蒂前往比萨的举动得到了小商人和普通百姓的支持,他们也希望独立自主,对教宗不太感冒。 对于美第奇家族的公开挑衅,西斯都四世没有正面回应,也没有对美第奇家族针对萨尔维亚蒂的禁令提出任何质疑,而是选择了隐忍不发。 在他看来,获得人民支持的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势力太大,市民们只知正义旗手,不知罗马教宗,使用老一套办法是绝无可能让美第奇家族主动让渡政治权力的,必须跳出框架,兵行险着。 与此同时,同为佛罗伦萨豪门的帕齐家族因为银行业和纺织业上的商务和教廷越走越近,东罗马帝国的外交官也因为美第奇家族的油盐不进而找上了帕齐家族,试图在坚固的佛罗伦萨上开出一个口子。 美第奇家族的确能够将整个佛罗伦萨绝大多数的利益派系团结到自己的旗帜下,将佛罗伦萨化为一块铁板,这与东罗马帝国在地中海的外交利益和商贸利益是严重不符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请他们去死了。 于是,几个对美第奇家族十分不满的势力聚在了一起,开始筹备一场惊天阴谋。 佛罗伦萨城的一座高楼上,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静静坐在窗边,如鹰隼般的双眼状若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文件夹和红酒杯,锋利的目光却始终朝窗外的教堂望去。 圣母百大教堂,又称之圣母大教堂,佛罗伦萨城的标志性建筑,佛罗伦萨主教区的主教座堂,主要用白色,粉色和绿色的大理石拼接而成,规模庞大,美观优雅,将基督教文化与佛罗伦萨特色完美融合,是人类建筑艺术史上最伟大的杰作之一,也是当今世界名列前茅的几大教堂之一。 圣母百大教堂从13世纪末期开始动工,在几年前才基本宣告完工,见证了佛罗伦萨共和国从艰苦奋斗到走上辉煌一百余年的历史,建造的初衷是为了纪念封建主义贵族的衰败和资产阶级市民的崛起,象征了佛罗伦萨热爱共和的革命精神与团结一心的国民情怀。 雕刻考究的房门被人敲开,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也一样身着昂贵的外衣,衣服上精心刺绣着蓝底双鱼十字架的纹章。 帕齐家族,佛罗伦萨又一个银行业寡头家族,美第奇家族的宿敌之首。 “叔父,我来了。” 中年男人低下头,恭敬地向叔父行礼。 “那几人还在山里,我派维耶里去联系他们了。” “还剩几天,他们也该进城了。” “嗯,我老了,这些事你自己去办。” 老人面容平缓。 “这件事关系到帕齐家族的兴亡,一旦成功,那便是前途无量,一旦失败,那就是彻底灭亡。” “我明白,雅各布叔叔。” 弗朗切斯科点点头。 叔侄二人都是帕齐家族的重要成员,雅各布是一家之主,弗朗切斯科则是得力干将。 帕齐家族主要从事银行业,曾经依靠帕齐银行在意大利各地挣到了不少财富,成为佛罗伦萨首屈一指的富裕家族,但随着美第奇家族的异军突起,帕齐家族的不少银行业事务逐渐衰微,雅各布和弗朗切斯科都亲眼见证了这一系列的变化,对美第奇家族恨之入骨。 当然,虽说二者是最大敌手,但并非势均力敌,无论是政治影响力,家族总体财富还是民意民心,帕齐家族都远远不如美第奇家族,后者就像一朵乌云一般,牢牢横在他们的头顶。 美第奇家族在威尼斯战争中失败的投资让帕齐家族小挣一笔,吞并了一家美第奇分行,但洛伦佐对国家公债的处理方法无可指摘,民众们依旧心向美第奇,反倒是帕齐家族因为战争期间对穷苦百姓过分的欺诈和剥削让美第奇家族找到了由头,利用这个借口对他们提起诉讼。 “对了,听维耶里说,你已经和弗雷泽公使见过面了,希腊人给了我们多少钱?” 雅各布看向侄子。 “他们的条件又是什么?” “钱倒不是主要的,他们帮助我们联络到了不少雇佣兵,都是在迦太基的雇佣兵之家进行过登记的。” “去年,我们也用过雇佣兵之家的一支雇佣兵,质量还算不错,这一次也应该没问题。” 弗朗切斯科说道。 “条件么……他们还没提,但大概就是停战和谈,驱赶法兰西和阿拉贡舰队,停止庇护拉丁海盗之类的事情。” “雇佣兵?” 雅各布皱了皱眉。 “我们用不上这些。” 弗朗切斯科看了看叔父,解释说道。 “弗雷泽公使认为,就算您的计划成功,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掌控一切权力,该有的冲突和斗争是必不可少的。” “我认为,他说的有一定道理,那群贱民讨厌我们,喜欢美第奇家族,这您也都知道。” 弗朗切斯科的眼里闪过一丝仇恨。 “希腊人还提供了一些新式武器,包括火绳枪,簧轮枪和精制手弩,我感觉这些东西都不错,也许能用得上。” 雅各布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希腊人什么条件都没开出来吗?” “真没有,叔父,弗雷泽公使说,如果我们没成功,现在谈条件毫无意义,如果我们成功了,需要他们的地方将会更多,到那时再谈也不迟。” 弗朗切斯科说道。 雅各布听后,依然有些不放心地叹了口气。 “不要和希腊人交往太深,他们不是什么贤良之人,脑子里一样全是利益。” “时刻记住,免费的东西才是最昂贵的。” “我会记住的,叔父。” 弗朗切斯科点点头。 “除了希腊人外,我已经将计划通报给萨尔维亚蒂大主教和西斯都冕下,他们也都没意见,并答应提供支持。” “人选,装备,数目,一切就绪,只等您下达最终的命令。” 雅各布再次望向窗外的圣母百大教堂,斑驳的老脸上,阴郁之色愈浓。 “去吧,为了古老而伟大的帕齐!” …… 阳光普照着丰饶的大地,圣母百大教堂沐浴着晨曦的朝阳,朦胧而梦幻。 今天是公元1474年的6月7日,星期日,基督教世界的圣灵降临节,基督教世界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根据《圣经·新约》,耶稣基督复活后的第四十天升天,第五十天遣圣灵降临,宗徒们在这一天领受了圣灵,开始传教,标志着教会时代的开启。 作为一个天主教大城市,佛罗伦萨当然也组织了节日弥撒,圣母百大教堂举行了隆重的庆典活动,上万名百姓在政府官员的带领下参加弥撒,场面宏大而壮观。 圣灵降临节是重要节日,作为政府首脑和实际独裁者的美第奇家族当然会出席参加。 弥撒尚未开始,教徒们三三两两,低声议论,最中央的礼拜堂内,洛伦佐·德·美第奇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绪有些纷乱。 威尼斯共和国的彻底崩塌让洛伦佐深受打击,佛罗伦萨不仅失去了意大利半岛上最友好的盟友,还基本上不可能将放出的贷款收回腰包,新生的圣马可共和国连三大强权的战争赔款都得偿还五十年,更何况是佛罗伦萨的“前朝贷款”。 除了东罗马帝国的强势与霸道外,梵蒂冈教廷的咄咄逼人也为他带来了很大压力,在他看来,罗维雷家族的西斯都四世是一条真正的毒蛇,现在隐忍不发,只是为了日后的突然暴起。 教堂的钟声悠悠敲响,教士们穿上了红色的弥撒祭服,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抵达礼拜堂,挑选自己的座位。 天主教的祭服制度比较完善,神父的弥撒祭服一共分红,白,绿,紫,黑五种颜色,在不同场合使用,代表着不同的寓意,象征着不同的精神。 圣灵降临节的祭服为鲜艳的红色,又称血色,象征着殉道,一般与耶稣基督的苦难有关。 不知为何,洛伦佐看着教士们身上血色的祭服,越看越觉得不适,隐隐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不安。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洛伦佐回过头,是自己的弟弟,朱利安诺。此时的朱利安诺正走在两人中间,面色还是很苍白,但神情已经比较舒缓,时不时和身边二人谈上几句。 洛伦佐认识朱利安诺身边的两位男人,一位是萨尔维亚蒂,一位则是弗朗切斯科·帕齐,都是美第奇家族的敌人。 洛伦佐的眉毛紧紧皱起,冲朱利安诺使了个眼色,将他叫到身边。 “你怎么又来了?” 洛伦佐低声问道。 “你昨晚不是说身体不适,现在好些了?” “也许好些了吧,我最初的确不准备过来的。” 朱利安诺说道。 “弗朗切斯科他们两个专门跑到我的宅邸,请我一同参加弥撒,认为缺少我的弥撒是不完整的,上帝会治好我的疾病。” “你相信他的话?” 洛伦佐有些难以置信。 “他可是姓帕齐!” “我知道,哥哥,但弗朗切斯科今天态度很好,他说,继续争斗只会两败俱伤,他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修补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感情。” 朱利安诺认真地说。 “您不是一直说,我们应该尽可能团结佛罗伦萨的全体势力吗?如果能够和平相处,我们没必要将时间和精力费在与帕齐家族的内耗中。” “如果这是真的,以后的确可以谈谈。” 洛伦佐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思考片刻。 “但——” 钟声再度响起,人群挤满了礼拜堂,佛罗伦萨大主教宣布弥撒开始,洛伦佐只好作罢。 朱利亚诺冲哥哥挤挤眼睛,迈步离开,前往自己的座位。 伴随着梵音与礼颂,弥撒正式开始,礼拜堂中的众人半仰起头,双手交叉,闭上双眼,面朝圣像。 洛伦佐朝朱利安诺的方向望去,见他已经紧闭双眼,并无异样,也面向圣像,闭上眼睛。 礼拜堂的座椅呈半圆形阶梯状,中间用过道分为左右两排,洛伦佐和朱利安诺都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以便让更多人看到他们。 人群后方,弗朗切斯科·帕齐睁开眼睛,眼神冰冷,与身边几人对视几眼,点点头,各自从衣袖中掏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向朱利安诺的背影慢慢摸去。 “不!” 几声惊呼传来,距离已经太近,坐在对面的几个人看到了刺客们手上的匕首,发觉了刺客的举动。 惊呼声扰乱了礼拜堂的宁静,朱利安诺回过神,转过头,却只见一个黑衣人影和一柄越来越近的匕首。 噗呲—— 刀刃刺入衣服和肉体的声音在朱利安诺的耳边响起,然后就是如潮水般涌来的疼痛。 朱利安诺惊愕地看着背后的弗朗切斯科,张开嘴,却只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沫,染红了半张英俊的脸颊。 帕齐家族和美第奇家族的敌对关系众人皆知,但这些意大利豪门家族依然会遵守一套所有人都默认的潜规则,为敌对行为划定了界线。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的刺杀无疑将这种潜规则彻底践踏,不仅面向全体民众,而且还在正举行弥撒的礼拜堂中。 “这可是礼拜堂——” 朱利安诺艰难地吐出最后的几个词汇。 “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弗朗切斯科才不管这些,面目狰狞地挥动着刀柄,一刀接一刀地捅进朱利安诺的身躯。 尖叫声顿时传遍了整座礼拜堂,贵族富商和夫人小姐们夺路而逃,越来越多的刺客开始现身,绕开已经毫无生息的朱利安诺,向洛伦佐扑过去。 “帕齐!” 在人群奔跑的空隙中,洛伦佐见浑身鲜血的弟弟一动不动,大声叫喊着,悲戚而绝望。 “你们是要叛国吗!” “哼,是否叛国,你说了不算,洛伦佐!” 弗朗切斯科一边猖狂大笑,一边指挥着刺客们冲向洛伦佐。 “失败才是叛国,成功就是革命!” “洛伦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人潮涌动,洛伦佐与刺客们之间并非一块平地,刺客们努力拨开人群,向洛伦佐奔去,洛伦佐也顾不上悲伤,向人群深处拼命挤着。 “洛伦佐!” 刺客们追上了他,一位刺客伸出匕首,刺进洛伦佐的腰间。 洛伦佐惨叫一声,但并未停止逃跑的脚步,躲避着刺客们的刀锋。 人群的拥挤为刺客们的后续刺杀制造了很大的麻烦,洛伦佐在人群中多次中刀,却没有伤及要害,反而钻进了人群深处。 “洛伦佐!这里!” 一个声音在前方响起,洛伦佐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好友,著名文学家和诗人,波利齐亚诺。 “这里!我们去祭衣间!” 波利齐亚诺说道。 “跟着这股人流一起出去!您马上就安全了!” “快!我们——” 一股温热的液体淋洒在洛伦佐的脸上,抬头一看,波利齐亚诺的脖颈处插着一柄短剑。 身体上的疼痛和内心深处的绝望让洛伦佐当场跪倒在地,两只眼睛盯着面前的黑衣人,惨笑连连。 对方显然技艺娴熟,直接封住了洛伦佐的所有去路,与弗朗切斯科和萨尔维亚蒂等新手完全不同。 能够在这间礼拜堂参加弥撒的人非富即贵,无论黑衣人使用了何种身份,背后的势力都非同小觑。 “你不是帕齐那一伙的人。” “你又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没有理会,单膝蹲下,将短剑抵上洛伦佐的脖颈,用希腊语低声说道。 “皇帝向您问好。” 一剑封喉。 在激起更大的惊慌和尖叫后,黑衣人也毫不停留,披上斗篷,混入人群,溜出礼拜堂。 …… 1474年6月7日,亚平宁半岛再起波澜,帕齐家族在罗马教廷和东罗马帝国的支持下在圣母百大教堂公然刺杀美第奇兄弟,在大庭广众下将二人残杀致死,朱利安诺·美第奇身中19刀,洛伦佐·美第奇则死于脖颈处的致命伤。 解决掉美第奇兄弟后,帕齐家族趁着群龙无首之际,迅速出兵占领正义旗手官邸,并将美第奇宫团团围困,雅各布·帕齐指责美第奇家族违反《正义法规》,是不折不扣的独裁者,理应判处死刑,而帕齐家族则会组建一个民主政府,邀请各大豪门寡头共同执政。 然而,大胆而疯狂的帕齐阴谋却并未完全成功,美第奇兄弟的惨死激起了佛罗伦萨市民的滔天愤怒,市民们自发组织起来,冲上街头,武装抗议,聚集在美第奇宫的大门口,不让政府的士兵惊扰美第奇家族的孤儿寡母,保护美第奇家族的遗孤逃往城外。 连续几次镇压后,市民暴动反而愈演愈烈,血腥的巷战在各个街头不断上演,帕齐家族开始慌了,连忙向罗马教廷和东罗马帝国申请支援。 帕齐们知道市民们讨厌自己,怀念美第奇家族,但他们也实在没想到,市民们的敌意竟然如此之大,行动竟然如此暴烈。 6月10日,罗马教廷的军队从东门进城,更多的东罗马雇佣兵从西门进城,教廷军打着宗教至高的旗号,皇帝军则打着反对独裁,尊重宪法和与自由民主的大旗,他们毫不在意佛罗伦萨人的想法和生命,开始对市民进行暴力镇压。 继威尼斯之后,又一个意大利资本城邦濒临毁灭,佛罗伦萨的美第奇黄金时代在这一天戛然而止,承平日久的亚平宁进入又一个灾期。 (本章完) 第344章 金元外交 第344章 金元外交 宽阔的道路上,人流和车马挤挤攘攘,人声鼎沸,驴鸣马嘶,在这样一条从佛罗伦萨通往比萨的繁荣大道上,这种现象似乎十分寻常。 但是,与从前不同的是,穿行在道路上的不再是商队和旅者,而是难民和逃兵。 帕齐家族的阴谋撕碎了美第奇黄金时代的美梦,这个古老的疯子家族将成文和未成文的法律践踏得一干二净,将佛罗伦萨推向了混乱的深渊。 失去民心的帕齐为佛罗伦萨的人民引来了外来强权的干涉,教廷和皇帝的雇佣兵齐刷刷地进入城市,表面上支持帕齐家族的统治,实则各怀鬼胎,镇压市民,抢劫财富,烧毁工坊,制造破坏。 距离美第奇兄弟的惨死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佛罗伦萨的街头布满鲜血,乌鸦在天空上盘旋尖叫,硕鼠在角落里享用美餐。 起初,在持续不断的暴力冲突中,由于组织度的缺乏和武器装备的低劣,佛罗伦萨市民武装一败再败,被教廷和皇帝的雇佣兵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美第奇家族残余势力的反扑接踵而至,他们宣称帕齐家族是罪魁祸首和杀人犯,罗马教廷和东罗马皇帝则是幕后指使和帮凶,帕齐家族的统治只会为佛罗伦萨带来无尽的灾难和痛苦。 美第奇家族及亲近家族开始发放武器,任命军官,武装市民,组织“佛罗伦萨国民军”,占据佛罗伦萨南城及周边的不少村镇,与占据北城的帕齐军隔阿尔诺河相望。 现在,佛罗伦萨大大小小的几个势力选边站队,只有一支关键力量尚在犹豫之中。 白色佣兵团。 白色佣兵团是由著名佣兵组织者,来自英格兰的约翰·霍克伍德爵士在14世纪创立的一支雇佣兵团,在意大利战场上久负盛名,在1395年被佛罗伦萨共和国终身雇佣,实际上成为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常备雇佣兵。 然而,由于佛罗伦萨政府依然没有转变思路,仍然采取雇佣兵模式来对待这支白色军团,和平时期的工资远远低于战争时期,不少胸怀壮志或贪图财富的年轻佣兵选择离开,这导致白色军团的作战能力迅速下滑,仅仅一代人的功夫便开始变得羸弱不堪,偷奸耍滑,与意大利市民军相差无几。 或许是由于太过安逸,或许是由于对外国雇佣兵的依赖太过严重,意大利人的尚武传统一直很低,极低的武德使意大利市民军变成了素质低下的代名词,与尼德兰和法兰西的市民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比萨战争结束后,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对外扩张告一段落,新上位的美第奇家族也极力保持对外和平,主张“意大利均势”,长期和平之后,白色军团的战斗力更加低劣。 当然,无论如何,白色军团都是佛罗伦萨的重要力量,他们固然奸诈无赖,固然好逸恶劳,固然丧失了当年的锐气,但只要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内战中的任何一方便能比对方多一分胜算。 帕齐家族已经在这场军事政变中赌上了一切身家,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当然不会让反对派死灰复燃,他们开始变卖家产,继续向教廷和皇帝申请贷款援助,试图贿赂白色军团的几个重要军官。 这个时期,意大利的雇佣兵大多采用军事分包制,一支雇佣兵团里有许多佣兵百夫长,他们可以自主招募自己的团员,战争之后,根据战功来分配钱财。 这个由约翰·霍克伍德创造的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雇佣兵团的战时作战能力,但也带来了隐患,这些百夫长对自己的队员具有很强的掌控力,每一个以百夫长为核心的小队都是一个半独立的军事单位,只要百夫长愿意,他们甚至能对其他小队拔刀相向。 白色军团演变为佛罗伦萨正规军后,这种制度得到了保留和延续,理论上来说,他们在这场帕齐阴谋中当然得站在代表佛罗伦萨国民的美第奇家族一方,军团长也是亲美第奇派系的一份子,但下属百夫长可并不这样认为,不愿为美第奇家族付出生命,试图坐山观虎斗,待价而沽。 于是,帕齐党和美第奇党开始争相拉拢白色军团的百夫长们,这进一步加深了白色军团的内部分裂,前一天还是同袍兄弟,后一天就即将兵戈相临。 已经步入疯狂的帕齐家族将大量资产抵押出去,从东罗马皇室获取了巨额资金,通过收买和贿赂成功取得了很大一部分白色军团百夫长的支持,在这场斗争中占到了上风。 1474年6月21日,亲美第奇家族的白色军团军团长被一群百夫长驱除出境,新任军团长宣布服从帕齐家族组织的佛罗伦萨共和政府,将美第奇家族定义为大独裁者,开始加入帕齐的政变中。 白色军团的倒戈让美第奇党的局面雪上加霜,市民军在几次冲突中一溃千里,越来越多的小市民出于恐惧而被迫接受帕齐政府的统治,更多人则出于担忧和害怕背井离乡,躲避战乱。 道路上,一支车队向东南方行驶着,一辆马车上,年轻贵族看着迎面而来的难民,看着他们脸上的焦急和惶恐,心情有些低落。 年轻人名叫阿美利哥,祖籍佛罗伦萨,来自佛罗伦萨商业世家之一的维斯普西家族,这个家族虽然远远不能与美第奇和帕齐等家族相比,但依旧是上流社会的一员,歌舞交际圈的常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阿美利哥是家中第三子,在遗产分配上没什么优势,很早便开始从事会计,法律等事务,之后受雇于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一个商会,担任书记员。 几年前,探险家哥伦布获得了东罗马皇室的鼎力资助,开始向西横渡大西洋,探索新世界,各大商会也参与其中,派出考察员,寻求投资机会,年轻的阿美利哥揽下了这个职位,随船同行。 哥伦布的远航虽然与本来目标有所偏差,但还是成功抵达了新大陆,固执地将安地列斯群岛视为东瀛列岛,将古巴岛视为东瀛岛,阿美利哥根据自己的推论提出了质疑,但是被痛骂一通。 后来,不服输的阿美利哥在古巴岛跟着哥伦布派出的外交小队觐见“东瀛国王”,却落入食人族的老巢,一行人中只有他逃了出来,回到了海岸边,见证了东罗马帝国与泰诺人的结盟和对加勒比食人族的彻底灭绝。 经此一事后,哥伦布也不再认为他所发现的土地是亚洲东部,鼓励阿美利哥继续探索,阿美利哥也对神秘的新大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辞去了商会的工作,加入了东罗马帝国殖民部的地理测绘局,负责主导新大陆东海岸的测绘与制图事务。 几年里,阿美利哥乘坐舰船在新大陆的各条海岸上展开考察,绘制地图,记述风土,取样动植物,去过北边的冰海,也到过南方的大草原,渐渐爱上了这种探索与发现的感觉。 与哥伦布等人不同,阿美利哥并非殖民者,而是一位考察者,为了更好地记录地理,他与不少土著部落建立了交往,学会了几种土著语言,保护了不少差点被烧掉的阿兹特克文件,将其汇总起来,进行针对性分析。 阿兹特克帝国灭亡后,东罗马帝国接收了几乎全部的阿兹特克文件,阿美利哥的工作也因此迅速完成,根据他的推断,哥伦布所探索到的土地绝非亚洲东部,而是一片全新的大陆,这片大陆的土地面积极其广阔,南北跨度极大,中间则较为窄小,阿兹特克文明位于正中央的墨西哥高原上,墨西哥高原的北边是沙漠,南边则是雨林,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的土著,文明程度都没有阿兹特克高。 阿美利哥对比阿兹特克的记载和自己的航海笔记,绘制了一份新大陆东海岸地图,从最北边的法属哥伦比亚到最南边的拉普拉塔,全部进行了标注,尽管这份地图依然存在很多问题,不算特别详细,但依旧是一项伟大的成就,为后来的航海家和商人指明了大致方向。 阿美利哥成功将新大陆的“亚洲东岸论”埋进坟墓,但这片大陆的官方名称依旧悬而未决。 在此之前,东罗马帝国一直将其简单称为“新大陆”,并未正式命名,阿美利哥的地图呈递到皇帝的案桌后,皇帝大手一挥,直接以阿美利哥的名字为其取名,将其命名为阿美利加洲,即美洲。 皇帝还将美洲大陆分为两份,以阿兹特克以北的大沙漠为分界线,大沙漠以南均为东罗马殖民地,大沙漠以北则是葡萄牙和法兰西的殖民地。 在未来,分界线以南由于说希腊语,又被称为希腊美洲,分界线以北属于广义上的拉丁语系,又被称为拉丁美洲。 当然,在大航海的殖民进程中,很多时候,最初的官方名字都会被民间称呼渐渐取代,最著名的就是原时空中的巴西,从复杂拗口的“十字架之地”直接变成了通俗易懂的“红木”。 “希腊美洲”的称呼没能深入东罗马移民的心,他们对包括新罗马,圣君士坦丁和巴西在内的所有新大陆殖民地取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埃律西昂。 埃律西昂,极乐净土,理想之乡。 阿美利哥对这些杂事不感兴趣,但对皇帝的青睐感恩戴德,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名字竟然能够成为一块大洲的官方名称。 现在,阿美利哥已经正式登记成为君士坦丁堡市民,被授予元老院三级元老的荣誉,当上了殖民部地理测绘局的副总管,在大皇宫的朝堂上也能据有一席之地。 佛罗伦萨内乱后,东罗马帝国积极介入佛罗伦萨局势,派出了一支金融考察团,阿美利哥也借着这个机会回到故土,主持家族搬迁,他改变不了皇帝的决定,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的家族免于灾难,希望将维斯普西家族搬往君士坦丁堡,搬往和平而繁荣的国度。 马车上,阿美利哥移回目光,不再管这些流离失散的难民,他并非美第奇家族的死忠者,很早便离开了佛罗伦萨,对这个国家仅有乡土感情,而非家国情怀。 原时空中,阿美利哥也是如此,为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干过事,就是没为佛罗伦萨共和国做出多少贡献。 阿美利哥身边,东罗马帝国驻佛罗伦萨公使弗雷泽翻看着一份文件,不时点头认可,十分满意。 “公使阁下,您在看什么?” 阿美利哥忍不住问道。 “关于巴列奥略皇家银行的一些前期方案。” 弗雷泽简单地说。 “皇家银行?” 阿美利哥想了想。 “在东帝国境内,除了那些私人银行外,似乎仅有君士坦丁堡银行和迦太基银行两家银行。” “是啊,这是一家新创办的银行,资金主要来自于皇室,也接受民间资本的投资。” 弗雷泽点点头。 “这家银行主要面向海外,佛罗伦萨的皇家银行将是第一家分行。” “我们从帕齐政府手中得到了不少特权,涵盖商贸,劳务,金融,银行。” “最关键的是,帕齐家族把帕齐银行的好几家分行抵押给了我们,他们估计是还不起债的,这几家分行迟早都是我们的。” “这……这是为了什么?” 阿美利哥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经济控制。” 弗雷泽也没有藏着掖着。 “陛下已经抵达迦太基了,在迦太基王宫中颁布了《金元法案》,由皇室牵头,鼓励民间资本向海外扩张,建立银行和各种企业。” “巴列奥略皇家银行已经获取了帕齐政府的货币发行权和国有资金储备权,以后,帕齐政府的资金将存储在我们的银行中,他们想钱办事,必须经过我们的同意。” “以后,我们还将以这种方式渗透更多国家,比如意大利诸国,埃及和叙利亚苏丹国,非洲诸国和东印度诸国。” “在这种金元渗透中,银行是最重要的,我们不仅可以利用银行调控市场,还能获得铸币税和贷款利息,进一步使世界财富向君士坦丁堡汇聚。” “在帝国之外,人们习惯于将我们的索利都斯,第纳尔和德拉克马统称为罗马镑,巴列奥略皇家银行的意大利分部将发行意大利罗马镑,以后还会有非洲罗马镑和印度罗马镑。” “当然,在目前的撒哈拉以南非洲,人们很少使用贵金属来充当货币,还在使用贝壳和织物,但随着殖民进程的加深,那些落后部落势必被我们纳入自己的体系,迅速从部落奴隶制成长为半殖民地制度,会被我们强迫着拉上自己的战车。” “但是……这样一来,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利益肯定会因此受损,他们会不会反抗?” 阿美利哥问道。 “逆反情绪是肯定会有的,但我们的舰队和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弗雷泽哼了一声。 “用金元代替枪弹,用大棒保障金元,这就是陛下的最新对外经济政策,被称为“金元外交”。” “为了使这个计划顺利实施,陛下还要求几位经济学家对东罗马帝国现存货币制度进行改革,由于获得了充足的贵金属,陛下希望逐渐减少本位货币的数量,从金银铜货币体系转变为金银复本位体系,再逐渐过渡为以罗马镑为中心的世界金本位体系。” “这是一项漫长的工程,我简单看了看计划书,前提条件很多,需要自由放任的商品市场,不受限制的黄金自由流通,主币铸造权的开放和辅币铸造权的回收,以现有的贵金属进出速度来看,或许需要几百年的时间。” “不过,我们得为自己的后世子孙留下更多的遗产,这项工程得趁早开始。” “除此之外,经济学家们还提出了一些更加方便快捷的结算方法,用以代替沉重的贵金属货币,比如支票和纸质货币,这也需要很长时间的试验。” 弗雷泽顿了顿。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有朝一日,罗马镑将成为世界性货币,全世界的大宗跨国交易都必须以我们的货币进行结算,君士坦丁堡将成为全世界的金融中心。” 见阿美利哥没怎么听懂,弗雷泽笑了笑。 “没听懂也没关系,这些事情与你毫不相干,我只负责外交上的沟通,巴列奥略皇家银行也只不过是个引子,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东罗马民间资本,他们将化为一股最有力的浪潮,带领我们走向整个世界。” “皇家银行将在帕齐银行与美第奇银行的旧有模式下进行一些改进,人才缺口很大,你们家族也算佛罗伦萨富裕家族,如果有熟悉的人才,可以介绍给我。” 弗雷泽看向阿美利哥。 “你不是要见你的堂兄吗?我看了看资料,他就是个不错的人才,我陪你一起,争取说服他。” “估计会成功的,虽然口头上不说,但我堂兄在内心深处肯定是厌恶美第奇家族的。” 阿美利哥点头答应。 “不过,他似乎已经被佛罗伦萨的混乱吓破了胆,已经卖掉了商会,不想再待在这里,想去迦太基或君士坦丁堡养老。” “无妨,他可以加入东帝国的国籍,皇帝的舰队和军队会保护他。” 弗雷泽公使摆摆手。 “等苟延残喘的美第奇家族彻底失败后,帕齐家族将允许东帝国在佛罗伦萨和比萨建立租界区,并给予东帝国最惠国待遇,你的堂兄可以继续留在佛罗伦萨的罗马租界中,以罗马人的身份为帝国效力。” “行,我会劝劝他。” 阿美利哥允诺道。 租界区和最惠国待遇都是意大利人的创造,从11世纪开始,意大利的商业城邦在地中海沿岸和黑海沿岸获取了许许多多的租界区,从很多当地君主的手上得到了最惠国待遇,遭殃最深的就是东罗马帝国。 曾经有一段时期,君士坦丁堡内同时具有四个意大利城邦的租界区,包括比萨,阿马尔菲,热那亚和威尼斯,伴随着阿马尔菲和比萨的先后衰落,最后只剩下热那亚和威尼斯,威尼斯统一了城内的所有租界区,热那亚则牢牢控制加拉塔市。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 车队绕开难民潮,进入一条岔路,他们没有进入佛罗伦萨,而是向一幢位于乡间的庄园飞奔而去。 庄园并不遥远,十多分钟后,庄园周边的农田和果园近在眼前,这里属于维斯普西家族,这个商业家族并不以种植和畜牧为业,农田与果园的产出只是微不足道的添头。 维斯普西庄园显然受到了佛罗伦萨乱局的影响,阿美利哥的堂兄在庄园中组织了护卫队,围绕着必经之路昼夜巡逻。 庄园外围,几辆马车已经准备完毕,劳工们正把大包小包的行李装上车厢,显然,庄园的主人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劳工和护卫们对车队的到来十分警惕,阿美利哥则出示了自己的家族戒指,请他们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阿美利哥和弗雷泽被请进庄园里屋,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热情地张开手,与阿美利哥来了个熊抱。 “你终于到了!我亲爱的兄弟。” 中年男人的眼神里,热情中带着焦急。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先去比萨,再渡海前往迦太基,最后去君士坦丁堡?” “其他兄弟都走了,佛罗伦萨不能留了,雇佣兵和市民军都在到处抢劫,被吊死的富商贵族已经不在少数了,钱都是次要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马可,先别急,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阿美利哥笑着把马可推开。 “这位是东帝国驻佛罗伦萨公使弗雷泽阁下,也是东帝国与帕齐政府的对接者,你之前在外地做生意,可能没见过他。” 马可一惊,连忙冲弗雷泽行礼,夸赞起他的装容和面貌。 作为一个资深商人,马可当然不认为弗雷泽的到来是顺路而为,眼珠一转,弯着腰将他请上座位,吩咐女仆端来甜点和葡萄酒。 “去把女主人叫来!家里来贵客了!总是躲在屋子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马可训斥着女仆,将她赶上楼。 “她……现在如何?” 几人落座后,阿美利哥小心翼翼地看向堂兄。 “不如何,我也不想管。” 马可哼了一声,讨好地将一根雪茄递给弗雷泽,为两位客人倒上琥珀色的葡萄酒。 “两位随意享用,医生说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暂时不能喝酒。” 马可叹息着。 木质的楼梯上传来女性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位年轻美貌的贵妇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只一眼,弗雷泽便被她那天仙般的容颜深深震惊了,如画的五官,白皙的肤色,满脸的忧郁和眼角的泪痕不仅没有让这份容貌黯然失色,反倒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韵。 “马可,如你所愿,我来了。” 女人淡淡地说,款款而坐。 “您的贵客是——” 女人抬起头,看向弗雷泽,好看的眉毛当场竖了起来。 “是你?” “刽子手的帮凶,谋杀犯的支持者,佛罗伦萨的祸乱根源!” 女人愤怒地说,两眼带着怒火。 “住口!这是阿美利哥带来的贵客,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弗雷泽公使!” 马可大声呵斥着,面含歉意地看向弗雷泽。 “公使阁下,实在抱歉,最近一段时间,她估计被魔鬼上身了,精神不太好……” “她是我的妻子,西蒙内塔·维斯普西。” “没关系,我不在意。” 弗雷泽笑着摇摇头。 “实际上,作为佛罗伦萨的公使,我当然是听闻过西蒙内塔夫人的美名的,只是因为巧合而未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西蒙内塔是马可的妻子,佛罗伦萨著名的交际,自葡萄牙公主,东罗马皇后莱昂诺尔之后第二个惊艳时代的美女,文艺复兴时期的不少画家和雕塑家将其选为模特,后世的无数游戏,影视剧和小说中也频繁出现她的身影。 相比于葡萄牙公主莱昂诺尔,西蒙内塔没有那么显贵的出身,也不太可能让法兰西王子和德意志皇帝争风吃醋,但她的追求者一样众多,小半个佛罗伦萨的男青年都以她为梦中情人。 在这些追求者中,西蒙内塔最喜爱的两个人同样身份尊贵,名声远播,一个名叫朱利安诺·德·美第奇,一个名叫洛伦佐·德·美第奇。 西蒙内塔在15岁时来到佛罗伦萨,在1468年嫁给了大商人马可·维斯普西,并很快跻身上流,成为佛罗伦萨公认最美丽的女人,维纳斯的化身,爱与美的象征。 原时空中,洛伦佐和朱利安诺争夺着西蒙内塔的青睐,最终是风流浪漫而英俊潇洒的朱利安诺取得了胜利,战胜了相貌平平而专心政务的兄长。 可是,在以撒的出手干涉下,帕齐家族的筹码比原时空多出不少,帕齐阴谋提前四年爆发,朱利安诺和洛伦佐直接惨死。 佛罗伦萨内乱后,西蒙内塔以泪洗面,一方面为两位情人的惨死,一方面为佛罗伦萨盛世的骤亡。 至于马可·维斯普西,他对妻子的不忠一清二楚,但也不太在意,这种事情在富裕而浪漫的意大利实在太过常见。 况且,就算马可有意见,在只手遮天的美第奇面前,他也毫无办法。 美第奇兄弟死后,虽然嘴上不说,但马可的内心隐隐有着几分快意,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这种满城皆知的丑闻还是会心存芥蒂。 “哼,我可是见过你,在去年的酒会上,你和那群帕齐一直待在一起,看样子,恐怕早就筹划好了吧?” 西蒙内塔的声音都在颤抖。 “洛伦佐,朱利安诺……你们是杀人犯,你们毁了佛罗伦萨,你们将一切的爱与美摧毁殆尽,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说吧,刽子手,你这次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马可对妻子的胡搅蛮缠有些生气,正欲发火,却被弗雷泽伸手制止。 “实不相瞒,我是来请您的丈夫留在佛罗伦萨的。” 弗雷泽慢悠悠地说,从华贵的木桌上拾起一片糕点,塞进口中。 “在君士坦丁堡和梵蒂冈的指导下,帕齐政府将会完全尊重佛罗伦萨的《正义法规》,是一个排开独裁者的,民主自由的伟大政府,将会开放市场,消除贸易壁垒,允许我们的资本家到这里建立工坊和银行,并将一小片地方租借给我们,用以外交沟通和商业交往。” “现在,巴列奥略皇家银行即将入驻佛罗伦萨的罗马租界,我则代表东帝国外交部,请马可先生出山相助。” 弗雷泽看向马可。 “我知道您曾有过从事银行业的经验,也是一把商业好手,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为您授予罗马公民权,居住在罗马租界中,在帮助打理皇家银行的同时,您也可以将自己的生意进行下去。” 弗雷泽说着,马可的眼睛则越来越亮。 “对了,帕齐政府会给予东帝国商人贸易特权,也就是说,如果您成为了罗马公民,大部分的税收会上缴给最伟大的皇帝,皇帝鼓励工商,税收绝对比美第奇家族少很多。” “这个少很多……大概是多少呢?” 马可按捺住激动的心,低声问道。 “您原来需要上缴十个弗洛林,现在只用上缴五个,如果是把东帝国商品运往意大利,税收还会更低。” 弗雷泽微微一笑。 马可当即站了起来,满眼都是喜悦,端起酒杯,指向弗雷泽。 “公使大人,感谢您的青睐,我祝您永远健康!” “马可,你不是不能喝酒……” 阿美利哥疑惑地看着激动的堂兄。 “此情此景,知己难寻。” 马可铿锵有力,摇头晃脑,一饮而尽。 两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话语中涉及到的内容也越来大胆露骨,充分暴露了东罗马帝国对意大利财富抽骨吸髓的渴求。 坐在一旁的西蒙内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兴高采烈地和外人一起瓜分着佛罗伦萨的财富,心中的辛酸和悲愤一起涌出,化作点点珠泪,划过脸上。 “你们这样做,繁华的佛罗伦萨真的要一无所有了……” 西蒙内塔喃喃自语。 “你们带走的是财富,带来的则是痛苦。” “胡说,我们可是帮助帕齐家族打垮了大独裁者美第奇。” 弗雷泽也有些醉了,在帕齐阴谋中大获成功的他显得得意洋洋,慢悠悠地挥动着自己的手指。 “这里的民众失去了一切,虽然他们一无所有,但是却获得了自由啊!” “说的好!哈哈!” 马可举起酒杯。 “敬帝国,敬皇帝,敬自由!” “敬自由!” …… 1474年6月30日,在获得白色军团的支持后,帕齐政府渡过阿尔诺河,在巷战中击败了佛罗伦萨国民军,美第奇残党逃往法兰西,属于美第奇的时代彻底终结。 7月1日,雅各布·帕齐组建佛罗伦萨“自由政府”,大量的寡头世家被拉入政府之中,他们与国外势力相互勾结,剥削压榨属于市民百姓的金钱财富。 在这场内乱中,帕齐家族成为了佛罗伦萨的掌权者,梵蒂冈教廷获取了比萨主教区和佛罗伦萨主教区的宗教叙任权,东罗马帝国则得到了大量的商业利益,不仅使巴列奥略皇家银行入驻佛罗伦萨,还在比萨城和佛罗伦萨城各自获得了一片罗马租界区,打开了佛罗伦萨的商贸市场,使东罗马商品可以不受阻碍地进入繁华的中北意大利。 与此同时,金元外交的设想逐步成为现实,东罗马资本家开始大举进入富饶的意大利,建立工坊和银行,通过对当地百姓的剥削压榨,迅速实现原始积累。 为了减轻国民压力,实现藏富于民,让更多东罗马百姓能够在这场资本主义的饕餮盛宴中成为受益者而非受害者,皇帝继续颁布减税法案,鼓励投资,赞助梦想,为本国人民带来更美好富足的生活。 从此之后,金元外交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干涉意大利诸国的指导性方针,通过金元而非枪弹来干涉他国内政,实现实际上的羁縻掌控。 至此,东罗马帝国将威尼斯和佛罗伦萨赶出了战争,东地中海的稳定局势让东罗马帝国获得了一个坚固的大后方,迦太基港的东罗马舰队再度启航。 (本章完) 第345章 摩尔斗士 第345章 摩尔斗士 转眼间,地中海世界进入了干旱少雨的7月,天空晴朗,惠风和畅,伊比利亚的南部迎来了1474年的盛夏。 伊比利亚南部多山地高原,濒临地中海和大西洋,即使是夏季也不太炎热,平均温度维持在25c左右。 在过去的八百年里,生活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摩尔人已经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夏季,勤劳而智慧的他们在这里建立了许许多多的水利设施,农田和果园即使在夏季也不会因为干旱而枯死,反而由于更强烈的光照而茁壮成长。 在农业生产上,相比于缺乏降水,缺乏光热显然更加难受,降水的缺乏还能通过河流湖泊和地下水来弥补,光热的缺乏就真的令人无能为力。 欧洲是一块高纬度大洲,平均光照和热量均不如其他几片主要人口聚集区,纬度越靠北,光热条件就越差,能被利用的农耕土地就越少,这也是文明之首先在地中海一带灿烂盛放的重要原因。 在这样一片大陆中,地处南方的伊比利亚就显得弥足珍贵,沿海地区既不缺乏光热,也不缺乏水源,适合多种粮食作物的生长,除了小麦,燕麦等常规谷物外,伊比利亚东部和南部还是整个欧洲少有的能够种植水稻的地区。 位于最南部的安达卢西亚地区就是伊比利亚半岛的核心农业区之一,这里虽然群山环抱,但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格拉纳达王国的摩尔人发展出了发达的农业文明,尤其是格拉纳达周边和南部沿海,到处都是良田,每逢丰收,满眼金黄。 可是,随着东罗马帝国的入侵,这些现象一去不复返,大将军贡萨洛率领的远征军从日不落要塞出发,沿海岸线一路向东进军,接连攻克马拉加城和阿尔梅里亚城两座重镇,占据了整个太阳海岸,格拉纳达王国的半壁江山尽数沦丧。 由于伊比利亚大区特殊的匹配机制,这里的军事战术相当原始,军事改革的春风尚未吹到这里,火枪和火炮的使用率严重不足,在很多战役开始前,双方将领甚至还得来上一场一对一单挑。 原时空中,直到天主教双王上位后,西班牙的军队才真正走向近代化,在他们之前,中世纪“骑士+征召农民”的老旧体系依然大行其道,无论是卡斯蒂利亚,阿拉贡还是格拉纳达。 对于原时空中的西班牙来说,格拉纳达战争和后续的摩里斯科战争意义重大,他们不仅在这两场战争中实现了再征服运动的彻底胜利,还完成了初步的民族构建,完成了军事体系的简单革新,通过战争从封建庄园主和天主教骑士团手中收回了大量特权,初步完成了内部整合,为大航海时代的对外扩张提供了最好的土壤。 历史上,格拉纳达战争之所以耗时良久,进展缓慢,一方面由于格拉纳达的陡峭地形和摩尔人的充沛武德,另一方面就是由于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同时还得面对来自内部的反对声音,在内部整合上耗费了大量时间。 因此,格拉纳达王国也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一些成长,火枪和火炮开始进入摩尔贵族的视野,他们不仅将其利用了起来,还创造出了一些针对性战术,用以反制双王联军的火器压制。 不过,在1473年的这场由东罗马帝国发起的霸权主义侵略战争中,格拉纳达王国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东罗马帝国凭借领先时代的军事战术碾压了摩尔人的老旧军队,也没有贸然进入连绵的群山,而是选择了南部沿海的低地平原,从西到东,一路横扫。 贡萨洛率领的大军在太阳海岸一路烧杀抢掠,将无数良田烧为荒土,将无数村庄化为废墟,东罗马帝国的奴隶贩子则跟在大军背后,随时随地地接收最廉价的战争奴隶。 在高额补贴和铁血律令的作用下,东罗马帝国的军队称得上西方世界纪律最严明的军队,在帝国国内从不扰民,在针对其余基督教地区时也比较收敛,但在摩尔穆斯林的土地上,他们依旧和当今世界的大部分军队一样,是一群土匪和强盗。 在敌人的土地上,无须在乎任何条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当然,贡萨洛在太阳海岸进行的大扫荡并非为了泄愤,并非为杀而杀,除了摧毁摩尔人的战争潜力外,东罗马大军的扫荡还具有更深层的目的,诸如丝绸纺织,羊毛纺织和橄榄种植等产业基地是首要打击目标,这些产业是格拉纳达的支柱产业,但同样也是东罗马帝国的关键产业。 在资本主义的引导下,东罗马帝国需要更多的销路和更少的竞争者,终极目的是霸占整个地中海市场,实现商品垄断,为了这个目标,除了尽力提升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外,对竞争者的严格打击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拥有八百年历史的格拉纳达丝织业遭到了严重打击,桑树林被焚烧,手工工坊被毁为废墟,熟练桑农被成批运走,部分价值较高的优良蚕种和优良桑种则被运回君士坦丁堡,由帝国农业研究所进行专业分析。 对于纺织业来说,这种针对性打击是致命的,在新一轮的丝绸旺季中,欧洲各大市场已经几乎看不到格拉纳达的产品,东罗马帝国的丝绸则销路旺盛。 环地中海一带的手工业中心里,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已经在东罗马帝国的干涉下急剧衰落,现在轮到了格拉纳达。 逐步剪除这些潜在的竞争对手后,东罗马帝国的民间资本将会繁荣兴旺,民间资本家们无需担心亏空赔本,只会拿着挣来的钱继续开设工坊,继续生产各种商品,一个季度的时间,足以将产量翻上数倍。 不过,在好啃的骨头被啃完后,东罗马帝国在伊比利亚的进军同样受到了阻碍,纵横起伏的山脉将大军牢牢锁死在沿海地区,摩尔人依靠地理上的优势袭扰着东罗马帝国的据点,烧毁重要栈道,强化关键堡垒,将大军分散开来,在山地打着游击。 1474年7月4日,一支负责穿插的东罗马分队在翻越山脉时,遭到了格拉纳达王国的扎加尔将军的伏击,这位勇敢善战的王族后裔为东罗马帝国带来了进军格拉纳达以来的第一场败仗,五百余人被俘,两千余人死伤。 扎加尔将军是格拉纳达王国现任国王阿里·哈桑的弟弟,格拉纳达主战派的领袖,一位强悍的军人,一位不屈的贵族。 这场战役的失败让东罗马远征军见识到了伊比利亚摩尔人的顽强,也认识到了山地作战的不利局面,大将军贡萨洛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开始原地休整,补充物资。 但是,格拉纳达王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已经丢失了富庶的南部沿海,全国第二大城市马拉加和第三大城市阿尔梅里亚双双沦陷,近一半的人口,绝大部分的水上舰船和所有的出海港口灰飞烟灭,失去富饶的粮食产区后,现在的格拉纳达城甚至不能满足粮食自给,如果不是阿里国王在开战之前便做好了准备,饥荒恐怕早已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针对格拉纳达的征服行动也从军事转为外交,密探们开始进入格拉纳达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渗透和攻心。 格拉纳达城,摩尔红堡,阿尔罕布达宫。 王室成员的居所内,格拉纳达国王阿里·哈桑静静凝望着窗外的壮美王宫,眼眶通红,嘴唇紧抿。 宫殿的红墙白瓦依旧鲜艳明丽,爱神木中庭的植物依旧翠绿欲滴,墙上的壁画和浮雕依旧栩栩如生,似乎与过去并无太大差别。 然而,如今的红堡却似乎弥漫着一股灰败之色,并非来自于外,而是出自人们的内心。 对于格拉纳达来说,这是一场实力对比过分悬殊的,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争,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不是同样内斗频仍的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不是老旧的天主教骑士,不会因为暂时的失利和经费的不足而罢兵言和,只要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愿意,战火就能持续不断地蔓延下去,直到格拉纳达战争潜力的彻底耗尽。 开战初期,格拉纳达人对他们的“卫国战争”抱有一丝希望,只要法兰西的阿拉贡的联盟可以给希腊人造成足够的麻烦,他们或许就会因为得不偿失而放弃西地中海的扩张,格拉纳达依旧可以苟延残喘下去。 然而,随着威尼斯的灭亡和佛罗伦萨的政变,困扰东罗马帝国的“多线作战”问题一扫而空,继黑海之后,东地中海成为了帝国彻彻底底的后园,从威尼斯潟湖的沼泽到高加索的群山,从埃及沙漠的尼罗河到东欧草原的顿河畔君士坦丁,东罗马帝国的水面力量是无可匹敌的。 威尼斯和佛罗伦萨退出战争后,巴塞罗那同盟的张扬之势为之一滞,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急得四处求援,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则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无论如何,这场纷争进行到现在,路易十一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反而获得了比利牛斯山脉以北的鲁西永和西地中海上的科西嘉,趁着勃艮第公爵进攻安茹家族的时机将国王权力延伸到了普罗旺斯一带,又趁着东罗马帝国无暇他顾之际渡过大西洋,在北美洲东部一条大河的出海口建立了法属哥伦比亚殖民地。 意大利城邦的衰颓同样为法兰西的市民资产阶级带来了好处,南部城市中,里昂的手工业和维希的资源业蓬勃发展,沿海港口虽然面临威胁,但他们依旧凭借发达的内河航运和道路系统将商品售往远方,法兰西民族认同从北向南逐步扩张,一个拥有千万级人口的巨型民族国家正在逐渐成型。 对于过去或未来被路易十一有意无意间欺骗的君主来说,这位阴谋家当然是诡谲而可耻的,但对于法兰西来说,他的确是一位强而有力的君主,说法语的核心人口足足有一千余万,在欧洲大陆上位列第一,略多于抛开非德语地区的神圣罗马帝国,是希腊语人口的好几倍,只要能够团结起来,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都是一项伟大的成就。 至于信誉,承诺,盟约,或许在路易十一眼中,比起他自己的权力和法兰西的命运,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意大利“同病相怜者”的迅速倒台,阿拉贡人的无能为力和法兰西人的冷漠无情像是一块块巨石,重重压在格拉纳达摩尔人的胸口,让他们喘不过气。 但是,即使在这个时候,红堡上层依旧没有自暴自弃,格拉纳达的末代君主阿里·哈桑用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为自己的国家延续寿命,他的弟弟扎加尔更是有勇有谋,创造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打破了东罗马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 扎加尔归来之时,阿里·哈桑在格拉纳达城中为他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抛开了一切繁文缛节,放下了一个君主的全部身段,亲自出城远迎,和自己的弟弟相互拥抱,与每一位将士亲切交谈,用对待穆斯林勇士最崇高的礼仪接待他们,无论他们来自格拉纳达,的黎波里,突尼斯还是阿尔及尔。 在这样一个属于地中海穆斯林的绝望时代中,阿里·哈桑的坚定和扎加尔的刚烈像是两颗耀眼的明星,照亮了无尽的寒冷黑夜,为那些已经失去家园和正在失去家园的孤独者点燃了一丝希望的烛火。 然而,夜是寒冷的,路是绝望的,烛火的光芒也是微弱的,除了军事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外,阿里·哈桑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危机——内部斗争。 作为一个没有严格继承法的穆斯林政权,围绕继承权的纷争是十分常见和不可避免的,在许久之前的过去,格拉纳达因此而衰,在即将到来的未来,格拉纳达也会因此而亡。 阿里·哈桑称得上西欧穆斯林最后的有为之君,他已经维持了格拉纳达王国十年的和平,这十年里,这个国家似乎摆脱了从15世纪初开始的漫长内斗,一切都在缓慢地稳中向好。 如果阿里·哈桑没有子嗣,国王的大位理所应当应由年富力强而坚决勇敢的王弟扎加尔继承,但阿里不但有继承人,还是一位实打实的废物和懦夫。 现在,格拉纳达的内部斗争分为两派,一派支持王弟扎加尔,希望在阿里死后,由他带领这个即将崩毁的政权继续抵抗,这一派多为主战者,来自北非和西亚的逃难穆斯林也是这一派的忠实拥趸。 另一派则支持年纪尚轻的王子阿卜杜勒,他是阿里·哈桑最年长的儿子,好大喜功而性格软弱,唯一的优点就是热衷文艺,在吟诗作赋和绘画音乐上是一把好手,围绕他的一群人要么是畏敌如虎的“主和派”,要么是食古不化的老一辈得利者,他们不喜欢扎加尔的强势和霸道,将那些穆斯林逃难者视为“蛀虫”,对东罗马入侵者的态度也模棱两可。 在战争之前,作为一个父亲,阿里·哈桑当然会更青睐阿卜杜勒,希望将王座传于子孙而非兄弟,也因此对扎加尔一派采取了打压政策,帮助阿卜杜勒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是,开战之后,国内一团乱麻,阿里·哈桑不得不依靠被扎加尔团结起来的坚决主战派,政治资源和战争资源都开始向王弟倾斜,尤其是扎加尔得胜之后,威望一时无两,无数人将他视为吉哈德英雄。 反观阿卜杜勒,老国王也曾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为他组织了一支不错的军队,试图让他在战场上建立威望,夺取功勋。 事实证明,老国王的希望全部落空,阿卜杜勒王子的表现差到了极致,阿尔梅里亚的争夺战中,阿卜杜勒王子直接被黑压压的东罗马军队吓得呆愣原地,在第二天的夜晚便抛下一切逃回北方,给从马拉加撤到此处的哈梅特将军留下了一滩烂泥。 结果是,王子的临阵脱逃让守军心气全无,从北非一路逃难而来的哈梅特将军气得吐血,痛骂阿卜杜勒的懦弱与无能,认为就连聚集在阿尔梅里亚的拉丁海盗都比他勇敢,这位失意者最终率领两千残兵战斗至死,阿尔梅里亚城不到一周便宣告陷落。 老国王自然对此大为震怒,严厉惩罚了阿卜杜勒,解除了他的一切职务,但还是将战败的真实原因进行了一些修改,对哈梅特将军的光荣大加赞扬,却对王子的失职闭口不谈。 阿里·哈桑本以为事情将以这样的方式草草收场,但阿卜杜勒又为他送上了一份“大礼”,这位王子得知扎加尔叔叔的胜利后,感到的不是鼓舞和激动,而是危机和嫉妒,在庆功宴上当着全体将士的面,对叔父的“北非流亡者”部下阴阳怪气,随时随地地摆出一副正统继承人的高傲姿态和文艺贵族的“高雅风范”,压根看不起这些来自乡下的难民。 王弟扎加尔当然对此大为震怒,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弱不禁风的侄子,对阿尔梅里亚的惨剧十分痛苦,只是碍于兄长的面子和家族的尊严忍而不发,他可以容忍侄子的不作为乃至“乱作为”,但不能容忍他对吉哈德战士的不敬和侮辱。 面对阿卜杜勒的羞辱,扎加尔当场发飙,一拳砸在阿卜杜勒的嘴巴上,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顿,将阿尔梅里亚失败的缘由全部抖落了出来,随后便拂袖而去。 他的部下也都对阿卜杜勒报以不屑的目光,跟着扎加尔扬长而去,留下满眼怨毒的阿卜杜勒和一脸痛苦的阿里·哈桑。 此事过后,王弟和王子的矛盾公开激化,愈演愈烈,阿里·哈桑正面临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艰难抉择。 如果为了国家着想,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废黜阿卜杜勒,暴力清除王子党势力,立王弟为继承者,与他一起抵抗,直到生命的终点。 但是,没有人是真正的圣人,在儿子和弟弟之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亲生儿子,这才是血脉的传承,生命的延续。 扎加尔得胜之后,贡萨洛停止进攻,不少格拉纳达贵族开始抱有一丝侥幸,认为格拉纳达的群山能够将他们锁在南边,他们可以保住格兰纳达城和周边村镇,继续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此背景下,两派矛盾迅速激化,各自目标也明确了起来,王弟党主张将希腊人彻底赶走,王子党则试图见好就收,就此谈和,试着通过朝贡,臣服,赎金和赔款的方式请东罗马退兵,甚至还想用金钱赎买已经沦陷的国土。 但是,阿里·哈桑当然不会相信王子党的论点,东罗马皇帝不缺金钱,不缺附庸,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置格拉纳达于死地,将穆斯林势力彻底清扫出局。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彻底倒向王弟一派,扎加尔的威望已经太过隆高,他不希望重蹈几位先祖的覆辙。 他爱格拉纳达,但前提条件是,格拉纳达是他的。 由于年老力衰,阿里·哈桑还是给了阿卜杜勒一个机会,让他去督管王城卫队,这是一支由京城良家子组成的部队,基层军官多为贵族子弟,他们的家族大多有权有势,这是万万不能交给扎加尔的一支力量。 令老国王感到惊喜的是,阿卜杜勒对新职务似乎十分上心,卫队士兵们也竟然十分喜欢他,这为阿里·哈桑带来了极大的慰藉,以为儿子终于开始成长了。 于是,他于一日傍晚兴致勃勃地跑去大营犒赏士卒,却震惊地发现,他的儿子竟然把军营化为了游乐场,军官们饮酒纵歌,抽大烟,嫖妓女,一个个奢靡享受,一个个放浪形骸。 阿里·哈桑被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阿卜杜勒略有恐惧但还是满不在乎的眼睛,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你不配为王!” 这是阿里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去之后,积劳成疾的阿里当场病倒,昏迷前派人召王弟回城。 现在,阿里·哈桑苏醒了过来,比起开战前,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重,头发白了一片,曾经总会精心打理的胡须也变得凌乱不堪。 “陛下,依您的吩咐,扎加尔大人正在门外等候。” 侍女走了进来,对老国王低声说道。 “好,让他进来吧。” 阿里缓缓地说。 不一会儿,门房再次打开,一位孔武有力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脚步铿锵,声音洪亮,君臣礼仪一丝不苟。 阿里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王弟,经过最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已经做好了最终的抉择。 “我来了,陛下。” 扎加尔浑厚的嗓音传进阿里的耳朵。 “坐吧。” 阿里淡淡地说。 “我们之间,不必那么生疏客气。” 扎加尔依言坐下,等待着兄长的开口。 “情况如何了?” 阿里没有抬头。 “我生病的这段时间,格拉纳达发生了什么事?” 扎加尔沉默片刻,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情况不好,陛下。” 扎加尔艰难开口。 “希腊人的舰队重新回到了西地中海,但他们并未如预想的那样死磕意大利,而是游荡在北非海岸边,一方面保护贸易线路,一方面向伊比利亚持续增兵。” “西境边疆区的那个阿贝尔公爵,他在被我击败后极为愤怒,重新从阿尔及尔征调军队,三分之一的西境军团正在我们的领土上肆虐。” “贡萨洛的亚巴顿蝗虫大军化为许多个小队,不断穿插到我们的聚居区,进行敌后破坏,十几座乡村和小镇被焚烧殆尽。” “皇太子查士丁尼又从切尔克斯调集了几千人的仆从兵,他们也是在山里长大的,对山地作战也有不少经验。” “更别提希腊人的中央军,就在两周前,我率领部队突袭了一处位于阿尔梅里亚以北的近卫军驻地,没有得到一点好处,他们的火器太强大了,现在干旱少雨,天气也不站在我们一边。” “希腊军队在逐渐进步,逐渐适应,而我们,没有这个时间,没有这份精力。” 扎加尔叹了口气。 “还有医院骑士团,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交接,大部分医院骑士抵达马拉加城,他们装备精良,正面对冲时,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希腊人压根就没想过留我们一命,马拉加城的置换和医院骑士团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快啊。” 阿里喃喃自语。“他们的资源就像用不完一样,这样下去,只会把我们硬生生地拖垮。” “陛下,根据情报,卡斯蒂利亚的恩里克国王快要不行了,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卡斯蒂利亚乱局初现,希腊人很可能会赶在风暴到来前对我们发起全面进攻,扫清通往托莱多的最后障碍。” “希腊皇后伊莎贝拉和希腊皇子卡洛斯已经乘船来到马拉加城,在罗维雷家族的大主教的见证下加冕为格拉纳达国王。” 扎加尔苦笑一声。 “希腊人恐怕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对手,我们只不过是希腊人野心之路上的一块拦路石,击垮了我们,他们就会颠覆卡斯蒂利亚。” “颠覆了卡斯蒂利亚后,他们的新大陆战略就彻底安稳了。” 阿里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国内呢?” 扎加尔闻言,还是沉默。 “怎么了?这可不像你。”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阿里勉强一笑。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希伯来人出卖了我们。” 扎加尔抬起眼,满眼怨愤。 “一群希伯来人收受了希腊人的贿赂,将龙达要塞的构造图和弱点通通告诉了希腊军队,龙达要塞彻底失陷了。” “现在,希腊军队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过山脉,进入北方。” “怎么会!” 阿里站起身,难以置信。 “无论是希腊还是罗马,他们都是希伯来人的死敌!当年,就是罗马皇帝将他们赶出耶路撒冷的!” “希腊帝国不会接纳他们的信仰,他们就是背叛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希腊人给了他们很多钱,虽然没有接纳他们,但派船把他们送到了英格兰,那里还算开明。” 扎加尔说道。 “我当初就反对您接纳希伯来难民,他们总是那样,为了金钱可以背叛一切。” “他们看不到希望了,他们害怕希腊人,在金钱攻势下,直接顺势而为。” “我已经擅作主张,把已知的希伯来社区全部清除,望您责罚。” 扎加尔单膝跪下。 阿里怔怔无言,只得将弟弟扶起。 “没什么,你做的对。” 阿里长叹一声。 “其他的呢?” “粮食储存——” “我的儿子,阿卜杜勒,他怎么样了?” 阿里打断了扎加尔的话,挑明问道。 “他……” 扎加尔的眉宇间隐隐有些怒色。 “他还是老样子,整天沉湎在酒色财气之中。” “但是,支持他的那些商人,勋贵和老家伙可没有那么安分,对您的……对您的举动议论纷纷,还试图拦下我,不让我回城。” “不少富商已经逃跑了,他们害怕一无所有,带着财产跑进了阿拉贡,尽管阿拉贡国王会征收近一半的财富。” “阿卜杜勒也有些慌张,我听说,他曾数次前来探望,但由于您的命令,都被拦下了。” “哼,探望?恐怕是想看看我还能不能活着吧?” 阿里冷哼一声。 扎加尔没有继续说话,这是兄长的家事,他也不好置评。 他知道,虽然阿卜杜勒是个纯粹的懦夫,但阿里的统治还算贤明公正,在位十余年,在民间和官场威望很高,手上还掌握着最多的部队,如果他想当上国王,军事政变显然是死路一条。 发泄完毕,阿里转过头,盯着扎加尔黑色的眼睛。 “早在你取得胜利之后,就有人告诉我,打到现在已经可以了,足够证明我们对安拉的忠诚,应当为自己争取一个体面的结局。” “现在,我想问问,如今战局,你还有什么看法?” 扎加尔想了想,缓缓开口。 “如果您在问,我有没有必胜的信念,那么我可以明确地说,没有。” 扎加尔也直视兄长的双眼。 “但是,如果您在问,我有没有必死的决心,那么,我会用鲜血和生命向世人证明!” “好!好!好!” 阿里重重点头,胡须都在颤抖。 “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我们奈斯尔家族,或许出过懦夫,或许出过叛徒,但是只要你我尚在,绝不会允许外人的玷污!” “以安拉之名,我决定立你为继承人,如果有朝一日,我没能看到驱除希腊人的那一天,你将会成为新的君王,带领全体人民继续抵抗。” 扎加尔一愣,狂喜和悲哀一起涌来。 扎加尔知道,自己的兄长最害怕的,就是让奈斯尔王朝终结在自己的手上,这位摩尔斗士一直尽最大努力挽救国破家亡的哀局,也和其他君主一样,试图把一个完整的王国传给子孙。 排开亲生儿子,将他立为储君,这只证明了一件事:国势的确危亡,希望的确渺茫。 扎加尔按捺住内心的万般思绪,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整理着将要说出的话。 “陛下,我认为,现在不是立储的时机,希腊人的兵锋已经打到了内华达山脉,格拉纳达危在旦夕,他们不是卡斯蒂利亚人,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更换一个亲希腊的君主,而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扎加尔舔舔嘴唇。 “如果您硬是要这样做,我也会欣然接受,但还请您对王子阿卜杜勒和他的朋党进行合理安置,如果不这样,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阿里看着扎加尔,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合理安置,那就是放权给他,武力镇压。 “你放心,王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 “我会将阿卜杜勒控制起来,等战争结束后再做安排。” “至于他的党派,我会采取怀柔政策,如果还是不听话,我会让格拉纳达城的军队进行镇压。” 扎加尔重重点头,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遗憾。 将阿卜杜勒控制起来,等战争结束后,如果真有战争胜利的那一天,继承斗争还会继续的。 “我希望你能够挑起重任,保卫首都,以拖待变。” 阿里继续说道。 “我的儿子阿卜杜勒是一块废材,绝不能委以重任,以后当个闲散贵族就好。” “多谢陛下的信赖,我会陪伴在您的身边,战斗到最后一刻。” 扎加尔坚定地说。 “如此,便好。” 阿里疲惫地点点头。 “我的儿子没什么本事,他不敢反抗,也没能力反抗,这我十分清楚,但这件事还是不能拖得太久,迟则生变。” “犯下那么多的罪过,好好冷静一下,也好。” “我会立马派兵拘禁阿卜杜勒和他的党羽,那些富商也得全部监管起来,他们的财富和物资早该收归国家了。”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们的不满和愤怒由我一人承担。” 正说着,一位侍从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写满焦急。 “陛下,王子叛逃了!” “什么!” 扎加尔怒吼出声,一把揪住侍从的衣领。 “这……这是从他住处发现的……” 侍从吓得腿脚瘫软,颤巍巍地将一个徽章递给阿里。 阿里接过,又是熟悉的样式,又是熟悉的体希腊文,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主管技术的普罗米修斯,而是主管外交的雅典娜。 看着徽章上栩栩如生的女神,阿里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 1474年夏,东罗马帝国的情报部门在格拉纳达进行了多场行动,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希伯来人的叛变和阿卜杜勒王子的叛逃。 希伯来人的叛变让龙达要塞落入东罗马帝国之手,通往山脉北边的通道就此敞开。 阿卜杜勒王子的叛逃则是水到渠成之事,这位王子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父王的信任,在得知父亲召扎加尔进京后便陷入了绝望,整天以酒度日。 懦弱的他才不敢揭竿而起,但在面对东罗马帝国的提议时,几乎立马便答应了下来,走小路逃出格拉纳达城,躲避在东罗马帝国的旗帜下。 阿卜杜勒的叛逃让格拉纳达的局势雪上加霜,他在叛逃的路上通过自己的旧友亲朋叫开了好几座城镇的大门,为东罗马军队进一步扫清了障碍。 1474年8月2日,大将军贡萨洛率三万大军突袭阿尔马哈城,就势揭开了全面进攻的序幕。 8月10日,又一个消息爆发开来,迅速传遍了整个伊比利亚。 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死了,死于疾病和衰老,对于这样一个荒诞而怪厄的傻子君主来说,这种死法称得上善终。 恩里克四世的死让卡斯蒂利亚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各路诸侯拉帮结派,勾结外人,争抢着瓜分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残躯。 8月12日,得知恩里克已死的消息后,葡萄牙与阿尔加维联合王国开始声索加利西亚的主权,王太子若昂亲率大军出兵北伐,要求举行全民公投,尊重人民意志。 8月14日,恩里克之女,私生女胡安娜在部分忠诚者的拥戴下在托莱多加冕为王,是为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一世。 8月16日,同为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在卡斯蒂利亚北方诸侯的推举和法兰西王国的支持下自称卡斯蒂利亚国王,在萨拉戈萨进行加冕,是为卡斯蒂利亚的费尔南多四世。 8月20日,巴列奥略家族后裔,先王外甥,原公主伊莎贝拉之子卡洛斯在卡斯蒂利亚南方贵族的拥护和罗维雷教宗的背书下在马拉加城加冕为王,是为卡斯蒂利亚的卡洛斯一世。 至此,卡斯蒂利亚同时出现了三个国王,他们都坚称自己才是卡斯蒂利亚王国唯一的合法君主,将其余两位视为篡逆者,一场三王之战在所难免。 (本章完) 第346章 灯塔计划 第346章 灯塔计划 和风细雨间,地中海世界进入丰裕而温柔的秋季,降水逐渐增多,天气日渐凉爽,不少内河重新担起了沟通交流的重要职责,不少农田和牧场勃发着茁壮生机。 对于欧洲各国来说,惊诧而诡谲的1474年终于步入了尾声,降水丰沛的秋冬季即将到来,新的一年将要开始,风险?机遇?尚未可知。 从巴塞罗那同盟的建立,到勃艮第远征的开始,从格拉纳达战争的爆发,到拉丁海盗的兴盛,从威尼斯的彻底覆灭,到佛罗伦萨的骇人惨案,地中海人民经历了太多变故,让他们始料未及。 有些人身败名裂,有些人乘风而起,有些人背井离乡,有些人荣归故里,英雄,豪杰,叛徒,内奸……然而,大部分人选择了麻木不仁,独善其身,不是因为他们冷漠,而是因为,在这充斥着阴谋诡计与血腥暴力的地中海世界,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寻常。 无能者恩里克的死亡将伊比利亚的乱局推向一个新的高潮,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三位宣称者各据一方,都在积蓄着自己的力量,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尚未爆发。 作为先王临死前指定的继承人,胡安娜一世在忠诚老臣的指导下忙着洗白自己的身世,加强“正统女王”的权威,她的努力却并未起到多少效果,血统上的污点实在太难洗清,各地诸侯照样包藏祸心,不尊王令。 费尔南多忙着借钱整军,择机南下,为期十年的加泰罗尼亚叛乱为阿拉贡联合王国带来了数不尽的灾难,东部沿海的经济重镇远未恢复过往荣光,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大丝织业基地的毁灭也让包括瓦伦西亚和巴塞罗那等贸易商港难以维持曾经的中转地位,来自格拉纳达的丝绸织物和羊毛呢绒不再经阿拉贡进入基督教世界,他们的贸易收入一时锐减。 小国王卡洛斯则一如既往地漠然注视着大人们的忙忙碌碌,除了学习语言文字外,他最喜欢干的就是拿着长兄赠予的冠,独自躲在马拉加宫殿的山崖上,看夕阳西下,云卷云舒。 此时的小卡洛斯已经获得了医院骑士团荣誉团员的称号,东帝国的皇帝是他的祖父,罗马教廷的罗维雷教宗是他的教父,科尔多瓦伯爵阿隆索当他的抚养者,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乔万尼则是他的武艺教师,尊贵头衔加身,血脉古老悠长,未来似乎一片光明。 格拉纳达方面,东罗马帝国和医院骑士团的联军正在对格拉纳达城发起围攻,坚毅果敢的摩尔国王对劝降诏书严词拒绝,要为他的信仰战斗到最后一刻。 格拉纳达城是一座坚城,位于内华达山脚下的摩尔红堡更是兼具军事要塞和精神象征的双重作用,全城军民团结一致,城池易守难攻。 但是,可以笃定的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在深陷敌阵,仅剩孤城的情况下长久坚守,先不提士气,摩尔人的粮食都不足以撑到明年开春。 在地中海之外,东罗马帝国的战争就显得乏善可陈,科学技术上的差距实在太大,绝非勇武和数量可以弥补。 大西洋对岸,被东罗马移民称为埃律西昂的乐土上,新大陆远征军已经灭亡了阿兹特克帝国,湖中城特诺奇蒂特兰在大主教瓦伦斯的约束和皇帝的保护下得以幸免,除了那些令人反胃的活人祭祀场所外,并未遭到任何破坏,特诺奇蒂特兰被更名为新君士坦丁堡,愿意皈依东正教的阿兹特克人被授予了公民权,皇帝的第一号法令很简单,只有三条:不许活祭,不许吃人,不许进行任何以活祭和吃人为目的的城邦战争和部落仇杀。 就在新大陆远征军对残余城邦进行清剿和慑服时,受法兰西和英格兰支持的拉丁海盗袭击了墨西哥高原对面的古巴岛,哈瓦那港的半个城区遭到了焚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时空里,古巴岛称得上大航海时期最容易被洗劫的殖民地,排列在外的大小安地列斯群岛为海盗们提供了良好的庇护所,缺乏本土人口的西班牙殖民者也没办法在这里拉出足够的守军,毁灭和重建成为了家常便饭。 然而,这个时空的东罗马帝国与原时空的西班牙王国执行了截然不同的统治思路,剥削方式从简单粗暴的抢劫屠杀向温和隐蔽的资本掠夺不断过渡,岛上的原住民群体由于牛痘疫苗的发明而存活下来,被引入东正教和希腊语的怀抱,从朝不保夕的原始公社时代迅速步入农业时代,这群被木薯毒素弄得智力低下的温良百姓对东罗马帝国的看法还算不错,至少比只会烧杀抢掠的拉丁海盗好了太多。 至少,与海盗水手不同,一个成熟的资本家,从来不会在主观上故意弄死自己的“牛马”。 阿兹特克灭亡后,泰诺人的地位得到了很大提高,只要学会了希腊语,皈依了东正教,他们甚至可以到西面的大陆上担任官员。 于是,当以贝利维为首的海盗船风餐露宿抵达古巴岛后,他们的确抢到了不少财富,也的确没能遇上太多东罗马正规军,但是,他们“鼓动土著造反”的计划却没能实现,几位主教反而带领着泰诺人拿起武器,向他们冲了过去。 海盗们装满了船舱,立马远遁,只留下了半个燃烧的城市和遍布天空的黑烟,黑烟下是泰诺土著们仇恨的眼睛。 在这场没来由的袭击中,除了那些金钱珠宝外,东罗马帝国的损失不算大,属于加勒比海盗的时代远未到来,一个强大的世界性帝国也从来不会被海盗摧毁。 除此之外,东罗马帝国不仅发觉了加强殖民地防御的重要性,还获得了不少更深层次的利益—— 在这次袭击后,在教士们的偏见性讲解和情绪化输出下,皈依东正教的泰诺土著们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异端。 异端就是强盗,这个主观性极强的思想开始在泰诺土著们的心里扎根,对东罗马帝国来说,这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好事。 现在,他们皈依基督教不到一代人,对这些神学上的事情了解不深,如果不加以诱导,很可能导致思想上的混乱,为外敌的介入提供契机。 东罗马帝国的教士苦口婆心地解释几十遍,他们也大概听不太懂,但只要拉丁海盗多来几次,他们就全明白了。 这件小事没能给东罗马帝国的扩张带来多大的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旧大陆的老爷们都十分看不起新大陆的任何人和任何事,地中海世界的伟大胜利可以遮盖住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在遥远的东方,决定印度洋命运的第乌海战落下帷幕,没有了奥斯曼,威尼斯和马穆鲁克支援的阿拉伯联合舰队不出意外地落败了,战况相当乏味,东罗马帝国的三十余艘舰船一艘未沉,阿拉伯联合海军的几百艘小舢板则被打得七零八落。 经此一战,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的名声响彻印度洋,印度洋持续千年的阿拉伯时代宣告结束,坚船利炮带来的强大武力慑服了一切老旧残敌,骁勇果敢的阿尔布克尔克挟大胜之威进军科钦邦,成功在南亚次大陆上获取了第一座贸易商港。 阿尔布克尔克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他已经开始着手制定对果阿港,霍尔木兹海峡和马六甲海峡的征服事宜,试图将东帝国的海洋影响力播撒到印度洋上的每一片地方。 在阿尔布克尔克看来,控扼商贸咽喉的马六甲海峡是最重要的,如果能够占下马六甲海峡,通往香料群岛的大门将会完全敞开,无尽的财富将向欧洲滚滚涌来。 阿尔布克尔克的情报官也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就在不久前,东南亚海盗传言,大明王朝一位名叫刘大夏的高官在面对成化年间“再征安南”与“再下西洋”的思潮时勃然大怒,认为此事劳民伤财,不利于国计民生,不符合儒家思想修德怀远的价值观,将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图和船只图纸付之一炬,警示后人。 尽管这件事情并无任何官方通报,民间传言也十分离谱,阿尔布克尔克还是感到十分高兴,无论如何,这几十年来,强大的东方王朝在东南亚的势力的确一再衰减,自从伊斯兰殖民者在几十年前将旧港宣慰司等一系列大明海外领地连根拔起后,他们便一直未能重现七下西洋的荣光。 况且,如今的大明皇帝是成化帝朱见深,执政日久的他连登基之初的些许贤明锐气也丧失殆尽,他对老妇人万贵妃的极端迷恋就连南洋海盗也略知一二,一时间成为这群桀骜之民茶余饭后的闲话谈资。 阿尔布克尔克对阿拉伯和印度都有不浅的了解,算得上一个“东方通”,但他依旧未曾见过东方王朝的巨型宝船,只从当地百姓的口中听闻过只言片语,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采取了谨慎政策。 现在,一切阻碍全都化为乌有,他的宏图大志可以渐渐实施。 正值傍晚,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上,一支舰队徐徐航行,北方的海岛近在眼前,灯塔上的瞭望员看见了皇帝的旗帜,灯光变动,表示尊敬和欢迎。 宽大的船舱中,以撒正翻阅着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文件,这几年,自己将重心放在了军事上,在地中海上来回奔波,国家大事由皇太孙和两位皇后负责处理。 实际上,皇太孙君士坦丁只是一个小孩子,并不具备处理政务的能力,莱昂诺尔在内政和军事上的才能也比较欠缺,大部分政务都出自伊莎贝拉之手。 自从伊比利亚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后,伊莎贝拉带着卡洛斯赶往格拉纳达,但君士坦丁堡的行政体系没有出现太大的混乱,在几年的改革和重组下,文官政府不断完善,事务官们无需在乎上层权力的变动,会忠实地将已经制定完成的政策推行下去。 地方——中央——深层政府,几十年过去,东罗马帝国的行政体系终于步入了正轨。 其实,以撒着实不想维持太过庞大的行政机构,一直想建立的是一个相对高效而廉洁的政府,通过选拔和裁汰逐步将那些混日子的朽木清除出去,留下一批有能力的精英。 无论他们是否认可,以撒都得告诉各级官员,他们当官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身的成长,而非为了高人一等,获取特权,公务员只是一份与农民和工人类似的工作,而非一种高高在上的身份。 东帝国境内所有的单纯文官都是没有贵族头衔和个人特权的,要是不想在战争,科学,文化和海外探索上做出贡献,一辈子也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回报,以撒给他们的薪水极其丰厚,满足一家人的日常消耗绰绰有余,连奢侈品也消费得起。 即使是东罗马帝国的宰相伊苏尔特,他也是因为多年之前在苏尔特的守城战而获得爵位,军队中,与他爵位相等的军功贵族大有人在。 官员们并不生产任何财富,属于彻彻底底的脱产者,他们只是服务者,而非监管者,现在由皇帝供养,那就服务于皇帝,将来由人民供养,那就服务于人民。 东罗马帝国本来就有庞大政府和文官集团的传统,以撒所构建的这个公务员体系,正是要对这些不符合近代化发展趋势的东西做出限制。 官员特权来自于政府,也反过来作用于政府,政府权力的不受限制不仅会导致贪污腐败的大量滋生,还会对皇权和民权产生严重威胁,过度臃肿的行政部门会产生越来越多的冗官冗员,对社会的过分监管会使科学与文化全都陷入停滞,当下的确是稳定了,但对民族未来有百害而无一利。 与更需要汗水的技术和无论怎样都能找到出路的文学不同,更加抽象性的科学与艺术需要开放包容的意识形态,需要“天才”,需要一个容得下“天才”的社会环境,一个容忍“离经背道”的社会思潮,一个允许个人疯想的舆论氛围,一个足以支持“天才”始终成长的繁荣盛世。 复兴的东罗马帝国成功满足了以上几点的全部要求,在这里,民间科学家可以在报纸上对皇家科学院的新研究提出大胆的质疑,普通百姓也能在公开场所对政府部门的政策提出自己的意见,如果愿意,他们甚至可以发表文章,对皇帝提出辛辣的讽刺,尽管皇帝从来不看。 当然,这种思潮上的革新只在大城市中有所萌芽,尤其是君士坦丁堡,几乎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科学文化的绝对中心。 在繁华而富裕的君士坦丁堡,酒馆里,集市上,教堂外,到处都是满怀希望的梦想者,资本家,发明家,航海家,文学家,他们以此为目标,并发自内心地认为,在这片开明与富饶之土,一切梦想均有实现的可能,也有实现的机会。 现在,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皇帝开始将对人才的搜寻,吸引,培养和保护定为基本国策,鼓励思考,资助梦想,用大量的世俗利益来吸引各国人才,将他们安置在爱琴海沿岸的大城市中,为帝国的思想革新和产业革命添砖加瓦。 在大航海运动和东罗马复兴的影响下,意大利的衰败已是定局,经济下行,民生枯寂,似乎离当年思想中心的地位越来越远。 然而,以撒十分清楚,无论是识字率,文化程度,技术水平还是个人财富,意大利都位居西方世界的榜首,过去几百年的积累尚未完全败尽,已经孕育出了为数众多的艺术巨匠和科技明星,作为文艺复兴的起源地,败亡又岂是一朝一夕。 以撒的人才引进计划也主要针对意大利半岛,目标是文艺复兴的众多人才,从文学到艺术,从技术到科学,无所不包。 后人常说,东罗马帝国的灭亡导致大量东罗马人才进入意大利,文艺复兴因此开展,这种观点是非常片面而有失公允的,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早在君士坦丁堡沦陷的很久以前便出现了苗头,文艺复兴的本质也从来不是对古希腊古罗马文学艺术的追寻,而是资产阶级引导下的新文化运动。 无论如何,这个时代的资产阶级是非常先进的,属于推动社会进步的先锋旗手,他们让普罗大众的目光从虚无缥缈的“神”转向活生生的“人”,这才致使了这场伟大的思想革命,艺术,文学,科学……这些都只是思想革命的附带品。 以撒将这个计划命名为灯塔计划,旨在把东罗马帝国打造成吸引各国人才的“文明灯塔”,只要你足够有才,来到君士坦丁堡后,要什么就有什么。 喜欢金银?皇帝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喜欢房子?皇帝会按皇家宫殿的标准给你建。 喜欢美女?查士丁尼皇子的切尔克斯女奴任你挑选。 就算抛开这些,君士坦丁堡的生活水平也冠绝整个地中海世界,对外国人的吸引力绝对遥遥领先。 灯塔计划吸引到的第一个天才是来自芬奇小镇的列奥纳多,这位年轻人在完成学业后被丰厚的报酬吸引到了君士坦丁堡,为大皇宫绘制完翻修图纸后,本应收工回家的他被软磨硬泡地留了下来,住进了君士坦丁堡金角湾区一座风景如画的住宅,开始在帝国各地游玩绘画,偶尔也会接一些建筑学订单。随着威尼斯的灭亡和佛罗伦萨的政变,两座意大利重要城邦双双衰落,东罗马帝国也适时地将灯塔计划向外延伸,除增加经费外,吸引目标也不再局限于人才。 如果你没有才干,但是有钱,一样能够拿到君士坦丁堡的公民权,皇帝不管你这些钱是抢劫来的还是贪污来的,存入君士坦丁堡银行,在君士坦丁堡消费,那都是一件对帝国有利的大好事。 于是,仅在这几个月,灯塔计划的执行公署就从意大利招揽到了十几名人才和为数更多的富豪,其中包括了不少寻求政治避难的争权失败者和贪官污吏,皇帝也一概接纳,拒绝将他们交还给原来国家。 如果能够将这种氛围继续营造下去,君士坦丁堡的财富,技术和文化都将不断攀升,人才难得自不多说,争权失败的公子王孙是干涉他国内政的最好口舌,贪官污吏更是会将原先国家的机密情报泄露一空。 当然,这种通道自然是单向的,要是其余小国胆敢接纳东罗马叛逃者,皇帝的舰队会告诉他们,谁才是地中海的绝对霸主。 “陛下亲阅,《奥斯曼编年史》基本编修完毕,共包含从奥斯曼一世起兵到布尔萨沦陷共173年的历史,除编年史主体外,还附带了每一位奥斯曼君主和个别有为大臣的纪传,共五卷一百零五万字,修史成员共一百三十余人,望陛下嘉奖。” 落款是皇家史官莱克。 以撒将信件放在一边,微微点头。 在大力鼓励科学技术创新的同时,东罗马帝国也设立了社会科学研究所,同样下属几个部门,分别是人文,地理和历史,负责教育的开展,语言的研究,各国风土的记述,国土资源的测绘和历史资料的整理编修。 在编修历史时,几个部门会团结协作,听从研究所负责人的统一调度,尽可能地将一个国家的方方面面都涵盖进去。 这部《奥斯曼编年史》是东罗马帝国编写的第一部外国历史,对奥斯曼从起家到灭亡的全过程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记述和较为公正的评点,是以撒编写历史的一次实践,也是对奥斯曼帝国的一种尊重。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当然,由于西方世界其实没有类似东方王朝那样源远流长的修史传统,民间记录也比较有限,这部《奥斯曼编年史》在字数和细节上均不如东方王朝的不少史书,主体部分是比较简略的编年史而非纪传史,篇幅上仅有《宋史》的五分之一,《元史》的二分之一,连伊尔汗国编写的《史集》都不如。 不过,一切都刚刚开始,所有人都相信,往后的几本著作肯定会越来越好。 负责编修历史的皇家史官莱克在这本著作上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他虽然为人跳脱,但在修史上倒是勤勤恳恳,完成一部史书,也算圆了毕生的梦想。 以撒收起思绪,提起笔,批下几行字,对文化工作者的努力表示赞许。 对于一个具备悠久历史的文明来说,文学资料十分重要,这不仅仅是前人对后人的伟大贡献,还是一种极佳的舆论宣传机会,如果处理得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后人对某一个文明的看法,增强本国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向心力。 接下来,社会科学研究所还会编纂《威尼斯史》和《墨西卡土著城邦史》,前者要求详细公正,后者要求服务政治。 没办法,威尼斯才刚刚灭亡,当事人都还活着,他们的优点和缺点都已经深入人心,只能稍微夹带一些私货,不然就失去了被后人用作参考的价值。 至于阿兹特克,他们的历史到底怎么样,由以撒决定,他们的黑点也压根不需要胡编乱造,选择性地阐述事实,再配上一点栩栩如生的插图,就足以引起后人发自内心的偏见。 关于他们的历史资料都被以撒收缴了上来,外人是得不到的,后人想要了解这个文明,只能通过东罗马帝国官方编纂的历史记录。 如果有朝一日,就算新大陆的混血土著独立了,他们也会对自己的祖先嗤之以鼻,在文化与信仰上依旧是亲罗马的。 沉吟片刻,以撒又写上了几个字,决定将拨给社会科学院的资金上调一些。 等他们积攒一些经验,以撒或许还会主持编写一部涵盖方方面面的百科全书,仿照《不列颠百科全书》和《四库全书》的样式,为后人留下宝贵的文化遗产。 “陛下,快到了!” 卫兵敲着门,把以撒从思考中吵醒。 “好。” 以撒收起纸笔,将信件涂上火漆,打开门,交给卫兵。 来到宽阔的甲板上,以撒张开双臂,深吸一口咸腥的海风,看向近在咫尺的港口。 这是马耳他港,马耳他群岛的首府,马耳他群岛唯一一座超过五千人的城市,东罗马海军在地中海上的不沉基地。 由于历史的走向与原时空产生了很大区别,医院骑士团显然不可能流亡马耳他岛,也就不存在一个以大团长瓦莱塔命名的城市,这座由东罗马兴建的半军事化港口直接被当地居民称为马耳他港,当地居民主要是军事移民,是东罗马水手们的家眷,平时除了务农外,也会为过路的商船提供服务。 作为东罗马军事意志在地中海上的延伸,马耳他群岛自然受到了大力发展,只不过这种发展主要服务于军事而非经济。 目前,经过十年的修建和完善后,马耳他堡垒群已经基本完工,去年年末,四处旅游的达芬奇来到这里,突发奇想地为马耳他堡垒群提供了一些巧思,也被东罗马帝国利用了起来。 这座堡垒群主要由分布在三座岛屿上的三个大型要塞组成,必要时,东罗马守军可以用铁链将马耳他岛,科米诺托岛和戈佐岛连接起来,为敌方舰队带来阻碍。 在地图上,这三座要塞呈三叉形分布,又被称为波塞冬堡垒群,以古代神话中的海神为其命名,象征着东罗马帝国掌管海洋的雄心。 意大利的变故也影响到了马耳他群岛,东地中海最后的潜在威胁荡然无存,商贸中转开始复苏,过境的商船越来越多。 马耳他群岛也是灯塔计划的重要一环,这里离意大利很近,东罗马政府在马耳他港附近的海岸上斥资修建了一座规模庞大的灯塔,无论日夜都点燃着不熄的焰火,为文明和财富指明方向。 抵达马耳他岛后,以撒与当地官员进行了一些简单交待,随意问了问灯塔计划的情况,简单吃过晚饭,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次,以撒来到马耳他群岛,可不只是为了灯塔计划和波塞冬堡垒。 点燃蜡烛,在红木书桌上摊开地图,以撒找到了位于地中海中央的马耳他群岛。 马耳他群岛坐落于欧洲大陆和非洲大陆之间,南方不远处就是东罗马帝国的“南都”迦太基。 以撒绕开马耳他群岛,将手指划向北方,停留在一座三角形的大岛上。 西西里。 西西里岛是地中海上最大的一座岛屿,中部山峦起伏,气候较为干旱,人口主要分布于沿海盆地里,自古以来便是一座美丽却怪诞的岛屿。 在这几千年里,西西里岛似乎从未实现过真正的独立自主,统治权一直在外来强权间不断易手,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兰西人,西班牙人…… 对于可悲的意大利人来说,谁的武力强盛,谁便可以做他们的主人,伏尔泰的这句话当真道尽了意大利半岛持续多年的苦难与沧桑。 相比于北意大利,南意大利的西西里显然更加痛苦,北意大利的城邦至少会为本国民众代言,西西里的外来统治者可不会为这些土著牟取利益,从罗马退走到意大利复兴运动,整整一千余年,从未出现改观。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西西里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土著,从血统上来说,不少人都是非常正宗的罗马遗民,从意大利本土逃亡至此,在血脉上甚至比以撒更加纯粹。 在长时间的外族统治下,西西里岛诞生出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政治结构,本地民众对外族王公极不信任,对政府和贵族嗤之以鼻,他们往往会团结在以当地大户为首的地方性小团体的旗帜下,这些大户会为百姓们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公平和正义,形成一个个互助帮派,与原始公社有些类似之处。 这种基层结构在安茹王朝时期便出现了苗头,在西西里晚祷战争中趋近成型,这些帮派成员将自己称为“大胆自信的人”,他们厌恶异族政府,以服务政府为耻,以对抗政府为荣,他们的秩序虽然充斥着暴力与血腥,带有一些野蛮乌托邦的元素,但仍然是西西里岛上不可忽视的力量,是岛民们在无数个日夜的外族剥削中绝望下的选择。 原时空里,意大利失去经济重心的地位后,这些人免不了随之衰落,但美利坚的移民浪潮为他们提供了新的生存土壤,那里一样缺乏秩序,一样存在地下世界,这群西西里人再度复兴,逐步发展为以家族血缘为纽带的跨国犯罪团伙,并以远超当年的狂傲姿态让所有人记住了他们的存在。 后来,东方的翻译家给他们取了一个带有贬义的名字,黑手党。 以撒轻轻拂过精美的地图,思索着应对之策。 摇摇铃铛,一位文书走了进来。 “陛下?” “他们到了吗?” 以撒没有抬头。 文书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收到邀请的十个人里,仅有三个到了。” “其中势力最大的一个,来自于巴勒莫附近的柯里昂小镇。” “不管了,来一个也行。” 以撒微微颔首。 “让那群黑手党进来,我会给他们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本章完) 第347章 西西里筹谋 第347章 西西里筹谋 地中海中心,马耳他岛。 市政厅的天台上,以撒双眼微眯,望着海面上逐渐远去的帆船。 脚步声传来,军事大臣易卜拉欣来到以撒的身边。 “陛下,我到了。” 易卜拉欣喘着粗气。 “他们走了?” “嗯。” 以撒淡淡地说。 “这群西西里黑手党十分桀骜,对帝国其实没什么向心力。” “邀请了十几个人,只来了三个,还都各怀鬼胎,他们恐怕只是想借助帝国的力量加强自治权,顺便提高家族地位。” “哦?那您同意了么?” 易卜拉欣问道。 “当然同意了,对于帝国来说,整个西西里岛的价值不算大,我只是想要沿海的港口,他们想要自治,给他们就好。” 以撒笑着摇摇头。 “他们在外族的统治下生存了太久,以至于忘了故国,也忘了自己,他们可以接受我们的统治,前提是,尊重他们所谓的自由。” “岛上其实还有一些正教社区,不过人数已经比较稀少,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恐怕也对帝国没什么念想,但同样的信仰会让他们亲近于我。” “哼,一群数典忘祖的家伙罢了,在格拉纳达征战时,我发现他们竟然还在使用古罗马的水利工程和道路系统,就连遗迹也还保留着一大堆。” 易卜拉欣哼了一声。 “而且,从样貌上来看,哪怕是格拉纳达,真正的阿拉伯样貌也不多,不少人都与意大利的拉丁罗马人长得很像,黑发黑眼,肤色较深。” 听闻此言,以撒有些尴尬。 “血统不重要,样貌更不重要,思想和认同才重要。” 单从样貌上来说,此时的巴列奥略家族可是跟古代罗马人差了不少,以撒是传统希腊褐发,查士丁尼也是褐发,阿莱克修斯和小君士坦丁更是一头金发,肤色也因为掺杂了太多北方血统而变得更浅。 哪怕是自我认同为罗马人的希腊裔,他们的样貌也与正统古罗马人有所差异。 再说,罗马人从不在乎这些。 “格拉纳达的战局还算顺利?” 以撒岔开话题。 “还算顺利,陛下。” 易卜拉欣低下头。 “查士丁尼皇子和贡萨洛将军正带着大部队围攻格拉纳达城,西境军团的阿贝尔公爵也在那里,我则奉您命令,带领一些部队来到了这里。” “好,我们与阿拉贡的战争是全方位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的西西里岛。” 以撒拍了拍易卜拉欣的肩膀。 “这场战争更加重要,需要信得过的大将坐镇,我希望由你来指挥。” “多谢陛下的信赖,我必将替您拿下这座大岛!” 易卜拉欣抖了抖身上的铠甲,咧嘴一笑,神态轻松了不少。 三十年来,东罗马帝国的这支军队由以撒一手组建,自然说一不二,但成军时间日久,士兵数量日增,派系斗争自然产生。 在这几个派系中,由归化突厥人组成的东方系和以拉丁罗马人组成的西方系是争斗最激烈的,勤恳工作近三十年的易卜拉欣是东方系的代言人,最近声名鹊起的贡萨洛则隐隐成为西方系的代言人。 由于血统和文化上的倾向性,东方系和西方系在对待穆斯林和公教徒时,态度十分不同,西方系主张对穆斯林赶尽杀绝,接纳公教徒,东方系则主张用温和手段归化穆斯林,打压拉丁集团的迅速壮大。 作为一位君主,以撒对这些现象一清二楚,没有感到奇怪,也没有试图阻止,适当的竞争不是一件坏事,下属们一团和气的局面也绝非他想看到的。 随你们怎么想,最终决策权在我,这就是以撒的主张。 格拉纳达战争中,易卜拉欣和贡萨洛两位主帅之间产生了相当严重的分歧,易卜拉欣对贡萨洛的宗教极端主义十分不满,也不喜欢他的军事冒进风格,屡次要求中央对其进行限制,温和对待地方,稳妥对待军事,一步一个脚印。 查士丁尼皇子对二人的争执十分烦闷,跑去了军营,在某种程度上成功解决了二人的纷争,直接将兵权收归自己,暂停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开始玩弄权谋与外交,用情报部门策划了希伯来人的叛变和阿卜杜勒王子的叛逃,从内部攻破了格拉纳达严防死守的阵线。 在信上,查士丁尼还说,他已经在希伯来群体中安插了自己的密探,将他们一股脑送去英格兰,潜藏起来,留待日后。 现在,以撒将易卜拉欣调了过来,一方面是因为西西里的战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解除查士丁尼和贡萨洛的后顾之忧。 伊比利亚半岛本来就不是东罗马帝国的重要利益所在,以撒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衰败的散装伊比利亚,压根没想着从中获取多大利益,根本不会出资建设,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贡萨洛放手施为。 “你带来了多少军队?” 以撒看向易卜拉欣。 “八千多人,现在还在海上,肯定是不够的。” 易卜拉欣如实说。 “我在船上看过参谋幕府提供的情报,想打西西里,至少需要四万人。” “多了,我只会再给你调一万两千,凑足两万人。” 以撒否决了易卜拉欣的提议。 “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认为针对西西里的战争如此艰难。” “第一,西西里岛上几乎全是公教徒,民间组织势力强大,他们或许对西班牙人没什么感情,但对我们的态度也绝对谈不上好。” 易卜拉欣思考着。 “就算您愿意给那些民间组织很大的自主权,可您也别忘了他们的本质,一些反对政府的暴力犯罪团伙。” “他们仇恨贵族,仇视君主,这对我们的统治会带来相当大的阻碍。” “不,我不准备在短时间内将帝国本土的行政体系在西西里强行推广,政府职员全由西西里人担任。” 以撒说道。 “至于仇恨贵族,仇恨政府……要是那些民间党魁自己就成了贵族,自己就成了政府的一员呢?” 以撒微微一笑。 “我会在战争之后为那些表现良好的地头蛇授予贵族头衔,将他们拉进政府,给予实权而非虚名。” 见易卜拉欣皱起眉头,以撒注视着他。 “易卜拉欣,在你看来,西西里,包括那不勒斯,他们的民众为什么要团结在民间势力的旗帜下,对外来政府如此敌视呢?” “我是个军人,我不知道。” 易卜拉欣大大方方地说。 “或许他们生来如此。” “不,没有人生来如此,一个孩子成长为什么样的大人,全都取决于他所接触到的外界环境。” 以撒眼光闪烁。 “西西里岛的外界环境很不好,作为食利者的官员和贵族没有尽到管理者的义务,普通民众在这种秩序上感受不到关怀和保护,时间一久,信赖就会消融,排斥就会滋生。” “现在,我让那些本土势力的头目成为食利者和管理者,给予他们真正的实权,摆在他们眼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对组织的性质进行改革,真正做到保护人民,赢得人民的支持,这样一来,他们的暴力性质就会慢慢化解,从犯罪者真的变成了统治者的一员,因为现在,他们代表的是政府。” “第二,继续在暴力的路上越走越远,将自己的管辖区演变为一个犯罪王国,还利用手中的权力疯狂压榨,这样一来,人民们就会知道,真正的不稳定因素原来是他们,他们就没办法像原来一样得到民众的支持。” “毕竟,西西里也就是个农业岛屿,大部分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果有得选,他们还是喜欢过太平日子。” 易卜拉欣似乎有些理解,但还是心存顾虑。 “要是那些家族团伙不接受您的册封呢?”“不接受?好啊。” 以撒冷笑着。 “那我就把权力授予他们的敌对家族,让他们坐立难安。”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有所安排,据我推测,西西里岛的平民估计会在战争中扮演旁观者的角色,愿意为西班牙人献出生命的估计没多少人。”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易卜拉欣想了想。 “第二个难题就是西西里岛过于差劣的交通系统,他们基本上没有官方修建的公路,地形崎岖,道路差劣,又正值雨季,我们估计会在这上面耽搁很长时间,丧失很多士兵。” 听闻此言,以撒微微颔首。 西西里岛的道路的确是差到了极点,从古到今,这座岛屿的经济价值一直不算太高,古罗马人都没有在这里建设多少道路,更何况是毫不在意民生建设的西欧人。 雨季来临后,西西里岛和那不勒斯的交通状况简直是一场噩梦,原时空中,二战里的同盟国在这里白白葬送了无数士兵的生命。 比起西西里,安纳托利亚的道路系统都称得上完善,除了古罗马和东罗马时期的积累外,奥斯曼人在这方面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再者,西西里地势崎岖,沿海平原极其匮乏,很多海岸都是悬崖峭壁,舰队无法停泊,单靠海上运输是绝对不行的。 “这一点我也安排好了,将会派遣工程兵团随军行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罗马的大军走到哪里,罗马的大道就铺到哪里。” 以撒挥挥手,示意易卜拉欣跟上。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一处后院,后院的土地上堆放着一堆灰白色的粉末,旁边则是粘稠的灰色泥浆。 “你这段日子一直在外征战,可能对帝国内部的技术革新不太了解。” 以撒指了指灰白色粉末。 “这是我们根据古人经验,制造出的水泥粉末,主要原料是石灰石,黏土,石膏,矿渣。” “除了这种石膏水泥外,我们还有火山水泥,也就是古人用的水泥,主要材料中有火山灰。” “水泥的历史十分悠久,但百姓们对水泥的使用还处于相当原始的阶段,仅仅将其充做建筑粘合剂。” 以撒指向另一堆粘稠泥浆。 “这是一种由水泥延伸出来的建筑材料,我将其称为混凝土,主要成分是砂石,水泥和水。” “相比于水泥,混凝土的优点是高强度和高耐久,且价格依然不高,制取方法依然不难。” “陛下,您说的这种东西似乎也不能直接用于建筑吧?就像农村里常见的软泥浆,还是只能涂抹在砖石表面。” 易卜拉欣疑惑地看向以撒。 “是的,混凝土的使用还需要一个框架结构用于支撑。” 以撒点点头,走到院中,拿起一个空盆。 “种过吗?” 易卜拉欣点点头,看着黏土盆。 以撒一抛,盆应声而碎。 “陛下……” 易卜拉欣云里雾里。 以撒没有回答,拿起另一个盆,砸在地上。 这一次,盆虽然也产生了裂缝,却没有直接摔成碎片,透过裂缝,易卜拉欣看到了黏土之中的铁丝。 “看明白了?” 以撒挑挑眉。 “在制造盆的时候掺上铁丝,可以大大提高盆的强度。” “我明白了,您是说,也可以用铁丝来对混凝土进行固定,从而让高强度建筑快速完工?” 易卜拉欣的嘴角渐渐咧开。 “是的,但不是铁丝,而是钢筋,钢筋和混凝土的结构可以有效提升建造速度,不止是建筑,还有道路。” 以撒说道。 “混凝土道路也是一种不错的道路,如果用速干水泥,铺设速度很快,足以支撑我们的罗马大道计划,为你的军事行动提供支持。” “虽然比不上沥青路面,但也完全足够了。” 对于汽车来说,混凝土路面和沥青路面各有优劣,但对于马车来说,限制速度的最大因素就是崎岖不平的道路,坚硬的混凝土路面也会对马蹄造成伤害,如果不考虑成本,更加柔软的天然沥青路面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半年前的革新,如果你现在回到君士坦丁堡,可以惊讶地发现,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建筑工程在使用混凝土结构。” 其实,钢筋混凝土的发明不需要太过高深的技术,不需要实验室的钻研,也属于“灵感”类的巧思,最初的发明者是一个法国匠,通过对盆的研究而在巧合下开创了一个建筑学时代。 但是,正因如此,当这场建筑学革新的风暴从君士坦丁堡刮向欧洲后,其他国家的建筑师也可以很轻易地获得这个灵感,技术是藏不住的。 以撒说完,易卜拉欣的眼神越来越亮。 “陛下,钢筋怎么办?这东西应该很贵吧?” “是啊,除了军事堡垒外,我们的混凝土建筑都是不用钢筋的。” 以撒说道。 实际上,这个时期的欧亚文明大多具有生产钢材的能力,印度人的乌兹钢鼎鼎有名,智慧的东方人更是在汉代便具有了高炉炼铁和渗碳炼钢的技术,发展到现在,已经十分成熟,虽然在强度上肯定不如工业化钢材,但还是可以使用。 然而,这种钢材需要工匠长时间的打造,消耗的时间和精力都太多,价格高昂。 在这个时代,混凝土建筑的优势就是快速且便宜,论美观还是远远不如文艺复兴时期的砖石结构,钢筋价格太高,这种建筑模式便很难走向大众市场。 但是,除了钢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也就是竹筋混凝土和木筋混凝土。 这些替代方法最早可能来源于缺乏钢铁的东瀛人,他们还专门为“竹筋混凝土”弄出了一本著作。 事实证明,这种替代方法是完全具备可行性的,在东方大国的某个特殊时期,竹筋混凝土甚至成为农村建筑学的指导方针之一。 当然,如果没有钢筋,混凝土的强度会大大降低,无法建造高楼大厦。 不过,如今的东帝国也没有建造高楼大厦的需求,使用脱水后的硬木条来代替钢筋,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把诸如松木那样稳定性和防腐性都不错的木头送进加工厂,切割成规格大致相等的硬木条,脱水加工,即可使用。 不是竹筋不好,而是欧洲实在没有竹子。 从前期实践情况来看,这种建筑模式还算不错,最大的优点就是简单快捷,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一座座简易房屋拔地而起。 这种早期的代替思路终究是不长久的,以撒已经在广泛吸纳东方文明的冶炼学技术,争取早日摸索出大规模炼钢的可行办法。 诚然,作为一位前世的理科生,以撒当然知道贝塞麦炼钢法和托马斯炼钢法的大概理论,但他们一样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没有几十年的技术沉淀,就连必要的工具都生产不出来。 “陛下,既然您这么说,我认为没问题,两万大军足够了。” 易卜拉欣信誓旦旦地说。 “只要海军足够给力,我有把握在两年内拿下整个西西里岛。” “太长了,我给你半年,务必拿下三座重要城市,其他地方可以先不管。” 以撒沉声道。 “技术,补给和外交,由我来解决,你只管打仗。” “要是圆满完成,你就是帝国第二位功勋公爵。” “前期的情报渗透和联络沟通大概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让士兵们修整一下,时刻准备抢滩登陆!” (本章完) 第348章 冰封城堡 第348章 冰封城堡 南北两侧的高山积满白雪,位于中间的平地绿草如茵,一条大河流淌在河谷平原上,自西向东,平静而和缓,为两岸的草木和作物带来无限的生机。 新修的道路上,一列车队向东驶去,最奢华的一辆马车上,金发年轻人拉开帐帘,兴致盎然地观看着周遭的风景。 小麦刚刚种下,农田中时不时可以看见辛勤劳作的农民,他们的脸上浮现着劳动的喜悦,农具还算精良,衣衫还算温暖,营养还算充裕。 这里是位于大小高加索山脉之间的库拉河谷,位于第比利斯城和占贾城之间,地势地平,降水充沛,气候适宜,宜牧宜耕。 自从来自君士坦丁堡的阿莱克修斯皇子来到这里,并组建起圣安德鲁及圣乔治骑士团后,这片曾经饱受折磨的土地终于安稳了下来,空地被开垦为农田,荒山被开辟为矿场,自古繁荣的东方商贸开始复苏。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片土地的本名被人忘记,居住于此的各族百姓和来来往往的过路商人将其称为“圣十字地”,象征着和平与安宁。 马车上,金发年轻人好奇地注视着耕作的农民,对他们的生产方式颇有些兴趣。 “鲍里斯骑士,圣十字地的农耕方法似乎与东帝国有着很大差别,倒是与修道院十分相似。” 金发年轻人转过头,望向闭目养神的鲍里斯骑士。 “这可不是一般农民可以达成的,真是强大的组织度。” “是啊,我们大团长的确效仿了修道院的农耕方法,但还是有很多不同点的。” 鲍里斯睁开眼睛。 “列奥纳多阁下,您要是感兴趣,可以画下来,我们没意见的。” “以后会有机会的。” 金发年轻人笑了笑,轻轻点头。 他叫列奥纳多,是一名私生子,理论上不能使用家族姓氏,人们通常会称他为芬奇小镇的列奥纳多,即列奥纳多·达·芬奇。 自从接受东罗马皇室的雇佣后,达芬奇的生活水平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君士坦丁堡的建筑家们常常会找他畅谈,达官贵人和名门贵妇也对他的美术功底颇感兴趣,时常请他提笔作画。 当然,达芬奇知道,刚来到君士坦丁堡时,他还没有展露出自己的才华,人们尊敬他,只不过因为他有一个太过出众的老师,韦罗基奥。 于是,达芬奇扑在了自己的事业上,在大皇宫各处采点绘图,耗时半年,终于绘制出了大皇宫的翻修图纸,圆满完成了政府和皇帝的要求,新建筑群兼具古罗马和古希腊风格,整体上美观而大气,威风而优雅,除了居住和办公外,还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哪怕城内发生动乱,大皇宫也不会轻易沦陷。 现在,大皇宫已经依照达芬奇的构想开始翻修,一座座新宫殿的拔地而起让全体市民叹为观止,发自内心地认可了他的才华,认为他的确是个人才,而不是依靠师门盛名来君士坦丁堡讨饭吃的乡下人。 后来,本欲归家的达芬奇被“强行”留在了君士坦丁堡,在维内托的引荐下,当上了皇家工程院的名誉院士,金钱和荣誉一并袭来,达芬奇略做推脱,便答应了下来,沉浸在美好与安逸的氛围中。 在此期间,达芬奇也画了不少随笔,设计了一些建筑,还收到了好几家建筑公司的邀请,请他担任常驻设计师。 东罗马帝国的自由化改革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富饶的土壤,社会环境和生产方式发生剧变,建筑材料的革新也带来了一系列建筑学革命,在皇室的引导下,一些早期的专业性建筑公司开始形成。 这些建筑公司往往由资本家,承包商,设计师,工程师,劳工和后勤集团组成,成员之间分工合作,收到订单后便赶往施工地点,为雇主完成建筑,相比于老旧的古典原始体系,效率更高,技术更强。 以后,政府部门和贵族富商需要建造建筑时,不用亲自联系采石场,砖瓦厂,木材厂和建筑师,只需要向建筑公司下达订单,以上这些全由公司搞定,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不过,在这些早期建筑公司中,发展势头最为迅猛的不是皇室投资的皇家建筑集团,也不是由三大贵族联手出资的金角湾建筑集团,而是由马尔马拉岛民众集体组成的马尔马拉建筑公司。 这座岛屿上遍布大理石和石灰石,是非常良好的采石基地,岛民们天生就与建筑打交道,很多人都是熟练的泥瓦匠与砌石工。 飞速繁荣的城市为建筑行业带来了第一个春天,皇家建筑公司的成立登上了报纸,马尔马拉岛的一位采石场主看到了机会,他将民众们召集起来,募集资金,签署协议,共同成立了马尔马拉建筑团队。 由于市场确实远未饱和,老式体系的效率又确实低下,这个新兴的小型建筑团队很快就接到了几笔订单,打出一些名声后,立马向君士坦丁堡银行寻求贷款。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罗马子民,贷款商谈十分顺利,大量的低息贷款让公司规模逐渐扩大,承接的订单也从简单到复杂。 但是,由于没有建造大型建筑和军事建筑的经验,也没有能力出众的设计师坐镇其中,更没有上流社会的关系网络,马尔马拉建筑公司在与其他两大建筑商的竞争中落入下风。 后来,已经成为股东的岛民集体召开了会议,决定将诸如宫殿,城堡,要塞和豪宅这样的高端市场彻底放弃,不与两大巨头竞争,直接将目标放在他们不屑一顾的事情上,开辟新的蓝海。 于是,他们开始搞房地产,为诸如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等爱琴海大城市的普通民众建造家庭住宅,推出了一种模块化的市民房屋,采用混凝土结构,竭尽所能地降低工费,缩短工时。 这种房屋没有任何艺术感可言,没有任何高端建材,没有任何个人特色,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符合广大市民的需求。 君士坦丁堡的确富裕,但任何一座大城市都不可能全是富人,在中产阶级之下,照样有大量的平民。 况且,近些年来,大量的乡村民众开始移居城市,他们可是没什么余钱的。 马尔马拉建筑公司的低端房地产生意大获成功,很快便挣足了资本,登上报纸,名声远扬。 完成前期积累后,马尔马拉建筑公司重新向高端房地产进军,吸引到的人才也渐渐增多,在一次竞争中成功击败了皇家建筑集团,获得了加拉塔区一条海景别墅街的施工权。 皇家建筑集团的负责人当然大为光火,向皇帝提交报告,要求对这个公司进行限制,甚至提出直接吞并。 出人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十分高兴,不仅没有对这个民间公司大加打压,还要求政府予以鼓励,加大贷款上限,增加订单数额,特地把受雇于皇室的几位建筑家派往公司进行技术指导,想不想留下全看他们自己。 前一阵子还忐忑不安的马尔马拉建筑公司当然对此感恩戴德,主动向皇室上缴了十分之一的股权,以示服从与尊敬。 皇帝没有直接接受,而是以两倍的价格买下了股权,并加大了技术援助力度,还把波塞冬堡垒其中一座城堡的订单交给了他们。 后来,声名鹊起的达芬奇引起了建筑行业的注意,好几家建筑公司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开出的薪水一个比一个丰厚。 最终,或许是因为同为平民出身,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薪水最高,达芬奇选择了风头正盛的马尔马拉建筑公司,但仅仅是顾问,而非雇员。 达芬奇在马尔马拉建筑公司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波塞冬堡垒,心气尚高的他没有在已经完工大半的建筑上耗费多少心力,仅仅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建议。 在马耳他旅游了一段时间后,达芬奇再度启程,周游各地的同时,也顺便完成建筑公司的委托。 在一段时间的考察后,达芬奇渐渐理解了东罗马帝国的新型建筑模式,他也知道,建筑模式的革命其实与建筑技术的革新密不可分,他所喜爱的砖石建筑虽然美观典雅,但的确太过繁琐,不是平民百姓的最好选择。 这一次,马尔马拉建筑公司受到圣安德鲁骑士团的委托,派出了一支规模不大的施工队前往圣十字地,一方面试图扩展海外业务,另一方面也准备对圣十字地的特殊建筑材料进行考察。 达芬奇也是考察团的一员,但他的主要目的却不是建筑,倒是想趁这个机会与阿莱克修斯皇子稍作接触,看看能不能请他当新画作的模特。 达芬奇收回思绪,将目光再度投向农田。 “能问问他们在为哪位地主耕田吗?看样子,他们的积极性似乎很高,效率也不低。” 达芬奇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在意大利从未见过的,东帝国也没有。” “他们都是自由农民,没有奴隶主,也没有地主。” 鲍里斯解释道。 “阿莱克修斯大团长认为,土地和粮食都是上帝赐予人类的宝物,每一位基督徒都有责任耕种,也有资格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耶稣基督就是穷人,富人对穷人的压榨绝不是祂想看到的事情。” “冰封之战结束后,萨法维教团偃旗息鼓,圣十字地开始扩张,土地和人口变得更多,大团长决定发展民生,并对现有的农业生产体系进行了改革。” “大团长将农田和牧场分为一片片十字领,农民和牧民则是十字领的成员和主人,一个十字领就是一个生产单位,成员们平时一同劳作,一同吃饭,一同庆祝丰收,连妇女也能平等地参与到劳动之中,只有分工不同,没有地位高低。” “骑士团会派遣修士和骑士作为管理者,修士负责为他们提供技术指导,精神引领和简单医疗,骑士则负责进行民兵训练,骑士团会根据各个十字领的收获情况征收一些粮食,其他的都留给他们自己。” “圣十字地的手工业也由家庭作坊为主,每一个十字领会在骑士团的指导下发展相应手工业,大团长不怎么愿意让君士坦丁堡的血汗工坊开到这里。” “你刚才说,这种模式有些类似于原始修道院,和上古时代的基督徒互助集体有些共同点,这是没错的,大团长的确参考了他们。” “他们的头上没有主人,要是有,那就是上帝。” 鲍里斯有些自豪地挺起胸膛。 “大团长不喜欢东帝国的资本家,不喜欢格鲁吉亚的封建主,也不认为个人财产的过度集中是上帝的意志,更是对奴隶制深恶痛绝,他认为,信耶稣者皆为兄弟,作为领导者,耶稣基督的忠诚者,我们有责任照顾好他们。” “在神学集体的领导下,我们足以进行三圃制乃至四圃制的农业模式,实现精耕细作,而不是自由放养。” “东帝国发展自由市场,鼓励个人思想,你们倒是与众不同。” 达芬奇有些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但是,你们怎么保证思想的纯洁性呢?要知道,个人的贪欲是不可避免的,你们的皇帝更是参透了这一点,压根不准备消除贪欲,而是尽可能地将其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结合起来。” “是啊,所以别人才说,我们的骑士都是理想主义者,以古老的基督教美德而约束自己。” 鲍里斯点点头。 “大团长常说,基督教诞生之初,我们的先辈就是以团结一致的精神渡过了艰难的岁月,在那个时候,个人利益永远不会高于集体利益,每一位基督徒都为了最纯粹的理想而奋不顾身。” “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上帝之下,众生平等,重视家庭,爱护子女,禁止谋杀,禁止人祭,尊重生命,尊重土地,这是我们基督徒在精神层面上领先于其他原始宗教的最好证明。” “我们将其称之为普世价值,有朝一日,这种价值观也会传播到整个世界。” 鲍里斯顿了顿。 “我承认,大部分基督徒都没有将这一套价值观落实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错的,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达芬奇对这些神学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叹了口气。 “算了,我只是个画家,来这里也就为了考察和作画,随你们自己吧。” “话说回来,你们的大团长,他还想当国王么?” “在你们这套返古理论下,国王和贵族又该怎么解释呢?” “呵呵,大团长虽然没说过,但百姓们都盼着他当国王呢,仁德而爱民,平和而公正,就连第比利斯的农民也对圣十字地心驰神往。” 鲍里斯笑了笑。 “大团长说,上帝赐予了贵族更显赫的身世,更富裕的家庭,但这同时也是一种责任,贵族们就该冲在战争最前方,平民百姓则退居二线。” “很典型的骑士道复古思想,不过也好,我喜欢。” 达芬奇呵呵一笑。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的大团长是不是个西方人,不仅长得像,思想也像。” “哦?还有其他人也践行这一套理论?” 鲍里斯来了兴趣。 “多得很,人文主义的一种流派罢了,这几十年里,在意大利,德意志,尼德兰,甚至是偏远英格兰,各种各样的思想都冒出来了,我不太了解,但知道这些思想很先进。” 达芬奇回忆着。 “你们大团长这种神学集体的复古公社思想也是其中一种,尤其是英格兰,就连坎特伯雷大主教甚至都表露过这种哲思。” “他们最近也开始发展羊毛产业了,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圈地运动”,但他们可没有异教徒可以压榨,国王和贵族也不会保护平民,遭殃的全是自己人。” “神学农村公社,成功的也有,那就是德意志北部的迪特马尔申农民共和国,瑞士联邦也算半个吧,近些年来,他们的势头也挺猛,不过,大国估计是行不通的。”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多少贵族和高级教士是愿意推崇神学复古的,你们的大团长是很独特的一个。” “那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鲍里斯问道。 “我只是个画家,又怎么会知道呢。” 达芬奇失笑摇头。 “但是,你们大团长信仰纯洁,他的继承人呢?他的子孙呢?还能维持今天的模样吗?” 鲍里斯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 实际上,达芬奇说的没错,这个时候的欧洲正处于千年难遇的思想盛世,文艺复兴让古老的价值观再度涌入众人的脑海中,那些仿佛在梦里的美好世界与残酷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这些哲学家产生了相当大的思想落差。 在这种背景下,许许多多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价值观体系开始构建,包括平权运动,个人主义,集体主义,资本主义乃至社会主义。 在这之中,英格兰“羊吃人”的圈地运动让思想家们对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同时产生了质疑,空想社会主义开始萌芽,许许多多的思想家开始用纸笔构建出一个理想化的完美世界,最终由15世纪末的托马斯·莫尔成为了第一位集大成者,“乌托邦”的理念由此诞生。 原时空中,再过几十年,神学农村公社的思想还将从纸面走上现实,人类历史上第一场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农民大起义即将在德意志地区掀起一场革命浪潮。 文艺复兴是一场伟大的革命,仅仅用文学和艺术上的繁荣来描述它,那是忽视了它的本质,但仅仅将其视为资产阶级的新文化运动,那又是一种不尊重。 见鲍里斯没有说话,达芬奇也不想在这种过于深奥的话题上多做纠缠。 “无论如何,不管你们的大团长是真心想为基督教的事业做出贡献,还是具有更深的心机,只是想利用这种方式来颠覆格鲁吉亚贵族,谋取第比利斯王位,我都祝他成功。” “你!” 鲍里斯有些生气,将脑袋扭向一边。 达芬奇笑笑,没有出声。 车队继续行驶,驶过农田和乡村,一座规模不大却生机勃勃的城市出现在众人眼前。 城市坐落在库拉河畔的一个突出部,四周分布着不少军事堡垒,来往人群不少,人人洋溢笑容。 “冰封城,骑士团的新城市,自由之城,开明之城。” 鲍里斯指向城市。 “现在,城市只有半边,另外半边还在建设中,朝向占贾城的一边会建造一座大城堡,城堡与城墙相连,大团长平时就睡在最前线,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这座城堡就是你的工作之一。” “好,我会看看的。” 达芬奇点点头,眺望着暗蓝色的城市。 “冰封城我能理解,为什么要叫自由城?” “因为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不只有正教徒,还有亚美尼亚正教徒和为数不少的小教派。” 鲍里斯说道。 “大团长吸引了不少被萨法维教团严加打压的少数派信徒,包括穆斯林小教派,基督教异端小教派和那些古老流派,比如聂斯托利派和祆教。” “这些小教派必须遵守城市的法律,禁止敌视,禁止传播极端思想,不要求各个教派友善相处,至少不能彼此动粗,骑士团的武力会维持秩序。” “这——” 达芬奇十分惊讶。 “我以为你们会对这些异端异教赶尽杀绝。” “大团长说,他对自己的信仰十分自信,认为不需要马匹和刀剑就能让那些化外之民自动皈依。” 鲍里斯顿了顿。“但是,我认为,在这样一片文化杂糅,信仰纷乱的土地上,我们其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自从萨法维教团扎根以来,这片地方的极端军事色彩越来越浓重,那些较为和平的流派被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吞噬,我们想做的则是尽可能地缓解这一现象。” “伊萨克陛下认为这是有意义的,于是赞同了大团长的做法。” “我想,对陛下来说,他或许都不在乎我们到底怎么发展,只要能给萨法维添乱,一切都随意。” 鲍里斯咧嘴一笑。 “在南边,我们的盟友阿尔斯兰就是和平主义穆斯林的代表,他也在与我们干同样的事。” “大团长说,我们得为那些不愿走上极端道路的平和者提供一个容身之地,得让他们知道,除了被萨法维绑上极端主义的战车外,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 “好吧,这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达芬奇指向城市。 “你们建造城市时,没有遭到过进攻么?” “谁来进攻?查士丁尼皇帝和贡萨洛大将军上一次给希尔凡人带来的伤痛到现在还没有消失,况且,他们还得忙着应付团结起来的切尔克斯人。” 鲍里斯撇撇嘴。 “萨法维教团在前几年倒是屡次进攻,白羊内乱后,海达尔就回大不里士了,据说是参与权力斗争。” “不然的话,我们可不敢这样发展民生,改革体制,建造城市。” “这座城市建造了几年?” 达芬奇问道。 “快两年了,十字领的成员会在农闲时期赶来帮忙,这半年,君士坦丁堡的先进技术也提供了很大支持。” “真是伟大的进步。” 达芬奇由衷地说。 “但是,为什么城墙是暗蓝色的?是用了什么建筑材料?” “你马上就知道了,跟我来,我们的这次的目的地可不是城市。” 鲍里斯冲达芬奇挤挤眼睛,冲车夫吩咐几声。 车队绕开冰封城,向南方的山脉继续行进,不一会儿,一座营地赫然在望,营地上空飘扬着骑士团的旗帜。 大营之外,阿莱克修斯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嘴角微微翘起,隐隐有些期待。 结婚之后,阿莱克修斯带着妻子回到了圣十字地,开始扑在自己的事业上,到今天已有两年。 白羊王朝的内乱吸引了萨法维教团的注意力,君士坦丁堡——锡诺普——巴统航线的开通和特拉比松的收复让东罗马帝国在格鲁吉亚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诸侯王公们再也不敢对圣安德鲁骑士团的发展做出限制,这些都为骑士团的发展带来了有利条件。 在此背景下,阿莱克修斯朝自己的理想一步步地迈进,在制度,技术和经济上均有突破,试图把自己的第一片根据地打造成真正的地上天国。 从本就久负盛名的格鲁吉亚葡萄酒,到新式建筑的率先使用,从锰矿的开采,到肥料的推广,两年以来,圣十字地的发展速度虽然比不上爱琴海两岸,但依然十分迅猛,流民蜂拥而至,人口逐渐增多。 但是,阿莱克修斯十分清楚,骑士团本身没有任何技术研发能力,他只不过是依靠家族的关系吃到了东罗马帝国的红利。 不说其他,光是他母亲和兄长赞助给他的结婚钱,就是骑士团年收益的好几倍。 其中,阿莱克修斯最为重视的莫过于建筑技术的进步和新型建材的使用,在他看来,这是圣十字地的独特优势。 今年年初,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诞下一女,被取名为塔玛拉,新生儿的降临为阿莱克修斯带来了莫大的喜悦,来自家庭成员的礼物更是堆满了好几辆马车。 尽管妻子十分不情愿,阿莱克修斯还是把礼物全卖了,用以实现自己的理想。 来自东帝国的无条件支援让阿莱克修斯有些内疚,他知道,圣十字地神学复古的集体主义道路与东罗马帝国的市场自由主义有很大区别,倒是与德意志的一些农民共和国有些类似,来自东帝国的资本家并没有因为阿莱克修斯的成功吃到格鲁吉亚的多少红利。 然而,父母在书信中却没有责怪他,皇帝认为他的实践还是有价值的,并将骑士团的改革文件拷贝带走,未来,当东帝国的道路出现问题时,或许会向他们学习经验。 没什么道路是全然错误的,为了本国国民的幸福生活,任何事都能干。 阿莱克修斯记得这句话。 阿莱克修斯知道,比起圣十字地的改革,他的父亲显然更关心萨法维教团和格鲁吉亚王国,表示愿意助他拿下格鲁吉亚王位。 自己一直以来践行的上古骑士之道,到底是为了给平民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还是如旁人诋毁的那样,只是为了争取民众支持,谋求格鲁吉亚王位呢? 阿莱克修斯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事在人为。 马车停下,鲍里斯和达芬奇走了下来,向阿莱克修斯问好。 “很荣幸见到您,尊敬的阿莱克修斯殿下,早就听说您相貌英俊,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达芬奇直挺挺的注视让阿莱克修斯有些尴尬,连忙开口,表示欢迎。 “很高兴认识你,列奥纳多先生,听说您对我们的新式建筑材料很感兴趣,我这就带您观看。” “鲍里斯,你负责接待建筑公司的其他派员,等我忙完了,会为他们设宴款待。” 阿莱克修斯指示道。 鲍里斯点头离开,阿莱克修斯则带着达芬奇来到一处山坡。 “列奥纳多先生,您对混凝土了解多少?” 路上,阿莱克修斯开口问道。 “有些了解,东帝国的建筑革新全部依靠了水泥和混凝土。” 达芬奇沉吟着。 “我记得,水泥是很古老的东西,古罗马时期就有了,陛下的研究所只不过是在几年前找到了一个快速生产的办法,还把水泥分为了火山水泥和石膏水泥。” “混凝土则是工程研究所在陛下的指引下发明出来的新东西,主要成分是水泥,沙子,水和矿渣,有时候还会添加一些其他成分,不难生产。” “您说的没错,列奥纳多先生,但您认为,混凝土的价格真的很廉价吗?” 阿莱克修斯停下脚步。 “这……这我倒没考虑过,听建筑公司说,原料都很便宜,配比也被工程研究所试出来了,应该不难生产吧?” 达芬奇平时很少接触低端建筑,对这些还真不太了解。 “至少,君士坦丁堡的市民都买得起混凝土住宅。” “但是,不是所有城市都叫君士坦丁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人生活在温饱线下,他们住不起。” 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 “在我们这里,由于没什么生产体系,混凝土的价格就不低。” “所以您——” 达芬奇征询着看向他。 “到了,看看吧。” 两人走上山坡,阿莱克修斯指向山坡下的谷地。 荒芜的谷地里,一个个“土包”赫然在目,堆成一座座小山,有些小山还在向外喷吐着粘稠的泥浆。 “这……泥火山?” 达芬奇思考着,皱了皱眉。 “好见识,就是泥火山。” 阿莱克修斯赞许地说。 “与火山不同,这种泥火山不会喷发炙热的熔岩,泥火山的喷发口反而十分清凉。” “圣十字地的建筑进步全部依靠了泥火山的泥浆,我们发现,这可以作为混凝土的一种下位替代,价格更低,完全不需要什么投入,现采现用。” “在东边的阿塞拜疆,泥火山更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上帝赠予人类的礼物。” 阿莱克修斯笑着说。 “我们用泥浆和欧洲黑松木来替代钢筋混凝土,虽然质量差了些,但却可以为普通流民提供几乎免费的房屋。” “好办法,了不起。” 达芬奇喃喃说道。 “那为什么冰封城是暗蓝色的?” “这就得说到格鲁吉亚的另一种特产,父皇将其称为锰矿。” 阿莱克修斯遥遥指向远方依稀可见的矿场。 “您知道,我接纳了不少小教派的信徒,大多来自东方,他们带来了不少技术。” “据他们所说,锰矿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添加剂,印度的乌兹钢就用到了锰矿。” “我们把锰矿渣混杂到泥火山的泥浆中,从而提升建筑强度,冰封城的暗蓝色就是这样来的。” “我们计划大规模开采锰矿,卖往东帝国,他们的冶铁业和炼钢业或许需要这些,我们则可以富裕国民。” “这是您的事,不过,如果我是上帝,应该会对您在圣十字地的一系列举措感到欣慰。” 达芬奇说道。 阿莱克修斯对达芬奇“不敬神”的话语有些愕然,随即想到了他浪荡艺术家的身份,也不再深究。 “需要我做什么吗?” 达芬奇问道。 “实际上,我希望您能够设计出一种可以批量生产的模块化房屋,要比君士坦丁堡的更加便宜,不要求美观,只求能住人,至少得为那些流民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阿莱克修斯挑明话题。 “还有,我想用这些天然材料在极短时间内建造一座堡垒群,以冰封城为中心,最好能够将来自东方的土库曼游牧袭掠者彻底阻挡在外。” 达芬奇深深看了阿莱克修斯一眼,没有说话。 堡垒群一旦建成,东方的游牧部落就无法对骑士团造成什么威胁,骑士团的兵力就能解放出来。 长时间里,格鲁吉亚诸王公都指望骑士团帮他们拦住游牧部落的侵略,自己则高枕无忧地在城堡里享受生活,这是双方和平共处的重要前提。 正是出于对土库曼部落的恐惧,也是出于对东罗马帝国强大实力的敬畏,格鲁吉亚王公才容忍了骑士团的存在,连跑到圣十字地的流民也不怎么追究,阿莱克修斯的势力才能迅速壮大。 当东方的威胁被解除后,这一重要前提荡然无存,日益壮大的骑士团反而成为了格鲁吉亚王公们新的威胁。 “列奥纳多先生,我可以保证,我们并不是畏惧土库曼人。” 阿莱克修斯舔了舔嘴唇。 “此非偏安一隅,但求一方百姓安宁。” “没问题,我会竭尽所能的。” 达芬奇重重点头。 其实,他才不会管建筑的具体作用,受皇室恩德,那就该发挥自己的才干。 告别达芬奇,阿莱克修斯去建筑公司的接待宴上坐了坐,回到尚未彻底完工的冰封城堡,进入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十分温馨,玛利亚正抱着女儿,哄她睡觉。 阿莱克修斯走上前,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建筑队来了。” “嗯。” 玛利亚温和地看着阿莱克修斯忽明忽暗的眼睛。 “堡垒群的计划可以迅速实现了。” “嗯。” 玛利亚点点头。 “我会谋求格鲁吉亚的王位。” “好,我会支持你。” 玛利亚还是点头。 “记得把你的计划向君士坦丁堡透露出去,等他们解决完地中海的事情,肯定会开着舰队来支援你。” “格鲁吉亚可是东帝国黑海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会尽力支持的。” 见阿莱克修斯沉默不语,玛利亚摸了摸他的金发。 “我知道你在乎名声,但正如你之前所说,那些同为正教徒的王公贵族是彻底的虫豸,和他们在一起,又怎么能建设好地上天国呢?” “民心在你,早该动手了。” 阿莱克修斯站起身,眼神逐渐坚定。 拉响铃铛,一位女仆走了进来。 “去把骑士团的各位分团长都叫到礼拜堂,我要宣布一项大事!” (本章完) 第349章 勃艮第战争 第349章 勃艮第战争 海风自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森林中的泉水汩汩流淌,猎犬的吠叫声,野猪的哼哧声与鹿群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一袭猎装的贵族们弯弓搭箭,互相争斗。 森林中坐落着一座秀丽的城堡,城堡外是蓝色的泉水和绿色的树林,酒庄,礼拜堂分布在内,马场,猎场分布在外,优雅而大气,威严中不失温柔。 这是枫丹白露城堡,一座始建于12世纪的法兰西王家城堡,位于法兰西北部的枫丹白露森林中,自建成以来便成为了法兰西国王度假打猎的好去处,不少国王甚至将这里作为了自己的常驻地,枫丹白露城堡的地位也随之变高。 纵观整个欧洲大陆,法兰西在地理上可谓是占尽天时,比起偏远的英格兰,这里阳光充沛,不至于阴雨绵绵,比起山脉交错的伊比利亚,亚平宁和巴尔干,这里又地势平坦,可利用的土地极其充裕。 如果把东南部的些许低矮高原排除在外,整个法兰西的核心地区皆为广袤平原,从东北边的阿登森林到西南边的比利牛斯山脉,一马平川,一览无余。 此时的波德平原和东欧大平原大多处于原始森林的蛮荒阶段,匈牙利大平原的东部也沼泽遍地,法兰西大平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全欧洲开发程度最高,人口最为密集的一片大平原,河湖众多,气候适宜,神选之土,上帝之国。 温暖的中世纪已经结束了,已经到来的小冰期没有给法兰西带来太大的影响,大平原的气候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终年盛行海洋西风,全年温暖湿润,日照还算充足,降水更是绰绰有余,几条大河为商业的开展提供了优异的环境。 枫丹白露城堡中,将近52岁的路易十一满意地看着年轻贵族们打猎时激发出的蓬勃朝气,微笑着点点头,自顾自地走进育儿室,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 账簿上的财政收入年年增加,市场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曾让他担忧许久的继承人问题也似乎迎来了一线转机,路易十一的心情十分不错。 英法百年战争结束后,赢得全面胜利的法兰西王国开始极速复苏,整整十余年都未曾遭遇大型灾害,无处不丰饶,无处不保暖,查理七世和路易十一两代君主用不同的方式振兴着这个似乎本该强大的国家。 在政治,军事和民生上,查理七世显然是更加出彩的,百年战争的胜利为他戴上了“胜利者”的桂冠,对功臣将佐的优待和对普通农民的宽容为他赢得了极好的名声,数不清的诗人赞颂他的威名,数不清的百姓自愿为他修建丰碑。 但是,在外交和经济上,他的“逆子”路易十一却更胜一筹。 外交上,路易十一对待贵族采取高压政策,对反叛者毫不留情,耗费半生,手段极其残忍,通过联姻,声索,抄家灭族等一系列手段让一片接一片的封建领土回到国王的手中,时至今日,除了勃艮第,布列塔尼,普罗旺斯等大诸侯外,法兰西的领土已经基本上被路易十一“凑合”了起来,除了勃艮第外,其他两个基本上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太多反抗的动力。 路易十一的经济成果更是显著,早在东罗马帝国开始资本化改革前,这位天赋异禀的国王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改革,提拔市民官员,制衡封建势力,强迫教会公开财产,打压教士阶级,发展手工工坊,赋权大资本家和民族资本家,促进商品经济。 路易十一对资本家的亲近让法兰西的商品经济突飞猛进,巴黎,里昂等城市的工坊产业迅速繁荣,包括印刷,纺织,酿造,冶铁等产业都得到了大力支持,文艺复兴的春风从沿海吹向内陆,从大城市吹向小乡村,法兰西一千多万的庞大人口正逐渐觉醒,向民族主义和资产主义不断迈进。 然而,对那些普通民众而言,路易十一刮起的春风透着刺骨的寒冷,没有殖民地的供给,没有针对外人的剥削,法兰西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依靠的可是自己人的血汗,路易十一的税收比查理七世高出很多,资本家们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同胞情谊放弃唾手可得的金钱利益,针对底层民众的压榨每一秒都在发生,路易十一非但没有推行任何的保护措施,反而为剥削者们提供了法律上的援助和道义上的支持。 当然,在这个时代,只要还能吃上饭,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揭竿而起,举起叛旗,在十余年的丰收后,法兰西民众的日子还算说得过去。 除了外交和经济外,路易十一在教育和科技上的成果同样斐然,不仅邀请了不少知名学者来巴黎讲学,还不断学习来自欧陆各国的科技成果,第一家骨粉肥料厂已经在巴黎城开设了起来,第一艘改良版克拉克帆船的龙骨也在造船厂中搭建了起来,第一所由德意志工程师指导的新式矿场早就在维希城运行了好几年。 无论是骨粉,新式矿业还是火绳枪和盖伦帆船,这些新技术都不涉嫌多么高深的科学,很难藏住,只要亮在台面上,被人学去是迟早的事。 如果把已经正式脱离法兰西王国的勃艮第排开在外,此时的法兰西可谓是一派繁荣,经济发展,农业丰收,封建诸侯萎靡不振,资本力量开始崛起,这是时代的潮流,但也与路易十一的远见卓识息息相关。 没有王的品德,没有王的信誉,但却有王的才干,这就是路易十一。 枫丹白露城堡的育儿室内,路易十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玩闹的小儿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 或许是因为个人道德太过低下,干的亏心事太多,路易十一的家事非常不顺,前前后后迎娶了三位妻子,生下了很多子嗣,但活过一岁的寥寥无几,大多夭折于襁褓中。 路易十一的前五个儿子全都夭折而死,直到四十七岁也仅有两个健康的女儿,继承人的缺乏让不少野心勃勃的诸侯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一度让路易十一忧心忡忡。 路易十一来自于卡佩分支瓦卢瓦家族,遵从古老的萨利克法典,依照后人对法典的引申,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王位和土地传男不传女。 萨利克法典对女性继承权的限制导致了西欧国家的无数明争暗斗,历史上,英法百年战争,勃艮第继承战争,卡洛斯战争乃至汉诺威继承争议的背后都能看到这部法典的影子,可谓是造就了无数祸端。 当然,在一定程度上,萨利克法典的一些规定也确保了法兰西等国的稳定,纵观欧陆各国,法兰西王国的继承制度称得上完善,极少酿成王室内战,比伊比利亚,意大利和德意志都要好很多。 于是,当小王子在1470年降生并成功活下来后,老来得子的路易十一非常高兴,以父亲的名字为他取名为查理,对其疼爱有加。 不知出于何种缘故,这个小王子的身体仍然不好,路易十一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命根子”出现意外,为他聘请了最好的医生,为了保住身体,甚至牺牲了教育。 现在,查理王子已经年满四岁,虽然还是时常生病,但性命可算是保住了,路易十一仍然没有让儿子参加系统性的贵族教育,虽然请了名师,但严格控制学习时长,让小儿子随心所欲地成长。 木门敲响,侍从走了进来。 “陛下,纪尧姆阁下在等王太子,他应该去上课了。” 路易十一转过头,见儿子玩得高兴,有些于心不忍。 “今天的课程就算了吧,让纪尧姆等着,我去找他,谈谈国事。” 纪尧姆是查理王子的老师,也是路易十一的顾问,一位著名的人文主义者。 整整衣装,路易十一将咖啡放下,来到会客厅。 “好久不见,纪尧姆,没想到你竟然来到了枫丹白露。” 路易十一看向纪尧姆。 “查理最近身体有恙,课程还是别上了吧。” “陛下,查理王子是未来的法兰西国王,教育大事可不能疏忽啊。” 纪尧姆无奈地说。 “四岁的孩子,就算不接受其他教育,怎么也得学会拉丁语吧?” “以后再说吧,今天你正好来了,上次提到的改革有些思路,你帮我听听。” 路易十一挺了挺已有些佝偻的腰,坐上自己的座位。 “我准备学习希腊人,建立高等技术学校,为王国培养熟练工匠,你觉得这个思路如何?” “造船,冶铁,采矿,纺织,这些都是需要技术人才的。” “可行,但有些问题您得提前解决。” 纪尧姆当即表示认可。 “第一,资金,您也知道,工匠的地位虽然比农民和劳工高,但依然不是贵族和商人可比,学得起高等技术的不愿当工匠,那些愿意当工匠的却又交不起学费。” “如果您只是想建立一个空壳子,那就失去了意义。” “这个……你说的对。” 路易十一点了点头。 “希腊人是怎么解决的?” “希腊皇帝直接出资补贴,设立皇家奖学金,推行慈善教育。” 纪尧姆如实说道。 “他们在教育上了很多钱,我建议您也可以设立王家奖学金,不必有希腊皇帝那么多,但至少得给普通市民提供一些机会。” “可以,只是这样恐怕又得苦一苦农民了。” 路易十一抿了抿嘴。 此时的法国刚刚在新大陆站稳脚跟,法属哥伦比亚殖民地只是一个小村庄,皮毛贸易刚刚启航,财政主要还是依靠农业税收,如果要扶助手工业,免不了得牺牲农业。 “他们近几年全都获得了丰收,多交一些税应该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法兰西的农民们看到越来越好的城市,越来越多的工坊,也一定会发自内心地歌颂您的功德。” 纪尧姆笃定地说。 “您得知道,市民阶级代表着先进与进步,他们知道自己是法兰西人,也愿意为法兰西的未来奉献终身,但农民不同,他们顽固,闭塞而麻木,对于他们来说,谁来当主人其实差别不大。” 路易十一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这个时候的人文主义者普遍具有一种骨子里的清高,对底层农民的总是秉持漠视态度,他们往往自视甚高,或许对市民中产阶级的看法还算不错,但绝不会认为乡下的穷苦农民是自己的同类。 见路易十一面无表情,纪尧姆却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陛下,您如果认为我说的不对,那就去看看希腊人的西境边疆区吧,一万余人的基督徒,绝大部分都是意大利农民和西班牙农民,他们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没有感情,他们所希望的只有更多的土地和更少的税收。” “第二个问题呢?” 路易十一没有理会,直接绕开话题。 “第二,先进技术和先进模式,这一点其实您也看出来了,过去,意大利代表着最先进的技术,现在变成了希腊,您可以派密探前往君士坦丁堡,看看他们是怎么进行手工业生产的,看看他们是怎么培养熟练工匠的。” 纪尧姆说道。 “嗯,很好,我已经命人做了,上一次的回信说,希腊人弄出了混凝土建筑,这也是非常先进的,值得学习。” 路易十一点点头。 “第三,工坊数量还是太少了,资产者的力量仍然不够强大,手工业传统不够浓厚。” 纪尧姆看着路易十一的眼睛。 “我记得您曾经做过统计,希腊人虽然在人口上远远不及我们,但总体工坊数量却与我们基本持平,并正以极快的速度超越我们。” “我们私下谈话,没必要把勃艮第和布列塔尼的工坊都加上。” 路易十一硬邦邦地说。 “明确来说,我们的工坊数量已经比不上希腊人了,但根据统计,部分商品的产量还略胜于他们。” “是的,这是由于您的子民更多,家庭作坊依然占比很大。” 纪尧姆说道。 “事实证明,家庭工坊是不利于手工业进步的,我建议您效仿希腊人,颁布法案,争取让家庭工坊逐渐消失,让更多农民进厂打工。” “不行,这会造成国内动荡。” 路易十一眉头一皱,当场拒绝。 “希腊人能这么做,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地广人稀,可以把更多土地分给农民,让他们成为实际上的农业工人,专心生产农产品。” “希腊皇帝为了让手工业生产从家庭作坊向城市工坊转变,可是颁布了一系列辅助性法案,我们没这个财力,也没这个精力。” “而且,希腊人弄的大农场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农业技术的迅速突破和农业牲畜的大量富集。” 路易十一以手扶额。 “那种蓝色的液体可以消除虫害,让除虫的劳动力解放出来,通过工厂生产出来的肥料也能让土地产出大大提升,牲畜的富集则使单一土地所需要的人口变得更少。” “蓝色液体的生产方法我一直没能偷到,工厂肥料需要的磷矿和铂矿我也没有,只用骨粉肥料还是达不到他们那种程度。” 路易十一有些烦闷地挥了挥手。 “我们的农业生产一直以小农作业为主,人口太多,太过密集,绝不能生搬硬套希腊人的办法。” “您说的对,是我急躁了。” 纪尧姆默然。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有足够的人口,选择远比希腊人多。” 路易十一笑了笑,拍拍纪尧姆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最近一段日子,英格兰人不太老实,爱德华国王被勃艮第人蛊惑,又开始重提法兰西王位的事情了。” “我已经问过几位贵族,他们的观点我都不太满意,想听听你这位先进学者的意见。” 纪尧姆一愣,开始思索。“陛下,我只是个教师,对这些事实在不太懂。” “但我认为,绝不能硬碰。” “嗯,所以该怎么做?” 路易十一深以为然。 “您既然对贵族们的建议不满意,想必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纪尧姆耸了耸肩。 “我只是认为,您一直以来都把重心放在了外交和经济上,我们的改革才刚刚开始,如果大动干戈,一切都毁了。” “况且,伊比利亚的战争还没开始,我想,您大概也不想和英格兰人多做纠缠。” “呵呵,你倒是明白。” 路易十一呵呵一笑。 “根据情报,爱德华的出兵意图其实并不强烈,国内也对重开战端之事争执不休,我打算通过金钱和利益贿赂他们,顺便为这场长达百年的战争收个尾。” “我的儿子查理聪慧过人,爱德华的女儿应该很乐意当他的妻子吧?” “好办法,如果您信任我,我可以作为使节,前往伦敦。” 纪尧姆揽下了这个机会。 “除了让爱德华国王打消对法兰西王位的妄想外,我认为您还得劝他放弃与勃艮第人的同盟。” “是的,这也是我的主要目的之一。” 路易十一眼光闪烁。 “自从博韦之战后,我们和勃艮第的战争态势已经发生了逆转,别看大胆查理在洛林打得气焰嚣张,总会有耗干战败的那天。” “希腊人请他结盟,大胆查理竟然还自信满满,认为不怎么需要他们的帮助,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路易十一站起身,舒展着筋骨。 “虽然我喜欢通过外交而非战争的形势来解决争端,但军队也是必不可少的,你替我拟一份军费报表,我准备扩军。” “大胆查理已经在向瑞士进军了,我准备把我名下的瑞士佣兵派回去,让他们保卫自己的家园。” “这么多年的谋划,勃艮第人总算撞上了瑞士人,他们一定会遭遇大败,这是我说的,一定!” 路易十一坚定地看着纪尧姆。 “我想建立一支常备步兵,希腊人的大方阵很厉害,欧洲各国都在学习,我们也不能落后,还得打出自己的特色,把骑兵也加进去!”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勃艮第连年战争,他们所属的尼德兰城邦早就感到了厌烦,不少商人都在跟我联络,还给我提供了不少经费,想让我帮着解决掉他们的主君。” 路易十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 “朕即法兰西,勃艮第乱党必须消灭,诸侯割据必须解决,卡斯蒂利亚其实与我们关系不大,保住阿拉贡即可。” “做完了这些,我们就专心发展经济,聚敛财富,财富才是权力的源泉!” …… 法兰西东北部,诺伊斯小城。 小城外扎着连绵的军营,城墙边歪歪斜斜地躺倒着破损的攻城器械,城墙上,勃艮第十字旗被点燃扔下,洛林公国的旗帜重新升起。 硝烟还在弥漫,战火还在燃烧,勃艮第的士兵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城池虽然摇摇欲坠,但就是难以攻下。 城市北边,通往围城营地的道路上,一列马车徐徐前进,马车上盖着黑布,黑布下则是一柄柄的火绳枪。 一列骑兵护卫在马车队的身旁,骑兵队最前方,中年男人和骑士长并肩而行。 骑士长的罩袍上绘制勃艮第的徽章,显然是大胆查理的部下,中年男人并未披甲,但腰间的宝剑上却雕刻着双头鹰的徽记。 “马莱萨斯阁下,我们快到了。” 骑士长转过头,看向中年男人。 “其实,您把物资交给我们即可,不必亲自来的。” “还有些事想与你们的大公当面商谈。” 马莱萨斯淡淡说道,眯起眼,望向破败的城市与连绵的军营。 “看样子,大公似乎并没有在意陛下的告诫,一心一意地扑在了这场不知所谓的战争上。” 听闻此言,骑士长立刻皱起了眉。 “打穿洛林,将勃艮第与尼德兰沟通起来,这是我们的既定战略,是具有重大价值的。” “您只不过是一位主管督运火枪的使节罢了,我们之间也只签署了军事技术互助协约,无论是您,还是您的皇帝,似乎都没理由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吧?” “也许吧,随你们自己。” 马莱萨斯硬邦邦地说。 “或许正如你所说,我们只不过是互助关系,你们帮我们建立了加里波利炮兵学院,我们则帮你们组建了火绳枪队,并提供重型火枪。” “这是最后一批,完成之后,我们的交易就完结了。” 骑士长点点头,将目光移向一边。 “马莱萨斯阁下,这几年,你们管得太宽了,总是劝大公谨慎行事,劝大公看清局势,说法王路易才是真正的敌人,尼德兰的叛逆情况也不容小觑。” “这些事情,我们的大公又何尝不知道呢?但他的思路也是对的,而且他就是这样,旁人越是劝,他越是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您也许不知道,你们的皇帝几次三番写信劝大公不要打洛林和瑞士,他对此十分不满,后来压根就不看了。” 骑士长撇了撇嘴。 “如果您这次也是来说这些的,那还是不要觐见大公吧,他最近心情不好。” “不,我是去讲解火绳枪和大方阵的弊端的,你们的大公在军事上的确开明,懂得与时俱进,但他对火枪和火炮的喜爱简直到了迷信的程度。” 马莱萨斯沉声说道。 “大方阵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你们的大公还准备进军山区的情况下。” “在山里,火炮阵地摆不开,敌我之间距离太近,火枪兵也会受到限制。” “唉,这倒是对的,但是没办法,我也劝过了。” 骑士长无奈一笑。 “我们的大公是世界上最诚恳,最勇敢,最富有荣誉感和最慷慨的贵族,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固执。” “说到勇敢,你们的大公是不是又亲自上阵了?” 马莱萨斯看向大营上的旗帜。 “是啊,大公认为,这样可以激发士兵的热情与荣誉感。” 骑士长立刻点头,显然认为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优良美德。 “再者,大公本就是勃艮第第一勇士!” “勇士?我们皇帝极少亲自上阵,就算亲自上阵也从不带头冲锋,但没人否认他的勇敢。” 马莱萨斯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君主,总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是对全体民众的一种不负责。” “哼,这也正是大公阁下不太喜欢你们的原因。” 骑士长瞥了马莱萨斯一眼。 “我们的大公可不是波兰和匈牙利的那位瓦迪斯瓦夫三世,他从年少时期便在战火中成长,论勇武,论马术,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马莱萨斯简直无语,挥挥手,不再说话。 在担任东罗马帝国驻勃艮第特使的这几年里,马莱萨斯深刻认识到了这个新兴国家的蓬勃和莽撞,从大公到骑士,人人都想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以悍不畏死为荣,以苟且偷生为耻,兼具了勇敢和鲁莽的双重属性。 一位能力突出的君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塑造全体国民的性格,在大胆查理的带领下,正宗勃艮第人大多好勇斗狠,崇尚荣誉,对那些玩弄权术者和玩弄金钱者嗤之以鼻,包括尼德兰的商人和资本家,包括法兰西的国王路易十一。 马莱萨斯觉得,勃艮第人所看不起的这些人中,应该也包括了他的皇帝和他的民族,只不过因为还算友好的关系而没有明说。 马莱萨斯起初是作为军事顾问被派往勃艮第的,最初一段时间,他还会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向大胆查理提出了不少建议,后者总是对军事改革上的方案十分珍视,对战略部署上的建议则不屑一顾,顽固地坚持着自己的判断。 现在,马莱萨斯也不再白费工夫,自降职位,老老实实地充当东罗马军火商和勃艮第公国之间的沟通桥梁,偶尔也会在大方阵的事情上指点一二。 截止到1474年末,大胆查理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一半,梅斯城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大半个洛林公国沦陷在勃艮第的铁蹄下,大军从北向南,与勃艮第旧地越来越近,与战略重地南锡仅有一步之遥。 可是,在路易十一的操纵下,洛林公国和瑞士联邦组成了联军,不断袭击着勃艮第的粮道,勃艮第的攻势在冬季变得越来越迟缓,甚至会在一座小城上耽搁许久。 经历漫长的战争后,此时的勃艮第军队已经十分疲倦,如果不是大胆查理的人格魅力实在太高,士兵们的素质又确实不错,他们估计很难坚持到今天这种地步。 “出什么事了?” 马莱萨斯看着军营中的骚动,不由得攥紧了马鞭。 军营中陆续有人走出,骑兵们牵上战马,民夫们开始拆卸营地帐篷。 骑士长也有些疑惑,策马上前,询问一番。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回到马莱萨斯身边,骑士长如实说道。 “大公准备撤出诺伊斯城,不围了。” “这才对嘛,早该这样了。” 马莱萨斯松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瑞士人的参战明显是路易国王的圈套,大公要是一味硬打,那就是——” “大公准备直取南锡。” 马莱萨斯的笑容僵在脸上。 …… 1475年初,在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的挑拨下,勃艮第公国与瑞士联邦正式交恶,瑞士联邦与洛林公国结为联盟,开始对勃艮第的侵略战争做出反制。 勃艮第战争正式开始。 (本章完) 第350章 巴斯克捕鲸人 第350章 巴斯克捕鲸人 伴随着教堂的钟声,1474年走到了末尾,地中海世界进入了温和多雨的冬季,欧洲大陆降下了白雪,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对于地中海世界来说,冬季是繁忙的,农民们在播种完成的田地上除草除虫,牧民们将牛羊赶进畜栏,工人则一如既往地忙碌在手工工坊或家庭作坊中,所有人都在渴望着来年的丰收。 但是,这一年的冬季也是充满硝烟的,伊比利亚的大规模冲突尚未开始,勃艮第战争却正式爆发,半个欧洲的目光被吸引到大胆查理的身上,有些人赞叹于他的勇敢无畏,有些人则报以讽刺的目光,认为他的鲁莽行动必将以惨败告终。 地中海中央,伊比利亚的继承权斗争延伸到了阿拉贡控制下的西西里岛,东罗马帝国驻扎在迦太基港和马耳他港的分舰队再一次开启持续不断的骚扰,阿拉贡王国的总督被迫维持高额军费,对西西里平民剥削更甚,当年的不少自治政策沦为空文,阿拉贡驻军和西西里民众的矛盾开始激化。 加泰罗尼亚叛乱让阿拉贡王室失去了大量财税,威尼斯共和国和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先后覆灭让他们再难从意大利半岛贷到一笔债款,恩里克四世的死亡让费尔南多王子将重心放在了卡斯蒂利亚的王位上,他们对西西里岛提供不了任何实质上的援助。 现在,西西里岛上的政府机关,军队舰船几乎全靠本岛供养,繁重的负担一股脑地压在了西西里人民的肩上。 在一些西西里地方豪强的操纵下,不少西西里民众开始对这场无来由的战争感到厌烦,他们的海上商路遭到了打击,他们的粮食被征收了上去,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正在遭到西班牙士兵的调戏,这一切的牺牲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只是为了保全特拉斯塔玛拉国王的颜面。 为什么要为阿拉贡人流血牺牲?这种“不和谐”的声音在岛上越来越大。 当然,大厦的崩塌还需要一些时间,特拉斯塔玛拉家族不是安茹家族,在西西里岛的名声不算太差,不少地头蛇还对他们留有念想,许多民众也习惯了他们的统治,东罗马帝国的渗透如预料中那样,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是,东罗马针对西西里的筹谋是妥妥的阳谋,是建立在海军霸权与经济霸权上的绝对战略优势,只要你继续打下去,西西里岛的民生就会继续败坏下去,税收就会继续繁重下去,曾经的自治政策就再难保全,矛盾逐渐累积,总会有集中爆发的那天。 阿拉贡可不是法兰西和德意志,同样是依靠海上商贸的海洋国家,只不过他们拥有和葡萄牙王国相差无几的人口,却没有和葡萄牙一样强大的海军。 西西里以南的迦太基和马耳他上,两万大军陆续到位,正在陆军大臣易卜拉欣的率领下勤加训练,枕戈待旦,以待天时。 伊比利亚半岛上,卡斯蒂利亚王位的三位宣称者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日后的战争,军事上的冲突尚未爆发,但外交层面的斗争时时刻刻都在上演,国王们拉拢各方势力,不断让利妥协,王室领地持续缩水,贸易特权被商人集团瓜分,同一片土地甚至被三个国王同时许诺了出去,这一切都给卡斯蒂利亚的长时间混乱埋下了伏笔。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这正是理想中的结果。 广袤的海洋上,一支小型舰队借着风势,向西南航行,舰队的风帆上绘制着葡萄牙王室的徽章。 这支舰队仅由五艘舰船组成,除了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和三艘卡拉维尔帆船外,还有一艘造型奇特的小船。 克拉克帆船的甲板上,查士丁尼解开银质纽扣,任黑色的风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是伊比利亚半岛北部的比斯开湾,冬季盛行的西风让舰船能够跑出相当高的速度,张开的风帆鼓动着,海的腥咸吹进每一名水手的鼻间。 “陛下,马上就到了,对方的舰船却迟迟没有出现,连信号也不打。” 侍从走了过来,低声汇报道。 “您看……” “继续朝预定海岸前进,我们诚心前来,他们就算桀骜,但总不至于置之不理。” 查士丁尼吩咐着,仍然凝望着近在眼前的荒芜海岸。 “我们在加利西亚停靠时,格拉纳达似乎传来了情报。” “是的,陛下,一切如常,贡萨洛将军把格拉纳达城重重围困,他们的粮食和木柴撑不了太久了。” 侍从连忙回答。 “贡萨洛将军说,他准备在三个月之内困死格拉纳达,争取为之后的继承战争留出更多的准备时间。” 伊比利亚的这场纷争耗费了查士丁尼很大精力,他不是以撒,与绝大部分贵族一样,在内心深处仍把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做不到完全的客观和理性。 对于他来说,这场王位声索战争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自然得多功夫。 格拉纳达的围城战还在继续,冬季的孤城缺衣少食,饥荒已经开始蔓延,查士丁尼在稳定局面后,立刻把指挥权移交给大将军贡萨洛,自己则担起了外交沟通的重任,和伊比利亚半岛的各方势力频频接触,最近则乘船前往已经被葡萄牙王国和平演变的加利西亚,与王太子若昂完成了一次会面。 查士丁尼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爱惜羽毛,在乎名声,对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过多干涉,他热衷霸权,不惧战争,却知道自己的军事水平比较一般,已经很少亲自指挥,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没问题,随他怎么打。” 查士丁尼挥了挥手。 “你帮我拟一份书信,告诉贡萨洛,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立马回去,帮他调控物资。” 这几年里,东罗马帝国的疆域不断扩大,军政事务不断增多,以撒的年龄也逐渐增长,精气神不复往昔,开始逐渐向长子放权,将一些事务交给他来处理。 除了最初的物资准备和军队调动外,这一次的伊比利亚战争就完全出自查士丁尼之手,从外交到军事,全由他自己做主。 “是,我立马去办。” 侍从点点头。 侍从名叫米哈利斯,来自巴列奥略的私生子家族,被以撒派遣给查士丁尼充当文书官,这些年的接触后,对这位年轻的太子已经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 他知道,在查士丁尼心里,感情和关系是最重要的,才华和能力排在第二,血统和家室只不过是政治平衡的筹码,可以利用,但也是一种威胁。 于是,当查士丁尼看出好友贡萨洛超乎常人的军事才能后,立马为他提供了数不清的帮助,在战术上对他言听计从,给予他百分百的信任。 查士丁尼对贡萨洛的过分青睐当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他们对贡萨洛的资历评头论足,对他拉丁人的出身指指点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贡萨洛的仕途,查士丁尼为他扫清了一切障碍,让他能够充分发挥自身才华。 贡萨洛也在一场场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用实际行动回报着查士丁尼的知遇之恩,尽管正如不少人所诟病的那样,他在本质上仍然是个西欧骑士,对罗马和罗马民族没什么向心力,只会誓死效忠于自己的君主。 “米哈利斯,在你看来,那群巴斯克人对我们的看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舰船速度放缓,查士丁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随口问道。 “陛下,巴斯克人是一个十分独特的民族,他们的历史和文化都非常悠久,根据人文学院的最新研究,他们很可能是欧洲大陆上最古老的一批土著。” 米哈利斯思索着。 “他们有独特的语言,独特的制度,独特的生活方式,可以说,除了信仰外,他们与西班牙人压根没什么共同点。” “根据历史记载,早在古罗马人进军伊比利亚之时,巴斯克人就已经存在了,那时的他们还十分原始,是古罗马人教他们修建水利,翻垦农田,训练士兵,还给他们留下了不少道路。” 米哈利斯说道。 “他们与古罗马人的相处还算融洽,六百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叛乱,罗马人没能从巴斯克人那里得到太多利益,巴斯克人的文明反而在这种相处中提升了一个档次。” “后来就是西帝国的灭亡,北欧人的洗劫,哥特人的迁移,法兰克人的入侵和萨拉森人的大征服。” “由于罗马人极大提升了他们的文明程度,此时的巴斯克人已经不再是落后而弱小的民族,他们凭借着山区,河流和海岸的封闭属性和较为先进的军事战术维持了自身的独立,甚至还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过法兰克蛮子。” 米哈利斯笑了笑。 “萨拉森大征服时,巴斯克地区一度成为了半岛上仅剩的基督教庇护所,桑乔大帝建立了潘普洛纳王国,后来又被更名为纳瓦拉王国。” “不过,纳瓦拉王国已经不复往昔,巴斯克人的几大聚集区中,仅有一小部分还处于纳瓦拉王国的实际控制范围中,其他的巴斯克地区要么被法兰西占据,要么被卡斯蒂利亚占据。” “目前,纳瓦拉王位由阿拉贡的胡安国王兼任,但纳瓦拉人对胡安的掌控显然是不满意的,潘普洛纳和萨拉戈萨此前一直处于敌对状态,不久前才刚刚安稳下来。” “不愧是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学生,对这些冷门知识的了解还算透彻,比不少所谓的学者强多了。” 查士丁尼微微颔首。 “但是,关键性的问题你是一个都没回答,全是对纸面知识的简单复述,什么意见都没给出来,以后不要这样。” “是,陛下。” 米哈利斯低下头。 “我会加强自身素质,多多学习。” “没什么,你本来就是研究国际外交的,这不在你的专业范围内。” 查士丁尼摇摇头。 “巴斯克人的起源十分复杂,在演化中可以粗略分为两支,一支在北,也就是阿基坦部落,另一支在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巴斯克部落。” “目前,阿基坦地区的巴斯克文化已经十分式微了,法兰克人的早期征服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阿基坦的埃莉诺让这片地区在英法两国间反复横跳,估计只有靠近山脉的地方还有大型聚集区。” 查士丁尼徐徐说道。 “正如你刚刚所说,南边的巴斯克文化保全良好,但他们的组织架构一样能看出鲜明的部落制影子,分为好几个群体,纳瓦拉王国的主要组成部分是纳瓦尔人,也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一个群体。” “除了纳瓦尔人外,还有比斯开人,阿拉维塞人和吉普斯科人,这三个族群目前都处于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统治下。” 查士丁尼眯起眼睛。 “他们其实对卡斯蒂利亚人没什么特殊感情,所希望的也只是更多的自治权和更多的特权,我准备从这方面着手,争取让巴斯克人在继承斗争中站在卡洛斯一方,你觉得如何?” “但是……纳瓦拉的王冠可是还在胡安的头上,这个国家在巴斯克群体中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 米哈利斯提出质疑。 “纳瓦拉人不能代表整个巴斯克群体,而且他们本身就对胡安国王怀有敌意,战争爆发后,他们都不一定会为了阿拉贡拼尽全力。” 查士丁尼笃定地说。 “胡安国王对纳瓦拉的宣称来自于自己的妻子,但他的妻子其实从未将王位交到他的手上,而是留给了她的儿子,胡安只负责监管。” “然而,胡安却在十几年前的内部斗争中把前妻的一对儿女全部迫害至死,通过非法的手段窃取了纳瓦拉的王位,还试图传给自己与第二个妻子生下的孩子费尔南多。” “所以我说,纳瓦拉人不一定愿意站在阿拉贡一方。” 查士丁尼抿了抿嘴。 “倾向卡洛斯的贵族主要位于伊比利亚南方,北部与中部的贵族几乎都支持私生女胡安娜或僭越者费尔南多,其他地方很难插上手,如果能在巴斯克人这边打开局面,我们的压力将会减轻很多。” “能说服他们向卡洛斯效忠当然最好,就算不能,也得让他们保持中立,至少别替费尔南多打仗。” “您的学识令人敬佩,我认为这个思路十分不错。” 米哈利斯有些叹服。 “旁人说您不爱读书,看来,他们都是错看您了。” “呵呵,他们倒没说错,我的确讨厌古代文籍,讨厌那些艰难晦涩的政治哲学读物,但对地中海世界的历史和地理还是有些兴趣的。” 查士丁尼扬起嘴角。 “想要驯服一个族群,首先就得了解他们,不要总是妄自尊大,尤其是当你有求于对方的时候。” “这些年,我们的外交使节越来越傲慢,这不是一件好事,绝不能把对待殖民地土著的方法带到欧洲。” “等一会儿,我与巴斯克首领交谈时,你得全程陪同,看看我是怎么跟他们打交道的。” “我会把伊莎贝拉带过来的几本关于巴斯克人的读物借给你,你需要继续学习,等我回去了,你或许留在这里,负责与他们对接。” “葡萄牙人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我前几天已经与他们谈好了,王太子若昂会支持卡洛斯的宣称。” 查士丁尼转过头,拍了拍米哈利斯的肩。 “你既然姓塞林布里亚,那就也算是米海尔皇帝的后裔,我信任你。” “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把你推荐到外交部去。” “多谢陛下信赖!” 米哈利斯眼神一亮,大喜过望。 “这么说,您已经有把握说服他们了?” “差不多吧,父皇说,利益加感情才能获得真正的认可,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已经足够了。” 查士丁尼点了点头。 风小了些,舰队开始在海岸边抛锚,水手们架起皇帝灯,看着它们升入天空。 不一会儿,另一支小型舰船驶入众人的视野中,舰船的构造也十分奇特,每一艘舰船都很小,甲板宽大,船舷上有不少故意留下的缺口。 令米哈利斯感到惊奇的是,最大的一艘舰船后,竟然拖着一只庞大的鲸鱼尸体。 “远洋捕鲸业,巴斯克人的拿手好戏,不少巴斯克勇士以此为生,尤其是我们即将碰面的比斯开人。” 查士丁尼冲米哈利斯低声说道。 “鲸油是比斯开人的重要出口商品,但卡斯蒂利亚人一直打压鲸油价格,以低价强行收购,再以高价卖给欧洲各国。” “这是比斯开人与卡斯蒂利亚人的重要矛盾之一,也是我们的切入点之一。” “他们估计早就在附近等着了,这次过来,还专门拖上了鲸鱼尸体,也许是向我们示威呢。” “多谢陛下指点,此行一趟,当真受益匪浅。” 米哈利斯鞠了一躬。 查士丁尼点点头,没有再说,静静看着越靠越近的比斯开捕鲸船。 鲸是全世界体型最大的哺乳动物,鲸肉可以食用,鲸油可以点灯,鲸骨可以制作各种工艺品,一些鲸类的粪便还是上好的香料原材料,真可谓浑身是宝。 人类对鲸的捕杀自古有之,最先开始捕鲸的可能是北美土著和北欧土著,不过他们捕鲸主要是为了食用,是为了生存,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正当正义。 真正将商业捕鲸发展为一门事业的正是伊比利亚半岛的巴斯克人,这个民族的捕鲸传统十分浓厚,他们往往会驾驶着特制的帆船,在大西洋上寻找鲸的足迹,用钩镰,鱼叉和刺枪猎取这些古老的生灵,并将它们的尸体拖回海岸,剖开表皮,卸下血肉,获取鲸肉,鲸骨,鲸须和鲸油。 随着欧洲城市化的发展,富商贵族们对鲸类产品的需求量不断扩大,巴斯克捕鲸业也迅速迎来高峰,技术装备不断升级,捕鲸效率节节攀升,捕杀目的也从生存转为利润,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把吃不完的鲸肉抛弃在海岸上,任其自然腐烂,只拿走利润最高的油脂和骨节。 截止到现在,距离伊比利亚最近的比斯开露脊鲸的数量已经大为减少,北大西洋灰鲸更是在很多海域都看不到身影,巴斯克人的捕鲸船开始向北海转移。 当然,这种原始捕捞是很难从真正意义上灭绝一个庞大的动物家族的,全世界的鲸类数目依然相当庞大。 历史上,一直等到蒸汽时代,鲸类才真正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东罗马帝国的城市化进展同样十分迅速,对鲸类产品的需求量也很高,但地中海的鲸鱼实在不多,东罗马帝国基本上不存在远洋捕鲸业,鲸油和鲸骨大多依赖进口,最主要的来源就是巴斯克。 而且,远洋捕鲸业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从事的,条件艰苦,工作环境恶劣,风险很大,东罗马帝国的生活水平已经遥遥领先,去殖民地闯荡的风险都比远洋捕鲸低,愿意干这些脏活累活的还真没多少。 不过,需求量实在太大,西班牙贩卖的鲸类产品的价格又实在太高,东罗马帝国还是简单制定了捕鲸业的发展计划,并随意改装了一些远洋捕鲸船。 比斯开海岸的巴斯克人显然对捕鲸业情有独钟,在他们心中,“捕鲸勇士”是一个男人的最高荣誉。 捕鲸船队陆续靠近,几名衣着粗陋的男人挥舞着双手,向大船致意。 查士丁尼冲下属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一位满身血迹的中年男人来到甲板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口中还念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 见查士丁尼衣着华贵,中年男人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边,鞠了一躬。 “你好,来自东方的使节,欢迎你前来拜访我们的海岸,富饶的比斯开海岸!”中年男人打量着查士丁尼,口中念着粗陋的西班牙语。 “听说你想见我们,还托葡萄牙人带话,不知道你为那位大人做事?” 米哈利斯面有怒色,正欲发作,却被查士丁尼挥手阻止。 “吾名查士丁尼,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巴列奥略家族,君士坦丁之孙,伊萨克之子,罗马帝国的共治皇帝,切尔克斯王国和哥萨克王国的国王。” 查士丁尼平静地吐出几个巴斯克句子。 “我代表自己,也代表我的儿子,卡斯蒂利亚唯一的正统国王,卡洛斯。” 中年男人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是因为查士丁尼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语言。 “你……您会说我们的语言?” “就连卡斯蒂利亚和纳瓦拉的国王都不会!” “临行前,我的妻子伊莎贝拉曾教过我几句,她常说,欧斯卡尔杜人是世界上最勇敢而最真诚的民族。”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欧斯卡尔杜,巴斯克人对自己的称呼,“巴斯克”一词则来源于西班牙人的蔑称。 “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年,我们是比斯开鲸油的最大买家,君士坦丁堡的贵族们都在使用你们的鲸油。” “有这等事?这都是西班牙人在管,我们都不知道……” 中年男人喃喃自语。 想了想,他又张开口。 “我叫伊兰,是一位捕鲸队长,比斯开人的首领是我的叔父,我是他的代表。” “很好,伊兰。” 查士丁尼点点头,将目光移向远方的鲸尸。 “很高兴看到你们的再一次成功,真是伟大的壮举,真是骁勇的壮士!” “那个……大人,您刚刚说购买过我们的鲸油,价格大概是多少?” 伊兰试探着问道。 “在我们那里,如果是今天这样大的鲸鱼,它所能提炼出来的所有鲸油大概是五百个威尼斯杜卡特。” 查士丁尼思索着说。 “鲸油倒是好东西,就是价格的确不便宜。” “这么贵?” 伊兰吃了一惊。 “那群西班牙人又骗我们!” 查士丁尼没有说话,面带同情地看着伊兰。 咒骂一番后,伊兰恢复了过来,看向查士丁尼。 “大人,您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找到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我曾在古老典籍中看过一些记载,很多年前,罗马人来到了你们这里,但他们并没有制造杀戮与骗局,反而为你们带来了教化,你们也十分温顺,大家友善相处,共同进步。” 查士丁尼回忆着,没有直接回答伊兰的问题。 “我想,那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听说你们还在用着古罗马的道路,是真的吗?” “也许吧,古代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道路这种东西的确是多年未变了,我祖父,我祖父的祖父,走的都是同一条道路。” 伊兰挠挠脑袋。 “看来,卡斯蒂利亚的国王贵族们的确没有把你们视为同类,连道路也不愿为你们修一条。” 查士丁尼呵呵一笑。 “直说吧,卡斯蒂利亚的老国王逝世了,半岛上同时出现了三位卡斯蒂利亚国王,战争即将打响,你们无论支持胡安娜还是费尔南多,都只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我专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你们,让你们免于祸端。” 米哈利斯听得双眼直瞪,查士丁尼的主要目的明明是与葡萄牙王国的协商,来到巴斯克也只不过是顺带而为。 伊兰显然对王位斗争有些了解,眼珠转动。 “大人,我们是胡安娜女王的臣民,我们向她效忠,她也保障我们的自治权……” “但是你们签署的协议是经过暗中操纵的,你们的核心权利仍然是难以保全的,你们生活在谎言和欺骗下。” “这一点,想必你们早已有所察觉。” 查士丁尼严肃起来,凝视着伊兰的眼睛。 “胡安娜是私生女,费尔南多则是个骗子,我希望你们能向卡洛斯国王效忠,为自己,也为正义。” “大人,这不太妥当吧?” 伊兰四处环顾,开始推脱。 “我们对眼下的生活已经比较满意了,您看……” “卡洛斯将给予你们更大的自治权,包括政治和经济。” 查士丁尼对伊兰的心思一清二楚。 “政治上,你们将有权参加任何王国议会组织,不再被排除在外。” “经济上,你们的鲸类产品,铁矿石和羊毛都将获得减税特权,你们的售卖过程不再由政府插手,可以自行决定。” “除此之外,中南大西洋上还有不少鲸类聚集区,东帝国的殖民地港口也可以任你们使用。” 查士丁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伊兰的表情。 “东方的皇帝陛下,您要怎么落实这些条件呢?” 伊兰摇了摇头。 “西班牙人虽然将我们视为野蛮人,但我们也不是傻子。” “先不说您的儿子能不能成功入主托莱多,就算他成功获取王位,这些条件也可以随时背弃,过去几百年,这种例子我们见过太多。” “如果你想要一个保证,我可以让后续的外交使节与你们签署正式协约,白纸黑字,以上帝之名。” 查士丁尼平静地说。 “如果你想要一个更实际的回答,那我可以告诉你,卡洛斯的重心一直都是南部,哪怕取得胜利,也将会是南部,对北部地区会采取自治政策,政治权力没办法延伸到你们这里。” “再者,我的儿子卡洛斯毕竟是个外来者,他需要本土势力的支持,你们之间是有合作前提的。” “卡斯蒂利亚的重心是中部和北部,阿拉贡更不必说,对纳瓦拉的野心根本不加掩饰。” “这是很简单的利益关系,你应该能想明白。” 伊兰张张口,沉默片刻。 “那么,既然你们的重心在南边,如果我们公开反抗胡安娜或费尔南多,他们会第一个剿灭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替你们当了替罪羊?” “你们不必挑起事端,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保持中立即可,等我们在南方取得胜利后,你们则可以站出来,共同瓜分胜利果实。” 查士丁尼继续诱导。 “为什么要替其他人打仗呢?你们应该为自己着想。” “抵制交税,抵制征兵,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们出手剿灭。” 伊兰舔了舔嘴唇,眼神开始动摇。 “如果你们确实做的不错,卡洛斯甚至可以把一些比斯开湾大城市授予你们,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查士丁尼继续加码。 “这个……” 伊兰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但是,如果你们硬是要为胡安娜或费尔南多浪费生命,那你们便是我们的敌人。” 见伊兰还是不答,查士丁尼的眼神陡然冷漠了起来。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葡萄牙人已经给予了东帝国好几座港口的驻港权,一旦我们的舰队腾出手来,下一个打击目标就是比斯开海岸。” “我相信,虽然你们对东帝国了解不深,但东帝国的海洋力量应该还是鼎鼎有名的,你们压根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陛下!不必如此啊!我们早就盼望着新的秩序了!” 伊兰顿时急了。 “我个人认为没问题!我早就觉得卡洛斯国王英明神武了!” “但是,我说了不算,我的叔父也无法代表所有人,我们得开会协商!” “很好,伊兰,我记住你了,卡洛斯日后需要很多骑士,我觉得你就不错。” 查士丁尼意味深长地轻轻点头。 “我事务繁忙,也许来不及与所有首领一一见面,往后的谈判事宜,全都交给我的外交官。” “没问题!陛下,他会成为我们的贵客!” 伊兰连忙首肯,准备跑路。 “那我这就回去通报!” “慢着!” 伊兰走到一半,查士丁尼叫住了他。 待在一旁的水手们立刻拦下了伊兰,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陛下?” 伊兰咽了口唾沫,慢慢回过头。 “看到那艘帆船了吗?” 查士丁尼没有理会,走到船舷旁边,指了指不远处的奇特舰船。 “这是我要求迦太基造船厂为远洋捕鲸业设计的一种新式帆船,不仅航程更远,载货更多,上面还搭载了炼油装置,你们以后可以直接在海上把鲸脂炼成鲸油,不必带回岸边,不仅更加方便,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伊兰看向宽大的捕鲸船,一下子便移不开眼。 “这是我的儿子卡洛斯送给你叔父的礼物,代表了尊重和友谊,请你告诉你的叔父,这是来自国王的礼物。” 查士丁尼淡然说道。 “如果你们觉得这种舰船的确好用,又或许还有些改进空间,可以随时向迦太基造船厂下达订单,报我的名字,他们会根据你们的需求量身定做,价格也都是最低价。” “这是卡洛斯的诚意,可别让他失望啊!” 查士丁尼拍了拍伊兰的肩膀。 “船上还有一些金银珠宝,重型火枪和火药弹丸,可能是水手们不小心落下了,也当做赠礼的一部分吧!” “对了,我们对比斯开海岸的打击可能很快开始,别让我们等急了。” 伊兰的呼吸声急促了许多,胸膛上下起伏。 半晌之后,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陛下,我也算话事人之一,除了捕鲸业外,在铁矿公会那边也还有些关系,我将会用尽全力地规劝叔父,协助您的使节,就请您等我的好消息吧!” …… 伊兰走了,比斯开小船陆续离开,迦太基造船厂的新式捕鲸船也被他们开走,隔着老远,巴斯克人的惊呼声和欢喜声还从海洋上传来。 “陛下,我什么时候前往巴斯克?” 米哈利斯悄悄凑到查士丁尼的身边。 “感觉他们其实挺好打交道的。” “哼,照样是一帮滑头罢了。” 查士丁尼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 “我们的态度已经给够了,面子也留足了,这一次是我来见他们,以后就是他们来见我了。” “你先别急,先去把那个该死的巴斯克语学会,等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再说!” 查士丁尼转过身,望向船上的水手长。 “打出旗号,我们换上法兰西的旗帜,在回程途中,先对除了巴斯克人之外的卡斯蒂利亚海岸进行一次打击,给他们一点警告!” (本章完) 第351章 宗教裁判所 第351章 宗教裁判所 作为欧洲最南方的一片半岛,伊比利亚的冬天十分短暂,从大西洋上吹来的西风带来了降雨,也让气温不会降至太低,除比利牛斯山脉有些降雪外,整个半岛依然是一片和风细雨的美好画面。 伊比利亚中部,一条大河蜿蜒流淌,从半岛东部的阿尔瓦拉辛山脉冲向西南,流经上游的狭窄河谷,流经肥沃的中游盆地,在里斯本湾注入大西洋。 这是塔霍河,欧洲重要河流,伊比利亚半岛第一大河,上中游位于卡斯蒂利亚境内,下游位于葡萄牙境内,也被葡萄牙人称为特茹河。 塔霍河中游,半岛正中心,一座城市坐落在河湾包围间,这里的地势较为平坦,淡水资源较为充裕,交通条件较为良好,古老的城市中,三种文化的名胜古迹随处可见,无论是基督徒,穆斯林还是希伯来人,都曾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托莱多,伊比利亚之心,自从阿方索六世在四百年前收复托莱多后,这座城市便成为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行政首府和宗教中心。 严格意义上,这个时期的大部分欧洲国家都是没有“首都”概念的,只有“君主行在”,卡斯蒂利亚的君主行在也不止托莱多这一座,塞维利亚,塞戈维亚和马德里都是不少国王的长期住处。 国王不一定常驻这里,但一大半的行政机构都设置在城市周边,卡斯蒂利亚的红衣大主教也坐镇于此,在百姓和贵族心中,这座城市的重要性依然远超其他。 客观上来说,诸位卡斯蒂利亚国王将托莱多定为“行在首选”主要出于政治和宗教上的考量,这里曾是西哥特人的故都,是基督教国王们“再征服运动”合法性和正义性的象征,常驻于此的托莱多大主教也加强了他们的神圣王权。 再者,在托莱多成为君主行在的那个时候,这座城市还位于战争前线,远离北方的“老卡斯蒂利亚”贵族区,他们的影响力暂时达不到这里,便于强化王权,控制兵权,推广民族融合。 相比之下,托莱多的民生状况和经济状况就显得乏善可陈,只能算是地中海世界的二流都城,不说君士坦丁堡,迦太基,巴黎和格拉纳达,就连本国的塞维利亚都比不上,和伦敦,萨拉戈萨大致处于同一水平。 托莱多城堡位于托莱多古城的制高点,从天台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最初仅用于军事,经过几代国王的扩建和装修后,居住条件有所改善,成为卡斯蒂利亚的“王宫”之一。 王宫中,一位年轻的少女沉默地坐在昏暗的议事厅中,瘦弱的身体似乎撑不起宽大的礼服,奢华的王冠压在娇小的脑袋上,显得十分沉重。 少女紧紧攥住手中的权杖,缓缓扭动身体,吃力地挺直腰板,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似乎想让自己的身影看上去更加威严高大。 可是,她的身躯在宽阔的王座上显得那么弱小,众人的目光也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议事厅内依旧吵吵嚷嚷,贵族和大臣们结束了平淡无味的朝会,什么也没有得出来,再次开始自顾自地闲聊,一边聊,一边向外走去,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大主教又没来?” “是啊,明明就在城里,就是不愿来参加会议……” “我记得,大主教好像也就在加冕仪式上简单露了个面吧?” “是啊,呵呵……” 大臣们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华服的少女紧紧抿住嘴巴,唇瓣上没有一分血色。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大殿上,仅有一名年老的骑士还站在一边。 “唐璜骑士长,您还在。” 少女的眼里涌出一抹暖色。 “议事也累了,大臣们都走了,您也去休息吧?” “多谢陛下关心,戍卫王室是我的职责,最近一段日子,针对您的危害行为愈演愈烈,我不能随意离开。” 唐璜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影,叹了口气。 “我昨天还抓到了两个刺客,都来自阿拉贡。” “这些天,您最好不要随意出宫。” “谢谢你,好心的唐璜。” 少女幽幽一叹。 “要是大臣们都像您这样忠心就好了。” “陛下,我并非将军,也不是大贵族,所能做的只是保卫您的生命。” 唐璜低下头。 “您得寻找盟友,打破僵局。” “我又何尝不想呢?我又能怎么做呢?” 少女的语气激动了起来。 “那些人不愿向我效忠,不承认我的身份,诋毁我的血脉,玷污我父母的清白!” “只有您,好心的骑士,您是父皇的旧部,您会相信我的,是吗?” “当然,我的陛下,我很清楚,您并非先王后和贝特兰骑士的孩子。” 唐璜笃定地点点头。 “从时间上判断,当您母亲受孕时,贝特兰那个家伙正在外面执行任务,而我恰恰在他身边。” 说到这里,唐璜的表情有些复杂。 “但您也知道,您的母亲和父亲都有些……呃,传言说,就算您不是贝朗特骑士的孩子,也是——” “行了,这我都清楚。” 少女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叫胡安娜,卡斯蒂利亚先王恩里克四世的女儿,恩里克四世指定的王位继承人,由于不清不白的血脉,受到了无数人的质疑,超过一半的大贵族都不承认她是先王的女儿,阿拉贡王国的特拉斯塔马拉分支更是直接将她称为胡安娜·贝特兰尼佳。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外人,卡斯蒂利亚的宫廷以混乱和淫秽著称,风气非常差,男女通奸和男男通奸是寻常之事,侍女,教师,诗人,骑士,贵族,王后,国王,大家都是这种邪恶游戏的资深玩家。 当先王后若阿纳刚从葡萄牙王室来到这里时,她也幻想过一段梦中的爱情,但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打得粉碎,她的丈夫身体有障碍,还偏偏与不少男性有染,失望之下,她也很快沉沦下来,自甘堕落,与多名贵族少年出轨通奸,生下了孩子。 除了胡安娜外,若阿纳的私生子还有好几个,只不过他们是实打实的私生子,胡安娜却被恩里克视为亲生。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无疑是一件可怕的事,好几代国王都因此玩物丧志,恩里克四世的放荡和无能都是在少年养成的。 当隔壁的葡萄牙王室出现“显赫的一代”时,卡斯蒂利亚却出现了“淫乱的一代”,在这样一个君主国家,这意味着持续不断的动荡和衰落。 但胡安娜显然是个特例,与从小被拘禁起来的伊莎贝拉和阿方索一样,她也不是在宫廷中被养大的,“私生女”的身份反而让她远离了混乱的宫闱,让她与底层民众的接触多了起来,让她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客观看待宫廷内的污秽和肮脏,并下决心改变这一切。 胡安娜加冕后,除了争取各方势力的承认和认可外,还尽己所能地将一片狼藉的宫廷整顿了一番,把父亲和母亲留下来的诗人,教师,保姆等无关人员通通赶走,只留下几位侍女,照顾自己的起居。 她赶走了所谓的“生父”贝特兰和他的党羽,也拒绝让母亲若阿纳回到托莱多,拿起了父亲的剑和杖,开始捍卫自己的荣誉和尊严。 但是,内忧外患下,她能做的其实很少。 “唐璜,你告诉我,我的王国是不是马上就要垮了?” 胡安娜以手扶额,自嘲地笑笑。 放下权杖,她来到桌边,把桌上散乱的信封拍成弧形。 信封上印着眼缭乱的徽章,全都来自国外。 鸢尾,红黄条纹,金橡木,蓝白十字盾徽,血火双头鹰。 “法兰西国王,卡佩——瓦卢瓦,“蜘蛛”路易。” 胡安娜抚上信封,轻声念着。 “阿拉贡王子,伊夫雷亚——特拉斯塔玛拉,“僭越者”费尔南多。” “罗马教宗,德拉·罗维雷,圣座西斯都。” “葡萄牙国王,卡佩——阿维什,“非洲征服者”阿方索。” “东帝国共治皇帝,阿维什·巴列奥略,“哥萨克”查士丁尼。” 胡安娜一拳砸在木桌上,嘴唇都在颤抖。 “叛徒,一群叛徒!” “他们背叛了基督徒的美德,丝毫不在意我的正统宣称,他们被魔鬼夺去了心志!” “科尔多瓦伯爵公然支持卡洛斯,西北贵族清一色地投靠费尔南多,加利西亚被葡萄牙人占据,巴斯克人也拒绝出兵和缴税!” “还有大主教和骑士团,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我……” 胡安娜骂着骂着,眼角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老骑士同情地看着年方14岁的女王,张张口,最终却一言不发。 发泄完毕,胡安娜把泪水憋回肚子里,看向唐璜。 “刚才那些话,一个都不准传出去。” “是,陛下,我都明白。” 唐璜点点头。 “听您的意思,您的舅舅阿方索也不愿当您的庇护人吗?” “他倒是愿意接纳我避难,但也不太想支持我当女王。” 胡安娜神情复杂。 “如果我父王当初能够坚定一些,不要几次三番地欺骗阿方索舅舅,能够早早定下婚约,也许他还真会维护我的尊严。” “但现在,他被希腊人的把戏迷住了眼,变得见利忘义,王太子若昂更是反对介入,只想把加利西亚收入囊中,然后开展他的大殖民计划。”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利益面前,亲情什么都不算。” 胡安娜摇摇头。 “费尔南多是我的堂叔,阿方索是我的亲舅舅,查士丁尼是我的初代表兄,我们的血脉联系紧密,但他们都各怀鬼胎。” “阿方索舅舅在信上说,希望我争取国内支持,看看能不能出现转机。” 想到国内,胡安娜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大主教到现在也不来议事,几大骑士团也不冷不热。”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您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确是……” 唐璜缓缓开口。 “连您也不支持我么?” 胡安娜望着他,一时间有些伤心。 “贵族和骑士们各怀异心,我想要把父亲传下来的王冠保住,只能争取更多的支持!” “况且,我去过底层,知道他们的本质!” 唐璜耸耸肩,不再出声。 胡安娜登基之初,立马开始了自己的奋斗,四处求援未果后,她也没有彻底灰心,试着向那些边缘群体伸出援手。 她试图从底层着手,争取平民的支持,不仅包括基督徒,还包括穆斯林和希伯来人。八百年的穆斯林历史为伊比利亚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无论是纳瓦拉,阿拉贡还是卡斯蒂利亚,民间都有为数不少的穆斯林和希伯来人,他们同样是伊比利亚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穆斯林统治时期,伊比利亚半岛上实现了很大程度的宗教包容,托莱多古城中,无论是基督徒还是希伯来人都能拥有一席之地,也就是莫扎拉布人和塞法迪人,他们可以保留自己的信仰,前提是上交更沉重的税赋。 与后人所想不同,伊比利亚的再征服过程中,基督教王国起初并没有对统治下的穆斯林赶尽杀绝,他们又被称为穆德哈尔人,也和莫扎拉布人一样,保留了一定自治权,保留了宗教信仰和文化传统,条件也是更重的税赋。 但是,穆斯林对基督徒和希伯来人的“优待”有着神学层面上的支持,即“齐米”制度,而基督教王国对穆斯林的宽容是缺乏神学解读的,这就导致了一系列问题,从再征服运动开始,持续到原时空中的摩里斯科战争,为半岛带来了无数灾难。 一般情况下,大部分国王都是很愿意接纳穆斯林的,他们的文明程度比西班牙基督徒高出一大截,手工业者和商人的比例很高,勤劳肯干,思维活跃,是很不错的优质劳动力,很不错的资金来源。 在长时间的共处中,基督徒平民也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和谐程度还算不错,并没有大规模的屠杀和抢劫。 “没有穆德哈尔人的土地是没有财富的,拥有穆德哈尔人的土地是丰饶富庶的”,这就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一则民间俗语。 除了国王外,一些贵族和地主也愿意宽容穆德哈尔人,他们认为穆德哈尔人的素质和性格比好逸恶劳而头脑愚钝的基督徒农民更好,而事实也近乎如此。 但是,伊比利亚的再征服运动是整个天主教世界的大事,教会,骑士团,来自各地的流浪骑士,他们同样是战争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同样拥有很大势力,他们是不太愿意与穆斯林和平共处的,往往还会与国王之间爆发冲突。 刚刚收复托莱多时,卡斯蒂利亚的先王阿方索对城内占绝大多数的穆斯林和希伯来人持温和政策,但这激怒了协助作战的十字军骑士,他们直接选择扬长而去,而国王则迫于无奈亲自向教宗解释,从而获取原谅。 后来,还有一位托莱多大主教瞒着国王,伙同宗教狂热的王后,试图把托莱多的大清真寺改建为大教堂,气得国王火冒三丈,甚至准备把大主教和王后一起送上火刑架。 随着再征服运动的推进,半岛上的穆斯林势力越来越衰微,但除了葡萄牙之外,几个基督教王国中依然存在大量的穆德哈尔人,即使是位于北方的纳瓦拉都有十分之一的人口信仰伊斯兰教,巴伦西亚的穆德哈尔人更是手工业的重要力量。 这些穆德哈尔人也比较听话,他们的文明程度本来就比柏柏尔人,贝都因人,突厥人,波斯人之类的伊斯兰教徒高很多,哪怕在略有歧视的社会环境下,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不错的生活,攻击性没那么强,由于他们的温顺,主流伊斯兰世界甚至将他们斥为异端,威胁着将他们开除教籍。 在漫长的岁月中,不少穆德哈尔人已经逐渐被西班牙主流基督教社会所同化,成为了“摩里斯科人”,明面上信仰基督教,但仍保留阿拉伯文化,背地里或许还是个穆斯林。 不过,随着基督教工商业的兴起和基督徒人口的增多,穆德哈尔人的重要性有所降低,威胁性有所提高,矛盾首先发源于经济,而非宗教信仰。 西班牙几个王国对穆斯林的同化政策是循序渐进的,从最开始的温和同化,到后来的强制皈依,到最后,连文化排斥都不够了,甚至还推出了“血统论”,把基督徒分为“新基督徒”和“老基督徒”,凡是跟穆斯林文化和穆斯林血统沾点边的全都驱除出境。 从温和到极端,再到最后的赶尽杀绝,通过“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消磨他们的斗志,就在穆斯林们以为自己可以和平地融入社会时,灾难降临了。 在这个过程中,穆斯林的地位逐步降低,权力逐渐减少,从可以保留信仰的“穆德哈尔人”变为了被强迫皈依的“摩里斯科人”,最后成为了不可接触者,从半岛的历史中彻底消失。 塞法迪希伯来人的命运和穆德哈尔人十分相像,只不过针对他们的迫害和驱除更早,在15世纪初期就已经出现了苗头。 希伯来人也有很多群体,意大利和德意志的希伯来人已经出现了家族寡头的苗头,势力发展很快,但西班牙的塞法迪希伯来人远远比不上他们,大部分都属于无产者,温顺而不极端,超过一半人已经受洗为基督徒。 原时空中的大驱除运动固然跟伊莎贝拉一世本人的宗教极端情绪和罗马教廷的隔空干涉分不开关系,但社会层面的大规模排斥却是出于经济和利益,新兴的基督教工商业者对穆德哈尔人及希伯来人的蛋糕起了贪念,引发矛盾,最后又将这种风气吹向整个社会,以至于毫不在乎他们到底有没有皈依。 如果你皈依了基督教,那就从文化上排斥你,如果文化也改变了,那就从血统上挑事,罪名这种东西,只要想找,总能找到。 弥合矛盾很难,挑起矛盾却再容易不过了。 原时空中西班牙人对非基督徒和“疑似非基督徒”的大驱除对整个地区的经济造成了严重灾难,局势彻底失去了控制,到处都是混乱,本应属于国王和政府的审判权力被滥用,西班牙因此失去了几十万的熟练工,对资本主义的发展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损失。 但是,客观上来说,这场运动对西班牙的民族构建起到了加速作用,宗教狂热的社会风气不仅有助于基督教各王国之间的团结,还促进了大航海的开展。 在黑暗的大海上,冒险者们面对无尽的恐惧,所能依赖的除了心中的贪欲,就只有神圣的信仰了。 截止到1475年初,半岛上的宗教矛盾进入了新的高潮,东罗马帝国对格拉纳达的圣战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由于南部通道被彻底堵死,大量格拉纳达摩尔人逃往北边,加入当地的穆德哈尔人社群,造成了持续不断的社会动荡。 在此背景下,曾经游历底层的胡安娜看到了一些机会,在她看来,既然主流的贵族和教士都不太喜欢她,不如从边缘群体着手,号召平民,关注弱小,保护穆德哈尔人和希伯来人的合法权利,获取他们的支持。 虽然西班牙历史上的大驱除十分残忍,但大多出于上层,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都是被“逼反”的,这些温顺者受到了邻里乡亲们的同情,不少基督徒社区甚至会为他们提供庇护。 胡安娜见识过底层社会,认为无论是穆德哈尔人还是塞法迪希伯来人都没有对王国带来什么威胁,底层民众相处融洽,敌对关系全是贵族,教士和商人的鼓动起来的,底层民众都是被剥削者,反而没什么你死我活的理由。 于是,她将自己的“救国”计划分为两步,第一是接纳北逃难民,承诺为他们提供庇护,要求他们提供资金和兵员,第二则是着眼民众,用减轻税赋和分配田产之类的措施来获取他们的支持,抵抗外来干涉。 胡安娜认为,她的血统无疑是一生的污点,贵族和教士们永远不会真心接纳她,但百姓是不一样的,他们只会记住恩德,而非血脉。 于是,这几个月里,胡安娜在仅剩不多的王室领地中抽出了很大一部分,分给摩尔难民,提拔品德高尚,思想进步的下级官员,要求他们开展慈善活动,为贫穷者提供庇护棚屋和简单救济。 她也想过改革政府,从制度上赢取人民的支持,但她父亲留下全是一团乱麻,实在是无从下手。 胡安娜的行动让教士阶级和贵族阶级十分愤怒,原本支持她的势力也变得游移不定,托莱多大主教丰塞卡更是直接称病不朝,忙着向罗马教廷汇报情况。 “唐璜,一个月前,我去南边视察流民营地,为他们提供粮食和柴火,在那里,基督徒,穆斯林和希伯来人友善相处,没有什么争斗。” 胡安娜轻声说道。 “他们说,我是个好国王,愿意为我而战,自发组建了三百人的民兵。” “你说,我会成为一个好国王吗?” “一定会的,我的陛下。” 唐璜坚定地说。 “我相信您。” “不,我没有机会了。” 胡安娜苦笑一声。 “就在我去探望后的第三天,一些地主和贵族就来到了营地,硬是要说流民们是他们的私人财产,把他们强迫着拉到了自己的土地和工坊里。” “现在,我没有士兵,没有金钱,没有支援,什么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贵族和主教开始在费尔南多和卡洛斯之间选边站队,我这个正统国王反而成为了他们的背景板。” “现在,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胡安娜闭上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 “去践行你的职责吧,我们都得践行到最后一刻。” 唐璜凝视着少女瘦小的身躯,心中有些悲哀,恭敬鞠躬后,转身离开,准备执勤。 这时,脚步声传来,教会的卫士直接赶走了王室的卫兵,气势嚣张地步入大殿,牢牢守住每一处通道。 接着,大主教丰塞卡的身影出现在胡安娜面前,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你想做什么?!” 唐璜见自己的属下被推得东倒西歪,当即发怒,一把抽出宝剑,护在胡安娜身前。 “这里是王室的领地!” 胡安娜伸出手,让唐璜把剑放下,努力挺直腰杆,面向丰塞卡。 “尊敬的大主教,很高兴看到您恢复如初,不知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呵呵,陛下,作为您的大主教,我自认为有责任纠正您的错误,并向圣座冕下寄去了申请,得到了许可。” 丰塞卡随意笑了笑,将一份文件递给胡安娜,文件上绘有教廷的纹章。 “在东帝国皇后伊莎贝拉的建议下,圣座冕下决定在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和格拉纳达设置宗教裁判所,并颁布法令,将穆斯林和希伯来人全部赶走。” 丰塞卡严肃起来。 “对于那些“新基督徒”,我们也会进行严格审查,凡是信仰不纯粹的都得真心悔改,包括摩里斯科人和希伯来归正者。” “为什么?我们与他们有过协约!” 胡安娜顿时急了。 “无论是穆德哈尔人还是希伯来人,他们都是工商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您这样只会让本就脆弱的经济彻底崩盘!” “竟然还有阿拉贡?阿拉贡的巴伦西亚一样是穆德哈尔人聚集区,他们的温顺和善良是众人皆知的,阿拉贡国王怎么会愿意驱逐他们!” 胡安娜的胸膛上下起伏。 “您难道准备向东帝国低头吗?!” “不,我是大主教,只会虔诚于上帝,谁来当国王与我无关。” 丰塞卡摇了摇头。 “您的举动实在出格了,不止是您,您的祖父和父亲对那些邪恶者也不够强硬。” “大部分贵族和商人都同意了,您签署之后,我会组织审判,不会干涉王位争端。” “不行,这是多少代先王的决定,我不能签!” 胡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 “您不要逼我!” “您拥有很长的思考时间,我的卫兵会留在这里,直到您回心转意。” 丰塞卡没有多说,扭头而去,留下目眦尽裂的唐璜和泫然欲泣的胡安娜。 “陛下……” 唐璜看着胡安娜,不知从何安慰。 “你看到了,他们都是这样。” 胡安娜抹干眼泪,喃喃说道。 “权臣震主,竟视国王于无物……” “您的那位姑姑,伊莎贝拉,当真是好手段。” 唐璜长叹一声。 “她这样一来,实际上是把教会拉到了自己一边,矛盾集中爆发后,底层人民的和睦也将消失,到时候,如果您和费尔南多还是为了金钱利益而死保穆斯林,基督徒们就得转向卡洛斯了。” “而东帝国,他们压根就不差钱。” “陛下,您不必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您的生命。” 见胡安娜还是哭泣,老骑士只能摇摇头,步入王宫的阴影。 …… 1475年初,东罗马皇后伊莎贝拉在马拉加城发表讲话,认为要将圣战进行到底,提出设立宗教裁判所,对非基督徒群体进行审判,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教会的支持。 3月10日,来自罗维雷家族的西斯都四世认可了伊莎贝拉的提议,开始在西班牙设立宗教裁判所,对异教徒进行大规模审判,同时为教子卡洛斯授予了“圣战者”的名号,要求卡斯蒂利亚的各大骑士团向他效忠。 3月15日,圣地亚哥骑士团发生分裂,一部分选择支持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一部分选择支持圣战者卡洛斯,并于一周后来到格拉纳达围城营地,加入对穆斯林政权的最后决战。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伊比利亚半岛的宗教包容政策被彻底撕碎,混乱之年即将到来。 (本章完) 第352章 猎巫运动 第352章 猎巫运动 春风拂满大地,湿冷的冬天即将画上句号,雪山冰河开始解冻,潜藏一冬的麦苗开始疯长。 亚德里亚海北岸,东罗马帝国的威尼斯总督区中,皇子巴西尔沉闷坐站在威尼斯总督府的露台上,一边读书,一边悠闲地享受着春日的暖阳。 东罗马帝国灭亡威尼斯尊贵共和国后,伙同罗马教廷与神圣罗马帝国拆毁了这个自称“八分之三罗马”的十字军劫掠者,没有大举进入北意大利内陆,而是将威尼斯潟湖一带和伊斯特拉半岛收入囊中,建立威尼斯总督区和伊斯特拉总督区,正式进行行政管辖。 机构建立后,在一纸文书下,三皇子巴西尔不情不愿地结束了自己的君士坦丁堡学习生涯,来到威尼斯城,担任首任总督。 在管理这些边远而具有重大价值的新领地时,东罗马帝国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案,最重要的便是移民。 为了加强本国移民的信心,让他们不再对位于前线的新领土感到恐惧,皇帝往往会要求皇族和贵族担任领头羊,从而让国内民众和境外势力都认识到东罗马帝国对保住新领土的坚定决心。 连皇子殿下和贵族子弟都来到威尼斯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巴西尔皇子所带领的第一批东罗马移民在条约签署的两个月后便来到了威尼斯城,他们主要由贵族子弟,总督区官员和他们的家眷组成,属于行政移民,两千余人的规模虽然谈不上庞大,但他们身份特殊,足以证明东罗马帝国对控制威尼斯城的坚定态度。 随后,威尼斯总督区的驻军也来到了这里,总数一千五百人,主要来源是濒临退役的中央军士兵和素质较高的射击军士兵,加上家眷,又是将近六千人。 再者,东罗马帝国亚德里亚海分舰队正式成立,隶属于东地中海舰队,旗舰为黑色曼陀罗号,水手们的家眷也被安置在威尼斯城,共计两千余人。 然后,包括威尼斯军械库,伐木场,市场在内的各大设施被重新启用,又一批希腊裔移民来到了这里,总数近五千,多为爱琴海大城市中的工人和商人。 最后才是普通移民,威尼斯城的基础设施本就完善,工商业潜力更是超乎寻常,在一些列的政策鼓励和官方担保下,不少东罗马市民看到了机会,来到了这片机会之地。 为了维持稳定,避免叛乱,东罗马帝国放弃了暂时的经济利益,按计划把原威尼斯市民分批带走,亚德里亚海岸的官员们租借了超过三百艘民船,在东地中海舰队的配合下,耗时三个月,将几万余名威尼斯人全部运往帝国本土,又依照技术水平将他们分为好几个等级,拆散安置在爱琴海各大城市中,助力手工业的发展。 由于威尼斯城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城市,正宗威尼斯人也基本上是从事工商业和服务业的市民,他们无法像零散杂居的农民那样四处躲藏,无法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和原野中躲避东罗马士兵的追捕,迁移计划十分顺利,并未出现任何波澜。 在威尼斯总督区建立之初,天主教世界仍然对东罗马帝国的迁移政策提出了批评和质疑,但东罗马帝国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出手干涉的时间,当几个修会的修士找上门来时,大部分的威尼斯市民已经被装船运走,威尼斯成为了半个空城。 为了这个计划,东罗马帝国足足消耗了五千余个索利都斯,但索性结果不错,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了这一棘手难题,威尼斯城的反抗情绪彻底消失。 怎么样让一座仇恨情绪极速蔓延的城市老实下来?把所有市民都运走就行了。 至于威尼斯总督区中位于大陆上的沿海环带状领土,东罗马帝国也采用了相同的方式,但效果显然没有孤城威尼斯那样显著,不少农民都选择逃往内陆,托庇在圣马可共和国的旗帜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东罗马帝国的目的已经达成,威尼斯的市民是这个共和国的基石,失去了他们,剩下来的圣马可共和国已经难以对东罗马帝国造成多大威胁。 截止到1475年的4月,威尼斯总督区共拥有四座城市,近两万的人口,绝大多数都是希腊裔正教徒,大片房屋无人居住,大量工坊陷入衰败,沿岸农田也几乎全部抛荒。 东罗马帝国耗资甚重的大迁移从根本上解决了威尼斯总督区的管理问题和原威尼斯市民的仇恨问题,将这里彻底换了种,成为了一片以希腊裔正教徒为主的商贸口岸。 但是,这种方式对威尼斯经济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迁来的希腊裔正教徒连市区都无法占满,恢复生产遥遥无期,一直处于净亏损状态,在东罗马帝国的统治下,这座城市也许永远都无法回到当年的繁荣盛况。 当然,威尼斯总督区的地理位置实在优异,基础设施保存良好,大量房屋无人居住,工坊和集市虽然停摆,但也只是缺乏人口,而非彻底毁坏。 只要威尼斯总督区继续稳定下去,这片亚德里亚海上最重要的工商业基地肯定会持续恢复,只要能再来两万优质移民,总督区便足以摆脱来自中央的财政补给,实现扭亏为盈。 威尼斯城的发展前景众人皆知,属于机遇之地,只要解决了移民们的后顾之忧,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手工业者和商人来到这里。 单论对包括工匠,服务业者,商人和资本家在内的优质移民的吸引力,威尼斯总督区在东罗马几大主流移民目的地中当然是名列前茅的,几乎没有任何一片开拓区和殖民地可以与其相比。 当然,它们所瞄准的对象本就不同,一个是正儿八经的优秀市民,一个则是失意者和冒险者。 巴西尔担任总督后,并没有做出任何举措,与之前相同,年仅十三岁的他仍然属于“橡皮图章”,皇帝为他挑选了一套十分优秀的班底,涵盖行政,军事和工商,他们负责具体管理,巴西尔只负责签署命令。 老实说,巴西尔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他一直想在繁华富庶的君士坦丁堡继续自己的学业,通过考试来证明自己的才能。 但他也清楚,作为皇室成员,这是他该做的。 让巴西尔感到欣慰的是,他的父亲派到威尼斯的官员中,不少人都是在文官改革后通过考试走上仕途的,还都是些佼佼者,他们的知识储备十分丰富,涵养素质都远非一般的“恩赐官员”可比,与他们的交往中,巴西尔也找到了不少乐趣。 读书,学习,请教,作文,开会议事,签字盖章,这就是巴西尔在威尼斯城的日常生活。 远方的港口还算繁忙,往来的船只不算太少,但在过分宽大的码头的映衬下,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一列飘扬着双头鹰旗的民船陆续离港,每一艘船都挤满了人,他们的表情十分复杂,痛苦,愤怒,悲哀,绝望,兼而有之。 这是最后一批迁移船了,上面的乘客来自于潟湖对岸的梅斯特雷城,这是威尼斯市的下属城市,位于亚平宁半岛上,在战争之后连同威尼斯城一起被割让给东罗马帝国。 沉重的军靴声从背后响起,巴西尔回过头,看向来者。 “叶尔孤白伯爵,您来了。” “是的,殿下,有些事得向您汇报。” 叶尔孤白点点头。 由于表现优异且忠心耿耿,威尼斯总督区建立后,叶尔孤白被提拔为威尼斯总督区的军事长官,管理总督区驻军和民兵训练。 现在,威尼斯总督区建立尚短,移民虽然不算太少,但大多数都是行政人员,军队士兵和舰队水手的家眷,没什么生产能力。 为了让这些人口被充分利用起来,执政人员和军务人员进行了协商,从两个方面解决这一问题。 第一,叶尔孤白把威尼斯总督区的驻军被分为几个屯垦营,在潟湖对岸的沿海平原上种田垦荒,实现军垦,一边恢复生产,减轻威尼斯城对外来粮食的依赖,一边戍守堡垒,防止圣马可共和国可能的反扑。 第二,行政人员们将家眷们组织起来,为他们提供工作,商贩,劳工,酒馆老板,码头职员……这些工作不需要什么技术,哪怕是家庭妇女和半大孩子都能胜任,家眷们在闲暇之余,还能通过劳动积累财富,提高生活水平。 在政策的支持下,威尼斯城的恢复速度还算不错,过境商队陆续增多,几近停摆的手工业也开始了缓慢的复苏。 “您说吧,伯爵。” 巴西尔点点头,依旧没有抬眼。 “是关于堡垒群的事情吗?” “这倒不是,堡垒群的建设还算顺利,皇家建筑集团推出的混凝土建筑极大提高了建造速度,如果陛下不吝惜钱财,整个堡垒群将于今年年底正式完工。” 叶尔孤白说道。 与威尼斯共和国一样,威尼斯总督区的防务系统也分为海陆两部分,由于威尼斯城的地质条件实在不佳,东罗马帝国同样无法在威尼斯城和利多岛上建造大型工事,只能把目光移向潟湖对岸,准备在沿海环带状领土上建造成片的堡垒群,阻挡陆上进攻。 至于海上,放眼整个地中海,已经没什么国家有能力威胁到东罗马帝国的海洋霸权。 “那是关于什么的?” 巴西尔一愣。 “屯垦的事可以找政务官,移民的事找移民署,经济的事找财政部。” “不,殿下,我建议您还是听一听,这件事有些古怪。” 叶尔孤白的神情有些严肃。 “根据情报,在复活节那天,意大利的特伦多出现了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 见此事与威尼斯城无关,巴西尔显得兴趣缺缺,叹了口气,放下书。 “据说,在复活节当天,一位名叫西蒙的两岁男童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名希伯来人的家中,当地的基督徒社区对此大为愤怒,认为是希伯来人用野蛮的祭祀仪式杀死了西蒙,要求对所有希伯来人进行审判。” 叶尔孤白说道。 “不知为何,事态变化很快,特伦多的市民立即将矛头对准了希伯来社区的全体居民,局势失去控制,针对希伯来人的残杀和迫害已经开始。” “哦,那到底是不是希伯来人干的?” 巴西尔问道。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市民们积怨已久,这次只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叶尔孤白摇摇头。 “一些方济各会的修士来到了特伦多,在他们的挑唆下,矛盾被进一步激化,当地的男性希伯来人被全部杀死,周边城市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反希伯来行动。” “我明白了,一群假借宗教矛盾挑起事端的小丑罢了。” 巴西尔撇撇嘴。 “教宗怎么说?” “西斯都冕下原本持中立态度,但特伦多的市民实在有些疯狂,竟然谣传说西蒙是耶稣基督的转世者,还私自为他封圣,这一下就彻底激怒了教宗。” 叶尔孤白说道。 “西斯都冕下为了维持自己至高宗教解释权,站在了特伦多市民的对立面,决定彻查,禁止私自审判,承诺还希伯来人一个公平。” “好吧,但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巴西尔耸耸肩。 “这群愚钝的拉丁人,他们干出什么事都不令人意外。” “殿下,不止如此,我们还发现,可能是受宗教裁判所的影响,最近一段日子,不少城市都开启了猎巫运动,抓捕巫师,血腥审判。” “您也知道,缺乏公正法律的审判一旦开始,就会堕入失控的深渊,不少高级人才,比如医生和炼金术士,也遭到了驱除和迫害。” 叶尔孤白说道。 “圣马可共和国境内也出现了不少猎巫事件,有些受害者跑到了我们这里,寻求我们的庇护。”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巴西尔点点头。“猎巫运动自古有之,用我长兄查士丁尼的话来说,这些所谓的审判者都是一群闲的没事干的傻子,把他们都送进工坊和农田就不会有这些破事了。” “那您怎么看呢?” 叶尔孤白问道。 “我?巴尔萨蒙老师告诉我,看问题,得拨开现象看本质。” 巴西尔思索着。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是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黑暗时代的庄园体系被撕得粉碎,旧有价值观逐渐崩坏,商品经济发展飞速,资本主义茁壮萌发。” “社会变化太快,广大人民变得恐慌,焦虑,无所适从,他们不知道怎样面对一片黑暗的未来,只能求助于神明和信仰。” “在此背景下,一旦出现一丁点的灾难,比如寒潮,干旱,水灾,瘟疫,愚昧的百姓就会将矛头对准那些社会边缘群体,通过血腥和暴力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这些社会边缘群体包括所谓的巫师,包括希伯来人和穆斯林等异教徒,甚至包括那些盗窃尸体的医生和从事奇怪研究的炼金术士。” “对他们的指责明面上打着宗教和正义的旗号,但实际上毫无道理可言,只要你被认定为异类,很难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巴西尔轻蔑地笑了笑。 “如果别人指控你为巫师,那你最好真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东帝国在意大利进行了一系列行动无疑加剧了他们的社会对立,大量工坊破产,大批工人失业,当他们想回到农村,重新过上之前的生活时,却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这些丧失生计来源,丧失生活希望的人民徘徊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中,他们除了正统的血脉和信仰外一无所有,往往会成为此类行为的盲从者,他们是愚昧的,但也是悲哀的。” “我的皇兄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对这种事件的评价也算到位,正如他所说,只要有工作,只要生活水平够高,只要他们看得到希望,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 “当一个人充满希望,能够用勤奋和智慧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时,谁还会闲得无聊,指控自己的邻里乡亲呢?” 巴西尔笃定地看着叶尔孤白。 “希望,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好吧,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大道理。” 叶尔孤白说道。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想了想,叶尔孤白再度开口。 “我在潟湖对岸设立了一个难民营地,避难者中除了所谓的巫师,还有不少逃跑的医生和炼金术士,陛下一直青睐这两种人,他或许愿意接纳他们。” 巴西尔想了想,叹口气。 “好吧,我去见见他们。” 威尼斯潟湖并不大,东罗马帝国已经基本摸清了几条重要水道,并在容易搁浅的浅滩沼泽上插好了标识,顺着这些标志,巴西尔和叶尔孤白乘船来到了潟湖对岸。 难民营地上高挂着双头鹰旗,教士们设立了施粥铺,士兵们巡逻在营地外围。 小船靠岸,巴西尔跳下甲板,海滩上,一些孩子在追逐打闹。 “卫生状况还算不错,秩序也还行,叶尔孤白,你干的很好。” 巴西尔扫视着营地状况,微微点头。 “走吧,见见他们。” 忐忑不安的眼神,悲戚哀伤的神情,背井离乡的苦楚…… 巴西尔吩咐几句,难民们在士兵的引导下围拢上来,他们的眼里除了感激,还有畏惧和忧虑。 “大部分都是女人,殿下,士兵们最开始准备奸淫她们,被我阻止了。” 叶尔孤白用希腊语悄悄说道。 “很好,应该的。” 巴西尔赞许着,望向一位眼神黯淡的妇女。 “什么地方来的?” 巴西尔用通俗拉丁语问道。 “维罗纳,尊敬的大人……”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大人,求您收留我吧,我是个寡妇,还有两个儿子,我原本是个浣衣工,也能替您工作的……” “为什么被指控?” 巴西尔问道。 “我……我的丈夫生前曾和一位胡斯派信徒有些来往,其他人把我们视为异类,他们说,穿了我洗的衣服后,都得了重病,他们说这是魔鬼附身了……” 女人流着眼泪。 “我受到指控后,一位好心的老神父帮助了我们母子,我们跟着商队一路逃跑,最后来到了这里。” “嗯,好吧,暂且住下,等待通知。” 巴西尔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寡妇,这是猎巫运动中最容易遭到迫害的一个群体,她们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不少人还带着孩子,一旦受到指控,想逃跑都没什么办法。 走过人群,巴西尔来到一位衣着怪异的男人面前。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受到迫害?” “呃……大人,我在家里煮尿,不小心爆炸了……他们说我被魔鬼附身……” 男人尴尬地说。 “我听说东帝国的炼金术士从尿液中提取到了一些好东西,自己想试试……” “呵呵,你不错,估计会得到帝国的庇护的。” 巴西尔呵呵一笑。 “大人!我在炼金圈里人缘很好!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为您介绍其他人!” 见巴西尔感兴趣,炼金术士眼神一亮。 “我感觉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给我几年时间,我能为您炼出无穷无尽的黄金!” “哦?可以,你告诉那些炼金术士,如果他们愿意,可以随时来到东帝国,我们都会接纳。” 巴西尔拍了拍炼金术士的肩。 接下来,巴西尔和叶尔孤白在营地中转了转,与一些难民谈了谈,大部分都是寡妇,也有不少炼金术士和异类医生。 “这样吧,叶尔孤白,我会向父皇写信通报,在此之前,你和政务人员协作一下,把难民们安置在威尼斯城内。” 回去的路上,巴西尔吩咐道。 “炼金术士和医生可以直接送到君士坦丁堡了,父皇肯定会接纳他们的。” “父皇看重利益,也许不会接纳那些被指控为女巫的无辜妇女,但我也有一定自主权,还是决定给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成为威尼斯的市民,你觉得如何?” 巴西尔看向叶尔孤白。 “她们可以洗衣做饭,她们的孩子更是会因为我们的庇护而心向帝国,士兵们还有不少人都尚未成家,如果愿意,可以让士兵们在这里安下家来。” 与东方不同,西方人在迎娶寡妇这种事上没有太多忌讳,寡妇带来的男孩更是廉价劳动力,如果培养得当,日后还可以成为亲生儿子的得力助手。 既有血缘和亲情上的纽带,又完全不用在乎继承纠纷,这导致不少欧洲人都对自己的母系兄弟十分信赖,甚至超过亲生兄弟。 “殿下仁德,陛下也应该会同意的。” 叶尔孤白点点头。 “我想也是,父皇虽然向来以国家利益优先,有时甚至不惜犯下注定被后人责怪的罪孽,但对于这种无伤大雅却能青史留名的好事,他还是乐于一做的。” 巴西尔咧嘴一笑。 “走吧,我去写信,你去沟通。” …… 1475年春季,受国际局势影响,意大利经济下行,大量城市陷入恐慌和焦虑中,针对社会边缘群体的迫害骤然爆发,著名的猎巫运动开始进入第一个高潮,东罗马帝国也借此时机,继续执行灯塔计划,为医生,炼金术士等不被天主教世界所容的科学人才提供庇护,为他们提供住所和研究室,为科学技术的发展注入强劲动力。 (本章完) 第353章 西西里晚祷战争 第353章 西西里晚祷战争 地中海南岸的黄土上,一支骑兵疾驰而过,越过农田和村镇,农民们跪在地上,望着尘埃中的双头鹰旗,满眼畏惧。 “阿贝尔,将近十年了,西境边疆区总算稳定了下来。” 骑兵中央,以撒打量着这些温顺的穆斯林农民们,微微颔首。 “你干的不错。” “唉,陛下,问题还是很多的,尤其是军事,这次去格拉纳达打仗,当真把西境军团的真实战力暴露得一览无余。” 一匹健硕的战马上,同样健硕的巨人露出憨厚的笑容。 “我本以为西境军团虽然比不上中央军,但面对格拉纳达的军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谁知道,格拉纳达人的战斗力竟然还真不错,人数相同的情况下,我们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贡萨洛将军围攻格拉纳达时,我带兵攻打其他城市,竟然十分不顺,虽然最终还是攻下来了,但是损失实在太大,没办法,退了回来。” “没事,慢慢来。” 以撒安慰着。 呵呵,中央军可是以撒用真金白银养起来的,成军几十年,大小战争无数,在战争中不断进步,尤其是几年前的大土耳其战争,中央军的战斗力在学习与进步中得到了巨幅提升。 “格拉纳达战争进入尾声,王位争夺战和西西里战争也不需要你们操心,好好整顿军务,恢复民生吧。” “是,陛下,这次您来视察,我正好有些改革政策想对您说一说。” 阿贝尔思索着。 “这是阿尔及尔大主教在几年前就提出来的,我认为时机已到,可以试试。” “嗯,你说吧。” 骑兵队的速度慢了下来,以撒和阿贝尔一边骑马,一边交谈。 “陛下,这几年来,我们在西境边疆区已经展开了近十次的剿匪战争,民间抵抗情绪越来越弱,顺从度越来越高,大主教认为,是时候为这些顺从于我们的穆斯林农民赋予真正的地位了。” 阿贝尔缓缓说道。 “继续让他们保持那种游离在外的状态,反而会导致他们的离心离德。” “您的建筑公司修筑混凝土堡垒和沥青路面时,那些穆斯林农民甚至还感到很高兴,因为他们是较为温顺的定居者,和我们一样讨厌那些只会劫掠的内陆牧民。” “两倍税收,鼓励改信,赋予自治权,允许正常的宗教活动,尊重他们的文化传统,这就足够让他们真心顺服了。” “你是说,就像伊比利亚的穆德哈尔人?” 以撒目光闪烁。 “是的,陛下,我记得,您的政策远没有西班牙人那么极端,没有血统论和文化论这一套东西,只要愿意皈依正教,即可获取公民权。” 阿贝尔点点头。 “也就是说,无论是摩里斯科人还是莫扎拉布人,在您这里都能得到接纳。” “没错,我允许他们保留文化和传统,改信也就是个投名状罢了。” 以撒说道。 其实,作为一位后来者,以撒并不是耶稣基督的忠犬,推广希腊语和东正教也只是为了稳定和同化。 老罗马人都信东正教,皇帝就得信东正教,如果老罗马人愿意集体改念《古兰经》,以撒也不介意立马戴上白头巾。 如果一个穆斯林改信为东正教,哪怕他仍然保持阿拉伯文化,同化起来都要容易很多,他们在教堂中听到的是希腊语,读到的宗教经典也是希腊文,老罗马人更容易接纳他们,文化交融更加迅速,通婚和混血更加常见。 在地中海世界,一个穆斯林男性可以迎娶基督徒女性,也不会因为这种行为受到质疑,但反过来就不行,几乎没有基督徒男性愿意迎娶穆斯林女性。 而且,伊斯兰世界有一个十分令人头疼的传统,他们可以让基督徒和希伯来人生活在自己的统治下,但绝不情愿生活在基督徒和希伯来人的统治下,会依据教法挑起反抗。 当然,这只是一条经文罢了,现实面前,照样有不少穆斯林愿意向基督徒君主屈膝臣服。 至于血统……东罗马帝国本来就对这种东西不太在意,硬要说血统,这群古希腊人的后裔与古罗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的,陛下,既然如此,我建议您接纳来自西班牙的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可以让他们到西境边疆区来,摩里斯科人已经皈依基督教,他们会服从我们的统治,穆德哈尔人也与主流穆斯林差异极大,性格温顺,不会有什么逆反情绪。” 阿贝尔说道。 “如果您不给他们找个去处,任凭西班牙人驱除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加入摩洛哥的瓦塔斯王朝,成为海盗,为我们造成危害。” “很好,这也是我的想法。” 以撒赞许道。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这是大主教的想法,他是个温和派,对穆斯林的态度比较好,希望用和平手段让他们皈依。” 阿贝尔如实说道。 “我们的想法是,您不必为西境边疆区治下的穆斯林授予公民权,就像原来的西班牙人对穆德哈尔人一样,承认他们是人而非牲畜,保证正当权利即可。” “在西班牙人的历史中,不少穆德哈尔人在与基督徒的长时间相处中融入了主流社会,甚至皈依基督教,这种方法显然是可行的。” “嗯,可以,放手去做吧。” 以撒认可道。 “往后一段日子,我们和穆斯林之间打交道的机会会很多,强硬,怀柔,抑或兼而有之,都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可以一试。” “我的女儿萨洛尼卡也在蒂姆加德行宫领进行怀柔政策,你们的政策文件都得上交一份,供人文研究所进行研究。” “凯鲁万派的穆斯林学者已经被我训练好了,我会让他们进驻西境边疆区,为你们的怀柔改革进行服务。” 想起凯鲁万派,以撒忍不住摇头。 在以撒的一系列手段下,凯鲁万派的抵抗意志已经基本上消失不见,倾向于与东罗马帝国妥协,但他们内部的妥协方法又有很多。 最主流的一种说辞是,生活在北非的穆斯林们之所以受到了那么深重的磨难,完全是因为他们自身对神明不够虔诚,招致神明震怒,派遣以撒前来审判他们,以撒本身没有任何过错,这都是神明的意思,而穆斯林们则必须老老实实地服从统治,远离政治诉求,为自己赎罪。 这种思想在迷信的欧洲并不罕见,原时空中,奥斯曼帝国灭亡东罗马帝国后,不少东罗马学者就是这样自我安慰的。 还有一些学者的解读更荒诞,他们固执地宣称以撒在背地里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是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所有穆斯林都必须尊崇以撒的统治。 这也是伊斯兰世界的一种常见思潮,当他们面对的敌人太过强悍,难以反抗,或是有什么特殊需要时,他们往往就会采取这种“精神胜利法”,硬是把对方说成穆斯林,也拼命地劝告对方真的成为穆斯林。 蒙古西征中,蒙古汗王们在极短时间内屠杀了数百万的穆斯林,教法学者们见“复国”无望,也采用了类似的手段,一方面示敌以温顺,一方面想尽办法地化敌为友。 原时空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奥斯曼帝国为了让自己与德皇结盟的行为看上去比较正当,也曾一度宣称威廉二世即将皈依伊斯兰教,用以说服狂热的乌理玛阶级。 这些年里,以撒也针对穆斯林问题进行过一些思考,并准备召集专家开会研究,争取在进军东方前整理出一套较为完美的政策。 在以撒看来,如今的穆斯林已经难以在科学技术和军事素质上胜过东罗马帝国,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安纳托利亚六百万,马格里布四百万,如果再加上日后必定收回的黎凡特和埃及,总人数直逼两千万。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都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他们不是美洲土著,不会因为旧大陆的疾病而成片死亡,单凭暴力是绝对无法消灭他们的,只会导致持续不断的冲突和混乱。 实际上,以撒准备把政策分为两套,一套在核心区推广,一套在边境区推广。 核心区的所有公民都必须是信奉基督教的罗马人,语言以希腊语为主,穆斯林则属于奴隶,这里是资本主义和工坊生产的世界,是法治和秩序的文明世界,也是帝国的主要经济来源地。 边境区的穆斯林可以如穆德哈尔人一样保留自治权,可以实行沙里亚法,条件是更重的赋税和徭役,在这里,稳定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些边境穆斯林社群也不会那么老实,反叛和起义肯定是家常便饭,这些人将受到严格清剿,被送往核心区和殖民地充当奴隶。 现在,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区就是巴尔干半岛,安纳托利亚西岸和从迦太基到昔兰尼加的阿非利加中部,这里是民族未来之所在,必须实行彻底的宗教净化和文化同化。 未来,资本主义带来的强劲动力会让核心区的经济,人口和国民素质突飞猛进,边境区的穆斯林则一直处于农耕时代,人口也会遭到帝国政府的严格控制,当核心区的人口太多时,核心区就会向外扩张,资本主义会向外扩张,侵吞边境区的土地和财富,将其重新化为罗马人的家园。 法律上来说,既然边境区的穆斯林社区愿意向帝国臣服,皇帝也会保护他们的正当权利,但这显然是暂时的,当他们不再被需要,当他们的尚武传统和反抗精神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耗殆尽后,帝国政府一样会逐步减少他们的自治权,仿照西班牙人的模式,将他们从保留宗教自治权的穆斯林变为强迫皈依的基督徒,温顺者可以得到接纳,强硬者则被迫为奴。 在这个过程中,边境区的经济不断衰微,人口不断减少,权利不断流失,核心区则恰恰相反,从边境区而来的奴隶为爱琴海各大城市提供了几乎免费的劳动力,跨海而来的混血罗马人也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此消彼长之下,领土上的鲸吞海吸并非全无可能。 为了将这种软硬兼施的同化政策执行到底,避免国内的贵族和资本家为了眼前金银抛弃民族利益,以撒一直怂恿着教士阶级和资本集团站在对立面,借助教会的力量进行宗教同化和文化同化,资本不在乎自己的雇工到底是不是希腊语正教徒,但教会很在乎。 当然,这也只是以撒的一种构想罢了,具体实现下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机缘巧合。 以撒并不想如奥斯曼帝国一样执行彻底的宽松政策,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饮鸩止渴,上限可能更高,但下限一定极低,只要在日后的世界大变革中惨遭失败,那些没有同化完成的领土必然丢失,甚至成为帝国的仇雠。 多民族国家不是不好,但前提条件是,你得有一个占据绝大多数的主体民族,随着时代的发展,国际局势更加复杂,霸权战争更加残酷,单一民族国家所具备的稳定性绝对远超多民族国家,哪怕在世界大战中彻底失败,列强们也没办法把一个团结一心的单民族国家完全拆成碎片。 如果以撒的政策可以顺利执行,就算后续皇帝没能完成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和埃及的同化,爱琴海两岸的核心区依然固若金汤,凭借黑海海峡带来的天然便利,最次也是一个大号版的“国中哈士奇”。 这样的手段基本上是基督教国家“去伊斯兰化”的常规方法,除了西班牙和葡萄牙之外,西西里岛也是这样成功的。 当然,无论是伊比利亚还是西西里,他们所面对的难题都没有东罗马帝国这么大,以撒也只能提供一种供后人参考的思路,他已经不再年轻,管不了那么多。 以撒不再言语,凝望着路边的农田,穆斯林农民们虽然面露恐惧,但比起几年前,营养状况已经有了显著改善。 麦苗的长势还算不错,春风吹起,千层麦浪,西境边疆区的穆斯林农民们虽然用不起仍然较为昂贵的过磷酸钙化肥,但骨粉肥料已经赢得了不少人的青睐,推广程度年年增高。 游牧地区也迎来了生产模式上的革新,纺织业的发展让羊毛价格不断走高,很多生活在东罗马治下的牧民不再豢养马匹骆驼,改养美利奴绵羊,尚武传统就这样越来越低。 东罗马帝国虽然征收了双倍于基督徒的税收,但依然比原先的穆斯林政权低不少,他们的确失去了政治上的大量权利,但生活水平反而有所提高。 但是,这已经是二等公民的极限了,随着资本主义的扩张,这些远离核心区的穆斯林也会在将来成为被剥削者,农耕经济会被缓缓撕碎,想要彻底改善生活状况,那就必须加入主流社会的大家庭,寻求东正教会和广大人民的接纳。 一面是资本主义越来越近的魔掌,另一面则是通往教堂的康庄大道,想要获得庇护和认可,那就去改信吧。 如果连这样也不愿改信,那就不是一般的反贼了,必须出重拳。 “阿贝尔,你说,他们看到我时,是在想什么呢?” 以撒开口问道。 “别说他们在感激我的恩德。” “呵呵,陛下,他们心中所想也许与您没什么关系。” 阿贝尔直爽地说。 “他们估计只想把眼前的和平生活维持下去。” “这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以撒轻轻点头。 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一名传令兵赶到以撒身前,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陛下?” 阿贝尔试探着问。 “没什么,继续你们的改革吧,告诉大主教,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也许可以更进一步。” 以撒看完信,握住马缰。 “我得回迦太基了,你们的工作我很满意。” 阿贝尔不再多说,点起几名健壮骑兵,命他们护卫在以撒身边。 马鞭挥下,战马嘶鸣,一行骑兵绝尘而去。 …… 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岛。 西西里岛是地中海第一大岛,在地图上呈现出美观的三角形,岛上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被山丘覆盖,沿海低地比较匮乏,主要人口聚集在山谷之中,依照传统分为三块,分别是马扎拉山谷,德莫内山谷和诺托山谷。 三大山谷中,位于西部的马扎拉山谷是人口最多,物产最丰饶的一座,巴勒莫城坐落在此,这里地势较低,曾是穆斯林时代的统治重心。 位于最南部的诺托山谷与马耳他岛隔海相望,物产最匮乏,交通状况最恶劣,经济条件最差。 位于东北部的德莫内山谷也是较为发达之地,最北端的墨西拿城联通着欧洲大陆,对墨西拿海峡能够起到一定的控制作用,这里曾是东罗马帝国在西西里岛上最后一片控制区,诺曼征服时,当地还留有大量的希腊正教徒,他们为诺曼人的战争提供了不少帮助,协助他们赶走了穆斯林入侵者。 不过,这已经是近两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的西西里岛居民以罗马公教徒为主,希腊正教徒和穆斯林都很少。 半岛西北部,巴勒莫城。 巴勒莫城是西西里岛第一大城市,人口最多,基础设施最为完善,是重要的商贸枢纽和农牧业集散地,阿拉贡王权在西西里岛的延伸。 从地图上看,阿拉贡疆域辽阔,但实际上,阿拉贡仍然是散装政权,包括阿拉贡王国,巴伦西亚王国,加泰罗尼亚公国,马略卡王国,撒丁尼亚王国和西西里王国,是一种独特的邦联政治体,每一个王国或公国都有自己的一套政府机构,互不统属,只是恰巧都侍奉同一位国王。 阿拉贡王国在本土的集权程度还算可以,但各个政治体之间却并未整合起来,总体集权度相当低,建立在王国之上的中央部门仅有寥寥几个,传统西班牙领地的状况还算好,西西里岛和撒丁岛就基本上游离在外,独立自主。 当然,在这种邦联国家里,人民的忠诚指向国王,当一位国王在某一处君主行在长时间居住时,当地百姓会感到受重视,从而更加忠诚,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前一任阿拉贡国王阿丰索五世,他对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偏爱众人皆知,将整个宫廷都搬到了那波利城,当地百姓也对他十分爱戴。 可是,如今的国王胡安二世就要差上不少,一辈子忙着勾心斗角,杀了儿子不满足,还要杀女儿,逼反纳瓦拉也不够,还得逼反加泰罗尼亚,从未在西西里岛长久居住,对这里采取放任自流的统治思路。 伊比利亚的纷争蔓延到了西西里岛,胡安二世也没有将这座大岛彻底放弃,要求岛上的官员们募集资金,招募雇佣兵,对妄想登陆的东罗马军队进行坚决抵抗。 西西里岛的官员们还算不错,很快就开始加高税收,搜罗粮食,在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地成功募集到了五千余名的雇佣兵,加上贵族私兵和征召民兵,总兵力可以达到两万。 然而,东罗马帝国却并未立即登陆,而是采取了消耗战术,大量军舰时刻游荡在各大港口外,封锁商路,袭击商船,将西西里岛与外界隔离开来。 时间一长,矛盾开始激化。 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里,男人们躁动着,吵闹着,死死盯着桌面上滚动的骰子,酒气,烟气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骂声,吼声和捶桌声此起而彼伏。 很显然,这是一所地下赌场。 地下室十分宽大,共分两层,下层摆满了赌桌,肮脏而污秽,上层是奢华而干净,是赌场主的私人位置。 这所赌场的主人显然手眼通天,能够提供的服务数不胜数,美酒,女人,香烟……一些被西西里王国政府命令禁止的东罗马高度烈酒都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桌面上,一些被全体基督教世界集体排斥的致幻类植物也能私下售卖。 赌场上层,安东尼奥端坐在靠背椅上,俯视着自己的罪恶王国,手中的葡萄酒殷红如血。 “安东尼奥阁下,西班牙人都颁布禁酒令了,恐怕只有您这里才能喝到这么好的酒!” 一位醉汉赢了钱,大笑着来到吧台,抬起头,冲上方的安东尼奥微微鞠躬。 “据我所知,就连西班牙佣兵都喝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他们还为此闹事呢!” “不说了,给我来一杯御营伏特加!今天赢钱了,得来点好的!” “加不加草?” 衣着暴露的女侍者冲他抛了个媚眼。“加!怎么不加?要最好的!要东帝国给黑人酋长特供的那一种!” 醉汉豪情万丈地挥着手。 “没了,贸易线路被禁,以后都喝不到了。” 安东尼奥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镇住了全场。 “不过,其他的都还有,今天敞开喝,算我的。” 赌客醉鬼们欢呼起来,几位侍者将装满美酒的木桶抬了进来,众人使劲吸着鼻子,连连赞叹。 安东尼奥漠然注视着下方的一切,将红酒一饮而尽,拿出一根雪茄。 酒鬼赌客的钱是最好挣的,这种东西,沾染久了便很难戒掉,这些成瘾者只会争着抢着将钱送进他的口袋。 安东尼奥的家族是西西里岛的地头蛇之一,祖籍巴勒莫城不远处的柯里昂小镇,靠经营私酒生意起家,此前没有姓氏,根据习惯,人们习惯称他为柯里昂的安东尼奥。 依靠这些地下生意,安东尼奥积累了大量财富,开始购置地产,建立庄园,从黑到白,成为了柯里昂镇的首富,也开始做些善事,帮助平民伸张正义,家族势力十分庞大。 在西西里岛上,不少地方家族都是这样发家壮大的。 时间流逝,醉鬼赌客们沉浸在眼前的骰子上,安东尼奥则优雅地解开大衣,掏出怀表,看着时间。 “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安东尼奥的声音不大,却无一人胆敢抱怨,闲杂人等在侍者的引导下走暗道回家,核心成员则留了下来,等待安东尼奥的指示。 他们知道,每逢这个时候,就是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安东尼奥不紧不慢地拍拍手,一名瘦小的青年在壮汉的挟持下从侧门走了出来,站在众人的视野中。 壮汉揭开青年脸上的黑布,光芒刺痛着他的双眼,刺鼻的气味也让他连打几个喷嚏。 “安东尼奥阁下!尊敬的安东尼奥阁下!” 青年见到安东尼奥,顿时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您得为我主持正义啊!” “亲爱的洛拉斯,到底怎么了?” 安东尼奥走下台阶,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洛拉斯。 “据我所知,你的父亲似乎对我十分不满,不准让你继续与我们混在一起。” “阁下,我父亲他……他死了!” 洛拉斯接过酒杯,浑身颤抖。 “西班牙佬杀死了他!” “哦?真令人意外。” 安东尼奥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父亲可是公认的顺民,公认的好人,每次缴税从不敢拖欠半粒粮食,西班牙佬怎么会杀死他?” “阁下……村子里的抵抗情绪有些高,税官来的时候,还带来了西班牙雇佣兵……” 洛拉斯哭泣着。 “雇佣兵头子见我姐姐长得漂亮,硬要对她动手动脚,我父亲上前阻拦,被佣兵头子一推,倒在石头上,就这样摔死了……” “西班牙佬带走了我的母亲和姐姐,她们进了西班牙佬的军营后,就一直没回来,我很担心,我的小弟弟还留在家里……” “哦,原来是这件事。” 安东尼奥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走到桌前,要来一份文件。 “很不幸,你的母亲恐怕已经去世了,你的姐姐应该还活着,这是西班牙佬的内部信件,你将会得到……嗯,三个银币的赔偿。” 安东尼奥将文件递给洛拉斯。 “收到了吗?” “什么!这……” 洛拉斯看着信件,心如死灰,哭声又大了些。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的补偿金可能被人私吞了。” 安东尼奥耸耸肩。 “孩子,我对此表示遗憾,但你知道,这是西班牙佬的王国,我能做的其实很少。” “阁下!我父亲生前一直在给您交钱!您的钱和西班牙佬的钱都从不拖欠!” 洛拉斯目眦尽裂。 “您应该保护我们的!” “是啊,早些时候,我就想为你们提供保护,是你父亲自己拒绝了,他不愿加入我们的事业。” 安东尼奥遗憾地摇着头。 “你父亲是个老实人,但现在,没有老实人的活路。” “对了!我的姐姐!她还在西班牙佬的军营里!” 洛拉斯猛然想起,一把抱住安东尼奥的腿。 “求您救救她!我会为您做事!” 洛拉斯苦苦相劝,安东尼奥就是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样吧,洛拉斯,我可以救出你的姐姐,但单凭我是不行的。” 安东尼奥好言相慰,把洛拉斯拉起来。 “西班牙佬最近对军营的把控十分严格,我在城市卫队那里有些人脉,但西班牙雇佣兵却是外来的,他们倒是掌控了军权。” 安东尼奥说道。 “如果有人能让西班牙雇佣兵忙碌起来,让他们被迫离开军营,我有把握把你的姐姐偷偷运出来。” “忙碌?他们巡逻的时候也会留人看守……” 洛拉斯一愣。 “洛拉斯,你的父亲和母亲都被西班牙佬残害了,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安东尼奥平静地注视着洛拉斯的眼睛。 “我们杀了那个税官吧。” “杀人?” 洛拉斯恍惚自语。 “对,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 安东尼奥鼓励道。 “杀了他,引起混乱,我们就能救出你的姐姐了。” “可是……父亲说,那个税官是个不错的人,他是不同意征收重税的,那天,他反而试图阻止佣兵头子……” 洛拉斯小声说。 “税官还是总督的亲戚,杀了他……” “既然你自己不想报仇,我也没办法了。” 安东尼奥叹了口气。 “税官都是吸血鬼,他的善心都是装出来的,百姓们早就对繁重的税收苦不堪言了。” “你杀了他,当场控诉西班牙佬的暴虐,大家都会支持你。” “你会成为我们的英雄。” “英雄……我能成为英雄?” 洛拉斯喃喃自语。 “一个农民的儿子,也能成为英雄?” “是啊,你为自己报仇,帮大家报仇,大家都会支持你,你的姐姐也一定会很感激你,她对你那么好,你难道忍心让她在军营中忍受折磨吗?” 安东尼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和善。 “明天晚上会有祷告集会,税官也会出现,大家都在,正是伸张正义的好时机。” 安东尼奥冲一旁几人使个眼色,他们也开始好心相劝,你一句我一句,洛拉斯的脸色逐渐涨红。 “孩子,我现在就去准备营救事宜,明天晚上,全看你了。” 安东尼奥抱了抱洛拉斯,将一柄匕首塞进他的掌中。 “去吧,好好睡一觉,明早我还会见你。” “我明白了,多谢阁下!” 洛拉斯浑身颤抖,深深鞠躬。 送走青年,众人的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看样子,他应该会干的!” “哼哼,这种年轻人……” “要是成功,皇帝会为我们授予什么爵位?男爵?伯爵?” “够了。” 安东尼奥严肃起来。 “如果明天事情顺利,我们都得在混乱蔓延前离开巴勒莫,你们尽早准备。” “阁下,真会有混乱吗?” 一位中年男人质疑着。 “呵呵,现在的西西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火药桶,西班牙佬把税收到了十年后,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里面的橄榄和柑橘运不出去,到处都是一片衰败。” 安东尼奥笃定地说。 “最近跑来向我求助的人太多了,西西里岛的乡村社会已经濒临崩溃,也就城里的富家子弟还有钱玩骰子。” “要我说,国王把雇佣兵拉过来就是最大的错误,他们没有纪律,不遵法律,总督发不起工资,他们就自己去抢。” “东帝国把西西里困死了,出事是迟早的。” “当年,法国人就犯了这个错误,真以为西西里人全是懦夫吗?” “东帝国来了后,情况会好一些?” 又一个声音问道。 “我见过皇帝,他似乎对西西里岛没什么欲望,这里对他价值不大,他只是不想让西班牙佬继续占住西西里。” 安东尼奥说道。 “说实话,我最初也不太想为皇帝做事,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未来,我们将有很大的自治权。” “那么,洛拉斯的那个倒霉姐姐呢?我们真要去救她?” 一个声音问。 “巴勒莫可是西班牙佬的核心根据地,我们都不敢在这里起事,洛拉斯估计是回不来了。” “救!怎么不救?我们得把洛拉斯的姐姐一起带到柯里昂,还得把洛拉斯装裱为英雄,这是提高声望的最好方法。” 安东尼奥重重点头。 “还有他的弟弟,从此以后就是我的教子了。” “家族兴衰,在此一举,都回去准备吧!” …… 1475年春,东罗马帝国对西西里岛的长时间围困终于起到了成效,民生衰败的岛屿根本养不起太多的军队,但阿拉贡人害怕东罗马帝国的入侵,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竭尽全力地供养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对岛民剥削日甚,矛盾逐渐激化,愤怒开始蔓延。 1475年4月12日晚,巴勒莫圣神大教堂举行晚祷仪式,就在市民们进行祈祷时,一位青年在大庭广众下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西班牙人的迫害的残杀,并挺身朝参加晚祷的税官刺了过去。 然而,税官的身份非同小可,青年被西班牙卫兵当场杀死。 西西里总督大发雷霆,接受了佣兵队长的建议,开始在巴勒莫城大肆追捕,佣兵们则借着这个机会肆意抢劫,不由分说地将无辜市民指控为叛乱者。 4月13日,混乱愈演愈烈,市民们面对残害,开始奋起反抗,阿拉贡侨民遭到迁怒,双方仇恨越来越深。 4月15日,一些以西西里人为主的内陆小城镇爆发起义,愤怒的岛民们吊死了阿拉贡官员,杀死了阿拉贡侨民,决定仿照一百多年前的模样,开始公社自治。 4月16日,以柯里昂小镇的安东尼奥为首的几名地方豪强向东罗马皇帝联名上书,要求脱离阿拉贡国王的统治,成立自治政府,寻求帝国庇护。 当天傍晚,东罗马皇帝以撒回到迦太基城,向阿拉贡国王和罗马教宗修书一封,要求他们尊重人民意愿,并签署命令文书,正式向西西里岛出兵,旨在帮助西西里人民赢得自由,维护正义。 第二次西西里晚祷战争正式开始。 (本章完) 第354章 再征服运动的结束 第354章 再征服运动的结束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射在山间的白雪上,映射出一片黄金。 内华达山脉的春天生机勃勃,如果没有那些讨人厌的硝烟和炮火,这一定是个美好的时节。 自从格拉纳达围城战开始后,内华达山脚下的土地罹尽了战乱,曾经翠绿的农田被烧成灰烬,曾经肥沃的的土地荒草丛生,曾经繁华的市场人烟寥落,曾经熙熙攘攘的城市仅剩下断壁残垣。 火炮在轰鸣,硝烟在弥散,伤员在哭嚎,战士在呐喊,为了这座伊比利亚的明珠,基督徒和穆斯林在半年时间里总共扔下了超过两万具尸体,每一寸土地与每一段城墙都浸透了决战双方的鲜血。 这场战役烈度之大,伤亡之惨重,远远超过了伊比利亚历史上的任何一场战役,由东罗马远征军,医院骑士团,圣地亚哥骑士团和科尔多瓦伯爵私军组成的基督教联军被牢牢阻挡了半年之久,城内的穆斯林们在摩尔斗士的指挥下血战半年,无数次陷入绝境,无数次绝处逢生。 现在,这座曾经的伊比利亚第一大城市已经油尽灯枯,粮食匮乏,装备低下,破碎的城墙因缺乏石料而无法修补,民兵们在守城战中也难以打出更好的战损比,只能用生命堵上城墙的漏洞。 孤城难守,比起物资的短缺,更令人担忧的永远都是人心,尽管摩尔君主们一再宣称救兵将至,谣传说北非的瓦塔斯家族即将向基督徒们发起袭击,时至今日,已经没多少人愿意相信这个美好的谎言。 目前,格拉纳达城的城墙已经出现多处破损,基督教联军占据了半个城区,奈斯尔家族的残余守军逃往阿尔罕布达宫,距离最后的败亡只剩临门一脚。 城外的联军营帐连绵起伏,各式各样的旗帜上下翻飞,在这些旗帜中,一面红十字旗显得格外显眼。 红十字旗之下,修士和修女们穿梭在病床之间,为伤员和病号提供治疗,营内的卫生状况有专人检查,大量的高度烈酒被用于手术消毒和伤口擦拭。 相比于团结一心的格拉纳达守军,由于文化,信仰和利益上的冲突,基督教联军在最初一段时间产生了不少分歧,东罗马远征军和科尔多瓦私军互相不服,医院骑士团和圣地亚哥骑士团针锋相对。 这种事情难以避免,在很大程度上拖慢了攻城速度,让格拉纳达人延续着生命,医院骑士打开了一处缺口,圣地亚哥骑士却拒绝援救,科尔多瓦私军败退下来,东罗马远征军只想嘲笑他们的无能。 担任主帅的大将军贡萨洛对这些事务不太擅长,一直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在短时间内攻破城墙的办法,对联军内部的矛盾十分烦躁,接连向好友查士丁尼写信诉苦,要求他赶快回来,稳定局势。 可是,查士丁尼也一直忙于各种事务,他的儿子卡洛斯太过年少,外交,沟通,利益交换……这些事情都压到了他的肩上,让他抽不开身。 一个月前,见格拉纳达城久攻不下,远在马拉加城的伊莎贝拉有些生气,带着儿子卡洛斯北上格拉纳达,为贡萨洛站台,刚柔相济,迫使各支军事力量放下芥蒂,共同对敌。 论血统,伊莎贝拉是卡斯蒂利亚先王的女儿,流淌着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血脉,是卡斯蒂利亚的特拉斯塔玛拉家族的正统后裔,如果不是出嫁异国,她就是卡斯蒂利亚王国最正统的继承人。 论身份,她是东罗马帝国的皇后,卡洛斯国王的亲生母亲,无论是东罗马远征军,科尔多瓦私军还是几个骑士团,都不能罔顾她的意愿。 来到军营后,伊莎贝拉和“拥王者”阿隆索进行了一些交谈,成功说服他将兵权交给弟弟贡萨洛,又和他一起会见了几名高级骑士,成功将矛盾压制了起来。 贡萨洛将手中的军队分为十几个小组,每组轮番上阵,依次轮休,制定了严明的军令,当众惩处了十几名“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中下级军官。 除此之外,伊莎贝拉还带着儿子卡洛斯走访军营,视察情况,发现除东罗马军队之外,其他几支军队在伤员救治和卫生状况上严重堪忧,不少伤员根本得不到有效救治,小伤拖成重伤,重伤拖到死亡。 在伊莎贝拉看来,这种状况不仅严重影响了军队士气,还带来了瘟疫蔓延的隐患,哪怕东罗马远征军的医疗条件在皇帝的真金白银的供养下还算不错,但只要瘟疫传开,他们一样免不了受害。 于是,伊莎贝拉和诸位军官商议一番,又写信给远在迦太基的以撒,征得同意后,正式组建了基督教跨国医护协会,把医院骑士团的旗帜翻转过来,以白底红十字作为医护协会的旗帜。 东罗马帝国和医院骑士团提供医疗技术,科尔多瓦伯爵和圣地亚哥骑士团提供人手,红十字会的基础框架搭了起来,与医院骑士团,圣拉撒路骑士团等带有医疗性质的修会组织相比,红十字会不具有任何军事性质,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提供医疗救助。 进行一些走访调查后,伊莎贝拉力排众议,决定用女性护士而非男性护士担任救助主力,在她看来,女性细心,温柔而善良,能为痛苦中的伤员们带来温暖与爱,有助于精神上的恢复。 于是,第一批经过简单训练的医疗修女出现在伤病营帐中,他们和受过专业教育的东罗马医生一起,救下了不少伤兵的生命。 为了鼓舞较为低迷的士气,伊莎贝拉以卡洛斯的名义颁布了几项诏令,一方面册封了几十名王国骑士,授予了十几座城堡和乡村,一方面向东罗马帝国提出贷款,购买包括烟草,烈酒,果在内的补给品,从精神和肉体两个方面提振军心。 这一套政策推广之后,联军矛盾消弭于无形,以重新高昂起来的士气和重新完善起来的组织调动向格拉纳达发起了又一次猛攻。 1475年4月20日,在与罗马教廷进行又一轮利益交换后,查士丁尼再度取得外交突破,为卡洛斯成功获取到了卡特拉瓦骑士团的帮助,超过一半的卡特拉瓦骑士愿意承认卡洛斯的王位,另外一半则选择支持阿拉贡王国的费尔南多。 在这个时候的伊比利亚,骑士团依然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势力最强的圣地亚哥骑士团和卡拉特瓦骑士团都掌控着超过十万的人口。 除了这些大骑士团外,伊比利亚还活跃着为数不少的小骑士团,比如蒙特萨骑士团,阿尔坎塔拉骑士团,绶带骑士团,战斧骑士团和瓶骑士团,它们或向教廷效忠,或向国王臣服,都是伊比利亚再征服运动中的功臣。 随着再征服运动的推进,他们的重要性有所降低,世俗君主们越来越不能容忍一群直接向教廷效命的军事组织,不少骑士团的大团长之位开始由国王兼任,这也是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等王国与罗马教廷的矛盾点之一。 查士丁尼与他们打交道的方式也很简单,直接放弃集权,承认他们的所有权利,承认他们的特殊地位,与教廷妥协,从而换取他们的效忠。 现在已经是15世纪末,经历过黑死病和大分裂的罗马教廷再也不是西欧国家的精神粘合剂,而是整个西欧的“毒瘤”和“吸血鬼”,是君主集权的最大阻碍,这也是东罗马帝国选择与罗马教廷交好的重要原因。 罗马教廷越嚣张,西欧国家就越衰弱,双方矛盾就越深,有朝一日,宗教改革的烈火就会愈发旺盛。 事实证明,这种阳谋完全是可行的,罗马教宗和枢机主教们当然知道东罗马帝国的小算盘,但他们也是自私的,才不管底层人民的感受,忙着将一片片领地划归自己名下,忙着通过一轮又一轮的赎罪券聚敛财富。 罗马教廷虽然是整个西欧世界的最高宗教组织,但事实上,每个民族在教廷中的地位依然是不同的,一个多世纪前,大部分的枢机主教都是法国人,大分裂结束后,绝大多数的枢机主教又变成了意大利人,并且大多来自当地豪门世家,具有严重的地域性和自私自利性,当然不会以整个西欧的利益为重。 这场针对格拉纳达的圣战中,教宗西斯都四世果不其然地以十字军的名义再度发放了一大批赎罪券,但真正落到“圣战者”卡洛斯腰包中的仅有不到二十分之一。 当查士丁尼带着卡特拉瓦骑士团抵达战场后,脆弱的平衡被生力军的到来彻底打破,格拉纳达军队在各段城墙上接连溃败,不少绝望的穆斯林见他们的神明无动于衷,认为遭到了安拉的抛弃,选择向卡洛斯投降,受洗成为基督徒,成为了众人口中的“摩里斯科人”。 红十字会的营地里,医护人员进进出出,他们忙着将战场上的伤员抬进帐篷,将仓库中的烈酒和被蒸煮过的布料送进每一处医护营房。 营地里,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牵着卡洛斯巡视在一座座帐篷内,在父母的教导下,小卡洛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对躺在病床上的伤员予以慰问。 这种慰问很早便开始了,起初,卡洛斯对血腥之气十分不适,被血肉模糊的断臂残肢吓得面色发白,但在伊莎贝拉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被拖了过来,久而久之,也就适应了。 “卡洛斯,你记住,他们是为你而战的勇士,你则是他们的国王,君权神授,但君主的权威却需要人民和贵族的认可。” 走在路上,伊莎贝拉耐心告诫道。 “你本来就是他们口中的外来者,想要获得更多人的支持,绝不能故作清高。” “当他们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你得让他们知道,国王不仅与他们同在,还为他们带来了温柔的护士,丰富的补给品,舒适的床位和荣耀的职衔,这样,他们会认可你,会忠诚于你。” “我明白,母亲。” 卡洛斯低声说道。 “但是,大家为什么要为了一些难以理解的理由浪费生命呢?”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马拉加城和格拉纳达城都是美丽的城市,而现在,它们都是一片废墟,难道这就是我将要统治的领土吗?” “您曾说,红十字会将为所有人提供救助,无论文化和语言,难道摩尔人不算人吗?为什么摩尔伤员都只能死在绝望中?” 伊莎贝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看向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笑了笑,摸了摸卡洛斯的脑袋。 “你还小,这些事情不用管,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 查士丁尼说着。 “但是,你的知道,你未来将会是一位君主,应该以你的臣民为重,你的臣民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甚至有些时候得抛弃自己的个人情感,你的臣民讨厌穆斯林,想把穆斯林赶尽杀绝,你就得想尽办法地满足他们。” “在这一点上,你的祖父是最明白的,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为了罗马人民,当前的所有好处都与人民分享,后世的所有可能的罪名都由自己承担。” “我希望你记得这一点。” 卡洛斯当然听不懂,低下了头。 “我想哥哥了,他说,他会为我撑起一个美好的天地。” “呵呵,也许吧。” 查士丁尼对卡洛斯的言语颇为高兴。 “走,在接受摩尔人投降前,再去看看你的臣民!” …… 不远处,阿尔罕布达宫的战斗十分激烈,冲进城市的基督教联军正清剿着一片又一片街区,将残余的格拉纳达守军挤向红堡。 由于卡洛斯国王的禁令,任何火炮不准对阿尔罕布达宫开火,任何军队也不准在宫殿内肆意破坏,这座雄奇瑰丽的建筑是全人类的文化瑰宝,也将会是卡洛斯日后的政治中心,绝不能轻易毁坏。 阿尔罕布达宫的塔楼上,全身铠甲的王弟扎加尔指挥着最后的抵抗,超过半年的围城战中,这位坚毅果敢的摩尔斗士为基督教联军带来了难以估量的伤害,充分利用了山地地形对火炮火枪的限制,在各个城墙堡垒上对基督徒们予以坚决还击。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无能为力,原本矛盾重重的基督教联军奇迹般地整合了起来,预想中的瘟疫也并未发生,城内的粮食早已告罄,已经有不少人易子而食。 “安拉啊……您真的要抛弃最忠实的信徒吗?”又一座塔楼升起了卡洛斯的旗帜,扎加尔痛苦地闭上眼睛,攥紧手中的刀柄。 “扎加尔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一个声音传来,一名年老的宦官走了过来。 “陛下在卧室等您。” 扎加尔沉默片刻,点点头,擦拭着染血的铠甲。 收拾起低落的心情,扎加尔排开兵士,走向王宫的卧室。 推开门,浓重的药味瞬间涌入扎加尔的鼻间,昏暗的卧室死气沉沉。 病榻上,格拉纳达王国最后的君主阿里·哈桑努力睁开双眼,注视着自己的弟弟。 在上一个难熬的冬天,为了解决粮食危机,阿里·哈桑决定减少士兵和市民的粮食配给,并带头开始,用掺杂野菜和木屑的硬面饼填饱肚子。 阿里·哈桑的举措鼓舞了不少绝望中的军民,但也拖垮了他本就衰老的身体,常年的操劳和担忧化作疾病,压垮了他的肩膀。 “陛下……” 扎加尔来到床前,单膝跪下。 “我听到了声音,基督徒进城了。” 阿里·哈桑叹息着。 “扎加尔,我们恐怕要输了。” “陛下……红堡还在,基督徒没有开炮,也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 扎加尔望着兄长黯淡的眼神,低声安慰着。 “呵呵,我知道,这是那位卡洛斯的命令,他不想让这座伟大的城堡化为废墟。” 阿里·哈桑颤巍巍地伸出枯槁的胳臂,拿起一封信,递给扎加尔。 “昨晚射进来的,他们想让我们投降,理由是不忍心破坏这座宫殿。” “我问了一些士兵,他们也不想打了。” “陛下……您……” 扎加尔叹息着,已经明白了兄长的用意。 “他们说,允许奈斯尔家族在他们的监视下存活下来,您真的相信么?” “这都不重要了,正如他们所说,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是时候为自己,也为百姓,争取一个体面的结局了。” 阿里·哈桑咳嗽着。 “贡萨洛说,如果我们让他难办,他就不得不炮轰红堡,这样一来,他就得承担国王的惩罚,而他则会惩罚所有的格拉纳达人民。” “我们要是接受了他们的提议,百姓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什么生机?充当奴隶?被迫改信?” 扎加尔忍不住冷笑。 阿里·哈桑没有说话,只是努力睁大眼睛,怔怔看着天板上的美丽纹。 “好吧,您是国王,您说了算。” 半晌之后,扎加尔苦笑着摇摇头。 “但是,请您给我一点时间吧。” 阿里一愣,嘴唇紧抿,伸出胳膊,用力握了握弟弟的手。 “我等你。” 扎加尔重重点头,起身离去,来到城堡的藏兵点中。 “愿意为安拉献身的,跟着我!” 扎加尔简单地说,拔起格拉纳达王国的旗帜,高举在前。 侧门打开了,几十名摩尔骑士冲了出来,他们的对面则是成千上万的基督教士兵。 “他想干什么?” 高台上,准备受降的卡洛斯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父亲。 “他不愿投降,他想自杀,但无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自杀都是一种绝不容许的罪恶。” 查士丁尼凝重地注视着远方的摩尔骑兵队。 “尽管这是一个充斥着欺诈和阴谋的世界,这种人仍然并不少见,如果是你的臣子,你得重用他们,如果是你的敌人,你得在赶尽杀绝之后,给予应有的尊重。” “当年,我的父亲也是这样教育我的。” 查士丁尼教导着。 “他们不在乎生命,不在乎利益,只为了荣誉和信仰,他们被称为英雄。” “记得我上次给你讲过的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吗?他就是个英雄。” “那您是英雄吗?” 卡洛斯好奇地问。 “大概不是吧。” 查士丁尼笑了笑,摇摇头。 “几年前,我也拿这个问题问过你的祖父。” 远方的摩尔骑兵开始冲锋,扎加尔将军大声吼叫着,直到被成片的枪弹打下马来。 查士丁尼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叹息一声。 “他说,我在染血的道路上走了太久,早就忘了何为英雄。” 1475年4月30日,围城半年后,群山包围中的格拉纳达城终于被基督教联军攻破,格拉纳达王国统帅扎加尔假敌自杀,格拉纳达末代君主阿里·哈桑向国王卡洛斯宣布投降。 当天傍晚,卡洛斯入主阿尔罕布达宫,宣布犒赏诸将,将格拉纳达周边的八座城堡和十几座村庄授予参战功臣,一口气册封了八位男爵与十几名骑士,并要求穆斯林学者为扎加尔进行纯正的穆斯林葬礼。 至此,享国二百余年的格拉纳达奈斯尔王朝彻底灭亡,西欧最后一个穆斯林政权隐入历史的尘烟,持续八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终究以基督教世界的胜利而宣告结束。 1475年5月1日,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拒绝承认卡洛斯国王对格拉纳达和卡斯蒂利亚的宣称权,聚集大军两万五千人,包括三千余名法兰西士兵,在巴塞罗那誓师出征,浩浩荡荡,挥兵南下。 5月4日,在海军的掩护下,东罗马大军的前锋部队五千人从马耳他港强渡海峡,登陆西西里南端,工兵部队携带者大量的建筑材料,开始对西西里岛烂到极致的道路系统进行维修,为大军开拔进行辅助工作。 5月6日,东罗马皇帝以撒顺势登上西西里岛,向阿拉贡国王正式宣战,并与地方势力进行外交协商。 至此,东罗马帝国和阿拉贡王国彻底撕破脸皮,由幕后冲突转向全面对抗,双方使节互相递交战书,战争开始了。 (本章完) 第355章 面包与马戏 第355章 面包与马戏 西地中海东部,第勒尼安海,埃奥利群岛。 埃奥利群岛位于西西里岛北方,亚平宁半岛西部,由七座大岛屿和五座小岛屿组成,是一座火山群岛,距离西西里岛和亚平宁半岛距离都很近,得名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中的风神埃俄罗斯,因此也被称为“风神群岛”。 虽然埃奥利群岛的地理位置看上去还不错,但由于西西里岛与那不勒斯本身就很近,这座群岛的中转重要性大大降低,土地较为狭小,产出较为匮乏,常住人口并不算多,绝大多数都分布在利帕里岛上。 这座群岛在几十年前被阿拉贡上代国王阿丰索五世并入那不勒斯王国,也跟随那不勒斯王冠一起成为了国王斐迪南一世的私有物。 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一世是东罗马皇后莱昂诺尔的表兄,与她的关系一直不错,那不勒斯王国也因此成为东罗马帝国的盟友之一,双方贸易往来较为频繁。 然而,斐迪南一世也对东罗马帝国的对外扩张有所警惕,并不想成为东罗马帝国的下级附庸,维持了“亲近而不妥协,和善而不顺从”的外交方针,一方面依赖东罗马帝国的贷款和贸易分红填补亏空,一方面拒绝东罗马帝国的过度干涉,加强自身权威。 当然,以撒统带下的东罗马帝国从不吃亏,既然那不勒斯想跟着东罗马帝国瓜分些许大航海利益,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几十年的交往和谈判中,东罗马帝国逐渐从那不勒斯手里得到了不少商贸特权,那不勒斯王国向东罗马帝国出口粮食,羊毛等农牧业产品,东罗马帝国则向那不勒斯出口丝绸,呢绒,宝石等高级手工业制品,双方收税都比较低。 东罗马——阿拉贡战争中,那不勒斯王国虽然拒绝直接出兵,也没有让东罗马军队借助那不勒斯领土跳往西西里,但依然提供了不少帮助,不仅向北非领地提供了不少战争物资,还在包括埃奥利群岛等岛屿中严打拉丁海盗。 除此之外,或许是因为对阿拉贡的特拉斯塔马拉支系怨念太深,又或许是欠东罗马皇帝太多债款,那不勒斯的斐迪南国王第一个承认了卡洛斯对格拉纳达王国和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正统宣称,罔顾了阿拉贡王国的外交抗议。 作为回报,东罗马帝国将一片位于几内亚海岸上的殖民地送给了斐迪南一世,并允许那不勒斯船队在东罗马殖民地任意停靠,进一步将他们绑上东罗马帝国的战车。 时代变了,那不勒斯和西西里这样古罗马时期的膏腴之地由于缺乏手工业基础,逐渐被曾经荒芜的北意大利迎头赶上,一个地域不算太广阔的农业国家是很难对东罗马帝国手工业带来多大威胁的。 埃奥利群岛的利帕里岛上,一座庄园隐藏在树林深处,庄园内,人员穿梭不止,印刷机响彻不停,一张张文件被办事员们汇总起来,交给他们的主管。 最大的办公桌前,年轻人伏案而写,羽毛笔沙沙响动,一行行拉丁文字浮现纸上。 他叫卡尔菲斯,祖籍东罗马帝国的帖撒罗尼迦,曾在文官考试中由于优美的文笔而崭露头角,也因为过分激进的主张而备受争议。 考试结束后,卡尔菲斯被任命为品都斯大区的政务员,主持圈地运动改革,在任上,他再一次开始写作,对东罗马帝国目前面临的处境进行了深刻剖析,坚定地相信着“修昔底德陷阱”,并在报纸上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见解。 在他看来,罗马民族要想将中兴盛世维持下去,必须竭尽所能地强大起来,对弱小民族的压榨和剥削是完全合理并正义的,而执行这一历史使命的必然是伟大的皇帝及其继承者,帝国内部的其他声音都必须消失,只剩下皇帝的发号施令。 他的见解与东罗马帝国“言论自由,思想解放,百家争鸣,百齐放”的既定政策格格不入,就连皇帝也对他所说的“严格的思想管控”极不感冒,既不想让百姓们把自己当神来崇拜,也不想因为过度的管控埋没了人才。 但是,卡尔菲斯在政务上的天赋就显得乏善可陈,几次考绩都只是刚刚及格,这也让他对自己的认知更加清晰:会写文章,会搞宣传,但不会办实事。 1474年,东罗马帝国的“金元外交”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对西欧国家的干涉政策从军事转向经济,从暴力转向温和,在此背景下,卡尔菲斯提出“宣传论”,认为人民群众本身是无知而善变的,谁掌控了发言权,谁就征服了群众,一次好的宣传胜过十万雄兵。 在他看来,最开始的金元外交具有相当大的漏洞,如果当地百姓对东罗马帝国产生了太多的仇恨情绪和抵触心理,东罗马商品和东罗马银行也会受到抵制,要想将这套政策落实下去,除了提高产品质量外,还必须开展对应宣传。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皇帝赞许了他的建议,开始筹备东罗马帝国宣传部,分为内宣署和外宣署,卡尔菲斯被破格提拔为外宣署的署长。 尽管没能得到他最想得到的内宣署署长之位,卡尔菲斯还是对皇帝的拔擢十分感激,将外宣署的办事处设置在了东罗马帝国的佛罗伦萨租界中,立马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卡尔菲斯迅速编写了一份宣传指导手册,对包括教士,报纸,吟游诗人,马戏团等宣传媒介进行了系统性解释,优点,缺点,利用方式……十分清晰。 卡尔菲斯认为,随着识字率的提高,报纸无疑是未来的宣传重心,但现在,除了中北意大利的大城市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太行得通。 卡尔菲斯很快就在佛罗伦萨的东罗马租界区创立了第一家报社,为其取名为《佛罗伦萨自由报》,在上面描绘东罗马帝国的美好生活,抹黑美第奇家族的独裁丑态,还将东罗马帝国的税收政策和移民政策一股脑地刊登上去,为陷入迷茫的佛罗伦萨市民勾勒出一个近在眼前的完美国度,在报纸上对东罗马帝国“开明专制”和“市场自由”的制度大书特书,明里暗里对不奉行这一套政策的政权提出讽刺。 为什么你们的生活没有东罗马公民好?一定是因为你们的政府没有使用东罗马帝国的制度,你们得站起来推翻它,至于到底能不能在推翻后获得更好的生活,东罗马帝国不管。 卡尔菲斯还在东罗马原有报纸的基础上刊登了许多“没什么用”的小故事,诸如帖撒罗尼迦小孩路不拾遗,君士坦丁堡送奶工当街批评皇帝政策而受到表扬,昔兰尼加农民通过不懈努力当上了议员……这些东西虽然有所夸大,但在如今的东罗马帝国都是有迹可循的,接受任何质疑,接受访问考察。 除了这些针对中产市民的报纸外,卡尔菲斯还招揽到了一些文人墨客,为富商贵族和小姐夫人们量身定做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暇读物,言情,战争,冒险,无所不包,在其中大力吹嘘伊萨克皇帝的英明神武,查士丁尼皇子的人格魅力,阿莱克修斯皇子的英俊潇洒,顺便在其中夹带了不少关于东罗马奢侈品的描写,长篇累牍地介绍着皇帝和皇后的着装如何尊贵,香水如何芬芳,首饰如何精美,工艺如何繁琐,原材料如何珍惜…… 在面向最底层群众时,卡尔菲斯又换了另一种方法,不再通过报纸和小说这种有识字门槛的媒介,而是将重心放在了简单易懂的诗歌和杂戏上,派人把皇家史官莱克顺手所写的剧本和诗文一股脑抄了过来,安排给受外宣署资助的吟游诗人。 于是,不出几月,《伊萨克大帝北欧猎龙记》,《查士丁尼骑狼训蛮夷》等一系列诗歌开始在意大利城市中流行起来,皇家史官莱克虽然毫不在意真实性和严谨性,但他的文笔依然相当出色。 卡尔菲斯还组织人员,编写剧本,以一位米兰难民的口吻,讲述暴君加莱亚佐如何残害百姓,他如何受到东罗马帝国的救助,如何一路历险,如何从米兰到马耳他,从马耳他到迦太基,又如何最终被一位贵族小姐看中,成为了君士坦丁堡的大富豪。 卡尔菲斯将其称为《奔向文明》,安排一些杂戏团队在各大城市巡回演出,一样夹带了大量私货,讲述着东罗马帝国的繁荣开放,描述着东罗马商品的物美价廉,这些故事会随着人员流动从佛罗伦萨传入米兰,从城市传入乡村。 卡尔菲斯的工作消耗了大量资金,起初被几乎所有东罗马官员嗤之以鼻,但短短半年时间里,从意大利前往东罗马帝国的移民极速增多,从意大利大城市而来的奢侈品订单也迅速增长,卡赞勒克玫瑰香水和米斯特拉斯皇家丝绸成为了不少贵妇小姐炫耀攀比的必需品。 巨大的成功堵上了所有人的嘴,也让卡尔菲斯坚定了自己的宣传理论,他立刻在拉古萨,威尼斯等城市也开设了外宣署的分部,扩展宣传业务。 一个月前,卡尔菲斯接到了皇帝的命令,要求他们为西西里战争造势宣传,主要面向西西里岛的民众。 东罗马帝国的战争宣传早就有了,但基本上是面向国内,在别人的地盘上通过舆论宣传挑起事端,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外宣署来说,这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卡尔菲斯综合自己的历史,地理和宣传等知识,决定从两方面着手。 第一,由于西西里岛的文化水平过低,报纸被首先放弃,卡尔菲斯选择了吟游诗人,行脚商人和朝圣者作为主要媒介,通过这些流动性强的人群把想要传达的消息传播到位。 第二,卡尔菲斯将自己的“指挥部”放在了位于那不勒斯王国的埃奥利群岛,这里距离西西里岛非常近,最近处仅有两百米,用小船即可抵达,接收消息和传递消息都十分迅速。 于是,在他的资助下,一大批来自意大利的吟游诗人,行脚商人和朝圣者进入西西里,他们中,有些人还会在各大城市布置信鸽位点,加强信息交流。 “卡尔菲斯大人,稿子写出来了,请您过目。” 一位职员走了过来,把一份文稿递给卡尔菲斯。 卡尔菲斯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都说了不能直接使用事实消息,必须经过加工修改,你怎么就是不听!” 卡尔菲斯指向一段话。 “帝国大军在西西里南部成功登陆,伊萨克皇帝成功击溃当地民团武装。” “改!” 卡尔菲斯指点着。 “帝国解放军与西西里自由军在岛屿南部成功会师,伊萨克皇帝得到热烈欢迎,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 “就这样改!改完了就发给还在这里的朝圣者团!让他们赶快登岛!” “还有这里!” 卡尔菲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职员。 “你告诉我,什么叫巴勒莫地区的西西里地方军被西班牙雇佣兵直接击溃?皇帝能满意么?西西里人听了,还敢反抗么?” “西班牙雇佣兵仓皇前进颓势尽显,西西里自由军稳步后撤潜力无穷,这样不好么?” “西西里到处都是山,巴勒莫的消息没那么容易通过陆路传到其他地方,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职员连连点头,接过文稿。 “我看,陛下说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才真是太少了,以后还得专门在大学中开设新闻学专业。”卡尔菲斯摇着头,嘀咕着。 “还有那几支戏团,我们用不着他们了,让他们立即乘船前往西西里南部,皇帝要用!” …… 正值晚春,天空晴朗无云,西西里岛南部,利卡塔小镇东部的海滩上,东罗马帝国的大军陆续登陆,成群的舰船在海面上巡弋,前锋部队在陆地上巡逻。 海滩西北的高地上,以撒凝望着如蚁群般繁忙的士兵们,这已经是最后一批西西里登陆军,待他们登陆完成,东罗马帝国在西西里岛上的总兵力将超过两万。 作为一个海权国家,东罗马帝国对海军登陆的重视程度非常高,已故的海军统帅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曾经奉以撒之命组建了一支海军陆战队,他们会在大型登陆战中先一步抢滩登陆,为后续部队开辟滩头阵地。 建筑行业的革新让东罗马工程兵团的重要性节节攀升,这些工兵平时会被分配给每一个军团,在大型战役时会被集中起来,他们将使用混凝土结构为登陆部队修筑简易堡垒,为大军开拔砍伐森林,修建道路和浮桥。 从巴尔干驱除突厥后,东罗马帝国便很少在本土作战,为了减轻战争对本国百姓的伤害,东罗马军队在远离本土的地方进行登陆作战时很少征用民夫,后勤工作通常由奴隶射击军等二线部队负责,后勤部门还会携带大量的牲畜,减轻大军对人力的消耗。 除此之外,战车部门也会在每一场战争中携带着大量原材料抵达前线,就地制作改良马车,为士兵们运送补给的同时,也能加快行军速度。 由于东罗马军队长期依赖海上运输,在内陆战争时常常会因为补给问题被迫放缓行军速度,这一弊端在大土耳其战争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为了改善这一痛点,以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选择扬长避短。 建筑材料,骡马牲畜,马车原材料……这些东西都能通过海路运输,东罗马帝国凭借这种方式规避着陆上后勤的短板,发扬海上运输的长处。 这种模式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使得东罗马军队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后勤调动,进军速度超乎寻常,对国内百姓的正常生产生活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坏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实在太费钱了,近两年来,由于以撒不愿意对国内人民收取战争税,也不愿征调民夫参与作战,一连串的战争再一次让东罗马帝国的财政陷入窘迫,若不是阿尔布克尔克在东印度方面取得重大突破,彻底垄断了印度贸易,以撒的钱包又得变得空空如也。 不过,目前的东罗马帝国最缺的便是人口,拿钱换人,从长远上来看,绝对稳赚不亏。 “差不多了,让易卜拉欣沿既定目标向大城市进军吧,我还有其他事情。” 收回目光,以撒向身边的亲卫吩咐着。 “我还得去看看那几个流民营地。” 亲卫点头称是,跨上战马,前往易卜拉欣的大营。 以撒看了看还算有序的滩头阵地,策马离开,在亲卫队的陪同下,来到位于营地东方的破败小村。 西西里晚祷事件发生后,在东罗马帝国的挑拨下,西班牙人和西西里人的矛盾集中爆发,在阿拉贡势力稳固的大城镇中,西班牙雇佣兵开始搜查迫害西西里民众,在小镇和广大乡村中,西西里民众则向无辜的西班牙侨民挥起屠刀,同时抗拒征兵,抗拒缴税。 这场风波在极大程度上破坏了西西里岛的社会秩序,西班牙军队为了物资和金钱,不得不加重对岛民的剥削,凡是胆敢反抗的村镇都等来了血腥镇压,那些老实温顺的村庄也并未得到更好的生活,税收反而继续加重。 除了底层民众之间的争斗外,西西里本地贵族和西班牙贵族之间也产生了矛盾,由于利益和感情上的关系,西班牙贵族的负担往往比西西里贵族的负担轻上很多,这让不少西西里小贵族十分不满,对百姓的反抗持默许态度,借此渔利。 在古罗马帝国时期,西西里岛是相当重要的农业基地,人口超过七十五万,经历过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兰西人和西班牙人的相继征服后,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这里的人口也没有得到多少增长,大概维持在九十余万。 尽管这个数字对法兰西王国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希腊语人口仅有六百余万的东罗马帝国来说,这已经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 再者,西西里山脉丘陵广布,交通极其不便,如果无法处理得当,广大的内陆并不能为帝国带来多少经济利益,反而会严重拖住帝国的兵锋。 很显然,东罗马帝国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改变西西里岛的主要民族构成和主要语言习惯,要想和平统治下去,只能争取西西里民众的支持,采取怀柔政策。 这里可是传统拉丁文化区,要是真像对待穆斯林那样采取暴力手段,一定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在安纳托利亚的同化尚未完成前,西西里只能留待以后。 于是,以撒将保护民众作为了东罗马帝国在西西里岛的基本方针,东罗马帝国必须让西西里人民感受到生活在帝国之下的好处,必须改变他们目前的困窘局面,才能使这群桀骜不驯的山民承认帝国的统治。 登陆之后,以撒立即瞄准了西西里民众的生活痛点,决定从衣食住行及精神文化两个方面,让他们感受到东罗马帝国的与众不同。 目前,西西里岛仍然处于封建贵族的统治下,无论是西班牙贵族还是西西里贵族,都不可能为百姓带来多好的生活,西班牙贵族自不必说,是东罗马帝国必须予以清除的一类人,西西里本地贵族也必须进行甄选,温和者可以保留,反抗者则坚决扫清。 以撒策马而行,建立在平缓山坡上的破败村落近在眼前。 西西里南部的海滩阳光充沛,美不胜收,但在旅游业出现之前,这份美景无法为当地人民带来多么美好的生活,金黄沙滩,连绵峰峦,雪山深谷……这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美则美矣,却显然不适合农业的发展。 这里算得上西西里岛最贫瘠的一片地区,由一位男爵统治,他虽然是个西西里人,却迎娶了一位西班牙贵族小姐作为妻子,不仅在自己的领地上横征暴敛,还拉出了一支一千余人的民兵队,硬是要为他的国王献上忠诚。 结果是,东罗马帝国的先头部队直接将其击溃,男爵大人当场惨死,少量骑士也大多死亡,西西里民兵向帝国投降。 这些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农民,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以撒让他们吃上了久违的饱饭,给了他们不少粮食,将他们放了回去,让他们传播帝国的恩德。 往后,东罗马帝国对西西里岛的半自治统治将分为两个部分,在直接解放的土地上实行行政制,在那些地方豪强势力强大的地方采取封建制,时间一久,百姓们会明白,谁才能更好地代表他们的利益。 随后,以撒在这座小村设置了一个流民营地,当地的临时政府全部由西西里本地人组成,十里八乡的饥饿农民只要愿意,都可以到这里接受帝国的接济。 虽说是帝国的接济,但这些物资全是以撒个人提供的,纳税人的钱只能用于内部建设,只能用于为本国百姓谋福利,面向外部的慈善活动只能来自于私人或慈善团体。 为了在西西里岛上营造出亲民而仁德的好名声,以撒自掏腰包,从埃及购买了一大批廉价小麦面粉,又从国内购买了不少普通衣物,提供给西西里岛的平民。 除此之外,以撒还要求宣传部请来了一批戏团和吟游诗人,为这些平民提供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歌颂东罗马帝国的美好生活。 以撒将这个项目称为“面包与马戏”,这原本是古罗马帝国时期的一项工程,被后世的评论家们认为是统治阶级麻醉穷苦百姓的“精神鸦片”。 但是,不管后世的清高评论家如何站在道德高点诋毁讽刺,古代平民依然很喜欢这种慈善政策,对于他们来说,有吃有穿有娱乐,还都是免费提供的,这已经完全足够了。 流民营地中聚集了不少人,以撒聘请的戏团正在营地的空地上表演《色萨里牧民的爱情》,面包师们忙前忙后,把香气扑鼻的小麦面包装进箩筐,再运到流民们的手边。 一边看节目,一边吃面包,西西里流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时不时抓着来自东罗马帝国的面包师问这问那,显然对戏剧中描述的美好生活心驰神往。 官员们的工作还算不错,以撒的政策基本落实,以撒轻轻点头,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站在远处想着心事。 西西里岛将是东罗马帝国征服的第一片大型拉丁公教地区,对这里的治理政策需要一段时间的摸索,如果能够成功得到一个普适方案,将会对后人可能的征服提供重要帮助。 现在,近现代民族主义尚未诞生,尤其是意大利,几乎是一地散沙,一切都得趁早。 地方豪强的顺服,普通民众的归心,以撒已经找到了一些不错的方法,只需一场决定性的胜仗,西西里岛就会重新回到帝国手中。 但是,还有一支重要力量,尚未对东罗马帝国的进军发表明确意见。 西西里的拉丁教会。 这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仅涉及到宗教礼仪纠纷,还涉及到东罗马皇帝与罗马教宗的叙任权之争,需要妥协与谈判。 在以撒看来,东正教和天主教的宗教差异其实并不大,很多价值观都是一样的,东正教百姓对天主教百姓的接受度远比对穆斯林高,等宗教改革开始后,天主教会也许还会寻求“兄弟教会”的神学支持。 当然,如果是威尼斯人这样与东罗马帝国有深仇大恨的族群,那就得另当别论。 以撒挥挥手,叫来一位传令兵。 “叙拉古的大主教不是派了一位代表过来吗?你去找他,让他来见我!” (本章完) 第356章 阿斯克勒药厂 第356章 阿斯克勒药厂 地中海南岸,东罗马帝国,阿非利加行省首府,迦太基城。 已是黎明,繁华的城市从夜幕中苏醒,u形港的灯塔依然照亮,码头工们哼着悠扬的号子结队上工,港务人员打着哈欠,来到自己的工作位点,为来往的航船登记造册,安排停泊。 一条由天然沥青和零碎细石铺成的道路连接起码头区和集市区,雕刻着各大商会徽章的新式马车安稳地停靠在码头区的位点中,车夫们扯着闲话,一箱箱货物被装进车厢。 太阳越升越高,城市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送奶马车在宽敞的道路上奔驰,小商小贩在集市上布置着自己的摊位,工坊区重新响起了叮当作响之声,皇家骑警的马蹄在石板上轻轻敲响。 正值初夏,阿非利加的气温逐渐升高,居民们换上了兜袍,吃起了种植园里产出的西瓜,农田中的冬小麦开始收获,椰枣园里的椰枣树在日光的照耀下摇曳生姿。 迦太基城坐落在阿非利加最北部,是与亚平宁半岛距离最近的北非城市,也是东罗马帝国控扼地中海,联通大西洋的重要口岸,在帝国发展计划中具有特殊地位,贸易的兴盛带来了人口的聚集,农业技术的提升让粮食产出大加盈余,迦太基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吞并几处邻近小乡镇后,即将突破十八万大关,在整个地中海世界都称得上一流大都市。 当然,维持一座十万人级别的大城市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涉及到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并非把人迁来便一了百了,如果不把城市规划做好,动乱,瘟疫,饥荒,干旱……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将暂时的繁华撕得粉碎。 文官改革后,东罗马帝国中央政府开始为每一位大区行政官配备一名精通人文地理的秘书官,并组织开展城市排查,对不符合城市发展规律的现有结构进行改进或拆除,同时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把用水,卫生,排污,交通等城建项目列上规划清单。 谈及城市规划,如今的欧洲依然较为落后,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城市依旧寥寥无几,绝大多数的人口依然零散分布在广大乡村中,古罗马崩溃后的西欧一地残渣,极端落后的基础设施建设让他们根本维持不了几十万人的大城市,时至今日,西欧第一大城巴黎也是遍地污水粪便。 东罗马帝国在城市建设上比西欧强上不少,君士坦丁堡的人口一度多达五十万,但君士坦丁堡的情况太过特殊,先天条件太过优异,老祖宗留下来的基础设施基本完好,帝国疆域广大,东西南北跨度极大,地理条件各有不同,君士坦丁堡的成功显然无法生搬硬套。 近些年,在帝国中央的指示下东罗马帝国的各所大学纷纷增设城建专业,人文研究院也开始组织编写城建教材,试图把历来不被人重视的城市建设发展为一门学问。 除此之外,东罗马帝国还借助四通八达的海上交通,从东方各文明广泛吸取城建经验,与东罗马地理特色相结合,共同促进城市发展。 一座城市的人口增长到一定数目后,继续增长的难度将会呈指数级提升,在这一方面,东方文明比西方文明强上太多,阿拉伯文明和华夏文明都有百万级城市的先例。 在阿非利加几个行省,东罗马帝国的城市建设主要采用了阿拉伯模式,以砖石和混凝土结构为主,几乎不采用木质结构,同时注重水利工程,规范房屋和街道,用“宗教建筑加服务设施”的库里耶模式,让一片接一片城区向外扩张。 为了解决北非地区的用水难题,阿非利加和昔兰尼加两个行省开始大规模建造名为“坎儿井”的水利工程,这种发源于亚洲半干旱地区的水利设施能够将雪山融水,季节降水和地下水充分利用起来,雨季蓄水,旱季使用。 坎儿井的建造方法很早便随着阿拉伯人的大征服传到了地中海世界,北非地区本来就存在坎儿井的利用先例,东罗马政府则试图将原有工程扩大扩宽,形成体系,形成规模。 目前,坎儿井计划的初期工程基本完工,迈杰尔达河与阿特拉斯山脉的融水将通过暗渠抵达迦太基附近,用以满足农业用水与生活用水。 为了避免扰民,也为了促进地方经济,东罗马帝国的军队已经很少使用“征用”或“募集”这样的方式来筹备粮草物资和火枪弹药,几乎全部依照事先谈好的价格进行收购,军方和政府会向民间商会下达订单,由他们负责生产筹备,再由官方部门进行检验,让皇帝和政府手中的金钱在社会上流动起来,实现一轮财富循环。 两年间,伊比利亚的纷争扩散到整个西地中海,迦太基城由于独特的地理优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最重要的前线后勤基地,攻打威尼斯的海军,征伐格拉纳达的陆军,前往佛罗伦萨的雇佣兵,瓜分意大利商贸的资本家和商人……军用订单和民用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大量的物资和大把的金钱涌入城市,迦太基城的市民阶级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在这种时候,只要敢想敢干,一夕暴富并非全无可能。 在这种政策的指导下,士兵不扰民,民众不怕军,对于后勤中心的百姓来说,军队的到来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跨越阶层的机遇,在财富的刺激下,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往往还会带来一些深层次的改变和革新,更便捷的制造模式,更规范的生产流程,更熟练的工人,甚至是更先进的技术。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更先进的技术,这是真正能使生产力极大提升的东西,一旦民间诞生新式技术,并成功证明了新技术的价值,政府和军方的资源都会向技术发明者倾斜,鼓励他们再接再厉。 一艘自北而来的帆船缓缓靠岸,帆船上悬挂着东罗马官方旗帜,港务官们简单看过手续,将帆船安排进一处视野开阔的停泊位点。 帆船的甲板上,两位中年人并肩而立,年长的一位穿着海军制服,叼着烟斗,打量着繁忙的城市。 “竟然没看到打架和斗殴。” 年长一人挑挑眉毛。 “许久没来,这群布匿库斯人竟然学会讲礼貌了。” “呵,你要是胆子大,不妨在闹市上说这些话,就算你是军官,他们估计也会把你痛揍一顿。” 年轻一人撇撇嘴。 “你原来也就是个出生在君士坦丁堡城脚下的渔民罢了,干嘛那么骄傲,莫扎拉布人还不够,偏要叫他们布匿库斯人?” “那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叫我们拜占庭人?” 年长一人不乐意了。 “要我说——” 见同伴又要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年轻一人摇摇头,走下甲板。 近年来,东罗马帝国国民经济持续增长,各大城市稳定发展,君士坦丁堡的人口即将突破三十五万,迦太基也触碰到十八万的边缘,排在第三的帖撒罗尼迦虽然也实现了人口和产业上的进步,但由于君士坦丁堡的吸血,迟迟未能达到迦太基的层次,人口维持在十万左右。 作为东罗马帝国排名第一和第二的两座大城市,君士坦丁堡人和迦太基人日常互相不服,纷纷为对方起了一些戏谑称呼,都采用了对方城市的古称,称对方为“布匿库斯人”和“拜占庭人”。 当然,在这个时候,“布匿库斯”和“拜占庭”都没什么贬义,东罗马帝国严禁国民在民族问题上生事,如果他们胆敢称对方为“希腊人”和“阿拉伯人”,那就得遭到政府的惩戒了。 “你准备怎么办?” 年轻一人看向后方。 “先去仓库?还是先去工坊?” “你是专业人才,肯定是得先去工坊验货的,我就去仓库好了。” 年长一人说着,指了指岔路。 “赶快去吧,西西里的军队等着用呢,等战争打完,我请你喝酒。” 年轻一人点点头,从码头旁的官方马厩中借来几匹骏马,和几名侍从一起,向迦太基城的工坊区飞奔而去。 他叫卡罗洛斯,祖籍尼西亚城,在几年前的大土耳其战争中正式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但是,卡罗洛斯是个混血后裔,他的父亲是个纯正的突厥穆斯林,他的母亲则是一位希腊正教徒。 尼西亚解放后,卡罗洛斯很快在母亲的带领下皈依正教,并登记为罗马公民,他的父亲,两个异母兄弟和两个兄弟的一大家子也由于他的关系免于迫害,并在后续的劝说中选择皈依正教,获得了正式认可。 这是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占领区的城市中实行的一种同化政策,对于一位穆斯林来说,只要他能找到一位具备公民身份的血亲,并表现出“愿意皈依”的态度,在血亲的担保下,他就不会被充当奴隶,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未来罗马人”,政府会保护他们的财产,允许他们参加劳动生产,并给予他们一年的考虑时间。 为了防止这些人携款外逃,当地政府采取了连坐制,要求他们以十户为单位,每天向本堂教士汇报情况,一人逃跑,全街为奴。 由于穆斯林男人可以迎娶基督徒女性,且最多能娶四个妻子,这种政策在城市中的施行空间很大,涉及人员很多,这项工程由教士负责,他们往往对“血亲”的要求并不严格,哪怕连哄带骗,哪怕攀亲附戚,只要表达出皈依意向,教士们都会十分高兴地表示认可。 在之前的战争与平叛中,妥协者得到了丰厚奖赏,死硬者则落得了凄惨下场,剩下来的这些人只不过是因为教法而犹犹豫豫,帝国政府认为,给他们一些时间,也许能够得到更好的结果。 当然,对于那些有多位妻子的穆斯林来说,由于基督教教义限制,他们不能将一夫多妻的家庭生活继续维持下去,男主人会被要求选择一位作为妻子,其他女眷则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情妇”,她们的孩子也成为了“私生子”,自动失去继承权。 但是,在农村地区,这一套政策显然是实行不了的,政府管控力度太低,农民的价值也没有市民高,在圈地运动的浪潮下,这里的土地会被东罗马公民圈占为大农场和大牧场,这里的穆斯林则成为了上好的劳力。 就这样,卡罗洛斯在大土耳其战争中幸存了下来,不仅保住了全家的性命,还从地位最低下的孩子一跃成为家中的继承人。 由于他的两个异母哥哥在以前对他十分不错,卡罗洛斯没有在财产继承上过分苛刻,父子四人将财产问题协商清楚,父亲和两个哥哥留在尼西亚,共同开设了一家陶瓷工坊,并很快将来自东方的陶瓷技术利用起来,家庭财富节节攀升,卡罗洛斯的父亲还因为“皈依者”的特殊身份得到了政治优待,当选为尼西亚的议员。 卡罗洛斯则离开了家乡,前往君士坦丁堡进修,成功考上了君士坦丁堡大学,主修医学,选修化学。 西地中海纷争开始后,东罗马帝国为了备战,开始加快陆军改革的进程,工兵队,军乐队,军医队等辅助部队急缺人才,卡罗洛斯看到了机会,自愿报名入伍,被分配到近卫军第七军团,担任军医。 在卡罗洛斯看来,东罗马帝国首重军功,只要能在战场上留下一笔鲜亮的履历,他的仕途将顺利很多。 都是医生,一个是行脚散医,一个是医学院的教授或院长,这能一样么? 况且,据卡罗洛斯所知,为了提升医疗水平,东罗马政府还准备在战后建立更多的医科大学和附属医院,对他来说,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由于专业人才确实缺乏,卡罗洛斯的技术水平也确实不错,理论知识更是十分优秀,他很快便得到了军医长的器重,并被派往迦太基,考察新药品,筹备大规模订购。 卡罗洛斯一路狂奔,走马观地扫视着城区,不免惊叹于迦太基城的繁华光景,这里是整个北非语言同化最成功的一座城市,市民们大多操着一口略带地方口音的希腊语,倒是让卡罗洛斯感到分外亲切。 “卡罗洛斯阁下,前面就是迦太基的工坊区了,我们的目标就在山脚下。” 一位迦太基出身的侍从提醒道。 “行,这就过去。” 卡罗洛斯点点头,放慢了马速。 “对了,迦太基有医院吗?” “有,但都是教会医院,能够提供的慈善医疗比较简单,如果得了重病,还是得找私人医生。” 侍从回答道。 “最大的一所医院是迦太基大学附属医院,在组织结构上基本仿照了几百年前就有的锡耶纳大学医院,院长是个神学院医学系出身的和善教士。” “也是,毕竟是帝国第二大城市。” 卡罗洛斯微微颔首,思索着。 “我在君士坦丁堡上学时,教授说,一些富商贵族在皇帝的指点下,准备设置私人医疗保险,并筹备帝国第一所专业性质的私立医院,迦太基有这种趋势吗?” “我没听说过。” 侍从摇着头。 “不过,就算有所谓的私人医疗保险和私立医院,那也不是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的吧?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最有钱,他们应该可以,迦太基就要差一些了。” “我听说,君士坦丁堡铺了沥青马路还不够,还准备模仿英格兰人的伦敦城,在部分街区安装松脂木条路灯,提供照明。” 说到这里,侍从撇了撇嘴。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君士坦丁堡内和君士坦丁堡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要我说,陛下就不该把君士坦丁堡发展得那么好,那些市民好逸恶劳,奸诈狡猾,目中无人,整天还念叨着古老的自由特权,一言不合就要上街游行,不像我们迦太基人,勇敢而坚韧,朴实而勤劳,是皇帝陛下最好的战士。” “也许吧,他们凭借一城之力创造了帝国政府近四分之一的税收,自然是有些傲气的。” 卡罗洛斯不置可否地说。 “至于松脂木条路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连伦敦那样的小村子都实行几十年了,帝国大城市都是迟早的。” “好了,闲话少说,我们得进去了。” 平缓的山坡上坐落着不少工坊,小山脚下却是一片作物园区,园区中种植着各式各样的奇特植物,园区外的道路旁都是阿特拉斯山脉中常见的旱柳。 柳树旁边,穿着朴素罩袍的技术人员采集着柳叶,柳条和柳籽,将其装入置物袋中。 “旱柳,罂粟,黄蒿,非洲罗勒……” 卡罗洛斯注视着园区内的一株株植物,有些曾在医学课上学习过,有些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卡罗洛斯继续策马,工坊门口的木牌上,一行希腊文字赫然在目。 “阿斯克勒制药厂。” 卡罗洛斯轻声念着。 阿斯克勒制药厂,东罗马帝国第一家成建制的制药厂,前身为以撒在几十年前于北非创办的“航海药”制造厂,随后又陆续生产了好几种常用药物,在去年年末被正式改组为阿斯克勒制药厂,以古希腊掌管医药的神明阿斯克勒庇俄斯为名。 早在之前的自由化改革中,阿斯克勒制药厂的组织结构就经历过一轮重组,皇室和政府不再具有直接经营权,只保留分红权和监测权,制药厂自主经营,自主生产,自主销售。 几十年过去,以撒当年的“小招”早就藏不住了,不少人都发现了“航海药”的奥秘,随船医生开始直接携带便宜的柑橘水果,得到自主权的制药厂决定不再生产曾给他们带来大量利益的航海药,开始寻求新的出路。 八年前,东罗马帝国的探险船队发现美洲新大陆,在以撒的干涉下,物种大交换迅速开始,探险家们根据以撒的描述,在南美洲寻找到了一种被当地人奉为“生命之树”的治病植物,并潜入土著社区,抢走了不少被他们誓死保卫的树种和树苗,将其命名为金鸡纳树。 在以撒的引导下,东罗马医生们很快就发现了金鸡纳树皮在治疗疟疾上的显著效果,并开始在巴西和热带非洲大规模种植,围绕金鸡纳树皮的研究也随之开始。 临近工坊,卡罗洛斯看到了不少巡逻的士兵,这些士兵高大魁梧,使用着板门大斧与火绳枪,军衣上绘制着皇室的图纹。 “瓦兰吉卫队,皇家私军。” 卡罗洛斯嘀咕着。 “看来,他们可能真的有些重要发现。”卡罗洛斯挥挥手,一位侍从将帝国陆军开局的身份文书递给瓦兰吉队长。 “卡罗洛斯·贡希斯,尼西亚人,近卫军第七军团军医次官。” 瓦兰吉队长看着卡罗洛斯。 “我们接到了通知,请您跟我来。” 卡罗洛斯点点头,命侍从等在门外,自己则跟着瓦兰吉队长,进入戒备森严的药厂。 “烈酒,洗手,擦脸,涂抹鞋底。” 瓦兰吉队长简单地说。 卡罗洛斯照做了,他是医学出身,知道这样是正确的。 两人进入走廊,卡罗洛斯隐隐听到了工人们的谈话声和工作声,但令他感到遗憾的是,尽管他属于“自己人”,尽职尽责的瓦兰吉队长还是没有带他参观生产工坊,也不知在保守什么秘密。 几分钟的绕路后,一扇木门出现在卡罗洛斯面前,队长推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就是这里,进去检查吧,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卡罗洛斯对瓦兰吉队长的死板有些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屋内的秃顶男人。 男人肤色黄中带黑,穿着质朴的白袍,嘴唇边蓄着大胡须。 “印度人?” 卡罗洛斯挑了挑眉。 “依照你们的地理划分,我的家乡属于东南亚。” 东南亚人耸耸肩,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我是个马六甲人,三年前,一群来自马林迪城邦的阿拉伯商人来马六甲招揽医生,我就跟着去了,没想到被骗来了这里,担任你们皇帝的药物研究员。” “哼,光是你们那种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希腊语,我就整整学了一年!要不是你们皇帝给的钱太多,我早就不想干了!” 东南亚人瞪着眼睛。 “呃,那您——” 卡罗洛斯不知该说些什么,环顾着房间的摆设。 “我这里没什么饮料,我也没有招待你的时间,直接说吧,想检查什么?” 东南亚人粗鲁地说,顺着卡罗洛斯的目光,看向书架上乱糟糟的几本书。 “怎么,对这些书感兴趣?” 见卡罗洛斯似乎对书籍有些兴趣,东南亚人的目光柔和了些,拿起一本。 “《伤寒论》,晋朝的东西。” “还有这本,《医典》,阿拉伯人的东西,你们的官方教材之一,你应该挺熟悉。” 卡罗洛斯点点头。 “《神农本草经》,也是东方王朝的医书。” 东南亚人继续解释道。 “你们的皇帝挺厉害,那个所谓的东印度公司雇佣东南亚海盗,把这些书都买齐了。” “算了,反正你大概也不感兴趣。” 东南亚人摇着头,把书放上书架。 “不不不,我很感兴趣,学医时,我的教授就说,医学是全人类的大事,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可以仅仅依靠自身把医学研究到极致,必须博采众长。” 卡罗洛斯说道。 “这些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没必要,你们的人文研究所已经基本翻译完成了,既然你是个医生,以后有机会看到的。” 东南亚人直接拒绝,但对卡罗洛斯的态度又好了些。 “你倒是与众不同,我见过不少东帝国医生,他们都被阿拉伯人蛊惑了,喜欢解剖,对内病不怎么重视。” “你要是对东方医学感兴趣,以后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要知道,我的医术可是直接师从明国人的,我小时候,马六甲还是明国的地盘呢。” 东南亚人叹了口气。 “好了,闲话不说,来看看我们正在生产的药物吧。” 东南亚人打开一个玻璃瓶,把里面的几粒药丸倒了出来。 “这是皇帝最关心的东西,恐怕也是你最关心的东西,金鸡纳丸。” “金鸡纳树皮磨成粉,简单过滤一下,再加上一些添加剂,用淀粉和混成药丸。” “这种药丸已经售卖过一段时间,你们的探险家都说好,据说,有些人甚至靠这个走到刚果河中游了。” 东南亚人显得兴趣缺缺。 “这东西不是我研发的,东方医学也没有金鸡纳树的记载,要是有什么细节问题,还请问你们的皇帝,他反正看样子都清楚。” “还有这个,我依照你们陛下的要求,调配出的药袋,里面有黄蒿,常山和蜀漆。” 东南亚人拣起一个小布袋,布袋中是几种干枯草药。 “剂量都调配好了,这是一个十人队的分量,可以直接泡水喝,也能治疟疾,但我试过了,效果没有金鸡纳丸显著。” 东南亚人撇了撇嘴。 “但我告诉你,这种药还有其他功效,比如清热解毒,调养身体。” “最后是这个,也是一个药袋,里面的主药是经过加工后的柳叶,泡水喝可以镇痛消肿,也能治疗发热之类的常见病症。” 东南亚人举起另一个小布袋。 “你们的皇帝总是念叨着工坊生产,批量生产,这其实是不对的,这对病人不负责,我必须得亲自看了,才能知道怎么开药嘛……” 卡罗洛斯没有理会东南亚人的抱怨,趴在桌子上,细细观察着几种药物。 “都经过实验了吗?” “都经过了,等会儿让那个凶巴巴的队长陪你去迦太基大学附属医院,里面有刚刚治好的疟疾患者和尚未治好的疟疾患者。” 东南亚人说道。 “说来也奇怪,那些疟疾患者中,大部分都是罗斯人,保加利亚人,本都人这种北方人,地中海人倒是没那么多,你们是有什么特殊抗性吗?” “是啊,地中海人的确有一些抗性,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患有虚血症的病人反而不容易得疟疾。” 卡罗洛斯笑了笑。 “实不相瞒,进入夏季后,西西里岛上爆发疟疾了,陛下正率兵前往叙拉古城,军队中的疟疾患者越来越多,连叙拉古的大主教都不知怎么染上了疟疾。” “有了你们这些新药,陛下的行军可以顺利许多,也许还能借此收服西西里民心。” “这样吗,我以为疟疾只在南方才有。” 东南亚人喃喃自语。 “呵呵,意大利可是疟疾高发区,尤其是撒丁岛和西西里岛,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王侯将相因疟疾而死,我们在这方面的确是很差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摸索出一个治疗疟疾的方法。” 卡罗洛斯说道。 “在古代,撒丁岛和西西里岛这样的疟疾重灾区甚至一度成为罗马贵族们流放政敌的理想之地,您猜猜为什么?” 东南亚人对这些尔虞我诈有些厌恶,皱起眉。 “既然是因为夏季疟疾,不妨把驱虫香也带一些吧。” “驱虫香?” 卡罗洛斯有些疑惑。 东南亚人嘀咕着,从一个瓶子里拿出一个灰黑色的小块,掰下一角,在蜡烛上点燃。 顿时,一小阵烟雾冒了出来,一股异香伴随着烟雾传进卡罗洛斯的鼻子。 “除虫菊干粉制成的香块,停止行军时点燃一个,可以驱虫。” 东南亚人解释着。 “你们陛下说,疟疾与蚊子叮咬有关,我想应该是的,因为的确有不少疾病都来自于蚊虫。” “这也是我们正大力生产的东西,原材料好找,巴尔干半岛上就有。” “除了驱蚊外,除虫菊用处还很多,在粮食作物旁边种上一些,可以有效减轻农作物病害,配合那个阿德里安液一起用,效果很显著。” “听说你们陛下还要求其他药物研究员想办法用烈酒提取除虫菊汁液,说是搞什么农药,这我就不懂了。” 东南亚人摆了摆手。 “东西都备好了,你先去医院看看情况,然后就可以去仓库拿货。” “要是见了皇帝,别忘替我说些好话,我的儿子现在还在君士坦丁堡大学读书,以后想在君士坦丁堡开医馆,皇帝可得答应下来。” “没问题,虽然我大概见不到皇帝,不过他一向开明,只要是对人民有利的,哪怕是犯下渎神的重罪,他都在所不惜,何况是开医馆这种好事。” 卡罗洛斯满口答应,想了想。 “不过,你们也是该与时俱进了,皇帝的方法是没错的,只有实现了批量生产,药物价格才能降下来,最底层的人民才能吃得起药,治得起病。”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研发金鸡纳丸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当年我从印度洋一路走到地中海,可是见过你们的殖民地的。” “不过,我也没什么好苛责的,有这样的皇帝,是你们的幸运,是别人的不幸,好好珍惜吧。” 东南亚人把门打开,瞪着卡罗洛斯。 “还不快走!” 卡罗洛斯无奈一叹,微微鞠躬,迈步离开。 (本章完) 第357章 古城叙拉古 第357章 古城叙拉古 地中海中部,亚平宁半岛南方,地中海第一大岛,西西里。 一座小镇坐落在平缓的山坡上,美观华丽的富人区位于空气清新的高处,污水横流的平民区位于山坡最下方,附近的农田被火辣辣的烈日炙烤着,田地里的柑橘和橄榄耷拉着叶片。 时值傍晚,山间的晚风为大地带来一丝凉意,镇子东侧的小溪边,连绵不绝的军帐井然有序,双头鹰旗帜下,炊事兵们支起大锅,准备着今日的晚饭,小溪不远处,工兵团正忙着修缮崎岖不平的道路。 中央大营的营帐缓缓拉开,以撒探出身子,面向夕阳,欣赏着西西里岛的风景。 这里是西西里南部的诺托小镇,属于三大山谷中的诺托山谷,由于气候不佳,平地狭小,商贸条件一般,是西西里岛上较为贫瘠的一片地方。 诺托小镇距离海岸线并不遥远,向西可以沟通位于山谷内部的拉古撒城,向东北可以联通位于海岸边的古城叙拉古,早在东罗马大军来到这里前,当地领主就带着金银细软逃往西北内陆,只留下这一座人口不满一千的贫穷小镇。 以撒环顾四周,西西里岛的风景着实令人惊叹,古罗马和古希腊的历史遗迹与大自然雕刻出的雄奇景观交相辉映,诉说着亘古的沧桑。 整个诺托山谷皆是如此,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非常丰富,未来一定能凭借这些东西吸引全球各地的旅客游人。 当然,在这个时候,遗迹和景观既不能吃,又不能卖,这里的民众该穷还是穷。 实际上,在几十年前,西西里岛还是阿拉贡联合王冠上的明珠,这里靠近南方,光照丰沛,雨水还算充足,是地中海世界少有的能够种植热带和亚热带作物的地方,可以说十分珍贵。 威尼斯人把甘蔗引进地中海后,第一个目标便是西西里岛,他们在西西里岛上成功种出了甘蔗,后续的安茹家族和特拉斯塔马拉家族都在这里建立了不少甘蔗种植园,依靠蔗贸易获取了大量资金,西西里成为了地中海世界寥寥无几的“岛”。 然而,东罗马帝国开启海外殖民后,越来越多的蔗产地被标记上东罗马帝国的地图,越来越多的甘蔗种植园被建立起来,无论是西非还是古巴,这些地方产出的蔗在数量和质量上全部完胜西西里蔗,大量的商品被东罗马舰队运回地中海,西西里岛的蔗产业一夜过时。 同样是种植,“能种”与“适合种”,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失去这一优势作物后,西西里成为了平平无奇的农业大岛,小麦,葡萄,柑橘,橄榄……这些东西虽然也不错,但奈何别人也有,价格根本上不去。 于是,西西里的经济就这样缓缓下滑,民众的生活水平也随着阿拉贡税收的增加而缓缓下跌。 当以撒的大军进入诺托小镇时,当地民众以一种麻木不仁的态度漠然注视着这些外来者,这里太过偏僻,人口也不多,西西里晚祷起义的号角尚未在这里吹响,东罗马帝国的宣传攻势似乎也绕开了这里。 诺托小镇的领主在临走前把能带走的财富洗掠一空,把粮仓烧了个一干二净,把水井塞上了厚厚的泥沙,当地百姓连铁质工具都非常稀少,根本无力反抗。 作为自诩的解放者,以撒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收揽民心的好机会,当着叙拉古大主教特使的面,为平民百姓发放粮食衣物,为他们分配贵族地主们留下来的田产,还邀请他们观看随军戏团演出的节目。 当然,这都是有条件的,几个德高望重的头人已经带领全体民众向以撒宣布效忠,成功登记为罗马公民,这群有些愚钝的农民大概不在乎谁当他们的主人,但他们很在乎手中的田契。 当一个无产者突然变成了有产者,他就会拼尽全力地保卫自己的私有物,他们的财产权来自于东罗马皇帝的授予,而非西西里领主的施舍,如果旧日主人重新回来,他们的东西当然无法保全,该支持谁,一目了然。 接下来就是维护稳定与秩序,增强他们对帝国的信心,再过几年,这里的民众就会爱上作为东罗马子民的生活。 东罗马帝国的政策从来不强迫任何公民为国家无私奉献,耕种所得,经商所得,探险所得,开垦所得,在交完正常税赋后,全都属于个人,可以传给子孙,不属于领主,不属于皇帝,不属于政府。 遵守法律,尊重规则,做好自己,用勤劳的双手和聪慧的头脑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改变家庭和后代的命运,这就完全足够了。 西西里岛三大谷地聚集区中,位于东南方的诺托谷地是距离东罗马帝国最近的一个,也是人口最稀少和地方势力最弱小的一个,未来可以实施行政管制,使其成为东罗马帝国在西西里岛上的坚固壁垒。 至于其他两大谷地,地方势力太强,统治成本过高,又没有什么特殊价值,还是以自治为主。 “陛下,苏尔法罗特使来了。” 随军文书来到以撒面前,低声汇报道。 “他正在军营门口等待,看样子,应该很高兴。” “行,让他过来吧。” 以撒进入大营,吩咐卫兵,让他们摆上一桌简单的晚宴。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黑色袍服的修士走进以撒的大营,向以撒微微鞠躬。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尊敬的伊萨克皇帝。” 苏尔法罗说道。 “您的药很好用,大主教已经好了很多,吃了药的百姓也感觉很好。” “我想,这一定是上帝的祝福。” “也许吧,既然你们觉得不错,我再让舰队送些过去。” 以撒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等西西里重回帝国之手,全岛的百姓将免受疟疾的袭扰。” “话不多说,你来得匆忙,先吃饭吧。” 以撒为苏尔法罗倒上白葡萄酒,侍卫们将一份餐食摆在他的面前。 苏尔法罗也并不推辞,简单祈祷后,开始狼吞虎咽。 酒足饭饱后,苏尔法罗擦擦嘴,接过以撒递来的雪茄,满足地叹了口气。 “皇帝陛下,您对后勤补给真是重视,我刚刚随意看了看,您的士兵们也吃得很好。” “呵呵,饿着肚子是没法打仗的。” 以撒笑了笑。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士兵们矮小瘦弱,主要就是因为年少时营养不良,夜盲症的比例还出奇得高。” “几十年下来,新招募的士兵们都高大健壮,我的后勤也会让他们免于夜盲症,疟疾,坏血病等各种疾病。” 苏尔法罗默默点头,叹了口气。 “西西里的夏季很难熬,天气热,水资源不足,瘟疫横行,年年如此。” “很少有军队能在这个季节大规模行军,您的部众显然是个特例。” “我在路上见到了您的主力军,易卜拉欣将军正带着他们攻向叙拉古城,港口外的东帝国舰队也越来越多了。” 苏尔法罗看向以撒。 “叙拉古挡不住您的军队,阿拉贡人也打算放弃这片不怎么富庶的土地了,战争之后,您准备怎么处置这里呢?” 以撒没有回答,慢慢抿着杯中的酒汁。 “最关键的不是我的态度,而是你们的态度。” “西西里岛三大部分,西班牙人的核心区是巴勒莫一带的马扎拉谷地,统治最薄弱的则是诺托谷地。” “西班牙人的失败是必然的,法兰西人只关心大陆,费尔南多王子只惦记着他的卡斯蒂利亚王冠,只是把西西里作为拖延时间的工具。” “未来,西西里将被划为自治行省,信奉西方教义,实行西方礼仪,民众享有自治权,诺托谷地将被划分为诺托大区,首府叙拉古,马扎拉谷地和德莫内谷地则是自治区,首府分别为巴勒莫和墨西拿。” “据我所知,叙拉古城内的西班牙军队在数周前便离开了,他们似乎想力保核心区,借助西西里中部的山区阻挡我的军队。” 以撒缓缓说着。 “如果叙拉古城愿意向我效忠,我将保护除西班牙人之外所有人的财产不受侵犯。” “如果你们执意为西班牙人而死,那我会成全你们。” “我希望,在我下达全面攻城的命令前,叙拉古城能够主动打开大门。”“陛下,实际上,叙拉古城的各方势力已经在协商谈判了,投降是大概率的事情。” 苏尔法罗叹了口气。 “大主教还在犹豫,他本来想劝您绕过叙拉古城的,这只是一座人口不满一万的小城市,不值得您浪费时间。” “既然您硬是要占领叙拉古,他想问问您,准备怎么处理教会之事。” 苏尔法罗犹豫片刻,将一封信递给以撒。 “这是来自叙拉古城市议会的信,他们其实有些桀骜,您看了就明白了。” 以撒接过信,拆开火漆,迅速扫着。 面无表情地看完信,以撒将其扔到一边。 叙拉古,西西里岛两千年名城,最早由来自科林斯城邦的希腊殖民者建立,一度成为西西里岛上最大的贸易港口,文化繁盛,科技发达,曾诞生出包括阿基米德在内的不少科文巨擘。 布匿战争时期,西西里岛由于破碎的地形依然被分为三块,马扎拉谷地属于迦太基共和国,德莫内谷地属于罗马共和国,诺托谷地则属于希腊城邦叙拉古。 由于当时的叙拉古城邦选择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支持迦太基一方,罗马人几乎毁灭了整座城市,重建之后的叙拉古城继续生活在罗马帝国的统治下,再没恢复往日荣光。 公元9世纪,阿拉伯人席卷西西里,叙拉古城在没有任何援军的情况下坚守八个月,包括雄主巴西尔一世在内,整个基督教世界都没能进行有效援助,叙拉古的陷落一度令整个基督教世界扼腕叹息。 对于将西西里岛视为飞地的阿拉贡王国来说,叙拉古城的价值显然一般,他们的重心始终是西地中海贸易,在西西里岛的统治中心也自然是西北部的巴勒莫城。 但是,对东罗马帝国来说,西西里岛控扼着东西地中海之间的重要航道突尼斯海峡,西西里南部的几个港口远比巴勒莫和墨西拿之类的大城市更重要,叙拉古——马耳他——迦太基三座港口连成一线,形成一道海上铁闸,如果在这里布置一支随时巡弋的分舰队,就能将整个航道置于东罗马帝国的监护之下。 西西里以北的墨西拿海峡虽然也是东西地中海之间的海上通道,但墨西拿海峡水流湍急,漩涡密布,不适合帆船通航,如果有得选,绝大多数商船队还是会选择更加安全的突尼斯海峡。 所以,虽然西西里岛自身产出对东罗马帝国价值有限,但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战略价值,对东罗马帝国的“东地中海内海计划”具有重要意义。 对于以撒来说,想要占据西西里岛,军事不是问题,民心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西西里天主教会的叙任权争议。 罗马教廷向来自诩为整个天主教世界的最高精神领袖,曾在历史上因为神职人员任免权与各个世俗君主爆发了多次冲突,有赢有输,曾经迫使神圣罗马皇帝亲来请罪,也曾被世俗君主们肆意凌辱。 截止到15世纪末,罗马教廷的权威已经大不如前,除了神圣罗马帝国之外,教宗们已经很难在其他地方压服世俗君主,不少世俗君主已经在实际上收回了主教任免权,通过一些小手段迫使当地主教向他们效忠,梵蒂冈教廷仅在名义上享有至高叙任权。 东罗马帝国以东正教为国教,虽然也接纳了包括天主教在内的不少基督教其他教派,但思想和文化上的分歧在短时间内难以消失,如果东罗马帝国没能与罗马教廷在西西里争议上达成一致,西西里的未来很可能会因此蒙上一层阴影。 诚然,现在的罗马教宗西斯都四世与东罗马帝国关系尚可,罗维雷家族也还欠着以撒一大笔钱,他们大概不会在西西里岛上多做纠缠,但也一定不会将西西里主教叙任权彻底交给以撒,这对声望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东罗马帝国向来是皇权高于教权,以撒当然可以罔顾西方教会的意见,直接将西西里的主教任免权收归自己之手,但这样一来,当罗维雷家族下野之后,后续的教宗很可能会在西西里岛借机生事,挑拨离间,甚至支持其他公教君主重夺西西里王位,带来持续的混乱与不安。 实际上,以撒还是准备参考过去的教会合一先例,玩弄“和稀泥”之法,西西里的各级教士由本地教会自主选举产生,并向皇帝效忠,接受皇帝任命,他们在赢得选举并获得皇帝许可后,应当前往梵蒂冈教廷,获取罗马教宗的承认。 通过这种方式,以撒拿到了实际上的教士任免权,同时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保住罗马教廷的面子,给他们一个说服自己和说服别人的理由,让他们不会太难堪。 除此之外,为了让西西里教会倾向于向东罗马帝国效忠,主动抵制梵蒂冈教廷可能的干涉,还得寻求其他办法。 “苏尔法罗阁下,我们暂时不谈条件,谈谈您吧。” 以撒从思考中回过神,看向苏尔法罗修士。 “据我所知,您是叙拉古大主教的儿子吧?” “这……我也不瞒您,的确是的,我是大主教的私生子。” 苏尔法罗有些尴尬。 “您的药品救了我父亲的生命,我已经劝说他向您效忠了,但他还是抱有犹豫,之前还准备逃离叙拉古,向梵蒂冈圣座抗议您的进军。” “不,我没有责怪你们,这是人之常情。” 以撒摇了摇头。 “我听说,您的父亲其实很想洗清你的血统污点,想把你扶上更高的位置?” “这也的确,父亲做了很多努力,但我现在也就是个修士。” 苏尔法罗点点头。 “在您来之前,这里的高级教士要么由圣座派遣,要么由国王任命。” “那你觉得,如果让罗马教廷来直接管理西西里教会,你父亲的筹谋还有多大的可能性呢?” 以撒淡然问道。 苏尔法罗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基督教创立之初,先驱者们保持了相当高的个人素质,扶危济困,团结一心,只为了将自己心中的爱与仁德传播下去,包括教会在内,绝大部分基督徒都是无私的,愿意牺牲私利,成全集体。 但是,罗马教廷发展到现在,经历了无数岁月,内部早就腐朽不堪,绝大部分枢机主教都是豪门世家,他们相互联姻,相互勾结,将教廷的公产放进自己的口袋,也将整个西方世界的信众,教产与教堂看做自己的财富,贪污腐败和卖官鬻爵成为了家常便饭,尤其是如今的西斯都四世,这位罗维雷教宗将手中的权力运用到了极致,忙着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私利。 如果西西里教会被教廷彻底掌控,本地教士将难有出头之日,叙拉古大主教的筹谋更是难于登天。 你想搞世袭,想把自己的儿子扶上宝座,梵蒂冈的老爷们怎么办? “我准备让西西里主教区自行其是,自主选举,同时创立叙拉古神学院,仿照康斯坦察神学院的模式,系统性培养神学人才,你觉得如何?” 以撒抛出了橄榄枝。 扶持地方势力,利用他们的私欲对抗罗马教廷,从而让他们自觉对抗外来干涉,这就是以撒的第二个办法。 “你可以离开了,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的条件,你就是下一任叙拉古大主教了。” “至于你带来的信上的那些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条件,我建议你们还是别再妄想了。” 以撒轻描淡写地说着。 苏尔法罗有些难堪,但也有些惊喜,思索片刻,点头离开。 站在营帐外,以撒注视着苏尔法罗的背影,招来秘书官。 “立马传信给易卜拉欣,要求他迅速向叙拉古城发动压迫性攻势,我的舰队也会配合他的行动。” 以撒神色冷峻。 “必须给这群叙拉古人一点压力,我还真就不信,他们的人口连我的军队数量都比不上,怎么敢提那么多条件的?” “该给的都给了,该谈的也谈了,接下来,就该让他们认识到何谓强权了。” 其实,以撒之所以在西西里岛实行温和自治政策,主要就是为了给罗马教廷一些似有若无的颜面,实在不想把这个西欧最大的吸血鬼逼上对立之路。 如果如今的东罗马帝国真的活成了原时空中奥斯曼的样子,让整个天主教世界感到了危机,让本应削弱天主教世界的罗马教廷反而成为了西欧国家的粘合剂,从各个方向围堵东罗马帝国,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军事上的斗争以撒倒不怎么怕,但经济上的封锁就十分难受了,东罗马帝国的资本主义经济才刚刚启航,正处于大扩张阶段,以撒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在意大利和伊比利亚埋下了种子,日后还会把资本的蓝图扩张到尼德兰甚至英格兰,绝不容许半点闪失。 这些自治,妥协,让利,当然都只是暂时的,等宗教改革的号角吹响后,该让利的就是罗马教宗了。 “传令下去,明天一早,吃完饭后,全军压向叙拉古城!” (本章完) 第358章 黄金之城 第358章 黄金之城 宽广的高原内,一条大河向西南流淌,河水呈现出暗淡的灰色,毫不起眼地蜿蜒在黄绿色的大地上。 河流上游,一座新兴的小城坐落在高地上,小城没有城墙,城市规划也显得杂乱无章,各式各样的房屋和帐篷散漫地分布在小教堂周边的几条街道上。 这里位于南部非洲,这座小城隶属于新色雷斯殖民地,是东罗马移民在南非高原上建立的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城市。 新色雷斯是东罗马帝国发展最久的大型殖民地,也是拥有移民最多的大型殖民地,每年都有几百人被流放至此,他们必须面对穷凶极恶的野兽,面对变化无常的天气,面对难以交往的原住民,最初几批流放者的死亡率非常高,几乎十不存一。 但是,随着流放者的增多,情况发生了不少改变,农田被开垦了出来,庄园被建立了起来,小镇和港口被建造了出来,曾经凶狠残暴的食人野兽倒在了火枪下,曾经布满未知疾病的密林被烧了个干净,曾经野蛮如兽的科伊桑土著在教士的带领下逐渐放弃了茹毛饮血的生活,自愿或被迫地加入了文明世界。 医学的进步让东罗马移民的死亡率大大降低,刚来到新色雷斯的垦荒者大概买不起价格较贵的金鸡纳树皮,但自东方而来的抗疟草药完美解决了这一难题,新色雷斯政府在新色雷斯港附近种植了大量的黄蒿,移民们也会随身携带一些草药种子,走到哪里,种到哪里。 现在,整个新色雷斯殖民地拥有三万余名登记人口,包括东罗马流放者,流放者与当地土著的混血后裔和皈依正教的科伊桑人,超过一半的人口分布在西南沿海。 由于地广人稀,新色雷斯是压根不存在精耕细作的,每个人都有巨量的土地,完全不存在人地矛盾,每个人都只挑选最好的土地来占据,每一个定居点之间都隔着很远的距离,这种模式大大提高了新色雷斯版图扩张的速度,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里,新色雷斯殖民地已经延伸到了高原内部,尽管绝大部分地方都是一览无余的无人区。 但是,过于零散的定居点也让新色雷斯的广大乡村成为了蛮荒之地与不法之地,法律与秩序仅仅存在于西南沿海的几座大城市中,城市之外的旷野上,桀骜之人挥舞着火枪纵马而过,牛仔们三三两两,驱赶着成片的牛羊。 对于这种情况,新色雷斯政府无能为力,东罗马帝国也无能为力,既管不了,也不想管,对于新色雷斯港和君士坦丁堡的资本家和商人来说,这些东西与大局毫不相干。 几年前,在帝国中央的指示下,一支官方探险队登上了南非高原,依照粗略的地图,在高原北部一条河流的附近建立了一座探矿点,几个皈依正教的大部落也跟随探险队迁移至此,充当外围屏障。 后来,这个探矿点很快便发现了大量的黄金,几十座大大小小的金矿分布在外,除了金矿外,还有数十种珍贵矿产,探矿点迅速被升格为城市,由新色雷斯政府直辖。 由于在泛滥期呈灰色,城市旁边的河流被取名为“瓦尔河”,由于最初的一批居民中有不少人都叫约翰,该城市又被取名为“约翰内斯堡”。 约翰内斯堡与其他定居点距离很远,当地除了黄金矿石,几乎不生产其他东西,所依赖的粮食由皈依正教的附属科伊桑部落提供,每年会有两支商队从新色雷斯港来到这里,用衣物,武器和工具交换淘金者们手上的黄金。 由于距离太遥远,约翰内斯堡虽然顶着“黄金之城”的名头,每年能为帝国政府提供的黄金并不算多,能够吸引来的淘金者也远远不及巴西的黑金城,但随着人口的增多和人口聚集区的扩展,终有一天,这里会发展为鼎鼎有名的大城市。 一支商队穿行在通往约翰内斯堡的土路上,这片地方属于亚热带气候,即使是在南半球的冬季,约翰内斯堡依然温度适中。 商队两旁簇拥着许许多多的护卫,他们的装备较为精良,每人都背着轻量版火枪,商队前后还各有一支科伊桑仆从兵,他们没有火枪,只是装备了一些铁质刀剑,战斗力算不上强,但在这片土地上,这已经完全足够了。 如果这是在墨西哥高原,或是在几内亚地区,这支商队肯定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穿越大片无人区,土著们虽然落后,但只要他们团结起来,依然能够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将少数殖民者彻底吞没。 但是,南非原住民是科伊桑人,一个肤色偏黄的种族,没有统一语言,没有任何文字,没有铁器,没有农业技术,甚至连部落制都没玩明白,尚处于最原始的氏族时代,由于极度落后的生产力和组织模式,他们的人口也并不算多,聚居点同样分散,各个氏族之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胞情谊”,他们慕强而凌弱,面对远道而来的东罗马移民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妥协,归顺,寻求庇护,打击其他氏族,而非团结,抵抗,同仇敌忾。 再者,对于南非科伊桑人来说,他们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对手——班图黑人。 班图人可谓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印欧人,原本生活在非洲中部,由于从外界得到了铁器技术和农耕技术,在各个层面上将周边部族远远甩开,逐渐从中非向四周扩展,剿灭其他部落,杀死男人,掳掠女人,不少非洲原住民种族还没等到阿拉伯人和欧洲人的到来,就被班图人消灭和吞噬了。 由于班图人战斗力强而文明程度高,科伊桑人战斗力弱而文明程度低,新色雷斯政府选择扶持和同化科伊桑人,与他们签署保护协议,帮助他们应对班图部落的南下,并在此过程中逐步将他们引入东正教和希腊语的怀抱。 约翰内斯堡位于班图人南下的第一线,附近的班图部落已经不少,面向科伊桑人的“保护协议”在他们中间广受好评。 由于有教士的庇护,一个科伊桑部落在皈依正教后虽然得不到真正的平等地位,但至少也能被视为可接纳群落的一员,不会有人大肆屠杀,秩序依然存在,即使这种秩序十分脆弱。 如果一个科伊桑部落被班图部落打败了,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从粮食到艺术品到人口,通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商队中间,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骑在马上,与其他人的心不在焉或神经紧绷不同,他兴趣盎然地环顾着四周,时不时策动马匹,到路边的山坡上捡起几块石头,放进随身携带的布包。 “古斯塔沃先生,您到底在寻找什么?” 当古斯塔沃第五次脱离队伍又匆匆赶上后,一位年轻的科伊桑酋长忍不住看向了他。 “这里没有黄金,我们当时建造土路的时候,早就探查过了。” “您该不会像那些初来乍到的愣头青一样,认为新色雷斯遍地黄金吧?” “黄金?呵。” 古斯塔沃摇了摇头。 “我可没这么庸俗,对我来说,黄金也就是一种软而稳定的金属罢了,哪怕在火焰的烧灼下也不会发生变化。” “既然你知道我是来勘探矿物的,也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那就配合我,这件事与你无关,不必质疑。” “整个约翰内斯堡的矿业安全都由我负责,任何私自采矿,偷藏矿产的行为都在我的打击之中,怎么叫与我无关?” 年轻人哼了一声。 “况且,你虽然携带着皇室的文书,也得到了新色雷斯联合商会的信任,但毕竟是个德国人,我不能完全信任你。” “哦?” 古斯塔沃被气笑了。 “你还知道得挺清楚。” “古斯塔沃,现年四十五岁,出身于德意志帝国的萨克森选侯领,毕业于锡耶纳大学,你的祖辈是当地的矿工头目,后来由于胡斯战争家破人亡,你在年少时期目睹了德意志矿井中工人的惨状,曾多次向萨克森选侯请求资助,要求研究矿产,探究对工人身体伤害更小的采矿方法和冶炼方法,但萨克森选侯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于是,你在两年前来到东帝国,受雇于富格尔矿业集团,又在一年前主动离职,被帝国矿业勘探队聘用。” 年轻人简单地说。 “早在你到来之前,你的个人信息就被我们掌控了。” 古斯塔沃一愣。 “真没想到,哪怕在这种蛮荒之地,还有你这种爱较真的人。” “我叫沙蒙,父亲是个罗马人,母亲是个科伊桑人,在帝国内部长大,三年前回到父亲的部落,并跟随最初的探险队一起来到约翰内斯堡。” 沙蒙说道。 “以后,请你不要称我为科伊桑人,也不要称我为大酋长,凡是向皇帝效忠的部族首领,都得到了保民官的职衔。” “还有,以后不要因为我偏黄的肤色就向我投来那种目光,我是个正教徒,希腊语说的比你好,如果我们两个在君士坦丁堡的街头爆发冲突,君士坦丁堡的市民肯定是支持我的,你信不信?” 沙蒙挑衅地看着古斯塔沃。 “我知道你们德国人在矿业上的天赋很高,我们的采矿模式的确是向你们学的,你为了自己的理想甘愿来到这里,我很佩服。” “但是,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就得遵守我们的规矩。” 古斯塔沃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实在不想跟这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斤斤计较。 “好吧,既然你管理矿场安全,自然对矿物有所了解,有些事情,我还得向你咨询一下。” 古斯塔沃很快转变思路,在包里翻找着。 “这个,你们这里很常见吗?” 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石头上有着不少丝状物质,聚成一簇。 “石?快拿走。” 沙蒙皱起眉头。 “你不是学矿业的吗?没看过最近印发出来的《帝国矿产手册》?不知道这玩意儿不能随便碰?” “当然看过,你猜猜第三章的作者是谁?” 古斯塔沃撇了撇嘴。 “皇帝让矿业勘探队不要随便碰石,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难道不是魔鬼的诅咒?” 沙蒙一脸忌讳地说。 为了加强公民素质,避免不必要的疾病伤亡,帝国教育部曾经刊印了不少有关生活各方面的教育小册子,并要求教士向国民讲解,烧开水,吃熟食,灭虫灭蚊,注重卫生,山地丘陵种土豆,平原低地种主粮……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全都一清二楚。 《帝国矿业手册》也是其中之一,东罗马帝国鼓励民众勘探矿物,由于地广人稀,为避免瞒报不发,民众们自家田地里勘探出来的矿产全归自己所有,登记并获取证书后可以租借,售卖或自主开采,只需缴税即可。 对于那些不小心被民众发现的大型矿产,帝国政府也不会强制索要,而是会征取巨额税收,随闲置时间与闲置程度逐级递增,交得起就一切随意,交不起便全盘没收。 手册对那些危害性矿产也进行了详细说明,不建议私人或小型矿企自行开采,方铅矿,砷矿,汞矿,石……均在其列。 普通老百姓对那些高深的科学原理显然是不了解也不愿了解的,为了加快推广速度,政府在编纂小册子时,将复杂的原理全部清晰化——让你干的都是上帝的安排,不让干的全是魔鬼的诱惑。 “不,我在东帝国进行的第一个研究就是关于石的,皇帝给了我一些建议,我对此进行了一些研究。” 古斯塔沃扶了扶眼镜。 “根据研究,石的丝绒太过纤细,开采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粉尘,往往会误入口鼻,时间一长,很容易导致呼吸困难,出现一系列疾病。”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石也许是唯一一种非植物纤维,性能特殊,可以制造特种织物,比如防火布,古埃及人曾经用这种东西来制造法老裹尸布。” “我在君士坦丁堡大学的研究课题之一就是石的新式开采方法,由皇家纺织品集团资助,我的两个学生正在研发一种能够有效防范石粉尘的面罩。” “如果您想要石,直接向约翰内斯堡订购好了,这里有大量石矿。” 沙蒙耸耸肩。 “您也不用大动干戈地钻研防范粉尘之法,直接用班图奴隶就好了,我们有很多。” 古斯塔沃闻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阁下,我知道您同情矿工,想用先进的技术改善他们的工作境遇,但还请不要将这份同情心滥用到班图人身上。” 沙蒙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他们当初凭借领先于其他部落的技术大肆扩张,毁灭了无数族群,直到遇上了技术更先进的罗马人。” “我听部族长老说,很多年以前,整个南部非洲都是褐色人和黄色人,现在已经有一大半被染黑了。” “约翰内斯堡的罗马人很少杀戮班图人,基本上都是科伊桑人抢着干,教士们拦都拦不住。” “当一个科伊桑部落签署保护协议后,向帝国提出的第一个请求不是粮食和工具,而是帮他们把邻近的班图部落剿灭掉,您猜这都是为什么?” “班图人也是入侵者,而非原住民,他们并不无辜,只不过恰巧沦为了输家。” 沙蒙冷漠地结束了这场争论,对古斯塔沃的态度并不认同。 “陛下认为这个课题是有意义的,这种面罩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用途,比如消防救火和化学实验的防护。” 古斯塔沃叹了口气。 “好吧,这些事本来就与我无关,说回矿产吧。” 小城近在咫尺,古斯塔夫掏出一枚碧绿色的晶莹石头。 “这是萤石,你们这里也很多吗?” “也很多,一些科伊桑部落会将其制作为工艺品,但价值不是很高,比钻石,玉石之类的高级宝石差远了。” 沙蒙说道。 “怎么,您对这种小玩意也感兴趣?”“嗯,我们正在研究更好的金属冶炼方法,萤石或许就能撬动下一次的冶炼革命。” 古斯塔沃抚摸着粗糙的石头。 “我们发现,萤石是一种很不错的冶炼添加剂,可以有效祛除杂质,在同样的火焰温度下,用萤石冶炼出来的铁和铜都更加纯净。” “除此之外,萤石可以制造镜片,玻璃,还能用于陶瓷制造的添加剂,用途很广。” “皇帝组织这次勘探队有两个主要目标,萤石就是其中之一。” “我明白了。” 沙蒙思索着。 “约翰内斯堡的萤石很多,开采一些浅层矿脉不需要技术,我们可以向周围部落发出悬赏,让他们替我们开采,我们直接用粮食购买。” “对了,帝国内部没有萤石么?” 沙蒙看向古斯塔沃。 “有,但是很少。” 古斯塔沃无奈地说。 “整个地中海世界很早就有萤石的记载,古罗马时期就有使用记录,但那时的萤石主要来自于英格兰。” “希腊半岛气候不错,水热充足,农业潜力勉强过得去,至少能够自给自足,但论起矿产……唉。” “一个以爱琴海两岸作为核心领土的国家,它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曲折的海岸线,丰富的深水良港与为数众多的熟练水手了。” 古斯塔沃笑了笑。 “别人常说,东帝国如今的繁荣和强盛完全建立在广阔的殖民地和发达的海外贸易上,依我看,这已经是唯一一条强国之路了。” “农业比不过法兰西,矿业比不过德意志,牧业比不过西班牙和英格兰,以前的东帝国靠丝绸之路,而现在,丝绸之路早就没有了。” 商队抵达城市边缘,负责巡逻的骑兵认出了他们,赶来交涉。 居民们看到了商会的旗帜,顿时迎了上来,欢呼雀跃,扫视着一箱箱商品,挥动着手中的黄金。 在这片蛮荒之地,最值钱的是商品,最廉价的反而是黄金。 “对了,您刚才说,萤石是两个主要目的之一,另一个呢?” 沙蒙一边与围观的人群打着招呼,一边大声问道。 “我们还得勘探一下约翰内斯堡附近的硝石矿,这就是第二个目的。” 古斯塔夫回应道。 “我记得这里也有一些硝石矿吧?” “硝石?这种东西应该很常见吧?” 沙蒙愣了一下。 “帝国内部不缺硝石。” “不,硝石也是有区别的,几年前,有些炼金术士通过溶解和提取得到了两种不同的结晶,其中一种容易受潮,另一种不易受潮。” 古斯塔夫解释着。 “一般的火药中,不易受潮的第二种占绝大多数,这种火药更加稳定。” “但他们也发现,当第一种结晶的含量适度增加时,火药的威力会显著增强。” “不同的硝石制造出来的火药不同,这就是区别之所在。” 古斯塔沃说道。 “而且,木炭和硫磺的含量也会影响火药性能,这是很重要的。” “木炭含量越高,火药就会倾向于缓慢燃烧,硫磺含量提高到一定程度后,火药就会剧烈爆炸,可以用于采矿和摧毁城墙。” “除了硫酸,硝酸和磷化肥外,几个大学的化学系几乎全在研究火药。” 古斯塔沃摊了摊手。 “我们其实一直在寻找最好的硝石矿脉,陛下说南美洲有很多,但现在都得不到。” “好吧,我会全力配合你。” 沙蒙点点头。 “又是冶炼又是火药,全是为了战争啊。” “那当然,陛下正在打仗呢。” 古斯塔沃说道。 “这两个技术涉及到一个从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的大计划,我们都只不过是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罢了。” “无论如何,万王之王,保佑吾王。” 古斯塔沃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 连绵不绝的军帐沿河谷排开,一面面军旗在夏日的烈风中飞扬,红黄色的条纹显得明丽鲜艳。 很显然,这座军营属于阿拉贡王国,伊比利亚半岛上的重要力量。 中央大营里,费尔南多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军报,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这几年来,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年岁渐高,内外大事逐渐由费尔南多接手,在父王的支持下,年轻气盛的费尔南多开启了自己的掌权之路,直到这时,费尔南多才真正明白,他的父王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到底有多烂。 离心离德的纳瓦拉,一片狼藉的加泰罗尼亚,因格拉纳达战争而收入锐减的瓦伦西亚,地狭人少的撒丁尼亚,还有正在遭受猛烈进攻的西西里,在费尔南多看来,整个联合王国,没几个地方是令人省心的。 不少人都将阿拉贡王国在极短时间内的迅速衰弱归咎到胡安二世的头上,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不管其他人如何指责怨念,费尔南多始终都有苦难言。 这是因为,胡安二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是为了费尔南多。 并非长子,并非纳瓦拉的直系继承人,并非民众最喜欢的继承人,费尔南多想要上位,阴谋与内战是必不可少的。 时局发展到现在,胡安二世已经帮费尔南多清除了继位前的一切阻力,比他更正统的哥哥姐姐都死了,费尔南多成为了阿拉贡联合王国的唯一男性继承人。 过去的事情费尔南多无从更改,当前的危局却是他必须应对的,卡斯蒂利亚的王位是他不得不努力争取的,这不止关系到特拉斯塔玛拉家族的荣辱,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尊严与荣耀。 现在,他已经与法兰西王国结为姻亲,路易十一成为了他的岳父,费尔南多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这位奸诈狡猾的岳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如今的地中海世界,路易十一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也有胆量与东罗马帝国正面硬碰的天主教君主。 东罗马帝国的海军再强,也完全没办法对法兰西的核心地区造成威胁,东罗马帝国在地中海世界的资本力量再猖狂,也大概不会影响到法兰西内部的市民工坊,法兰西的陆军足以保卫自己的领地,法兰西的庞大人口也给他们带来了更强的战争潜力。 但是,此时的法兰西毕竟尚未统一,勃艮第公爵虽然已经将目光放在了洛林公国和瑞士联邦上,但他们也不介意在其他地方给路易十一找些乱子。 不久前,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重申法兰西宣称,威逼加莱,英格兰人并没有全面战争的打算,他们只是想借机敲诈一笔。 路易十一再一次凭借着自己的外交手腕解决了这一难题,通过利益交换成功换取了爱德华四世的退兵。 除此之外,路易十一还借着这个机会断绝了英格兰王国与勃艮第公国的同盟,和爱德华四世订立了儿女婚约,进一步将大胆查理孤立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路易十一已经彻底解决了英法百年战争的遗留问题,比他的父亲更加彻底。 在这场王位争夺战中,费尔南多得到了路易十一的“鼎力支持”,他总共向伊比利亚半岛派遣了五千名士兵,包括一千人的敕令连队,战斗力很强。 为了进一步获取法兰西的支持,费尔南多还在纳瓦拉王位上进行了一些让步,允许自己的异母姐姐莱昂诺尔将纳瓦拉王位的继承权带往法兰西的富瓦家族,因此还得到了富瓦伯爵的支援。 目前,费尔南多已经依靠各种手段凑齐了一支近三万人的大军,包括王室私军,贵族私军,几支骑士团,法兰西援军和各地征召兵,虽然良莠不齐,虽然调度混乱,但终究是具备了一战之力,拥有着争夺王权的筹码。 第一次率军出征的费尔南多十分紧张,这支军队太过驳杂,他根本不敢放权给下属,只能随时随刻地安抚军心,调度粮草,汇总信息,一份份军报如纸片般飞来,让他压力山大。 “殿下!” 脚步声匆匆传来,一位骑士来到费尔南多的帐中,打断了他的思索。 “殿下,西西里来信,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骑士迅速说道。 “好消息是,巴勒莫城和墨西拿城十分安稳,当地乱局基本平息,城防十分坚固。” “嗯,好,还有呢?” 费尔南多强打精神。 “坏消息是,叙拉古沦陷了。” 骑士说道。 “希腊人当即组织了西西里自治省,圣座冕下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半晌的沉默后,费尔南多叹了口气。 “给他们发去信息,要求他们死守墨西拿和巴勒莫,依靠山区迟滞对方兵力。” “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我们也管不了了。” “现在,卡斯蒂利亚才是重中之重,等这里的战争结束,西西里才会被提上日程。” 费尔南多站起身,拍了拍骑士的肩膀。 “希腊人在伊比利亚的统治其实并不稳固,大部分势力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与他们合作,完全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只需一场败仗,他们就会被打回原形。” “我准备立马南下托莱多,等我们拿下托莱多,再击败查士丁尼,希腊人在伊比利亚就彻底倒台了。” “成败在此一举,赶快去准备吧。” …… 1475年夏季,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集结大军近三万,浩浩荡荡向南进发,目标直指托莱多城。 与此同时,卡洛斯党也从格拉纳达向北进军,他们的目标同样是托莱多城。 两支大军一南一北,不约而同地向卡斯蒂利亚王都托莱多迅速挺进,大战的钟声围绕着这座千年古都徐徐敲响。 (本章完) 第359章 泥泞中的战争 第359章 泥泞中的战争 西西里群岛是一座火山群岛,大多处于地中海——喜马拉雅火山地震带中,群岛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座火山,这些火山是机遇,也是隐忧。 一座规模庞大,占地面积超群的大型火山坐落于西西里岛的东北部,从山脚到山顶,翠绿逐渐减少,雪白逐渐增多,正中央的火山口高耸入云,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巨硕无比的圆锥,矗立在蓝天与大地之间。 这是埃特纳火山,西西里岛上最大和最高的火山,最高点海拔三千余米,自古以来便是西西里岛的地标之一。 埃特纳火山称得上地中海世界最活跃的火山,并未如大部分火山一般死气沉沉,而是如同一个掌管岩浆与火焰的恶魔,时不时就得将胸中的怒气撒向人间。 客观上来说,埃特纳火山虽然为周边居民带来了些许生命威胁,但它也为整个西西里岛的经济民生做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火山灰洒落的地方会成为上好的肥沃土地,被岩浆裹挟而出的硫磺则成为了西西里岛最具有战略价值的出口商品。 西西里岛东部,一座古城坐落在叙拉古和墨西拿之间的海岸道路上,向东面朝温和明媚的艾奥尼亚海,向西背靠炙热狂野的埃特纳火山,南部有广阔平原提供粮草,北部有海岸小道连通墨西拿,战略位置十分险要。 这座城市名为卡塔尼亚,同样是西西里岛排名前几的大城市,由于埃特纳火山的影响,城市周边的土地异常肥沃,密布的河流和发达的港口也为这座城市带来了相当优异的发展机会,穿城而过的阿曼纳诺河为其提供了水源供给与天然防线,叙拉古衰落后,卡塔尼亚接替了它的位置,成为了西西里东岸第一大港。 卡塔尼亚和叙拉古之间有着西西里岛上最大的一块平原,卡塔尼亚平原,从西北两面冲刷而下的河流聚集成网,为这座平原带来了丰富的淡水资源,农业潜力十分不错。 然而,与亚平宁半岛上的不少地方一样,由于多沼泽湿地,卡塔尼亚平原一样是疟疾高发区,平原内部与河流出海口都没有诞生出像样的大城市。 卡塔尼亚城中的一座城堡内,一位中年男人凝望着远方港口里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劳工们将一块块石头堆砌起来,一道道防线渐渐成型。 中年男人的衣着十分华贵,黑色的短发钢针般竖起,唇边的胡茬同样短而刚硬,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乌黑的眉毛横在额间,看上去如狮般威严。 他是加蒂斯侯爵,阿拉贡王国费尔南多王子的心腹大将,在西西里开战前带着军队来到这里,代表特拉斯塔玛拉家族,统筹西西里岛一切军务大事。 加蒂斯侯爵是个十分传统的西班牙贵族,祖上靠十字军起家,几代先祖都死在了圣战的战场上,家族尚武之风极其浓郁。 比起荒诞的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王国的贵族风气还算不错,贵族们还没有将祖先的勇敢无畏遗忘干净,加蒂斯侯爵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曾在加泰罗尼亚叛乱中为国王而战,以凶狠暴躁闻名,死在他手上的加泰罗尼亚平民数不胜数。 作为传统贵族,他十分看不起软弱奢靡的意大利人,也对巴塞罗那,瓦伦西亚等沿海大城市的资本主义萌芽不屑一顾,认为这只会导致基督徒的羸弱不堪,导致社会层面的“礼崩乐坏”,他的领地仍然实行着古老的庄园经济,他的农民仍然被死死禁锢在狭小的土地上,过着与几百年前并无两样的生活。 尽管加蒂斯侯爵并不奢侈,但过于落后的经营模式还是让他时常陷入两手空空的窘境,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加蒂斯侯爵发挥了自己的长处,组织起一支战斗力不错的雇佣兵,经常奔波在各处战场,用马匹和刀剑挣取金钱。 从卡斯蒂利亚上一次的内战,到英法百年战争,从纳瓦拉叛乱,到加泰罗尼亚叛乱,加蒂斯侯爵率领着自己的军队南征北战,统兵才能和指挥艺术都得到了很大提升,商业贵族们瞧不起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勇敢莽撞的贵族在行军打仗上的确有些门道。 来到西西里后,加蒂斯侯爵很快便投入到工作之中,他没有理会西西里王国官员的尔虞我诈,也没有对西西里政府过多干涉,而是野心勃勃地招募新兵,训练军队,建造堡垒,完善防务。 尽管西西里政府出于害怕而极力征收战争物资,尽最大的努力满足着加蒂斯侯爵的要求,但加蒂斯侯爵的防务计划还是没能如期完成,西西里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让十分实力发挥不出五分,东罗马海军对西西里航线的封锁也让外来物资很难抵达港口,桀骜不驯的西西里民众对胡安二世的态度仅限于默认,征兵困难,收税困难,有时候,就连征调民夫都必须诉诸武力。 于是,加蒂斯侯爵放弃了诺托山谷,将绝大部分的物资投入到另外两片主要人口聚集区中,在几座大城市的周围修建了不少堡垒,同时烧毁桥梁,破坏道路,坚壁清野,迟缓敌军。 西西里晚祷起义的爆发让加蒂斯侯爵大为震怒,第一次对西西里政府的行政人员恶语相向,将平定内乱的任务揽在了自己手上,只是要求他们继续征调物资,供给军队。 加蒂斯侯爵实在想不明白,西西里岛的民众为什么这样桀骜,连战争时期一点点的税收都忍耐不了,如果放在阿拉贡本土,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特拉斯塔玛拉家族不是安茹家族,他们在西西里岛上的名声没有那么差,尽管东罗马帝国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手段,这一次的西西里晚祷起义也没有上次那么激烈,加蒂斯侯爵的西班牙军队在巴勒莫附近接连击败西西里起义军,将他们打散并赶进山里。 初步解决西边的纷争后,加蒂斯侯爵率领一万大军来到东北部的德莫内谷地,准备在这里拦下东罗马帝国的兵锋,完成自己的使命。 进行一番考察后,加蒂斯侯爵将重心放在了卡塔尼亚,试图利用卡塔尼亚附近的地形给率兵北上的东罗马皇帝重重一击。 客观上来说,加蒂斯侯爵的抉择十分正确,卡塔尼亚扼守着通往墨西拿城的咽喉,从卡塔尼亚到墨西拿的道路虽然靠近海岸,但这里的海岸多为悬崖峭壁,墨西拿附近的海域也遍布漩涡暗流,东罗马帝国的海军没办法发挥出多大作用,只要能够守住卡塔尼亚,东罗马帝国的大军就只能被限制在最为贫瘠的诺托谷地中,要么选择扎进更加难行的内陆山区,要么就只能悻悻而归。 卡塔尼亚南部的平原虽然地势低平,但这里河网纵横,沼泽密布,差到极致的道路和夏秋两季的瘟疫会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东罗马帝国的进军,这里的河流难以通航,东罗马帝国向来依赖的水路运输无法发挥多大优势,而加蒂斯侯爵的军队则可以凭借地利不断袭扰,拖垮他们。 再者,由于这里的土地较为肥沃,卡塔尼亚附近的居民本来就过着不错的小农生活,渐渐加重的税收虽然让他们心生怨气,但尚未达到全面起义的临界点。 为了将西西里本地人力利用起来,加蒂斯侯爵转变思路,不再使用士气低下的征召农兵,而是选择用雇佣兵的分配模式吸引那些勇敢而贪婪的游侠儿,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而非为了所谓的国王与贵族。 叙拉古的沦陷没有让加蒂斯侯爵感到意外,教会的默许也只是让他生了几天闷气,这位强悍的战士一如既往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将部队分为小股,在卡塔尼亚平原上阻挡着东罗马帝国的兵锋。 夏去秋来,双方军队已经在这里爆发过十几次小规模冲突,虽然各有胜负,但由于东罗马帝国主力未出,加蒂斯侯爵的西班牙雇佣兵在依然在人数交换比上占到了上风。 除此之外,加蒂斯侯爵还在卡塔尼亚城的港口处修建了不少工事,在他看来,照这样发展下去,只要能够阻挡住东罗马帝国的海军登陆,凭借卡塔尼亚城拖上一年半载也并非痴人说梦。 二十余年过去,发源于东罗马帝国的棱堡技术早就传到了其他国家,欧陆各国的军事工程师针对东罗马棱堡进行了适应性改进,犹以意大利式棱堡最为先进,加蒂斯侯爵的军事工程师便来自于威尼斯城,这位丧家之人听说是为了抵抗东罗马帝国的进军,连薪水都要得很低,一心一意地加强着卡塔尼亚城的城防。 “侯爵阁下,巴蒂斯塔队长回来了。” 一个声音传进加蒂斯侯爵的耳朵,将他从沉思中吵醒,这是他的骑士查理。 “哦?战果如何?” 加蒂斯侯爵看向查理骑士。 “那个西西里小子有些蛮勇,就是太贪婪了。” “打赢了,还带来了不少俘虏,巴蒂斯塔队长正等您检视,不过……” 查理骑士汇报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您去了就清楚了。” 加蒂斯侯爵皱了皱眉,没有出声,拿起自己的佩剑,走下城堡。 跨上战马,带上随从,几人来到了卡塔尼亚的校场。 天空中下着小雨,加蒂斯侯爵环顾四周,看向人群聚集的方向。 西西里本地佣兵们张狂地大笑着,对跪倒在地的俘虏们指指点点。 “啊,尊敬的加蒂斯侯爵,您来了!” 一个带有浓重西西里口音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注视着加蒂斯侯爵,夸张地冲他鞠了一躬。 “我带着兄弟们在一条小溪边击溃了他们,依照您的命令,把俘虏带了回来。” 说着,他将手上的布袋扔在地上,里面是一百余只耳朵。 “呐,这也是战利品。” 巴蒂斯塔踢了踢布袋。 “我带走了三百五十人的队伍,遇上了大概四百人,杀死六十三人,俘虏五十三人,其他人都跑了。” 加蒂斯侯爵点点头,将布袋踢给副官,来到俘虏面前。 加蒂斯扫视俘虏,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五十个三个人,有一大半都是黑人?” 加蒂斯侯爵看向巴蒂斯塔。 “这又是哪一座城市的奴隶射击军?” “不清楚,还没问呢。” 巴蒂斯塔摇摇头,挥挥手,找来翻译官。 “问问他们,来自哪里?” 翻译官俯下身,冲黑人俘虏说着话,半晌之后,站起了身。 “问出来了?” 巴蒂斯塔面露期待。 “没有,队长,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翻译官尴尬地说。 “混账,去问那几个突厥人!你该不会连突厥语都听不懂吗?” 巴蒂斯塔吼着,拽来一个突厥人。 “侯爵想要知道,你们是哪一座城市的射击军?” “苏塞城。” 突厥俘虏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阿非利加行省,苏塞射击军。” “很好,听着,苏塞人,你们被伟大的加蒂斯侯爵俘虏了,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情报,要么死。” 巴蒂斯塔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并不娴熟的突厥语问道。 “我只是个尚未脱离奴籍的奴隶,就算有情报我也不可能知道。” 突厥人木然说道。 “我们被派往河流上游侦查敌情,随行的还有一支斯拉维斯骑兵,他们跑得太快,我们走丢了。” “希腊皇帝目前在哪里?” 巴蒂斯塔问道。 “不知道。” “兵力呢?” “不知道。” “行了,问不出来的。” 加蒂斯侯爵挥了挥手,打断了毫无意义的问询。 “所以说,你们费了那么多功夫,也就是击溃了一支脱离队伍的奴隶兵?” “侯爵阁下,据我所知,奴隶兵也是有赏钱的。” 巴蒂斯塔摆出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 “您是贵族,说出来的话当然不会不算数吧?” 加蒂斯侯爵冷冷地盯着巴蒂斯塔,过了半晌,才示意军法官上前清点,结算赏钱。 “接下来,你们准备干什么?” “钱也挣够了,招兵也不好招了,希腊人正在适应环境,不少本地人也被他们的美好生活所吸引,我们的优势在一点点磨灭。” “现在,我们准备回家,您答应过的,想走随时就能走,只要在您的控制区内就行。” 巴蒂斯塔接过一袋金币,吹了个口哨,从口袋中掏出几份皱巴巴的文件。 “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详细的交战情况,侦查到的敌军动向,希腊人修建道路和桥梁的具体位点,都在上面。” 巴蒂斯塔呵呵一笑,看向加蒂斯侯爵。 “侯爵阁下,我虽然是你们眼里的流氓地痞,但也算是上过战场的,我看得出来,希腊人是想用奴隶兵消耗您的士兵和钱财呢。” “他们发明出了新药,疟疾不再是多么困难的阻碍,他们带了大量的工兵,正在多道河面修筑浮桥。” “我建议您不要再派正规军去袭扰他们了,打不出什么结果的,马上就是雨季了,行军困难,他们的火枪和火炮都得报废,凭借您现有的防御工事,活到明年并非难事。” 一言既出,加蒂斯侯爵带来的随从纷纷对巴蒂斯塔怒目相视,有几个骑士已经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加蒂斯侯爵的眉目间隐隐有些怒气,但还是挥了挥手,放巴蒂斯塔的佣兵队自由离开。 他是个传统贵族,一言九鼎,众人皆知。 加蒂斯侯爵带着巴蒂斯塔的行军报告,骑马回到自己的居所,将近些天搜集上来的所有文件摊开在桌面上。 “8月30日,叙拉古城正式沦陷,希腊皇帝召集城内贵族商人,颁布法令,为市民提供粮食,治疗疾病,并组织集体娱乐……” “9月10日,查理骑士率领三百骑兵向正南方探路,与一支斯拉维斯骑兵队爆发冲突,双方各有损伤。” “9月20日,巴蒂斯塔队长带着新招募到的三百雇佣兵前往西南方的山区,发现敌军工兵队的踪迹,由于对方人数众多,没有交战。” “9月28日,托马斯男爵率领私属骑兵在侦查途中观测到敌方行动,根据推测,他们似乎准备把交战区的农民迁入安全区。” “10月2日,发觉敌方正在修筑的一条道路,予以破坏。” “10月10日,在山区一道河流边发现了地方的简易工事,他们似乎试图长久驻扎。” 最后一份便是今天的,与前几次的情报大致没什么区别。 加蒂斯他侯爵轻声念着汇总起来的报告,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修路,修桥,发粮食,为村民治病,将前线的百姓迁入南方的诺托谷地,避免他们遭到损失……” “真是个仁德善良的皇帝啊!” 加蒂斯侯爵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看向一旁的查理骑士。 “查理,在你看来,希腊皇帝玩弄这些诡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查理骑士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想要迅速拿下卡塔尼亚和墨西拿,他就必须不顾损失地冲过沼泽低地区,征用大量民夫修路修桥,但他没有。” “如果是想放慢速度,步步为营,他也得专注于几个点,一条线,在这一条线上修路修桥就够了,完全不需要管其他地方,修筑堡垒是无用之举,更别说内迁百姓。” “他的所作所为让人完全摸不清头脑,不像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搞建设的。” 查理想了想,看向加蒂斯侯爵。 “他们还在修筑堡垒,依我看,希腊皇帝也许不准备在短时间内拿下卡塔尼亚了,他或许会专心经营诺托谷地,等到明年。”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是很大。” 加蒂斯侯爵沉思着。 “冬季的西西里到处都是暴雨和泥泞,希腊皇帝的火枪和火炮会被大大削弱,他不可能在冬季进军,如果没能赶在秋天结束前拿下卡塔尼亚,他的确只能等到明年了。” 说着,加蒂斯侯爵再度看向地图,拿起羽毛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位点。 “你看,他们的军队似乎有向西北山区调动的迹象,希腊皇帝该不会想放弃卡塔尼亚,直接进入内陆山区?” “抑或者,他们想绕过沼泽低地,翻越埃特纳火山,直取卡塔尼亚?” “但这也不可能啊,我们在这条路上也安排了不少岗哨,很多城堡都还没有失陷,大部队根本做不到秘密潜入,小部队倒是有可能……” 加蒂斯侯爵念念有词,眉毛拧成一股绳。 “侯爵大人,我看,您实在是有些过虑了。” 查理骑士耸耸肩。 “希腊皇帝也是人,不是神使,不可能完全避免军事错误。” “况且,他现在已经很少亲自指挥了,这些举措,多半是保守的易卜拉欣将军下令进行的。” “不,绝不能小看他,正是因为西西里难打,他才会来到这里,战术上的部署可能是由易卜拉欣完成的,但战略上的规划一定出自希腊皇帝本人。” 加蒂斯侯爵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样吧,你去把我们刚刚讨论出来的东西汇总起来,要求各支军队着重注意,同时也得严查城中市民,禁止他们前往包括港口要塞区在内的各军事区。” “你们再去卡塔尼亚附近征一遍税,把民众往南驱赶,希腊人既然想要,就让给他们!” “王子殿下已经率领数万大军南下托莱多了,撑过这个冬天,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本章完) 第360章 洪水行动 第360章 洪水行动 凉风吹过,带走了夏季的干旱,地中海世界进入了温暖湿润的秋冬季,雨水渐渐增多,天气渐渐变冷,农民们播下了麦苗,祈祷来年的丰收。 1475年的地中海世界依然纷争不休,从北法兰西大平原到洛林森林,从伊比利亚山地到西西里岛,好几个西欧强国被卷入了这场蓄谋已久的风波之中,勃艮第蛮干猛冲,法兰西坐当渔翁,阿拉贡赌上一切,东罗马亦是大军尽出,和平被粉碎,连年的战争成为了西地中海的主旋律。 意大利的乱局已经初步平息,佛罗伦萨共和国和圣马可共和国都是一片狼藉,米兰公国迫使拉斯佩齐亚自由市与帕尔马公国向其效忠,米兰公爵的暴政降临在越来越多的人民的头顶,猎巫运动和反希伯来运动进入了高潮,人们在迷茫与痛苦中选择了自相残杀,曾经繁荣富饶的意大利逐渐褪下了华丽的外衣,露出了虚弱的本质。 在此背景下,大量工坊破产,大量工人失业,紧随而至的是罗马教宗与世俗旧贵族的大肆扩张,从金融到实业,意大利资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挫折。 威尼斯垮了,亚德里亚贸易和造船业市场被东罗马帝国瓜分,佛罗伦萨垮了,金融业和银行业的大蛋糕落入东罗马银行家的手中,格拉纳达垮了,东罗马帝国重新成为了全欧洲最大的丝绸生产国,整个国家都弥漫在乐观而上进的情绪中,越来越多的中产者乃至平民都愿意赌上一切身家来放手一搏,似乎这种空前盛世永不结束。 远洋贸易带来的巨量贵金属涌入皇室,政府或私人的银行机构中,这些银行向梦想者发放着大量贷款,远洋探险,创办实业,发明研究……只要你想干,美好的生活就在明天。 经济上的繁荣和政策上的开放自然而然地带来了文化上的勃发,越来越多的文学著作与艺术作品被创作出来,越来越多的意大利艺术家开始到爱琴海沿岸寻求资助,在这里,所有人都拥有自由创作的权利,并对他所创作的事物享有一切权利,皇帝的文化监管政策十分松散,只要不太过分,一切随你自己。 截止到1475年晚秋,东罗马帝国共计拥有七百八十万登记人口,超过一半被登记为希腊正教徒,在副相巴西利厄斯与教育大臣巴尔萨蒙的主持下,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归正运动如火如荼,越来越多的犹豫者与心志不坚者开始改信为正教徒,死硬派的突厥穆斯林则被抓进沿海大城市的工坊里担任苦力,为数百年的血海深仇赎清罪孽。 不过,资本主义的加速发展自然不可能十全十美,爱琴海两岸的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剧,大量的岗位被创造出来,大量的机会等待攫取,几乎不存在失业现象,享有最高公民权的希腊裔市民过上了过去数百年来难以想象的美好生活,“充分就业”的情况越来越普遍,参军打仗的意愿有所降低。 诚然,东罗马帝国首重军功,想要攀登到权力的巅峰就免不了走上战场,但对于现在的市民们来说,老老实实地勤奋工作就已经能过上很好的生活,正教会保护他们的权益,工坊主们不敢随意剥削他们,在文学,经济和科技上取得突破甚至还能获得爵位,功成名就的机会实在太多,没必要为了前程而九死一生。 让农民参军去,让贫民参军去,让奴隶参军去,这样的声音在大城市中越来越普遍,也引起了帝国政府的注意。 实际情况是,近几年来,这几类出身的士兵占比的确越来越大,市民的参军比例逐年降低,虽然暂时看不出优劣,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光凭一腔蛮勇便能克敌制胜的时代渐渐远去,军队对于士兵个人素质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市民识字率高,平均身高体重超过农民,在掌握新武器,领悟新战术,服从上级命令等方面均超过农民,绝对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帝国政府采取了两个方法,第一便是加速同化进程,同时吸引意大利人口,在根本上增加兵员基数,第二则是转变宣传方式,鼓励民族主义,宣传者们会告诉年轻人,他们参军不是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而是为了自己的民族与国家。 金钱,爵位,权柄,地位,头衔,荣誉……对市民们来说,这些东西虽然美好,但也有着其他的获取方式,也许并不值得为之死战。 但是,资产阶级是具有民族性的,在一派祥和的社会氛围下,或许不会有多少人为了金钱浪费生命,但一定有很多热血青年甘愿为了民族与国家的未来而走上战场。 民族主义的兴起是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必然结果,这也是一股浩浩汤汤的洪流,只能顺应,难以阻挡。 为了进一步促进民族主义,东罗马帝国教育部主持修订的历史教科书中详细标注了古罗马帝国全盛版图,东西分治时期的东罗马版图以及查士丁尼时期的东罗马最广版图,到底该怎么向国民宣传,完全取决于此时的国力到底如何。 达则自古以来,穷则搁置争议,这本就是自然之理。 东罗马帝国本来就有民族概念,以撒为其打上名为资本主义的强心针后,民族主义的蓬勃发展是肉眼可见的事情,并已经展现出了些许苗头。 在东罗马帝国目前所面临的两场战争中,愿意报名参加西西里争夺战的公民明显多于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因为前者属于收复失地,后者则属于君主私利。 受限于时代的普通市民对皇帝在西地中海的长远布局终究还是难以理解的,他们不明白格拉纳达的丝织业对东罗马丝绸工坊的威胁有多大,也不知道一个联合起来的大西班牙会对东罗马帝国的海外航线带来多么剧烈的影响,在他们看来,卡斯蒂利亚不会成为东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卡洛斯国王也不会成为罗马人,那这件事就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这种情况并非什么坏事,国家的主人终究还是人民,只有当皇室站在广大国民的一方时,他们才会发自内心地拥护支持,后世皇帝当引以为戒。 无论如何,时代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在东罗马公民的心目中,此时的巴列奥略皇室依然是神圣而伟大的,依然是代表国民利益的,皇帝用自己的钱打自己的仗,大量的订单反倒能落在他们头上,带来无数发家致富的机遇。 君士坦丁堡的晚秋是安宁而和睦的,物产充裕,治安良好,民众生活安定而富足,隔壁的战争没能影响到这里的迅速发展,建筑技术的进步让这座世界渴望之城极速扩张。 君士坦丁堡主城以西,一座宏伟的城堡坐落在大湖之畔,这里景色优美,道路宽阔,紧邻城堡的小镇已经有些模样。 这是圣若望学城,君士坦丁堡三大卫城之一,虽然人口最少,但却是艺术与思想的汇聚之地,文化与科技的绝对中心,除了占据四个城堡主楼的四所大学外,这里还有造纸厂,印刷厂等配套设施,人文研究所,皇家科学院分部,帝国考试总局等一系列文教部门。 近年来,新建立的大学越来越多,圣若望学城也开始陆续扩建,四座塔楼显然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教育需求,新迁来的君士坦丁堡大学财大气粗,干脆自己建造了一座新的学府,主体部分使用了最新式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简洁而不失美观。 圣若望学城的大学生们时常举办各种活动,游览踏青,写生绘画,吟诗作赋,节日庆典,附近的居民偶尔也会过来观看,凑凑热闹。 圣若望学城的正中央是一个大广场,广场面积很大,在改造时模仿了古罗马大剧院的模式,四周都是环形排状座位,中间则是圆形高台,专为演讲而设计。 在教师的鼓励下,这里的大学生们时常会在大广场上举办辩论与演讲活动,可以根据一个话题展开唇枪舌战,也可以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可以批评社会现状,可以讽刺贪官污吏,可以就政府的政策提出质疑,也可以把自己最新的科研成果展示给同学老师。 这是东罗马帝国自古以来的老传统了,虽然名为帝制,但保留了不少共和色彩,公民是有权批评政府与皇帝的,他们深知这点,也引以为豪。 管你是查士丁尼大帝还是屠夫巴西尔,管你是阿莱克修斯一世还是约翰二世,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该骂还是骂,骂得最狠的当然还是大学生了。 每当这时,大广场总会聚满围观人群,近到临近村庄,远到君士坦丁堡,不少百姓都十分喜欢观看此等活动,有时候也有人会登上讲台,与台上的学生来一场辩论。 由于自然哲学的专业性较高,大部分辩论,演讲和展示都是关于人文科学与美术音乐的,大学生们喜欢,旁听人群一样喜欢。 不过,工坊主和投资者往往会更加在意自然哲学方面的研究,不少大学生在成果展示后当场被人看中,实现理想的机会这就来了。 今天的圣若望学城十分热闹,大广场上座无虚席,一个大学生正在演讲台上慷慨陈词,举手投足间显露出自信昂扬的气质。 场上众人泾渭分明地坐着,居左的大学生们穿着各自的校服,均为黑袍,但胸针配饰各有不同,蓝色竖弦琴代表帝国艺术学院,红色狮鹫代表君士坦丁堡大学,古朴巨锤代表帝国理工大学,银色天平代表帝国法律大学,帝国财经大学则是取自古希腊财富之神普洛托斯的紫金丰饶角。 围观的民众坐在右边,这些人的衣着就要杂乱一些,不过他们脸上的热情与期待丝毫不弱于学生,偶尔还会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 爱看热闹,爱搞辩论,这可能君士坦丁堡市民最鲜明的特点了。 今天的活动有些非同寻常,正对演讲台的最高看台上不再空无一人,而是聚满了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学生和民众们对着最高看台指指点点,眼里满是尊崇与爱戴。 最高看台上,一面金红色双头鹰旗迎风飘扬,鹰旗之下,八岁的小君士坦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人影,时不时看向身边的老者,兴致盎然地问这问那。 “巴尔萨蒙阁下,您果真没有说错,学城的活动十分精彩!” 君士坦丁眉飞色舞地说道。 “尤其是刚才的乐队表演,帝国艺术学院的学生们太厉害了!” “呵呵,殿下,您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看看。” 站在一旁的巴尔萨蒙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 “这种活动是由您的母亲伊莎贝拉皇后所举办的,她在君士坦丁堡时,每隔几次都会过来观看,有时也会强行拉上您的父亲。” “您的祖母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民众和学生们都会因为您的到来而满心欢喜。” 君士坦丁点点头,继续观看演讲。 “在我看来,对于一个强国来说,体育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各个学校都应当推广体育教育,强健体魄,丰富身心,让学生们在运动中得到锻炼,培养集体情谊……” 演讲台上的男学生大声说着,掏出一份联名文件,展示给在座众人。 “除此之外,我还代表帝国艺术学院的全体师生,向皇帝陛下政府提出建议,希望开展全国性的运动大会,让全国各地的公民都能参与到体育竞赛之中……” “他们是想开运动会吗?” 最高看台上,小君士坦丁悄悄问道。 “准确来说,他们是想重启奥林匹斯运动会,不仅使用这个名字,也要在雅典开,还得从奥林匹斯山上点燃圣火。” 巴尔萨蒙解释道。 “民众生活富足起来后,自然会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关于重启奥林匹斯运动会的声音早在几年前就出现了,但遭到了正教会的反对。” “正教会认为,重新启动本属于古代异教希腊城邦的奥林匹斯运动会十分不妥,这既不神圣,也不罗马,还与帝国无关。” 巴尔萨蒙回忆着。 “但他们对运动会本身没什么意见,只是希望进行一些更改,不准用奥林匹斯这个名字,也不准去奥林匹斯山上取圣火。” “真无聊,奥林匹斯这个名字明明很好听。” 君士坦丁撇撇嘴。 “算了,等祖父回来,由他来决定吧。” 男学生演讲完成,向众人深深鞠躬,在掌声中离开讲台。 下一个上台展示的是一个小组,从胸针上来看,他们都来自于君士坦丁堡大学。 这个小组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为首一人站在演讲台上,其余几人则吃力地抬着一个大型玻璃缸,玻璃缸中有着一些建筑结构。 “重头戏来了。” 巴尔萨蒙低声提醒道。 君士坦丁连忙点头,盯着这个建筑学小组。 “尊敬的皇太孙殿下,亲爱各位公民,在我们开始之前,请让我进行一个自我介绍。” 演讲者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叫措尔瓦斯,我们是来自君士坦丁堡大学建筑学院的研究小组,这项工程的发起者并非我们,而是我们的导师,但他目前正在国外执行军事计划,所以由我们代为展示。” 措尔瓦斯想了想,无奈地掏出一张纸,念了起来。 “首先,感谢皇家建筑集团对此项工程的投资,皇家建筑集团,高端房屋的不二之选,兼具艺术感与实用性……” “这是广告,起源于英格兰,最近也被我们的普罗米修斯引进国内。” 巴尔萨蒙向君士坦丁解释道。 “感谢芬奇小镇的列奥纳多,他的一份图纸为我们提供了灵感,感谢富格尔矿业公司,他们引进的德意志采矿技术给予了我们很大启发。” 广告终于念完了,措尔瓦斯松了口气,笑着将纸片揣进兜里。 “好,让我们开始吧。” 措尔瓦斯面向众人,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众所周知,在很久以前的上古时代,人们就已经意识到了水资源的重要性,但是,依照地理学教科书上的话语来说,降雨和降雪具有时空上的不确定性,常常会导致干旱或洪涝,为农业生产带来巨大隐患。” “所以,古人们开始寻找对应的解决办法,比如开凿壕沟,建造蓄水池,当然,也有我们今天的主角,水坝。” 措尔瓦斯笑眯眯地讲道。“我们目前所知的第一座水坝来自于古埃及第一王朝,尼罗河大概是世界上最容易爆发洪水的大河了,古埃及人用水坝来调控河流,用于防洪,供水,灌溉。” “早期的水坝均为石砌水坝,后来添加了灰浆用以加固,这种水坝虽然承受能力弱,但只要建筑得当,依然能发挥出不错的效果。” “新航路打通后,我们有能力了解到更多的东方智慧,通过翻阅东方书籍,我们发现,大概在一千七百年前,东方人在一座内陆城市修建了名为都江堰的引水工程,这种工程虽然算不上水坝,但也为全人类的水利工程事业提供了不少珍贵思路,为我们带来了灵感。” “建筑学技术的革新让混凝土进入我们的视野,在皇家建筑集团的资助下,我的导师开始寻求混凝土水坝的工程可行性,并最终取得了一些突破。” 措尔瓦斯转过身,将身后的玻璃缸展示给众人。 “这座大缸内就是我们的混凝土水坝模型,混凝土的骨架为硬木,两边则是参考了东方人的都江堰,通过拦截与释放,可以很好地起到防洪调控的功能。” 措尔瓦斯挥挥手,一位强壮的学生举起一桶水,倾倒在建筑上。 “诸位看到了,洪水从其他河道流走,代表农田的地块安然无恙。” 措尔瓦斯面向众人。 “当然,这只是一个模型,现实情况下,我们还需要考虑河流泥沙,混凝土结实程度,承受能力等多种因素,这就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现实中,混凝土还用硬木吗?” 一个帝国理工大学的学生出言问道。 “不,现实中得用钢筋。” 措尔瓦斯摇了摇头。 “不必担心钢筋昂贵,勘探队已经在南部非洲发现了大量萤石矿,并发现萤石在金属冶炼上具有非常不错的效果,大规模冶炼金属成为了可能。” “再者,如果工程得当,带来的收益将远远高于建造成本,这不是一点钢筋可以相提并论的。” 接着,措尔瓦斯又介绍了一些专业性术语,除了个别大学生外,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掌声也稀稀拉拉。 “他们……讲得应该不错吧?” 君士坦丁试探着问道。 他只是一个孩子,对这些事情当然听不太懂。 “应该会有人为他们投资的吧?” “不,没有资本家愿意投资这种东西,他们挣不到什么钱。” 巴尔萨蒙说道。 “这种表面上挣不到钱,但实际上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工程只能是政府的事情,这也是我们不能将国家全部交给资本家的原因之一。” “那就投资吧?” 君士坦丁征询地问。 “我看他们似乎挺努力的。” “呵呵,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殿下,您的祖父早就让皇家建筑集团资助他们的研究,他们的导师已经得到了皇帝的接见。” 巴尔萨蒙笑了笑。 “他们预计在色雷斯平原的梅里奇河的一条支流上进行一次试验,先筑造一个小型混凝土水坝,看看效果。” “如果计划成功,将有两万余农民因此受益。” “我明白了。” 听到这个数字,君士坦丁有些惊讶,随后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看来祖父注重科技与教育是十分正确的,我要是当了皇帝,也会大力资助科学研究的。” “这样就好,您来这一趟,能学点东西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巴尔萨蒙欣慰地点点头。 “但是,巴尔萨蒙先生,第一次试验便选在色雷斯地区是否有些不妥?万一失败了呢?” 君士坦丁疑惑地看着巴尔萨蒙。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积累一些经验?” “这不会是第一次。” 巴尔萨蒙的笑容收敛了些,想了想,叹了口气。 “积累经验的事情,我们已经在做了,您以后会明白的。” …… 乌黑的云层翻涌着,笼罩在西西里岛的上空。 一座位于高地的临时指挥部中,以撒点着鲸油灯,专心致志地审视着卡塔尼亚平原的详细地图。 地图上,每条河流都做上了详细标注,根据当地居民的叙述,工兵队将它们的蓄水量分成了几个等级。 河流上游位于山区,一些河段上被划上了横线,另一些则是竖线。 与巴尔干北部和意大利中北部的一些地区不同,西西里岛属于完完全全的地中海气候,夏季降雨非常稀少,冬季降雨十分集中,这就导致西西里的道路情况极其差劣,每逢冬季,地势低平的地方全会化为沼泽湿地,遍地泥泞,几乎无法行军。 起初,在攻下叙拉古城后,以撒的确想在雨季到来前突破卡塔尼亚,直取墨西拿,但加蒂斯侯爵的冷静应对让这个计划很快破产,时间上的不足让以撒不得不寻求其他方法,以期赶在圣诞节前拿下卡塔尼亚。 恰逢此时,君士坦丁堡大学的一位建筑学导师声称自己成功研发出了混凝土水坝的建筑模式,并将其与东方巧思精妙结合,希望能够在帝国本土建造新式水利工程,造福于民。 于是,以撒顿时得到了灵感。 既然雨季难行,既然你想把泥泞的道路化为一个烂摊子,妄想陷住我的大军,那我干脆直接把摊子掀了。 火炮?火枪?不,西西里岛每逢冬季的暴雨,才是以撒最强悍的战争工具。 于是,以撒开始将工兵部队分为两批,一批配合小股部队在卡塔尼亚诸河流下游修筑道路桥梁,用以迷惑敌军,另一批则进入上游,开始在河流上游修筑水坝,实现水流调控。 卡塔尼亚是坐落在山脚下的海港城市,本身地势较低,阿曼达诺河从此入海,但阿曼达诺河的水量明显是不够的,如果不加以控制,光凭这条河流,无法冲垮卡塔尼亚城的防御工事。 所以,以撒在其他河流上修建了一系列水利设施,并要求军队开凿河道,试图让其他河流在决堤后变更流向,全部经阿曼达诺河入海。 如果没有最新式的技术,这项计划显然是天方夜谭,水坝倒是能修,但时间显然不够。 但是,在混凝土技术的加持下,不可能变为了可能,以撒不需要真的修建几道完美无缺的堤坝,这些堤坝都属于一次性用品,只要能够蓄满足够的水,它们的使命就完成了。 帐帘被推开,以撒记得这个沉稳的脚步声,来自于自己的老臣易卜拉欣。 “陛下,已经有三条河段完工了,冬季尚未来临,暴雨尚未降下,河流水位较低,您的工兵队也很卖力,混凝土水坝的筑造速度当真很快。” 易卜拉欣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激动。 “我们在下游的其余行动起到效果了,加蒂斯侯爵那个莽夫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的主要目标,把侦查部队撤了回去,意图固守。” “很好,我知道了。” 以撒默默点头,继续看着地图。 “我们的建筑技术在这两年里取得的突破比过去两百年都多,加蒂斯侯爵转变不了思路的。” “流民转移计划也必须抓紧时间了,这里离欧洲大陆太近,我不想败坏自己的名声。” 想了想,以撒看向易卜拉欣。 “我们在卡塔尼亚城的渗透行动还是没有突破吗?” “没有,陛下。” 易卜拉欣简单明了地说。 “加蒂斯侯爵的主力部队全都在卡塔尼亚一带,这位老贵族十分凶狠,一进城就杀了几百人,原本与我们有所勾结的地方势力纷纷偃旗息鼓,他们害怕了,现在反倒为加蒂斯侯爵提供了帮助。”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以撒叹了口气。 “让工兵队加快速度,在暴雨来临前,必须万事俱备!” “这次行动,也是他们学习与成长的最好机会,等战争结束,他们还得将这项技术传授给国内的几大建筑公司!” “是!” 易卜拉欣敬礼离开,以撒则继续看着地图。 轰! 怒雷敲响,以撒心中一惊,站起身,走出营帐,凝望着灰黑的天空。 乌云越压越低,以撒伸出手,一颗冰凉的雨滴落在了他的手心。 雨季来临了。 (本章完) 第361章 卡塔尼亚决堤 第361章 卡塔尼亚决堤 淫雨霏霏,自西而来的湿润水汽降临在地中海沿海的各个地区,如同千万年前那样,西风带再次击垮了副热带高压,地中海世界温暖湿润的冬季正式来临。 天空中飘着小雨,道路变得泥泞滑腻,卡塔尼亚平原西北部的山区土路上,一群民兵向西而行,他们披着村民自制的斗笠,带着兜袍,时不时望向乌蒙蒙的天空,眼中布满焦虑。 人群前方,民兵队长骑着毛驴,眉毛拧成一团。 “加快速度,我们要赶在暴雨降下前去加固堤坝,别让洪水冲垮我们的村庄!”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 “是!” 民兵们齐声吼叫,脚步加快了不少。 雨渐渐大了,民兵队长策动毛驴,思绪纷乱。 东罗马帝国攻占诺托谷地后,在当地执行怀柔政策,为百姓们分发粮食,组织娱乐活动,分配基础田产,从而获取他们的支持与效忠。 除了这些民生上的政策外,东罗马帝国还在诺托谷地的占领区组织了西西里自卫队,每一个自治村社和自治城镇都得参加,属于半常备的地方性民兵队,现有员额一千人。 西西里自卫队不需要参加针对阿拉贡王国的战争,也不需要随东罗马军队一起行军,他们的责任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卫自己的财产,包括房屋,农田,牲畜和工具。 事实证明,这种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模式为东罗马帝国赢得了不少西西里民众的好感,阿拉贡王国统治时期,他们几乎一无所有,西班牙统治者在战争期间可以随意征用他们的粮食,马匹,铁器和劳动力,但东罗马皇帝已经很久没在帝国本土干这种缺德事,如果有需要,基本上采取赎买模式,村民们跟着大军,反倒能挣不少钱。 在这几个月的战争中,西班牙统治者的税收不断加重,越来越多的西西里民众被这种模式所吸引,从阿拉贡控制区跑到东罗马控制区的百姓越来越多,这群桀骜而自私的西西里人对两个国家也许都没有太多的向心力,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名叫马尔蒂尼的民兵队长也是西西里自卫队的一员,当东罗马军队来到他世代居住的村庄时,加蒂斯侯爵的征粮队刚刚离开,村子里一片狼藉,民众们呼喊哭嚎,不知道该怎么渡过下一个艰难的冬天。 跟随东罗马士兵一起到来的还有粮食,衣服,焦炭,药品和教士,充裕的生活用品缓解了村民们的燃眉之急,新式的药品让几个罹患疟疾的孩子奇迹般好转了过来,叙拉古大主教派来的教士也告诉他们,东罗马皇帝才是上帝认可的西西里君主,无需因为略有不同的宗教礼仪而排斥他,要像敬爱父亲一样敬爱皇帝,尊重他的统治。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东罗马帝国的统治下,西西里地方教会取得了最基本的自治权,西西里民众可以施行西方仪轨,可以依照原来的习俗在胸口画十字,依照原来的习俗领取饼酒,自主决定到底是否发酵。 刚刚失去父亲的马尔蒂尼立马加入了西西里自卫队,因为高大的外表和更加健壮的身体而成功当上了民兵队长,领取到了叙拉古仓库中的陈旧兵器,奉命守卫自己的村庄,抗拒阿拉贡统治者的征粮收税。 后来,一支东罗马正规军到村子附近的河谷平原驻扎下来,与不少村民所想的不同,他们没有随意欺压百姓,更没有强制征收他们的生产资料,偶尔需要粮食或服务,军需官也会掏出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马尔蒂尼见过他们,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淡漠而非暴虐,是不屑而非贪婪,他十分清楚,这些士兵之所以没有像同时代的大部分军队那样四处抢劫,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也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在极短时间内就将西西里民众看成了同胞,而是因为他们埋藏内心的高傲。 皇帝的军饷很充足,他们在军队中挣到的薪水足以供应全家老小的美好生活,比起爱琴海沿岸大城市中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色各样的娱乐,西西里的村庄显得那样贫穷而粗陋,士兵们根本就看不上,不需要为了这些小钱而败坏名声。 这支心气高傲而素质极高的士兵让驻地的村民十分新奇,知道他们不会随意伤害自己后,不少胆子够大的村民都与士兵做起了生意,将本地特产的柑橘提供给财大气粗的军需官,换取士兵们的果,烟草和其他高端补给品。 在皇帝的强制要求下,东罗马正规军的军服不求廉价,但求美观,行军起来显得威严而神武,将士兵们高大俊郎的身躯衬托得淋漓尽致,他们每走到一个地方,总能吸引来自四面八方的仰慕目光,孩子们羡慕地望着他们背上的火枪,少女们也总会躲在暗处,偷偷地注视着这群英俊潇洒的年轻小伙子们。 东罗马士兵在一个地方驻扎后,过上一年,这里总会掀起一波婴儿潮,教士和军法官们最开始还会加以管制,但耐不住当地少女的投怀送抱,后来也就放任自流了。 东罗马帝国法律规定,父母一方为帝国公民,或者在帝国境内出生的基督教婴儿均能自动获取公民权利,这些混血宝宝在长大后往往也会因为更加优厚的福利待遇而选择在东罗马境内生活,缺乏人口的东罗马帝国当然也是来者不拒。 过了几天,又有一支工兵团来到了马尔蒂尼的村庄,他们开始在村庄北边的河流上修建堤坝,发掘河道,还雇佣了不少村民为他们搬运建筑材料。 起初,村民们感到十分开心,地中海气候的西西里岛每逢冬季都必然会有暴雨危害,尤其是地势低平的卡塔尼亚平原,洪涝灾害已经是家常便饭,如果能够借助东罗马帝国的力量来修筑水利,控制洪涝,他们的生活将会有很大改观。 所以,当东罗马工兵团提出修筑水坝时,附近的村民踊跃报名参加,自发地来到建筑工地,协助工兵团完成施工。 然而,堤坝修建到一定程度后,一些有见识的村民隐隐发觉了不对劲,这些水坝似乎存在粗制滥造的嫌疑,工兵团们不仅对此视而不见,反倒禁止村民随意加固,驻扎于此的正规军也开始设置封锁线,禁止村民肆意离开。 除此之外,工兵团员们还经常到各段河道勘测水文,进行村民们难以理解的各种规划,政务人员开始购买村庄土地,说服村民离开家乡,前往南方的诺托谷地。 部分村民被成功说服,拿着卖地换来的金钱南下诺托,甚至有些技术人才直接举家带口前往爱琴海沿岸的各大城市,他们能在那里得到更好的生活。 但是,一些顽固村民与年老村民不愿背井离乡,截止到1475年冬季,仍然有近一半的村民留在原地。 第一场大雨很快到来,东罗马工兵团建造的诸多水坝成功起到了预想中的效果,但部分水坝的建筑强度显然难以支撑到下一个春季,最终的决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非但如此,由于人为干涉,一些河流的流向被略微改变,部分村庄因此远离了水患威胁,另一些村庄则恰巧挡在洪水下游,成为了计划的牺牲品。 于是,西西里自卫队开始组织起来,希望帮助东罗马工兵团加固水坝,保卫家园。 雨越下越大,前方的工兵大营依稀可见,他们驻扎在一处高地上,高地下方正是他们这几个月修建的拦河水坝之一。 “站住!前方已经进入军管状态,任何人禁止入内!” 一支负责巡逻的骑兵队挡在了民兵队的道路上,他们穿着血红色的军衣,身上的甲胄有着明显的北非特色。 这是斯拉维斯军团,马尔蒂尼见过他们。 “队长大人,我们是西西里自卫队第三民兵团,齐装满员,赶来加固河堤!” 马尔蒂尼用西西里语大声说道,指了指民兵们手中的箩筐,镐头和铲锹。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不用你们管!皇帝陛下政府自会负责!” 斯拉维斯队长努力思考着马尔蒂尼的话,用拉丁语简单回复道。 西西里语是意大利语的地方性分支,也算是拉丁语的延伸语言,如果说慢一点,吐词清晰一点,虽然做不到完全互通,但弄懂意思还是勉强可以的。 拉丁语是东罗马帝国两大官方语言之一,并且正逐步取得越来越重要的位置,高级官员和高级军官都得会拉丁语,这并不是因为拉丁语有多么优美,也不是因为拉丁语是老祖宗的语言,而是因为拉丁语的使用面实在是太广了,学会了拉丁语后,其他几个由拉丁语延伸出来的语言均要简单易学很多。 “但……但这是为什么?” 马尔蒂尼十分不解。 “这些堤坝快要决堤了啊!” “村里的老人说,如果这几座堤坝真的决堤,大量河水将一股脑地灌进阿曼纳诺河里,我们村的地势虽然比较高,但还是会有好几片果园被冲垮的!” “哦。” 斯拉维斯队长目光平静。 “你们是哪个村的?” “诺尔兰村。” 马尔蒂尼如实说道。 “就是帝国控制区最外围的那一座村庄。” “那就不用担心了,就在你们来的路上,临近河岸的几片果园已经被皇帝买下了。” 斯拉维斯队长摸索着,从防水布袋中找出一份文件,递给马尔蒂尼。 “如果你们担心洪水,那就尽快搬往南方,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无权更改。” “如果舍不得你们的农田,可以通通卖给皇帝,反正不会让你们太过吃亏。” 马尔蒂尼没怎么看懂,但的确认出了自己村庄的名字,村庄长老的名字和皇帝的印章,对斯拉维斯队长的话相信了几分。 “原来你们压根没想控制洪水,而是想利用洪水。” 马尔蒂尼喃喃说道。 “恐怕有不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 “我们在帝国控制区已经进行了力所能及的努力,迁移民众南下,钱赎买土地,在诺托山谷安置他们。” 斯拉维斯队长徐徐说道。 “阿拉贡的加蒂斯侯爵则在阿拉贡控制区大肆征粮,将大量百姓逼得四散流离,卡塔尼亚附近的村庄已经没剩多少人了,现在还愿意留下来的要么是阿拉贡的死忠派,要么就是既得利益者,他们的死活与皇帝无关。” “好吧,我这就回去,争取赶在决堤前让所有村民南下避难。” 马尔蒂尼无奈地叹了口气。 “皇帝的确是仁德善良了,放在其他国家,君主压根不会采取这种赎买政策。” “买地,迁移,安置……皇帝恐怕得不少钱吧?” 斯拉维斯队长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回答。 呵呵,皇帝可是最精明的商人,从来不会干亏本的事,等这次的洪水褪去,工程兵团还会用最新的技术建造真正完善的水利设施,把卡塔尼亚平原的水患彻底解决,将其化为西西里的天府之地。 到时候,他们说不定还会费更高的价钱来重新把土地买回去呢。 “雨下大了,我们得去做最后的准备,请你们尽快回去吧。” 斯拉维斯队长冲马尔蒂尼说道。 马尔蒂尼点点头,微微鞠躬,带着队伍原路返回。 ……阴沉沉的天空下,卡塔尼亚城静静地躺在海湾内,不远处的埃特纳火山巍峨耸立,雪白的山峰被黑云遮盖,黑峻峻的山体仿佛狰狞的巨兽,向下方的城市露出了獠牙。 “完工了!” 码头区的建筑工地上,随着最后一座堡垒建造完成,工程师和士兵欢呼起来,被征调而来的民夫则重重松了口气。 由于卡塔尼亚城的城墙在前几年方才经过修缮,加蒂斯侯爵的这些防御工事主要放在了码头,目的是防御东罗马帝国无人能及的海军。 在加蒂斯侯爵看来,卡塔尼亚附近的海岸线虽然十分漫长,但大部分地方都是难以登陆的峭壁和暗礁,只要能将这座港口牢牢守住,东罗马军队就只能在遍布泥泞的卡塔尼亚平原上空耗时间。 “侯爵阁下,幸不辱命!” 加蒂斯侯爵身边,一位工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眼中的喜悦几乎化为实质。 “我代表国王陛下,感谢您的努力。” 加蒂斯侯爵拍了拍工程师的肩,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 “有了您的工事,我们足以撑到明年。” 工程师重重点头,凝望着自己的杰作。 这条防线由一座堡垒,好几座碉楼,十几座哨塔和数不清的拒马壕沟共同组成,加蒂斯侯爵将附近的市民全部赶走,将他们的房屋征用起来,改建为这群工事。 最重要的堡垒具有鲜明的意大利风格,是一座典型的“意大利式棱堡”,虽然规模不大,但上面安装了三门主炮,八门副炮和十几门弩炮,再加上火枪架设点和小型投石机,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耗尽了工程师大半年的心血。 工程师名叫阿梅迪奥,祖祖辈辈都是威尼斯人,他的祖上曾作为士兵参与了圣马可遗骨的寻回,他的家族也一直以此为豪。 阿梅迪奥出生的时候,威尼斯依然沉浸在繁荣盛世中,他的前半生见证了奥斯曼帝国的崛起,东罗马帝国的死而复苏与威尼斯共和国的彻底毁灭,对东罗马皇帝恨之入骨。 威尼斯共和国灭亡后,威尼斯城遗民在北意大利的旧领地上重建了圣马可共和国,这些人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忍辱负重,稳固现有领土,提升伦巴第人待遇,发展自身经济,与东罗马帝国暂时修好,另一派则主张厉兵秣马,时刻将国破家亡的耻辱记在心间,想方设法地寻求收复失地的机会。 退往大陆后,正统威尼斯人大为减少,为了维持稳定,圣马可共和国不得不向自己治下的北意大利诸城邦让渡大量利益,伦巴第势力集团迅速成型,他们对东罗马帝国没有多少仇恨,也不想重夺海洋霸权,在权力斗争中倾向温和派,同时持续不断地要求自治权,反对中央集权。 伦巴第人的崛起将圣马可共和国政府脆弱的权力平衡彻底打破,激进派遭到清洗,温和派掌控大权,他们对外示好,与周边国家积极接触,寻求改善敌对关系,他们对内无能,修改法律,被迫为伦巴第城邦授予了大量自治权。 这一系列的改动让圣马可共和国在实际上成为了一个松散的邦联,各个城邦都拥有自己的法律,军队和权力机构,若不是残存的激进派势力据理力争,共和国政府连最高外交权都险些没能保住。 阿梅迪奥就是激进派的一员,现在的他已经对圣马可共和国彻底失望,趁着权力斗争之时逃往国外,在意大利半岛四处奔走,宣传“东罗马威胁论”,试图拯救他那已经存在于历史书籍中的祖国。 然而,意大利诸国对他的主张兴趣缺缺,不少城邦都禁止他随意入内,走投无路的他来到了西西里岛,找上了主持军务的加蒂斯侯爵,凭借自己的工程学才华成为了他的顾问,随后又来到卡塔尼亚,奉命建造这座港口防线。 望着这条威武的防线,阿梅迪奥嘴唇紧抿,过往的辛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双拳紧紧握住。 “侯爵阁下,我曾在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侨民区居住过,他们在几十年前改造狄奥多西城墙时,还是我把画出来的图纸送回国的。” 阿梅迪奥说道。 “后来,我们在威尼斯组织研究新式棱堡,我也是成员之一,达尔马提亚上的两座堡垒就是我主持改造的。” “在我刚开始设计堡垒时,还曾想到了阿曼纳诺河的防御,为了防止东帝国海军在雨季沿阿曼纳诺河进入内陆,我其实费了不少心思。” “但就现在来看,似乎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已经下了好几场小雨,但阿曼马诺河是水位还是不深,希腊人的大船开不进来,小船则会被您英勇的士兵阻挡在外。” “这里不是威尼斯城,可以建造高大建筑,也没有多少视野宽阔的沙滩,请您相信我,希腊人完全没办法在明年春天前攻陷卡塔尼亚。” 阿梅迪奥坚定地望着加蒂斯侯爵。 “若敢来犯,必叫他大败而归!” “好,我相信你。” 加蒂斯侯爵望着明显不深的河道,皱着眉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卡塔尼亚本地人,来到这里不过一年,对这里的地理环境也没有太深的了解。 “我听说,你们这些不愿与圣马可温和派妥协的威尼斯遗民,组建了一个威尼斯复国党,正在意大利广泛活动?” “是的,您对我们的事业有兴趣?” 阿梅迪奥眼神一亮。 “我们正在努力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呃……这事急不得,但威尼斯复国党中是不是有很多高素质人才?” 加蒂斯侯爵岔开话题,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甲胄师,铸炮师,火枪工匠,工程师……这些人才我都需要,国王陛下也很感兴趣,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去萨拉戈萨,为国王陛下提供服务。” 见加蒂斯侯爵如同西欧其他掌权者一样,对威尼斯复国事业不屑一顾,阿梅迪奥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帮您问问的。” 滴——答—— 几点雨滴落了下来,砸在加蒂斯侯爵的头顶。 西西里的降水量还算充裕,低地平原的年降水量大概在四百到六百毫米左右,高原山地则有时会突破一千二百毫米,且多集中在秋冬两季。 “雨季来了,希腊人终究还是没有发起进攻。” 加蒂斯侯爵感慨地说。 “搞了那么多小动作,了那么多钱,结果还是得等到明年。” “呵呵,等到明年后,他那些所谓的西西里自由军恐怕早就被剿灭了,西西里最精华的几个地方完好无损,这场战争还有得打呢。” 阿梅迪奥也对战争十分乐观,轻笑着说。 “您把北半个卡塔尼亚平原的百姓赶走了一大半,坚壁清野之下,希腊人恐怕连补给都很难找全。” “唉,还是小心为好,希腊皇帝掌军执政三十年,靠得就是阴险狡诈罢了,他恐怕不会走寻常路的。” 加蒂斯侯爵摆了摆手,跨上战马,准备离开。 沿着河道走向府邸,加蒂斯侯爵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这些天的成果。 城墙经过加固,刁民被全部清除,街区设置了营垒,仓库中堆满了抢来的粮食,军营里是枕戈待旦的士兵,就连最为薄弱的港口区也完成了加工改造。 内心稍安,加蒂斯侯爵将视线移向近处,河流浅滩上,一些大孩子举着渔网,欢快地捕捉起跃出水面的鱼儿。 “阿曼纳诺河的水量一直这么低吗?” 加蒂斯侯爵情不自禁地看向身边的骑士。 “这些天,我们这里都下了不少雨,上游的雨水应该更多才是。” “这倒不清楚,但您看河道上的记号,那是本地居民们在以前的丰水期做下的。” 查理骑士指着河堤上的白色木棍。 “看样子,也就是今年的水流变少了。” 加蒂斯侯爵一愣,心中不安更甚,一个令他汗毛倒竖的猜想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喧闹之声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加蒂斯侯爵的思绪,紧接着,滔天水流的奔腾咆哮声由远及近,还没等加蒂斯侯爵反应过来,居民们惊恐的嚎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快跑啊!” “洪水!是洪水!” 轰! 雷声阵阵,暗沉的天幕划过道道闪电,宛如银龙一般,穿梭在黑云之间,将来自天神的怒火化为暴雨,洒向人间。 1475年11月1日,西西里岛的第一场暴雨如期而至,暴雨首先在山区降下,道路开始泥泞,河水开始疯涨,东罗马帝国在卡塔尼亚平原西北部山区建造的数条蓄水工程很快便不堪重负。 11月3日,东罗马帝国占领区的百姓安置工作基本完成,在陆军大臣易卜拉欣的命令下,等候在位的数支工兵团炸毁堤坝,浑浊的洪水沿着挖掘出的河道向东冲去,齐齐撞进阿曼纳诺河中,汹涌的波涛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卡塔尼亚城,短短几天内,卡塔尼亚附近方圆数十公里的土地化为洪泛区。 在大自然的天威下,曾让卡亚尼亚城为之自豪的高大城墙很快被冲出了一个大缺口,洪水涌入城中,仓库,兵营,房屋,集市……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水乡泽国。 对于阿拉贡王国来说,这场卡塔尼亚决堤带来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加蒂斯侯爵在这座城市上堵光了身家,一万大军四散流离,全军统帅仓皇逃窜,穷征厚敛而来的各种物资和辛辛苦苦修筑的防御工事全部打了水漂,通往墨西拿城的门户彻底洞开。 11月20日,东罗马帝国的东地中海舰队出现在已经几乎沦为废墟的卡塔尼亚港外,一支海军陆战队登上了位于高处的难民营地,开始主持救济,并清剿残余敌军。 (本章完) 第362章 决战前奏 第362章 决战前奏 当暴雨降临到西西里岛时,远在地中海对岸的伊比利亚半岛也迎来了自己的冬季,由于这片半岛山脉纵横,地形割裂,具体情况也有很大不同。 除了东南部的塔巴拉沙漠外,伊比利亚半岛的沿海地区温暖而湿润,农作物在降水的滋润下开始茁壮成长,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但是,由于地形影响,来自大西洋的湿润水汽很难进入半岛内部,伊比利亚正中央的梅塞塔高原属于半干旱温带草原气候,年均降水量大概在四百多毫米,即使是冬天也不会有太多的降雨。 截止到1475年末,卡斯蒂利亚的王位继承战争终于迎来了高潮,胡安娜女王困守托莱多,其余两方势力则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先入托莱多者为王,两路大军没有管边边角角的城镇与村庄,纷纷涌入梅塞塔高原,向托莱多城直直冲去。 行军途中,卡斯蒂利亚地方诸侯也是纷纷站队,两路大军抵达梅塞塔中央时,士兵数量都得到了极大增长,这场风暴正在将越来越多的人裹挟进来。 伊比利亚半岛第一大河塔霍河把梅塞塔高原一分为二,托莱多城恰好位于正中心,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率领三万余人的大军在塔霍河北岸扎营,东罗马皇太子查士丁尼率领两万余人在塔霍河南岸扎营,战争双方沿塔霍河对峙,虎视眈眈,磨刀霍霍。 托莱多城的胡安娜女王还在苦苦支撑着自己的王国,尽管她自己也清楚,失去了大半支持者后,她已经很难将父亲的王冠继续维持下去,能够争取到一个体面的结局便已是万幸。 塔霍河中游水流平缓,在两座山脉间冲刷出一片较为肥沃的谷地,谷地以北是中央山脉,谷地以南则是托莱多山,夹在中间的谷地被人称为新卡斯蒂利亚盆地,是伊比利亚中部人口最为密集的一片地区,目前,费尔南多军和卡洛斯军全都驻扎在这里。 塔霍河北岸,托莱多以北,马德里城。 马德里城位于曼萨纳雷斯河畔,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夏有酷暑,冬有严寒,水热条件和农业状况还算不错,具备发展为大都市的潜力。 但是,在伊比利亚诸多有名有姓的大城市中,马德里城显得十分不起眼,没有那么悠久的历史,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特产,更没有璀璨的文化和繁荣的经济,若不是卡斯蒂利亚先王恩里克三世曾在重建马德里城时下令建造了帕尔多王宫,这座城市甚至很难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君主行在之一。 截止到现在,马德里城依然是座小城市,原时空中,直到偏爱马德里城的腓力五世在此大兴土木,这座城市才真的成为了西班牙的首都。 当然,哪怕成为了首都,深居内陆的马德里依然没能发展为一座真正的现代化大都市,距离其他西欧首都相差极远,直到独裁者弗朗哥上台,这种情况才得到了根本改观。 不过,由于马德里城本来就是从军事堡垒上发展而来,防御设施十分完善,南下争霸的费尔南多王子占领此地后,将大军驻扎在此,开始对困守托莱多的胡安娜女王威逼利诱。 其实,在伊比利亚纷争刚开始时,阿拉贡王国里诸位贵族在针对卡斯蒂利亚王国事务上大体保持一致,对费尔南多宣称卡斯蒂利亚王位之事保持默认,但他们之内也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派认为,不应该对法兰西王国依赖太深,也不应该把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女王逼得太狠,费尔南多可以承认胡安娜的正统王位,双方通过婚姻形成王室合并,阿拉贡与卡斯蒂利亚也能形成一个特殊的联合王国。 另一派则反对联姻,坚决否认胡安娜的合法宣称,主张亲法,让费尔南多与法兰西公主联姻,换取路易十一的支援。 由于自身实力不允许,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最终还是选择接受法兰西的支援,和路易十一的女儿订立婚约,同时将胡安娜彻底斥为私生女,势必要抢走她头上的王冠。 除此之外,为了获取更多军队,费尔南多还在路易十一的建议下,以卡斯蒂利亚所剩不多的王领为诱饵,从法兰西王国招揽来不少流浪骑士和雇佣兵,完全不把胡安娜放在眼里。 这一系列的操作确为费尔南多换来了相当多的法兰西士兵,但也导致胡安娜派对其极为厌恶,除了胡安娜女王本人外,相当一部分的特拉斯塔玛拉老臣将费尔南多视为国贼,坚决反对向他交出王冠。 至于卡洛斯,他本来就是外来的,东罗马帝国也没有在卡斯蒂利亚王国提出任何领土要求,引进教廷势力和引进法兰西势力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关于这一切,费尔南多一清二楚,他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中了路易十一的圈套,但对此有苦难言。 阿拉贡王国已经在他好父亲胡安二世的手上国力大损,如果不依靠法兰西,他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击败卡洛斯派,既然选择了依靠法兰西,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雨刚刚停下,冬日的天空晴朗无云,马德里的帕尔多王宫里,一位中年军官在随从的陪伴下等在休息室中,他们的铠甲上勾勒着蓝底鸢尾的图纹,显然来自于法兰西王国。 “有烟吗?” 或许是等得烦了,中年军官看向一旁的阿拉贡仆从。 “只有雅典牌的香料烟。” 仆从一愣,拿来一个烟盒。 “马德里的前任市长喜欢这种烟,给我们留下了不少。” “无所谓,都可以。” 中年军官随手挑出一根香料烟,无视了烟盒上的猫头鹰图纹,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制的圆柱体金属盒。 金属盒由黄铜打制,表面上雕刻着双头鹰的徽章。 “火绒盒,希腊人的新玩意儿,由燧石和火绒制成,据说参考了古埃及人的取火物。” 军官解释着,用火绒盒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嘴角微微翘起, “赫菲斯托斯牌,皇家精工坊的产品,前不久,我在战场上缴获的。” 随从们顿时恭维起来,中年军官也很是受用,一边绘声绘色地介绍起战斗的经过,一边招呼着随从都来抽烟,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 阿拉贡仆从看了看桌子上燃烧正旺的蜡烛,知道这位法兰西军官有意显摆,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呵,阿拉贡人还真是没有礼貌。” 见仆从离开,中年军官冷哼一声,换上了法语。 “不仅没礼貌,战斗力还很弱,打仗全靠我们。” “是啊,前几次的接触战中,也就是您的部队成功逃回了塔霍河北岸,几支阿拉贡分队要么四散而逃,要么投降认输。” 一位侍从笑呵呵地拍着马屁,中年军官却面色一僵,不再言语。 他叫贝特尼斯,出生于里昂城,曾经参加过英法百年战争,目前担任国王火枪队的一位分队长。 国王火枪队是路易十一仿照东罗马帝国进行的一项军事改革,采用大方阵战术,现有员额三千人,其中四分之一为火枪手。 这支国王火枪队是路易十一的私人军队,也是他加强王权的手段之一,成员大多出身于市民而非贵族,担任分队长的贝特尼斯就是一位工坊主的儿子。 路易十一还接受了军事专家的建议,企图发挥本国长处,将国王火枪队与敕令骑兵一同使用,相互配合,从而在战场上取得更大的优势。 大方阵的优点就是火力强劲,能够有效地对抗骑兵,缺点就是移动缓慢,机动性较差,在追击残敌上具有明显漏洞,大方阵改革十几年后,东罗马帝国也发现了这一短板,开始越来越多地将大方阵与骑兵搭配使用。 事实证明,如果指挥官操纵得当,无论是斯拉维斯骑兵还是近卫龙骑兵,都可以在与大方阵步兵的配合中打出不错的效果。 这一次的伊比利亚内战中,法兰西和东罗马双方均拿出了最新式的军事战术,除了击败敌人外,另一个目的当然就是练兵了。 从古到今,纷争不断的伊比利亚一直都是最好的练兵场。 两个月前,急于致胜的费尔南多趁着塔霍河水位较低,派出部分军队渡河南下,试图摧毁塔霍河以南的城镇和乡村,为东罗马军队的补给带来困难。 可是,由于伊比利亚半岛的整体军事素质很低,费尔南多的军队来源良莠不齐,渡河南下的部分士兵抢着抢着就忘了军令,反倒被强行军而来的贡萨洛领兵击溃,赢得仓皇北顾。 这场小规模战斗的失利让费尔南多的速胜计划沦为泡影,东罗马大军如期抵达塔霍河南岸的大营之中,费尔南多被迫撤回马德里,不敢贸然进攻托莱多王城,害怕将胡安娜女王彻底逼到卡洛斯一方。 “贝特尼斯阁下,国王请您进去。” 木门开了,一名卫兵向贝特尼斯微微鞠躬。 “嗯,你们刚刚所说的贵客,他们走了么?” 贝特尼斯站起身,将烟掐灭。 “我们奉路易国王之命来到这里,协助你们抵抗希腊人的扩张,竟然还有比我们更尊贵的客人……” 卫兵对贝特尼斯的傲慢早已习以为常,一言不发地将他引向议事厅。 走廊上,一群衣着华丽的穆德哈尔商人迎面走来,神情有些凝重,一直在低声交谈着。 很显然,他们就是费尔南多方才接见的“贵客”。 “哦?” 贝特尼斯瞟了穆德哈尔商人们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国王陛下又没钱了么?” 穆德哈尔商人没有听见贝特尼斯的话,朝他微微鞠躬后便匆匆离开,贝特尼斯没有回礼,径直走进议事厅。 “尊敬的费尔南多国王,很高兴见到您。” 贝特尼斯行礼问好。 “我刚刚碰到了您的贵客,如果您缺乏资金,可以继续向我国商人求助,请相信我,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物,他们会很乐意为您提供贷款。”“这就不必了,我找他们来,也与资金无关。” 费尔南多微笑着打断了贝特尼斯的话,指了指一个座位。 “坐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侍女为贝特尼斯端来咖啡,贝特尼斯坐上座位,斟酌片刻,看向费尔南多。 “费尔南多陛下,我刚刚收到路易国王的指示,立马就赶了过来。” 贝特尼斯说道。 “路易国王想告诉您的是,法兰西的形势有所变化,他提供给您的士兵随时都可能调回国内,请您做好准备。” “什么!” 费尔南多当场站了起来,眉毛蹙成一团。 “为什么?法兰西出什么事了?” “法兰西倒没什么事,是勃艮第战争带来的连锁反应。” 贝特尼斯倒也没有藏着掖着。 “大胆查理与洛林公国和瑞士联邦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很久,双方都打出了真火。” “大胆查理于不久前血战攻陷南锡城,正在向南继续进军。” “这……难道路易国王认为查理公爵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 费尔南多疑惑地坐了下去。 “上次会面时,他曾告诉我说,大胆查理终将失败。” “这倒没有,路易国王在信上说,根据观察,大胆查理在南锡城的统治十分不稳,他的军队已经十分疲劳,已经没有了没有充足的物资补给。” “相反,瑞士联邦的军队已经忱戈待旦,养精蓄锐很久,正等着给大胆查理重重一击。” 贝特尼斯摇了摇头。 “但是,我们的大胆查理还是义无反顾地南下猛冲,谁的意见都不听。” “据我所知,他已经把希腊人的军事顾问全给赶走了,原因就是希腊人苦劝他放弃南下,修生养息。” “路易国王认为,无论这场战争结局如何,无论大胆查理胜利与否,他的军事力量都会陷入历史低谷,我们的机会就在眼前。” “大胆查理不知道这一点么?” 费尔南多问道。 “当然知道,但他已经收不住场了,他太想赢,也的确一直在赢,以至于忘记了何为惨败。” 贝特尼斯讥讽一笑。 “其实,当英格兰的爱德华四世被吾王路易收买之后,大胆查理就该撤了,但他偏不。” “等着瞧吧,不出几月,他就彻底垮了。” 费尔南多点点头,思索着。 “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不清楚,一切全凭路易国王做主。” 贝特尼斯说道。 “无论您有什么筹谋,我都建议您加快速度。” “我明白了。” 费尔南多叹了口气。 “密探回报,胡安娜已经丧失控制权了,现在主持托莱多防务的表面上是恩里克先王的骑士长唐璜,但实际上,大主教和各位贵族都能说得上话。” “大主教其实不在乎谁来当国王,其他贵族也差不多,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能够保全多少。” “现在,他们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方,在我们两方之间待价而沽。” “如果我们进攻托莱多,他们就接受希腊人的价码,把南门打开,反过来也一样。” “那您最好联络城中势力,争取更多的支持。” 贝特尼斯提议道。 “伪王卡洛斯虽然只是一个孩子,但他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善类,伊莎贝拉公主本就是先王长女,原先支持阿方索王子的贵族对她有不少好感,那个宗教审判所也是她的手笔,极端教士也对她有所青睐。” “还有“哥萨克”查士丁尼,心思深沉,长于交际,虽然在军事战略上才能平平,但可以赢得士兵和将军们的喜爱,最喜欢干的就是四处联络,挑拨离间,表面上冠冕堂皇,暗地里全是阴招。” “就跟……就跟你们的国王路易差不多。” 费尔南多失笑地摇了摇头。 贝特尼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好了,长话短说吧,我的军报都给你们发过一份,知道具体情况吧?” 费尔南多呷了一口咖啡。 “我们的前期工作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的,塔霍河南岸的发展状况本就不如北岸,希腊人远离本土和海岸,补给方面是个大问题。” “由于缺乏足够补给,还得防范我们的渡河,他们的大军分三部驻扎,全军主力都驻扎在托莱多以南的莫拉小镇,卡洛斯派贵族私军驻扎在莫拉以西的一个渡口,骑士团士兵则驻扎在莫拉东的比利亚卡尼亚斯。” “再者,由于同样的原因,希腊人在搜集民船上的速度远远不及我们,他们还得在塔霍河南岸就地建造简易船只。” 费尔南多说道。 “据我推测,希腊人肯定也想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争的,他们对海洋太过依赖,内陆补给情况很差,联军内部也有矛盾,时间拖得越长,他们的状况也会越来越差。” “但是,据我所知,查士丁尼与伊莎贝拉也在与胡安娜派积极交流,甚至有人提出让胡安娜与卡洛斯联姻。” “所以,您也没办法靠拖来取胜。” 贝特尼斯说道。 “继续拖下去,没等希腊联军因为补给和矛盾分崩离析,胡安娜可能就向他们投降了,我们的援军也可能在那个时候离开了。” “是啊,真是个难题。” 费尔南多叹了口气。 “我近来处理宗教裁判所的问题,接见了不少人,对这场战争有些想法,你们抵达预定位置即可,等一切安排妥当,我会通知你们的。” “本来应该多准备一些时间的,但既然大家都等不及了,还是趁早吧。” 费尔南多将咖啡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希腊人到处惹事,伊比利亚终究还是我们的地方,该我们说了算!” 1475年11月20日,驻扎在马德里城的费尔南多军修整完毕,开始重新向南进军,陈兵塔霍河畔。 (本章完) 第363章 划河而治? 第363章 划河而治? 伊比利亚中部,托莱多以南,莫拉大营。 无论从何种层面来说,莫拉镇都称不上一座真正的城市,这里贫穷,狭小,没有充裕的人口,没有大片的农田,仅仅因为莫拉镇修建在高处,在军事上易守难攻,东罗马帝国远征军才将自己的主力大营设置在这里。 伊比利亚的动乱无疑为国民生产带来了严重危害,军队,盗匪,流民……他们所过之处,农田被抛荒,道路无人修理,工商业几乎停滞,仓库中的粮食越吃越少。 东罗马帝国远征军抵达梅塞塔高原后,陆军系统的补给问题暴露无遗,这里远离海岸,远离故土,后方统治区暂时没能稳定下来,奢侈品补给迅速告罄,贵族们在表面上服从卡洛斯国王的统治,但却对粮食物资一事推三阻四,把面粉和谷物藏进城堡中的地下室。 除此之外,东罗马帝国对中央军士兵的过分优待也让卡斯蒂利亚贵族私军十分不满,明明都是为了卡洛斯国王打仗,东罗马士兵却能吃到肉蛋奶,偶尔还能享受到香烟和烈酒,而他们却只能就着冷水啃干粮,别说奢侈品补给,就连新鲜肉食都是一种奢望。 由于后勤状况太差,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不得不把联军分为三部分,竭力保全中央军主力的物资补给,其余两部分则任他们自己搜寻。 除了物资上的短缺外,由于行军匆忙,大部分火炮都被扔在了格拉纳达,这导致东罗马军队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托莱多王城,被迫与费尔南多军隔岸对峙。 战争打到现在,东罗马帝国的伊比利亚远征军一样十分疲惫,他们已经在格拉纳达的山脉之中消耗了大量精力,现在又强行军来到这里,士气有些低落,精气神不如往日。 东罗马主力尚且如此,其余两部的条件显然更差,骑士团军队由于有信仰加持,战斗力勉强能够维持,贵族私兵的状况则更加难以言喻,重新捡起了自己老祖宗的传统,开始四处劫掠,滥杀无辜,军纪荡然无存。 这一系列的恶劣条件让东罗马联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终于没有了当初遥遥领先的狂傲姿态,在费尔南多看来,他们已经和伊比利亚本土军队基本维持在同一水平线,这让他看到了一些机会。 莫拉大营北部的小路上,一支小型使节团徐徐南下,骡子和驴子上驮着粮草物资,战马的马衣上绘制着阿拉贡王室的图纹。 使节团中,担任使者的门多萨教士不紧不慢地催动着马匹,肥胖的面庞显得和蔼和亲,一双小眼睛则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 一周前,他们奉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之命渡过塔霍河,先是前往托莱多城进行和谈,未能取得多少成果,随后便继续南下,前往莫拉大营会见查士丁尼。 当然,除了进行一些表面上的和谈工作外,他们当然还肩负着探查虚实的职责,这种方式自古有之,大家都习以为常。 “门多萨教士,看来希腊军队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强悍嘛,和我们大差不差。” 一位骑士开口说道。 “我们前几天探访渡口时发现,希腊人压根没能造成多少舰船,搜集上来的民船也不够。” “这样一来,主动权还不是掌握在我们手上?” “行了,记住你我的身份,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门多萨教士淡淡地说。 “希腊人的军事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若不是托莱多深居内陆,我们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的陆军凭借水路运输能够维持超高的战斗力和超长的战斗时间,完全就是一个永不懈怠的战争机器。” “但是,他们的无敌舰队开不到这里来,不是么?” 骑士耸了耸肩。 “塔霍河的出海口在葡萄牙王国的里斯本湾,就算葡萄牙人愿意放他们进入河流,他们也只能在下游航行,根本没办法到中上游来。” “也许吧,但还是不能小看他们,希腊人的阴谋诡计很多,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门多萨教士摇了摇头,指向前方的大营。 “壕沟极深,望塔成群,营帐整齐,巡逻有序,巡逻士兵士气尚好,大多面色红润。” “虽然我对军事不甚了解,但这种军风就不是我们国家的士兵能比的。” “不说其他,你瞧瞧他们的身高,如此健壮的士兵,还有哪个国家养得起?” “哼,也就是这座大营中的士兵有这待遇了。” ““哥萨克”查士丁尼对自己人很好,他手下的士兵有股子蛮勇,但全都被他的丰厚待遇养成了老爷兵,和意大利人差不了多少。” 骑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希腊人只给自己的士兵这样好的待遇,由此可见,他们压根就没把顺从他们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当自己人。” “据我所知,他们还把投靠他们的贵族分为几类,越早投靠,得到的回报就越多,“拥王者”阿隆索直接被封为公爵,已经得到了一整个公爵领。” “但是,行军途中才加入进来的几乎没有得到什么东西,仅仅得到了一个保全原有利益的承诺。” 门多萨教士微微颔首,不再言语,朝最近的巡逻骑兵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巡逻骑兵用粗陋的拉丁语大声问道。 “我们奉费尔南多国王之命,前来商讨和谈事宜!” “我们知道你们补给不足,为表诚意,还携带了不少粮草物资!” 门多萨教士回应道。 “我们之前送过信来,还请让我们面见查士丁尼殿下和伊莎贝拉殿下,当面探讨和平条约!” 巡逻队长看了看少得可怜的粮草,眼中闪过不屑之色。 “我们的确得到了通知,查士丁尼陛下有令,你和你的护卫可以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门多萨教士点点头,带着护卫骑士跟在了巡逻队长身后。 一路上,门多萨教士看到了不少横七竖八的马车,马车上堆放着的却不是军械铠甲,而是琳琅满目的奢侈品补给,有些东西还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 “哼,乡巴佬,知道那是什么吗?” 见门多萨教士的目光牢牢钉在一辆马车中的货物上,巡逻队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这是可可粉,埃律西昂的好东西,加上蔗,可以制成饮料!” “还有御营伏特加,也是刚刚从后方运来的好东西!” 门多萨教士含笑点头,他才不在乎这些对战争走向没有太大作用的东西,比起奢侈品补给,他更关心的是军械和粮草。 “你们的待遇还真好。” 门多萨教士由衷地赞叹道。 “在我们那里,就连军官都很难享受到这样的条件。” “呵呵,可不是嘛,我们可是中央军,没有烟酒,还想打仗?” 巡逻队长傲慢地挥了挥手。 “前些日子,卡斯蒂利亚人想和我们争补给,他们怎么敢的?有这个实力吗?” 军营里有些喧闹,不少士兵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赌博,赌博的赌注正是最近运来的奢侈品补给,烟草,可可粉,烈酒…… 门多萨有些疑惑地环顾四周,见秩序尚可,防卫森严,这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喏,到了,伊莎贝拉殿下在南方主持物资调动,查士丁尼陛下在主营中等你。” 巡逻队长指了指作为指挥总部的小城堡,里面隐隐有吵闹声传来。 “陛下最近心情很差,连贡萨洛将军都被他骂了一顿,你们千万不要惹怒了他。” 巡逻队长有些忌讳地告诫着。 门多萨教士点了点头,将护卫骑士留在外面,独自走进城堡,来到议事厅前。 “混账!贡萨洛,你给我注意你的言辞!” 议事厅外没有卫兵,里面传出查士丁尼的醉骂声。 “我的士兵既然跟了我,就得享受到最好的待遇,那些刚刚加入的西班牙佬,他们凭什么?” “陛下,他们也在为卡洛斯国王效忠,您就算不给他们额外补给,最基本的粮草总得给够吧?” 贡萨洛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您要是肯把运输烈酒,烟草和其他奢侈品的马车挪一些出来,我们本可以驻扎在一起的!” “胡闹,让他们驻扎在我这里,反倒是败坏了军纪!” 查士丁尼恶狠狠地吼着。 “他们本来就对我的儿子没有什么忠诚度,只不过是迫于形势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最早投靠卡洛斯的还不是得到了大量回报,其中就包括了你的哥哥!” “但是您让他在格拉纳达稳定局势,没有让他到前线来,现在,那些贵族私兵全是一团散沙!” 贡萨洛也怒吼出声。 “这里是内陆高原,用不了海运了!就算您耗费全部力量来保障主力,补给也是远远不够的!” “还有渡河用的船只,您答应过我的,会在最短时间内搜集或建造完工,但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寥寥三十几条,难道您打算用外交手段让费尔南多退兵吗!” “贡萨洛,你给我滚出去!别以为我离了你就打不了仗!” 摔东西的声音传进门多萨的耳朵。 “记住!我是君,你是臣!” 门多萨教士推开木门,正巧撞上了气冲冲的贡萨洛,他认得这位声名鹊起的青年将军,向他微微颔首。 贡萨洛没有理会,径直离开。 门多萨教士笑而不语,走进议事厅,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看到了散落一地的书信文件。 “向您致敬,尊敬的查士丁尼皇太子。” 门多萨教士微微鞠躬。 “我代表费尔南多国王而来,与您商讨和谈之法。” “和谈?” 查士丁尼显然怒气未消。 “我有十万大军,何须和谈?” “我的士兵,就算士气跌落谷底,也远比你们的老旧军队要强!” “但国王陛下得到了法兰西王国的支援,他们的军队一样名列前茅。” “呵呵,想吓唬我?” 查士丁尼将酒瓶砸在地上,把门多萨吓了一跳。 “别以为我不知道,勃艮第战争已经陷入僵局了,法王路易很可能会抽兵北上,你们耗不起多少时间!” 门多萨教士对查士丁尼的清醒有些惊讶,随即便微微一笑。 “您说得没错,由于勃艮第的关系,国王陛下的确拖不起。” “但是,据我所知,您也因为补给问题而大伤脑筋,您也一样拖不起。” 门多萨从口袋中掏出一卷书信,递给查士丁尼。 “费尔南多陛下认为,既然我们双方都拖不起,支持私生女胡安娜的势力也一直闭门不出,不如就此谈和,以免生灵涂炭。”查士丁尼接过信,直接将其扔到一边。 “我不想看,说说吧,费尔南多想怎么谈和?” 门多萨无奈地摇摇头,清了清嗓。 “陛下认为,既然我们双方对卡斯蒂利亚的王冠争执不下,又都拥有着对王冠的合法宣称,不如各退一步,划河而治。” “划河而治?” 查士丁尼眼神迷离,喃喃念叨着。 “是的,双方以塔霍河为界,塔霍河以北归吾王所有,塔霍河以南归卡洛斯所有,由于卡斯蒂利亚本就有新旧之称,双方都能自称卡斯蒂利亚国王。” 门多萨解释道。 “如果和约达成,双方都得互相尊重,互相认可,您得停止对塔霍河以北分离势力的支持,包括比斯开人。” “这算什么,这样一来,等法兰西人离开,我们立马就会渡过塔霍河,终结费尔南多的统治,你们就不害怕么?” 查士丁尼摇了摇头。 “殿下,国王陛下相信您的信誉。” “托莱多附近的塔霍河段有三道渡口,您的三个大营分别驻扎,北岸的渡口则由吾王占据,如果协约达成,我们可以把渡口全部摧毁,以表诚意。” 门多萨含笑说道。 “况且,战争和统治是两回事,您能打下半个卡斯蒂利亚,并不代表您能够在这里实现稳定统治。” “如果您还是不满意,我们可以在上帝的注视下签署为期五年的停战协议,等时间一到,再来分出胜负。” “为了表示对上帝的尊重,费尔南多国王已经接受了宗教审判所的指导,并会在瓦伦西亚等地逐步清除摩尔人和希伯来人。” 查士丁尼似乎有所意动,托着腮,思索片刻。 “行吧,容我再想想,你可以离开了。” “是回去汇报吗?” 门多萨试探着问道。 “想什么呢,你探听了我那么多的军事机密,怎么可能放你回去?” 查士丁尼眼一横。 “后山上有座荒废小教堂,我的士兵平时不会打扰,你去那里住下吧。” “殿下,我也没探听什么军事机密啊。” 门多萨教士摊摊手。 “这一路走来,您的巡逻队长死死盯着我,实在没什么好探听的。” “没什么好说的,赶快去吧,我会和顾问们商议几天,等结果出来了再通知你。” 查士丁尼大手一挥,把门多萨教士赶走。 …… 夜深了,莫拉大营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巡逻队也少了起来,后山的荒废教堂中,门多萨教士伏案而坐。 关紧门窗,门多萨教士掏出纸笔。 “国王陛下敬启。” “依照您的嘱托,我来到了塔霍河南岸的东帝国大营,见到了查士丁尼·巴列奥略。” “据我观察,他们的大营忙而不乱,秩序还算不错,虽然有喝酒赌博之事,但对于一支征战日久的部队来说,这些事再正常不过了。”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他们暂时没有因为物资紧缺而军心涣散,查士丁尼竭力供给着自己的核心军队,维持着较高的战斗力,他们的奢侈品补给简直令人吃惊,我想,也正因如此,他们的士兵才能在异国他乡连续打好几年的仗。” 门多萨想了想,蘸蘸墨水。 “但是,这也为他们的军队带来了隐忧,据我观察,他们已经对这些供给产生了相当严重的依赖,一旦高额补给难以保全,他们的士气也会随之滑落,他们同样拖不了多久。” “除此之外,查士丁尼和贡萨洛之间似乎爆发了矛盾,当着我的面吵了起来,这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查士丁尼一向爱喝酒,在对待士兵时也有严重的偏颇,贡萨洛作为西班牙人,自然会对此有所不满。”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们的疑兵之计,联军成分驳杂,矛盾肯定是有的,但不一定有这么大,查士丁尼心思深沉,您不可不察。” “综上所述,莫拉大营的战斗力的确有所下滑,但也绝对不是土鸡瓦狗,这一情况相当符合我的个人预测,如果他们真的混乱不堪,士气全无,反倒让人怀疑。” “总之,我建议您不要听信谗言,借机渡河进攻莫拉大营,因为您很可能打不过,应该转换思路,和谈为好。” “您的朋友,门多萨。” 夜已昏黑,四周静悄悄的,军营的方向略微有些嘈杂。 门多萨教士将信件装进信封,将蜡烛举到窗边。 不一会儿,一个黑影窜了过来,躲进窗边的杂草丛中。 “还顺利吗?” 门多萨压低声音。 “不太顺利,他们最开始严防死守,我徘徊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摸过来。” 黑影低声回答。 “一群马车刚刚驶进军营,带来了最新的物资,士兵们在争抢,巡逻队跑去维持秩序了,我这才偷偷跑了过来。” “好,这才正常。” 门多萨松了口气,将信封递给黑影。 “赶快离开吧,我没写什么军事机密,信上也是奉劝国王谈和,不用担心被抓到。” 黑影点点头,跃入无边黑暗。 …… 不远处,城堡塔顶上,查士丁尼放下望远镜,将其递给身边的贡萨洛。 “看来,我们的门多萨教士的确不怎么老实。” 贡萨洛接过望远镜,看着窗边的灯火忽然消失,暗骂一句。 “寻常之事,没什么好指责的。” 查士丁尼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此人生性谨慎,我们今天所展露出来的一切,会让他得到一个满意的成果的。” “依我看,他估计会向费尔南多如实汇报我军情况,这足以打消费尔南多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士兵们演得还真好。” 贡萨洛嘿嘿笑着。 “演什么,我压根就没告诉他们。” 查士丁尼吐出一口烟雾。 “门多萨看到的东西大多都是完全真实的,我们缺乏补给,士兵久战未归,士气有所跌落,我必须用越来越多的额外补给来稳住他们。”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的战斗力还是比费尔南多的老式军队强。” “你真的缺乏补给么?” 贡萨洛半信半疑地问。 “你之前说,会为我解决这个问题的。” “当然缺了,我又不是耶稣基督,难不成还能把水变成酒?” 查士丁尼没好气地说道。 “在这种穷乡僻壤打仗,补给线又那么长,能够维持如今的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门多萨说的没错,我和费尔南多都拖不起了。” “那你还有必要征调那么多马车来运送额外补给么?” 贡萨洛撇了撇嘴。 “这些士兵可是你父皇三十多年一点点带起来的,对你们家族的忠诚度简直不要太高,你但凡开个口,让他们忍耐一阵子,他们绝对没有二话。” “呵呵,我自然有所安排,以后会慢慢讲给你听。” 查士丁尼笑笑,没有直说。 “那你……真的准备和谈?” 贡萨洛问道。 “怎么可能呢,最不想和谈的就是费尔南多了,他已经赌上了一切,要是没能赶在法兰西撤军前击败我们,全据卡斯蒂利亚王国,他根本没办法对国内外的利益集团交待。” 查士丁尼不屑地摇摇头。 “对于卡斯蒂利亚王国来说,这是一场为争夺王位而爆发的内战,哪怕有再多的境外势力介入其中,本质上还是不变的。” “内战的残酷远胜外战,双方势力集团你死我活,土地就那么多,早就被双方许诺完了,就算君主想要停止,也不得不考虑下属的意见。” “内战到底如何,英格兰人已经给了我们很好的先例。” 查士丁尼面容冷峻。 “划河而治?痴心妄想!”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贡萨洛思索着。 “你没怎么造船,已经丧失了主动权,胡安娜派也一如既往地待价而沽,等着我们分出胜负。” 查士丁尼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父皇常说,战争只不过是政治的延续,既然是政治,那就得全盘考虑,不仅要算计对手,还要算计自己人。” “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负责打仗。” 查士丁尼站起身,拍了拍贡萨洛的肩。 “而我,负责为你创造出最好的交战时机。” (本章完) 第364章 锦衣渡河 第364章 锦衣渡河 塔霍河北岸,托莱多以西,塔拉韦拉渡口。 塔拉韦拉是托莱多附近的三座渡口之一,平时商旅不绝,十分繁荣。 梅塞塔高原的冬季虽然没有强降雨,但塔霍河的水位一样会上涨,塔霍河的流速一样会加快。 在这种时候,一处水流平缓的渡口就显得十分珍贵。 渡口北岸,一座小山背后的军营中,费尔南多凝望着昏黑的天际,眉头紧锁,双拳紧握。 “还是下不了决心么,我的国王陛下。” 贝特尼斯走了过来,站在费尔南多身边。 “几位大人让我来通知您,我们已经依照您的命令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出征。” 费尔南多沉默着,嘴唇紧紧抿住。 “再等等吧。” 贝特尼斯无所谓地点点头,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马蹄声重重敲响,一名传令兵极速驰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书信。 “陛下,信鸽来信!” 费尔南多轻轻接过信件,双手微微颤抖。 拆开信,费尔南多飞速读完,表情十分复杂,像是惋惜,又像是庆幸。 “出什么事了?” 贝特尼斯开口问道。 费尔南多没有说话,将信递给贝特尼斯。 贝特尼斯草草看完,有些不明所以。 “门多萨好像自相矛盾。” “没什么矛盾的,这就是最真实的希腊军营。” 费尔南多淡淡说道。 “这封信十分重要,向我们传递了两个信息。” “第一,希腊军队的核心战斗力有所下滑,但依然不是草民匪寇之流,查士丁尼依靠高额补给成功稳住了军心,即使他们已经连续征战长达数年。” “第二,我们的前期袭扰终究还是有用的,希腊人的补给线被迫拖得很长,他们也没有建造多少船只。” 费尔南多面带微笑地转过头,看向贝特尼斯。 “门多萨应该是四天前抵达莫拉大营的,想想看,四天前,还有一大堆人建议我直接将目标直接放在希腊主力上呢。” “如果我们真的那样做了,很可能会被希腊人打得大败而归。” “而且,由于他们没有多少舰船,也没有多少火炮,他们没办法趁我们进攻之时偷袭托莱多,或是渡河北上,直取马德里。” “但门多萨教士说希腊人主力尚存,建议您和谈?” 贝特尼斯有些疑惑。 “一个小计谋罢了,我怎么可能会与乱臣贼子和谈呢?” 费尔南多摆了摆手。 “门多萨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计划,他建议和谈是很正确的。” “所以……您终于决定好了?” 贝特尼斯有些兴奋。 “依我看,戍守塔拉韦拉的贵族私军战斗力极差,直接打过去就行,完全不需要白费功夫。” “不,塔拉韦拉是有城堡的,贸然进攻绝不可行。” 费尔南多坚定地摇着头。 “塔拉韦拉和莫拉城并不太远,我们不仅要赶在希腊主力援救之前彻底拿下这座渡口,还得将全部军队运送过河。” “相信我,只要执行了我的计划,希腊人非但赶不及,反倒会被我们打个埋伏。” “没想过招降么?” 贝特尼斯熄灭烟头。 “他们已经乱成那样了。” “怎么招降,他们的土地都被我封给了自己的支持者,其中就有你们法兰西人。” 费尔南多盯着贝特尼斯,眼中隐隐有些怨气。 “算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是伊比利亚势力的一次大洗牌,本来就该如此。” 费尔南多遥望对岸,终于下定决心。 “现在就去准备吧,明天一早,所有人都得待在他们的预定岗位上!” “好吧,您是国王,您说了算。” 贝特尼斯夸张地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我这就去告知几位大人,神佑我们,神佑法兰西!” …… 天刚蒙蒙亮,早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耀着塔霍河南岸的塔拉韦拉渡口,照耀在何塞男爵的身上。 营地里依旧混乱不堪,大小贵族们依旧吵吵闹闹,征召农兵木讷地排队领取稀拉拉的麦糊,骑士们早就卸下了铠甲,围坐一圈赌博饮酒,一些临近村庄的妓女还急匆匆地从贵族的房间内跑走离开。 “今天又是麦糊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附近的村庄都被抢完了,以后得去更远的地方了……” “混蛋,为什么希腊人就能大鱼大肉,他们明明属于卡洛斯国王的雇佣兵!” “唉,比不了啊,谁让我们是后来才妥协加入的呢……“拥王者”阿隆索他们可是得到了不少好东西……” “那希腊人就能把我们当仆从兵?” 这些话隐隐约约地传进何塞男爵的耳朵,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最近几日,诸如此类的不和谐声音在军营中越来越大,何塞男爵估计,再过几周,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就得散架回家了。 “这么多贵族,为什么就选了我来当总指挥呢?” 何塞男爵喃喃自语,直到现在也十分不解。 他只是雷阿尔城附近一个小城堡的领主,祖上靠十字军起家,领地内物产匮乏,没有富裕的钱包,也没有强悍的军队,要说有什么特长,那就是人缘很好,亲戚极多,还与“拥王者”阿隆索的科尔多瓦家族有姻亲关系,勉强能够让众人承认。 伊比利亚的军事体系十分老旧,依然采取骑士和征召农兵的中世纪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封臣为领主效劳是一种责任与义务,但也是有时长限制的,奉命参军超过一定时长后,封臣们有权收兵回家。 这种模式是非常低效而漏洞极大的,在一场战争中,一支军团的士气会随着时间流逝和物资短缺而迅速下滑,直至最终崩溃,如果主持军团的领主没有采取相应措施,根本打不了太长时间的仗。 这支军团组建之初,大家的士气还勉强不错,半个卡斯蒂利亚和一整个格拉纳达的封臣凑到一起,足足凑够了七千人,尽管他们的战斗力十分低下,但只要发挥得当,依然可以在战场上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何塞男爵记得,最初一段日子里,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对这支军队还算关心,补给也尽力保障,但随着大军深入,补给线越来越长,托莱多附近的村庄城镇被提前南下的小股阿拉贡军队袭掠一空,到处人烟寥落,粮草情况越来越差。 在何塞看来,这完全就是查士丁尼和贡萨洛自己的错误,他们已经对东罗马帝国快节奏的战争模式和以海路运输为基础的军队后勤系统十分适应,已经养成了习惯,在伊比利亚内陆显得有些水土不服。 非但如此,由于指挥官们想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争,他们压根没有在稳定后方上费足够时间,而是选择了孤注一掷,将全部主力一股脑地拉到了塔霍河畔,要么一战而胜,要么大败亏输。 结果就是,截止到目前为止,这支由贵族私军组成的军团已经陷入了混乱,战斗力十不存一,也仅仅能够帮着戍守这道塔霍河渡口。 何塞知道,他们之所以没有崩溃或投降,根本不是因为他们对卡洛斯国王有多么忠诚,也不是因为他们还试图从这场内战中得到太多利益,完全就是由于害怕罢了。 这是一场残酷的内战,卡斯蒂利亚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选边站队,你的土地和城堡早就被其他人视为了囊中之物,他们已经被迫或自愿加入了卡洛斯派,如果卡洛斯真的输了,他们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再者便是东罗马帝国的超强潜力,不少人都认为,在伊萨克皇帝的带领下,东罗马帝国已经连续保持了二十余年的强劲上升趋势,国力雄厚,军力极强,只要他们还将伊比利亚视为重大利益所在地,哪怕输了一场,还会有第二场和第三场。 “何塞男爵,他们又在闹事。” 何塞男爵的骑士走了过来,无奈地汇报道。 “他们嚷嚷着要回家。” “回!让他们回!” 何塞男爵有些愤怒地吼着。 “等费尔南多南下,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城堡该怎么保全!” “战斗力没多少,战斗意志也不怎么坚定,偏偏还喜欢要这要那的,我要是卡洛斯国王,连麦糊都不会给他们吃!” 何塞男爵发完火,思索片刻。 “你去告诉他们,依照封臣礼仪,我们替卡洛斯国王征战的规定时间还没到,等时间到了,该怎么办,我不再管,阿隆索公爵也不再管!” 骑士点点头,敬礼离开。 不一会儿,渡口附近传来一阵喧嚣声,何塞男爵烦躁地站起身,走出堡垒。 “出什么事了?” 何塞男爵向执勤的卫兵询问道。 “不知道,男爵大人,好像是渡口那边的事情。” “这还用你说!” 何塞男爵瞪了卫兵一眼,招呼上几名骑兵,也骑上自己的马,向渡口而去。 早晨的塔霍河升起了大雾,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渡口处已经聚满了士兵,争抢着,喧哗着。 “到底是怎么了?” 何塞男爵排开人群,指示卫兵们将两名争抢烈酒的骑士拉开。 “男爵大人,好像是一个商团,他们想从渡口南下!” 主张渡口的军官汇报道。 何塞男爵有些疑惑,看向渡口中的一艘民船。 “这位大人,您好,我们不是商团,其实是难民,南下避难的。” 一个带有浓重乡音的声音传进何塞男爵的耳朵,循声望去,是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 虽然是富商打扮,但他的衣着已经十分肮脏,眼中也透着惊恐,显得十分可怜。 “穆德哈尔人?” 何塞男爵盯着富商的头巾。 “这里是卡洛斯国王的领地,你们并不受欢迎。” “男爵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是瓦伦西亚王国的穆德哈尔人,现在无家可归,只能四处流窜。” 富商连连鞠躬。 “宗教裁判所建立后,费尔南多王子竟然也接受了教廷的指导,在瓦伦西亚等地审判异教徒,但我们什么错也没有犯!” “我的这支队伍中,有穆德哈尔人,有摩里斯科人,有希伯来人,也有被牵连进来的普通基督徒。” “既然费尔南多王子也开始搞审判,你们是怎么跑过来的?” 何塞疑惑更甚。 “大人,虽然部分教士很想置我们于死地,但民间还有相当多人同情我们,不少贵族豪商也选择放我们一马,我们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家当离开了瓦伦西亚。” 富商说道。 “海洋上的逃难道路被希腊海军封住了,危险太高,我们只能往内陆跑。” “一路上,我还碰见了不少同为难民的兄弟们,凭借以往的关系把他们聚集起来,组成了这样一个团队。” “经商时,我和不少达官贵人都有所往来,落魄之后,我帮他们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营当,同时上缴高额保护费,以此换取他们的庇护。” 富商压低了声音。 “也就是人口交易,违禁品交易和偷税走私之类的活计。” “如果您想要大麻叶,阿拉伯茶或是高度烈酒,我都能替您弄来。” “这就不必了。”何塞当即拒绝,思索着。 阿拉贡联合王国里的确生活着非常多的穆德哈尔人,他们往往居住在瓦伦西亚王国的沿海城市中,同化程度相当高,一般以工商为业,也与当地民众和贵族有着很不错的关系,的确有相当多的基督徒民众都对宗教裁判所十分不满,愿意为自己和善的邻居提供庇护。 老实说,哪怕在卡洛斯所属的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也有不少基督教领主不愿接受宗教裁判所的指导,不愿将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彻底清除,一方面是因为经济,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权力。 这样的审判运动极易扩大化,本属于国王和贵族的审判和定罪权被私自滥用,这是任何一名世俗领主都不愿接受的。 “那你们想怎么办呢?” 何塞问道。 “我对穆德哈尔人没什么恶感,也对宗教裁判所没什么好感,但这里是军营,你们不得入内。” “大人,我们的目标是西边,只是从这里渡河!” 富商急迫地解释着。 “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葡萄牙王国,那里的王权比较集中,他们愿意接纳摩里斯科人,我们穆德哈尔人都愿意改信了!” “您不知道吗?当年航海家恩里克亲王还在世时,他的不少顾问都是摩里斯科人!” “而且,能够被我带上的流民大多都不是穷苦农民,大多都是商人,铁匠,裁缝,理发师等中产市民。” 何塞点了点头,葡萄牙王国的确拒绝了宗教裁判所的介入,这个王国在政治体制上可谓是伊比利亚之光,教廷也不怎么插得上手。 宗教裁判所让西班牙流失了大量新兴市民阶级,不少君主都盯上了这些人才。 “不行,这里毕竟是军营,你们去其他地方渡河!” 何塞还是拒绝了。 “大人……我们只有一百余人,就渡河而已,不会给您带来多少麻烦的……” “现在起了大雾,河水又上涨了不少,其他地方到处都是险滩暗流……” 富商哀求着。 “我们是走私集团,船上还有不少麦粉,咸肉和葡萄酒,如果您愿意宽容一下,这些补给可以低价卖给你们……” 富商指了指身后的船只,船只并不大,和寻常的渔船并无两样,船上装满了货物,吃水很深。 “男爵大人,接受他们的条件吧!” 几名士兵叫嚷起来。 “我们都多久没有吃到一场像样的饱饭了!” “是啊是啊,希腊人只给我们一点,剩下的让我们自行解决,这不就是一条解决之路吗?” “男爵阁下,你不让我们吃粮喝酒,我们凭什么替您打仗?” 富商也很是识相,当即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们立马从船上抬下好几袋咸肉,搬来好几桶葡萄酒。 士兵们欢呼起来,冲上去争抢着。 见局势有失控之嫌,何塞男爵紧张了起来,一面派亲兵维持秩序,一边拉过富商。 “你有几条船?” 何塞男爵压低声音。 “只有十条,都是最普通的渔船!” 富商小心地解释着,将一个钱袋塞进何塞男爵的手中。 “这是一点心意,大人,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何塞男爵皱了皱眉,将钱袋扔给富商,又看了看欢呼雀跃的士兵们,叹了口气。 “其他的船不准开过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 富商点头称是,何塞男爵则将亲兵留在这里,回到大营。 大营中,士兵们对穆德哈尔商队的到来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向渡口跑去。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何塞男爵吼道。 “我们还没做决定呢!” “何塞男爵,由他们去吧。”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过来,何塞男爵转过身,看向来人。 “雷阿尔子爵,我还没有做出决定!” 何塞男爵有些生气。 “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觉得可以接受穆德哈尔人的条件。” 雷阿尔子爵微微鞠躬。 其实,西欧的封建贵族制不能简单用“公侯伯子男”来代替,每一个封建君主国的贵族结构各有不同,最常见的贵族等级依次为男爵——伯爵——公爵,侯爵一般指边地伯爵,子爵则多为荣誉称号,没有太多实际领地,只象征君主的宠幸,一些子爵常驻宫廷,另一些则负责打理君主地产,雷阿尔子爵便是卡洛斯国王册封的雷阿尔城管理者。 所以,虽然何塞男爵的领地位于雷阿尔城附近,却是卡洛斯国王的直属封臣,和雷阿尔子爵之间没有统属关系,由于何塞男爵是贵族私军的指挥官,他的地位还要高于雷阿尔子爵。 何塞很清楚,这位子爵并无任何才能,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酒鬼,卡洛斯国王之所以将他任命为雷阿尔城的管理者,仅仅是因为他的豪商父亲在雷阿尔城势力很大,还曾向前线大营派出了不少装满粮草的马车。 “何塞阁下,他们只有一百多人,而且都是商人和流民,没什么危险的。” 雷阿尔子爵笑吟吟地说。 “士兵们征战劳苦,军饷又十分不足,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为什么不加以珍惜呢?” “糊涂!” 何塞斥责着。 “现在正值战争,一切都得谨慎,国王陛下让我们守好渡口,自然得尽职尽责!” “别急嘛,何塞阁下。” 雷阿尔子爵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凑近何塞。 “贵族们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急需他们的货物,等他们过了河,直接全杀了,货物都抢走,您看这样如何?” 何塞闻言,将头撇向一边。 “我们是贵族,最基本的战争礼仪还是得遵守的。” “事急从权,他们又不是基督徒,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国王陛下兴许还会很高兴呢?” 雷阿尔子爵见何塞男爵不再反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 “您去休息吧,我去看着,放心,会给您留些好酒的。” ……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船只抵达渡口,穆德哈尔富商显然十分慷慨,把船舱中的货物运下码头,有粮食咸肉,最多的还是各种酒类。 流民们也陆续抵达,他们多为男人,一上岸就瑟缩地坐成一团,与士兵们远远相望。 他们的头发十分脏乱,从衣着上还能隐隐看出曾经的职业,但他们的衣服早已不再光鲜,布满污垢。 贵族私军们则放浪形骸地扭成一团,喝醉了就往河滩上一躺,铠甲和刀剑全被扔在一边。 “喝!喝!愿上帝与你同在!” 雷阿尔子爵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眯起眼,看着河面上的场景。 “一,二,三……八,十二,十五……?” 雷阿尔子爵皱起眉,在人群中搜寻着穆德哈尔富商。 “喂!穆德哈尔人,你不是说只有十条船吗?” 穆德哈尔富商没有回答,他的护卫则微笑着向雷阿尔子爵走了过来。 “大人,是这样的……” 护卫掏出一个烟盒,将一根烟卷递给雷阿尔子爵。 “您先休息片刻,我们慢慢说……” “你……口音像是北边来的……” 雷阿尔子爵接过烟卷,四处环顾,寻找着火源。 “像是法国人?” “呵呵,大人,我出生在比利牛斯山里,的确有些法兰西口音……” 护卫掏出一个精制的火绒盒,为雷阿尔子爵点上烟。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雷阿尔子爵喃喃自语,不经意间瞥见了护卫手上绘有双头鹰徽章的火绒盒。 “嗯?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可是皇家精工坊的最新产品,还没有大规模对外出售,只有中央军的部分功勋军官才能获得!” 此时的雷阿尔子爵已经有五六分醉意,他竟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十分羡慕地死死盯着火绒盒。 “哦,您说这个啊。” 护卫笑了笑,慢慢地将火绒盒收起,然后掏出了一柄短刀。 “当然是从战场上缴获的。” “你——” 雷阿尔子爵两眼一缩,惊愕中,潮水般的剧痛涌上他的喉头。 雷阿尔子爵张张口,却只吐出大口血沫。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周围的士兵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伪装成护卫的贝特尼斯就抢走了雷阿尔子爵的佩剑,冲进人群,乱砍滥杀。 “起来啊!我苦难中的同胞们!” 穆德哈尔富商站在了高处,朝难民们大声吼着。 “为了家园,为了生存,我们要为自己而战,赶跑希腊人和他们的鹰犬!” 说着,几名腰大膀粗的难民从一艘船上抬下一个大布袋,布袋中不再是面粉和咸肉,而是锋利的刀剑匕首。 “杀!费尔南多国王承诺了,他会帮我们挡住基督教会的刁难,我们终将砸碎锁链,取得自由!” 穆德哈尔难民狂吼起来,拿起刀剑,朝东倒西歪的士兵们猛冲而去,首要目标就是那些衣着亮丽的贵族。 士兵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挤向营门,穆德哈尔人则紧跟其后。 浓雾中,越来越多船只抵达岸边,这一次,从船只上冲下来的不再是难民,而是法兰西的火枪手和阿拉贡的步战骑士。 “为了吾王路易,为了法兰西!” “圣地亚哥!” 贵族私兵们愈发惊恐,争先恐后地挤着营门,大营内的卫兵拼命关门,却只是白费工夫。 …… 1475年12月1日,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得知了莫拉大营的虚实,放弃了直取莫拉,一网打尽的计划,还是在三座渡口中选择了最为薄弱的塔拉韦拉渡口。 当天清晨,费尔南多以商人和难民作为先驱,成功软化了守军的抵抗意志,将他们的警惕心降到最低,随后又以最为精锐的小股部队冲垮了营门,将战火燃进了塔拉韦拉大营之内。 这场战斗很快演变为一边倒的屠杀,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被卡洛斯所册封的诸位贵族,贵族私兵们并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截止到当天中午,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征召农民逃散大半,一小部分精锐骑士则且战且退,在何塞男爵的组织下退往位于高处的堡垒,向外求救,固守待援。 然而,正如费尔南多所预想的那样,莫拉大营到塔拉韦拉大营的距离并不算近,身处莫拉大营的东罗马主力就算全速行军,也很难赶在堡垒失陷前抵达战场,阿拉贡的胜利似乎已经指日可待。 当天傍晚,费尔南多王子乘船南下,一边指挥清剿残敌,一边组织船只,修建浮桥,试图赶在东罗马主力前来援救前,把包括敕令骑士在内的全部主力运过塔霍河。 至此,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进入了最后的高潮,费尔南多派和卡洛斯派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再拖延,结束了为期两月的对峙,决战正式爆发。 (本章完) 第365章 布匿战争之遗 第365章 布匿战争之遗 迦太基城的冬季十分宜人,自海而来的温暖西风带来了充裕的水汽,在阿特拉斯山脉附近被阻挡下来,化为降雨,滋润万物。 迈杰尔达河重新蓄满了水,河谷低地中的农田满眼翠绿,一些河道上还能时不时地看到阿非利加行省政府组织起来的奴隶施工队,他们会负责修筑坎儿井,将高原山地里充裕的水资源运往半干旱平原,为更多民众带来生机。 山坡上,市民们还被组织起来,趁着雨水充足植树造林,这是阿非利加行省的重要计划之一,一方面防风固沙,另一方面也能在将来为迦太基海军造船厂提供更多的原材料。 迦太基南门,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将身份文书递给守城卫兵,准备出城。 “皮尔斯托·亚托斯,祖籍雅典,现居迦太基,迦太基城议员……” 卫兵将身份文书还给皮尔斯托,朝他微微点头。 议员不是贵族,也没有直接权力,和其他人一样都属于普通公民,平民们在他们面前无需行礼。 “议员阁下,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刚刚回来。” 卫兵看着皮尔斯托风尘仆仆的样子。 “迦太基城欢迎您。” “嗯,谢谢你,刚刚从伊比利亚那个蛮荒之地回来,西班牙佬没什么素质,还是自己人更加亲近。” 皮尔斯托笑了笑,指了指通往南方的道路。 “新修建的道路吗?看上去不错。” “是的,天然沥青碎石路。” 卫兵有些自豪地说着。 “您是想去南方的本阿鲁斯卫城吗?” “是的,有个会议。” 皮尔斯托点点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我们的公共马车呢?” 卫兵期待地看着皮尔斯托。 “迦太基政府最近也推出了公共马车,和君士坦丁堡的还不是一个牌子,据说能承载更多人呢!” “您要去体验一下吗?” “不了,早就体验过了,我已经租了车。” 皮尔斯托眉毛一挑,眼里隐隐有些喜悦。 “行,就这样,愿上帝与你我同在。” 皮尔斯托冲卫兵点点头,钻进自己的马车,冲车夫吩咐着。 “去南边,本阿鲁斯卫城!” 马车行动起来,橡胶的车轮和沥青的道路让马车行驶十分平稳,马儿也跑得十分舒畅,速度越来越快。 道路旁都是大片的农田和牧场,农民们打理着庄稼,牧场工人们驱赶着牛羊,到处都是一片祥和之景。 道路上还有迎面驶来的公共马车,马车上的市民新奇地赞叹着。 “你坐过迦太基的公共马车么?” 闲来无事,皮尔斯托冲车夫问道。 “听他们说还挺新鲜。” “我儿子拉着我坐过一次,虽然收费便宜,但乘坐条件也太差了。” 车夫嘟囔着。 “我去年曾去君士坦丁堡订货,倒是坐过他们的马车,老实说,比迦太基的好多了。” “您看看,这能叫马车吗?这简直就是囚车!” 车夫指着一辆公共马车,朝地面上吐了口唾沫。 “您要是求个舒坦,还是得来我们的出租马车行。” 正如卫兵所说,这种公共马车与君士坦丁堡的有不少区别,一辆马车上硬生生挤下了十八个人,舒适度被完全抛弃,车身显得十分臃肿,行驶速度并不算快,而且只能在高级路面上使用。 当然了,这种公共马车也是有好处的,不仅皮实耐用,还使用了模块化组装,制造速度很快,票价也极其便宜,只有君士坦丁堡公共马车的二分之一。 “要我说,发明这种马车的工匠简直就是个魔鬼,专门来砸我们出租马车行的饭碗!” 车夫愤愤不平地咒骂道。 “据说这种马车是什么亚托斯马车工坊的产品,工坊主是个雅典人,还什么马车专家,天纵奇才,我呸!” “依我看,他就跟古希腊神话中的提丰一样坏!” “这位提丰现在就坐在你的车上。” 皮尔斯托硬邦邦地说。 “而且,这位提丰虽然目前只是迦太基的议员,但马上就要因为在马车设计上的卓越贡献受封贵族了。” 车夫一惊,连拉缰绳的手都快握不住了。 “抱歉,大人,我是说……呃,这种公共马车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车夫回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关系,这是一个言论自由的国家,想说什么随你自己。” 皮尔斯托也没时间为难这位市井草民,摇了摇头。 “既然你是公民,那就受皇帝庇护,别说议员,就连贵族都没办法在明面上打击你。” “大人……请原谅我……您知道,最近生意不好做……” 车夫松了口气,面带歉意地冲皮尔斯托说着。 “无妨,如果你们认为我设计的诸多马车有什么可供改进的地方,可以登报发表,也可以直接给我寄信,来者不拒,如果建议有价值,还可以得到赏钱。” 皮尔斯托摆摆手。 “我在迦太基的宅邸坐落于汉尼拔大道,从北往南数第三号。” “谢谢,谢谢,感谢您的谅解,尊敬的先生!” 车夫笑了起来。 “我只是一个小市民,但我儿子正在迦太基技术学院学习木工,他倒是对马车结构有些见解,我会跟他说说的。”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的亚托斯牌公共马车最大的优点就是成本低,票价低,主要面向中下层市民,目的是让穷人也能坐得起马车。” 皮尔斯托说道。 “至于你,” 皮尔斯托摸了摸这辆出租马车的坐垫,又敲了敲朴实无华的车框,摇了摇头。 “你们出租马车应该面向中产市民和富商贵族,最重要的是舒适和华丽,要让乘客们觉得坐你的马车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你使用了橡胶轮胎,但没有装弹簧片和呢绒,你的马车很轻,马匹也是上好的,由此可见,你在挑选马车时,更关注的其实是速度。” “速度快虽然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但你所面向的乘客群体往往并不会追求极致的速度。” “听我的,把马车改装一下,其他的都不重要,最关键的就是奢华舒适,马匹也可以换,不需要速度快的好马,用最高大健壮的挽马就行。” “听说你们现在是按时间和人数收费的,对吗?” 皮尔斯托指了指马车前座上的沙漏,沙漏上有马车公会的徽章,显然是官方制造,以免造假。 “像我这样做,你可以多挣不少钱,你的儿子也许还能换个更好的学校读书。” “但……但这样不是欺骗顾客吗?” 车夫听着听着,有些疑惑。 “照您这样说,我以后的乘客都会是富商贵族和上流市民,都是有头有脸的好基督徒,欺骗他们,主会责怪的!” “唉,你们这些阿非利加皈依者,脑袋总是这么死板,难怪在资本上玩不过我们老罗马人呢?” 皮尔斯托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别把他们想得太高,也别把自己想得太低,现在都搞资本主义,所谓的出租也只不过是一种雇佣关系,雇主和雇工都是自愿的,平等的。” “自愿交易,何来欺骗?主又为何会责怪?” 皮尔斯托来了兴趣,拍了拍车身。 “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和一些工坊主或商会达成协约,他们在你的车身上绘制广告,这又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实话告诉你,我的公共马车就准备接广告了,没办法,政府部门在协商时把票价压得太死,我得另寻他法。” “好吧,我会试试的。” 车夫点了点头。 “但我没什么余钱了,您说,我要不要向银行借款呢?” “借,当然借,借到足够为止。” 皮尔斯托肯定地说。 “皇家银行的利息极低,就是为你们这样的梦想者准备的。” “还有,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玩玩证券,战争之后,帝国经济毫无疑问地将迎来一波大爆发。” “唉,这就算了,我玩不来这些。” 车夫笑着摇摇头。 “别人说您是个天才马车设计师,依我看,您更像是个精明的商人和资本家。” “呵呵,正是如此!” 皮尔斯托笑了起来。 本阿鲁斯在迦太基城的正南方,距离迦太基城并不遥远,马车疾驰如风,很快便来到了卫城脚下。 与君士坦丁堡的几座卫城不同,本阿鲁斯原本就是一座中型城市,常住人口接近一万,已经超过了东罗马帝国不少行政区的首府。 迦太基城吞并本阿鲁斯后,将其确定为自己的第一座卫城,并为这座城市的每一片区域设置了发展方向。 东罗马帝国疆域辽阔,为了让每一片地区的居民都感受到帝国的光辉与威严,找到自己的参与感,帝国政府开始将部分中央机构从君士坦丁堡迁往其他重要城市,新成立的战争后勤总局便放在了迦太基的卫城本阿鲁斯。 这个部门主要负责战时后勤的总体调度,军事屯粮仓的管制,军需物资的集中采购和新式装备的选择订购,直接向皇帝负责,也同时得和参谋幕府统一信息,目的是将各支军团的后勤权收归中央,避免贪污腐败和组织混乱。 马车驶入卫城,在战争后勤总局的门口停了下来,皮尔斯托付过钱,走下马车。 战争后勤总局的主体建筑由一幢别墅改建而来,看上去恢弘大气。 战争后勤总局的对面就是更加威严的陆军最高军事法庭,门口的宪兵手持长戟,正对后勤总局。后勤总局可是一等一的肥得流油的“好部门”,自然得紧紧盯着,时刻给他们套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皮尔斯托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个部门,呵呵一笑,走进后勤总局。 穿过走廊,登上台阶,皮尔斯托整了整自己的公文,在文书的带领下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中已经是座无虚席,参会人员都是后勤总局的高级军官。 “你迟到了,皮尔斯托议员。” 局长的声音传进皮尔斯托的耳朵。 “实在抱歉,诸位先生。” 皮尔斯托深深一躬。 “我的船迟了两天,已经尽力赶过来了。” “伊比利亚的战争可还顺利?” 有人关心地问道。 “不清楚,我只干了自己能干的。” 皮尔斯托回答道。 “我先是个工坊主和资本家,再是个马车设计师,战局走向我看不懂。” “好吧,那我们这就开始。” 局长说着,拿起一份文件。 “战争后勤总局高层会议第15号议案,关于采购亚托斯马车工坊的战争马车之事,” 局长举起小锤,高高举起。 砰—— “正式开始!” …… 已经是费尔南多瞒天过河的第二天,莫拉大营收到了何塞男爵的信鸽传信,全体士兵开始了紧急动员。 一处高台上,查士丁尼和贡萨洛并肩而立,注视着忙碌列队的士兵们。 “费尔南多果然出手了。” 贡萨洛悠悠一叹。 “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算是吧,但我也没想到费尔南多会以这种方式偷渡塔霍河。” 查士丁尼淡淡说道。 “着实给我带来了不少惊喜啊!” “我是说,以贵族私军为饵,示敌以弱,吸引费尔南多寻找薄弱点。” 贡萨洛继续说道。 “一方面打破战略僵局,另一方面借刀杀人,这也是你的计划么?” 查士丁尼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如果他们服从我的军令,自然不会让费尔南多偷袭得手,如果他们没有,那就等同叛徒。” “土地就这么多,卡洛斯需要培养自己的亲信。” “我父皇认为,把卡洛斯扶上王位,别让伊比利亚形成一个统一的强大政权就足够了,但我们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给卡洛斯留下。” “如果他没能坐稳王位,我们这次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好!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 贡萨洛笃定地点了点头。 “下命令吧!” 查士丁尼正欲开口,两名强壮的士兵把门多萨教士拎了过来。 “陛下,这个老不死的想逃跑,被我们抓住了!”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挥挥手,士兵们把门多萨放开。 “最近几天过得还舒服吗?亲爱的教士?” 查士丁尼用拉丁语问道。 “你已经把军营情况成功传达给费尔南多了,想必心里是很舒服的。” “你——你知道?” 门多萨有些惊愕,随即便恢复如常。 “我没有写任何军事机密,信上还劝国王和谈,可惜他没有接受我的建议。” “呵呵,军事机密?实际上,你已经看到了。” 查士丁尼大手一挥,道路上的士兵们登上一辆辆马车,把上面的奢侈品补给直接扔下,另一些士兵则牵来挽马,为马车套上。 这种马车显得平平无奇,也没有顶盖,只是后舱有些过分宽大,一些马车的车轮上还加装了橡胶,明显有过改装痕迹。 “费尔南多之所以敢于冒险,完全是因为他算准了塔拉韦拉和莫拉大营之间的最短距离,如果能够顺利拿下渡口,他完全可以在我们赶到之前将大军全部送到南岸,反而能够以逸待劳。” “众所周知,东帝国重视步兵,行军速度比一般的骑兵军队更加缓慢,从战术上来说,费尔南多预想的完全正确。” 查士丁尼缓缓开口。 “但是,在很久以前的一场战争中,同样有一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在两位著名将军的统率下,在血染的欧罗巴大陆上分别创造了行军速度的奇迹。” “这场战争名为布匿战争,交战双方分别是罗马和迦太基,创下这一奇迹的两位将军则是来自罗马的大西庇阿和执政官尼禄。” “同样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大西庇阿为了打破劣势局面,率领两万八千人强袭迦太基人在伊比利亚最重要的港口卡塔赫纳,仅仅七天便走完了三十八普里的路程。” “四年之后,罗马执政官尼禄率领七千步兵,仅用不到八天就纵穿了整个亚平宁半岛,从北到南。” 查士丁尼望着已经结为纵队的马车。 “而他们,都在自己的军队中广泛使用了轻便马车,尤其是执政官尼禄,用大量的马车托运步兵,开创了名为“马车疾行军”的伟大战术,极大增强了罗马步兵军团的机动性,让我们能够在行军速度上能够与蛮族骑兵一较高低。” “时间太久,整个西欧的军事战术都在西罗马灭亡后陷入了严重的倒退,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创造这样的奇迹,曾经的英雄们只换来了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被世人所遗忘。” 查士丁尼偏过头,面带嘲讽地看向门多萨教士。 “明白了么?” “难怪你搜集了那么多马车,明明有建造能力,也不去造船,原来是都投入到马车上了……” 门多萨教士眼神空洞,喃喃自语,贡萨洛则神色如常。 很显然,查士丁尼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查士丁尼挥挥手,士兵们将门多萨拖了下去。 “罗马的士兵们!” 查士丁尼拔出宝剑,高举向天。 “你们面前的马车都是经过专业改装的,来自雅典的天才马车设计师和他的随从们在后方的战时工坊里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改进,没什么特殊能力,就是皮实耐用,载客量大,我们的橡胶车轮能够在最大限度上保证泥土道路上的行军速度!” “现在,我要求你们乘上马车,听从贡萨洛大将军的指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塔拉韦拉,把费尔南多推下塔霍河!” 查士丁尼高声呼喊着。 “当年,我们的先辈在这片大陆上创下了不世辉煌,罗马帝国千年基业自此而成!” “现在,是时候重拾祖先的荣光了!” “贡萨洛!” “在!” 贡萨洛大声回应着,单膝跪地。 “以上帝的名义,以罗马的名义,也以诸位先祖的名义,授你罗马之剑。” 查士丁尼解下佩剑,递给贡萨洛。 “愿你如当年的大西庇阿一样,替朕扫清残敌!” “必将誓死效命,费尔南多必须毁灭!” 贡萨洛高声吼着,接过佩剑。 查士丁尼重重点头,再次面向全体士兵。 “我知道,你们征战数年,久未归乡,打完了格拉纳达,又打费尔南多,一路走来,你们都辛苦了。” 微微鞠躬后,查士丁尼昂起头颅。 “但是,我们正在下一盘大棋,一场争夺世界霸权的大棋,在这场棋局中,伊比利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不是为了我的儿子,为了罗马人的未来!” “现在,决战的号角正在吹响,阿拉贡人恬不知耻地破坏规则,这不能说明他们足智多谋,只证明了他们的山穷水尽!” “吾名查士丁尼·巴列奥略,君士坦丁之孙,伊萨克之子,罗马和罗马人的共治皇帝,你们的君主和指挥官!” “我要求你们拼尽最后一丝努力,流尽最后一份汗水,战争胜利后,所有的财富金钱,我将与你们共享!” 士兵们沉默着,数年的战争让他们的确十分疲倦,不少人还带着旧伤。 “陛下,我们不是穷人,也不是雇佣兵,我们参军打仗,不只是为了钱。”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 见士兵们期待地看着自己,查士丁尼一愣,似乎有所感悟。 “很好,我很高兴是这个回答。” 查士丁尼舔了舔嘴唇。 “那么,为了罗马帝国的荣耀,冲锋!” 1475年12月2日,继费尔南多偷渡塔霍河之后,查士丁尼和贡萨洛在莫拉大营采用“马车疾行军”的军事战术,将一大半的主力士兵装上改良马车,浩浩荡荡地向西方的塔拉韦拉冲锋而去。 行动代号,大西庇阿。 (本章完) 第366章 决战塔霍河 第366章 决战塔霍河 寒风凛冽,塔霍河的水面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塔拉韦拉渡口,阿拉贡王国的旗帜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大营里的战火刚刚熄灭,到处都冒着黑烟,阿拉贡和法兰西的先头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战败投降的卡洛斯派贵族私军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等待胜利者的发落。 高地上,塔拉韦拉堡垒的上空仍然飘扬着卡洛斯国王的旗帜,这座堡垒虽然规模不大,但却十分坚固,在何塞男爵的率领下,一些残余部队躲入其中,固守待援。 费尔南多站在大营中央,一边指挥着清扫残敌,一边怒斥着争抢战利品的士兵,眼光时不时在渡口和堡垒间来回盘旋,眼里布满焦虑。 不久前,他的先锋军队偷渡成功,五千人的轻装部队迅速抵达塔霍河南岸,基本控制了塔拉韦拉渡口。 简陋的浮桥修建完成,修整完毕的士兵紧急列阵,侦查骑兵向东方飞奔而去,费尔南度的战场指挥可圈可点。 “陛下,堡垒指挥官何塞拒绝投降,把我们派去的使者杀了!” 传令兵为费尔南多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为什么?难道其他人都跟何塞一条心?” 费尔南多皱眉问道。 “他们对卡洛斯根本没什么忠诚可言!” “陛下,躲进堡垒的还有不少骑士,他们的领主……” 传令兵有些尴尬地说。 “刚刚被我们杀了。” “算了,赶紧通知各位队长,我给他们半天时间,给我拿下这座堡垒!” 费尔南多叹了口气。 “陛下,我不建议您这样做。” 一位法兰西军官走了过来,浑身染血。 “您的军队没办法在半天时间内攻破他们的防线。” 贝特尼斯指了指正在列阵的阿拉贡士兵。 “您的士兵多为轻装,由于要渡河,火炮,投石机等重武器压根没办法带过来。” “而且,恕我直言,相比于其他地方,伊比利亚的士兵实在有些落后了。” 费尔南多有些愠怒,张张口,却无话可说。 截止到1475年末,伊比利亚的军队多以轻装士兵为主,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没有什么重甲上阵的传统,真正意义上的重装骑士少得可怜。 这一军事传统是在漫长的收复失地运动中逐步养成的,在广袤浩渺的伊比利亚半岛上,轻步兵和轻骑兵在面对安达卢西亚穆斯林时具有不少优势,步兵以小圆盾剑士为主,骑兵则主持马刀,短矛或骑弓。 法兰西王国是全欧洲继奥斯曼帝国之后第二个开始常备军改革的国家,先王查理七世将敕令骑兵作为军事主力,在他们面前,伊比利亚的老式士兵真不够看。 原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将军率先发现了这一痛点,并成功改革了西班牙军制,让西班牙军队称雄欧洲两百年。 只不过,这位伟大的将军,此时正站在他们的对面。 “贝特尼斯,你去找几位上司,要求他们尽快渡河,加入到攻打堡垒的军队中!” 费尔南多看向贝特尼斯。 “庆功的宴会以后再开,攻下堡垒后,我们才算真正成功!” “呵呵,您还真是有点幽默,我尊敬的国王陛下。” 贝特尼斯笑了笑。 “您想让谁来当这个炮灰?敕令骑士还是国王火枪手?” “火枪手的长处并非攻城,您连一件最简单的攻城塔都没有,如果让我们爬梯子,效果恐怕不比您的士兵好到哪里去。” “敕令骑士如果抛弃战马,全力死战,的确有可能在半天内拿下堡垒,但这群骄傲之人绝不可能这么做的。” “您敢下令,他们就敢抗命。” 费尔南多没有反驳,他十分清楚,贝特尼斯的话虽然冒犯,但却是完完全全的实话,无论是国王火枪手还是敕令骑士,他们都是法兰西国王的直属常备兵,自然心高气傲,绝不会为了所谓盟友的请求而屈心抑志,先登送死。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费尔南多看着堡垒上空飘扬的卡洛斯旗帜,心情有些烦躁。 “我感觉不好,这里的防备实在太松弛了,我们几乎没死多少人,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就好像希腊人故意放弃了这里一样。” “你觉得希腊人难道会放弃这样一座重要渡口么?” “这我不清楚,陛下。” 贝特尼斯想了想。 “我虽然不是什么战术家,但也对军事有些了解,莫拉大营到塔拉韦拉渡口的距离不算近,就算何塞的求援信成功到达哥萨克皇帝的手上,他们也得上三到四天的时间赶到这里。” “他们没多少骑兵,强行冲过来不会对我们造成多大影响。” 见费尔南多还是十分顾虑,贝特尼斯耸了耸肩。 “我建议您不要太在意何塞男爵固守的这座堡垒,等我们的火炮抵达南岸,仅需几个小时就可拿下。” “如果您对莫拉大营的援军有些想法,不妨还是遵照我们之前的会议结果,让一支骑兵前去埋伏。” 费尔南多沉思着,点了点头。 “也好,只能如此——” “陛下!” 一名侦查骑兵飞马赶来。 “我们在半路上发现了希腊人的踪迹,他们正向这里全速赶来!” “什么!” 费尔南多吼出了声。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陛下,根据观察,希腊人将步兵装上了马车,不顾马力,直直冲来!” 侦查骑兵急切说道。 “他们的速度很快,比一般的步兵快了很多!” “慢慢说,详细些!” 费尔南多咬住嘴唇,胸膛上下起伏。 “兵力多少,行军状况如何,主将是谁,马车是什么样子?” “根据估算,前锋兵力仅有三千人,两千人是马车化步兵,一千人是近卫龙骑兵,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半天的行程,我们尚不清楚主将是谁,但却看到了亚巴顿龙骑兵团的旗帜!” “蝗虫兵团,亚巴顿……” 费尔南多咬牙切齿地念叨着。 “公子,流氓骑士,突厥灾祸,摩尔屠夫,哥萨克皇帝的伙友骑兵,查士丁尼的至高锋刃。”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这是他的兵团!” 贝特尼斯对费尔南多的忧虑不以为意,看向侦查骑兵。 “他们的前锋只有三千人,观测到其他部队了吗?” “暂时没有,我的大人。” 侦查骑兵回忆着。 “据我们队长推测,他们虽然不知为何多出了那么多的马车,但依旧没办法全部搭载近一万名希腊主力,两千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马车呢?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贝特尼斯又问。 “十分简陋,大人。” 侦查骑兵如实汇报。 “与一般的运货马车没什么不同,只是加装了橡胶轮胎,从而保证速度,部分马车还拓宽了后舱,用以搭载更多乘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贝特尼斯微微颔首。 “想想也是,他们不太可能把那种笨重的圣乔治战车拉上伊比利亚。” 接着,贝特尼斯看向费尔南多。 “陛下,希腊人玩了一个招,威胁其实并不算大,他们的前锋部队和后续主力形成了脱节,马车行军的方式也是漏洞很多。” “我建议您尽快派精锐骑兵向东冲去,在道路上击溃希腊人的前锋。” 贝特尼斯说道。 “您已经有近六千人渡过了河,如果抓紧时间,放弃资中运输,完全可以在两个小时内凑足五千精骑,足以应付贡萨洛的部队!” “马车行军是具备相当风险的,他们在根本来不及结成方阵,面对重装骑兵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 “嗯,我明白了。” 费尔南多的眉头舒展了些。 “你去告诉几位敕令连队的高级军官,这一次是真正的决战,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如果能够取得胜利,所有战利品任他们挑选!” “您放心,这不是多么过分的请求,我们会遵照路易国王的嘱托,为您提供帮助。” 贝特尼斯肯定地说。 “我们派来的敕令连队有两百名重甲敕令骑士,其余则是侍从,总体战斗人员为一千人左右。” “您尽量凑足五千轻骑兵,加上一千人的敕令连队,足以把贡萨洛打回老家!” “行,我会要求渡口民夫全力运送敕令连队,一人五马做不到,一人三马我可以保证!” 费尔南多重重点头,跨上战马,向渡口奔去。 …… 莫拉大营通往塔拉韦拉渡口的泥土道路上,战马和马车全速奔驰着,战马上的龙骑兵背着板门大斧和穆什科特重火枪,马车上的步兵也是枕戈待旦,眼中情绪复杂,既有为国而战的激动,也有即将杀敌的冷漠。 这些人都是东罗马帝国最精锐的中央军,成军三十年来,他们早就成为了一台极其高效的杀人机器,纵使疲惫劳累,也绝不是寻常之辈可以轻易匹敌。 道路在眼前铺开,左侧出现了些许矮山,右侧则是宽阔的塔霍河滩。 一辆马车上,贡萨洛伸出手臂,大旗变动,三千前锋徐徐停下。 “贡萨洛将军,怎么不走了?” 一名军官策马赶来,他是近卫军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大西庇阿”行动的指挥官之一。 “就在这里停下吧。” 贡萨洛简单地说。 “将军,这是为何?” 军团长十分不解。 “我们的友军还在等待我们的援救,时间拖得越久,行动的效果就越差。” “还有,我一直不太理解,如果挤一挤,我们的马车明明能装载三千人,您为什么只要两千?” 想了想,军团长又问。 “后面的十几辆马车都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您要那些东西干嘛?” “自然有我的打算。” 贡萨洛淡淡开口。 “塔霍河中游地势较低,流速并不太快,如果费尔南多这条老狗放着堡垒不打,而是选择极力运输,他们的军力很可能已经膨胀到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了。” “我们这样声势浩大地冲过来,他们不太可能一无所知,如果费尔南多没有被轻易取得的胜利冲昏头脑,就一定会选择出兵拦截。” “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停下,等着费尔南多来攻!” “但……要是费尔南多没有出兵,我们该怎么办?” 军团长问道。 “如果费尔南多选择防守,等他将所有军队运过河流,我们在兵力上就会陷入绝对劣势!”“这与查士丁尼陛下的原计划不一样,您这是在赌博!” “呵呵,你终于理解了战争的真谛,亲爱的军团长阁下。” 贡萨洛微微一笑。 “战争本就是一场最肮脏的赌局,而我则是最精明的赌客!” “我们仅有三千士兵,全都因为长途奔袭而疲惫不堪,与后军拉开了很大距离,我想,费尔南多应该会觉得胜算很高。” “但是,对我来说,一千人的龙骑兵,两千人的近卫军,这已经足够了!” 贡萨洛跳下马,拔出查士丁尼的宝剑,面向诸军。 “我乃贡萨洛·科尔多瓦,皇帝敕封萨姆松伯爵,现在要求你们全体待命!” “距离战争还有一段时间,我命令你们做好应敌准备,我的亲兵会对你们进行指导!” 贡萨洛转过头,看向军团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军团长阁下,我知道您是君士坦丁堡系的一员,还娶了一个东方系的妻子,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我。” “但现在,我是你的上级!” 军团长愣了愣,眼神坚定了下来,单膝跪地。 “大战在即,何来派系之分,我愿服从您的命令!” 士兵们跳下马车,贡萨洛的亲兵则走向车队末尾,掀开幕布。 “士兵们,这些马车没有装载士兵,里面的东西是铁铲,铁锹,镐头,拒马,三角钉和各种建筑材料!” 贡萨洛大声吼道。 “这里是莫拉和塔拉韦拉之间的唯一道路,我要求你们在山脉与河流之间挖掘一道壕沟,筑起一道能够容纳火枪手的胸墙,把马车,拒马和三角钉摆放在胸墙之前!” 贡萨洛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这里紧邻河滩,前几天还刚下过小雨,壕沟不难挖!” “我给你们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大人,现在天气冷,混凝土没那么容易成型啊!”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用火烧!帮助混凝土快速凝固,但也得注意,别把它们真的烧坏了!” 贡萨洛吼道。 “不准继续问问题!我既然敢下这个命令,自然有自己的把握!” 士兵们不敢再问,立马忙活起来,这里泥土松软,在一铲铲的挥动下,战壕很快成型,简易的混凝土胸墙也在迅速搭建着。 其实,混凝土的初步凝固分为初凝和终凝,初凝时间一般在2到4小时,终凝时间一般在12到24小时,如果用火烧来适当提高温度,的确可以加快硬化时间,漏洞就是不可长久,使用寿命大大降低。 不过,在战场上,没人在乎这些一次性战争工程的使用寿命。 “兵团长,那我们呢?” 近卫龙骑兵亚巴顿兵团的副指挥官来到贡萨洛身边。 “我们也去挖战壕吗?” “不,你们去南边的山后躲起来,等待我的信号。” 贡萨洛指了指南边的矮山。 “你们全部装备了最好的武器,早就该让阿拉贡人尝尝你们的厉害了!” “呵呵,谨遵命令,我的大人。” 副指挥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阿拉贡人将会成为亚巴顿兵团彻底击败的又一个强敌!” …… 马蹄隆隆,重重砸击在塔霍河谷的泥土上,高头大马上,贡萨洛眯起眼,吐出最后一口烟圈。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五千名阿拉贡轻骑兵,两百名敕令骑士,八百余名敕令侍从,都是费尔南多所能掏出的全部精锐。 阿拉贡轻骑兵与一般的伊比利亚军队没什么两样,使用马刀,长剑和短矛,身披轻甲,头戴尖顶盔,敕令骑士则换上了全身重甲,备用马上的长矛闪着寒光。 来犯骑兵看到了贡萨洛精心准备的防御阵线,似乎有些踌躇。 几名轻骑兵在阵地前快速奔过,似乎正清点着东罗马军队的人数,武器和火炮情况。 半晌过后,来犯者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下定了决心。 阿拉贡轻骑兵们呐喊起来,敕令骑士则换上了战马,接过了自己的长矛。 “全体注意,准备接敌!” 贡萨洛大吼,中军大旗迅速翻飞,将指挥官的号令传递给每一位下级军官,再由他们传达给每一名士兵。 “火枪,大斧,长矛,石灰瓶,火油罐!” 敌军人数占优,迅速分成四股,三支阿拉贡轻骑兵分左中右三队依次向阵线杀来,敕令骑士则小跑着跟在背后,随时准备重重一击。 “圣地亚哥!” 敌人的吼叫声传进了贡萨洛的耳朵,让他感觉十分熟悉。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你的国降临人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一如行在天上……” “愿你保佑最忠实的臣仆,愿我大胜而归!” 贡萨洛轻声祈祷着,亲吻自己的宝剑,眼神陡然锋锐。 “将士们,为了上帝,为了皇帝,杀敌!” 砰——砰——砰—— 火枪齐射,一片硝烟,硝烟背后,十几名冲在最前方的阿拉贡轻骑兵应声而倒。 阿拉贡人也很快转变阵型,骑兵们分散开来,避免火力集中。 弓骑兵们开始射击,但他们的箭雨大多落在了胸墙上,像是石子投入了深海,惊不起一点浪。 阿拉贡骑兵们靠得越来越近,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缓,路上的拒马,三角钉和马车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阻碍,他们一边清理着障碍,一边忍受着密集的弹雨。 伤亡开始扩大,阿拉贡骑兵们开始急躁,越来越多的骑兵被堵在防线之前,他们与东罗马士兵近在咫尺,却始终难以撼动坚固的阵线。 “时候到了,火油罐,投射!” 贡萨洛大吼。 战壕中的士兵拿起身边的火油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阿拉贡骑兵投掷而去。 刹那间,火海蔓延,轻骑兵们惨叫连连,战马受惊,开始四散奔逃,被摔下马来的阿拉贡士兵盲目挥砍着,却只沦为东罗马火枪的活靶子。 在指挥官的呐喊下,阿拉贡轻骑兵的第一轮冲锋宣告瓦解,他们收拾残兵,退回射程之外,等待着敕令骑士的冲锋。 敕令骑士的铠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冰冷的覆面甲下是骄傲的目光,头盔上的羽饰在冬风中上下飞舞,优雅而致命。 成军几十年来,敕令骑士成为了法兰西王国最锋利的战矛,装备精良,地位崇高,大型战役未尝一败,自然有些傲气。 他们的对手就显得落魄许多,近卫军团的军服当然是美观而威武的,但连续的行军和挖掘已经让它们之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尘埃,士兵们躲在战壕之中,架起火枪,等待着敕令骑士的冲锋。 又是一轮齐射,十几名敕令骑士应声而倒,他们引以为傲的全身铠甲在火药武器的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正面射来的铅弹直接穿透了敕令骑士的铁甲,钻入他们的身体,带走他们的生机。 与十字弩相比,火枪才是真正的“恶魔武器”,任何一个经过定期培训的火枪兵,都能轻易杀死从小练剑的重甲骑士。 敕令骑士的速度已经快了起来,长矛平举,全身紧绷,他们的侍从也骑马随阵,一同向胸墙杀来。 轰—— 拒马和马车已经被阿拉贡轻骑兵清出了一条道路,在敕令骑士的猛冲下,仓促堆砌的胸墙轰然倒塌,露出了战壕中的步兵。 一些骑士坠入战壕,和东罗马士兵纠缠在一起,一些骑士被壕沟绊倒,重重摔在地面,更多的敕令骑士则训练有素,纵马跳过并不太宽的壕沟,向中军大旗杀去。 在他们看来,解决掉东罗马士兵的防御阵线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长矛阵!准备!” 中军大旗下,贡萨洛高喊着。 大方阵步兵列阵向前,以最锋利的长矛指向了极速驰来的敌军。 敕令骑士已经来不及回头,重重砸进了长矛阵中,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一阵马嘶人吼,他们的重量和速度化为了强大的冲击力,的确给步兵方阵带来了相当大的损伤,但也害苦了他们自己。 阿拉贡轻骑兵见敕令骑士突破敌阵,立马再度冲锋,他们高举着马刀和短矛,加入到混乱的战局之中。 “可以了,放信号弹!” 贡萨洛指挥着。 飕—— 几支烟冲上天空,爆发出绚烂的光彩。 “杀!” 近卫龙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山头上,挥舞着自己的武器。 他们借助山坡,向阿拉贡轻骑兵的后方冲杀而去。 “换簧轮手枪!我们不用正面接敌!” 副指挥官命令着。 龙骑兵们掏出早已填装完毕的簧轮手枪,游弋在阿拉贡骑兵周围,一次接一次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一轮射击之下,阿拉贡骑兵愈发散乱,马匹惊叫着,士兵哀嚎着。 “掏出马刀和大斧,近身杀敌!” 龙骑兵们换上近身武器,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阿拉贡骑兵阵。 躲在战壕中的步兵也呐喊着杀了出来,他们手持板门大斧,上砍骑兵,下砍马蹄。 终于,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阿拉贡骑兵开始崩溃,一个接一个地脱离战圈,向西方狼狈而逃,敕令骑士则身陷不出,被高举长矛的大方阵士兵团团围住。 “混账西班牙佬,他们把我们卖了!” 有些敕令骑士咒骂出声。 “投降,我们投降!” “我是贵族,我要求体面的接待!” 越来越多的声音冒了出来。 “准许投降,跪地不杀!” 贡萨洛挥舞着宝剑。 “我不在乎你们是贵族还是平民,你们的命运将由查士丁尼皇帝和卡洛斯国王决定,在此之前,你们只是我的俘虏!” “来人,收拾残局,打扫战场!” …… 1475年12月3日,在东罗马帝国伊比利亚远征军的马车疾行军战术的压迫下,急功近利的费尔南多国王采纳了近臣的建议,用全部运力将大量骑兵精锐运过塔霍河,并向东罗马前锋直直冲去,试图解决这支与后续军队严重脱节的小股部队。 当天正午,由贡萨洛率领的三千东罗马主力与六千费尔南多骑兵在塔霍河畔爆发大战,自恃勇武的阿拉贡骑兵和敕令骑士见贡萨洛军人数不多,并无火炮与战车,认为占尽上风,遂决定尽早解决他们,直接冲杀而去。 然而,贡萨洛却对敌军的到来早有预料,采用战壕,胸墙,火枪与长矛方阵等一系列手段来反制骑兵,没能让来犯骑兵占到一点好处。 费尔南多的六千骑兵中,三千余人被俘或被杀,一千余人四散而逃,仅有寥寥千余骑撤回塔拉韦拉渡口,向费尔南多汇报情况。 是役,东罗马帝国仅仅损失八百余人,贡萨洛在战争中率先将战壕与火枪完美配合了起来,以少胜多,打破了法兰西敕令骑士不可战胜的神话,开创了早期堑壕战的一代先河。 1475年12月4日,精锐尽丧的费尔南多再也不敢停留,坐上了通往塔霍河以北的渡船,为了防止东罗马军队得到船只,他在率领部分军队回到塔霍河北岸后,当即将船只开往下游,要求留在南岸的士兵坚决抵抗,守住渡口。 渡过河流后,费尔南多继续逃跑,一路逃往马德里城,也全然揭开了温情的面纱,纵容士兵大肆劫掠,随时准备逃回国内。 12月4日早晨,东罗马主力抵达塔拉韦拉,迅速消灭了斗志全无的阿拉贡残兵,将卡洛斯的王旗重新插上了渡口。 此战过后,费尔南多仓皇北顾,失去大半精锐士兵的他再无任何能力发起一次大规模攻势,托莱多城下的战略平衡被彻底打破,胜利的天平终于倒向了卡洛斯一方,伊比利亚的纷争即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本章完) 第367章 狄克推多 第367章 狄克推多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洗刷着战场上的血迹,踏着泥血混合物,查士丁尼骑着马,来到了战火消逝后的塔拉韦拉渡口。 渡口的基础设施被仓皇逃窜的费尔南多军完全摧毁,到处都是一片废墟,尚未撤走的费尔南多士兵垂头丧气地待在围栏中,从堡垒里走出来的贵族私军残部则收拾着封君与同僚的遗物和尸体,将它们交给正在举行简单祷告的神父。 见查士丁尼和贡萨洛双双到来,侥幸躲过一劫的几名贵族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杂七杂八地诉说着自己的苦衷。 “陛下,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费尔南多太狡猾,我们浴血奋战,实在是没有办法……” “是啊!都怪何塞男爵,他作为指挥官,就那么轻易地将费尔南多的人放了进来,大家都还没做出决定……” “陛下,我们家族这次牺牲惨重,五名骑士死了三名,您可得让卡洛斯国王给些补偿……” “可不嘛,我舅舅都牺牲了,他的城堡——” 玩忽职守后的惶恐,取得胜利后的贪婪,忙于推卸责任时的争先恐后……这就是这群西班牙贵族的真实写照。 贡萨洛将脑袋扭向一边,嘲讽地撇了撇嘴。 “呵呵,诸位都别急,你们做的事,卡洛斯都看在眼里。” 查士丁尼却没有明说,只是摆出了一副和善的微笑。 “既然战争胜利,卡洛斯国王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大家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就好。” 见查士丁尼态度不错,贵族们顿时松了口气,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赞扬起贡萨洛的英明和东罗马军队的强悍,顺便夸大着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牺牲以及渴望得到的补偿。 查士丁尼耐心地倾听着他们的诉求和吹捧,频频点头,似乎十分满意。 “说完了?” 见他们不再开口,查士丁尼轻轻说着,看向一言不发的何塞男爵。 “何塞,你没什么想法吗?” 何塞男爵愣了愣,走上前来,叹了口气。 “陛下,我作为塔拉韦拉指挥官,辜负了您的信任,无论如何,我都是第一责任人,请您责罚。” 查士丁尼点点头,还算满意。 他招招手,贡萨洛将一份卷轴递了上来。 “蒙主庇佑,莱昂,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的国王,比斯开和阿斯图里亚斯的君主,马德里,塞戈维亚,萨拉曼卡和托莱多的领主,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卡洛斯一世:” “由于塔拉韦拉大营在战争中的拙劣举动,叛徒费尔南多仅用极少量兵力偷渡成功,前线局势几乎崩溃,特宣布赏罚如下:” “拉塞尔男爵,佩德里男爵,罗伯特伯爵,奥苏纳伯爵,在战争中玩忽职守,最高法庭宣判你们叛国罪,剥夺一切封地与财产,家族成员全部迁往格拉纳达。” 查士丁尼扫视着四位贵族,依然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 “诸位的所作所为,实在配得上这个结局。” “陛下——” “就这么决定了,来人,把他们逮捕起来!” 查士丁尼大手一挥,贡萨洛拔出宝剑,横在一位伯爵的脖颈间。 “凭什么!我们是世袭贵族,你没有权力逮捕我们!” “你没有合法的流程,不能草率地践踏我们的传统!” “我要求比武审判——” 士兵们才不管他们,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将残余贵族五大绑。 他们侥幸地躲过了阿拉贡人的屠刀,却还是为自己的失职付出了代价。 何塞男爵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出声阻止。 “陛下……这是否有些——” “何塞男爵,尽职尽能,以一己之力勉强维持了最基本的秩序,没有让大军彻底崩溃,功大于过。” 查士丁尼看向何塞。 “卡洛斯国王听闻了你的贤明,对此赞许有加,决定将雷阿尔城东边的巴尼奥城堡赏赐给你,连同城堡所属的三座村庄和一座磨坊。” “混账,那是我的东西!” 一位贵族挣扎着怒吼,高大健壮的东罗马士兵一把锤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拍晕过去。 “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塞男爵还欲开口。 “卡洛斯国王还决定授予你雷阿尔子爵的封号,全权代理雷阿尔城大小事务。” 查士丁尼继续说道。 “就这么决定了,何塞子爵,要为卡洛斯国王好好效忠啊!” “这……” 何塞看了看查士丁尼,又看了看宛如落水狗的几位贵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与那几个顽固而狭隘的贵族不同,他对当前局势还是看得比较清楚的,在战胜费尔南多之后,卡洛斯派的胜利已经不可阻挡,查士丁尼已经不怎么需要那些首鼠两端的反动贵族了,卡斯蒂利亚王国即将迎来一次大洗牌。 如果他继续拒绝,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接着,查士丁尼又挑选出一些稍微有些战功的小贵族,以卡洛斯的名义为他们授予爵位和封地,将“叛国者”的领地全都许诺了出去。 这些人并非名门出身,骤然得势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只能站在代表他们的卡洛斯国王一方。 得到敕封的自然欢天喜地,失去一切的也不敢继续咒骂,痛苦而绝望地闭上眼睛。 “好了,就这么多吧。” 查士丁尼将卷轴交给侍从。 “这只是一个初期审议,等战争彻底结束,犯罪者还将接受王国最高法院的正式审判,但结果不会改变。” “在此之前,你们会得到符合身份的拘禁。” 士兵们将叛国贵族带进监牢,查士丁尼则将贡萨洛叫到一边。 “陛下,什么事?” 贡萨洛问道。 “两件事。” 查士丁尼踱着步子。 “第一,父皇在西西里岛大败阿拉贡军队,卡塔尼亚城和墨西拿城尽在掌控之中,西西里方面军正沿着北部海岸向巴勒莫进军。” “第二,瑞士联邦的军队已经全部进入洛林公国境内,据我预测,他们将在几个月后与大胆查理爆发大战,战场地点很可能在格朗特和莫拉特之间。” 查士丁尼慢慢说道。 “大胆查理已经不管不顾了,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无论战局最终如何,这都是整个西欧的大事,法兰西一定会被牵扯进去,阿拉贡即将失去最重要的盟友。” “我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解决伊比利亚战事,决定亲自去托莱多城下走一趟,和胡安娜派的几位话事人谈一谈。” “再者,我还会要求西地中海舰队以格拉纳达的阿尔梅里亚为母港,向费尔南多的瓦伦西亚,巴塞罗那等沿海城市发起战略性袭击,争取迫使费尔南多坐上谈判桌。” “在此期间,你得守好几座渡口,如果情况良好,也可以向北岸派出一些小股部队,让费尔南多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骑士团的士兵,残余的贵族私军,还有我们自己的中央军,全部归你调动。” “我明白了。” 贡萨洛点点头。 “您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 查士丁尼微微颔首,拍了拍贡萨洛的肩膀。 “战争快要结束了,你想要什么封赏?” 贡萨洛想了想,笑着摇摇头。 “从一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到如今的伯爵和大将军,我的一切都是您给予的,我们都还年轻,封赏之事,以后再提。” “您的父亲太厉害,太过理性,是一个纯粹的利益至上的君主,我看得出来,他插手伊比利亚之事,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的孙子卡洛斯,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地将腐朽贪婪的教廷势力引入伊比利亚,不会用宗教之名让城市工商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彻底崩毁,这是在破坏卡斯蒂利亚的王权根基啊!” 贡萨洛的眼神有些恍惚,叹了口气。 “这样的君主是值得敬佩的,值得尊重的,但也是让人不敢亲近的,人们绞尽脑汁,也找不出最恰当的形容词,但您不同。” “您还是很在乎感情,家庭与朋友的,爱戴您的人将您比做太阳,只要和您站在一起,未来一定光芒万丈。” 查士丁尼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在身边的桌子上拾起一杯酒,递给贡萨洛,自己也拿起一杯。 “那就祝你健康,未来的帝国大元帅!” “也祝您健康,未来的太阳皇!” 贡萨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 正值隆冬,1475年终于过去,历史进入到1476年的年初,东罗马帝国的西西里方面军在这座岛屿上度过了又一个圣诞节。 洪水行动之后,西西里岛东半部的西班牙军队彻底垮台,这几个月里,东罗马帝国的西西里远征军先后拿下卡塔尼亚城和墨西拿城,并沿着北部海岸向西进发,兵锋直指巴勒莫城。 巴勒莫是西西里岛第一大城市,阿拉贡王权在西西里岛的绝对统治中心,城市坐落于盆地之中,南面是几座大山,北面则是第勒尼安海的巴勒莫湾,是一座地势险要的天然良港。 这里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农业繁荣,盛产小麦,柠檬,柑橘和橄榄等低级农业品,正是因此,这里也被称为西西里岛的“金盆地”。 西西里以北的第勒尼安海自古便是商贸繁荣之海,发达的海上商路和为数不少的海上群岛自然吸引了无数投机违法者,早在古罗马时期,这里便是五大海盗窝点之一,由于距离罗马城太近,这群海盗一度让当时的罗马公民头疼不已。 巴塞罗那同盟建立之后,法兰西和阿拉贡的海盗也自然盯上了第勒尼安海,由于东罗马海军并未将这里视为重大利益所在,迦太基城和拉斯佩齐亚城之间的贸易线路几乎断绝。 拉斯佩齐亚自由市被米兰公爵侵占后,佛罗伦萨也因为内乱而退出战争,停止对拉丁海盗的庇护,第勒尼安海上的洗劫情况这才稍微好转。 西西里晚祷起义爆发后,东罗马海军开始大批进入南第勒尼安海,封锁了巴勒莫港及其他西西里大港,将这一带的海盗势力清扫出局。 没什么东西可抢,还得面临帝国海军的严厉打击,自然有不少人都转变了思路,甚至有些海盗收不住手,将主意打到了同为天主教的那不勒斯,佛罗伦萨,卢卡等意大利国家上。 巴勒莫东南边的山坡上,东罗马帝国的军营井然有序,主持军务的陆军大臣易卜拉欣在战略眼光上可能有所欠缺,但在细节上却十分严谨,一路行军走来,东罗马军队基本上没出什么乱子。 东罗马军营旁边,西西里自由军也来到了这里,这是一些由西西里岛地方势力聚集起来的普通民兵,战斗力很差。 晚祷起义后,西西里自由军几乎没能继续掀起任何风浪,在洗劫了几座粮仓,抢掠了几座小村之后,加蒂斯侯爵的西班牙雇佣兵直接击败了他们,将他们赶进了中部山区。 现在,他们见东罗马帝国胜利在望,又一窝蜂地跑了过来,想和君主混个脸熟,在之后的利益分配中得到更多东西。 一处阵地上,以撒架着望远镜,凝望着山下的巴勒莫城。 巴勒莫是一座拥有两千余年历史的古城,由腓尼基人率先建立,随后又被罗马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兰西人和西班牙人相继统治,留下了诸多人文古迹。 由于历史原因,这座城市具有独特的融合文化美感,古罗马遗迹的旁边也许就是拜占庭式教堂,阿拉伯宅邸的附近可能就坐落着诺曼风格的宫殿,这里的人民虽然信天主教,说拉丁语系,但与其他西西里居民类似,都与北边的意大利人有着不小的区别,从相貌特征到生活习惯,都带有鲜明的地方文化特色。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穆斯林城市”,大文豪但丁如是说。尽管巴勒莫靠近海岸,它依然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城池,三面环山,北临大海,历代统治者在这里修建了不少军事性建筑,包括坚固无比的城墙,控扼关隘的城堡和大量的蓄水池与屯粮仓。 在历代统治者中,统治时间最久的当属罗马人,但对城市贡献最大的也许还是以欧特维尔家族为代表的诺曼人,他们所统治的两西西里王国一度包括了那不勒斯与西西里岛,却将首都放在了巴勒莫城,结束了西西里岛长时间的经济低迷与民间动乱,将其推上了新的高峰。 如果排开立场不谈,欧特维尔家族当真是能人辈出,创业之主罗贝尔是个才华横溢的军事家和征服者,有生之年四处开战,把东罗马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全打了一遍,还将教廷所属的罗马城洗劫一空,同时给后人留下了大量的领地和桀骜不驯的地方贵族。 罗贝尔的后续继承者中,罗杰一世是最有才华的人,他在战功上不如兄长,但却是个非常合格的统治者,约束贵族,镇压叛乱,采用文化包容,宗教和谐的统治思路,大力发展经济,促进商贸,鼓励耕织,兴修建筑,属于巴勒莫城的黄金时代悄然来临。 罗杰一世的继承者们当然也是斗争不断,但开放包容的政策被基本延续了下来,直到王朝结束,由于王朝时间不长,民族主义也还没有萌芽,祸根暂时看不出来,繁荣和发展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野蛮的诺曼人,却执行了最文明的统治思路,虽然这是客观条件使然,但也值得后人的铭记。 在那个时候,西西里岛可谓是基督教文明之光,无论是诺曼人,意大利人,东罗马遗民还是阿拉伯穆斯林,都能在巴勒莫城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可以不受多大阻碍地发展自己的独特文化,进行自己想要的宗教仪式,大量的经济建筑和防御设施在几十年内拔地而起,大量的商船来到这里,搭载着半个世界的珍稀商品。 以撒当前所看到的巴勒莫城里,将近一半的地标性建筑均为诺曼时期的遗迹。 诺曼王朝及霍亨施陶芬王朝统治时期,君主和贵族们对巴勒莫城的城防工事进行了好几次整修,港口区和主城区被精心设计的堡垒,房屋和宫墙分为两片,这使得东罗马帝国的海军没办法直接通过海军登陆攻克城池,该有的攻城战和巷战一个都少不了。 东罗马帝国攻克周边定居点后,逃回巴勒莫城的加蒂斯侯爵将剩余军队聚在城中,推倒了不少房屋,将本就如迷宫般的巴勒莫城弄得愈发错综复杂,搭配上诺曼时期的大量建筑,试图固守待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城市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诺曼王宫和修建于诺曼时期的几座大教堂,加蒂斯侯爵甚至在王宫上安装了火炮和弩炮,在靠近海岸的教堂边加装了射石机。 收起望远镜,以撒的眼神有些阴沉。 “该死的欧特维尔,哪怕绝嗣了也要给罗马人添麻烦!” 目前,巴勒莫城中还有八千余名士兵,包括三千余名西班牙雇佣兵和四千余名征召民兵,他们的装备或许谈不上精良,训练度也谈不上高,但在守城战和巷战中,装备和训练度上的差距会大大减小。 在这种战争中,东罗马军队没办法摆开大方阵,装填缓慢的火绳枪也会在巷战中受到极大限制,如果以撒想在短时间内拿下城市,只能派遣珍贵的士兵暴力破城,用鲜血与生命争夺一道道街区,一座座堡垒。 当然,以撒也能凭借封锁和收买让他们不战而溃,只要拖上一年半载,他们的补给就会耗光,雇佣兵的士气也会大大下滑,桀骜不驯的西西里岛民甚至还会再度掀起叛旗。 但是,以撒实在不想等这么久,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好几年,太多的事务需要整顿,太多的条理尚未理清,往后几年即将爆发的风暴一点也不比这几年小,东罗马帝国必须进行一段时间的修生养息,以撒也得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战略方针和外交侧重,争取为东罗马帝国牟取最大利益。 “易卜拉欣,你认为如何?” 以撒将望远镜递给站在一旁的易卜拉欣。 “如果给你一个月,能不能拿下巴勒莫城?” 易卜拉欣没有回答,细细观察着。 “恐怕有些难,陛下。” 易卜拉欣遗憾地摇摇头。 “自从进行大方阵改革后,我们的士兵在野战和反骑兵方面得到了极大进步,但在攻城上反倒有所倒退,尤其是这种地势险要的城市。” “加蒂斯侯爵倒是果断,几乎把小半个城市的屋舍都拿来布置防线了,几条主要道路上到处都是倒塌的石块。” 易卜拉欣皱着眉,看了看前方的和缓山坡,继续说道。 “而且,这里地形狭窄,坡度也不好,我们的几十门火炮恐怕很难摆开,估计只能摆下十几门,摆下了也不一定能够威胁到巴勒莫的核心区。” “不过,如果您给我四个月或五个月的时间,我有完全把握拿下城池!” “嗯,我明白了。” 以撒点点头,望向不远处的山峰。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在山顶架设炮兵阵地,直接轰炸巴勒莫主城区的军营和王宫呢?” “呃……” 易卜拉欣愣了愣。 “射程恐怕不够吧?炮弹会在中途直接落下来。” “行吧,你去主持军务,一切正常即可。” 以撒没有明说,拍了拍易卜拉欣的肩。 “无需那么长的时间,我已经有所准备了。” 告别易卜拉欣,以撒骑着马,在亲卫队的陪同下踏上曲折的山路,辗转一番后,来到了一座位于高处的平缓台面。 这里视野开阔,没有丛林树木的遮挡,向西北望去,巴勒莫城就在脚下。 台面上已经建起了一片营地,负责守卫的骑兵来回巡逻,临时搭起的高炉喷吐黑烟,营地中时不时传来敲击之声。 营地上空飘扬着一面特殊的旗帜,旗帜以黑色为底,正中央绘制着交叉起来的火炬和炮管,四周则是金色的橄榄穗。 加里波利炮兵学院,东罗马帝国唯一一所专业炮兵院校,由勃艮第炮兵教官指导创办,自建校以来,已经贡献了一百余名熟练炮兵军官,不少人已经参加了好几场大型战役。 见以撒到来,士兵们行罗马礼,几名士兵将他带往营帐深处。 营帐深处,一门无与伦比的巨炮坐落在炮台上,巨炮由钢铁打造,长长的炮口直指东北,看上去狰狞无比,炮台下方是涂抹油脂的铁皮轮,铁皮轮的下方则是一段硬木轨道。 一位头发白的老人兴致高昂地绕着巨炮走来走去,指挥着学徒们勘测参数,他身上的皮围裙布满油污,但浑浊的眼里却迸发着不一般的喜悦。 以撒静静注视着老人,眼里闪过一丝缅怀和追忆。 “乌尔班,好久不见了。” 以撒走上前,解下披风,系在乌尔班的身上。 “我们都不年轻了,正值冬季,山上寒冷,还需多注意。” 乌尔班回过头,眼里涌出一抹感动,裹住以撒的披风。 “陛下,您可算来了。” “没办法,前几天一直下雨,我忙着打理补给之事呢。” 以撒摆了摆手,站在乌尔班的身边。 早在君士坦丁堡之战尚未打响前,乌尔班便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寻求一份工作,与原历史上不同,以撒用高薪厚禄留下了他,没有让他跑去奥斯曼帝国,随后又让他主持铸造斯巴达巨炮,正式建立了东罗马帝国第一支专业炮兵。 二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这位来自匈牙利的火炮专家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暮年,这几十年来,他先是在君士坦丁堡兵工厂担任铸炮总管,随后又因为年龄的限制而退居二线,到加里波利炮兵学院为学生们讲述火炮构造原理课,家庭美满,儿女双全,他的儿子小乌尔班成为了一位手艺不错的铸炮师,他的女儿则嫁给了一位君士坦丁堡富商。 然而,以撒十分清楚,乌尔班的日子虽然幸福,但他却并不快乐,他一直有一个理想,想要竭尽毕生手艺,铸造出一门无与伦比的巨炮,让自己的名字闪耀在后人的历史书上。 由于材料所限,以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并没有如穆罕默德二世一样狂热地追求威力强大的巨炮,而是选择了他父亲穆拉德二世的道路,追求机动性与可拆卸性,让火炮不再局限于攻城,使它们能够被拉上野战的战场。 但是,时至今日,足迹遍布五洲四海的东罗马帝国获得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先进技术和珍稀材料,拥有了铸造巨炮的能力。 铸铁技术和焦炭技术来自东亚,上等铁材购自印度,用于冶铁的萤石和加强火药威力的上等硝石来自于新色雷斯,最优质的硫磺则是西西里岛的特产,在这一系列的材料支持和技术支持下,一项伟大计划开始执行。 这项计划被以撒命名为,狄克推多。 狄克推多,古罗马名称,意为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独裁官。 早在第二批东印度商船归来之际,“狄克推多”便已立项,当时的以撒虽然拥有了东方高炉技术,但依然经历了多次失败,计划一度终止。 直到去年秋季,第一船满载萤石矿的新色雷斯商船抵达迦太基港,君士坦丁堡的炼铁厂开始试着将萤石添加到高炉之中,立马便发现了这样做的好处,适当的萤石可以作为助熔剂,能够大大提高炉渣流动率,让炼铁厂的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突飞猛进,产出来的成品杂质更少,有些上等铁矿冶炼出的产品已经接近钢铁。 这就是殖民帝国的好处之一,可以获得来自世界各地的技术和特产,整个欧洲仅有不列颠和西班牙具有较多的萤石储备,开采难度还不小,但取得南非和墨西哥后,全世界百分之四十的萤石均归东罗马所有。 在得到优良钢铁后,“狄克推多”计划重新启动,由于钢的塑性比铁好很多,第一批钢质炮管很快被铸造了出来,还没等实验彻底成功,以撒的一纸调令就给计划执行者们出了一个难题。 他们必须立马赶到西西里军营,各种原材料都由以撒备好,他们的任务则是从无到有,铸造第一门“狄克推多”巨炮。 正当他们发愁时,得知消息的乌尔班主动请缨,带领加里波利炮兵学院的一些学生来到了这里,在这座高台上修建熔炉,制造模具,以狂热的态度坚定执行着以撒的命令,也完成着自己的理想。 现有的钢材都是通过海路打包运来的,钢的熔点约为一千五百度,一般的木炭根本提供不了如此高的温度,但在获取焦炭技术后,两千三百度的高温足以支撑着计划的继续运转。 这门巨炮的后坐力极强,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以撒写信给工作人员,让他们试着用轨道和滚轮来承载火炮,缓解后坐力的同时,还能分摊压力。 轨道运输也并非以撒独创,早在古希腊和古埃及时期,人们就已经开始用硬木和石料来建造轨道,最著名的莫过于穿越科林斯地峡的石质轨道和用于建造金字塔的木制轨道,直到今天,老祖宗的聪明才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以撒也没有过多干涉轨道的建造,只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意见,比如铺在轨道下的枕木,比如枕木下的碎石和沙砾。 当然,这条短轨道依然不是后人熟知的列车轨道,主要由硬木构成,强度不够高,在巨炮的重压下,几乎就是一次性产品。 原历史上,欧洲第一种具备开创性质的轨道出现于16世纪的英格兰与德意志,也是用木头作为主要材料,以撒只是将其提前了几十年。 “陛下,差不多造完了,您提供的材料和构思都很好,我造得很顺心。” 乌尔班兴高采烈地说道。 “想当年,我们铸造火炮时,一切材料都得自己找,时间拖得很长,而现在,您国内的那群冶铁资本家们直接拥有了生产能力,想要什么只需下订单即可,再给我一个月,我还能多铸造两门一模一样的巨炮!” “呵呵,以后再说吧。” 以撒笑了笑,摘下手套,抚摸着冰冷的炮管,就像抚摸着滑腻的丝绸。 “陛下,现在天空中的水汽还是挺多,等什么时候放晴了,我们射上一炮可好?” 乌尔班兴奋地建议道。 “这些炮兵小子们都学过了您派人编写的弹道学,知道怎么样让炮弹飞得更远!” 其实,以撒派人编写的弹道学教材没什么特殊的,暂时都是老练炮手的经验之谈,而非数学家的精密计算,他们不需要懂得自由落体和抛物线,只需多试几次,就能很明确地了解到抛物线的基本规律——由于有空气阻力,略小于四十五度发射时,炮弹飞得最远。 当然,弹道学是一门自古希腊时期便存在的学科,它的进步必然依托于数学与物理学的进步,接下来的日子里,现有的教材还会经过不断的修改与更新。 “行,你们先进行调试和保养,等天气好转,立马向巴勒莫城中心开炮!” “保养炮管用的热油,清除火药残渣用的毛毡,炮手开炮时的安全措施……你是专业人才,这些东西无需我来提醒。” 以撒指示着。 “现在是冬季,冷却时间更快,一天之内,你至少需要开三炮,在保证炮管安然无恙的前提下,必须昼夜不停,直接越过他们的防线,将巴勒莫内的军营给我轰成废墟,让他们胆战心寒,让他们倒戈来降!” “是!” 乌尔班大声吼着,白的胡须都在颤动。 历史上的乌尔班巨炮拥有足足1.6公里的射程,以撒的这门“狄克推多”巨炮直接建造在山间高台上,且获得了弹道学的加成,射程只会更远,坠落威力只会更大,下坠的炮弹虽然是实心弹,但摩擦产生的热量会使其温度极高,足以点燃落点周围的木制建筑。 以撒转过身,俯瞰着山下的巴勒莫城,嘴角微微上扬。 战争是人类最好的老师,在以撒看来,这句话不无道理,通过这项“狄克推多”计划,东罗马帝国的铸炮工业和弹道学不仅得到了宝贵的学习革新的机会,冶铁业和炼钢业也能在此过程中得到长足进步。 最重要的是,轨道的重新使用也许会让不少矿场主看到些许机会,一定会有逐利者将轨道运输的模式运用到采矿业上,正如原时空中几十年后的德意志人和英格兰人。 木制轨道的大范围使用自然会让人发现它的弊端,逐利者或梦想者自然会寻求改进之法,一代一代的技术积累看似漫长,但却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 以后,以撒或许还会在君士坦丁堡的市区修建东罗马帝国第一条公共轨道交通,采用马拉货车的模式,将规模越来越大的各个区域更好地连接起来,让帝国公民感受到技术进步带来的美好生活。 经历过以撒的改革后,如今的东罗马帝国已经与几百年前的东罗马帝国具有相当大的区别,不少市民都在吃饱了肚子后闲来找事,或是发表演讲,或是写些文章,认为帝国政府丢失了老祖宗的传统,在统治思路上掺杂了太多的奥斯曼制度,葡萄牙制度和意大利制度,应该以小农作业为本,自由村社为基,一如几百年前。 但是,以撒十分清楚,他想走的并不是一条传统东罗马道路,也并非奥斯曼道路,葡萄牙道路或意大利道路,而是一条通往近代化与工业化的康庄大道,这条道路注定荆棘丛生,但以撒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殖民,资本,工业,科技,这四种事物相辅相成,螺旋上升,只会推动着名为罗马的帝国战车轰隆隆地向前冲锋,冲破一切乌云与阴霾,冲破一切荆棘与阻碍,冲上世界霸权的巅峰。 正如这狄克推多巨炮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霸道气魄,扫清面前一切残敌。 1476年1月10日,笼罩在西西里岛上的阴霾暂时散去,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本章完) 第368章 明珠蒙尘 第368章 明珠蒙尘 春季的地中海是平静而安宁的,冬季的大雨将要过去,夏季的酷暑和疾病还未发威,每年九到十月的风暴也远未到来,时间进入到1476年的年初后,因为战争或天气而略有中止的地中海贸易再次繁荣了起来。 西地中海上,一支舰队迎着风浪,缓缓向西北航行,舰队规模一般,但都是军商两用舰船,相比一般的欧洲帆船,这些船只在牺牲一部分载货量的基础上,保留了较为强大的战争能力。 这支舰队悬挂的旗帜五八门,全都来自于东罗马帝国的各大商团,有些属于皇室,有些属于商业贵族,更多的则属于最近兴起的平民资本家。 拉丁海盗势力在西地中海与大西洋兴起后,东罗马帝国的海洋贸易在最初一段时间遭到了不小的打击,商会们镇定思痛,开始寻求新的航行方式,一些商会开始以各种方式抱团取暖,联合起来组成大舰队,降低护航成本,降低遇袭风险。 虽然诸如法兰西和尼德兰等国已经开始学习盖伦帆船的建造之法,但时间尚短,东罗马帝国的造船技术仍然位于世界第一,当这些零散商船联合起来时,拉丁海盗们便没办法凭借狼群战术用老式的桨帆船击败先进的三桅帆船, 舰队正中央的大船上悬挂着绘有蓝底金麋鹿的宽大风帆,这是富格尔家族的家族纹章,由皇帝亲自设计,象征最高的恩宠。 自从举家搬往君士坦丁堡后,富格尔家族的各项产业迎来了一次爆发,他们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从东罗马政府和东罗马皇室的手中得到了一大批闲置矿山的开采权,从埃律西昂到巴尔干山脉,从新色雷斯到大高加索,帝国的旗帜插到哪里,富格尔家族的产业便扩展到哪里,由于他们家大业大,不怕失败,往往替皇室担起了开拓急先锋的重任。 别人不敢租赁的偏远矿山,我来租,别人不敢开采的深层矿产,我来采,别人不敢搞的风险投资,我来投,凭借这种理念,富格尔家族在一次次资本扩张中挣得盆满钵满,在极短时间内就成为了东罗马帝国除皇室外排名第一的资本家族,他们的部分产业中,早期垄断制度开始形成。 目前,富格尔家族的掌舵人是在不久前升为商务大臣的乌尔里希,曾经游历四方的他见多识广,将诞生于意大利和德意志的先进商业模式与先进矿业技术成功引入东罗马帝国,并将其推广壮大,使东罗马帝国明显落后于西欧的老旧商业体系进行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更新迭代。 由于需求量逐年递增,德意志的新式技术又提供了良好的土壤,乌尔里希当然把第一个目标放在了矿产业上,但除了矿业之外,他也捡起了家族老传统,在纺织业上洒下重金,在君士坦丁堡,帖撒罗尼迦,阿德里安堡和迦太基等大城市修建了十几座纺织工坊,用五年的时间让富格尔纺织集团走上了正轨,并将其交给自己的侄子雅各布进行打理。 富格尔家族的崛起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怨恨,他们反复寻找着富格尔家族贪污腐败和假公济私的证据,但最终都是一无所获,不了了之。 乌尔里希对这些小动作十分不屑,在他看来,这些人压根就没有认识到权力与资本之间的关系。 真正的有智慧的高官是从来不需要贪污腐败的,光是凭借比其他人领先一步的信息,他们就能找准潮流,大挣一笔。 由于东罗马帝国的资本发展实在太快,商业前景实在太好,曾经还略有矜持的富格尔家族现在正想尽办法地抹除掉当年的德意志影子,想尽办法地加快本地化的进程,不仅将几个年轻成员全部送进君士坦丁堡大学,还对帝国的法律完全遵守,生怕被人抓到一点把柄,生怕流传一点闲话。 富格尔企业的工资总是按时按量发放,正教徒总是能担任高级工匠,愿意皈依的奴隶劳工也不会得到一点阻拦,所有法定假期都一律遵守,除了顽固穆斯林外,其他雇员都十分喜爱自己的工作。 君士坦丁堡的本地资本骂他们是外来者,试图用民族情绪和宗教情绪来诱导国民抵制富格尔商品,但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些难以说清的些许“污点”,富格尔集团无论在遵纪守法,人员待遇还是产品质量上都严格把关,这倒不是出于比旧罗马商人更多的善良,而是由于比旧罗马商人更深的恐惧。 当然,与其他早期资本家不同,在皇帝的引导下,乌尔里希对正在茁壮成长的资本主义有了一些更深层次的理解,这也是他放弃剥削正教徒员工的原因之一: 资本发展并非只与生产有关,也与消费有关,如果一个国家的资本家们把大家都变成了整日劳动的穷鬼,让大家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来进行消费,那这个国家的资本经济非但不会继续发展,反而会陷入衰退和停滞。 社会福利,劳动保障,节假日期……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些东西是相当符合资产阶级的利益的,如果一个资本家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或是装聋作哑,那他只是一个合格的剥削者,而非眼光长远的企业家。 然而,由于时代限制,当前的绝大部分资本家都属于前者,盲目而肤浅,没经历过一两次经济危机,他们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除此之外,与原时空中相同,富格尔家族还开展了相当多的慈善事业,包括为穷苦学生提供免费助学金的富格尔基金会和为贫苦市民提供只收取象征性租金的富格尔庭院。 诚然,乌尔里希的所作所为大多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在民众和教会中的好名声,但这种东西,论迹不论心。 在伊比利亚纷争中,由于皇帝不愿意把纳税人的钱用于家族战争,战争经费几乎都来源于皇室,皇太子查士丁尼不愿为儿子留下一个漏洞百出的卡斯蒂利亚,父亲给予的资金又不太够,玩弄外交权术所需的大量金钱几乎全都来自于富格尔家族的贷款,查士丁尼把切尔克斯王国的一座山地金矿与哥萨克王国的几片浅层煤田抵押了出去。 乌尔里希认为,查士丁尼也许压根就不想还钱了,他所抵押的矿产虽然有些潜力,但暂时无人开发,本来就是准备交给国内大资本自行发展的。 尽管家族中不少人认为乌尔里希吃了大亏,但他还是很高兴地签下了贷款文书,拿下了这几座矿产的开发权。 乌尔里希对部分家族成员的眼光短浅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既然皇室已经开始勘探顿巴斯地区的煤矿资源了,那这里一定是有利可图的,位于深山老林里的金矿反倒可有可无了起来。 海风大了起来,乌尔里希站在船头,豪情万丈地触摸着天空,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 资本是一种很神奇的事物,它能够缓慢而坚定不移地将过去几百上千年的血统和家族观念摧毁得一干二净,在过去,如果没有极佳的运气和极好的机会,没有显赫身世的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任何跨越阶层的可能性,但现在,故步自封的土地贵族成为了穷鬼,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成为了富翁,市民阶级获得了更多权利,也将其充分利用了起来。 当然,成功跨越阶层的普通百姓成为了新的得利者,他们一样会将财富与权力代代流传,一样会重视血统与家族,一样会堵住其他人的上升渠道,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屠龙者终成恶龙。 人类历史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与任何一个政权在真正意义上完美解决了这一问题,东罗马帝国自然一样。 但是,无论怎么说,至少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从毫无血统可言的普通工人到富可敌国的资本家,富格尔家族仅用了两代,有些东罗马资本家仅用了几年,这就是时代的魅力。 “乌尔里希大人,我们快到了。” 一位商人打扮的青年来到乌尔里希的身边。 青年十分高大,金发碧眼,肤色苍白,毛发旺盛,与身边肤色古铜的水手格格不入。 “阿尔梅里亚港不算太大,之前还被海盗们破坏过一次,我们的船队可能停不下。” “没事,本来就有一部分舰船是要去马拉加港的,先让他们过去吧,等我办完任务,带着剩下的去与他们汇合。” 乌尔里希说道,想了想,看向青年。 “对了……索尔,你——” “大人,我的确是北欧人,但我不叫索尔。” 青年无奈地摊摊手,用德语说道。 “如果您还是记不清我的名字,就叫我维斯比吧。” “哦,对,维斯比……你是哥特兰人。” 乌尔里希点了点头。 “老了,记性有些差。” 乌尔里希遥望着越来越近的港口,再次看向神情严肃的维斯比。 “维斯比,哥特兰现在的情况如何?” “早就没有哥特兰了,大人。” 维斯比有些惆怅地说道。 “当年的农民自治领,汉萨贸易城,早就随着丹麦人的入侵而灰飞烟灭了。” “如果哥特兰还能如当年那样繁荣,如果汉萨同盟还能如当年那样兴盛,我的祖辈们也不会来南边做生意了。” “巴伦西亚虽然也不错,但竞争很激烈,尤其是最近,到处都是混乱啊。” 维斯比叹了口气。 “我的父亲已经准备带着家产加入东帝国了,我们准备在迦太基城定居,听说那里正准备修建丝绸交易所,具体布局跟巴伦西亚的丝绸交易所完全一样,是这样吗?” “呵呵,差不多吧,那些家伙准备跟巴伦西亚人对着干呢。” 乌尔里希笑了起来。 “但是,我们可不会像西班牙人那样草率,既然要修,那就彻底修好。” “我虽然没能在东帝国出生,但对基础历史有些了解,哥特兰人来东帝国做生意算是历史传统了,希望你们能够有一个良好的结局吧。” “这倒是的,我家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东帝国金币,好像是利奥六世时期的。” 维斯比说道。 “现在的君士坦丁堡城外也许还有我们当时修建的教堂,就在狄奥多西城墙外,您见过吗?” “没有,也许被奥斯曼人毁了吧。” 乌尔里希摇摇头。 在整个北欧地区中,哥特兰岛是很特殊的一个存在,曾经是自由与贸易的文明之邦,比起周围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维京海盗,哥特兰人更喜欢发展和经商,足迹遍布波罗的海,北海与地中海,与几个世纪前的东罗马帝国贸易关系密切。 与东方的阿拉伯,波斯,印度与华夏不同,也许是因为欧洲民族繁多,地理分裂,居民们普遍信奉的基督教或多或少有着一些“神明之下,人人平等”的较为先进的理念,上古时代的基督教也留有公社思想的残余,完全由农民建立的自治政权早在文艺复兴和大航海开展前便已经存在了,最著名的当属维持至今的迪特马尔申农民共和国,一度辉煌过的哥特兰农民自治领也可以算做其中之一。 不靠皇帝,不靠国王,靠勤劳的双手与智慧的头脑,男人女人都会参与到劳动之中,这在整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哥特兰的首府维斯比城一度是整个北欧最繁华的贸易都市,是汉萨同盟的一份子,但自从丹麦国王将其彻底攻占后,一切的平等与自由都不复存在,贸易网络也接近断绝。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哥特兰商人离开故乡,进入到汉萨同盟的其他城市,但汉萨同盟也越来越不能适应时代的潮流,一些德意志商人开始继续南下。 阿拉贡王国的巴伦西亚,就是德意志商人最多的一座地中海城市,巴伦西亚人常说的“德意志商人”当然不只来自于德意志民族,还包括了汉萨商人,尼德兰商人和北意大利商人。 热那亚和巴塞罗那先后衰落后,巴伦西亚成为了整个西地中海最重要的国际性贸易都市,主要发展丝绸贸易和羊毛贸易,吸引了来自西欧各国的商人,资本主义已经开始在这里萌芽生根。 阿拉贡王冠上最大的一颗明珠,这就是巴伦西亚城的重要性。 但是,十分不幸的是,随着外国工商业主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巴伦西亚城的内部矛盾越来越不可调和。 目前的巴伦西亚城主要有三支工商业势力,分别是本土西班牙基督徒,本土穆德哈尔穆斯林和外来的德意志集团,最尴尬的是,本应占据主导地位的本土西班牙基督徒却是势力最为弱小的一个,最后一个由于有更多的资本,反而势头强劲。 这种模式对阿拉贡王国是十分不利的,他们很难在巴伦西亚这样一座最重要的财税基地将正在成为欧洲主流思想的重商主义推广到位,外来商人要求减免税赋,破除壁垒,自由贸易,这与阿拉贡王室的利益严重不符,王室对他们越来越忌惮。 从民间层面来看,巴伦西亚城的基督徒与穆德哈尔穆斯林相处得十分融洽,西班牙基督徒们基本将其视为自己人,但德意志集团就与穆斯林们关系恶劣,时不时借着宗教的名头挑起事端,激化冲突。 巴伦西亚也许是整个欧洲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城市,超过三分之一的常住人口都是穆德哈尔人,如果加上塞法迪希伯来人则更多,这些人与基督徒居民的关系还算融洽,国王和贵族也允许他们保留最大限度的自治权。自从伊莎贝拉皇后在去年提出宗教裁判所的建议后,巴伦西亚的德意志集团一片欢腾,立马和罗马教廷取得联络,要求他们派遣教士来巴伦西亚进行审判。 虔诚?利益。 为了避免将罗马教廷逼往对立面,费尔南多王子暂时允许了他们的“指导性”审查,但实际上为穆德哈尔人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并要求他们出钱出兵,帮助自己完成了偷渡塔霍河的计划。 实际情况也出乎了罗马教廷的预料,当梵蒂冈教士来到巴伦西亚时,除了意图牟取利益的德意志集团外,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支持他们,从国王到贵族再到平民,很多人都愿意为自己友好的穆斯林邻居提供帮助,以无声的沉默抵制着罗马教廷的横加干涉。 或许,在他们心中,这些温顺和善而擅长工商的西班牙语穆斯林,比贪婪狡诈的德意志基督徒或抽骨吸髓的梵蒂冈教士更像是自己的同胞。 塔霍河一战,费尔南多输掉了不少家底,从马德里一路逃回阿拉贡本土,还是不死心的他一面收拾残兵,一面继续摊派税收,试图重整军队,首当其冲的便是财税重地巴伦西亚。 但是,现在的费尔南多陷入了两难局面,他本以为苦战数年的东罗马军队已经基本丧失了曾经的高超战斗力,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偷袭之法,一边向穆德哈尔人许诺自由,从而获得他们的金钱和人力,一边顺从了德意志集团的意愿,允许宗教裁判所的存在,假意将穆德哈尔人列入审查名单。 如果战争胜利,费尔南多的声望将会攀升到顶点,自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他失败了。 塔霍河大战之后,查士丁尼搜集了不少穆德哈尔俘虏及尸体,要求文书用最感人肺腑的文字写出了一篇长文,提交给罗马教廷和君士坦丁堡牧首区,顺便在各大报纸上简要发表,要求帝国商人将这篇文章的主旨思想传播到地中海各地。 文章中罗列出了阿拉贡王室的十条罪状,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他们对异教徒的包庇,对基督徒兄弟的迫害和对罗马教廷的欺骗,还将他们在天主教会大分裂期间支持阿维尼翁伪教皇的旧事一并捅了出来。 罗马教廷里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老油条,他们大概不会被这种别有用心的东西所激怒,但巴伦西亚城的德意志集团顿时坐不住了,他们先前可没有在内战中支持卡洛斯派,一切都顺从费尔南多的意思,要钱给钱,要装备给装备,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根本上认同宗教裁判所的宗旨,将穆德哈尔工商业者清除出去。 本以为你只是因为战争缓上一缓,没想到你压根就没想清除他们啊? 不清除他们,难道想清除我们? 实际上,阿拉贡王室的确早就想对巴伦西亚的外国商人动手了,他们在带来大量税收的同时,却不利于本土产业的长期发展,一个穆德哈尔人经过几十年就能基本同化为西班牙民族的一员,但这些有钱有知识的外国人就十分困难了。 原时空中,阿拉贡王国一直在逐步收回巴伦西亚外国商人的贸易特权,即使这样也耗费了很长时间,但哈布斯堡世界性王朝的入驻反倒让巴伦西亚的外国资本势力得到了加强,一百年的成果几乎功亏一篑。 直到后来,西班牙贸易衰落,外来资本挣不到钱,自然而然地带着剥削所得前往更好的城市,消失在了西班牙的历史中。 于是,当费尔南多再度征税时,穆德哈尔人倒是继续支持,巴伦西亚的德意志集团却开始集体反对,无论是尼德兰商人,汉萨商人还是北意大利商人,他们都抱团取暖,抗拒征税,有些激进者主张借助教廷势力发动叛乱,大部分悲观者则倾向于带着家当逃离伊比利亚。 格拉纳达已经垮了,这座曾经的丝绸之都很难恢复往日光辉,东罗马帝国的几座大城市正在取代它的位置,如果阿拉贡王国选择继续与东罗马帝国敌对,巴伦西亚的“二道贩子”事业根本维持不下去。 所以,当伊比利亚和西西里的战争基本平息后,商务大臣富格尔趁着经商时机来到了伊比利亚,寻找可乘之机。 乌尔里希记得,在信上,皇帝详细地写出了自己对巴伦西亚局势的看法,认为这群工商业者不太可能爆发叛乱,他们太过软弱与妥协了,对阿拉贡这个国家和西班牙这个民族也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向心力,遇到问题的第一件事是想着怎么在保全更多家当的情况下暂时逃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掀起叛旗。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力量又不足以让叛乱取得成功了。 所以,富格尔的任务主要是添火加柴,可以适当提供一些贷款,供其购买一些武器,雇佣一支军队,如果他们实在犹豫不前,那就尽可能地说服他们带着家底来迦太基城做生意,办工坊,成为东罗马公民。 与尚未完全脱离中世纪体制的阿拉贡联合王国不同,东罗马帝国的中央集权程度与本国资本势力都并非他们可比,且有公民制度,外国资本进来容易,离开困难,不会掀起多少浪,东罗马帝国也许还能凭借外国资本家在原国家的关系网将货物售往更远的地方。 东罗马帝国的税务部门甚至是有军队和舰队的申请调动权的,不管你原来是什么人,不管你目前在什么地方从事工商,只要你拥有罗马公民权,那就得向帝国政府缴纳赋税,如果胆敢触犯法律,帝国境内的财产全部没收,一家老小还都得登上东罗马帝国的通缉名单,时刻面临着情报人员的追杀。 舰队缓缓靠向格拉纳达王国的阿尔梅里亚港,乌尔里希理清了思绪,青年维斯比还是那般不苟言笑,忧心忡忡。 “维斯比,你们家族来到巴伦西亚后,还与哥特兰或汉萨同盟有关系么?” 乌尔里希随口问道。 “与哥特兰是真的没有关系了,那里现在变成了丹麦王国的一部分。” 维斯比回答道。 “我家在吕贝克市有些关系,我出生在吕贝克,母语也不是哥特兰语,而是德语。” “您或皇帝对汉萨同盟也有些兴趣么?” “不是我,也不是皇帝,而是民间商人集团。” 乌尔里希想了想。 “准确来说,是与葡萄牙商人关系紧密的商人集团。” “东帝国与葡萄牙合作三十多年,不少商业集团都是同时包括帝国商人与葡萄牙商人的,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和最新建立的里斯本证券交易所还是永久性伙伴。” “在我们两国之前的利益瓜分中,东帝国得到了地中海,葡萄牙则是英吉利海峡,北海和波罗的海,但现在,他们似乎吃不下了,还遭到了不少排挤。” “嗯,这我知道,他们的主要阻力是尼德兰——英格兰商业集团。” 维斯比说道。 “王太子若昂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已经不满足于中转商业了,正在大力发展手工制造业,但葡萄牙王国人口太少,资源太匮乏,竞争不过已经高速发展了几十年的尼德兰人。” “尼德兰工商业是汉萨同盟和葡萄牙王国的共同敌人,如果你们真的有兴趣,我可以帮您引荐一些吕贝克要人。” “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解决这场耗时长久的战争。” 乌尔里希摇了摇头,看向北边的大海。 “大家都说,巴伦西亚城是阿拉贡王冠上的明珠,费尔南多的战争经费里有将近一半都来自于巴伦西亚城及附近地区。” “费尔南多已经走向穷途末路了,如果巴伦西亚再出点事情,他又该怎么办呢?” 舰队徐徐靠岸,乌尔里希走上码头,这里的官员们早早等候。 “乌尔里希·富格尔?” 一位本地官员问着,似乎对乌尔里希有些不太感冒,眼光时不时瞄向他胸口的家族徽章。 “是,帝国商务大臣,皇帝敕封元老院五级元老,工商业改革的主导者,富格尔家族的族长,乌尔里希。” 乌尔里希冷淡地回答着,也看了看对方的家族戒指。 一个目中无人而看不起平民的小贵族而已,乌尔里希懒得与他计较,只是拍了拍自己价格高昂的天鹅绒大衣,用戴着金镶钻戒指的手从口袋中掏出雕刻着繁复纹的红木烟斗和来自古巴的极品烟丝。 小贵族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收敛了不少,严肃起来。 “欢迎您来到阿尔梅里亚港,这里是科尔多瓦公爵的领地之一,卡洛斯国王和阿隆索公爵的旗帜在这里飘扬。” “闲话少说,有什么事?” 乌尔里希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有您的信,大人。” 小贵族将一封绘有双头鹰纹章的信递给乌尔里希。 乌尔里希接过信,揭开信封,匆匆读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怎么了,大人?” 维斯比好奇地问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信件,乌尔里希将其递给了维斯比。 “巴勒莫城陷落,加蒂斯侯爵被俘,他的雇佣兵团选择离开,西西里岛就此解放。” “西地中海舰队正在向阿拉贡海岸航行,我们的工作得加快了。” …… 1476年1月,在经历过二十余天的连番轰炸后,巴勒莫城的主城区大半损毁,近一半的军营在第一次轰炸中被炙热的炮弹所引燃,诺曼王宫的一处塔楼彻底崩塌,一处囤积粮草的仓库被炮弹砸成了洞坑,狄克推多巨炮以无与伦比的伟力打破了加蒂斯侯爵的幻想。 这种从天而降的巨型炮弹让西西里军民极其恐慌,认为自己遭到了神罚,将这种轨道巨炮称为“神罚巨炮”,士气逐渐跌入谷底。 2月1日,东罗马军队发起了最后的总攻,海陆两面齐头并进,在持续半天的巷战后,西班牙人的斗志彻底崩溃,部分队长直接向东罗马帝国投降,要求通过赎金来保住生命。 2月1日晚,东罗马军队攻占诺曼王宫,加蒂斯侯爵当场被俘,东罗马皇帝伊萨克三世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典礼,宣布西西里自治行省的正式建立。 2月3日,东罗马帝国的西地中海舰队抵达阿拉贡海岸的巴伦西亚港,要求阿拉贡国王向东罗马皇帝无条件投降,并严格遵守罗马教廷的宗旨,把穆德哈尔工商业者清除干净,把原穆德哈尔聚集区划归骑士团辖地或主教区。 正在巴伦西亚主持征税的费尔南多自然拒绝,在巴伦西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讲,要求巴伦西亚港的阿拉贡海军拼死一搏,抱着必死的决心阻挡东罗马海军的轰炸。 随后,费尔南多趁着夜色溜出巴伦西亚,阿拉贡海军的十几艘老式战船并没有给东罗马帝国的几十艘先进战舰造成多少阻碍,由于巴伦西亚港拥有为数不少的岸防炮,东罗马海军并未直接登陆,而是封锁航路,用大型战舰上的远距离炮隔海轰击。 巴伦西亚,这颗阿拉贡王冠的明珠,终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本章完) 第369章 大胆查理之死 第369章 大胆查理之死 冬去春来,历史的指针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了1476年的3月,气温转暖,冰雪融化,草木生芽,万物勃发。 1476年之后,地中海北岸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东罗马帝国凭借着雄厚的国力和先进的科技在两片战场上战胜了阿拉贡联合王国,夺取了卡斯蒂利亚继承战争的主动权和隶属于阿拉贡国王的西西里岛。 战争打到今天,战争双方都没有继续大战的意愿,东罗马帝国的西西里远征军就地固守,情况更差的伊比利亚远征军也没有大举渡过塔霍河。 托莱多城内,皇太子查士丁尼率领的代表团正在与胡安娜派做最后的谈判,罗马教廷派来的特使居中调停。 当然,陆地上的大战没有爆发,海洋上的封锁一刻未停,解决完东地中海事务的东罗马帝国将大量军舰开向了西地中海,以巴勒莫为主港,不断袭击阿拉贡和法兰西的商船,将他们封锁在欧洲大陆之内。 当地中海战局陷入停滞时,欧洲西部的勃艮第战争却如火如荼,这场战争同时将数十名贵族,几百万百姓和四个民族牵扯了进来,一切都只是为了大胆查理的“王国之梦”。 三月末的尼德兰低地依然有些寒冷,如般的五月尚未到来,盛行的西风从海面上吹向整座平原,田野上,风车哗哗作响。 尼德兰是欧洲大陆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商业传统浓厚,手工业发展迅速,终年不止的西风为尼德兰人提供了充沛的风力资源,他们用风车排干沼泽,开辟农庄,豢养牛羊,养育儿女,自12世纪以来,尼德兰的工商业越来越发达,人口也越来越多,逐渐从欧洲边缘的荒芜之土跃升为富饶繁荣的鱼米之乡。 但是,目前的尼德兰低地尚未出现统一的民族国家,每一个尼德兰邦国都拥有较强的独立性,市民工商阶级占据主导地位。 这种邦国林立的格局为尼德兰财富的觊觎者提供了可乘之机,两代勃艮第公爵通过联姻,购买和武力威逼等方式将南半个尼德兰纳入囊中,布鲁塞尔,根特,列日……目前,这些鼎鼎有名的贸易都市均处于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统治下。 勃艮第属尼德兰,佛兰德伯爵领,根特城,伯爵城堡。 根特城是尼德兰贸易大城,虽然不靠海,但发达的内河航运依旧为其提供了交通上的便利,从几百年前开始,英格兰人开始向这里输入羊毛,根特人则建立呢绒纺织厂,将高级手工业品出售至欧洲各地。 佛兰德伯爵的头衔在几十年前通过婚姻关系被勃艮第家族获取,根特城成为了勃艮第公爵的财税重地之一,两代勃艮第公爵通过各种手段从尼德兰商人手中收回了大量贸易特权,成功使其顺服了起来。 根特城的伯爵城堡美观而大气,伯爵城堡的二层是领主的居住区。 居住区内,最宽敞明亮的一所房间被布置得优雅而可爱,暖色调的房间用品令人感到十分温馨,新鲜的卉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原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艰难晦涩的神学典籍到绘声绘色的骑士小说与爱情小说,应有尽有,前者虽然占据了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但从翻动痕迹上来看,房间的主人显然更喜欢后者。 书桌前坐着一位少女,白皙的肤色和浅色的眼睛显示出主人的日耳曼血统,褐中带黑的卷发则或许来自于身为葡萄牙公主的祖母。 卡佩家族,瓦卢瓦——勃艮第支系,勃艮第的玛丽。 玛丽的父亲是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母亲是来自波旁家族的伊莎贝尔,祖父是勃艮第公爵“好人”菲利普,祖母则来自于葡萄牙王国的阿维什家族。 当然,无论是勃艮第,波旁还是阿维什,都属于卡佩家族的支系,拥有共同的祖先,爱穿斗篷的雨果。 玛丽现年19岁,仍然没有婚嫁,这在欧洲贵族圈子里算得上另类。 当然,由于她的家族拥有着为数众多的富庶领地,玛丽的容貌也并不寒酸,追求她的公子王孙数不胜数,她的父亲大胆查理也曾为她定下多次婚姻,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都未能实现。 玛丽的父亲大胆查理是个还算不错的君主,但比起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建树,大胆查理的生育能力就要差上许多,前前后后总共迎娶了三位妻子,留下的孩子却只有玛丽一个。 也就是说,如果大胆查理在死前未能留下任何男性后裔,包括勃艮第公国和南部尼德兰在内的大量领地将由玛丽继承,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财富。 但是,与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卡尔玛联盟的玛格丽特女王不同,勃艮第的玛丽并非当君主的好材料,没有必要的手腕,没有让臣民顺从的能力,她热衷于诗歌与文艺,盼望着英俊的骑士,幻想着浪漫的爱情。 除了酷爱骑马外,她与一般的贵族小姐没什么不同。 母亲去世后,大胆查理又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迎娶了英格兰王国约克家族的公主,但这并没有影响玛丽与父亲之间的和睦关系,大胆查理向她倾注了很大的爱意,玛丽也用最温柔和最贴切的爱来暖化着大胆查理坚硬的心。 父亲打了胜仗,玛丽跟着开心,父亲生了小病,玛丽祈祷哭泣,在玛丽心目中,父亲就是自己的支柱,会用最刚硬的威权为自己撑起一片最温暖的蓝天。 但是,近几年来,大胆查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征战的年月越来越多,脸上的疲惫之色浓郁得怎么也化不开,常常会一个人坐在铺着地图的书桌前,点起东罗马皇帝送给他的雪茄,一抽就是一夜。 玛丽知道,他的父亲遇上了难题,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在路易十一的挑拨下团结了起来,共同向勃艮第施压,路易十一利用了大胆查理内心深处对洛林走廊的渴望,将其逼上战场,让其不愿放弃。 这几年来,大胆查理也会趁着收税或征兵的空暇时间,带着满脸的沧桑来看望自己唯一的女儿,玛丽也总会装作欢喜的样子接受父亲带回来的小礼物,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尽管这些礼物已经匹配不了她现在的年龄。 每当这时,玛丽总会耐心地充当一位良好的倾听者,一边为父亲倒酒,一边听父亲吹嘘自己的骑士有多么勇武,听他讽刺法王路易有多么下流,听他咒骂尼德兰商人的见利忘义,听他谈起法兰西和东罗马帝国正在进行的所谓“资本化改革”。 “我不喜欢希腊商人们常常谈论的“资本”,也不希望尼德兰商人走上那条道路,” 玛丽记得,在一次家庭晚宴上,大胆查理如是说。 “对土地的热爱,对君主的忠诚,对上帝的虔诚,对骑士精神的尊重……资本将一切美好而神圣的事物都破坏地一干二净,只剩下了血淋淋的金钱关系。” 玛丽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但她可以很确切地发现,这几年来,东罗马帝国的商品越来越多,质量越来越好,与她带有亲缘关系的莱昂诺尔皇后时常会送她一些小奢侈品,比如产自保加利亚的玫瑰香水,产自新色雷斯的钻石胸针,产自几内亚的象牙挂件,模仿于东方王朝的紫铜暖手炉…… 玛丽清楚,这是东罗马皇室惯用的营销手段,这些年的送礼下,半个欧洲的宫廷都掀起了一场东罗马奢侈品热潮,但她还是对此心怀谢意,对素未谋面的东罗马帝国有些好感。 但有时候,大胆查理也会满怀忌惮地告诉玛丽,尽管东罗马帝国愿意向勃艮第提供帮助,但绝对不能对其抱有完完全全的信赖,在他看来,伊萨克三世与路易十一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都是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之辈。 当然,大胆查理也会诙谐幽默地告诉玛丽,路易十一是完全不在乎名声的小人,伊萨克三世则比较重视在地中海世界的名声,哪怕干了坏事也要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时候,玛丽也会忍不住劝父亲停止战争,改善与路易十一之间的恶劣关系,暂时放弃不切实际的王国梦想,但每到这时,大胆查理总会大发雷霆,发完脾气后却又会怔怔独坐,不住叹息。 实际上,在很久以前,因为惹怒父亲而逃往勃艮第避难的路易十一与勃艮第少主大胆查理之间养成了非常深厚的友谊,一同学习,一同成长,路易十一甚至还是玛丽唯一的教父。 如果勃艮第公国没那么强大,如果大胆查理只是一个小贵族,同为卡佩家族瓦卢瓦支系的君臣二人也许能创造出一代佳话,路易十一的外交和内政能力能够为大胆查理提供良好的交战时机和最佳的补给状况,大胆查理的军事才华则能帮路易十一补上最后一块短板,法兰西王国将在二人手中迎来辉煌的盛世。 可惜的是,历史没有如果,曾经的朋友早就变成了刀兵相向的死敌,勃艮第和法兰西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书桌前,玛丽捂着紫铜暖手炉,沉默地看着桌上的信件,信件的字迹十分潦草。 即使在战争时期,大胆查理也会时不时向玛丽寄来几封信件,虽然他很小心地避开了军政大事,只挑轻松活泼的话题进行交谈,玛丽还是从越来越潦草的字迹和越来越简短的话语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玛丽知道,自从四年前的博韦围城战之后,战争态势开始逆转,勃艮第一方不再具有1472年之前那样的绝对主动权,基本丧失了进攻法兰西本土的能力,大胆查理在战场上越来越力不从心,路易十一则愈发游刃有余。 1475年末,在不久前攻占南锡城的大胆查理决定趁热打铁,向南方继续进军,在没有充足补给和没有完整规划的前提下,于格朗特地区与瑞士联邦爆发遭遇战。 此战之中,瑞士联邦的步兵展现出了强悍的作战能力与抗压能力,让大胆查理的重骑兵无计可施,勃艮第人引以为豪的火枪与火炮则因为阴雨的天气和崎岖的地形而失去了大半战力,大胆查理迎来了勃艮第战争中的第一场惨败。 格朗特之战结束后,瑞士联邦与洛林公国合兵一处,士气旺盛,勃艮第一方则损失惨重,士气低迷,长年累月的鏖战让勃艮第公国上到封建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感到了厌倦,尼德兰地区的商人集团更是不愿再为大胆查理提供多少贷款。 最重要的是,当大胆查理退回南锡,准备固守时,路易十一为他送来了一份大礼——产自法兰西巴黎兵工厂的仿东罗马火炮和仿东罗马重型火绳枪。 当然,此时的东罗马帝国才刚刚具有生产钢铁巨炮的能力,这种强大的“决战兵器”尚未被其他欧洲国家所熟知,法兰西的“仿东罗马火炮”属于可以快速运输和可拆卸的长管加农炮,追根溯源,都同出奥斯曼一脉。 遍观西欧君主,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也许是最开明的一个,对新生的资产阶级呵护有加,善于学习其他国家的先进经验,他还在自己的宫廷里专门成立了“希腊帝国研究组”,研究发源于东罗马帝国的先进科学技术与先进生产模式,望远镜的制造,弹簧片的使用,克拉克帆船的改良方法……不少“灵感类”技术已经被法兰西人学习了过去。 除了技术外,路易十一还大力引进新大陆作物,土豆和番薯已经走上了巴黎市民的餐桌。 当然,诸如橡胶车轮,金鸡纳抗疟药,东方纺织机等技术显然不在此列,不是因为技术复杂,而是因为法兰西人没有充足的原材料,学会了也没多大用。 由于大胆查理在南锡城的统治极不稳固,城内居民的反抗此起彼伏,当地城墙也被之前的勃艮第大炮破坏殆尽,瑞士联邦和洛林公国凭借着法兰西的火炮迅速攻占了丢失数月的南锡城,大胆查理只能望洋兴叹。 洛林走廊一直是大胆查理的心病,拿下南锡城后,大胆查理一度认为胜利在望,但短短数月时间,他就将这座心酸之城再度丢失,过去几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上一封信件中,大胆查理第一次向女儿玛丽大吐苦水,说自己辜负了祖辈的信赖,辜负了半辈子的心血,他不想回根特,也不想回第戎,他不想面对尼德兰人讥讽的笑脸,更不愿带着战败的耻辱面对一直将他视为偶像的勃艮第青年。 大胆查理说,他一定会重整旗鼓,击败瑞士人和洛林人,他将秉持祖先的意志,亲自走上战场,让勃艮第的旗帜重新插上南锡城,让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路易十一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 收到信件后,玛丽的心中五味杂陈,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她的一切牵挂全都寄托在唯一的至亲上,自然不愿让大胆查理继续拼命。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固执己见,刚愎自用,从国内到国外,哪怕是路易十一都曾劝大胆查理放弃战争,但他就是不听。连敌人都反对我,正说明我做对了。 斟酌再三后,玛丽在2月份为父亲写去了一封长信,将自己近些天的趣事和领地内的发展写了上去,并没有对他的举措提出任何意见,想让父亲带着更好的心情走上战场。 但是,信件寄出后,一直音信全无,大胆查理似乎并没有进行长时间的修整,而是选择了继续开战。 玛丽的耐心在一天天的等待与祈祷中消磨干净,整日忧心忡忡的她时不时向继母,姑姑和家庭教师们打听着大胆查理的情况,却只能得到“仍在战场”这种不清不楚的消息。 玛丽提起笔,想再写封信件,却不知从何下笔。 略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为暖手炉添了些炭灰,玛丽再次坐下,叹了口气,蘸蘸墨水。 “致最亲爱的父亲查理,您还——” 喧闹声从窗外传来,打乱了玛丽的思绪,城堡外似乎来了信使,马蹄铁急促地敲击在石板上,像是催命的钟声。 惊叫声与哭泣声从楼下传来,玛丽心头一惊,连忙穿上外衣,奔跑下去。 …… 阿拉贡王国,通往萨拉戈萨的道路上,费尔南多凝望着近在眼前的高大城墙,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 跟随他的士兵和骑士们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总算是安全了。 纳瓦拉的八年内战,加泰罗尼亚的十年叛乱和紧随而至的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榨干了阿拉贡联合王国的大量精气,市民阶级在议会上对王室的税收政策阴阳怪气,乡下汉子则更加直接,不少丧失生计的农民们掀起了叛旗,加泰罗尼亚境内到处都是强盗劫匪,直到靠近王国首都萨拉戈萨,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 近乡情怯,费尔南多眉目低垂,重重叹了口气。 一年前,他从这里踏上征途,身边簇拥着数万大军,短短一年之后,他就沦为了败军之将,跟在一起的也只剩下千余残兵。 费尔南多本以为鏖战数年的东罗马远征军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只需一场大战就会崩溃,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军队竟然更差,精锐一丧失,其他部队就基本失去了野战能力。 当然,贡萨洛在塔霍河畔的阻击战还不至于将费尔南多的军队消灭大半,只是阿拉贡的军事体制根本不支持长久作战,封建骑士们为君主效力是有时间限制的,农忙时期就会嚷嚷着回去,雇佣兵倒是不存在这一问题,但费尔南多也难以负担高昂的薪水。 至于法兰西的支援部队,敕令骑士被俘大半,国王火枪队倒是完好无损,先他一步撤回了萨拉戈萨。 即使情况如此恶劣,费尔南多仍然没有放弃,他从马德里赶去了巴伦西亚,试图再次在这里征收一笔战争经费,用以重整军备。 然而,冰冷的现实给了费尔南多重重一击,他在穆德哈尔人和德意志集团间走钢丝的策略终究还是引起了混乱,德意志工商业者拒绝交钱,他们的领头人甚至明确地告诉费尔南多,要么赶走穆德哈尔人,给予外国商人贸易特权,要么就等着叛乱。 据费尔南多所知,这些人还与东罗马帝国积极接触,东罗马帝国的商务大臣富格尔已经来到了伊比利亚,专门负责这项事务。 当然,巴伦西亚的德意志集团倒不是对东罗马帝国有什么好感,也不会轻易加入到卡洛斯一方,只是想借助东罗马帝国的威权来逼迫费尔南多,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初,东罗马商人集团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可不小,要求费尔南多驱逐东罗马商人的一群人中,就有他们的身影。 面对这些情况,费尔南多六神无主,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也不知道阿拉贡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由于前期的投入实在太多,许下的诺言和欠下的贷款实在太多,费尔南多不能轻易投降,必须将最后一份希望把握在手。 这次回到萨拉戈萨,他准备和法兰西公主火速完婚,以此为由向法兰西人提出更多的贷款,用这些钱雇佣新的军队。 有了新的军队后,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富饶但逆反的巴伦西亚,这一次,他一定得让叛逆之徒付出代价,顺便筹集更多资金。 在他看来,东罗马军队虽强,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在攻城略地上已经展露出了不少疲态,如果还能继续拖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至于几乎完全沦陷的西西里岛,他已经不在乎了。 走到城门口,费尔南多准备先行前往萨拉戈萨城外的法兰西军营,与国王火枪队进行联络。 但是,原先的军营却空无一人,法兰西士兵不见踪影。 费尔南多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几名步兵从军营中赶了过来,费尔南多认出了他们的军衣,这是萨拉戈萨的城卫队。 “向您问好,尊敬的王子,我们奉胡安国王之命,收拾法兰西人留下来的残渣。” 步兵队长向费尔南多鞠了一躬,指了指杂乱无章的军营和堆满水沟的垃圾。 “怎么回事?法兰西人去哪里了?” 费尔南多有些急切地问。 “我前不久才与贝特尼斯队长通过信件。” “殿下,很抱歉,他们离开了,就在几天前。” 步兵队长讷讷回答着。 “现在,除了戍守鲁西永和希尔丹亚的法兰西驻军,阿拉贡的领土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名法兰西士兵了。” “但……这是为什么?” 费尔南多已经有了猜测,痛苦地闭上眼睛。 “殿下,法兰西人是被路易国王调走了,最高命令,根本没通知我们。” 步兵队长看了看费尔南多的脸色,低声说着。 “南锡会战结束,勃艮第军队惨败,勃艮第公爵战死,路易国王正在召集大军。” …… 1476年3月,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罔顾身边人的告诫,在士气尚未恢复,军需尚未补齐的情况下继续战争,一意孤行地向南进军,试图重夺南锡城。 3月25日,六千余名勃艮第军队与两万余名洛林——瑞士联军在南锡城下爆发遭遇战,尽管战力居于完全劣势,大胆查理还是坚决走上了战场,亲自纵马横刀,试图鼓舞士气。 最终,勃艮第人没能像往常那样创造奇迹,阴雨天气和崎岖地形限制了勃艮第火器的发挥,虽然勃艮第重骑兵在大胆查理的亲自率领下一度打到洛林公爵勒内二世的大旗下,如潮水般涌上来的瑞士方阵还是将他们挡了下来。 当天傍晚,大胆查理不见踪影,勃艮第军队开始败退,很快便演变成了彻底的崩溃,洛林——瑞士联军整整追杀了三天三夜,鲜血染遍了从南锡城到梅斯城五十公里的土地,仅有一小部分勃艮第士兵保全了性命。 三天之后,清扫战场的瑞士士兵终于在一条水沟中发现了大胆查理残缺的尸体,他的脑袋被瑞士军队中最常见的长戟劈成了两半,几乎分辨不出面目特征。 至此,勃艮第公国的盛世宣告结束,这个一度欣欣向荣的西欧大国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陷入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之中,一代豪杰大胆查理为自己的固执己见付出了代价,勃艮第的玛丽成为了两片领地的唯一主人。 尼德兰诸邦蠢蠢欲动,法兰西王国虎视眈眈,奥地利大公国也因为曾经的婚约有所筹谋,一时之间,半个欧洲的目光都被肥沃富饶的勃艮第和尼德兰所吸引,无数虎狼盯上了大胆查理遗留下来的大量领地和一介孤女。 大胆查理死后,法兰西国王路易立即改换战略重心,将派往阿拉贡的援军和准备借给费尔南多的贷款全部撤回,但依旧霸占了阿拉贡曾许诺给他的部分地区,直接越过了阿拉贡王国,开始向东罗马帝国派出使节,商讨和平之计。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旧的纷争即将结束,新的风暴正在蔓延。 (本章完) 第370章 托莱多和约 第370章 托莱多和约 巴勒莫城,一座靠海城堡的餐厅里,以撒与一位中年教士共进午餐。 海路畅通后,餐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了起来,渍玫瑰,盐腌鹌鹑,奶油蛋糕,蘑菇浓汤,柠檬奶酪,大麦克香蕉……从美味的正餐到饭后的水果,应有尽有。 然而,正对面的教士却对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不屑一顾,默默地啃食着略微撒了点盐的干面包,就着冷水填饱肚子。 几次三番地劝说后,见对方还是固执己见,以撒干脆不再管他,快速解决面前的食物后,读起了教士带来的信件。 “致亲爱的父亲,尊敬的皇帝,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正在托莱多城,与卡斯蒂利亚的各方势力商讨协约。” “各个王国,各个领地,各座城市,他们都派来了自己的使节。” “葡萄牙的使节早就到了,法兰西国王的信使也已经抵达托莱多城了,阿拉贡的使节正在路上,勃艮第公爵战死后,法兰西人已经不愿继续支援他们。” 信是查士丁尼写来的,但娟秀而美观的体字显然出自伊莎贝拉之手。 “实话说,卡斯蒂利亚的政治形势差到了极点,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彻底理清,我和伊莎贝拉只能在离开这里前,争取为卡洛斯赢得更大的支持。” “贡萨洛的哥哥,“拥王者”阿隆索是拥戴卡洛斯的最大功臣,他得到了公爵的爵位,阿尔梅里亚港和王国最高元帅的世袭权。” “托莱多大主教丰塞卡,高级教士冈萨雷斯,这两人虽然没有明确支持卡洛斯,但也对首鼠两端的费尔南多没什么好感,我准备允许丰塞卡留任大主教之位,并担任王国宰相,冈萨雷斯则得到萨拉曼卡主教之位。” “恩里克先王留下来的老骑士唐璜依然守卫着胡安娜最后的一座城堡,我没有打搅他们,他们的意志已经影响不大了。” “但在前几天,我收到了阿方索舅舅从里斯本寄来的信,他告诉我说,不希望看到胡安娜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希望我照您说的那样,把她关进修道院,她的父亲也许不是恩里克先王,但她的母亲一定是若阿纳姨母。” “就在去年,若阿纳姨母因病去世,死在了距离托莱多很远的乡下小城堡里,几乎是孤苦无依,连医生都没能请到,母亲十分伤心,要求我派兵将她的遗体运往里斯本,交给阿方索舅父,认为是卡斯蒂利亚的丑恶宫廷伤害了她。” “母亲知道您大概不会对若阿纳的子嗣们抱有善意,直接将信件寄到了我这里,特地叮嘱我友善对待胡安娜,还要求我寻找若阿纳姨母的其他私生子,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个还算富足的生活。” “我找到了若阿纳姨母的几个私生子,让他们担任卡洛斯的侍从,这些人是毫无继承权可言的,会因为还算亲近的血缘关系陪伴在卡洛斯的身边,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以撒喝上一口葡萄酒,继续读下去。 “舅舅和母亲给我提出了一个解决继承争议的办法,想把胡安娜嫁给卡洛斯,我对此并不反对,伊莎贝拉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会为卡斯蒂利亚的稳定着想。” “在卡斯蒂利亚北方,也就是他们所谓“旧卡斯蒂利亚”的地方,仍然有不少贵族在心底里倾向于胡安娜,即使他们自私自利,不愿为胡安娜提供什么资金和军队。” “我想,如果卡洛斯与胡安娜联姻成功,费尔南多就真的没有任何理由来干涉卡斯蒂利亚局势了,我在塔霍河南岸趁着战争清扫了一大批顽固贵族,支持我们的贵族和教士也能得到足够多的利益,他们已经被连番战乱伤透了脑筋,人心思定,也不会太过反对。” “您之前说,伊比利亚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但我还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接着,查士丁尼又交待了一下军队状况和统治情况,认为伊比利亚远征军已经不堪久战,卡斯蒂利亚也是遍地盗匪流寇,继续战争已经没有意义,应该尽快签署和约。 “最后,我还想向您介绍一位真正的人才,此人为伊莎贝拉引荐给我,经过两个小时的谈话后,我认为他是一位真正的有责任心也有手段的好基督徒。” “此人名叫希梅内斯·德·西斯内罗斯,是一位教士,拥有马德里大学与萨拉曼卡大学的双学士学位,在梵蒂冈教廷担任过圣职,现在回到了卡斯蒂利亚。” “我打算让他成为卡洛斯的神学和法学教师,等丰塞卡大主教和冈萨雷斯教士逝世后,他有足够的能力担任新的托莱多大主教和王国宰相。” “我派他为您带来了这封信件,您可以与他谈谈,或许会明白我的用意。” “无论如何,巴列奥略高于一切,家族荣耀亘古长存。” “您的长子,查士丁尼·德拉加什·加提卢西奥·卡佩·勃艮第·阿维什·巴列奥略。” 以撒忽略了查士丁尼在全名上的过分严谨,放下信件,看向对面的西斯内罗斯。 西斯内罗斯穿着简朴的粗布衣物,戴着木质十字架,正咽下最后一口干面包。 希梅内斯·德·西斯内罗斯,在西班牙历史上,这可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无需查士丁尼的介绍,以撒当然知道他。 原时空中,“天主教双王”的统治时期是西班牙帝国三百年基业的真正奠基期,西班牙三战立国,完成了从政治到军事到教会的全方位改革,又从世界各地掠夺了数不尽的财富,从欧洲边角的蛮荒之地成为了真正的世界霸主。 推动这场变革的三驾马车中,除了统管一切的伊莎贝拉女王和战无不胜的贡萨洛大元帅之外,最后一个便是这位西斯内罗斯大主教。 至于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他的贡献就很小了,在卡斯蒂利亚也没得到太多支持,伊莎贝拉一死,他就直接丧失了对卡斯蒂利亚的控制权,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几乎再度分裂。 西斯内罗斯是个土生土长的卡斯蒂利亚人,破落贵族出身,从小便投身于天主教事业,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是个崇高的理想主义者。 在这个时代,天主教教会已经十分腐朽,中高级教士借着上帝之名敲诈百姓,自己则公然践踏基督教传统道德,酗酒,嫖娼,鸡奸,包养情妇……他们的生活天酒地,放荡奢侈。 西斯内罗斯则与这些人截然相反,他的心志极其坚定,以最严苛的古老基督教准则要求自己,过着禁欲和苦修的艰苦生活,笃行方济各派理论,穿麻布衣服,吃粗茶淡饭,睡干草床铺,在物质上几乎没有任何需求,对荣耀和权力也不屑一顾,他只在乎自己的信仰,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耶稣基督的事业。 原时空中,在伊莎贝拉和诸位高级教士的再三请求下,西斯内罗斯才满不情愿地从苦修中出山,登上庙堂,成为了托莱多的大主教和卡斯蒂利亚的王国宰相。 西斯内罗斯在任期间,卡斯蒂利亚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教会改革,这位真正的理想者用铁腕手段清扫着卡斯蒂利亚教会的污垢残渣,要求他们与自己一样学习古老使徒的苦行精神,严禁奢靡,兴利除弊,甚至将不少包养情妇的教士逼成了穆斯林。 在他的改革下,卡斯蒂利亚的天主教会成为了整个欧洲最为虔诚而最为简朴的天主教会,享乐之风为之一滞,西斯内罗斯用节约出来的大量金钱支持圣战,开展教育,限制贵族,强化王权,关注贫苦,推行慈善,在极大程度上改变了西班牙民众对教会和宗教的看法,使西班牙真正成为了“天主之国”。 后来,诞生于德意志的宗教改革之风吹遍了半个欧洲,哪怕被誉为“天主长女”的法兰西王国都爆发了耗时长久的胡格诺战争,但西班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民众们笃信天主教教义,也相信西班牙教会。 当然,从后人的视角来看,西斯内罗斯是一个大力鼓动宗教独裁的极端主义者,他将伊比利亚最后的宗教包容政策全部打破,狂热地控制着西班牙各地的宗教法庭,勒令摩尔人皈依基督,用最暴力的手段屠杀和驱赶非基督徒,在促进了西班牙民族认同的同时,也让他们丢失了大量的工商业者。 西斯内罗斯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封地,尽管他的法定收入十分惊人,但直到死去,他的私人财产也只有一堆破旧衣物。 对于这种纯粹者,以撒虽然并不认同他的理念,但还是会对他秉持应有的尊重。 “西斯内罗斯……你吃得还算满意?” 以撒寻找着话题,用拉丁语说道。 “很满意,陛下。” 西斯内罗斯也用流利的拉丁语回答着,有些惊讶。 “没想到您的拉丁语说得这么好。” “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自然得认真学习。” 以撒思索着。 “查士丁尼将你派了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送信,关于这场战争,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您是问格拉纳达战争,当然是正义至极的,格拉纳达灭亡后,欧洲大陆上不再有任何一个萨拉森政权,历史会记住这场伟大的战争。” 西斯内罗斯说道。 “至于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这是基督徒之间的内战,我作为一个神职人员,不应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但是,如果让我在卡洛斯,胡安娜与费尔南多之间选择一位卡斯蒂利亚君主,我当然会选择卡洛斯。” 西斯内罗斯严肃地说。 “胡安娜的血统纠缠不清,私生子女生于不义,这些尚且可以忍受,但她对穆德哈尔人与希伯来人的宽待让人非常恼火。” “至于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实话告诉您,在伊比利亚诸国中,我最讨厌的就是阿拉贡了,那里的穆德哈尔人实在太多,君主和贵族也不愿将这些魔鬼清除出去。” 西斯内罗斯看了看以撒,继续说道。 “相比于阿拉贡国王,您对待萨拉森人的态度就十分令人钦佩,他们根本不配以自由人的身份与基督徒同时生活在一座城市中,要么皈依基督,要么失去一切。” “别人说您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圣战者,清除了数不清的萨拉森人,虽然奉行不同的礼仪,但您之前的所作所为值得我们的尊重。” “但是——” 西斯内罗斯话锋一转。 “听说您最近在几片边远领地上为萨拉森人提供了自治权利,还准备吸纳更多的萨拉森工商业者?” 没等以撒做出回答,西斯内罗斯重重摇头。 “这是万万不可的,他们都是不可接触者,他们现在所生活的地方大多都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这些人就该被赶到阿拉伯半岛的沙漠里,那里才是他们的故乡!” “这是我们的内部事务。” 以撒轻描淡写地拒绝讨论。 “虽然你这么说,但西班牙民众似乎对穆德哈尔穆斯林没什么太大的怨愤。” “没有穆德哈尔人的土地是无法富饶的,这可是伊比利亚的一则民间谚语。” “是啊,他们都太在乎物质上的享受了。” 西斯内罗斯叹息着。 “甘于贫穷是基督徒的传统美德,对物质生活的过分追求会引起贪欲,导致社会道德的全面崩塌。” “追求享受是萨拉森人的教义,这也是我讨厌他们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您不喜欢这种论调,我也见过东帝国商人,他们的生活都极尽奢华,这是不对的,不能为了追求发展而抛弃信仰。” “我们的生命来自于主的赋予,理应用有限的生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为神圣的事业奉献终身!” 西斯内罗斯的话语铿锵有力,以撒摇了摇头,走向窗边,招招手,西斯内罗斯也走了过来。 今天是复活节,在以撒的指示下,巴勒莫城进行了隆重的庆典,所有教堂都举办了瞻礼弥撒,信徒们排着队,在教士那里领取饼和酒。 当然,饼是未发酵的,这是西方礼仪,以撒犯不着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惹怒一大群人。 攻占巴勒莫后,以撒很快便通过海洋运输从后方买来了不少食品衣物,稳定物价,收买民心,顺便还趁着复活节的时机,要求几支马戏团和剧团为市民们表演节目。 这里虽然是自治大区,但文化渗透和经济控制还是少不了的。 巴勒莫的居民很快从围城战的惶恐不安中走出,在大街上庆祝身为东罗马公民的第一个复活节,他们互相拥抱,互相亲吻。 “耶稣复活了。” 人们彼此说道。 “西斯内罗斯,你主持过复活节瞻礼吗?” 以撒指了指正在举办庆典的教堂。 “自然主持过。” 西斯内罗斯说道。 “这是一位教士该干的事。” “我为巴勒莫的市民调来了充足的物资,在今年,他们都能过上一个富足美满的节日。” 以撒指向街道。 “你看那些市民,他们吃的是什么?” “面包饼。” 西斯内罗斯回答道。 “喝的呢?” “葡萄酒。” “不,他们吃的是耶稣基督的肉,喝的是耶稣基督的血。” 以撒笑了笑。 “您刚刚说神圣,还有什么是比面包饼和葡萄酒更加神圣的呢?” “让基督徒有饭吃,有酒喝,有衣穿,让他们能够享受到越来越好的生活,这就是最神圣的事。” “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得拼命发展,贪欲不可怕,这是发展的重要契机,享受不可怕,这是贪欲的重要来源。” “殖民原住民也好,剥削穆斯林也罢,这都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手段会变,但目的始终如一。” 西斯内罗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陛下,您这是在偷换概念,如果您愿意听,我可以从神学角度替您详细讲讲,这个观点为什么是错误的。” “算了,我不是神学家,不是哲人王,既然我们说服不了彼此,不如谈谈有实际价值的吧。” 以撒回到座位,也示意西斯内罗斯坐回座位。 “查士丁尼建议让卡洛斯与胡安娜结婚,共同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国王,您对此怎么看?” “如果是为了战争的早日结束与王国的重新稳定,这件事是没问题的。” 西斯内罗斯说道。 “虽然近亲结婚不是一种好现象,但既然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圣座冕下会给予赦免的。” 以撒沉吟着,微微颔首。 其实,胡安娜与卡洛斯的亲缘关系非常近,胡安娜的父亲与卡洛斯的母亲是同父兄妹,胡安娜的母亲和卡洛斯的祖母是同胞姐妹,二人之间既是表姐弟,又是表姑侄。 由于以撒不喜欢近亲结婚,他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胡安娜的席位,要么送进修道院,要么给予一个女公爵的封赏,允许保留领地产出,但禁止离开软禁场所。 但话也说回来,以撒选择干涉伊比利亚本来就是为了阻止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或葡萄牙的联合统治,是为了避免伊比利亚半岛上出现一个足以与东罗马帝国在海外展开交锋的强大国家,顺便用宗教之名让伊比利亚陷入几十年的宗教冲突里,使他们失去开展大航海与行驶中央集权的先机。 现在,阿拉贡的联统之梦化为泡影,葡萄牙夺走了加利西亚,直布罗陀海峡被东罗马占据,南部的大量海港并不在君主的直接掌控中,而是成为了贵族和骑士团的领地,以撒的计划初步实现了。 一个敌对的阿拉贡让卡斯蒂利亚的西地中海贸易严重受阻,一个遍地领主的格拉纳达让南部领土利用率低下,一个没有加利西亚的北部海岸则大大限制了水手和造船厂的数量,卡斯蒂利亚依然是伊比利亚最强大的国家,却不具备挑战东罗马帝国的能力。 至于葡萄牙,哪怕获得了加利西亚,也不过是一个不到150万人口的小国,丧失东印度航路后,基本只能仰东罗马鼻息。 当然,以撒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基于理性,妻子莱昂诺尔,儿子查士丁尼与儿媳伊莎贝拉可不会将卡洛斯的利益轻而易举地抛之脑后,比如联姻的提议,比如这位能力极强的希梅内斯·西斯内罗斯。 “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不再管了。” 以撒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从利益关系上看,两个巴列奥略支系在未来的翻脸是极有可能的,据以撒估计,两代之后,血缘亲情就几乎完全消失了,同文同种的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之间可能还会谋求联合,剑指大西洋,到那个时候,东罗马帝国会与葡萄牙王国一起遏制他们的扩张。 如果从现在开始近亲结婚,到那个时候,卡斯蒂利亚也许还能再出一次绝嗣危机,继承战争还得爆发,这对东罗马后人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对法兰西人怎么看?” 以撒再度看向西斯内罗斯。 “我对法兰西人没什么特殊感情,既不喜欢也不厌恶。” 西斯内罗斯想了想,开口说道。 “在未来,伊比利亚将形成葡萄牙——东帝国对阵阿拉贡——法兰西的政治格局,卡斯蒂利亚则需要根据自身情况来调整外交方针。” “不过,我不太在乎世俗君主们的阴谋诡计,我是上帝的仆人,只为基督教的事业而牺牲。” 西斯内罗斯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以后,卡斯蒂利亚的国政将由阿隆索公爵和丰塞卡主教统管,我则负责卡洛斯国王与胡安娜女王的教育,我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约束胡安娜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扫清恩里克先王时代的淫乱与污秽,让托莱多宫廷重回安宁。” “现在,法兰西人的重心放在勃艮第,您大概也不会在卡斯蒂利亚耽搁太长时间,伊比利亚终于可以和平下来了。” “很好,卡洛斯有你这样的老师,我很放心。” 以撒点点头,拾起一瓶葡萄酒,斟满一杯,递给西斯内罗斯,自己也拿起一杯。 “那就敬和平?” “敬和平!” 西斯内罗斯接过酒杯,轻抿一口。 …… 1476年4月,伊比利亚战争进入尾声,胡安娜派允许卡洛斯派军队进入托莱多城,主持城防,维持治安。 4月8日,勃艮第战争影响到了伊比利亚局势,东罗马帝国,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阿拉贡联合王国,法兰西王国与葡萄牙王国五方势力在梵蒂冈教廷的牵头下在托莱多城举行谈判,决定结束战争,恢复半岛和平。 由于法兰西王国不愿为阿拉贡做任何担保,费尔南多在宗教裁判所上首鼠两端的行为让不少教士对他好感全无,阿拉贡的使节基本未能给自己的君主争取到多少利益,只得到了东罗马帝国“停止干涉巴伦西亚”的书面承诺。 十天的唇枪舌战后,五国使节在上帝的见证下签署《托莱多和约》,东罗马帝国收到了一笔赎金,将阿拉贡俘虏和法兰西俘虏尽数放回,战争正式停止。 和约规定,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卡洛斯将与特拉斯塔玛拉家族的胡安娜结为夫妻,共同担任卡斯蒂利亚国王,王位将由他们的儿子合法继承,卡斯蒂利亚的巴列奥略分支与东罗马帝国的巴列奥略主支永不合并,如果有合并企图,将遭到其余几国的联合进攻。 和约将卡斯蒂利亚的加利西亚地区转让给了葡萄牙王国,使比斯开地区升格为大公国,拥有自己的政府与内阁,阿拉贡王室放弃对卡斯蒂利亚的宣称权,阿拉贡王位将由费尔南多与法兰西公主的孩子继承,纳瓦拉王位则由法兰西富瓦伯爵的后裔继承。 同时,和约还将宗教审判列为西班牙头等大事,被剥夺的穆斯林财产和穆斯林领地均归属于梵蒂冈教廷指导下的西班牙教会,托莱多大主教由丰塞卡留任,格拉纳达大主教则由罗马教宗西斯都四世指定。 由于法兰西王国,葡萄牙王国与梵蒂冈教廷的刻意忽略,西西里岛的主权并未列入《托莱多和约》的讨论范围中,阿拉贡王国坚持宣称,东罗马帝国寸土不让,分钱不交。 1476年4月底,卡洛斯和胡安娜在托莱多王宫,东罗马帝国伊比利亚远征军逐步撤出卡斯蒂利亚王国,从直布罗陀海峡回归祖国,伊比利亚重回和平。 战争结束,和平开始,伊比利亚半岛却因为这场战争备受磨难,民众流离失所,土地大片荒芜,王权遭到挤压,审判权被人滥用,加泰罗尼亚的恢复遥遥无期,巴伦西亚的德意志集团弹冠相庆,格拉纳达和阿拉贡的非基督徒遭遇到前所未有的严重迫害,几十万人正在失去家园。 从表面上看,东罗马帝国没能得到任何东西,仅有皇室成员获得了一块充满混乱的领地,但从长远角度看,这场战争的意义无疑是极其重大的,西班牙人自此失去了开展大航海的最佳时机,埃律西昂仍然是东罗马帝国的后园。 葡萄牙王国是这场冲突中最大的赢家,没有费多少功夫就得到了整个加利西亚,这个新兴而蓬勃向上的王国正在若昂王太子的指引下茁壮成长,已经不满足于简简单单的商品贸易,开始学习东罗马帝国,进行工坊化发展与资本化改革。 得到加利西亚后,葡萄牙人拥有了伊比利亚北海岸的多座大港,与北方诸国的贸易愈发畅通,正在想方设法地挤进英吉利海峡,北海与波罗的海的广阔市场。 (本章完) 第371章 最后的骑士 第371章 最后的骑士 又是一年春风,欧洲大陆天气转暖,人们从蛰居一冬的房屋中走出,开始了一年的工作。 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大公领,维也纳市中心,霍夫堡皇宫中的骑士竞技场内,两位骑士正在侍从的帮助下穿戴盔甲,准备对冲。 居左的骑士身穿哥特式铠甲,这是一种在15世纪的德意志地区十分流行的全身重甲,采用钢片层迭嵌套,棱角分明,在在关键处采用皮革而非钢铁,增加了灵活性。 他的盾牌和马衣上刻画着吐着信子的黄底双头黑鹰,黑鹰心脏处则是奥地利大公国的红白条纹,显然来自于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 这是马克西米利安·冯·哈布斯堡,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太子和唯一继承人。 居右的骑士则身穿米兰式铠甲,一种在意大利地区广受好评的骑士重甲,相比于狰狞可怖的哥特式,米兰式铠甲更加圆润修身,采用一整块钢铁塑造而成,能够将点状冲击力分摊到全身甲叶上,灵活性很差,适合不带脑子的重骑兵冲锋。 他的盾牌和马衣上则是黑底银色雄狮徽章,显然来自一个由波西米亚王室延伸出来的家族。 沉重的铠甲和骑士让胯下的高头战马局促不安地小声嘶鸣着,看台上的观众为自己心仪的骑士鼓起劲来。 两位骑士从侍从手中接过比武长枪,策动战马,小跑起来。 由于这是一场友谊赛,骑士们都没有将马匹驱动到最大速度,但过于庞大的重量还是让他们的冲击力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 呲——啦—— 两柄长矛刺在对方胸前的防护盾上,木制的矛杆纷纷折断,身穿哥特式铠甲的青年拼命操控着战马,虽然摇摇欲坠,最终还是端坐马上。 他的对手就没有那么好运,直接落下马来,摔在松软的沙地上。 马克西米利安揭下面罩,露出英俊的面庞和耀眼的金发。 他挥舞双拳,冲观众们呐喊着,随后又走向对手,将他搀扶起来。 观众们也十分高兴,起身鼓掌,他们大多都是维也纳人,见自己的皇子夺得胜利,还是击败了外国人,自然俱有荣焉。 “维克托林大人,能够与您竞技,这是我的荣幸。” 马克西米利安微笑着看向摘下面罩的维克托林,微微欠身。 “还是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 维克托林也含笑点头,叹了口气。 “想当年,父王还在世时,我可是在布拉格和库滕堡的骑士大赛上夺得了不少冠军呢。” 侍从们很快冲上来,帮助二人脱下铠甲,换上常服。 接下来,其他骑士陆续上场,马克西米利安和维克托林则走上最高的看台,分别坐在腓特烈三世的两边。 “陛下,您的儿子年轻果敢,日后定是一位英勇的骑士。” 维克托林抿着果酒,呵呵笑道。 “我那里还有一匹好马,就当做礼物送给他了。” “谢谢您的好意。” 腓特烈三世慢吞吞地说着,似乎对骑士竞技没有太大兴趣。 “骑士的时代即将结束了,如果他能把浪费在骑士竞技上的时间用来学习外交和内政,我会感到更加欣慰。” 马克西米利安脸色一僵,十分不满地扭过头,维克托林也岔开话题,没有再说。 与马克西米利安一样,虽然出身名门,维克托林也对外交政治没什么兴趣,是骑士竞技的爱好者。 维克托林·波杰布拉德,波西米亚前任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的次子,蒙顿斯堡公爵。 伊日死后,波杰布拉德家族失势,原先支持伊日的胡斯圣杯派贵族选出了波兰雅盖隆家族的乌拉斯洛二世担任国王,与同样宣称波西米亚王位的匈牙利国王匈雅提·马加什针锋相对。 虽然维克托林属于“前朝余孽”,但由于伊日先王在圣杯派中的名声相当好,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也曾迎娶波杰布拉德家族的公主,两个波西米亚国王均未对他们过分苛责,反倒在一些谈判中将他们拉出来,充当“和事佬”。 波西米亚战争再度爆发后,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侵占了维克托林的不少领地,但还是看在伊日的面子上给了他们一些金钱上的补偿,维克托林远离政治和战争,带着妻子四处游玩,有时候也会作为信使,协助战争双方进行谈判,调节矛盾。 “公爵,在来到维也纳之前,您在什么地方居住?” 腓特烈三世看向维克托林。 “哦,我很少在一个地方久住,不久前去了摩拉维亚的布尔诺,代表乌拉斯洛国王,和马加什国王谈了谈。” 维克托林回应道。 “乌拉斯洛国王和马加什国王准备正式议和了。” “议和?” 腓特烈三世嗤笑一声。 “我以为马加什这个蛮子会一直打到布拉格呢。” 嗤笑完毕,腓特烈三世的神情却有些凝重,小声问道。 “圣杯派的贵族们都愿意议和?” 维克托林看了看腓特烈三世,点了点头。 “战争太久,大家都不想打了。”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 “波西米亚是我们的故乡,这个世纪里,几乎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到处都是兵匪和饥荒。” “如果能够和平下来,哪怕仅有几年,大家也能喘息片刻。” 腓特烈三世抿住嘴唇,不发一言。 自从查理四世的黄金时代结束后,波西米亚光辉不再,国王和贵族们混战不止,市民和农民们蒙受无缘之灾。 从卢森堡王朝内战中的瓦茨拉夫,约布斯特和西格斯蒙德,到第一次胡斯战争中的阿尔布雷希特,从第二次胡斯战争中的伊日·波杰布拉德,到王位争夺战中的匈雅提·马加什和乌拉斯洛·雅盖隆,一名名君主在富饶的波西米亚上纵横驰骋,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在数百万人的头顶,真正能代表波西米亚人的却寥寥无几。 近百年来,唯有伊日·波杰布拉德才算是捷克民族意志的真正代言人,这位圣杯派的贤明君主是自普热梅希尔王朝灭亡后第一个出身捷克民族的波西米亚国王,当然,也是最后一个。 两场胡斯战争深刻改变了整个波西米亚,让捷克这个有些“德意志化”的斯拉夫民族与德意志民族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捷克民族认同加速形成。 不幸的是,宗教改革必然伴随着思想上的混乱与社会上的不安,而这又恰恰给予了外来势力大举介入的最佳时机。 至今为止,波西米亚胡斯派仍然占据了波西米亚的半壁江山,主要是布拉格及周边地区,他们请来了波兰人乌拉斯洛。 剩余的天主教地区分散在北方,南方和东方,他们则邀请了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伊日·波杰布拉德的中兴时期匆匆而过,几十年前瓦茨拉夫和西格斯蒙德的旧事,在波西米亚重演了一遍。 但这一次,战争双方的实力可没有那么平衡,同为波西米亚国王,乌拉斯洛二世不是瓦茨拉夫那样正统继承的神圣罗马皇帝,同为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却比西格斯蒙德更加精明强干,骁勇果敢。 而且,乌拉斯洛二世是个碌碌无为的庸主,软弱可欺,令不出王宫,他所统治的领地基本由地方贵族蛮横专制,贵族们从市民手中收回了大量特权,在自己的领地上建立起农庄,牧场和矿场,波西米亚的资本主义萌芽进展缓慢。 “陛下,您也不要责怪布拉格的贵族们,马加什国王实在是太厉害了,他的黑军无人能敌,何况还有残暴的库曼游骑。” 维克托林低声说道。 “而且,根据我个人的了解,马加什国王也并非您所说的蛮子,而是一位相当贤明的君主,发展经济,鼓励农牧,资助文艺,邀请大师,吸引流民,平息内乱,在他的治理下,匈牙利成为了东欧第二强权,仅次于东帝国。” “您知道科尔文纳图书馆吗?那就是马加什国王的手笔,规模极其巨大,藏书数量极多,仅次于梵蒂冈的宗座图书馆,比东帝国的几座图书馆都要大。” “行了,这些我都清楚。” 腓特烈三世烦闷地挥了挥手。 “马加什已经统治了半个波西米亚,那里现在情况如何?” “叛乱时有爆发,但人心思定,大规模的起义没有出现,当地贵族也基本上向马加什国王效忠了。” 维克托林说道。 “圣杯派的三个支柱家族中,由于莱佩家族的领地距离摩拉维亚很近,忍受不了长久以来的掠夺,他们已经倒向了马加什国王。” 莱佩家族,纹章为黄底交叉黑十字,波西米亚大贵族世家,分支很多,世袭波西米亚王国最高元帅。 “还有波西米亚南方的罗森博格家族,就是他们最先邀请马加什担任国王的。” “昆施塔特怎么说?” 腓特烈三世又问,瞟了瞟维克托林。 “昆施塔特家族同样有不少分支,有些支持马加什国王,有些支持乌拉斯洛国王。” 维克托林笑了笑。 “您不用看我,虽然我和他们是亲戚,但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昆施塔特家族,纹章为黑白横条纹,一个十分神奇的波西米亚家族,家族血脉以不稳定著称,血缘后裔中既有疯子,也有天才。 这个家族的父系后裔盛产疯子,比如因为残暴嗜血而在天主教会中臭名昭著,却在21世纪仍被捷克人民纪念的摩拉维亚强盗贵族,“魔鬼”海尼克·昆施塔特。 这个家族的母系后裔则盛产天才,比如为波西米亚带来安宁稳定的圣杯派国王,波杰布拉德的伊日,比如伊日国王的人生导师,同为圣杯派的波西米亚王国高官,皮克斯坦因的亨利。 作为一个奥地利人,腓特烈三世当然十分厌恶昆施塔特家族,想当年,兰贝格的索科尔和昆施塔特的海尼克可是让小半个奥地利的乡村都笼罩在腥风血雨中,直到现在,奥地利的北部边境还流传着“干尸魔鬼”的恐怖传说。 “陛下,我知道您不喜欢马加什国王,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君主,如果您觉得他是个威胁,应当早做准备了。” 维克托林建议道。 “不过,这说到底还是您的事情,与我无关了。” “你说的对啊,唉。” 腓特烈三世重重叹息。 “要是我有马加什这样的儿子,这辈子就没有忧虑了。” 腓特烈三世一边说,一边瞪着马克西米利安。 “不像这个小子,整天就知道骑士竞技。” 随着年龄的增大,腓特烈三世对这个独生子越看越不满意,因为父子之间的性格差异实在太大了。 同样是遭遇难以抵挡的危机,腓特烈三世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占星,然后软弱妥协,年轻的马克西米利安则向往战斗至死的骑士情怀。 当然,腓特烈三世肯定是爱儿子的,只是表现方式有所不同。 “陛下,我不这么认为。” 一个柔软的女声传进腓特烈三世的耳朵,这是维克托林的妻子,亨利·皮克斯坦因的孤女玛格丽特,由于伊日国王感念恩师情谊,让自己的次子迎娶了无依无靠的她。 “骑士精神是一种美德,象征着一往无前的勇气,骑士的时代也许落幕了,但这种精神是值得毕生追寻的。” 玛格丽特温柔地笑了笑。 “正如我家乡的一句谚语所说,命运女神眷顾勇者。” “谢谢您的信任和指引,尊敬的夫人!” 马克西米利安激动地站起身,躬身行礼。 腓特烈三世无所谓地摇摇头,目光还是十分阴郁,也不再交谈,缩在座位上,沉默地看完了这场骑士竞技。 夜幕降临,主客尽欢,波杰布拉德夫妇回客房休息,马克西米利安也推开自己的房门。 “父皇,您在这里。” 马克西米利安看到了独坐桌前的腓特烈三世,他的脸上写满阴郁,手上的烟卷燃至指尖。 “有什么事吗?” “维克托林不是傻子,也不是游手好闲之人,他既然来拜访我们,自然是代表了一些人,传达了一些信息。” 腓特烈三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马克西米利安却并没有动。 “我们的计划完全失败了,匈雅提·马加什既没有在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上消耗多少时间,也没有为了一个布拉格而而赌上一切。” “马加什野心勃勃,既然维持了一支如此庞大的常备军,就绝对不会停下战争的步伐。” 腓特烈三世眉头紧蹙,看向长子。 “你对匈牙利的地缘政治了解多少?” “主体部分是匈牙利大平原,北部是北喀尔巴阡山脉,东部是南喀尔巴阡山脉,东南部是巴尔干山脉,西南部是迪纳拉山脉,西部则是维也纳盆地,更西部则是阿尔卑斯山脉。” 马克西米利安回答道。 “匈牙利的大城市多分布于多瑙河沿岸,交通依赖多瑙河航运,很不幸的是,维也纳就坐落在多瑙河畔,从匈牙利控制下的布拉迪斯拉发到维也纳城,几乎就是一马平川。” “更不幸的是,马加什已经没有其他的扩张方向了,在拿下半个波西米亚后,他的领土对维也纳形成了两面包夹,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不会越过群山去攻打东帝国或波兰立陶宛,我们肯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腓特烈三世难得清醒地分析着情况。 “所以,我们之前的计划基本破产,维也纳即将迎来一场战争。” “呵,我当初就告诉过您,但您就是不信。” 马克西米利安嘲讽地说道。 “现在您准备怎么办?我可以为您训练骑士!” “不,我们打不过。” 腓特烈三世摇着头。 “我准备把你的妹妹库尼页德嫁给马加什,再交点赔款,渡过这次难关,你觉得如何?” “你疯了!” 马克西米利安当即大叫起来。 “我的妹妹,凭什么嫁给一个马扎尔蛮子?” “她是帝国公主!理应找到最勇敢的骑士作为丈夫!” “很好,还有一个办法。” 腓特烈三世盯着马克西米利安。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把库尼页德嫁给一个马扎尔人,那就去结婚吧。” “?” 马克西米利安的脸上写满问号。 “我曾经与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有过安排,将由你迎娶勃艮第公主玛丽,现在是时候了。” 腓特烈三世沉声说道。 “勃艮第公爵的年收入排在欧洲第四,仅次于东帝国,法兰西和匈牙利,我们需要这笔财富!” “但……查理公爵当时约您会面,您不是直接逃跑了吗?” 马克西米利安被父亲的恬不知耻震惊了。 “与玛丽有过婚约的人多得很,那个被法兰西人骗得一干二净的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他还不是曾与玛丽有过婚约?” “现在都没了,玛丽的追求者中,有足够分量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法兰西王子查理。” 腓特烈三世慢慢说道,打量着儿子英俊的面容。 “虽然比不过年轻时候的我,但也算是个美男子,还总爱装成骑士,玛丽会喜欢你的。” “玛丽绝不会倾向于杀父仇人法王路易,尼德兰邦国也不愿意处于一个强大君王的统治下,你的机会是很大的。” “不行,我不爱玛丽,她也不一定爱我,万一她长成了面目可憎的丑八怪怎么办?我们不会幸福的。” 马克西米利安倔强地拒绝着。 “您不需要依赖于女人,您是德意志人民的凯撒!我们老是这样,帝国诸侯该怎么看待我们?” “我可以去封地召集士兵,雇佣军队,帮您守住维也纳,挡住马加什的入侵!” 马克西米利安所谓的封地便是意大利东北部的弗留利地区,是他在几年前趁着威尼斯灭亡而抢下来的一块地区。 “你能召集多少士兵?三千?五千?” 腓特烈三世嗤笑着。 “马加什的军队是你的十倍!战斗力更是你的百倍!” “不行,总会有办法的。” 马克西米利安依然摇头。 腓特烈三世不再劝说,把一封带着玫瑰香氛的信件和一个小巧的项链挂坠盒递给马克西米利安。 马克西米利安皱着眉头,拆开信。 “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希望也是最后一封,结婚之后,我们永不分离。” 拉丁文的字迹娟秀而优雅,也带有些许急躁,显示出主人公哀伤而急切的心情。 “请不要怀疑,我坚定地打算遵从父亲的决定,做你的忠实妻子是我的意愿,而非他人相逼。” “我相信,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落款是勃艮第的玛丽。 “勃艮第公爵刚刚战死时,我向根特派去了使节,决定重新提起婚姻大事。” 腓特烈三世说道。 “我把你的画像和你写的几篇诗歌散文都带了过去,交给勃艮第的玛丽,据信使回报,玛丽很满意,这么多天里第一次笑出了声。” “要不是没找到你的日记,我——” “你——” 马克西米利安有些恼怒,瞪着父亲。 “你……你想让一个皇子出卖……出卖——” 腓特烈三世打断了马克西米利安,指了指他手上的项链挂坠盒。 马克西米利安打开挂坠盒,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美丽少女的画片,白皙的脸庞上,几缕秀发垂在耳边,浅色的眼睛里是淡淡的忧愁。 一看到画片,马克西米利安的眼神立马挪不开了。 “她真好看。” 年轻骑士喃喃自语。 “还很有钱。” 腓特烈三世打断了他,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玛丽给你写的诗。” 马克西米利安眼神一亮,接过诗稿,看了起来。 很快,原先的不满消失殆尽,马克西米利安换上了一副喜滋滋的神情。 “她说我是命中注定的骑士。” 马克西米利安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作为一位真正的骑士,孤身营救深陷政治漩涡中的公主,这是完全符合骑士精神的,不是吗?” “你同意了?” 腓特烈三世的眉头舒展了些。 “当然,她可是我的法定未婚妻,我有责任保护她和她的财产。” 马克西米利安当仁不让地挥一挥手。 “什么时候去结婚?” “你需要一个豪华的迎亲队伍,彰显皇室恩德,也别让尼德兰人小瞧了我们。” 腓特烈三世说道。 “你需要一支随行的雇佣兵,从而避免意外事故,这也能帮助你压服尼德兰商人,抵御法兰西军队。” “你还需要一些别开生面的结婚礼物,用以博取玛丽的芳心,同时让尼德兰人认为自己受到了重视。” “您都帮我准备好了,是吗?” 马克西米利安再次打开挂坠盒,看了起来。 “迎亲车的订单应当交给君士坦丁堡的皇家马车坊,他们会让你和玛丽的马车既奢华又舒适,红木,丝绸,橡胶,弹簧,天鹅绒,全都用上,让目中无人的尼德兰人开开眼界。” 腓特烈三世说道。 “雇佣兵可以找意大利人,可以找帝国邦国,也可以找迦太基的雇佣兵之家,这个随你自己。” “结婚礼物应当是戒指,但又不能是普通戒指,玛丽肯定见惯了金银,我建议你向君士坦丁堡的工艺品大师定制最高档次的结婚戒指,用新色雷斯的铂金和钻石。” “听上去很不错,您都准备好了?” 马克西米利安合上挂坠盒,有些激动地走来走去。 “方法我都有,但我没有钱。” 腓特烈三世直截了当地说。 “你得自己想办法搞定这些,必须尽快,迟则生变。” “我去借钱!” 马克西米利安当即向门边走去。 “等等!” 腓特烈三世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亲爱的父皇?” 马克西米利安转过身。 “您帮我借?” “很不幸地告诉你,由于我在近十年来向法兰克福等自由市借过太多钱,而且不太爱还,他们大概不愿继续向我提供任何贷款,也许还会把你扣下来当人质,我建议你绕开这几个地方……提前说好,我没钱赎回你,出卖领地是绝不可能的。” 腓特烈三世有些尴尬地说。 “你的封地在弗留利,就去意大利试试吧。” “意大利……那就是找东帝国借了。” 马克西米利安忽略了父亲的不靠谱,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美第奇银行垮台了,巴列奥略皇家银行侵占了它的业务,发行意大利罗马镑。” “利息估计很高吧?” “不,法兰西是东帝国最大的敌人,威胁程度甚至比萨拉森人还大,只要我们能让路易国王不开心,伊萨克皇帝就会很开心。” 腓特烈三世说道。 “尽管去借吧,伊萨克皇帝说不定还会帮你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几项工作呢。” 说罢,腓特烈三世站起身,来到马克西米利安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孩子,可别被骑士精神限制住了,通过联姻来获取利益本来就没什么可耻的,希望通过这次机会,你能够转变自己的思路。” “据我所知,除了你之外,另一个热衷于骑士道的大贵族是君士坦丁堡的阿莱克修斯皇子,结果如何?一丁点争夺皇位的可能性都没有,还不是跑去了边远之地?” “我会明白的,父皇。” 马克西米利安点了点头。 “命运女神眷顾勇者,愿我成功!” “当然得成功,我现在已经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了。” 腓特烈三世终于笑了起来。 “我请最好的占星师为你占了一次,他们说,只要你肯答应,此事绝无阻碍!” 马克西米利安扯了扯嘴角,不再停留,推门而出。 …… 1476年晚春,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死引起了欧洲局势的一系列变动,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开始召集军队,向勃艮第及弗朗什孔泰大举进军,一路烧杀抢掠。 与此同时,波西米亚王国的两位国王签署正式和约,决定停止战争,雅盖隆家族的乌拉斯洛二世保住了布拉格,库滕堡以及周边地区,匈雅提家族的马加什一世得到了摩拉维亚,西里西亚,卢萨蒂亚以及不少零散省份。 签署正式和约后,马加什一世陈兵多瑙河畔,向奥地利大公国磨刀霍霍。 值此危机下,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三世决定重提联姻之事,为继承人马克西米利安迎娶勃艮第的玛丽,用来自尼德兰的金钱挽救奥地利的危局。 1476年5月1日,马克西米利安·冯·哈布斯堡率领随从离开维也纳,最后的骑士踏上了解救公主的“伟大征途”。 (本章完) 第372章 完美君王 第372章 完美君王 时光匆匆而过,北半球进入到繁似锦的五月末,温暖的天气带来了勃勃生机。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这是一个和平而稳定的时节,自1472年便苗头初显的西地中海纷争终于结束了,平静的地中海恢复了过往的安宁。 在这场纷争中,皇次孙卡洛斯戴上了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的王冠,东罗马收回了丢失数百年的西西里岛,意大利半岛的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两座工商业大邦双双衰落,意大利人积攒了三百年的财富正向阿非利加和爱琴海两岸迅速流动。 两位皇帝结束了长久的征途,正带着士兵们返回故乡,两片领地上的远洋商人则恰恰相反,向着世界各地扬起风帆。 伊比利亚半岛西北部,葡萄牙王国,加利西亚地区,拉科鲁尼亚城。 拉科鲁尼亚是一座新兴的海滨城市,位于伊比利亚半岛西北角,在古罗马时期建有赫拉克利斯灯塔,但在中世纪后期才成为了一个大型定居点,距今不到两百年。 尽管拉科鲁尼亚城的历史并不悠久,这座城市还是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迅速成为了伊比利亚半岛通往英吉利海峡和北海的重要中转港,拥有纺织,造船及金属冶炼等多项产业。 伊比利亚纷争前,由于教会和贵族的剥削,历来处于卡斯蒂利亚王室统治边缘的加利西亚地区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大起义,内斗频繁的卡斯蒂利亚根本没有平息叛乱的能力。 原时空中,由于阿方索五世与私生女胡安娜有婚约,恩里克四世以此为由请葡萄牙出兵,阿方索也许认为这里迟早会被自己纳入联合统治,也就答应了下来,罔顾了加利西亚的人民意愿,协助平息起义叛局。 只不过,在以撒的引诱下,葡萄牙王国没有像原时空中那样“竹篮打水一场空”,王太子若昂率领军队进入加利西亚,与当地义军进行友好商谈,一顿威逼利诱和自治许诺下,加利西亚人接受了葡萄牙王国的统治。 纷争结束后,拉科鲁尼亚市拥有了部分法律的颁布权和市政议会的组织权,市民阶级的利益得到了保障,拉科鲁尼亚人不再向封建贵族或骑士团效忠,只向国王纳税。 随后,加利西亚成为了葡萄牙王子若昂的封地,这位富有才干的少年带着妻子和儿子住了进来,野心勃勃地为加利西亚制定了发展计划。 加利西亚雨热充沛,土地较为肥沃,曲折的海岸线提供了优良港口和大批水手,临近的几条山脉则提供了造船用的木材,在若昂看来,加利西亚的发展前景十分不错。 最重要的是,与葡萄牙本土不同,加利西亚与国内大贵族几乎毫无瓜葛,各个城市得到了自治权利,完全就是一块亟待开发的“处女地”,可以让他放手施为。 若昂王子为沿海城市的市民阶级授予大量权利,鼓励他们发展工商业,并仿照巴列奥略家族,自己出钱开设了一家纺织工坊,以此引领社会风气。 除此之外,若昂王子还出资重修圣地亚哥的大教堂和朝圣者之路,这一举动让城中市民和天主教会对其好感大增,圣地亚哥的朝圣经济有所恢复,朝圣者们陆续多了起来。 宗教朝圣可谓是20世纪前唯一一种可以带来大量利益的旅游业了,想当年,加利西亚王国就是依靠从西欧各地跋涉而来的朝圣者们一步步发展经济,开垦荒地,增加人口。 若昂王子的统治时间还很短暂,但他的美名已经开始在加利西亚的大城市中传播开来,在这个时代,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够砸碎市民阶级身上的枷锁,市民们自然会迎着时代的风口登上高处。 除了经济外,若昂还利用来自新大陆和非洲的钱财翻修了拉科鲁尼亚造船厂,在这里开设了全国第三所航海学校,试图将其打造为一个全新的航海基地,联通北海和大西洋。 拉科鲁尼亚城外,一幢庄园别墅中,葡萄牙王太子若昂坐在桌前,一边麻利地在一封封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姓名,一边和旁边的几位中年男人随意寒暄着。 从着装上看,中年男人分为两批,站在若昂左边的两人很显然是来自北方的商人,站在若昂右边的一人则穿着传统东罗马服装。 “诸位,实在抱歉,我的时间太紧,只能一同接见你们,先等我签完这些……” 若昂的羽毛笔在纸上沙沙划过,他的脸上虽有倦容,但眼神里却透着十足的兴奋。 “啊,我忘了,你们彼此都还不认识吧?” 若昂抬起头,看了看三人。 “伊尔卡伊先生,瓦尔德马尔先生,请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 若昂冲两位北方商人点点头,看向穿着东罗马传统服饰的男人。 “这是来自富格尔家族的乌尔里希勋爵,君士坦丁堡的商务大臣,伊萨克皇帝最青睐的改革者。” “乌尔里希勋爵原本在阿尔梅里亚主持商业事务,前不久来到我这里,商讨两国的贸易合作事宜。” 伊尔卡伊和瓦尔德马尔有些惊异地看了乌尔里希一眼,之前的些许不满顿时一扫而空。 他们知道此人来自君士坦丁堡,但实在没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秃顶男人就是最近名声鹊起的商务大臣乌尔里希。 “呵呵,早就听说过乌尔里希大人的才干,能够在这里见到您,实在是十分荣幸。” 伊尔卡伊和瓦尔德马尔向乌尔里希微笑鞠躬。 乌尔里希点点头,向几人微微欠身。 “乌尔里希,这两位算是你的同胞,都是德意志人,伊尔卡伊来自于吕贝克,瓦尔德马尔则来自于不莱梅。” “他们都是汉萨同盟的使节,同样前来商讨贸易合作事务。” 若昂签下最后一份文件,站起身来。 “好了,诸位请坐,我这里有最好的甜点,雪茄和葡萄酒。” 会客室中,几人分主客落座,侍女们端来糕点和葡萄酒,顺便为几人点燃雪茄。 “伊尔卡伊,你们在拉科鲁尼亚城考察了一番,感觉如何?” 若昂看向吕贝克人伊尔卡伊。 “如果感觉还是不满意,我可以把城市议会的第一次会议记录和我派人编写的城市报告给你们看看。” “一万五千人的城市,濒临海洋,拥有自由政府,我想,这已经符合了你们的条件。” “不必了,尊敬的陛下。” 伊尔卡伊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 “这座城市的地理条件和贸易潜力都很不错,足以成为葡萄牙王国连接北海的贸易中转站。” “如果您不反对,我们将在两个月后建立拉科鲁尼亚城的第一家汉萨商站,希望您在贸易特权上——” “不,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若昂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你们把拉科鲁尼亚城看做一个可有可无的贸易口岸,我将在这里发展一系列制造产业,将以出口为主,而非进口。” “我可以给予汉萨商人一些贸易特权,也可以允许你们建造自己的商站,搭建贸易网络,但前提是,” 若昂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我希望拉科鲁尼亚城能够成为汉萨同盟的一员,与其他汉萨城市享受同等待遇。” “陛下,汉萨同盟的入会条件并不苛刻,但我们是自由公正的商人联盟,吕贝克,不莱梅和汉堡虽然是元老成员,但我们也没有一票通过的权力,必须由全体成员商议表决。” 瓦尔德马尔说道。 “拉科鲁尼亚城可以向吕贝克提交入盟申请,但我得告诉您,这项提案很可能会遭到伦敦,科隆,但泽等成员的反对。” “您说要把拉科鲁尼亚城发展为制造业基地,这是在抢谁的钱袋子,您应该十分清楚。” “无非就是尼德兰人。” 若昂耸了耸肩。 “但你们不是已经和尼德兰人进行了几十年的商业斗争,对他们下达了贸易禁令么?” “是啊,的确是这样的。” 伊尔卡伊接过话腔。 “但是,汉萨同盟只是一个商业邦联,伦敦和科隆不会因为贸易禁令而停止与尼德兰人之间的羊毛——呢绒贸易,诺夫哥罗德和但泽也不会因为我们的要求而驱赶从事粮食——皮革交换的尼德兰商人。” “如果您真的想挑战尼德兰人在纺织业,造船业,冶铁业和家具制造业上的地位,我们当然是欢迎的,您可以越过尼德兰人,直接将商品出口到我们这里。” 伊尔卡伊说道。 “但是,您得做好被尼德兰海盗袭击的准备,或许还得承担英格兰人的迁怒。” 若昂目光闪烁,思索片刻。 “只要拉科鲁尼亚城能够进入同盟,这些事情自然有办法解决,我只希望你们这些北德意志城邦可以竭尽全力地通过提案,这对你们是有利的。” “这样吧,我会派戈麦斯先生随你们一同前往吕贝克,代表拉科鲁尼亚城,正式提出入盟申请,希望你们尽早做出决定。” 伊尔卡伊和瓦尔德马尔鞠躬告辞,离开房间,富格尔则在若昂的示意下留了下来。 “看到了?” 若昂抿了一口葡萄酒,讥讽地笑了笑。 “汉萨人总是这样,明明都衰落得不成样子,还是喜欢斤斤计较,内部倾轧。” “呵呵,陛下,汉萨同盟只是一个贸易联盟罢了,每一个加盟城市的利益都有所不同,当然不会把同盟的未来放在第一位。” 乌尔里希笑了笑。 “您是准备借助汉萨同盟的力量促进远洋商业,挤占尼德兰人的贸易空间吗?” “不然怎么办呢,地中海本来就不是葡萄牙的重大利益所在,威尼斯和热那亚还在的时候我们都挤不进去,现在你们崛起了,我们的商品更加没有竞争力。” 若昂看了看乌尔里希。 “伊萨克皇帝曾说,需求和供给是相互促进的,现在,葡萄牙已经拥有了发展手工业的土壤,我必须为本国商品寻找更多的销路,从而刺激生产。” “葡萄牙的生产能力比不上东帝国,甚至比不上意大利,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比起北海和波罗的海那些落后国家,葡萄牙的商品还是很不错的。” “最大的阻碍,就是尼德兰人了。” 若昂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份欧洲地图,在桌上摊开。 “乌尔里希阁下,您对汉萨同盟及尼德兰诸城邦有所了解吗?” “作为商务大臣,自然是有些了解的。” 乌尔里希点点头。 “我这次到西边来,除了和您探讨商业合作条款外,另一个目的就是对尼德兰,英格兰及汉萨同盟的工商业情况进行调研了。” “是这样吗,也许伊萨克皇帝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年轻的王子若有所思。 “说说你对汉萨同盟的看法吧。” “汉萨同盟……自从萨克森公爵狮子亨利大力赞助北德意志开拓以来,德意志北海岸的贸易城市逐渐兴盛,吕贝克,罗斯托克,施特拉尔松德……这些波罗的海的新兴城市很快便赶上了老牌贸易大城汉堡和不莱梅。” “两方势力在竞争与合作中逐渐完善了贸易线路,汉堡,不莱梅所在的北海与吕贝克,罗斯托克所在的波罗的海被他们连接了起来。” 乌尔里希缓缓说道。 “由于当时的航海技术并不发达,海盗也十分猖獗,贸易舰队不得不依靠一连串的近海口岸,这些港口城市的商人们开始谋求联合,彼此之间统一关税,消除贸易壁垒,同时组成联合舰队,分摊成本,降低风险,这便是汉萨同盟的雏形。” “随后的一百年里,北德意志贸易城市不断发展,逐渐达到兴盛,加盟城市越来越多。” “1367年,汉萨同盟正式成立,建立了以吕贝克市为首的领导机构,三年召开一次会议,讨论包括贸易,外交和军事在内的各种事务,但来与不来,全看成员自己的想法。” 尽管若昂听得有些不耐烦,乌尔里希还是缓慢地讲解着汉萨同盟的发展历程,同时观察着若昂的表情。 “随后,汉萨同盟在1370年战胜了丹麦王国,彻底垄断波罗的海贸易,丹麦国王想要登基,甚至必须取得汉萨同盟的认可。” “接下来便是汉萨同盟的黄金时期,最多时候一共有160余位成员,涵盖了多个国家,也不再局限于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比如哥特兰农民自治领的维斯比,条顿骑士团所属的但泽与柯尼斯堡,波兰人的克拉科夫,罗斯人的普斯科夫,瑞典人的斯德哥尔摩。” “值得一提的是,汉萨同盟在一些重要城市设有大型商站,这种城市虽然并未加入汉萨同盟,但当地商人在同盟内部仍然具有一定话语权,可以视为一种下级成员,比如英格兰王国的伦敦和罗斯人的诺夫哥罗德。” 乌尔里希一边说,若昂一边在地图上圈出汉萨同盟的主要城市。 “汉萨同盟不看信仰,不在乎你向哪一位君主效忠,他们只要求你遵守汉萨的商业理念,允许自由贸易,消除关税壁垒。” 乌尔里希继续说道。 “但是,汉萨同盟的贸易思路其实很普通,无非就是利用了各个地区生产能力间的差异,粗略来说,他们主要将波罗的海的粮食,毛皮,木材和矿产运往北海,又将北海的衣服,家具,铁器和各种手工业产品运往波罗的海,挣取中间差价。” “简单,但是有用。” 若昂点了点头。 “不,我曾与伊萨克皇帝讨论过当今世界几种主流贸易思路,陛下十分不喜欢汉萨同盟这种模式,还用一条很贴切的话来描述了他们。” 乌尔里希想了想。 “汉萨同盟不生产财富,他们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陛下说,汉萨同盟所在的几座主要城市中,大商人们凭借中转贸易挣得盆满钵满,本土手工业却几乎没有任何发展,他们习惯于寻找最低廉的原材料和最良好的手工业品,却始终不愿自己生产。” “在这种模式下,吕贝克,不莱梅和汉堡的普通市民没能得到多少好处,贫富差距极其严重。” “相比于汉萨模式,皇帝更喜欢佛罗伦萨模式,金融,农牧,手工,商贸……产业完整而有序,文化,科学,艺术,社会福利……整个城市兴兴向荣,经济发展的成果能够在最大限度上普及全体市民。” 乌尔里希顿了顿。 “当然,陛下也说,汉萨同盟的贡献还是很大的,它将不同信仰,不同民族,效忠不同君主的城市连接了起来,沟通了原材料产地与制造业基地,客观上促进了生产力的提升。” 乌尔里希有些好笑地摊了摊手。 “然而,这份提升不是指他们自己,而是一直以来向汉萨同盟提供高级手工业品的尼德兰人和法兰西人。” “后来,一些有识之士发觉了这些问题,但毕竟积重难返,进入15世纪后,汉萨同盟一日不如一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随后发生的事情若昂很清楚,乌尔里希也没有多说。 15世纪以来,曾经十分繁荣的汉萨同盟遭到严重打击,时代的洪流化作一块块巨石,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首先就是航海业的进步,指南针和风帆的技术突破让帆船们不需要一直沿着近海航行,对汉萨商港的依赖越来越轻,尼德兰的商船可以越过汉萨城市,直接抵达普鲁士与诺夫哥罗德,排除了中间商的干涉。 其次便是统治模式的变革,15世纪以来,除了神圣罗马帝国之外,大部分基督教国家都开启了自己的集权之路,君主们不再龟缩于城堡以内,对大城市的掌控欲望越来越强,给予它们的贸易特权越来越少,在重商主义的思潮影响下,不少国家都对外来商品施加重税,搞起了“贸易保护”,汉萨商人从君主的“座上宾”成为了“肉中刺”。 再次就是地缘政治,勃艮第公爵将大半个尼德兰统一了起来,取消了当地的不少汉萨商站,尼德兰人自己的工商业联合体发展迅速,正在全面挤压汉萨商人的地位;条顿骑士团被波兰王国彻底击败,汉萨同盟失去了波罗的海上最重要的盟友;丹麦与瑞典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北海和波罗的海不再安宁;莫斯科大公国对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全面宣战,诺夫哥罗德市危在旦夕…… 最后便是汉萨同盟的自身问题,松散的邦联体制使其早在创立初期便埋下了灭亡的伏笔,各个城市间常常会有利益冲突,在面对以上几种困境之时,他们只会互相推诿倾轧,根本做不到团结一致。 “所以您为什么想要让拉科鲁尼亚城加入汉萨同盟呢?” 乌尔里希状若疑惑地问道。 “他们的衰落已经注定,与他们合作即可,不一定非得加入其中。” “不,我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你的皇帝派你考察尼德兰和汉萨同盟,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若昂取出一份报告,递给乌尔里希。 “这是我搜集到的尼德兰手工业发展情况,自百年战争结束到现在,勃艮第属尼德兰的羊毛进口量增长了整整六倍,呢绒出口量增长了八倍,纺织工坊的数量则是之前的三倍。” “除此之外,尼德兰在造船,冶铁等产业上也进步极大,据我所知,一些造船匠已经设计出了尼德兰式盖伦帆船,还从君士坦丁堡学走了来自东方的高炉炼铁技术。” “还有,人口的增长带来了取暖物的短缺,尼德兰人倒是没有使用东帝国常用的煤炭,而是将沼泽里的泥炭利用了起来,直接变废为宝。” 若昂神色凝重。 “这说明了两个情况,第一,他们的人口增长速度极快,不仅仅是生育率高,他们还吸引了大量德意志人。” “第二,由于政治组织松散,商人和市民权利极大,尼德兰人在吸收先进技术上速度很快,且多来自于民间自发,与法兰西那种刻意学习的模式有不少区别。” “这样下去,如果我们放任尼德兰人发展起来,他们不仅会将北海和波罗的海的贸易份额尽数垄断,还会为了更广阔的市场和更丰富的原材料开启远洋探索,到了那时,葡萄牙恐怕还是会成为一个原材料中转商,这不是我想要的。” 若昂站起身,望向窗外的蓝色天空。 “时代变了,汉萨同盟的衰落与尼德兰的崛起就是最好的证明,葡萄牙的工商业体系也必须进行深刻的改革,我们要出口的是高级手工业品,而非简单的粮食和羊毛。” 乌尔里希合上文件,看向若昂。 “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发展手工业与加入汉萨同盟并没有直接关联。” “呵呵,这就是关联所在。” 若昂笑了笑。 “在我看来,汉萨同盟的“自由贸易”理念正是葡萄牙的机会,如果拉科鲁尼亚能够加入汉萨同盟,我们便有机会得到充沛的原材料与广阔的贸易市场,无论是吕贝克,不莱梅还是汉堡,他们的手工业都不发达,不会与葡萄牙形成竞争。” “至于差价,反正葡萄牙不是尼德兰,暂时还没有直接连接波罗的海的能力,让汉萨人挣吧。” “原来您是想取代尼德兰人的地位。” 乌尔里希明白了。 “这恐怕会受到很大阻碍。” “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至少相比几年前,我已经得到了加利西亚,得到了通往北方的重要口岸。” 若昂的嘴角微微翘起。 “尼德兰人也不是全无弱点的,他们同样邦国林立,以中小型商会为主,像你们家族这样的大型垄断工商业家族暂时还没有出现。” “通过联合舰队而打击海盗,打通航路,通过资本手段从英格兰和卡斯蒂利亚高价收购羊毛,把制成的纺织物低价卖给汉萨同盟,虽然暂时亏本,但却可以将尼德兰的不少中小商人挤压出局。” “我研究过,这就是你们东帝国商人最常用的玩法,当年就是靠这种手段把威尼斯商人从埃及和黎凡特挤了出去。” “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死无疑会给尼德兰商人带来机遇,他们已经开始联手向玛丽施压,要求自治特权,我们的行动必须尽快。” “那就祝您成功吧。” 乌尔里希不再多言,准备告辞离开,顺便拿走了若昂提供的几份报告。 若昂见乌尔里希走得如此干脆,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若昂的妻子堂娜走了过来,还抱着夫妻二人的儿子,刚满一岁的小阿方索。 “他走了?” 堂娜问道。 “嗯,” 若昂走上前,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乌尔里希,一个装糊涂的天才。” “他恐怕早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但就是不开口。” “毕竟是伊萨克皇帝青睐的商务大臣,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 堂娜有些惋惜地说着。 “如果没有君士坦丁堡的资本支持,你的计划真的实现不了吗?” “唉,国内贵族弄权,资本力量薄弱,我不想将这些事情全部怪罪给父王,但不得不说,在部分事情的处理上,他干的不好。” 若昂叹了口气。 “英吉利海峡,北海,波罗的海,近两千万人的庞大市场,我们怎么可能吃得下呢,如果没有伊萨克皇帝的支持,我们根本就不是尼德兰人的对手。” “你说话越来越像君士坦丁堡的“资本家”了。” 堂娜抿嘴一笑。 “好多专用名词都是从东帝国的商务学教科书上学来的吧?” “多看书总是有好处的,知识乃财富源泉。” 若昂抿住嘴唇,双拳握紧。 “葡萄牙是我的祖国,我们地处欧洲边缘,但也拥有光辉万丈的雄心!” “我的计划不会失败,东帝国会支持我的,乌尔里希认真听了这么久,还拿走了我的报告,一定会向伊萨克皇帝交上一份令我们双方都十分满意的答卷!” “嗯,我始终都相信你,亲爱的若昂。” 堂娜点点头,凝望着若昂仿佛燃烧着烈火的眼瞳。 若昂没有回答,俯下身,吻了吻小阿方索的额头。 “听说伊莎贝拉皇后怀孕了,如果是个女孩,我会为小阿方索求亲!” …… 已是夜晚,拉科鲁尼亚城内的一间高档旅馆中,乌尔里希点起鲸油灯,戴上金丝眼镜,一边阅读着摆满桌子的文件,一边摊开纸笔,揭开墨水瓶。 这些文件中,有些是他在今天的会谈中从王太子若昂手中得到的,有些则来自于东罗马帝国情报部门中,主管商业的赫尔墨斯。 蘸蘸墨水,乌尔里希琢磨着题目。 “《支援葡萄牙,复兴汉萨同盟,打压尼德兰——葡萄牙,英格兰,尼德兰及汉萨同盟工商业发展简述以及东罗马帝国的必要安排》。” 或许是觉得太过冗长,乌尔里希摇了摇头,将题目删去。 想了想,他在正上方写下几个大字。 《富格尔计划》。 (本章完) 第373章 富格尔计划 第373章 富格尔计划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迦太基城东北方的泥土道路上,皇室的马车队扬起阵阵尘烟。 最大的一辆马车上,以撒侧躺在软垫上,欣赏着周遭的风景。 长子查士丁尼坐在以撒身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着最新一期的《迦太基时报》。 “父皇,你看这头版头条:伊萨克皇帝率军回到迦太基,接受迦太基大学生的采访,该学生被邀请至迦太基王宫……” 查士丁尼嬉笑着看向以撒。 “他们压根就不关心具体采访内容,只盯着这件事情,真有意思。” “因为这是帝国头一次,也许也是全人类的头一次。” 以撒微微一笑。 “以后,我会让大皇宫成立新闻发布处,各大报社有权采访皇室成员和政府高官,你觉得如何?” “这当然好。” 查士丁尼继续翻着,点了点头。 “大城市的识字率越来越高,看报纸的人越来越多,这可是一个极好的宣示皇权的机会。”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通过各种方式提高公民素质,提升识字率,同时编修教材,趁早占据宣传高地,从小就将对皇室的忠诚灌输给每一位帝国公民。” 查士丁尼看着报纸上对两位皇帝的溢美之词,满意地点点头。 “我们家族为帝国付出了那么多,从军队到舰队全是您一手拉出来的,还有那么多的帝国孤儿院,军属孤儿院和助学基金,费的钱财都是我们出的,这些事情理应被全体公民知晓,他们都得感念我们的恩德,直到千秋万代。” 以撒没有回答,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回到迦太基后,以撒得到了迦太基市民的热烈欢迎,在此期间,一位胆子很大的迦太基大学新闻系学生当众请求以撒接受他的采访,发表关于勃艮第局势和东罗马经济的看法。 由于卡尔菲斯所带领的对外宣传部在西西里战争期间做出了卓越贡献,证明了思想渗透和新闻传播的巨大价值,以撒接受了他的建议,要求迦太基大学和君士坦丁堡大学开设新闻系,培养宣传人员,报社编辑等新闻人才。 虽然新闻传播的概念暂时没有深入人心,虽然这位新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虽然他当场遭到了其余市民的指责和安保卫士的驱赶,以撒还是十分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采访,将他请到了迦太基的王宫。 在以撒看来,新闻传播是十分重要的,如果用得好,能够从信息上引导民众,启发民智,让广大人民能够在阅读报纸和听取纪闻时了解国情,知晓国内外大事,揣摩经济风口,形成民族意识。 再者,等新闻传播业发展起来后,以撒也会命人制定一部法律,以官方报纸为骨架,私人报纸为延伸,将日后必将蓬勃生长的社会舆论利用起来。 当然,“言论自由”的准则是从古希腊时期流传至今的老传统,以撒奉行开明统治,不准备让私人报纸成为官方报纸的跟屁虫和传声筒,他们理应发挥自己的特长,针砭时弊,抨击现实,如果出现在报纸上的只有繁荣昌盛与一派祥和,那这种报纸已经完全成为了统治阶级的工具,成为了麻醉百姓的精神毒品,没有任何价值。 以撒从不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统治全无漏洞,社会上一定会有不为人知的黑暗,法庭上的徇私,考场上的舞弊,政府中的贪污……必须将它们完全暴露在市民们的视线中,形成有效的舆论监督。 为了所谓的一时稳定而藏着掖着,那只是在饮鸩止渴,人民不是傻子,心里都清楚。 再者,从皇室层面考虑,这也是十分有利的,至少在之后的两百年里,哪怕是再嚣张的报纸大概都不敢把社会黑暗直接怪罪到皇帝身上,他们只会把矛头指向执行命令的政府部门和各级官员,皇帝则可以顺从民意,扫清污垢,反倒能够成全自己的美名。 皇帝的本意当然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执行坏了,一定是他们辜负皇帝的信任,辜负了人民的期许。 至于虚假新闻,报纸们当然具有自由说话的权利,承担应有的法律后果即可,这很公平。 当然,《每日纪闻》虽然是自古罗马时期便拥有的老传统,是世界上第一个具有报纸性质的事物,但这依赖于教士的讲解,农村民众还是没有独立阅读的能力,其余报纸都局限在君士坦丁堡,迦太基和帖撒罗尼迦三座大城市中,连雅典,比林奇和米斯特拉斯都不具备报纸的生存土壤。 往后一段日子里,东罗马帝国不会有大型战争,以撒准备着手提高公民识字率,从城市到农村都在计划之内,预计将会把识字率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左右。 这是一项相当庞大的工程,以撒已经有了一些思路,将会在日后陆续推行。 “啊,终于找到了一份有点价值的报纸。” 查士丁尼搜出一份《学城月刊》。 “哦,圣若望学城的内部刊物,难怪呢……” 查士丁尼心中了然,念了起来。 “皇帝于5月28日对勃艮第继承争端发表看法,将会秉持一贯态度,支持勃艮第的玛丽继承查理公爵的全部遗产,同时支持德意志皇子马克西米利安与勃艮第女公爵玛丽之间的合法婚姻……” “据悉,巴列奥略皇家银行的威尼斯分部和佛罗伦萨分部已经向马克西米利安皇子提供了超过四千个意大利索利都斯的贷款,这仅仅是第一批……” “所有贷款将被用于订购皇家马车坊的婚礼车,尼古拉大师的婚礼首饰和一批产自君士坦丁堡兵工厂的武器装备,马克西米利安皇子还准备雇佣一支佣兵团,迦太基的雇佣兵之家已经开始与他协商……” “由于尼德兰局势微妙,圣若望学城奉劝诸位学子不要将尼德兰作为毕业游学的目的地,尤其是艺术生和研究风车的工程系学生……” “在采访中,皇帝还提出了关于帝国未来经济走向的几点看法,认为接下来几年不会有大规模战争,鼓励公民置办产业,从事工商,帝国的市场极其广阔,并且还在不断扩张,只要你敢生产,绝不会卖不出去……” “君士坦丁堡银行和巴列奥略皇家银行会继续为兴办产业的公民提供贷款,并且还将持续降息……” “讲得还算详细,您觉得呢,父皇?” 查士丁尼看向以撒。 “嗯,学城那批人还是很严谨的,但这样严谨的刊物往往卖得不好。” 以撒点点头。 “是啊,听母亲说,在君士坦丁堡最受欢迎的还是骑士小说,志异小说和言情小说,连《君士坦丁堡周报》都刊登了一些露骨文学,大学生们抢着看呢。” 查士丁尼嘿嘿笑着。 “教会似乎对此不太满意啊?” “没事,让他们看吧,很正常的一件事。” 以撒也笑了出来。 “生活富裕了,温饱解决了,自然会有人寻求娱乐,而现在的娱乐方式又太单一,要么就是赌博,赌马,要么就是妓院,言情小说这一套。” “前阵子,不少人建议我们恢复奥林匹斯运动会,你觉得如何?” “要不换个名字?教会可能不太满意。” 查士丁尼提议道。 “就叫神圣皇家运动会,如何?” “不好,奥林匹斯就很好。” 以撒当即拒绝。 “至于教会……这也很好办。” “我个人出资在奥林匹斯山下修建一所大教堂,教堂就叫奥林匹斯大教堂,旁边的小镇就叫奥林匹斯小镇,第一次运动会就在这里开。” “既然在奥林匹斯小镇的奥林匹斯大教堂举办运动会,叫奥林匹斯运动会又有何不可?” “您这……” 查士丁尼呵呵笑着。 “也行,挺不错的。” 体育,这也是以撒准备发展的一项事业,体育搞得好,除了可以为富裕起来的公民提供娱乐活动外,还可以强身健体,提高人民素质。 最重要的是,如果处理得当,体育是相当挣钱的一门产业,后世的不少体育联赛所带来的年收益,顶得上中小型国家的全年税收。 当然,凭借东罗马帝国如今的社会状况和公民素质,当然不可能比得上后世,但哪怕在15世纪的欧洲,诸如赛马比赛,比武大会之类的竞技类项目如果办得好,也是能挣不少门票收益和博彩收益的。 马车在道路上迅速行驶着,查士丁尼解决了卡洛斯的事情,伊莎贝拉又刚刚怀孕,他的心情十分不错,一路上和以撒交谈甚欢。 自从查士丁尼成年以来,以撒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进行过真诚的谈话,两人都被繁重的军政事务拖住了脚步,这次畅谈,倒是让以撒十分高兴。 虽然在以撒看来,查士丁尼在思想上仍然有些守旧,但他大体还是个好孩子,在15世纪末期,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的统治者。 至于以撒,他才是那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人。 不一会儿,车队抵达了今天的目的地——贝利撒留波利斯。 这座位于迦太基城西北部和非洲大陆最北端的港口城市原名比塞大,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迦太基港的“西方门户”,承担着货物中转的职能。 不久前,鉴于阿非利加行省的丝绸贸易及丝绸生产业愈发繁盛,迦太基行政区决定仿照阿拉贡王国的巴伦西亚,修建丝绸交易所,大体布局几乎一样,只是把建筑风格从哥特式换成了拜占庭式。 原时空中,巴伦西亚的丝绸交易所可是非常著名的地标性建筑,从格拉纳达而来的丝绸从这里通往西地中海,再进入法兰西和意大利。 巴伦西亚丝绸交易所的设想提出于1469年,此时已经有不少建筑师画出了自己理想中的图纸,但由于各种原因,历史上的丝绸交易所直到1498年才完成了一半。 最终,迦太基的官员们将丝绸交易所放在了比塞大城,这里距迦太基较近,海路一天即可抵达,靠近地中海,地价也十分便宜,足以依靠丝绸贸易走上繁荣富裕,成为“迦太基城市圈”的新成员。 决定发展比塞大城后,迦太基行政区决定将其更名为贝利撒留波利斯,用以纪念在几百年前收复北非的东罗马大将军贝利撒留。 东罗马帝国的行政效率还算不错,贝利撒留波利斯已经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成为了一个大工地,来自马尔马拉建筑公司的施工队正在空地上打下地基,搅拌混凝土,挖掘排水沟,准备扩建几片市场和民宅。 诸如教堂,丝绸交易所和市政厅等高级建筑的建造或翻修则交给了皇家建筑集团,他们也将采用混凝土建筑,但高级建筑必须使用真正的钢筋,而非作为下级替代品的硬木。 哪怕以撒从东方得到了先进技术,从南非得到了冶铁用的萤石,钢筋的价格还是很高,但话说回来,对于现在的以撒来说,时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过去的砖石建筑不是不好,只是耗时太长了。 迦太基行政区为贝利撒留波利斯的翻修与扩建费了一万多个索利都斯,预计将在两年内实现基本完工,将其打造成一座可以容纳两万五千人的贸易口岸和中转基地。 与几位施工负责人交谈片刻后,以撒让他们加快工程进度,随后便和查士丁尼一起翻上马,绕着城市一路骑行。 “父皇,为什么要发展这一座小城市?” 查士丁尼望着一片繁忙的施工现场。 “这里的发展前景似乎并不太好,仅仅能成为一座贸易城市,手工业和矿产业都发展不起来。” “距离迦太基够近,属于迦太基的辐射范围中,又正对西地中海,这就够了。” 以撒说道。 “贝利撒留波利斯不需要发展采矿业与手工业,成为贸易港口已经足够。” “以丝绸贸易为主?” 查士丁尼又问。 “差不多吧,除了丝绸贸易之外,从巴尔干半岛而来的手工业制品也会堆放于此,进入外国市场。” 以撒解释着。 “现在,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贵金属,有足够浓厚的商业和手工业传统,也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和培养高级工匠的专科学校,前提条件都满足了,只要能有足够的市场,手工业就会在供小于需的情况下极速发展。” “翻修贝利撒留波利斯,正是为了更广阔的市场。” 以撒看了看北边的地中海,碧波荡漾,一片安宁。 “查士丁尼,看过商务大臣乌尔里希的那份计划文件吗?” “您是指《富格尔计划》?那就还没有。” 查士丁尼摇了摇头。 “这几天忙着处理积攒下来的公务呢。” “呵呵,你明明整日整夜地赖在伊莎贝拉的房间里,要么就是和贡萨洛一起喝酒抽烟,根本就没有处理公务。” 以撒懒得和他争辩,挥挥手,从跟在后方的侍从手中要来乌尔里希寄回来的文件。 “战争还没结束时,我曾派乌尔里希前往格拉纳达王国的阿尔梅里亚港,一方面搭建从迦太基直通格拉纳达的贸易线路,一方面在巴伦西亚挑拨是非,引起矛盾。” “战争结束后,我让乌尔里希继续前往葡萄牙王国,配合情报部门的赫尔墨斯分部,搜集有关葡萄牙,尼德兰,英格兰和汉萨同盟的工商业发展状况,并阐述东罗马帝国在大西洋贸易上应当执行的大体方针。” 以撒说道。 “埃律西昂,新色雷斯和印度洋上运来的贵金属越来越多了,必须将其转化为产业,制成商品,让金钱流动起来。” “如果放任不管,任由贵金属冲击市场,很可能会导致物价动荡,社会不安。” “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东方的萨拉森世界一直是商品的流出地,欧洲人从阿拉伯人手中进口商品,萨拉森人自己的购买能力和消费能力并不高。” “再者,由于文化和宗教差异巨大,我们的商品在阿拉伯世界没那么受欢迎,就说衣服吧。” 以撒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基督教文化圈的穿衣风格和阿拉伯文化圈大相径庭,审美观念各有不同,我们的衣服哪怕再好,他们也不一定喜欢。” “还有武器,盔甲等军用商品,在阿拉伯文化圈也会水土不服。” “再就是烟,酒和肉,由于伊斯兰世界禁忌太多,酒类商品和猪肉制品基本没有任何销路,不少伊斯兰教派还禁止吸烟,他们喜欢的大麻叶和阿拉伯茶我又不可能广泛种植。” “所以,东罗马商品最重要的倾销地点暂时只能是欧洲,东欧和西欧虽然也有差异,但毕竟都是自古希腊和古罗马传下来的同源文明,东西方教会在价值观上大致相同,文艺复兴以来,越来越多的西欧人开始青睐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审美风格,这是我们的机会。” 以撒细细阐述着,希望查士丁尼能够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总而言之,商品贸易不仅仅只与物品质量和物品价格有关,扩大市场也不能仅看人口多少与消费能力。” “文化,这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因素。” “我在国内外推广宣传事业,以后也会推广体育,这就是一种促进文化事业的方法,我在殖民地大搞文化殖民,强制消除原住民文化,这也是一种扩大市场的文化手段。” “你想想,如果埃律西昂,几内亚,刚果和新色雷斯全都成为了东罗马文化或东罗马混合文化区,我们的市场又该有多么广阔?” 查士丁尼思索着,没有说话。 以撒等了他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将一个文明根据不同的发展阶段划分为几个级别,即原始氏族文明,奴隶社会文明,封建社会文明和资本主义文明,这并不代表资本主义就是人类文明的最终形态,只是生产力暂时只能达到这一步,而且还十分勉强,连我们都只处于转型阶段,除了我们之外,也就是曾经的佛罗伦萨搞出了不少成果。” “在我个人看来,文明等级差距越大,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同化难度就越小,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快速取得成效,我们就得在那些最低等的文明上多下功夫,比如古巴岛的泰诺人,比如埃律西昂的阿兹特克人,比如新色雷斯的科伊桑人。” “至于阿拉伯,波斯,印度这些文明,基本上没有大规模文化同化的可能性,只能造就文化亲近。” “我明白了,您继续说吧。” 查士丁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得同时兼顾当下与未来,文化同化是为了子孙后代,扩张欧洲市场是为了当前,当前的社会经济发展越好,文化同化也能更加顺利,因为售往国外的不少商品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载体。” 以撒说着,将报告递给查士丁尼。 “乌尔里希对大西洋商贸进行了考察,认为欧洲经济重心正在逐渐西移,葡萄牙,英格兰,法兰西和尼德兰的工商业发展均有不少突破,尤其是尼德兰,已经有不少尼德兰探险家开始组织海外探险了,他们将会是东罗马远洋商贸的第二号敌人,威胁程度仅次于法兰西。” “你的阿方索舅舅老了,已经基本不怎么管事,王太子若昂登上权力高点,正在对葡萄牙王国进行工商业改革,他是一位精明而强干的君主,已经为葡萄牙找到了一条行之有效的发展路线。” “葡萄牙人准备进军北方市场,正在与汉萨同盟积极合作,试图排开尼德兰人和法兰西人的干扰,取代他们的地位,直接将货物售往北方。” “但是,葡萄牙毕竟势单力薄,吃不下两千多万人的市场,也并非尼德兰和法兰西的对手,若昂王子试图把我们拉下水,借助我们的资本力量侵占更多市场,也就是联合商会之类的模式。” “我们需要他们的港口,他们需要我们的资本,双方具有共同利益。” “所以您准备接受葡萄牙人的请求?” 查士丁尼翻了翻文件。 “汉萨同盟呢?” “乌尔里希认为,我们不能对尼德兰和法兰西的工商业崛起漠然旁观,经济重心从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是历史趋势,我们要想早日布局,那就应该支持葡萄牙,甚至复兴汉萨。” 以撒说道。 “乌尔里希认为,汉萨同盟的衰落只会为尼德兰和法兰西带来发展机遇,我们应该想办法和葡萄牙人一起支持汉萨同盟,至少也得让他们把中转贸易维持下去。” “这还怎么支持?我记得您曾说过,汉萨同盟的衰落是必然事件。” 查士丁尼耸耸肩。 “难不成直接给钱?” “这太低级了,我们的确可以发放一些贷款,但并非主要援助方式。” 以撒摇摇头。 “在我看来,汉萨同盟的衰落虽然包含多种原因,但追根溯源,其实是他们的原材料产地和手工业品产地同时出现了问题。” “作为原材料产地的普鲁士被波兰占据,诺夫哥罗德被莫斯科攻打,作为手工业产地的尼德兰和法兰西则不再需要汉萨同盟,他们自己想垄断所有利益。” “原材料还好说,北德意志本土还能供应上去,尼德兰和法兰西的紧紧相逼才真正让汉萨同盟的贸易版图逐渐缩水。” “但是,如果我们能够为汉萨同盟提供更高级的手工业产品,或是提供法兰西和尼德兰没办法产出的商品,他们又凭什么与我们竞争呢?” 以撒微微一笑。 “咖啡,烟草,橡胶制品,蔗制品,用美洲纺织出来的上等衣,用摩里亚蚕丝纺织出来的上好丝绸,尼西亚和阿德里安堡的瓷器,新色雷斯的路易波士茶……” “依靠这些商品,我们可以为汉萨同盟注入新鲜血液,借助他们来扩展贸易渠道,他们则可以继续挣取中转经费。” “其实,东罗马帝国的商品已经开始销往北海和波罗的海了,但由于东帝国之前的贸易网络局限于地中海一带,挡在中间的南德意志人,法兰西人和波兰人收取了大量贸易关税,导致价格居高不下,贸易额度一直未能扩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搭建新的北大西洋贸易网络,在打压尼德兰人的同时,为帝国商品寻找更多的买家。” 以撒摊摊手。 “不管怎么说,海路运输的成本都是远远低于陆路运输的,海洋上也没有什么关税稽查站。” 以撒回过头,指了指一片忙碌的贝利撒留波利斯。 “我准备与葡萄牙人一起,向汉萨女王吕贝克派遣使节,把贝利撒留波利斯与直布罗陀作为自由贸易城,向他们提出入盟申请。” “这些年来,汉萨同盟的成员一直在减少,如果有些新成员加入,他们应该还是很乐意的。” “以后,贝利撒留波利斯,直布罗陀和拉科鲁尼亚将作为汉萨同盟在南方的重要组成部分,将地中海与北大西洋串通起来。” “如果操纵得当,贝利撒留波利斯和直布罗陀的东罗马资本可以通过汉萨同盟迅速涌入北大西洋,给汉萨人带来更先进的贸易理念,或许还能够帮他们进行一些改革,为我们遏制尼德兰人的商业扩张。” “除此之外,汉萨同盟的舰船也实在太老旧了,当先进的东罗马商船和葡萄牙商船抵达吕贝克后,我们的几所造船厂或许会接到一大笔订单,这不仅可以为我们带来大量收益,还能使汉萨舰队更新迭代,至少能让他们在面对尼德兰海盗和丹麦海盗时不落下风。” 以撒没有再说,查士丁尼也思索着以撒的话语,两人骑着骏马向西南而行,侍卫队则远远跟在后方。 贝利撒留波利斯的气候条件十分优越,西南方就是伊其克乌尔淡水湿地,这里水草丰茂,物种繁多,每年会有包括野鸭,天鹅和火烈鸟在内的上百万只候鸟在此筑巢越冬,从前是哈夫斯王朝的狩猎保留地,原时空中则会成为突尼斯共和国的国家公园。 “好久没来,伊其克乌尔还是这样美不胜收。” 查士丁尼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湿地,眼里涌出一抹怀念。 “我当年主政迦太基时,还在这附近的一座哈夫斯庄园里住过几个月呢。” 以撒知道查士丁尼所说的庄园,那是一位哈夫斯贵族的遗产,他的妻子来自于奥斯曼帝国,为讨妻子开心,哈夫斯贵族还在庄园外开辟了一片大田。 “嗯,我知道,庄园还在,田也还在。” 以撒点点头。 “去看看?” “当然!要不要赛马?” 查士丁尼冲以撒挤挤眼睛,还没等他答应,便狠踢马腹,奔驰出去。 以撒撇撇嘴,冲侍卫队招呼一声,同样策动骏马,追赶上去。 当以撒来到田外时,查士丁尼早就等候多时,正叼着一颗三叶草,斜靠在大树上。 “父皇,您老了啊!” 查士丁尼看了看有些气喘的以撒,将他扶下马。 “虽然你年轻时候也不怎么擅长骑马。” 以撒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 他已经四十四岁,放在这个时候的欧洲,的确算不上年轻了。 以撒拒绝了查士丁尼的搀扶,和他一起向田走去。 “父皇,您刚刚提到的几件事,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您果然还是对的。” 查士丁尼说道。 “文化,商品,市场,现在,未来,作为一位君主,必须得从全盘考虑。” 查士丁尼看向以撒。 “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有些疑惑。” “嗯,问吧。” 以撒点点头。 “您刚刚说,由于经济重心的西移是历史必然,深居东地中海的我们必须提早做出布局,抢先挤占北大西洋市场,伙同葡萄牙和汉萨,遏制得天独厚的尼德兰与法兰西。” 查士丁尼细细说道。 “然而,您又旗帜鲜明地表明了对勃艮第女公爵玛丽和德意志皇子马克西米利安的支持,协助他们继承大胆查理的遗产,让哈布斯堡家族和瓦卢瓦家族站在对立面。” “如果尼德兰的发展受到限制,哈布斯堡家族又靠什么来对抗法兰西呢?奥地利大公国可是年年欠债不还。” “国际关系是复杂且多变的,这你也清楚。” 以撒停下脚步,俯下身,扫视着馥郁芬芳的田。 “我要支持哈布斯堡家族与法兰西作对,也要遏制尼德兰的工商业,这并不冲突。” “我会为马克西米利安找到更快的来钱途径,为尼德兰人找到更符合我们需求的发展方向,他们或许还会很感谢我呢。” 以撒眼神一亮,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狡黠地笑了笑。 “呐,就是这个。” 以撒指了指田中的一株植物。 “这本来是安纳托利亚的原产植物,估计是那位哈夫斯富商为了取悦妻子而移栽过来的吧。” “?” 查士丁尼一愣,有些疑惑。 “?” “这可不是一般的。” 以撒走上前,将盛放的鲜摘了下来。 鲜拥有翠绿的茎杆和红黄两色的艳丽瓣,虽然没有香气,但却能牢牢吸引住人类的眼球。 以撒很清楚,这是一种原产于安纳托利亚,却最终在西北欧洲深得喜爱并走上巅峰的商业性卉,经济价值极高。 原时空中,由于尼德兰低地的腐殖质极其丰富,这种植物传入尼德兰后,立马找到了理想之乡,迅速得到了当地民众的喜爱与追捧,各种杂交品种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自16世纪中叶被引入尼德兰后,短短几十年内便成为了他们的国。 这种植物为尼德兰人带来了欢乐,带来了美好,带来了财富,也带来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金融危机,让无数原本家境殷实的尼德兰商人一夜破产,顺带导致了各行各业的大萧条。 可以说,它既是尼德兰的象征,也是尼德兰由盛转衰的开始。 中贵族,郁金香。 …… 1476年5月28日,以撒在迦太基王宫正式签署批准《富格尔计划》,同时召乌尔里希·富格尔回国,商讨更多细节。 《富格尔计划》,又名《汉萨同盟复兴计划》,旨在通过帮助汉萨同盟恢复实力,从而遏制法兰西和尼德兰两地的工商业发展。 计划过程中,东罗马帝国将联合葡萄牙王国,与汉萨同盟进行友好协商,为汉萨同盟提供廉价而高级的手工业产品,帮助他们改革商业模式,发展金融业和银行业,更新现有舰队,如果计划成功,东罗马帝国将会向汉萨同盟提供贷款,用以购买东帝国舰船和东帝国商品。 1476年初,由于莫斯科大公国在黑海——顿河贸易重新恢复后的几年里从东罗马帝国手中得到了大量贵金属和新式武器,国力开始膨胀,伊凡三世很快对残存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发起了战争,试图终结共和国的统治,将其完全纳为自己的领地。 6月2日,莫斯科大公国攻陷诺夫哥罗德市,诺夫哥罗德共和国正式灭亡,所辖领土被完全吞并,莫斯科大公国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座港口,触摸到了海洋的味道,伊凡大公彻底关闭了诺夫哥罗德的汉萨商站,驱赶所有汉萨商人,没收一切汉萨财产。 6月8日,勃艮第的玛丽在尼德兰商人的逼迫下签署《大特许状》,尼德兰诸城邦重新恢复了相当多的自治权利和贸易特权,开始在北海和波罗的海上与汉萨同盟展开全面竞争。 6月14日,汉萨同盟在吕贝克市紧急召开全体议会,商讨新的航线,同时讨论拉科鲁尼亚城,贝利撒留波利斯和直布罗陀的入盟事务。 自此,富格尔计划的前提条件全部满足,东罗马帝国迈出了进军北大西洋商贸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以撒给君士坦丁堡寄去几封书信,要求皇家马车坊和工艺品大师在玛丽和马克西米利安的结婚车与结婚钻戒上增添郁金香元素,要求帝国农业研究所前往安纳托利亚搜集各式各样的郁金香块茎,作为珍贵的结婚礼物,一同送给尼德兰人。 以撒相信,这些美丽的植物,一定会在尼德兰低地大放异彩。 (本章完) 第374章 新村运动 第374章 新村运动 时间流逝,君士坦丁堡迎来了慵懒而安逸的7月初,最忙碌的收获季节即将结束,去年秋冬播种下去的冬小麦已然成熟,大量的农产品涌入市场。 东罗马帝国,中央行省,色雷斯大区。 宽阔的道路四通八达,一条通往西南方的碎石道路上,几辆马车缓缓前行,负责护卫的则是色雷斯大区的皇家骑警。 最大的一辆马车上搭载的是一些下级文官,其余马车则装满了各种物资。 载客马车中,赫里斯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他有些忐忑,也有些激动。 赫里斯现年19岁,是个希腊裔和科伊桑裔的混血罗马人,曾经跟随奥林匹斯天文台的维克托院士担任学徒,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相比于星星,他更愿意与人打交道。 于是,他在朋友的建议下参加了1472年的第一次文官考试,虽然总成绩很不理想,仅有希腊文拿到了及格,但当时正值行政机构扩建之际,到处都缺人,赫里斯被行政部成功录用,在阿德里安市政府担任一位抄写员。 对于赫里斯来说,抄写员的工作当然是枯燥而乏味的,但下级文官的职衔也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阿德里安堡的图书馆对他完全开放。 四年里,赫里斯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几乎没有发展出什么像样的人际关系,也就与老师维内托院士有些信件往来。 在旧日老师的建议下,赫里斯把自己泡在了图书馆中,借助这个机会阅读了大量书籍,从专业著作到通俗小说,几乎无所不读,他看完了古罗马地理学家斯特拉波的《地理学》,看完了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读完了《马可波罗游记》和《伊本·白图泰游记》,还将马可·奥勒留皇帝的《沉思录》硬生生啃了下来。 当然,四年的抄写工作也让他感受到了帝国政府的巨大改变,通过考试而走上仕途的中下级文官越来越多,素质越来越高,他们大多年轻而富有朝气,往往会干劲十足,为各个政府部门注入了大量新鲜血液。 行政效率的提升让帝国政府有能力进行难度更高的工作,比如人口摸排,比如户籍登记。 前者倒还好说,后者简直太过复杂,赫里斯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誊写了整整一个月的公民信息。 四年过去,他的职位虽然没有提升,但知识水平和理解能力却有极大进步,年终考核的成绩越来越高。 伊比利亚战争结束后,东罗马帝国迎来和平,皇帝班师回朝,对东罗马帝国开启了深度改革,一个理想中的机会终于摆在了他的面前。 “赫里斯,你的母亲是科伊桑人,你去过新色雷斯么?” 一个声音打断了赫里斯的思绪,他看向来人,这是叶夫根尼,一个罗斯裔,君士坦丁堡大学建筑系的三年级学生。 “据说约翰内斯堡的地板都是黄金铺成的,直接用萤石照明,是这样吗?” “小时候是在新色雷斯出生的,但很早就来到东帝国了,基本上不记得关于那里的任何事。” 赫里斯淡淡地说。 “至于约翰内斯堡,这是最近才兴起的一座矿业城市,我更不可能知道。” “而且,萤石一般不发光,只是陛下为它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在帝国政府的引导下,东罗马公民的身份认同主要取决于文化和信仰,而非血统和外貌,近些年,从殖民地跑回帝国境内的混血儿越来越多,大家习惯了他们的存在,赫里斯已经很少因为与众不同的长相而受到歧视。 当然,他们还是会对赫里斯的“家乡”产生刻板印象,赫里斯总是会采取同样的说辞,问过一遍后,大家也就失去了兴趣。 果然,叶夫根尼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那你在担任抄写员之前是做什么的?” “奥林匹斯天文台,学徒。” 赫里斯依旧是模板式回答。 “天文台的导师是维内托·维托里奥院士。” “原来是他?也是我们工程系的客座教授。” 叶夫根尼眼神一亮。 “自从造出望远镜后,维内托教授似乎就不怎么喜欢工程学了,他是一直在山里看星星吗?” “差不多吧,已经有些成果了。” 赫里斯也不介意将这些已经登报的学术成果为日后的同僚再讲一遍。 “在陛下的建议下,维内托院士对几颗行星的运动轨迹进行了测绘,认为行星围绕太阳转动,轨迹也并非标准圆形,而是椭圆形。” “维内托院士正在行星轨迹上继续研究,接下来好像就得涉及计算了,这我当然是不懂的。” 赫里斯说道。 “你呢?你明明是个大学生,为什么还不待在君士坦丁堡,非得来小乡村?” “还不是为了日后发展,我想进工程部,肯定得趁着这个机会留下一些更好看的履历。” 叶夫根尼说道。 “陛下这次恐怕是来真的,这可是个好机会。” 赫里斯点点头,这与他的主要目的大致相同。 马车继续前进,两人不再言语,一座中等规模的乡村很快出现在眼前。 “马尔卡拉村,我们到了。” 叶夫根尼愉快地吹了个口哨,跳下马车,赫里斯也紧随其后。 马尔卡拉村位于色雷斯大区,君士坦丁堡的西南部,距离最近的城市泰基尔达有两天车程,自然资质还算不错,是一个以农牧业为主的中型村镇,拥有人口两百余人。 马尔卡拉村门口的教堂外似乎十分热闹,正值农闲,村民们聚在一起,聆听教士讲解最新一期的《每日纪闻》。 “色雷斯大区《每日纪闻》第一百三十二期,色雷斯政府发表公告,由于色雷斯农田迎来大丰收,为避免粮价过低而导致农民亏损,政府会新开设三座平粮仓,以标准价格向色雷斯农民收购粮食,打击压价行为……” 教士悠长的话语传播在人群中,农民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一片叫好之声。 “这太好了,我们明明为大城市的“绅士”们提供了那么多粮食,他们都是靠我们来养活,为什么生活条件比我们好那么多?” “是啊,都是帝国公民,君士坦丁堡人凭什么高人一等?” “可别说这个,君士坦丁堡的粮食资本家们还联起手来,故意压低粮食价格,当真不在乎农民的死活……” “安静!” 教士眉头一皱,双手虚按。 “农亩清算后,这个村子已经没有无地和少地农民了,你们的农田已经快比得上过去的小地主,怎么还不知足呢?” “知足常乐,甘于贫苦,这是一个好基督徒应该具备的美德,上帝会注视一切,阿门。” 见无人再说,教士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继续念道。 “为促进农业生产,色雷斯政府与李希梅尔肥料厂和君士坦丁堡牲畜养殖行会达成协议,李希梅尔肥料厂的骨粉肥料,磷矿化肥和阿德里安液即将迎来降价,用于农作的耕牛和耕马也将更加便宜!” “还有第三条,色雷斯政府鼓励农民雇佣外国佃农,鼓励农民教外国佃农和萨拉森农奴学习希腊语,鼓励不同族群之间的相互通婚!” 这一条信息引起的波澜就没那么大,色雷斯地区平原广布,土地资质良好,农耕牲畜的富集让单个农民可以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广,阿德里安液和驱虫菊农药的推广让用于除虫的劳动力解放出来。 再者,迅速发展的道路系统和革新之后的分配模式让色雷斯地区逐渐向商品化农业迈进,每逢收获季,政府或商会将统一收购农村粮食,农民们从售卖过程抽离了出来,只用生产即可。 所以,与北非和安纳托利亚不同,这里的佃农数目和农奴数目都不多,基本采取家庭作业,以家庭和家族为基本单位,耕种自己的私人田地。 当然,一些大地主所拥有的土地实在太多,他们自己也不怎么愿意下地耕种,还是存在劳动力短缺,他们往往就会雇佣外来劳工或耕完自家田地的农民。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在几十年的变革中悄然发生了改变,地主变成了“农业资本家”,佃农则变成了“农业工人”,两者之间为雇佣关系而非依附关系,比原来更加平等。 “与我们有关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后面还有一些国际大事,诸位想不想听?” 教士看向众人。 “听,怎么不听?反正现在都收完了麦子,也没什么事干。” 农民们点头同意。 教士低下头,看向最后的几条消息。 “耶稣诞生第1476年,6月20日,在吕贝克,不莱梅和汉堡等元老城市的极力要求下,汉萨同盟紧急会议得出最终结果,将会接纳拉科鲁尼亚城,直布罗陀和贝利撒留波利斯作为同盟新成员,三座城市将建有汉萨商站,允许自由贸易,在原有法律基础上并重吕贝克法,葡萄牙国王和东罗马皇帝不会对贸易城市征收重税。” “6月21日,葡萄牙代表戈麦斯与东罗马代表富格尔在吕贝克市参加汉萨同盟内部晚宴,表示葡萄牙王国和东罗马帝国的几座汉萨城市将会组成联合商队,共同参与北大西洋贸易。” “6月22日,东罗马代表富格尔与汉萨同盟的军事部门举行会谈,表示东罗马帝国愿意为汉萨同盟提供贷款,用以升级舰船,购买武器装备。” “6月25日,在参观完富格尔大人带过去的图纸后,汉萨同盟决定向东罗马帝国贷款,为联盟海军购买一艘新式盖伦型帆船和两艘东罗马海军退役下来的改良版克拉克帆船。” “这艘新式盖伦帆船的订单将由迦太基海军造船厂承接,预计半年后交付,被取名为“海因里希号”,用以纪念曾对汉萨同盟做出巨大贡献的萨克森公爵,“狮子”海因里希……” “大西洋商贸开通后,汉萨同盟的优质木材可以通过海路运往地中海,帝国海军与汉萨海军都将迎来一次更新迭代,造船业前景广阔,皇帝鼓励公民投身造船事业,共建海洋霸权……” “莫斯科大公国彻底灭亡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与东罗马帝国签署了更多贸易合作协约,他们所欠下的贷款将由诺夫哥罗德的战俘和农奴来偿还,用以填补帝国人口,开拓安纳托利亚……” 农民们听得津津有味,对这些事情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即使他们对这些国家和人物大多一知半解。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些,愿万能的主保佑罗马,保佑吾皇。” 教士收起《每日纪闻》,亲吻着胸前的十字架。 “接下来,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我提出,我会精简并汇总起来,提交给上级教士和本地议员。” 农民们又开始踊跃议论起来,无非就是粮食收购价格太低,工具牲畜价格太高,城乡差距太过明显,市民看不起农民之类的事。 “神父,与帝国主流政策不相符合的意见也能说吗?” 村里的酒馆主提出了疑问,他家境富裕,曾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事情。 “当然可以,这是一个言论自由的国家。” 教士点点头。 “如果你去过君士坦丁堡,可以很惊讶地发现,抱怨政府与皇帝的市民随处可见,尽管不少市民的生活已经比我们村最大的地主都要好。” 听到这里,站在远处的赫里斯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四年前,当他初次前往君士坦丁堡参加考试时,也被这种现象震惊了很久,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在酒馆中抱怨着皇帝对外族人的态度实在太好,抱怨着皇帝为资本家授予了太多权力,抱怨着君士坦丁堡的物价实在太高,调侃地说伊萨克皇帝是罗斯人和突厥人的皇帝,说查士丁尼是哥萨克人和切尔克斯人的可汗。 当然,赫里斯后来也渐渐明白,其实,君士坦丁堡人的民族意识是最浓厚的,他们对这个国家和为这个国家带来兴盛的皇帝也最为忠诚,抱怨归抱怨,在大是大非上却从不含糊。 如果一个外国人贸然进入老君士坦丁堡人的酒馆,和他们一起抱怨政府的无能和皇帝的失职,君士坦丁堡人会直接安静下来,冷漠地请他出去,如果太过分,或许还会产生一次流血事件。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皇帝,我们可以说,那是因为皇帝压根就不在乎,但你不行,你敢骂皇帝,我们就敢打死你。 这就是君士坦丁堡人的看法。 “说吧,亲爱的孩子。” 教士温和的声音将赫里斯拉回现实。 “神父,我刚从安纳托利亚的屈塔希亚回来,送我的儿子去担任当地事务员。” 酒馆主说道。 “那边的情况真是差到了极致,高原上到处都是混乱,突厥人,捕奴团,雇佣兵,枪手,骑手,亡命徒,东部牛仔……” “希腊裔移民在那里建立大牧场和大农场,雇佣私人武装,伙同捕奴团,将那里变成了混乱的国度,毫无法制与秩序可言。” “在我看来,这是奴隶制带来的恶果,在那些以突厥人占据主导的地区里,如果将他们全部贬为奴隶,那是会招致暴力反抗的,仇恨年年加深,牧场主,农场主和亡命徒们或许能挣不少钱,但普通百姓却沦为了混乱的牺牲品,无论是罗马人还是突厥人。” “再者,太多的外族奴隶会招致动荡与不安,破坏乡村和平宁静的氛围,保加利亚已经出现了不少奴隶逃亡,啸聚一方的恶性事件,虽然他们不是皇家骑警的对手,虽然他们威胁不到居住在城市的绅士们,但依然在被剿灭前为当地农民带来了生命财产威胁。” “就算他们皈依了正教,学会了希腊语,但仍然与我们不是一类人,不少人都会成为窃贼和强盗。” 酒馆主鞠了一躬。 “我希望这个国家不要成为大地主,大农场主,大牧场主和大资本家的猎场,色雷斯不是阿非利加,也不是安纳托利亚,不需要奴隶制!” 村里几个拥有奴隶的大地主眉头一皱,其余农民则议论纷纷,有人说萨拉森人也是人,有人说他们都该死。 “嗯,你的想法很好,我会如实向教会和议员汇报的。” 教士欣赏地冲酒馆主点点头。 “实际上,奴隶制当然是一大罪恶,帝国实行萨拉森奴隶制的法理基础是,他们得为过去几百年里欠帝国的债赎罪。” “至于你所提到的几个事情,我都有所耳闻,安纳托利亚的高原内部暂时就不提了,帝国政府在那里的统治基础还很薄弱,上帝的光辉暂时没有完全播撒在那片曾属于基督徒的土地上。” 教士说道。 “至于保加利亚的奴隶逃亡,帝国政府已经有了调查结果,事情起因是一些贪图快钱的奴隶贩子违背帝国法律,违反奴贩工会的行业规则,直接从安纳托利亚把那些未经过培训和教育的突厥穆斯林卖到了保加利亚,其中不少人还是优秀的战士,这导致他们一有机会就弑杀主人,落草为寇。” 教士面无表情地讲述着这些事。 “虽然我不喜欢奴隶制,但不得不说,阿非利加行省和昔兰尼加行省的奴隶贸易就非常规范,运转十分良好,培训,蓄养,忠诚灌输……井然有序。” “三十多年过去,像保加利亚这样的事件已经极少发生,那里的奴隶制稳定了帝国的统治,充分利用了萨拉森劳动力,将大量的不稳定因素消磨干净,让那里在短短三十年时间里成为了希腊语和正教徒占主导的地方,让我们获得了一块沟通大西洋的桥头堡。” “日后,如果我们能够收复埃及和黎凡特,那里一定也是会存在奴隶制度的,因为那里的萨拉森人本来就热衷于这一套。” “至于广大殖民地,那就更不必说,奴隶制种植园经济将是主体。” 教士叹了口气。 “上一次的元老院三级议会中,一些议员提出,可以把帝国行省分为蓄奴行省和废奴行省,各个行省通过议会投票决定是否保留奴隶制度,以及保留多少,如何保留。” “由于城市资本家采用萨拉森奴隶充当免费劳动力,比林奇的议员把保加利亚的逃奴事件归咎于部分奴隶贩子的不规范,为奴隶制本身开脱,这项议案暂时没有通过。” 教士详细地讲述着,除了为村民们解惑外,当然还是有一些个人情绪的。 “皇帝已经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少主临朝的时代即将结束,他肯定会解决这一问题。” 赫里斯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他是个政府人员,自然不会参与到这种反对政府政策的活动中去。 赫里斯和叶夫根尼见教士和农民不再言语,走上前去。 “尊敬的神父,我们是来自于色雷斯政府的下级文员,来这里推广皇帝的政策。” 赫里斯冲教士说着,将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我们的身份文书。” 与教士进行简单的交接后,赫里斯站到他的旁边,面对一群面露疑惑的农民。 政府部门扩大以来,东罗马帝国的统治开始深入乡村,自行政中心而来的官员们会定期来到一座座乡村,会对人口,产出和田亩进行统计,核查税收,宣读政策,推广新式作物,新式肥料和新型的农业模式。 当然,不比几百年前那些以敲骨吸髓而闻名的东罗马税官,如今的东罗马官员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广大乡村基本上还是采取“无为而治”的模式,在一般情况下,官员们只负责引导,没有强迫执行的权力。 土豆,番薯,烟草……波尔山羊,法兰德斯大马,丹麦白猪……骨粉低价肥,磷矿优质肥,驱虫菊农药,阿德里安液……这些东西都得到了农业部门的大力推广,但到底采不采纳官员的建议,还是全看农民自己。 官员们不种地,哪怕是农业部的属官也不可能对每一座村庄都进行细致入微的考察,在保加利亚得到重用的法兰德斯大马可能在摩里亚半岛水土不服,在色雷斯地区算不上贵的磷矿化肥却让北马其顿的农民负担不起,强制手段往往会带来一系列问题,自己脚下的土地到底如何,生活在上面的农民最清楚。 毕竟,大概没有多少人会嫌弃自己的产出太多,过上富足安逸的生活是绝大多数农民的心愿,如果的确有好处,他们多半还是会采纳的。 如果官员为了政绩而强制要求农民种植新式作物,改养新式牲畜,改用新式肥料,农民们有权向教士和当地议员提出反对意见,当地官员会遭到问责与处罚。 所以,农民们已经不怎么害怕东罗马政府的官员,他们也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初次登台的赫里斯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展开一份文件。 “蒙主庇佑,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巴尔干,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埃及和马格里布的君主……” 赫里斯严肃地念完一连串的头衔和称号,农民们也安静了下来。 “伊萨克皇帝认为,自由化改革以来,帝国经济不断发展,工商业生产不断繁荣,城市化进程加剧,大城市的市民可以享受到绝大部分的发展成果,而广大农村却依然较为落后,素质相对低下……” “农业乃立国之本,农村是城市的骨架,农民也是公民的一员,帝国政府有责任让农民也享受到经济发展与技术进步的伟大成果,特决定改变农村风貌……” “同时,皇帝还认为,过分低下的识字率已经严重阻碍了帝国经济的继续进步,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6月10日,皇帝在迦太基城签署两份法案,将会初步拨款四万索利都斯,同时执行两项计划,暂时都只在人口密集,生活富裕的色雷斯地区开展。” “第一项是《扫盲运动法案》,帝国政府将派遣低级事务官暂时离开工作岗位,充当教师,配合当地教士,在农村和城市中同时施行扫盲运动。” 赫里斯向农民们展示着文件上的皇室印章。 “帝国政府将城市划分为五个等级,乡村及乡镇划分为三个等级,一级城市只有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二级城市则包括帖撒罗尼迦和比林奇……” “扫盲运动的目的是尽快提高公民识字率,预计将耗费十年时间,逐步把一级城市的识字率提升到百分之六十,二级城市为百分之五十,三级是百分之四十……最低等级的农村是百分之十。” “为了提高公民积极性,皇帝准备采取奖赏制度,用金钱和物资来激励学习,对于你们来说,只要能够学会最基础的希腊文字,能够阅读简单文件,通过考试后,每人都可以得到总价值为两个索利都斯的货币或物资,物资包括粮食,衣物,工具和牲畜,你们具有选择的权利!” 说到这里,赫里斯严厉地看了农民一眼。 “现在,是否识字是每位公民的一项重要信息,如果发现有人在已经识字后通过欺骗而领取赏金,当即视为讹诈罪,所有财产没收,全家流放新色雷斯。” “那已经识字的公民怎么办呢?” 一位衣着整齐的村民问道。 “你们可以报名担任夜校老师,也能得到一份薪水!” 赫里斯回答道。 农民们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交头接耳,有些人不屑一顾,有些人则眼露精光。 索利都斯是东罗马帝国最高等级的货币,与曾经的威尼斯杜卡特等值,在帝国各地的购买力各不相同,如果放在色雷斯这种富裕地区,大概可以购买到供三口之家食用小半年的基础粮食。 两个索利都斯,不多也不少,富裕人家自然看不上这点钱,但他们本身就比较重视读书学习,贫穷人家本来不准备读书认字,但也许就会因为这些赏钱而加入识字班,相当于设置了一个门槛。 “第二项计划,新村运动。” 赫里斯继续念道。 “为了改善乡村风貌,皇帝决定开展新村运动,主要分为三部,分别是道路,住房和卫生,将会为色雷斯的农村提供免费的水泥,沙子和碎石,派遣建筑系学生,帮助农村翻修住房,翻修畜棚,挖掘污水沟,修建居民广场和简易厕所,改良村际道路。” “每一个村子都将成立新村运动委员会,每一位村民都应该自发加入,用皇帝提供的便利条件改善自己的生活,美化自己的家园,同时在此过程中加强个人道德,促进邻里合作,发展乡村文化。” 文件最后是扫盲运动和新村运动的深层目的,即为大城市的资本化进程提供大量的高素质和高道德人才,缓和城乡矛盾,缩小贫富差距,促进经济健康腾飞。 赫里斯觉得农民们大概不会爱听,也就省略了这段话。 “我是来自于阿德里安堡市政府的赫里斯,旁边这位则是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建筑系高材生叶夫根尼,我们两人将会与本村神父一起,共同执行这两项运动,希望大家能够自主承担责任,共创美好家园。” 赫里斯微微欠身,指了指远方的马车队。 “这是运来的第一批物资,全都是水泥等建筑材料,都是大型水泥厂生产的,质量有保障。” “这些物资只能用于本村,如果私自售卖,还是老样子,全家流放新色雷斯。” 村民们暂时还没有体会到这两项运动带来的好处,不太了解,也不怎么愿意自动参与,但一听要送东西,当然还是很高兴的,纷纷鼓起掌来,不少人还当场宣布加入委员会。 赫里斯和叶夫根尼对望一眼,松了口气,嘴角也挂上了微笑。 无论如何,第一步总算是走通了。 “赫里斯先生,色雷斯平原虽然面积不大,但人口很多,这么多免费物资,政府会不会加税?” 本村教士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 “不会,这项开支不由民众承担,皇帝自掏腰包。” 赫里斯笑了笑。 “放心吧,纸面上虽然要求把识字率提升那么多,真正落实起来却是不可能的,能拿到赏钱的终究还是少数。” “至于水泥这些东西,需求越大,产量越高,反而越便宜,您信么?” “正因为色雷斯人口多,村庄密集,这两项运动才能开展下去,如果放在保加利亚北部的几个大区,到处都是粗放式的大农场和大牧场,大家平时都不住在一起,那这种计划就根本实行不下去。” 赫里斯看了看喜气洋洋的村民。 “再说,皇帝很有钱,真的。” …… 1476年夏季,西地中海纷争结束,拉丁海盗也因为法兰西王国战略重心的转移而逐渐式微,来自海外的财富一股脑地涌进东罗马帝国的口袋。 在这几年里,东罗马帝国在墨西哥高原上的统治逐渐稳固,为数众多的露天金银矿进入殖民政府的视线中,由于保留了较多原住民,不存在劳动力短缺,墨西哥高原的贵金属开采量节节攀升,那些不愿皈依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原住民成为了奴隶矿工,用自己的血和肉开采着本属于自己的财富,支撑着东罗马帝国的极速繁荣。 在此背景下,东罗马皇帝以撒决定开展扫盲运动和新村运动,将发展成果从城市带往农村,用来自墨西哥高原的贵金属购买国内各种物资,刺激市场生产,把这些物资免费提供给色雷斯农民,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他们的生育欲望与新生儿成活率。 工农业剪刀差,当然不能砍在自己人头上,时代的眼泪,必要的牺牲,发展的代价,当然也不能让自己人来承担。 一时之间,整个色雷斯平原的广大农村都成为了施工现场,每逢夜晚,灯火通明的教堂里还会传来朗朗书声。 (本章完) 第375章 奥林匹斯运动会 第375章 奥林匹斯运动会 黑海之滨,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 正值早晨,初秋的太阳挂在天边,将半座城市染成金色。 君士坦丁堡城内,从工坊区通往皇城区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路旁的树木散发着淡淡芬芳。 这辆马车显然造价不菲,四匹高头大马确保了强大的拉力,车厢主体是上等红木,上面雕刻着家族纹章,该有的橡胶轮,弹簧片和天鹅绒坐垫一个不少,顶棚由一大块紫檀木雕琢而成,内部空间十分宽阔,还能放下一张小酒桌。 车顶前端有一个横条座椅,两位穿着整齐的马车夫就坐在上面,他们的主人则坐在车内。 马车技术进步后,这种带顶棚的四轮马车开始在君士坦丁堡流行起来,不少达官贵人和富商巨贾会将其当做财富与荣耀的象征,想尽办法地炫耀自己的家底。 马车中,一位头发斑驳的老人慢慢品味着杯中的葡萄酒,他的衣着十分考究,坐垫边还靠着一支黑色手杖,有些肥胖的脸颊显得十分和善,小眼睛里总是充满喜悦,像极了邻居家的慈祥老者。 他叫彼得·马夫罗,祖籍塞尔维亚,现居比林奇,帝国商界鼎鼎有名的巨头,拥有着数不清的头衔和荣誉称号:东罗马元老院五级元老,皇帝敕封勋爵,比林奇市议员,比林奇大学校董,苏尔特城克里斯蒂安大教堂的捐赠者,“好人彼得”人力公司的掌权人…… 当然,在君士坦丁堡的上流社会中,他只有一个名号:奴隶贩子“黑彼得”。 之所以得到这个称号,一方面来自于彼得姓氏“马夫罗”的本意,一方面则由于他对待萨拉森奴隶时的手辣心黑。 几十年前,彼得只是出身于阿尔巴尼亚和采蒂涅边境村庄的一名斯拉夫流浪青年,在奥斯曼的崛起中,他的父母兄弟被奥斯曼人杀死,他的心上人被奥斯曼兵匪奸淫致死,他的村子被奥斯曼骑兵屠杀殆尽,侥幸逃过一劫的彼得先是跟随难民队跑到了拉古萨共和国,随后又偷偷爬进了一艘貌似会开往威尼斯城的商船的底舱。 船舱中充满着未洗净的鲜血,发酵腐烂的粪便和连接在船身上的铁镣拷,黑暗,狭小,虽然空无一人,但弥漫的血腥味和酸臭味还是让彼得感觉到了无尽的压抑。 但也正是因此,这里平时无人愿来,彼得靠着带上船的食物淡水和顽强的毅力,熬过了一个星期的艰难旅程。 后来,当彼得开始从事第一次奴隶贸易时,他终于知道,那是一艘拉古萨运奴船,目的地也不是威尼斯。 当彼得在一天早晨被巡查底舱的水手踢醒时,他已经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国度,这里沙尘漫天,土地贫瘠,城市和村庄局限于沿海平原上,其余定居点则分布在沙漠中的绿洲里。 将他扔下船的拉古萨水手嫌弃地告诉他,这里是位于北非的苏尔特,一位希腊王子的领地,除了萨拉森奴隶外,没什么有价值的商品。 拉古萨的商船装载着几十名奴隶开往奥斯曼帝国,彼得一个人惶恐不安地走在苏尔特的街道上,他的衣服鞋子被拉古萨水手当成船票全部收走,他的身上沾满粪便,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靠近他,巡查的士兵还会把他赶来赶去。 绝望中的彼得向上帝祈祷,上帝却没有回答。 当他快要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昏迷在街头时,一位教士向他伸出了手,在确认他是正教徒后,用一杯苏尔特本地产的廉价啤酒救下了他,将他带回了自己所属的教堂。 在这位名叫克里斯蒂安的教士的帮助下,彼得成为了教堂的雇工,砍柴,打水,清扫垃圾……在半年的交往中,克里斯蒂安对这个勤快而老实的斯拉夫小伙子十分喜爱,劝他把空余时间抽出来参加学习,强化自身。 于是,彼得跟着克里斯蒂安学会了希腊语和希腊文,又在市井生活中学会了阿拉伯语,也融入了苏尔特城的生活,由于他讲义气,善言辞,思维活跃,不少人都愿意和他交朋友。 有一天,克里斯蒂安苦恼地告诉彼得,他这一次又没能得到升职的机会,因为没能完成教会的任务,他所属的教区里,正教徒还是太少,穆斯林还是太多。 于是,彼得灵光一闪,想要帮朋友解决这个问题,他告诉彼得,由于奥斯曼人的劫掠和当地贵族的无能,巴尔干半岛上的不少正教徒都流离失所,他会说塞尔维亚语和阿尔巴尼亚语,如果有船,他可以前去招引流民。 恰逢其时,苏尔特政府在伊萨克王子的命令下开展人口替换计划,对正教徒流民来者不拒,克里斯蒂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一位船长推荐了彼得,作为招引斯拉夫正教徒的向导和翻译。 彼得在语言上的天赋十分出众,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知道怎么获取他人的喜爱,在他的帮助下,招引流民的计划超额完成,克里斯蒂安因此得到了不少嘉奖,彼得也成为了船队的常驻翻译官。 这些因为彼得而来到苏尔特的斯拉夫正教徒也常常会聚拢在他的身边,成为了日后东罗马帝国三大奴贩帮会之一的“北非斯拉夫帮”的雏形。 又是半年过去,正当克里斯蒂安准备劝好友拿着积攒的赏金置业立产,结婚生子的时候,彼得却野心勃勃地告诉克里斯蒂安,他准备单干了。 彼得将自己的斯拉夫同乡召集起来,决定购买船只,从巴尔干半岛招引正教徒流民,挣取伊萨克王子的赏金,再从北非购买萨拉森奴隶,卖给奥斯曼帝国或哈夫斯王朝。 于是,属于黑彼得的征途正式开始,人口交换的潮流将他吹了起来,船队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红火,收益也越来越多,他在伊萨克王子新征服的比林奇购买了庄园,迎娶了一位亚美尼亚长老的女儿,建起了自己的奴隶集中营,捕奴队和奴隶训练基地,为欣欣向荣的奴隶行会制定了严格的条款和行业规则,出产的奴隶得到了买家的一致好评。 彼得出品,必是精品。 他将少年时期的屈辱和家破人亡的愤怒通通发泄在穆斯林身上,以残忍的手段磨灭奴隶的心智,把他们变成只知服从而毫无思想的廉价劳动力。 后来,彼得开始向政界进军,顺利当选为比林奇的议员,还帮助帝国政府与“灰衣主教”亚历山大进行沟通,成为1456年贝尔格莱德农民十字军的主要资助者之一,随后又在阿尔巴尼亚战争中协助东罗马帝国会见已经是采蒂涅主教的亚历山大,共同策划了采蒂涅的起义,赶走了当地的威尼斯人,让威尼斯元帅科莱奥尼不得不撤往达尔马提亚。 得到高层人士的支持后,彼得自然步步高升,靠着自己的精明强干与毒辣眼光走上了人生巅峰。 但是,令彼得感到悲伤的是,由于理念不合,主张以温和手段让穆斯林皈依的克里斯蒂安教士与他越走越远,直到临死都不愿见他最后一面。 克里斯蒂安死后,彼得再度回到了那个曾给他带来庇护和尊重的小教堂,将克里斯蒂安教士的侄子收为教子,供他读神学院,出资两千个索利都斯,将小教堂翻修为苏尔特城最大的一所教堂,将其命名为克里斯蒂安大教堂。 当时的东罗马帝国还没有得到如此庞大的贵金属来源,索利都斯可是相当值钱的。 克里斯蒂安的死和年龄的增长让彼得的心态稍微温和了起来,他及时响应皇帝的号召,允许自己名下的奴隶通过真心改信而成为自由民,作为回报,他得到了进军黑海市场的特许状。 当然,在这个宗教至上的时代,从小接受伊斯兰教育的穆斯林是很难真心改信的,伊斯兰信条已经成为了他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生活方式,哪怕面对死亡的威胁,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在心底深处将对安拉的虔诚抛之脑后。 后来,彼得也逐渐发觉了奴隶贸易所存在的巨大弊端,开始进军其他行业,投资工坊,农庄和金融,虽然并没有取得如奴隶贸易一样的巨大成功,但总算是给子孙们留了几条后路。 同时,或许是因为亏心事干得太多,他也开始注重名声,用奴隶贸易挣来的钱捐赠教会,扶助穷人,修建教堂,赞助艺术与科学,为贫困学子提供助学基金,他常常会把自己泡在教堂中,向耶稣基督祈祷,试图寻找精神慰藉。 当然,残酷的奴隶贸易当然还搞,与“热那亚帮”和“加那利帮”之间的竞争还是越来越激烈,或许在彼得心里,这不仅仅是为了钱,多少带有一些个人情绪。 在政治上,三大奴隶帮会也有不少分歧,北非斯拉夫帮和从这个帮会分裂出来的加那利帮都是迦太基派的坚定支持者,主要从事黑海贸易的热那亚帮则是君士坦丁堡派的支持者。 前些阵子,一些没有加入行会的奴隶私贩打着北非斯拉夫帮的名头,把安纳托利亚的一些未经训练的突厥战奴卖到了保加利亚的开垦区,几个开垦区的皇室旁系和贵族子弟为自己的贪便宜付出了代价,不少农民损失了财产和生命,这一事件让东罗马帝国第一次产生了关于奴隶制存废的高层论辩,这让彼得很是头疼。 “祖父,你看这黄金大道,秋天的时候真好看!” 一个稚嫩的声音惊喜地叫喊起来,这是他的孙子,一个喜欢画画的八岁孩童,彼得决定让他远离家族事务,专心从事他所喜爱的艺术。 彼得从沉思中醒来,露出和蔼的微笑,摸了摸孙子的脑袋。 “这是来自美洲的黄金树,这条黄金大道,都是你祖父出资修建的呢!” 这是一条联通君士坦丁堡工坊区和皇城区的高级道路,从1453年起,经历过多次翻修。 几年前,彼得谋求更多机会,想让自己的奴隶生意延伸到广大殖民地之中,当时的伊萨克皇帝不在首都,负责监国的是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和皇后伊莎贝拉。 彼得认为,相比于不近人情,只讲利益,“不太像正常人”的伊萨克皇帝,查士丁尼和伊莎贝拉就要好说话很多,这是他的机会。 当时,来自东方的技术让君士坦丁堡开始大规模使用煤炭作为取暖物和炼铁燃料,没有海风时,整座城市的上空都弥漫着浓重的黑烟,如果一旦下雨,煤灰和雨水混杂着落入城市,城市仿佛泡在了煤水中。 市民们多次抗议,几所医学院也要求政府注重煤炭燃烧给人民健康带来的严重威胁,伊莎贝拉和查士丁尼听取了他们的要求,又得到了皇帝的建议,决定用绿化带来吸收污染物,顺便改善城市风貌。 在选取绿化植物时,大家却犯了难,有人说用英国梧桐,有人说用巴尔干半岛最常见的法国梧桐,伊莎贝拉倒没什么意见,查士丁尼却觉得这些树太丑,不符合君士坦丁堡的气质,不太满意。 这时,彼得决定投其所好,派运奴船从葡属佛罗里达带回一株被当地人称为“黄金树”的小树,连同盆一起,搬上了朝堂。 黄金树原产于北美洲中东部,生长迅速,容易存活,枝叶繁茂,根系发达,树木有淡淡香气,树干可做高级家具,汁液可炼高级香精,每逢秋季变为金色,十分美观,既有极高的美学价值,又有不菲的经济价值。 在朝会上,彼得当众展示了正在开的黄金树,圣白的朵上,金色和紫色的斑点条纹显得优雅而大气。 查士丁尼当即对此爱不释手,认为黄金树象征了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的黄金盛世,圣战传统和纯紫血脉,决定用黄金树来绿化君士坦丁堡,还特别要求彼得派人去葡属佛罗里达寻找最大的一颗黄金树,运到皇宫里栽培起来。 虽然任务艰难,彼得还是耗时三年,斥重金完成了这一任务,除了用于城市绿化的小树外,他前前后后把五颗长八米的黄金树用快船运往大皇宫,虽然只种活了一颗,但依旧得到了查士丁尼的赏赐,北非斯拉夫帮在新大陆殖民地的贸易力量大大加强,把加那利帮挤到了非洲。 为了执行这一任务,彼得还专门在比林奇大学设置了园艺栽培课,聘请农业研究所的导师,专门研究来自新大陆的植物,在此过程中发现了黄金树的扦插种植法,发现了黄金树的巨大经济价值,围绕黄金树的香水坊和家具坊陆续开了起来,也算让彼得小挣一笔。 后来,这条从工坊区到皇城区的道路旁陆续栽满了黄金树,每逢变色季节美不胜收,也被称为“黄金大道”。 “祖父,我听说大皇宫里有一颗很大的黄金树,现在正是最漂亮的时候,我可以进去画画吗?” 孙子期待地看着彼得。 “还有黄金大道,等树叶全变成金色,我也可以站在附近的小山上,画一张远眺图。” “当然,我们接下来几个月都会待在君士坦丁堡,我会与伊萨克皇帝进行多场交谈,要是有机会,我会带你进去的。” 彼得温和地点了点头。 “至于黄金大道,明年再画吧,市政府准备在这里建造第一条轨道交通了,用健马牵引轨道车厢,接下来几个月要施工呢。” “轨道交通的设想是伊萨克皇帝提出的,图纸则是由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建筑系学生画出来的,建筑和绘画不分家,你以后也进入了大学,也可以选修建筑学,也许就能把自己的想法在君士坦丁堡付诸实践呢。” 孙子乖巧地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马车进入闹市区,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流攒动,烟火气息和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卖报卖报!《君士坦丁堡周报》!” “法兰西国王路易攻陷第戎,勃艮第公国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德意志皇子马克西米利安已经于两周前招揽了一支两千人的雇佣兵,婚礼车和婚礼钻戒也全部备好,他们的速度非常快!” “马克西米利安皇子对伊萨克皇帝的帮助十分感激,认为皇帝是一位真正的好基督徒,对东帝国送去的郁金香十分喜爱!” “9月29日,德意志帝国进军莱茵兰,正在穿越阿登森林,绕过阿尔萨斯和洛林,准备直插尼德兰!” “更多详情请关注——” 听到这里,彼得一脸黑线。 “祖父,是又要打仗了吗?” 孙子担心地问道。 “别听他们瞎说,打不起来的,我感觉《君士坦丁堡周报》绝对聘请了新闻系的学生来撰稿,只有他们会写出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 彼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马克西米利安和玛丽的婚姻是完全合法的,他们理应继承勃艮第公国和尼德兰邦国,法王路易可以用法兰西王国对勃艮第公国的宗主权来勉强收回勃艮第,却对尼德兰邦国无能为力,至少没有什么法理基础。” “玛丽和马克西米利安应该是保不住勃艮第本土了,但尼德兰还是没问题的,以后或许还会有战争,但肯定不是现在。” “只可惜法兰西又要多出两百万的人口了,法王路易真乃帝国大敌。” 彼得叹了口气,抚摸着孙子的头发。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跟我也关系不大,当个故事听就行了。” 这种报纸显然得到了君士坦丁堡市民的追捧,纷纷涌上前去,对国际大事发表着重要见解。 “咦……你们看第二版,好像真的要重启奥林匹斯运动会了。” 有些看报纸的市民发现了其他的消息。 “是吗?皇帝果然还是在乎公民意愿的……” “胡说!一个虔诚的正教徒不该沉溺于古代异教徒的体育活动!” “都别吵了!皇帝想要振兴的是体育事业,除了奥林匹斯运动会外,最重要的还有足球运动!” “啊,这件事啊,听说皇帝已经把跑马场改成足球场了,认为这能让更多市民参与进来……” “呵呵,你才知道?第一场足球比赛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就在跑马场改建的足球场上举行。” “哼,都是布匿库斯人踢,我早知道了,但就是不去看……” “这是英格兰人喜欢的东西,陛下不是在前不久派人去英格兰学习吗?” “我去过英格兰,那里的足球很纯粹……” 足球,一项历史悠久的体育项目,最早的带有足球性质的运动出现于东方,古希腊和古罗马也有类似运动,但现代足球规则却起源于英格兰。 早在9世纪,中世纪的英格兰王国就已经出现了足球运动,村庄和城镇中的爱好者们会把吹上气的动物膀胱踢来踢去,目标是对方队伍的“球门”,这种球门可以是家门,旗杆,树木或教堂。 随后的几个世纪里,英格兰足球不断发展,足球比赛开始在各个教区内盛行,规则逐渐完善,现代足球初具雏形,“足球”这个词汇也在这时正式出现。 虽然部分高层统治者认为足球有伤风化,下达了一些禁令和限制令,但这并没有影响平民百姓们对足球运动的热爱,参与人数不减反增。 到15世纪末期,足球已经成为了英格兰王国的“国球”,大人小孩都爱踢。 由于足球形式简单,早期足球对场地和工具的要求几乎没有,且能带动大量百姓参与其中,以撒决定把足球列为东罗马国民运动,加入即将恢复举办的奥林匹斯运动会中,并引导各地资本家进行投资,组织民间足球俱乐部。 街道或沙滩,旗杆或渔网,皮球或充气膀胱,二十几个好汉……对于早期足球来说,这就足够了。 再者,足球无疑是最具备商业价值的竞技类项目,哪怕在15世纪末的欧洲,让运动员的衣服上绣一些广告语或家族徽章也不是什么难事,英格兰人已经在干了。 日后,东罗马帝国的体育发展将一直采取完全商业化路线,政府部门不会施加任何限制,不会进行任何强制指导。 在以撒看来,奥林匹斯运动会,或者说任何形式的体育比赛,它们存在的首要目的就是吸引更多民众参与进来,强身健体,发挥活力,同时促进经济发展。 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体育商业化都是最好的路线,那些具备更大商业价值的运动自然能够吸引更多人群,带动更多人参与进来,两者相辅相成,携手共进。 至于那些小众运动或高门槛运动,难以吸引更多群众,无法创造太多商业利益,自然不会有太多人愿意观赏,没办法带动大众参与,基本没有资助的价值,以撒没有理由让全体纳税人为其买单,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吸引投资即可。 “祖父,我们不就是去看足球比赛的吗?” 孙子看向彼得。 “您之前不是在比林奇组织球队吗?球队上还绣了我们“好人彼得”公司的宣传语呢!” “他们会不会上场?” “大概不会了。” 彼得的叹了口气。 “近些天来,你祖父的名声在君士坦丁堡不是很好,我安排的足球运动员里,不少都是我们公司的……呃,员工。” “我把伊萨克皇帝派人编写的十一人足球规则阅读了好几遍,本来想让员工们踢出风采,借机宣传一次的,但现在就算了,免得刺激市民,以后再说吧。” “那真是可惜了,比林奇黑城堡,多好听的球队名字啊!” 孙子惋惜地说着,也摸了摸祖父的头。 “没关系的,等我长大了,不会让您受到欺负的!” “哈哈,好!” 彼得顿时眉开眼笑,狠狠亲着孙子的脸颊。 “你追求艺术就好,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今天的比赛也很精彩,两支球队分别是皇家迦太基和迦太基竞技,因为皇帝是在迦太基首先推广的,在几个月前把他们带回了君士坦丁堡。” “这是一场表演赛,作为奥林匹斯运动会的开场秀。” 说到这里,彼得回忆着。 “据说君士坦丁堡人对来自迦太基的球队不怎么感兴趣,富格尔商会和诺塔拉斯家族已经分别联合了几个大商会和大贵族,开始组织君士坦丁堡的足球俱乐部了,好像叫君士坦丁联和君士坦丁城。” “还有最近发展势头很猛的尼西亚城,当地的陶瓷资本家们好像联合组织了尼西亚陶瓷工。” “尼西亚陶瓷工?真难听的名字。” 孙子抱怨着。 “还是比林奇黑城堡好听。” “呵呵,这是为了挣钱啊,你想想,如果这支队伍打出名声,尼西亚的陶瓷会不会被更多人知道,被更多人喜爱?” 彼得笑着说。 “如果我们的比林奇黑城堡能够踢出名声,我们公司的……员工,一样会更受人青睐。” “大家的行动都很快啊,好像认定这能挣钱一样。” 孙子若有所思地说着。 “主要是因为他们闲着没事干,传统的娱乐项目已经满足不了这些人了,都爱寻新鲜。” 彼得撇撇嘴。 “再者,无论那些贵族和资本家们怎么竞争,有一点是他们都发自内心认可的。” “是什么?” 孙子好奇地问。 “既然伊萨克皇帝决定推广,那就一定是正确的,一定有利可循。” 彼得深有感触地说着。 “孩子,记住这一点,只要跟着伊萨克皇帝,顺从他的意愿,接受他的建议,无论你干什么,都一定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那要是伊萨克皇帝不在了呢?” 孙子问道。 “我们的祖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怎么会呢,他会一直在的。” 彼得说着,神情却并不轻松,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三十多年了,大家早就习惯了他的统治,如果他不在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无论如何,过好当下吧。” 马车继续行驶,驶过繁华的闹市区,停靠在由皇家跑马场改建而来的公民体育场外。 虽然一些君士坦丁堡人对两支迦太基球队的比赛不怎么感兴趣,但这种新鲜项目还是吸引了不少吃饱穿暖后闲着无聊的市民,贵族,官员和资本家们也纷纷到来,他们坐在观台上方的包厢中,将其当成了一个交际场所。 彼得拉着孙子向上层包厢走去,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写着宣传标语的旗帜: “拉里萨保罗马场,为帝国军队提供军马二十年,现在推出民用及赛用骏马,将会承包奥林匹斯运动会中的赛马项目……” “摩里亚烟草公司,精心挑选最优质的烟丝烟叶,将为奥林匹斯运动员提供上等烟草,助力体育运动……” “诺塔拉斯金银雕刻坊,将会为运动员提供精心制造的金银奖牌,材料取自银之埃律西昂和金之新色雷斯……” “斯弗朗其斯纺织厂,精选米斯特拉斯优质蚕丝和白金港极品,为运动健儿缝制各种运动服装……” 看见这些广告标语,彼得恍惚一阵,拉着孙子继续前行。 “看到了吧,这就是皇帝统治下的君士坦丁堡,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一切都是那么繁荣,万事万物都在向前极速发展。” 彼得低声说道。 “以后,你也得来君士坦丁堡。” “不,我还是喜欢比林奇,那是我的家乡,大家都对我很好!” 孙子执拗地摇着头。 “庄园主们都很喜欢我,他们都是纯真质朴的好人,有什么情绪直接表露出来,才不像那些北方佬一样故作姿态!” “随你吧,比林奇……我不知道这座城市的畸形繁华还能维持多久,几十年?一百年?反正我是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彼得又呵呵一笑。 “走,看球去!” 球赛尚未开始,看台上已经人满为患,彼得带着孙子走上高处包厢,管家早就等在了那里。 足球运动刚刚开始,规则刚刚确立,大家基本都是乱踢,但这项新奇的运动还是让不少人十分兴奋,有些人交头接耳,有些人开盘下注,小商小贩们背着箩筐走来走去,向观众兜售水果,零食和啤酒,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找了上来,彼得向管家使个眼色,管家识相地将孙子带走。 来人名叫约瑟夫·加提卢西奥,热那亚帮在君士坦丁堡的话事人,论辈分是现任皇帝的表侄。 “怎么来晚了?” 彼得为约瑟夫点燃一根雪茄。 “呵呵,在路上看了些热闹。” 约瑟夫笑了起来。 “一些所谓的“进步派”教士把工坊区的几十个萨拉森奴隶带了出来,想请他们看看球赛,感受一下帝国的美好,尽管这些奴隶已经多次坚决反对更改信仰。” “结果他们在路上正好遇上了狄奥多西圣战者俱乐部的那些人,被揍回了工坊区,市民们纷纷叫好,一个从安纳托利亚逃难而来的孩子还哭着让所有萨拉森人都去死,为他的父母偿命。” 彼得没有笑,思索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所谓狄奥多西圣战者俱乐部是一群由1453年君士坦丁堡之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及其子嗣组成的军人俱乐部,是君士坦丁堡的武力担当,历来反对萨拉森人,还试图禁止任何萨拉森人存活在东罗马帝国的国土上。 “所以,大部分正教徒根本不喜欢萨拉森人,不在乎萨拉森奴隶的死活,甚至没把他们当成人,他们只是害怕保加利亚的事情再次发生,担心自己遭到逃奴的危害。” 彼得分析着。 “真是个矛盾的时代啊。” “哪个国家没有矛盾呢?想开些,老彼得。” 约瑟夫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雾。 “你见过皇帝了,他怎么说?” “态度不错,没什么大事。” 彼得耸耸肩。 “以后可能会监管更严,规则更繁琐,但陛下马上要转向东方了,我们照样有的挣。” “老宰相伊苏尔特照样模棱两可,副相巴西里厄斯建议给予他们二等公民权慢慢同化,教育大臣巴尔萨蒙表示应当采取温和措施对待萨拉森人,格鲁吉亚的阿莱克修斯皇子更是直接禁止奴隶贩子进入他所下辖的领地,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嗯,跟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他们的想法根本不重要,至少查士丁尼皇帝和伊莎贝拉皇后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大将军贡萨洛也极为厌恶萨拉森人。” 约瑟夫点点头。 “那么,等我们和加那利帮一起会见皇帝并商讨出可行结果后,三帮之间暂时的联盟就结束了,安纳托利亚的大市场,还是得竞争的。” “这没问题,但还请记住我的话,规则,秩序,标准,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彼得严肃地说道。 “以后,我们或许还是得对那些不规范的贸易行为进行联手压制,这是为了这个行业的未来!” 约瑟夫点点头,正要走,却被彼得叫住了。 “你刚刚说的那个父母被萨拉森人所害的孩子……他是怎么生活的?” 彼得问道。 “我可以收养他。” “不用你养,那个孩子在帝国孤儿院里待着呢,皇帝最看重人口了。” 约瑟夫撇撇嘴,迈步离开。 客人走了,彼得为孙子购买了一大堆小食,自己则向管家要来一杯最廉价的苏尔特啤酒,品味着年轻时的苦涩。 这是他常常爱干的事,每次都抱怨不如以前,每次都喝个一干二净。 哨声吹响,球赛开始了。 (本章完) 第376章 监察官的旅程 第376章 监察官的旅程 一场淅淅沥沥的凉雨宣告了秋季的正式到来,短暂的农闲时期就此结束,又是一轮繁忙播种的时节。 巴尔干半岛南部,爱琴海西岸,南希腊行省首府,雅典城。 几年前,由于疆域逐渐扩大,人口逐渐增多,东罗马帝国在扩充行政部门后,开始恢复行省制度,阿提卡大区和摩里亚大区合并为南希腊行省,首府雅典城。 在行省建制时,不少人都对中央政府把雅典作为行省首府这一举措提出过异议,认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早就不复过往荣光,人口稀少,产出不足,经济水平远远不如摩里亚大区首府米斯特拉斯,甚至比不过同属阿提卡大区的另一座港口城市哈尔基斯。 但是,中央政府还是决定让雅典成为行政中心,并制定了一系列的扶助措施,帮助雅典发展经济。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东罗马帝国里,皇帝说了算。 在以撒看来,雅典是东罗马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唯三有望发展为国际化大都市的城市,阿提卡半岛和摩里亚半岛上的平原为其提供了粮食和各种经济作物,优良的深水良港也让雅典城能够成为东地中海贸易的十字路口,西通亚平宁,东临小亚细亚,北接君士坦丁堡,南方则与北非大陆隔海相望。 再者,雅典是西方文明之母,民主政治的起源地,本身具有数不清的名胜古迹,文艺复兴以来,不少意大利学者都对这座城市十分向往,将其视为“圣地”,如果雅典城能够在文化事业上取得突破,一样可以带来经济上的进步。 于是,在这几年里,中央政府给予了雅典城不少支持,除了资金,移民和人才外,最主要的还是政策。 如果把国家比做一个公司,它所能兜售的最重要商品也就是政策了。 雅典城内,靠近港口区的一间高档旅店中,一位年轻人站在三楼的露台上,俯瞰着雅典城的风景。 雅典城的秋季十分温和,没有北方的寒气和冷雨,没有君士坦丁堡和阿德里安堡的烟雾,港口里的船只进进出出,温暖的阳光洒在美丽的爱琴海上。 由于雅典城地处南方,属于亚热带地中海气候,冬季气温并不高,很少会降至零下,对煤炭的需求量并不大,没有那些讨人厌的煤烟,这让年轻人十分欣慰。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怀表上雕刻着他的家徽,一只活灵活现的僧海豹。 其实,与西欧天主教世界不同,东罗马帝国不是封建制国家,哪怕是势力最强大的几个政治家族也在名义上没有世袭制领地和对领民的绝对控制权,没有那么浓厚的“贵族纹章”传统。 但是,这几十年来,东罗马大贵族开始进军工商业,在皇室的引导下,他们逐渐发现,一个标志性的徽章往往会让自己家族的产品销路更好,产生品牌效应,个人纹章,商会纹章和贵族纹章迅速流行了起来,纹章学在东罗马帝国也成为了一门真正的学问。 地中海僧海豹,便是斯弗朗其斯家族的新纹章之一。 斯弗朗其斯家族是东罗马帝国传统政治世家之一,政治权势很强,地位仅次于巴列奥略皇室,家族成员同时担任宰相,外交大臣和交通大臣,在他们面前,军事世家诺塔拉斯,商务世家富格尔,奴贩世家马夫罗和加提卢西奥都有些不够看。 也许是为了避免皇帝怀疑,也许是因为血缘关系本来就比较淡薄,宰相伊苏尔特·斯弗朗其斯和外交大臣乔治·斯弗朗其斯延伸下来的两个支系已经正式分家,前者采用橄榄作为家徽,也被称为橄榄系,后者采用僧海豹作为家徽,也被称为海豹系。 一年前,外交大臣乔治·斯弗朗其斯因病离世,被葬于君士坦丁堡的家族陵墓中,皇太孙君士坦丁和皇后莱昂诺尔亲来吊唁,给予这位四朝老臣最大的尊重。 乔治·斯弗朗其斯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至交好友,东罗马至暗时刻最有能力的干臣,一生都在为国家事业而奔波,他成长于曼努埃尔二世短暂而虚幻的中兴时期,见证了约安尼斯八世的困窘无奈,见证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刚烈英勇,也见证了伊萨克三世的力挽狂澜和一路凯歌。 当然,作为一个传统东罗马贵族,乔治·斯弗朗其斯也在新的时代感到了孤独和彷徨,他亲眼看着传统价值观渐渐崩溃,传统社会变得面目全非,这个熟悉的国家变得越来越陌生,通往新世界的探险航船,纸醉金迷的证券交易所,工坊化生产带来的琳琅商品,文官考场外的兴奋和激动,君士坦丁堡上空的浓浓黑烟……他知道这也许是对的,但还是难以融入。 生命走向末年后,乔治逐渐不再管事,开始修养身心,外交事务由两位副大臣统管,他们年轻而富有活力,知道怎么把皇帝的外交政策落实到位,知道什么叫做“金元外交”,知道如何通过各种各样的欺骗性条款把殖民地的原住民压榨出最后一滴血汗。 乔治死了,约安尼斯八世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时代一去不返,这位在黑暗岁月中历经坎坷的能臣带着一缕疑惑的微笑倒在了黄金时代的盛夏里。 他死之后,交通大臣杰尔姆成为斯弗朗其斯家族僧海豹系的族长,外交大臣的职务由副相巴西利厄斯兼任,主管东方,外交副大臣马库斯·科穆宁转而主管西方,算是升了半级。 站在天台上的这位年轻人名叫乔格斯·斯弗朗其斯,是乔治·斯弗朗其斯的侄孙,杰尔姆的堂侄,老宰相伊苏尔特的四代堂侄孙。 由于血缘关系淡薄,乔格斯的父亲也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旁系成员,他根本没有继承斯弗朗其斯家族政治遗产的可能性,只能依靠自己。 当然,出生于大家族肯定自然也是有很多好处的,斯弗朗其斯家族作为文官家族,历来重视文化教育,乔格斯在很小时候便在家族学校中读书学习,是家族图书馆的常客,拥有比寻常人家更多的知识储备和更广阔的高远眼光,通过内部考核得到了君士坦丁堡大学哲学系的入学许可,毕业后又在1474年的文官考试中取得了相当好的成绩,被安排进帝国监察局。 监察局行使监察权,原本属于大法院,随后独立出来,政府,法院和议会中的所有文官均受这个部门监察,审核官员绩效,考察地方发展,查处贪污腐败,是文官政府中一等一的实权部门。 这一次,乔格斯与几位同僚一起,组成一个探访小队,考察包括阿德里安堡,帖撒罗尼迦,拉里萨,雅典和米斯特拉斯在内的几座巴尔干大城市的发展情况与吏治情况。 依照规定,乔格斯的小组必须为每一座城市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内容涵盖经济情况,稳定程度,官员名声和人民幸福度,这是评价地方政府工作情况的重要因素。 当然,为了避免他们弄虚作假,乔格斯还必须对每个阶层的代表公民进行访谈,访谈内容必须详细记录,被采访者的籍贯,姓名,家庭情况和工作内容也得一清二楚,从而方便上级抽查。 小组成员两两一队,抽签决定考察城市,乔格斯的队友是一位雅典本地人,同样通过考试进入政府,也是1474年的考生,和乔格斯算是同学。 在来到雅典之前,乔格斯已经去过阿德里安堡,在他个人看来,情况不是很好。 “乔格斯,阿德里安堡的那篇报告,你怎么看?” 脚步声从后方响起,这是他的队友斯特凡诺斯,一个土生土长的雅典人。 “我们如实写上去吗?” “当然,肯定得如实。” 乔格斯说道。 “阿德里安堡离君士坦丁堡那么近,有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我们没必要遮掩。” “再说,阿德里安堡的执政官也没什么大错,经济增长速度位居全国各地前列,他只是没有落实好中央政府的同化政策和稳定工作罢了。” 乔格斯眯起眼睛,回忆着。 “阿德里安堡的执政官我认识,色雷斯底层贫民出身,当年在我们家族开设的学校里半工半读,没什么背景,生活也十分简朴,现在一心只想升官,可能是操之过急了。” “反正我在阿德里安堡的几个星期过得十分压抑,不太喜欢那个地方。” “不过,阿德里安堡本来就是陛下钦定的重工业发展中心,也许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必要的代价吧。” 阿德里安堡坐落于色雷斯平原西部,梅里奇河沿岸,背靠罗多彼山脉,原本为奥斯曼帝国的首都,拥有内河航运之利与丰富的矿产资源,是东罗马帝国在色雷斯平原上的两大重镇之一。 由于君士坦丁堡是帝国的门面,旨在发展“园城市”和“金融都市”,近十年来,君士坦丁堡附近的重工业和高污染项目陆续迁往阿德里安堡,在刺激了当地经济发展的同时,当然也会带来一系列问题。 矿产开采,金属冶炼,煤炭炼焦,武器制造,染料提取,水泥加工,化肥生产,工具制作,猪牛羊蓄养,肉制品加工……这些产业让阿德里安堡的污染程度越来越高。 君士坦丁堡上空的煤烟主要来自于取暖燃烧,这是不可避免的,阿德里安堡则主要来自于金属冶炼,比君士坦丁堡的污染等级更胜一筹。 再者,阿德里安堡的劳动力空缺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口,这里背靠保加利亚,不少保加利亚人,瓦拉几亚人和罗斯人都将这里视为移民目的地,工坊中的奴隶比例也很高,他们没有什么技术,只能从事一些出卖体力,危害身体的重活。 阿德里安堡的执政官为了加速经济发展,直接将阿德里安堡分为三个城区,三个城区间泾渭分明,宛若三个世界。 上城区坐落在空气最清新的半山腰,主要由希腊裔的商人,贵族和资本家居住,这里风景优美,有独立水源,燃烧芬芳果木作为取暖物,执政官修建了不少高级旅店和高级饭店,为前来投资的君士坦丁堡资本家提供享受。 中城区坐落在梅里奇河边,主要由希腊裔,保加利亚裔和罗斯裔市民居住,他们主要从事服务业与高级手工业,比如小商贩,包工头和高级工匠,属于市民中产阶级。 下城区位于矿区和工坊区,居住人员包括没有一技之长的罗斯人,瓦拉几亚人和萨拉森奴隶,这些最底层民众自然也会分级,瓦拉几亚人瞧不起罗斯人,罗斯人瞧不起萨拉森奴隶。 这里狭窄而肮脏,居民棚户杂乱分布在一座座工坊边,炼铁坊的高炉没日没夜地喷吐着黑烟,矿山的洞口好似吞人的巨兽,硫酸制造工的手掌没有一块好皮,漂白工会被有毒的二氧化硫弄得常年咳血,操纵水力锻锤和畜力锻锤的工人常常会袖口空空,然后被工坊主以不具备劳动能力而辞退。 工人们领取着微薄的薪水,堪堪养活一家老小,他们喝着工坊排放出来的重金属污水,吃着最廉价的木屑黑面包,孩子们在落满煤灰的垃圾堆上玩耍,母亲在污水沟旁哺乳…… 这里每天都在死人,每周都有包工头带着一大群“新血”补充进来,他们供应了上城区的天酒地,满足了中城区的岁月静好,成就了世界渴望之城的美好生活,自己却只能在死亡线上挣扎求生。 当乔格斯刚刚来到阿德里安堡时,他感到十分疑惑,君士坦丁堡一样是手工业大城市,那里的资本家却没有如此丧尽天良,由于希腊裔正教徒居多,教会势力很强,且多为高级手工业,《正教徒工人保护条例》可以落实到位,工匠们上班下班,依教法节假,一切都井然有序。 当然,令乔格斯感到疑惑的并不是这里的工坊主正在拼命压榨萨拉森奴隶,而是他们竟然把这一套适用于移民而来的罗斯人,摩尔达维亚人和瓦拉几亚人的身上。 要知道,这些人同样属于正教徒,来到东罗马帝国即可视为罗马公民,受教会保护,不能等同于萨拉森奴隶。 后来,乔格斯化妆混入了阿德里安堡的下城区,忍着粪便的恶臭与化学品的刺鼻气息,用几杯廉价麦酒撬开了一位罗斯移民的嘴巴,这才得知了埋藏其中的内幕。 原来,正是因为中央政府对正教徒的保护太过强硬,本土的希腊裔正教徒拥有更多的公民意识和法律意识,萨拉森奴隶桀骜不驯而喜欢叛逃,资本家们把才主意打到了同为正教徒的北方斯拉夫人的身上。 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专门开着舒适的大船前往北方,用君士坦丁堡的繁华与安宁吸引斯拉夫正教徒南下,这些人多半是不识字的逃奴,因为懦弱而不愿前往草原上的哥萨克王国,没有什么文明素质,没有什么法律意识,在他们跨越黑海而登陆色雷斯的那一刻起,满怀希望的旅途就结束了,资本家们会欺骗他们签下苛刻的雇佣条款,哄骗他们不要前往政府获取公民权,将他们直接拖到阿德里安堡的工坊区中,以外籍雇工的方式出卖劳动力。 由于他们没有获得公民权,正教会无法向其提供保护,由于他们多半拖家带口,逃跑都没法逃跑,他们喜欢生孩子,认为这样或许能为这个困苦的小家庭带来一线转机,希望东罗马帝国所承诺的“出生即公民”并非满口空话。 但实际上,东罗马政府当然认同“出生即公民”的方针,前提是,你得前往地方政府进行登记,在政府和教会的登记文册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但实际上,斯拉夫正教徒爱生孩子的习惯,恰恰为资本家们提供了牵制他们的绳索,那就是家庭。 小部分正教教士也与资本家们相互勾结,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要求斯拉夫正教徒们安于贫苦,让他们想想波兰立陶宛人更加残酷的农奴剥削,想想比他们过得更差的萨拉森奴隶。 违法吗?好像没有。 有无良心?肯定也没有。 据乔格斯推测,阿德里安堡的执政官肯定是知道这种情况的,但他为了自己的政绩选择不管不问,当行政官在简朴的办公室中兴奋地向乔格斯讲解阿德里安堡近年来在经济发展上取得的卓越成果时,乔格斯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下城区的绝望场景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乔格斯知道,这位执政官不在乎金钱和美色,也没有收资本家的贿赂,他同样是一位胸怀理想的中年人,之所以这样做,单纯是为了出众的政绩。 乔格斯出生于1453年,从小生长在对穆斯林的仇恨教育中,他倒是对萨拉森奴隶的恶劣待遇没什么感觉,但对那些遭到欺骗的斯拉夫正教徒十分同情,在他看来,他们理应成为公民的一员,享受更好的生活,而非在血汗工坊中浪费生命。 他和队友将这些天的考察情况如实地告诉了阿德里安堡的执政官,告诉他说,还好他和资本家们只是钻了法律的空子,没有将主意打到希腊裔正教徒上,否则的话,流放新色雷斯都是有可能的。 “乔格斯,你觉得那位执政官会遭到陛下的惩罚吗?” 斯特凡诺斯问道。 “估计就是口头惩罚吧。” 乔格斯耸耸肩。 “陛下也许会派人将这些正教徒解救出来,制定更加完善的法律,同时用大量的萨拉森奴隶填补空缺。” “这样一来,那些斯拉夫正教徒会很感激皇室,资本家会收敛很多,他们照样有的挣。” “不得不说,那位执政官的确是个人才,五年时间,阿德里安堡生产出来的商品翻了十五倍,速度比君士坦丁堡还快,他没有犯法,没有贪污受贿,是自愿为资本家提供帮助的,陛下大概舍不得处罚他。” “至于萨拉森奴隶……陛下已经与三大奴隶帮会进行沟通了,将会制定更完善的行会规则,在安纳托利亚和北非建立奴隶集中营,磨灭萨拉森人自由思考的能力。” 乔格斯说道。 “受害的只有萨拉森人罢了,他们至今还侵占我们的安卡拉,安塔基亚,安条克,耶路撒冷和开罗,那是他们活该。” “唉,算了,我们只是监察局的小员工罢了,管不到这些事。” 斯特凡诺斯摇摇头。 “我是雅典人,不喜欢这一套,带你看看雅典城吧,虽然经济上比不过阿德里安堡,但绝对让人感到轻松舒适。” “为什么不喜欢这一套,是认为那些死亡率奇高的岗位应当由你的同胞来填补么?” 乔格斯瞥了队友一眼,摇着头走向台阶。 “算了,你不是君士坦丁堡人,理解不了我们对那群白头巾的仇恨。” “拉丁人害过我们也帮过我们,有好有坏,萨拉森人全是一帮不可接触者,都该被泡在猪油里溺死。” “只要浸满圣战者血迹的狄奥多西城墙还在,君士坦丁堡就绝不会对萨拉森自由人敞开大门。” 乔格斯走到门口,却阻止了斯特凡诺斯的进一步跟上。 “你是雅典人,依照规矩,不能参与对雅典的监察事务。” “唉,君士坦丁堡人都是这么死板么?” 斯特凡诺斯遗憾地摇摇头。 “你不是对雅典城没多少了解吗,我还想帮你介绍介绍这座光荣的城市呢……” “不必,杜绝个人情绪的影响后,我们才能得出最客观的判断。” 乔格斯自顾自走下楼。 “你在旅店里写那篇关于阿德里安堡的报告吧,雅典的这篇我来写。” 走下楼梯,乔格斯展开一份雅典地图,仔细思考着下一步的去处。 在城市监察上,乔格斯已经不是什么新手,曾在一年前参与对君士坦丁堡卡尔西顿区的监察,揪出了一名挪用公款的中级文官和一些勾结走私贩的码头管理员,已经得出了一些经验。 “车夫,雅典城里有几间酒馆?” 乔格斯问道。 “我想去吃些东西。” “这位先生,您刚刚住的不就是雅典城里比较好的旅店吗?” 车夫不明所以。 “旅店一楼就是酒馆,那里的食物很美味。” “我想去看看其他的。” 乔格斯说道。 “这样吧,你平常去哪一家,就带我去哪一家。” 车夫咕哝一声,调转马头。 乔格斯坐在马车上,扫视着雅典城的街景。 其实,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需要客观,但还是在执行任务前依照上级提供的文件稍微了解了一下雅典的发展历程,对这座城市有了一个最基本的认识。 雅典,一座古老的新兴城市,与东罗马其他大城市有很大不同,拉丁人的十字军让这里脱离了帝国的掌控,1446年的奥斯曼劫掠者更是把这里化为不毛之地。 在雅典刚刚回归帝国时,这里只有不到一千人,什么产业都没有,今天的雅典,几乎就是从1453年开始,费二十三年,一步一步重建而来的。 起初十年,雅典城发展缓慢,移民们要么去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要么就去南边的米斯特拉斯,唯一一片比较繁华的地带就是雅典学院周围,这还是教育大臣巴尔萨蒙上下奔走,筹集雅典学院重修资金之后的结果。 乔格斯知道,教育大臣巴尔萨蒙喜欢雅典和雅典学院,在这里付出了很多心血,从雅典学院里走上政坛的一些文官也被称为雅典派,这个派别没有太过激烈的政治主张,除了抵制奴隶制外,最大的要求就是增加人文投资。 现任南希腊行省执政官,曾经的阿提卡大区执政官科斯塔斯就是巴尔萨蒙的学生,雅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科斯塔斯原本是一位近卫军的军需官,退役之后读了大学,导师就是巴尔萨蒙,随后被任命为雅典行政区的执政官,统管雅典发展。 科斯塔斯到任后,开始对雅典城的情况进行摸排,在苦思冥想一个月后,他终于得出了能够让雅典城重新伟大的可行方案,把城内的两千余名百姓召集起来,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在他看来,由于人口稀少,基础设施破败,难以吸引人口,港口优势暂时发挥不出来,如果单靠农牧业集散和港口中转,雅典城的恢复速度将会很慢。 科斯塔斯认为,除了深水良港外,雅典城还有两大优势,第一是旧,第二则是新。 所谓旧,那便是古老,雅典城无疑是古希腊城邦的绝对中心,文化潜力巨大,但正如他之前所说,没有人口,文化事业也很难发展,必须另辟蹊径。 于是,科斯塔斯将雅典市民组织起来,依照古代记录,在雅典周边大规模勘探古希腊遗迹,挖掘坟墓,开采文物,发展“考古”事业。 官方层面当然是考古,通俗一点来说,其实就是盗墓。 科斯塔斯请示中央政府后,立马开启了自己的行动,在雅典学院中设立考古专业,通过三年大“考古”成功开掘出了近六千件历史文物,除了浮雕,首饰和古代陶器外,数量最多的还是古钱币,各式各样的猫头鹰银币,亚历山大金币,科林斯银币和斯巴达银币陆续出土。 当然,作为一位对古希腊文化有着足够认知的文官,科斯塔斯自然知道这些文物的价值,他将文物分成几等,最高等级的文物由皇室收购,存放于罗马帝国博物馆中,稍次一等的文物禁止流向国外,只能卖给本国富商贵族,价值最低的一种文物可以在民间自由流通,可以在古玩市场自由买卖。 其实,与东方不同,西方世界和阿拉伯世界都没有那么浓厚的“盗墓”传统,这倒不是因为他们道德高尚,而是因为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传播之后,葬礼规格一切从简,穆斯林的坟墓完全没有任何陪葬品,基督徒的坟墓里有时候会存放墓主人生前喜爱的盔甲,宝剑或一些小珠宝,也不会有太过庞大的财富。 这种模式有好有坏,的确能够将更多物质财富留给眼前的活人,却十分不利于后世的考古研究,以至于半卷西方历史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但是,古希腊是不同的,拥有着十分古老的墓葬传统,部分大墓中存在着几千件历史文物,这份红利,还真就雅典能吃到。 当然,雅典城靠“考古”挣钱还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皇室愿意钱来买,也愿意引领潮流,号召其他富商贵族收藏文物,如果皇室如同不少欧洲贵族一样对古代异教文物嗤之以鼻,或是直接以国家名义将其收走,雅典城照样挣不了多少钱。 说白了,雅典与帖撒罗尼迦和阿德里安堡一样,也是享受到了君士坦丁堡蓬勃发展带来的财富转移红利,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于是,雅典城成为了东罗马帝国最大的古文物交易市场,几条古玩街十分兴盛,君士坦丁堡的富商贵族们来到雅典游玩,少说也得买几枚最廉价的猫头鹰银币带回去炫耀。 后来,科斯塔斯也发现了这种发展模式的弊端,较浅的古迹陆续发掘完毕,开采出来的文物越来越少,造假现象逐渐突出…… 归根结底,靠倒卖文物挣钱只能图一时之利,根本无法长久。 于是,科斯塔斯开始转变思路,发挥雅典城的第二个优势,新。 所谓“新”,指的是雅典城是从一片废墟上重建而来的,本土势力薄弱,市民阶级势力弱小,没有北方大城市那么浓重的民族情绪和排外传统,可以以此吸引大量外来移民。 由于东罗马帝国主体民族太过稀少,对移民的需求量是十分庞大的,只要一个人信仰东正教或其他可接纳基督教派,会说希腊语,拉丁语或拥有学习这两门语言的意向,他就可以直接获得东罗马帝国公民权,享受与希腊裔正教徒的平等待遇。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在色雷斯大区这种资本经济发达,民族思想浓厚的地区,哪怕是斯拉夫正教徒都会偶尔遭到希腊裔的歧视,何况是皈依突厥人,这些理论上的公民实际上并没有完全得到公民的待遇,不少老君士坦丁堡人还会禁止皈依突厥人进入他们的商店或酒馆。 由于大家都是地中海白人,外貌差距并不大,判断身份主要还是看衣着与语言,如果一个纯正突厥人像希腊裔一样穿着,像希腊裔一样说话,他当然也会得到完全的接纳。 发达的经济,富裕的生活,繁荣的文化,强大的民族情感和宗教情绪,充沛的教育资源……这些因素使君士坦丁堡成为一个民族同化的机器。 但是,君士坦丁堡实在算不上一座多元城市,这里只容得下希腊语和东正教,罗斯,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突厥……这些文化虽然也存在,但难以走上前台,如果不愿彻底加入君士坦丁堡人的大集体,那就只能生活在社会的边缘。 然而,雅典是不同的,几乎没什么本地人,大家都是移民,谁也别看不起谁。 科斯塔斯利用雅典优势,大力招收那些在资本主义大城市不怎么受待见的移民,比如保持异端信仰的亚美尼亚人,来自意大利的拉丁人,刚刚脱离奴籍的萨拉森皈依者和从海外归来的混血罗马人,允许他们发展自己的文化,允许他们保持自己的风俗习惯,允许他们组成自己的社区。 在这之中,犹以意大利人和皈依者居多,意大利的封建庄园经济很早就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而逐渐崩溃了,民众流动性强,几个工商业大邦因为东罗马资本的狂飙突进而大范围破产,乡村崩溃,城市也撑不起多余人口,他们便开始向东罗马帝国大范围移民,近几年来尤为突出。 至于皈依者,他们也十分愿意来雅典城生活,不少摆脱奴籍的萨拉森人在暗地里仍然保留着些许伊斯兰传统,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向麦加朝拜。 如果在君士坦丁堡,这种情况一经发现,他们就会被愤怒的市民拖到狄奥多西城墙上跪个一整天,然后便重新为奴。 但在雅典,风气比较开放,市民和官员们往往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危害社会,大家也就不怎么管你,随你朝拜什么,教堂的礼拜按时去就行,怎么也得表达一个没有反心的态度。 根据调研结果,现在的雅典城拥有一万四千余人,三千余人是意大利人和意大利人的子嗣,将近四千是皈依突厥人,五千余人属于希腊裔正教徒,其他移民共占两千人,可谓是民族驳杂,文化多元。 为了让这些移民对雅典城产生归属感,科斯塔斯费了很大功夫,他对雅典城的各个族群进行了摸底考察,充分了解了他们的意愿,得出了一个十分简单而十分精辟的结果。 所谓移民,离乡之人,弃族之人,无家之人,所求所欲,无非一个更加稳定而美好的生活。 于是,他开始对雅典城及阿提卡大区的行政模式进行改革,并将自己的改革方案提交给帝国中央。 东罗马帝国核心省份的地方行政结构是行省——大区——行政区,行政区及以上的高级官员由中央派遣,行政区以下则由地方政府负责。 由于东罗马帝国疆域跨度太大,各地民情迥异,行政区以下便只能交由地方管理,行政区的执政官必须依照具体情况来完善统治,不能生搬硬套,行政区以下的基层民众实行有限自治。 保加利亚的地方长老,阿尔巴尼亚的封建小贵族,安纳托利亚的牧场主,阿非利加的农奴庄园主和游牧部落,昔兰尼加的奴贩工会,西西里岛的地方帮派……行政区的长官必须与他们实现有效沟通,达成妥协。 所以,东罗马帝国的各个行政区在具体运作上有所不同,色雷斯和南马其顿已经开始通过选调考试选拔地方官员,但其他地方就是没办法这样做,这是客观事实,短时间内难以改变。 科斯塔斯决定复古改制,在阿提卡大区实行民主选举,每一个城市的市长和议员均由拥有选举权利的市民公投选举,通过政治意识来构建市民认同。 同时,他开始改革《市民法》,依照与主流希腊裔的亲和程度与同化程度为不同的族群授予不同政治权利。 市民等级依次为完整市民权,有限市民权,拉丁市民权和永久居住权,分别授予希腊裔正教徒,不会说希腊语的斯拉夫正教徒,意大利天主教徒和皈依突厥人。 完整市民权享受东罗马公民一切福利,享受阿提卡大区一切优惠待遇,享有选举权,被选举权,置产权与遗产权。 有限市民权与拉丁市民权大差不差,在选举中仅有半票,在置产和遗产上税收略重。 永久居住权基本没有政治权利,仅有合法工作与合法享受劳动成果的权利,一般会给其他市民充当佃农或雇工。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便是专属于吉普赛人的永久通行权,由于他们当年在保加利亚战场上为皇帝提供了帮助,每一个吉普赛营地可以在进行登记后得到一张通行许可证,依法在东罗马帝国的国土上游牧生活。 当然,这些市民等级是可以变动的,拉丁市民和有限市民学会希腊语后立刻转为完整市民,仅拥有永久居住权的皈依者工作满三年后则升为有限市民。 在这套体系下,雅典城和阿提卡大区的确稳定发展,移民人数越来越多,也没有出现什么闹事和叛逃现象,农牧业产出逐年增加,文化事业更是稳步推进。 但是,作为一个纯正的君士坦丁堡人,乔格斯依然对这套理论怀有疑问。 “车夫,我听说雅典城进行了权利改革,你属于哪一种?” 乔格斯问道。 “我看你的长相穿着,明显不是希腊裔。” “原来是个皈依奴隶,现在享受有限市民权了。” 车夫说道。 “再过两年,如果没有犯罪,合法纳税,我就是完整公民了。” “你感觉这种方式如何?” 乔格斯又问。 “大人,听口音,您是君士坦丁堡人吧?” 车夫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我在来雅典前,就是君士坦丁堡的一个皈依者,理论上来说,我与你们一样,是罗马公民。” “但是,在具体落实上,我们的地位天差地别,表面上拥有一切,实际上照样处于社会底层,而且没什么上升希望。” “人的成见是无穷的,在君士坦丁堡,不少商店和酒馆禁止我们入内,尽管我已经皈依基督,尽管我从未对你们挥动屠刀,尽管我在被捕为奴前一直都是尼西亚附近的一个老农民。” “现在,在雅典城,我们貌似失去了一些,但至少有些盼头,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社会的接纳与认可,市民之间的歧视是被科斯塔斯阁下严令禁止的。” “选举呢,你试过参选吗?” 乔格斯继续问道。 “没有,想要成为地方官员或地方议员,必须说流利的希腊语或拉丁语,还得会认字。” 车夫摇摇头。 “先生,这里的拉丁语可不是陛下所定义的那种包括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达契亚通俗拉丁语那种拉丁语系,而是真正的古老拉丁语,一般人学不会的。” “所以,想要获得政治权利,还得学希腊语和希腊文。” 乔格斯没有再问,马车稳定行驶,抵达车夫所说的酒馆。 “先生,到了,这里的茴香酒很好喝。” 乔格斯点点头,递上几枚铜板,踏进酒馆大门。 (本章完) 第377章 公民权宪章 第377章 公民权宪章 已是傍晚,南希腊行省的行政宫中,行省执政官科斯塔斯坐在桌前喝着咖啡,他的文书则坐在一旁,朗读着最近一段时期的政务报告。 科斯塔斯现年四十八岁,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虽然已经转为文官,但还是保留了不少从军征战时的习惯,书房的侧墙上悬挂着刀剑装饰,木门上方还钉着一颗野狼头颅,这是他当年在北非参加皇室游猎时得到的战利品。 “1476年前半年,南希腊行省的农业产出比去年净增长百分之七十,主要原因是农业技术的进步,化肥和农药让农业产出大大提升……” 文书念道。 “南希腊行省的手工业主要集中在摩里亚大区的米斯特拉斯和阿提卡大区的哈尔基斯,均为纺织,卷烟等轻工业,雅典城的文化产业势头迅猛,几所造纸坊,印刷坊和出书局均提到了近几个月来的订单增加,这应该与北方大城市中文化需求的增长有关……” “您之前鼓励发展的文具产业也迎来繁荣,雅典城出产的羽毛笔,栎瘿墨水,碳墨水和香氛墨水供不应求……” “很好,这个产业必须大力发展,你负责与那些工坊主进行商谈。” 科斯塔斯点点头。 “我刚从君士坦丁堡述职回来,色雷斯地区开始施行扫盲运动了,文具需求量极大,达官贵人们喜欢的高级墨水也不能落下,拉丁人的白铁胆墨水和安纳托利亚的木犀草墨水也十分优秀,可以在意大利移民和突厥皈依者中寻找工匠,开坊生产。” “还有,据说君士坦丁堡的几个大学生受到牧羊人的启发,发现他们经常会用石墨粉在牲畜身上做出记号,于是开始研究石墨笔,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成果,我们也得跟进。” 科斯塔斯思考着。 “羽毛笔还是太贵了,既然陛下准备鼓励文化事业,便宜的写字工具是必不可少的,这是雅典的机会。” “反正南希腊行省在金属,化学和造船等工业方面永远没办法和北方大城市竞争,还不如改变思路。” “是,我会与工坊主们进行商谈。” 文书做上记号。 由于雅典城奉行文化自由,无论是本土文化,突厥文化还是拉丁文化都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文化共荣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很大好处,来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将自己家乡的特色工艺带到这里,雅典城的文化创新速度相当惊人。 “艺术方面呢?你派人和各个族裔的话事人谈一谈,陛下已经拨款四千五百个索利都斯,允许我们在雅典市中心修建音乐厅。” 科斯塔斯喝完咖啡,站起身来。 “陛下将这座音乐大厅命名为“雅典娜金色大厅”,建筑订单交给皇家建筑集团,预计耗时三年完工。” “这三年里,我们得指示各支族裔发展自己的音乐事业,尤其是意大利人,他们的羽管键琴得到了陛下的喜爱,日后或许也会成为君士坦丁堡上流社会的宠儿。” 科斯塔斯回忆着在大皇宫内看到的羽管键琴。 “陛下给它取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古钢琴,还认为这种拨弦琴未来必然成为乐器之王。” 科斯塔斯不是很理解,摇了摇头。 “还有亚美尼亚人的杜杜克笛,突厥人的萨兹,卡曼恰,都可以让他们自由发展。” “以后,我们还可以组建一个国际乐团,用各种文化的传统乐器组成和声,在北方大城市或意大利大城市组织巡演,宣传雅典城的国际文化。” “除此之外,关于乐器的制造业也得努力发展,这是能挣大钱的。” “你知不知道,富格尔家族赠送给皇室的那架紫檀木凤凰纹古钢琴,价格是多少?” 科斯塔斯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告诉你,整整两千五百个索利都斯!” “雅典城是文艺之都,国际之都,是意大利裔最多的一座巴尔干城市,他们在艺术上的天赋无疑是出众的,虽然我们暂时只能吸引到农民和下层市民,但随着雅典城的国际文化越来越繁荣,肯定会有高素质的意大利艺术人才愿意来此定居。” “大人……比起音乐,市民们其实更喜欢体育,雅典城的议员们准备组织足球俱乐部了。” 文书撇撇嘴。 “足球不过是野蛮人的运动,他们可体会不到艺术的高雅。” “不,体育也是文化的一种,这是好事。” 科斯塔斯摇摇头。 “这样吧,你告诉他们,雅典的俱乐部就叫国际雅典,俱乐部落成那天,我会去参加仪式。” “皮革业是雅典的传统产业,我们可以生产雅典特色足球,给上面添加猫头鹰的图纹……我会给巴尔萨蒙阁下写信,看看能不能让雅典足球成为奥林匹斯足球比赛的官方用球……” 科斯塔斯踱来踱去,念念有词,文书也适时闭嘴,专心记录。 文书知道,这是一个军需官的习惯,总喜欢斤斤计较。 “近些日子,意大利区观测到了米兰移民和热那亚移民的暴增,我们怀疑这与米兰国内的动乱有很大关系,米兰公爵加莱亚佐在热那亚,米兰和拉斯佩齐亚施行暴政,社会动荡不安……” 见科斯塔斯坐回桌前,文书继续说道。 “希腊裔议员希望加强警备,防止新来移民闹事……” “国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加强警备是肯定的……市民登记呢?” 科斯塔斯揉了揉眉心。 “前几年的混乱还可以理解,现在应该都运行稳定了吧?” “基本尚可。” 文书回答道。 “雅典经济好转之后,政府雇员数量得到了提升,基本每一个族裔都在政府和议会中都有代表人物,确保市民登记的公平公正。” “上次登记中,总共有两百余人获得了完整市民权,一千两百余人获得了有限市民权,三百余人获得了拉丁市民权。” “很好,总算走上正轨了。” 科斯塔斯说道。 “摩里亚大区情况如何?随便讲讲吧,反正他们向来自诩为继色雷斯和南马其顿之后的第三大区,历来看不起阿提卡大区,也不怎么愿意让我插手。” “呃……摩里亚大区的人口和经济的确超过我们,拥有五十万人,首府米斯特拉斯周边拥有八万余人,主要发展经济农业和对应手工业。” 文书说道。 “您也知道,摩里亚大区是除君士坦丁堡之外唯一一片没有遭到过奥斯曼人毒手的地方,伊萨克皇帝还没登基时便在这里费了很大功夫,格拉纳达毁灭后,摩里亚丝绸更是势头极强。” “他们也在招收移民,不过是那群特别喜欢生孩子的阿尔巴尼亚人,这是自先皇君士坦丁十一世在位时便定下的方针,几十年的移民后,摩里亚的阿尔巴尼亚社区十分繁荣。” “好吧,你帮我安排一下行程,我下个月去摩里亚视察。” 科斯塔斯吩咐道。 木门敲响,科斯塔斯的老仆走来汇报。 不一会儿,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进入科斯塔斯的办公室,眼里有疑惑,也有惊讶。 “尊敬的科斯塔斯阁下,我是来自斯弗朗其斯家族的乔格斯,帝国监察局派往雅典城的监察官,特来行使监察职责!” 乔格斯说着,将上级颁发的文书证明递给科斯塔斯。 “我已经简单考察了雅典城的情况,对您的施政理念有些疑惑,特来请您讲解!” 科斯塔斯看过,冲一旁的空座努努嘴,又命老仆为乔格斯端上一杯咖啡。 “按理说,你这个级别的监察官,还无权调查我。” 科斯塔斯饶有兴味地看着乔格斯。 “不过,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知无不言。” “首先,你说你看过了雅典城,感觉如何?” “感觉很不错。” 乔格斯如实说道。 “每一个族裔都得到了自己的政治权利和上升渠道,可以在雅典城自由生活,没有太多的歧视和排挤。” “雅典街边有意大利人开的酒馆,有亚美尼亚裔在吹笛子挣钱,简单而便于活动的突厥民族服装得到了不少工人的喜爱,集市上竟然还有很多前来摆摊售卖民族小吃的混血土著,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呵呵,那你吃过吗?” 科斯塔斯笑了起来。 “呃……吃了两个墨西卡塔可,一串科伊桑烤香肠和一个意大利披萨,感觉挺好。” 乔格斯有些尴尬地说。 “君士坦丁堡虽然也有这些,但没有那么多的创新,几位糕点师好像都准备把水果加到披萨里面去了。” “我还看到了雅典港口区的议员选举,虽然参选的大多都是资本家和大地主,但他们至少还是能够代表一些人的利益的,市民对这种古老模式十分感兴趣。” “我对一些小市民进行了访谈,他们对雅典城目前的状况比较满意,至少能够通过努力来获得更高的地位。” “嗯,还行,这说明你虽然出身世家,但还愿意扎根基层,关注市民生活,而非高高在上,直接对着统计数据写报告。” 科斯塔斯微微颔首。 “雅典城从1453年开始重建,最初的五年几乎没有任何进步,你觉得是为什么?” “没有资金,没有人口,航海技术的进步让船只可以长途航行,不用过分依赖沿海港口。” 乔格斯说道。 “大家靠农牧业和农牧业产品的简单加工为生,只能沦为大城市的下级供应商。” “是的,你说得很对。” 科斯塔斯肯定道。 “我的执政方针,主要就是为了解决你所说的两个问题,资金和人口。” “我用考古帮助雅典解决了资金问题,我知道你们也许看不起这种方式,但这的确让雅典城恢复了一些活力,最早从事古玩业的市民挣到了第一桶金。” “随后便是人口,我通过权利改革让雅典成为了国际都市,通过民主选举来稳定国外移民,通过严格立法禁止歧视,从北方大城市和安纳托利亚吸引到了不少遭受歧视的皈依者,又从意大利吸引到了很多遭受暴政的平民。” “有了资金和人口之后,阿提卡大区的事业才真正启航,我不准备在炼铁,纺织,造船等工业上与北方大城市竞争,专心致志地搞文化产业,这与国际化都市的定位是相符合的。” 科斯塔斯野心勃勃地挥了挥手。 “接下来,我准备开展两项工程,一项便是雅典城未来的地标,雅典娜金色大厅。” “另一项则是科林斯地峡的轨道交通,我准备使用君士坦丁堡的轨道马车技术,把艾奥尼亚海与爱琴海连接起来,促进商品交换与人员流通。” 科林斯地峡全长6.5公里,是伯罗奔尼撒半岛与阿提卡半岛的唯一连接点,西临艾奥尼亚海,东临爱琴海,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隘和交通要道,古罗马暴君尼禄曾在这里开凿运河,试图促进海洋运输,但由于技术限制和政治动荡,工程最终流产。 科林斯的轨道交通同样历史悠久,很久以前,古代科林斯国王便在这里修建了以硬木和大理石为主要材料的运输轨道,最终因战火而荒废。 “这很好,阁下。” 乔格斯斟酌着语言。 “您通过一系列手段的确使雅典城稳定而繁荣,但陛下的文化同化政策似乎不是这样规定的。” “那些意大利人和皈依突厥人并没有像希腊裔那样生活。” “那你觉得到底该让百姓怎么生活?全国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面包?说毫无区别的希腊语?” 科斯塔斯扯了扯嘴角。 “每个族群擅长的事情是不一样的,兼收并蓄,博采众长,科技与文化才能迅速发展,这难道不是陛下的原话?” “陛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为那个普罗米修斯部门提供那么多经费,每年全世界偷先进技术。” “三十年来,陛下之所以没能对现有的公民体系进行下一步改革,说白了还是行政组织度不够,暂时只能这么办。” 科斯塔斯眼光闪烁。 “陛下为所有来到东帝国境内的正教徒授予了公民权,为所有愿意皈依正教的突厥人授予了公民权,但实际上呢?歧视和排挤照样存在。” “陛下把那些信仰正教,会说希腊语的斯拉夫人全部登记为希腊裔,难道他们就真的完全成为希腊裔的一员了么?完全没有任何隔阂?” “在这种模式下,旧公民不满意,因为外来者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根本无需付出任何劳动,他们当然不会喜欢这些不劳而获者。” “在这种模式下,新公民也不满意,因为他们会遭到旧公民的歧视,说好了完全平等,实际上却流于形式。” “允许不同,包容异类,改革公民权,让权利与义务达成统一,用国家认同来构筑公民意识,这才是长远之计。” “闭嘴!” 乔格斯厉声喝道。 “你竟敢质疑陛下的决定!你这是不忠!” “呵呵,你怀疑我不忠?” 科斯塔斯冷笑着摘下手套,露出自己仅有三根手指的左手。 “我从17岁便跟随陛下征战四方,科林斯长城,苏尔特沙漠,比林奇绿山,保加利亚草原……我为皇帝奉献青春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是!” “我是军需官,在征战途中见过很多不同的人,和几十个民族打过交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在这个混账的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拼命活着,也只不过是为了盘中的一块面包罢了。” “陛下的这种强硬同化手段其实并没能解决一切问题,只是将问题暂时掩盖了下去,陛下只是希望用几十年的铁腕统治将一切民族矛盾消弭于无形,把建立在共同语言和共同宗教上的同族认同推广下去,制造出一个人数众多的主体民族。” 科斯塔斯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如果陛下就此收手,不再征战,不再收复东帝国的固有领土,将全部精力用于文化同化,那我可以肯定地说,他的方法是可行的。” “但是,眼下正处于萨拉森人自蒙古入侵以来的第二个低谷,陛下绝不会收手的,为了稳定我们在伊斯兰占领区的统治,来自欧洲的外来移民会越来越多,突厥皈依者和摆脱奴籍的萨拉森人也会越来越多,如果针对他们的安置及统治政策没能确立下来,一旦经济下滑,这些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人群立马就会变成不安分因素,危害社会治安,导致社会动乱。” “如果你对我的观点有所怀疑,不妨去看看西欧的猎巫运动,当社会秩序发生变动时,那些边缘群体立马化为主体民族排解恐慌的牺牲品,东帝国的国土上拥有着太多的异族,当忍耐达到极点,他们可是会反抗的!” “只要陛下还在,没人敢反抗。” 乔格斯小声说道。 “看吧,你也知道,现在的稳定与秩序全是因为皇帝的个人权威,如果他不在了,这一套强硬政策势必崩溃。” 科斯塔斯耸耸肩。 “你还年轻,没见过世面,我不怪你,我在前不久刚去大皇宫述职,关于公民权的改革方案也提交给陛下了,你们家族的老宰相伊苏尔特,教育大臣巴尔萨蒙,商务大臣乌尔里希和副相巴西利厄斯都是支持的。” “那就没问题了,我只是个小官,这与我无关。” 乔格斯立刻把自己摘了出去。 “我会始终支持伊萨克皇帝以及他的合法继承人,坚决把他们的意志贯彻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科斯塔斯瞥了乔格斯一眼,没有继续纠缠,挥了挥手。 “既然你已经吃过了,那就继续工作,直接去查经济档案吧,我的文书会帮助你。” …… 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中,一场高层会议正在召开。 以撒坐在首位,旁边是相伴三十年的皇后莱昂诺尔,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和皇太孙小君士坦丁也依次在座,伊莎贝拉则因为怀孕未能参加。 长长的方桌两旁则是一名名帝国重臣,自从伊比利亚冲突爆发以来,这样规模的会议已经很久没有召开。 满头白发的宰相伊苏尔特·斯弗朗其斯戴着眼镜,为诸位慢慢讲解着来自南希腊行省政务官科斯塔斯的报告。 “文化同化政策实行三十年来,取得了难以估量的巨大效果,哪怕是来自蛮荒之地的罗斯人都在威逼利诱下苦学希腊语,哪怕是再桀骜的突厥人都为了生存而被迫皈依耶稣基督。” 伊苏尔特念道。 “三十年里,希腊语普及程度节节攀升,正教徒数目大大增长,帝国境内的各个族群与传统罗马人之间的共融程度逐渐提高。” “语言和宗教为同化提供了良好的土壤,让那些异乡人对这个古老而生机勃勃的民族有了一个最基本的认识,这对进一步的改革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但是,我们也该清楚,语言和宗教并非一个国家的全部,为异乡人赋予了公民权,这不代表他们真的完全变成了罗马公民。” “诚然,同化是一项很漫长的工作,往往会需要几代人的时间,而在这期间,我们需要更加温和而宽容的手段来稳定局面,在和平而繁荣的氛围下将那些外邦人转化为罗马人,允许不同文化,允许不同生活方式,宽容对待民族传统,这同样是有进步意义的。” “在帝国重心即将转移,安纳托利亚开拓势在必行的当下,改革公民权是十分必要的。” “我建议帝国中央恢复古罗马传统,依照一个族群对帝国向心力的强弱等级,为他们赋予不同权利,同时打通各个等级之间的流通壁垒,让那些外邦人在追求权利的同时,一步一步加入到罗马人的大集体之中,让他们自动成为罗马人的一员……” “在此过程中,他们通过努力让自己与希腊裔罗马人之间的政治差距逐渐缩小,而非直接获取名不符实的完整公民权,这也能改善希腊裔罗马人对他们的看法和态度……” “权利与义务等价,劳动与汗水组成了通往公平的阶梯,这是非常符合劳动人民的朴素价值观的。” “古罗马时期,罗马政府会为新近归顺的族群授予拉丁公民权,随着疆域的扩大,获取拉丁公民权的人数也不断增多,直到被全部授予完整公民权,这种政治模式保证了国内的稳定,加快了同化的速度……” “陛下,请不要小看如今的东罗马帝国对外邦人的吸引力,只要能看到美好生活的希望,他们很愿意加入其中,成为公民的一员……” 伊苏尔特念完报告,看向以撒。 “陛下,就是这些,诸位大臣早就看过了。” “很好,多谢。” 以撒拿起桌上的法案草稿,念了起来。 “蒙上帝庇佑,罗马与罗马人的皇帝:鉴于外来移民越来越多,皈依者也陆续增多,然民间冲突依旧存在,部分政策难以落实,特宣布公民权改革如下:” “第一,凡是笃信正教,会说帝国两种法定语言之一,愿意遵守帝国法律,愿意向罗马帝国及罗马皇帝效忠之人,视为一级公民,享受罗马帝国完整公民权,享受所有福利待遇,包括选举权,被选举权,考试权,贷款权,置产权,参军权……” “第二,凡是信仰除正教之外的可接纳基督教派,会说帝国两种法定语言之一,愿意遵守法律,愿意效忠皇帝者,视为二级公民,可以获得有限公民权,在部分权利上有所减弱,也无法享受生育优惠政策。” “二级公民在帝国合法工作满三年后,或开始执行正教礼仪后,自动成为一级公民,可以向当地政府提出申请。” “第三,凡是信仰正教或可接纳基督教派,不会说两种法定语言者,可以视为三级公民,获得保留公民权,政治权利继续减弱,无法考试或参选,税收适当增加,学会官方语言并通过简单测试后,再合法工作一年时间,便可依据信仰派别升为一级或二级公民。” “第四,凡是主动皈依正教的原穆斯林,无论语言如何,可以视为四级公民,获得少数公民权,无法考试或参选,无法购买超过一定规模的土地,税收适当增加,可以参军,可以充当佃农或劳工,合法工作满三年后,自动升为三级公民,享受三级公民同等待遇。” “第五,凡是不愿主动皈依,在奴隶营地中被迫皈依而成为自由民的原穆斯林,无论语言如何,可以视为五级公民,享受赦免公民权,除可以参军外没有政治权利,不准购置产业,可以充当佃农或劳工,合法工作满三年后,升为四级公民,继续工作满三年后,升为三级公民。” “第六,在皈依等待期结束后不愿皈依,反抗政府的顽固穆斯林,全部没有公民权,直接视为奴隶,所有产业没收,得到法律许可的奴隶行会必须对其进行严格管理与培训,如果在奴隶营地中若有改悔,可以视为五级公民,种植园主和工坊主必须尊重他们的合法权利,但可以适当收取一笔赎身费。” “第七,诸如吉普赛人等特殊族群,依照具体情况进行具体处理,不可生搬硬套。” “第八,现在,凡是有志于加入东罗马帝国的外来基督教移民不可立即参与公民权评议,但享受永久居留权,没有政治权利,但具备置产权,享受三级税收,合法工作满三年后可以依照自身情况获得公民权。” “第九,由于下级公民通过劳动和学习让自己融入主流群体,过去的罪孽和矛盾一概不提,公民之间禁止任何方式的外貌或文化歧视,一旦发现,立即流放新色雷斯。” “最后,一切权利属于皇帝,皇帝可以依照需要为个人或集体授予完整公民权,用以表彰突出贡献。” 以撒合上法案,环顾众人。 “这是东罗马帝国第一份《公民权宪章》,旨在维持社会稳定,规范权利义务,深化改革同化体系,为将来的安纳托利亚开拓做好准备。” “这份法案暂时只是草稿,肯定还有相当大的漏洞,肯定会有人心怀不满,接下来的一两年内,诸位需要尽心协作,渡过最初的混乱时期。” “这份宪章暂时只在核心行省施行,边疆区,总督区和殖民地暂时没有改革的土壤。” 以撒说道。 “公民权改革之后,教育体系,考试体系,政务体系和军务体系都会迎来变动,我要求诸位尽快拿出改革方案,适配新宪章。” “陛下,考试体系倒没什么大问题,那些有能力参加考试和有能力成为官员的人基本上都是一级公民或二级公民,会说希腊语的不一定认字,但会认字的一定会说希腊语。” 教育大臣巴尔萨蒙笑呵呵地说道。 “对了,提到考试,我准备继续扩大政府部门,但主要扩充下级文官,即事务官。” “实际上,之所以我没有在之前行使这一套公民权等级升迁制,主体民族不够多,主体语言不够普及只是因素之一,最重要的是,这种模式需要相当庞大的行政力量,只能将各个族群混为一体,用武力和威望强行压制。” “现在,帝国政府的下级文官经历了好几次扩充,行政力量虽然得到了很大加强,但还是远远不够,必须寻求新的思路。” 以撒说着,将一片长方形的厚纸板展示在众人眼前,正面是密密麻麻的希腊字母,背面则是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徽章,徽章下方则是大大的希腊字母“阿尔法”,代表数字“一”。 “这是一级公民的身份证,用古滕堡印刷机印刷出来的,可以大大方便身份识别与公民管理,但也只能印刷出一些全民统一的信息,比如正上方的“罗马帝国公民身份证”,比如“姓名栏,籍贯栏,年龄栏,职业栏,信仰栏”,具体信息处留有空白,还需要下级文官进行填写。” “当然,你们在印刷不同居民的身份证时也可以采取一些缩减工作量的手段,比如人口最多的君士坦丁堡正教徒,籍贯和信仰都可以通过印刷,不用手写。” 以撒一席话毕,官员们传阅着身份证,啧啧称奇。 实际上,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身份证件源于东方,战国时期的商鞅便使用木牌或金属牌为秦国子民登记信息,但由于雕刻时间太长,成本太高,在后续的朝代中并没有推广到全体百姓中去,仅存在于官府和军队。 古罗马和古希腊也有类似的一些小革新,但使用规模连东方都不如,没有形成制度。 归根结底,还是纸张太贵,人工太贵,耗时太长,不太值得。 但是,造纸术的进步和古滕堡印刷机的发明让这些困难迎刃而解,西方世界由于通用字母文字,相当适配铅活字印刷术,在这方面反而能够后来居上。 当然,身份证件能否推广与民族传统还是有很大关系的,有些国家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有身份证制度,最著名的便是落魄之后的联合王国。 约翰·古滕堡可是以撒来到这个世界后寻找到的第一个人才,当年的他一穷二白,就靠古滕堡印刷术替梵蒂冈教廷印刷赎罪券和拉丁文《圣经》,这才挣到了几艘帆船,出发航海。 现在,古滕堡已经逝去十几年,但他的发明依然闪耀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 “陛下,这依然是一项很大的工程。” 宰相伊苏尔特翻来覆去地看着身份证。 “硬纸张,油墨,印刷机,人工……这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啊!” “我知道,现在全体公民近八百万人,需要颁发身份证件的大约有五百万人,我准备分十年强制推行,先在大城市中统一颁发。” 以撒说道。 “君士坦丁堡的身份证件立刻开始颁发,文官和教士将在教堂中设置颁发点,每一位公民必须前来领取,以后,只要你想在帝国大城市继续生活,必须持有身份证。” “陛下,这还是太难了,要不分二十年?” 伊苏尔特建议道。 “要么就只有加税了。” “不准加税,《公民权宪章》的改革肯定会引起民间动荡,我们还得适当减税。” 以撒当即摇头。 “这项工程预计投资二十万索利都斯,政府出一半,皇室出一半。” “如果政府出不起,皇室也可以全部承担,东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已经准备进军马六甲海峡了,不用担心我没钱。” “这就不必了,既然是全体公民的大事,政府自然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伊苏尔特婉拒,商务大臣乌尔里希则眼冒精光,看向以撒。 “那就这样吧,诸位回去继续讨论法规细节,我给你们两个星期的时间。” 以撒摆摆手,大臣们起立鞠躬,告辞离去。 会议散场后,查士丁尼立马拉着小君士坦丁去往伊莎贝拉的寝室,莱昂诺尔则为以撒斟上一杯酒。 “用得着这样么?为平民这么多钱,还不如用来多修几座宫殿,多建几座教堂,后人还会纪念我们的功绩。” 莱昂诺尔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支出统计,抱怨着。 “你连一千个索利都斯都不愿意给小卡洛斯,他可是你的亲孙子!” “你偷偷塞给他两千个索利都斯的时候,我可没有拦着。” 以撒翻了个白眼。 “现在的帝国貌似团锦簇,但内部矛盾已经逐渐展露出来了,如果我想把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和埃及都拿下来,那就只有早日改革,不然的话,恐怕过个三代就得全面崩溃,再次退守爱琴海了。” “反正都是殖民地老百姓出钱,你又心疼什么呢?” “好吧,反正你总是对的。” 莱昂诺尔说着,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你做到尽善尽美,把帝国的内部矛盾全部解决,我们的子孙能不能在这大皇宫中住到末日审判的来临?” “不能,第一,我没办法解决全部问题。” “第二,恰恰相反,发展越是迅速,公民意识和法律意识越强,民族主义越浓厚,王朝的寿命就会越短。” 以撒很直白地摧毁了妻子的梦幻泡影。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们也看不到那一天,后世子孙不肖,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以撒又微微一叹。 这种超越时代却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改革,还是得他来完成,后人没有这个眼界,也没有这份动力。 …… 1476年初冬,经过近十年的改革与发展后,东罗马帝国的行政力量得到大大加强,商品经济十分繁荣,核心地区的希腊语普及度和主体民族数量均已足够,帝国政府适时颁布《公民权宪章》,开始对原先略显混乱的公民权体系进行深度改革,将权利与义务清晰化,明了化,让外来者在共同生活的基础上自动转为罗马人的一员。 与此同时,君士坦丁堡内的印刷厂昼夜赶工,一份份带着油墨香气的身份证件被印刷出来,一名名下级文官带着纸笔来到教堂中的颁发点,住在皇宫近郊的市民们排着队前往教堂,登记领取身份证件。 那一天,即使是不识字的市民也新奇地摆弄着一张写满文字的硬纸片,并在文官和教士的强制要求下记住了正上方的几个大字。 罗马公民。 (本章完) 第378章 外籍军团 第378章 外籍军团 1476年的冬季在一场小雪中如期而至,巴尔干半岛上,北方的大城市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燃煤旺季,滚滚黑烟升入天空,飘散在黑海的冷风中。 自1470年的寒潮过去后,地中海世界的气温稍有回升,但这种短暂的回升显然阻挡不了小冰期到来的大潮,1476年的冬天再度严寒,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这寒冬时节,东罗马帝国却迎来了一场变革,政府部门的下级官员极速扩充,各级教士也被动员起来,开始对帝国核心区的人口情况进行摸排,对他们应该获得的公民权利进行登记,颁发等级不同的身份证件。 诚然,这项改革暂时只在大城市中开展了起来,也很好的印证了政府高层的预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 自东罗马有史以来,如此大规模的人口排查还是前所未有的,早期的混乱,不安和动荡都是自然现象,改革的阵痛无法避免。 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是对东罗马帝国政府部门的一次严峻考验,帝国中央临时成立了以宰相伊苏尔特领衔的公民权改革办事处,负责监管改革事宜,同时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找出政府部门的不足,对其加以更改。 当然,改革的阻力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大,不同的族群对改革的反应有所不同,有人高兴,有人不满,但至少无人敢于揭竿而起。 占据主导地位的希腊裔正教徒对此十分开心,因为他们向来自视高人一等,早就对曾经的“名义平等”有些不满意了,一时之间,君士坦丁堡市民纷纷赞颂皇帝的贤德,也不再称他为“突厥人和罗斯人的皇帝”,改成了“最伟大的,最英明的罗马人的皇帝”。 得到大量权利的拉丁裔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们的地位竟然直接成为了“二级公民”,不少拉丁裔罗马人开始回到故乡招朋引伴,组团移民东罗马帝国,要么选择雅典这样的开放城市,要么前往边疆区和安纳托利亚这样的“处女地”。 在《公民权宪章》的补充条款里,主动为帝国吸引移民是能获取功绩的,公民权升级所需的时间可以适当减少。 至于三级和四级公民,他们中的有些人对此表示抗议,但绝大部分则漠然接受了政府的安排,他们被剥夺的政治权利基本上都和是否识字息息相关,哪怕在以前,不识字的公民也没办法行使这些法定权利,他们本来也没什么钱来购买产业,基本没什么可失去的。 而现在,既然识字,那就直接登记为一级公民了,享受一切政治权利,改革的“大刀”砍不到这些高素质人才身上去。 有些人估计,皇帝或许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一个族群的不同阶级割裂开来,让上等阶级永远站在罗马人一边,而非为本族民众代言。 但是,这项法案在军队中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反响,部分不会说希腊语的异族士兵在得知自己即将变成三级公民后,感到非常不满,甚至组织集体上诉。 随后,另一条补充法案迅速来袭,凡是在军队中的异族士兵得到了为期两年的学习期,在此期间享受一级公民待遇,条件是必须学会希腊语。 通过这种方式,东罗马帝国与异族士兵达成了妥协,也能借助这个机会实现东罗马中央军的语言统一。 在公民排查的同时,扫盲运动也如火如荼,不少心向高处的异族公民不再懒惰,加入扫盲夜班的异族人越来越多,他们拼命学习,只为赶在最后期限前,把自己的公民等级评定从三级提升到一级或二级,享受更好的待遇。 为了让那些被评定为三级,四级和五级的公民相信政府的“升级承诺”,君士坦丁堡的射击军开始在城内严厉打击针对其他公民的歧视行为,一些写着“突厥人和猪禁止入内”的酒馆匾牌被强行拆除,一些鼓吹纯血希腊裔至上的狂热民族主义结社被关停摧毁,部分屡教不改的示威者被当众审判。 想搞纯血运动,你把皇室放在哪里了? 本来就给了你们最大的权利和最高的地位,如果还是不满意,想让整个帝国只剩你们自己,那就去新色雷斯寻找你们的容身之地吧。 在此背景下,政府和皇室都是钱如流水,扫盲运动和新村运动的经费,平息不满的减税政策,压低煤炭价格时对资本家们必要的让步,组织公民权评议和身份证印刷的成本……大量的固定资金流向社会,包括水泥,采矿,造纸,印刷和笔墨制造等产业迅速发展,为越来越多的人提供工作,将越来越多的人纳入东罗马帝国的社会治理体系。 同时,巴列奥略皇室联合几个工商业大家族,在爱琴海沿岸的各大城市中大量开设各种工坊,主要吸收被划分为三级,四级和五级的公民,把这些可能沦为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公民暂时收容起来,为他们提供生活经费和学习空间,在参与劳动的同时加强国家向心力。 既然《公民权宪章》已经颁布,曾经的《正教徒工人保护条例》也迎来了再次修订,条例更名为《罗马基督教工人保护条例》,根据不同公民等级施行不同保护政策,同时继续推广高级技术专科教育,让第一等级的罗马公民尽量成为高素质人才,远离血汗剥削。 当然,由于东罗马帝国正值资本主义经济的高速发展期和殖民扩张的高速运转期,到处都缺少高素质人才,这份保护法案暂时还能实行下去,等人口暴涨之后,《罗马基督教工人保护条例》很可能会因为资本家的肆意妄为和工作岗位的短缺而沦为一纸空文,东罗马帝国也许会与历史上的早期资本主义国家别无两样。 但话也说回来,这份条例本来就是为了增加希腊裔正教徒的人口数量和人口素质,等工作岗位开始短缺时,条例的使命也基本完成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大改革的前两个月在忙碌与操劳中匆匆渡过,街道上虎视眈眈的射击军陆续减少了站岗人数,田野里的皇家骑警也逐渐减少了巡逻频率。 保加利亚地区,默西亚行省的上空飘落着大雪,一块空无人烟的山间谷地里,一群穿着白色服装的年轻士兵背着全套装备,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艰难跋涉,侧方不远处则是骑着马的教官们。 “就你们这个混账样子,难道还想当兵?还想走捷径?” 教官大声吼着。 “都给我快些跑,跑到了就能吃饭!” 说着,教官踢了踢马腹,让马匹小跑起来,扬起阵阵雪尘。 这些士兵显然已经在雪地中奔跑了很长时间,一个个喘着粗气,见教官加快速度,也咬着牙挪动着灌铅般的双腿。 有些士兵实在难以坚持,当场摔倒在雪地上,骑马跟在后方的军医会对他们施以救治,教官则会掏出炭笔和记录册,在代表他们的名字后面画上一个叉。 这座山谷正好是南北朝向,自北而来的冷风全部灌进山谷,士兵们刚刚还进行过一次模拟渡河,自北而来的冷风让他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前方的避风营地就在眼前,营地前方的空地上,几十个煮着浓汤的炖锅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串在铁棒上的旋转烤肉滋滋冒油,简易搭起的砖瓦烤箱里,烤熟的面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跑在最后面的十个人扣除体能分,只能吃硬面包!” “率先抵达的十个人会有额外加分,还能得到一小罐御营伏特加!” 教官吼道。 士兵们只能咬牙坚持,哼哧哼哧地奔向大营。 终于,大部分士兵完成了雪地越野,成功抵达了预定位置,最先到达的十名勇士满脸喜悦,最后抵达的十人则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欲哭无泪。 正当几名士兵准备享用美食时,教官却快步走来,连踢几脚,将他们踹翻。 “说过多少次了?刚刚进行长途越野,从河岸边一直来到这里,现在不能立刻吃饭!会死人的!” 教官训斥着。 “这是为你们好!” “所有人,先去靶场完成这个月的最后一项任务,开弓十次,十字弩和火绳枪各五次!你们的分数会被完全记录!” “这是训练营的最后一次考核了,你们的综合成绩将决定最后的去留!” 士兵们累得筋疲力尽,但想到这个月以来的坚持与努力,还是狼狈爬起,跌跌撞撞来到靶场,弯弓搭箭。 “情况还算不错,你觉得呢,迪马尔科阁下?” 营地中央的一座木制塔楼上,一名身着军装的年轻将军放下望远镜,微笑着看向身边的中年人。 “总共一万五千多人报名,选拔一轮接着一轮,估计也就能录取四千人,但这四千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真是太严格了,泰提修斯亲王。” 迪马尔科叹道。 “哪怕是中央军也没有这么严格的考察测试吧?” “嗯,的确比中央军的日常训练艰苦一些,但他们既然想走捷径,自然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泰提修斯点点头。 “何况,他们日后得到的利益还真不少。” 对话的两人都算是东罗马帝国的皇亲国戚,泰提修斯是孔蒂骑士的长子,皇帝的外甥和教子,迪马尔科则是原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市长,加提卢西奥家族的中流砥柱。 作为皇帝陛下最早的追随者之一,来自南法兰西的孔蒂骑士在一年前因病离世,葬在位于北非的家族城堡外,葬礼费用由皇室承担。 孔蒂骑士曾经是圣女贞德的追随者,因为贞德的死对法兰西王室极其失望,被以撒选中后,帮助他招揽了不少法兰西流浪骑士,这些人在早期的创业中大多成为了基层军官,让东罗马中央军哪怕在最初时期也与盗匪流寇有很大区别,可谓是劳苦功高。 晚年之后,孔蒂不问军政,专心致志地待在家中,养种草,含饴弄孙,闲暇之余还写出了一本几十万字的回忆录,记述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孔蒂死后,他的爵位和位于北非的封地由长子泰提修斯继承,圣西门骑士团的大团长之位则通过骑士们内部选举产生,孔蒂的妻子海伦娜·巴列奥略在其死后郁郁寡欢,不久便也猝然离世。 由于泰提修斯在极短时间内同时失去了父母,他本身也属于巴列奥略皇室的母系后裔,皇帝决定封他为以弗所亲王,展示对于功臣子弟的特殊恩德。 亲王职衔虽然没有封地,不能世袭,只能由现任皇帝敕封,但却位列所有贵族之上,皇室基金会每年会为他们提供一定的补贴。 现在,东罗马帝国仅有七位亲王,除了现任皇帝的四个儿子和一个孙子之外,仅有以弗所亲王泰提修斯和法马古斯塔女亲王夏洛特能够享受这份荣耀,他们的年金由皇室提供,与政府无关。 “迪马尔科阁下,我最近听说,你带到迦太基的那个小子好像很有些天赋啊,在航海学校的入学测试上取得了头名,几个学院抢着要呢。” 泰提修斯看向迪马尔科。 “我看他长得俊秀,小小年纪便勇敢非常,我的妹妹与他年纪相仿,不如让他们认识认识?” “您是说安德烈亚·多利亚?” 迪马尔科回忆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行!既然亲王殿下青睐这个小子,那他想必也会乐于接受的。” 迪马尔科有些高兴,他十分清楚,这些东罗马大家族有时候会拉拢一些出身低微的人才,用姻亲关系让他对这个家族产生归属感,用自己家族的政治资源为其铺路,各取所需,形成一种“投资”关系。 “嗯,这很好。” 泰提修斯思索着。 “米兰公国的情况愈发混乱了,加莱亚佐公爵惹怒了几乎所有人,你对此怎么看?” “我已经面见过陛下了。” 迪马尔科说道。 “陛下说,如果情况允许,他将通过外交手段收复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同时恢复和帕尔马的巴列奥略支系的联系。” “日后,拉斯佩齐亚可能会成为意大利人向帝国移民的第一站。” 迪马尔科想了想,笑着补充道。 “陛下说,加莱亚佐是个十足的蠢货,他的儿子只是个孩童,倒也不足为虑。” “但他的弟弟,“摩尔人”卢多维科倒是个有些能力的干才,颇有乃父之风。” “斯福尔扎家族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蠢货,算了,这反正与我关系不大。” 泰提修斯摇了摇头,看了看营地前的空地。 “就这样吧,最后一个训练营也看过了,我得走了。” …… 执行完射击任务的士兵们陆续回到了炖锅旁边,他们的气息逐渐平稳,也迅速换上了干燥温暖的衣服,但饥肠辘辘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个不停。 “可以了,开饭!” 教官大声喊着,士兵们立马行动起来,争抢着刚出炉的烤面饼,用木勺舀起浓香的甜菜牛肉汤,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一片片烤肉。 “唉,总算吃上热饭了!” 一尊炖锅前,一位士兵用烤饼蘸蘸甜菜汤,卷起一片烤肉,狠狠啃了一口,立马洋溢起满足的微笑。 “当皇帝陛下的兵还真是幸福啊,吃得这么好,补贴还那么多……” “摩尔人,我还以为你不吃猪肉。” 在他旁边,满头金发的高大青年啃着烤饼,戏谑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来着?穆罕默德?穆阿维叶?还是奥斯曼?” “哦,闭上你的臭嘴吧,莫里茨。” 摩尔人骂道。 “依照他们的说法,我是摩里斯科人,叫法比安,狗娘养的日耳曼佬,你给我记住了!” “该死的,我是意大利人,从小就生活在阿尔卑斯山下,成长在波河岸边!” 莫里茨用意大利语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能听懂我的话。” “呵呵,我的母语是西班牙语,能听懂个大概吧。” 法比安撇撇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尽管我一向说西班牙语,那些人还是容不下我。” “什么人?” 莫里茨来了兴趣,主动为法比安舀起一勺浓汤。 “你是从巴伦西亚过来的么?” “是啊,土生土长的巴伦西亚人,从小生活在金色的沙滩旁。” 法比安眯起眼,回忆着美丽的家乡。 “伊比利亚战争改变了一切,巴伦西亚城的德国佬和梵蒂冈教廷联起手来,试图赶走所有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尽管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挑起事端,尽管我们处处忍让。” “费尔南多王子也没办法保护我们了,无数百姓都在失去家园啊……” “那这些人都该去什么地方?” 莫里茨愣了愣神,有些同情地看着法比安。 “在我的家乡,大暴君加莱亚佐也在失去民心,今年冬天太冷了,一样会有很多人背井离乡。”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能去的地方太少了。” 法比安叹息着,从旁边的雪地上取来一小罐刚刚赢来的伏特加,放到火边进行加热。 “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都在向外逃跑,仅仅今年就有两万多人离开半岛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都不受待见,穆德哈尔人为了获取基督教王国的接纳,早就和主流伊斯兰社会闹翻了,哪怕跑去摩洛哥也一样会遭到歧视。” “现在,东帝国的西境边疆区实行包容政策,不少穆德哈尔人都跑过去了。” “至于我们,既然西方教会容不下我们,只好跑去东边,北非和巴尔干都是移民目的地,我们会先去格拉纳达王国,然后由皇帝的船只运往帝国境内。” “皇帝还会接你们?” 莫里茨有些惊讶。 “要知道,宗教审判所可是皇帝与教廷联合助推的。” “这我当然知道,东帝国也对此有解释呢。” 法比安扯了扯嘴角。 “东帝国认为,如果任凭我们这些人全部跑到摩洛哥或埃及,我们极有可能因为排挤和歧视而成为海盗,这对地中海的基督徒商贸是有巨大威胁的。” “反正东帝国的皇帝也不怎么在乎教廷的意见,反正教廷的高级主教们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益,尤其是那个西斯都四世,他完全把教会当成了自己家的私产,伊比利亚新来的一批地方主教中,将近四分之三都是和罗维雷家族沾亲带故的人。” “身份上呢?你们和我们都一样?” 莫里茨喝完汤,将汤碗放在一边。 “自然一样,穆德哈尔人是不准进入核心行省的,摩里斯科人则属于外国人,暂时拥有永久居留权。” 法比安点点头。 “工作三年后,可以成为下级公民,再等个几年,满足一些条件,可以升为一级或二级公民,但时间太长了,我等不起。” 法比安摸了摸装酒的瓦罐,试探着温度。 “皇帝出资建立了一大批低等级工坊,就是想为我们这些外来者提供工作,让我们不要闹事,安安稳稳地融入主流社会中……老实说,工资其实还可以,但想要出人头地,还得来这里。”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跟我来这里的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是长兄,他们都得我来养。” 法比安拍了拍胸脯,努力挺直腰杆。 “如果我能在这个军团当上一名士兵,他们就可以直接获得三级公民权了,学会希腊语后还能升级,以后还可以上学,读书,考试……至少能看到希望吧。” “外来者中,老实本分的可以去皇室工坊打工挣钱,安分守己地等待公民权提升,桀骜不驯而野心勃勃的则可以加入这个军团,主要目的大概就是压制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吧,陛下的政策向来是有连续性的。” 法比安看向莫里茨,耸耸肩。 “我来这里的时候,教士就是这样说的。” “不说了,我请你喝酒!” 法比安找来两个木杯,为自己和莫里茨分别倒上温热的伏特加酒。 “多谢多谢,嘿嘿,你这么厉害,以后要是当上了军官,可得罩着我啊……” 莫里茨嘿嘿笑着接过酒杯,小抿一口,砸吧着嘴。 “我的成绩留下来是没问题的,但肯定当不上军官。” 士兵们吃着饭,喝着酒,有些人互相交谈,有些人则沉闷无声。 “你发现没有?我们这个训练营里,多半都是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和瓦拉几亚人,如果说慢一点,大家基本上都能互相听懂对方的语言。” 法比安环顾着四周,向莫里茨说道。 “虽然这个军团的每位士兵都得学习希腊语,但每个训练营显然还是不同的。” “嗯,这我听教官说过,如果不算辅助部队的话,我们军团总共只要四个团共四千人,每团一千人,每个团侧重不同,以后的驻地和作战方向肯定也不一样。” 莫里茨有些醉了,大着舌头说。 “我听说有两个团是专门由黑人组成的,他们多半是射击军里立下功勋而成为自由民的奴隶,赖在帝国境内不想走,迦太基的雇佣兵之家也要不了这么多人,陛下也把他们集中征召了起来,也许是想用军旅生活淡化他们的野性吧。” “其中一个黑人团叫第三雨林团,日后还会去非洲雨林或巴西雨林集训,成为帝国在殖民地的骨干力量。”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殖民地的开拓者们不是喜欢用雇佣兵吗?” 法比安有些疑惑。 “呵呵,雇佣兵终究不能代表国家意志,而且雇佣兵有时候不听话,反杀雇主和临时加钱的行为让不少人不信任他们。” 莫里茨呵呵一笑。 “我听说啊,有一支迦太基的雇佣兵受到刚果土著的雇佣进入雨林深处,结果因为各种疾病死了个七七八八,只有里面的几个黑人活着走了出来,看来金鸡纳抗疟药还是不保险的,水土不服是硬伤,皇帝想要干涉殖民地土著的国家内政,还得使用黑人军队……” “都吃完了吗!全体列队!” 主教官的声音如闷雷般响了起来,士兵们心中一惊,立马放下食物饮料,站起身,依照事先分配的小组集中列队。 这个训练基地目前拥有四百余名士兵,最后只招收二百人。 主教官骑着马,扫视着刚吃完饭的士兵,士兵们挺胸抬头,努力展现出最好的的风采。 “在你们报名之后,经历过多次选拔,留下来的佼佼者则来到了这片山谷,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最后训练。” 主教官慢慢说道。 “我知道,这一个月来,你们非常辛苦,为的就是留在军团,换取一个更加美好的前程。” “在此期间,教官们也对每一名士兵的表现进行了评定,到底能不能留下,马上就会揭晓。” 主教官挥了挥手,其余教官们找到自己的小组,开始朗读录取名单。 一个个姓名飘散在风雪中,被念到名字的士兵陷入狂喜,遭到清退的士兵则面色灰败。 “没有通过最终考核的士兵也不要太过失望,你们在之前的几次试炼中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加入军团的辅助部队,福利待遇和获取公民权所需要的时间都比不上正规士兵,但也比那些不敢上战场的外籍工人强。” 见失败者的脸色好看了些,主教官点点头,继续说着。 “很好,接下来,刚刚被点到名字的士兵立刻前往西边的中央校场,你们将在那里得到最高指挥官的接见和授衔。” “教官们已经把我们军团的口号,宣誓词和荣誉信条告诉过你们,在路上必须重复几遍,全都给我背熟!” 正规士兵们窃窃私语地交谈起来,喜悦和兴奋不加掩饰。 他们在教官的指挥下排成几条长龙,迅速向西方行去。 …… 西边,一片更大的山谷中,泰提修斯已经来到了这里,正与一位高大而英武的青年将军并肩交谈着。 此人名叫佐思巴费,威尼斯总督区军务长官叶尔孤白伯爵的长子,算是皇室的家臣和远亲,从小便跟随父亲学习武艺军略,随后又加入皇家骑士学院,和泰提修斯成为了同学。 佐思巴费的母亲也姓巴列奥略,属于原君士坦丁堡政务官西奥菲勒斯一系,和皇室主支已经隔了很远,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皇家骑士学院是以撒在东罗马最困难的时期组建起来过渡性军事院校,在新的军事体系下已经逐渐落伍,即将改组为帝国陆军军官学院,泰提修斯和佐思巴费将会是皇家骑士学院的最后几批毕业生,成绩也都十分优秀。 哪怕在绝对公平的考核体系下,贵族子弟和世家子弟也能获取比别人更多的先天优势,更好的身体素质,更健全的儿时培养,更丰富的军事书籍阅读量以及更加广阔的信息来源渠道……东罗马复兴才过去了仅仅几十年的时间,功勋子弟们暂时保持了不错的军事素质,还没有被奢侈繁华的生活异化为酒囊饭袋。 这次,以他们两人为代表的一些军校毕业生得到了一项新的任命,这支新组建的军团暂时不需要承担多么繁重的作战任务,正好可以给他们拿来练手。 “亲王殿下,迪马尔科回去了?” 佐思巴费问道。 “他觉得您的那个团情况如何?” “军团长,既然是在军中,您又是我的学长和上级,不如就以军衔相称吧。” 泰提修斯严肃说道。 “迪马尔科阁下觉得很满意,他已经离开这里,回君士坦丁堡了。” “嗯,很好,泰提修斯副军团长。” 佐思巴费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以一个上级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须在今天过后的一个月内把你亲自统率的那个团狠狠抓起来,因为你们很可能会在不久后迎来第一次任务,或许不需要打仗,但你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你在军队中,不准倚仗家族的权势和亲王的身份欺压士卒,不准瞧不起那些出身平民的老兵,他们大多都是中央军给我们派过来的军官骨干,目的是帮助我们这些刚刚进入军队的军校毕业生管理这支新军团,你必须尊重他们,仰仗他们。” “军团长您放心,我也是军校毕业生,自然知道尊重老兵的传统。” 泰提修斯肃立敬礼。 “我亲自统领的那个团拥有一些十分不错的好苗子,我准备让老兵担任高级军官,军校毕业生担任中级军官,低级军官则挑选成绩优秀的士兵担任,立马开始大练兵,迅速形成战斗力和凝聚力。” “既然我们这个团以海军登陆为预定特长,不妨就在海岸与河岸边反复训练。” “不错,跟我想的差不多,我也准备带着我那支罗斯人组成的雪地团去哥萨克王国拉练了。” 佐思巴费笑了笑,拍了拍泰提修斯的肩膀。 “走吧,他们都快到了。” 中央校场位于一座避风山谷中,占地面积很大,原本是奥斯曼帝国一支突厥部落的驻地,随后被用于克尔贾利军区的训练场,克尔贾利军区被废除后,这里就荒废了下来,直到新军团的入驻。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各个训练营中赶到这里,他们在教官的带领下站在预定位置,等待着最高指挥官的演讲和授衔。 他们分为四个方阵,每个方阵大概为一千人。 佐思巴费,泰提修斯和其他的几位高级军官走上高台,高台上,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旗帜为长方形,被一条斜线分成两部分,左下方是绿色,右上方是红色,中间则是金色的双头鹰徽章。 “诸位,很高兴见到你们,很荣幸站在这里,与诸位勇士进行第一次会面。” 佐思巴费大声吼着,负责传信的骑兵则四处奔跑,将佐思巴费的话翻译为各种语言,传达给每一个方阵。 “我叫佐思巴费,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则是泰提修斯,你们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出身和姓氏,不需要知道我们的爵位和家族,” “你们只需知道,在你们之后的从军岁月中,我们将会是你们的军团长和副军团长,我们将从皇帝口中得到命令,而你们,必须遵从!” 风雪还在下,佐思巴费环顾着面色激动的诸位士兵。 “诸位,请让我提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这支军团为什么会存在吗?” 佐思巴费大声问着,诸位士兵却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表面上来说,这是在依照皇帝的最高命令,给尚未成为帝国公民的外来移民提供更多机会,让你们在军旅生活中对帝国产生向心力和归属感。” “但是,实际上,皇帝陛下就是不希望你们这些桀骜不驯而武力高强的混账下三滥给帝国添麻烦,不希望你们成为亡命徒和通缉犯,造成社会动荡!” 佐思巴费的话十分直白简单,没有一丝一毫的贵族风范,有些士兵嘿嘿笑了起来,对这位年轻的新任指挥官多了些好感。 “你们可以想想,如果你们甘愿在帝国的现有体系下通过老实工作来获取公民权,干嘛还要来受这么多苦,干嘛要被人选来选去,干嘛还要去战场拼命?” “但是,既然你们不愿像老实人一样辛苦工作,又在原来的国家混不下去,既然你们想迅速得到高等级的罗马公民权和足够养老的财富,却又不肯忍受经年累月的劳动,这就是你们最好的机会!” “当世界抛弃了你,罗马外籍军团却给了你一把火绳枪和一个伟大使命,给你提供了一个新的家园!” 佐思巴费大声吼道。 “告诉我,外籍军团的口号是什么?” “军团即吾乡!” 士兵们用希腊语大声回应着。 “告诉我,外籍军团的传统是什么?” “同袍皆同胞!” “告诉我,外籍军团的信条是什么?” “荣誉与忠诚!” 佐思巴费满意地点点头,举起右手。 “很好,军团成员啊,随我宣誓!” 士兵们齐刷刷举起右手,念诵宣誓词。 “军团成员啊,你是一位以荣誉与忠诚来效命罗马的志愿者,在至少三年的军事生涯中,你将用行动和实干来证明自己的才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加入罗马人的大集体……” “军团成员啊,你应当效命于上帝庇佑的罗马皇帝,你发誓维护他的统治,你发誓遵守他的命令,你发誓哪怕在退役之后,也一定遵守他的法律……” 宣誓词念诵完毕,又是一阵风雪。 “发军装,发军团徽章,发外籍军团身份证!” …… 1476年12月,东罗马帝国的公民权改革火热进行中,因为气候,暴政或宗教审判而被迫背井离乡的欧洲人开始大批移民东罗马帝国,为帝国提供了大量劳动力的同时,也对社会造成了一定冲击。 为了将他们迅速转化为罗马公民,稳定社会局面,除了针对老实本分者的大量新增工作岗位外,皇帝决定设立外籍军团,解决国内的外国人犯罪问题。 外籍军团的入选考核十分严格,只有骁勇善战者才能加入其中,依照法律,他们的家人自动成为帝国三级公民,他们在服役三年后自动获得完整公民权,服役五年后可以得到皇帝发放的房屋住宅,服役十年则能够得到君士坦丁堡的户籍和狄奥多西城墙内的住宅,服役期间薪水很高,只少于帝国中央军。 第一批外籍军团包括四个团,每团拥有正规士兵一千人,分别为第一罗斯雪地团,第二拉丁海军陆战团,第三班图雨林团和第四几内亚草原团,中高级军官由罗马人和罗马混血担任,低级军官则在士兵中选拔。 四个团由于侧重不同,在装备安排上也有所不同,第一团会装备雪地矮种马,雪橇和滑雪板,第二团会拥有自己的登陆艇,第三团不配火枪,配备涂毒手弩和铁包木大盾,第四团将装备热带草原的本地马。 军团成立后,第一团迅速前往哥萨克王国的雪原上进行训练,第二团则乘船前往迦太基城,第三团和第四团则需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希腊语培训后,乘船前往非洲殖民地。 外籍军团的士兵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奖赏,作为回报,他们将在工作期间进入最艰苦的地带,进入风险最大的战场,运用自己的种族天赋执行那些中央军士兵难以执行的任务,确保帝国在世界各地的利益,将罗马的意志凌驾在双头鹰旗下的每一片土地上。 他们或许暂时对帝国没有忠诚,但他们会在长期的严格军旅中将原先的桀骜化为服从,他们或许失去了家乡,对任何国家和君主都充满怀疑,感受不到来自社会的温暖与关怀,但正如外籍军团的口号所说, 军团即吾乡。 (本章完) 第379章 东方十字路口 第379章 东方十字路口 时光流逝,公元1476年在漫天风雪中迎来了终结,新的一年已然来到。 在过去的一年中,欧洲大陆实在谈不上安宁,伊比利亚战争因为一场联姻而宣告结束,东罗马帝国和法兰西王国两大强权的军队全部撤离了卡斯蒂利亚,给这里留下了一地残渣,封建贵族的势力得到加强,梵蒂冈教廷大肆扩张着自己的势力,宗教裁判所的极端审判让大量的市民工商业者流离失所,格拉纳达,巴伦西亚和巴塞罗那这样的老牌贸易大城市陷入衰落,里斯本,塞维利亚和拉科鲁尼亚却因为经济重心的转移而迅速繁荣。 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死没有为西欧的混乱局面带来一丝一毫的转机,“最后的骑士”马克西米利安·冯·哈布斯堡凭借当年的婚约进入尼德兰,和勃艮第的玛丽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的筹划没能完全成功,但依旧轻松拿下了勃艮第和弗朗什孔泰的大量领地,法兰西王国的实力继续增长。 1476年末,结束了波西米亚战争的匈牙利国王匈雅提·马加什陈兵多瑙河畔,开始袭扰奥地利大公国的边境省份,维也纳以西的不少城堡已经落入匈牙利人的手中,名义上的天主教第一君王腓特烈三世却没能做出任何有效抵抗。 遥远的东欧平原上,莫斯科大公国攻灭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将东北罗斯统一了起来,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再度拒绝了拔都萨莱的朝贡要求,势必要将罗斯人身上缠绕几百年的鞑靼枷锁彻底粉碎。 “最后的金帐汗”阿黑麻对莫斯科的崛起忧心忡忡,同时也对西南边的哥萨克及切尔克斯王国心怀忌惮,蒙古人和鞑靼人的时代皆已过去,哪怕他心怀理想,却难以抗拒历史的大潮。 拔都西征的遗产,月即别汗的荣光,传到他这里,只剩下了寥寥几片草场,零星几群牛羊。 当然,老祖宗的遗产尚未消耗殆尽,阿黑麻汗也不是昏庸荒淫之主,他正在与波兰立陶宛人积极联络,黑海——东欧一带的两大军事同盟正在形成,将由莫斯科与东罗马对阵金帐汗和立陶宛。 欧洲西北部的英格兰王国似乎正在走出英法百年战争和红白玫瑰战争的阴影,贵族的内斗让工商业者的势力得到加强,英格兰王室失去了法兰西的领地后,英格兰的民族主义反而迎来了萌芽。 不可否认的是,约克王朝的爱德华四世是一位贤明之主,少年得志的他有着狮子般的雄心,对内约束贵族,促进工商,对外和平妥协,不再过多插手欧洲大陆的局势,“旧盟友”勃艮第大公国的覆灭没有换来他的同情和援助,英格兰王国在他的带领下走上了高速恢复期。 爱德华四世利用玫瑰战争后的一片狼藉加强中央集权,大胆任用中小贵族和底层平民,从欧洲大陆吸引来一大群文艺学者,英格兰王国也开始了自己的文艺复兴之路。 除此之外,爱德华四世还搞起了“个人崇拜”,通过各种方式把自己塑造成上帝的代言人,进行“神性宣传”,自诩为“第二亚瑟王”,将会为英格兰百姓带来永久的安定与和平,这一思潮的萌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英格兰王室的命运走向。 然而,同样不可否认的是,爱德华四世的统治存在着不小的危机,约克王朝的内部矛盾依然激烈,国王与王后间“不合法”的婚姻让两人的子嗣难以戴上荣耀的冠冕,兰开斯特家族的旁系遗孤亨利·都铎也从未放弃重回伦敦的希望,正在欧洲大陆的布列塔尼积蓄着自己的实力。 在这一年中,梵蒂冈教廷的势力貌似得到了增长,西斯都四世建立了一个以血缘作为联系的“家族王朝”,教廷的力量在中北意大利以及伊比利亚半岛空前膨胀,似乎又进入了一个“辉煌盛世”。 至于德意志地区越来越多的农民起义,天主教会越来越多的改革思想和教廷内部毫不遮掩的贪污腐败,或许对于高层教士来说,这些都是寻常之事,不值一提。 既然教廷正当盛世,西斯都四世也下令修建了一大批宗教建筑和文艺建筑,这些建筑的订单里,很大一部分都被东罗马帝国的几个大型建筑公司承包了过去,在主教们看来,那群“希腊人”不仅建筑速度快,所需工钱少,每次还会很识相地上下打点,从教宗到枢机主教到他们的情妇私生子,人人都能分钱,人人喜上眉梢。 还是缺钱了?不怕!不要求你们少贪,尽管向巴列奥略皇家银行贷款吧,也无需用你们拼命抓着的城堡或土地来充当抵押物,用赎罪券的收益进行担保就行,反正也是剥削天主教百姓的血汗。 百姓不满?农民起义?不怕!尽管让他们到东帝国来吧,替同宗兄弟分忧是一个好基督徒的必备品质。 现在,东罗马皇室每年会费大量的金钱来贿赂枢机,资助亲善,力图把罗维雷家族统治下的梵蒂冈教廷化为东罗马帝国压榨西欧天主教世界的工具,助力自己的经济腾飞和领土扩张。 在1476年的《托莱多和约》签署后,梵蒂冈教廷内部在西西里岛问题上依然爆发过几次争吵,以波吉亚家族为代表的亲法派不希望看到东罗马帝国的势力在西欧继续扩张,以罗维雷家族为代表的巴列奥略合作派也对东罗马帝国在意大利的扩张有所顾忌,双方最终决定向东罗马帝国派出使节,讨论西西里归属与意大利事务。 讨论当然也只是走个过场,梵蒂冈教廷的代表团在东罗马好吃好喝地游玩了一整月,坐过了金角湾的游船,吃遍了君士坦丁堡的美食,访问过了几所神学院,接见了几位来自殖民地的土著教士,也在堡享受了一下温泉的滋味,临走前还带去了一大堆皇室特赠的珠宝玉石,金银首饰。 最终的结果是,东罗马认为西西里岛不属于意大利半岛的一部分,并承诺除威尼斯总督区和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外,不在天主教世界进行任何扩张,将会继续向东方的穆斯林发起圣战,西西里岛每年的教会税收中,有一部分仍然属于梵蒂冈教廷。 当使节团回到罗马城后,跟随前往的东罗马外交官自然也是上下打点,西斯都四世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挥舞着签有皇帝姓名的协议,将其展示给每一位枢机主教。 “我带来了一个时代的和平!” 西斯都四世如是说。 于是,意大利半岛继续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直到1476年的年末。 1476年末,米兰公国再起波澜,由于暴君加莱亚佐的统治不得人心,上到贵族富商,下到平民百姓,大家早就对这位“望之不似人君”的公爵感到了厌倦,阴谋诡计悄然酝酿。 1476年12月26日,两位痛恨专制独裁的人文主义贵族青年联合曾被加莱亚佐羞辱过的卡洛·维斯孔蒂在圣斯特凡大教堂向暴君挥出了屠刀,加莱亚佐当场身亡。 加莱亚佐遇刺之后,几位有志于恢复共和传统的贵族刺客却并没能得到市民的响应,很快便被斯福尔扎家族的军队抓捕处死,加莱亚佐的七岁幼子吉安继承公爵之位,吉安公爵的母亲担任摄政。 主少国疑之下,米兰局势愈发混乱,热那亚城和拉斯佩齐亚城相继起义,前者很快便被当地驻军镇压下去,后者则得到了东罗马帝国的支持,坚持脱离米兰公国的掌控。 在脱离东罗马帝国贸易体系的这几年里,由于这座城市几乎全靠中转贸易,完全没有自己的手工业体系,曾经十分繁华的拉斯佩齐亚城立马陷入了衰败,市民每时每刻遭受着米兰人的暴政,商品经济停滞,税赋劳役增加,市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几年下来,就连当初的米兰支持者也默不作声,开始怀念起曾经的美好生活。 这几年里,曾经的市长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也没有闲着,一直在与拉斯佩齐亚的各个势力进行联络,帮助不少愿意移民东罗马的意大利人实现了目标,米兰公爵遇刺后,迪马尔科立马前往佛罗伦萨城的东罗马租界区,意图颠覆米兰人的统治。 1477年1月3日,应拉斯佩齐亚自由政府之邀,东罗马帝国驻佛罗伦萨公使向米兰进发,外籍军团第二拉丁海军陆战团也在迦太基城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登陆拉斯佩齐亚。 由于米兰城一片慌乱,大家要么忙着浑水摸鱼,要么忙着争权夺利,东罗马帝国的外交要求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但加莱亚佐的孤儿寡母显然没有应对全面战争的能力,法兰西王国也将重心放在了勃艮第和尼德兰上,没办法给予他们多少帮助,此事存在和平解决的可能性。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带来新的机遇和新的挑战。 印度洋最东端,一艘挂着马穆鲁克旗帜的阿拉伯式帆船在宽阔的海峡中向东航行着,越靠近目的地,海面上来往的帆船就越多。 “真是繁华啊,光看舰船数量,恐怕比起金角湾也不逞多让吧!” 春日的暖阳撒在甲板上,一名阿拉伯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眯起眼睛,看向繁华的港口。 “这座城市的人口恐怕超过了十万吧。” “如果算上近郊和附属城镇,或许能有十五万。” 在他身边,另一个阿拉伯打扮的青年回应着。 “伊斯兰势力殖民印度洋几百年,哪怕他们在西方衰落了,在东方依旧拥有成片成片的保留地。” “现在,格拉纳达和非斯都不行了,这座城市恐怕是继开罗之后的逊尼派第二大城市。” “嘿嘿,想想也真奇怪。” 中年人笑了笑。 “排第二和第三的正教城市也不是迦太基或帖撒罗尼迦,而是埃律西昂城和姆班扎刚果。” “尤其是埃律西昂城,本来就有近三十万的人口,土著们能生,日后或许还会超过君士坦丁堡呢。” “埃律西昂城?你是指新君士坦丁堡?” 青年人想了想。 “那里的正教人口这么多?” “是啊,因为无论是土著还是移民都喜欢埃律西昂这个名字,官方名称也就没人在意了。” 中年人说道。 “不愿改信的土著得不到赐福,基本上都病死了,剩下来的至少在明面上都是正教徒,尽管他们还是会暗地里崇拜那些伪神。” “我听总督说,埃律西昂现在由大主教瓦伦斯统管,正在开展希腊语普及运动。” “墨西卡高原上的土著和其他地方有很大区别,行政系统和教育系统相当完善,帝国没有将其彻底摧毁,而是直接继承了下来,借鸡生蛋。” “现在,埃律西昂每年的产出中,超过三分之一会被用于文化同化,再过几代人,至少在大城市中,希腊语就会是通用语言了。” “至于刚果王国,他们也是奇特,不知道为何这么喜欢外来宗教呢?从国王到贵族到商人,全都帮着传教,全都自愿学习希腊语,前几年打仗,没派多少传教士过去,他们还非常不开心。” 中年人又是呵呵一笑。 “那我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解释奴隶制的呢?” 青年人有些疑惑。 “按道理说,正教徒是不准被当做奴隶的。” “陛下的公民权宪章也说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刚果,几内亚和切尔克斯的奴隶贸易由来已久,既然他们想卖,那就随他们自己。” 中年人说道。 “要是我们真的废除刚果奴隶贸易,最愤怒的就是他们的国王和贵族了。” “算了,这与我们无关,还是关注于眼前的任务吧。” 中年人望着逐渐接近的港口。 “罗伯特,你是普罗米修斯部门的吧?” “嗯,是的,没什么好隐藏的。” 罗伯特点点头。 “不过,我也是刚刚加入,从前只是个学园艺的大学生罢了。” “我受马夫罗家族的资助,在比林奇大学学习了三年的园艺栽培,种了一年的黄金树,学了两年的东方草药……毕业后,我被情报部门的官员找上了,成为普罗米修斯的一员,负责新作物和新牲畜的,呃……引进。” “我这次随你们一起来,主要是为了茶叶。” 罗伯特说道。 “你知道那种饮料吗?就是东方人都爱拿来泡水喝的树叶。” “当然知道,茶叶可是印度洋上最珍贵的几种商品之一了。” 中年人点点头。 “你准备去什么地方?这片群岛虽然也有饮茶传统,但基本依靠进口,没有什么优良茶种和种茶基地,北方的暹罗也一样。” “以前陛下好像也派遣了一些探员,但没能取得什么突破,他们只在东南亚转了转,带回来的茶种质量很差。” “嗯,我知道,但这次准备去日本,也就是东瀛。” 罗伯特回答道。 “明国是茶叶的最大生产国,但他们已经颁布了严厉的海禁政策,而且政治架构基本完好,外人很难进去,更别说窃取优良茶种,绑架熟练茶农。” “除了他们之外,也就是东瀛人在种茶上有些门道了。” “现在,他们正处于战国时期,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还有印度,陛下说印度也是有原生茶种的,只不过没有人将其利用起来,也有些探员在印度土著的陪同下前去寻找了。” “嗯,那就祝你们成功吧。” 中年人说道。 “等我们在东南亚获取第一个基地后,和东方国家的联系都会加强,明国不愿意开海就算了,反正也有那么多的走私贩。” “那你呢,莫罕达尔?” 罗伯特看向中年人。 “马六甲苏丹肆意妄为,直接抢了我们的货,关了我们的人,恐怕没那么好说话的。” “不,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说服那群穆斯林,而是为了联络马六甲国内的反对势力。” 莫罕达尔摇摇头。 “阿尔布克尔克总督认为,马六甲人已经不想和平解决问题了,但这个国家也并非铁板一块,除了上层的穆斯林统治者外,还有很多底层印度教徒和佛教徒,他们都是可争取力量。” “况且,那位将马六甲带上巅峰的曼苏·沙苏丹已经病重,估计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估计又是一通争权夺利,估计局势会十分混乱吧……” 说到这里,莫罕达尔突然不再言语,神情有些低落。 “怎么了?” 罗伯特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位天性乐观却时常陷入忧虑的长辈。 “哦,没什么……只是那位被马六甲人关起来的使节,他是我妻子的弟弟,从小就在我家长大……启航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要把那个孩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斯法克斯城。” 莫罕达尔苦笑一声。 “在穆斯林眼里,我们这些北非正教徒尤为可恨,我害怕那个孩子会遭到毒手……尽管他从出生起就是个正教徒,根本没有背叛一说。” “我这次主动请缨过来,化装成这个鬼样子,也是想与马六甲国内的佛教势力和印度教势力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请他们说服苏丹,放了那个无辜的孩子,他只不过是因为最早学会了马来语,想证明自己的价值罢了……” “他会安然无恙的。” 罗伯特安慰着,两人不再言语,挂着马穆鲁克旗帜的阿拉伯式帆船在引航员的接引下缓缓靠岸,抵达马六甲苏丹国首都,马六甲城。 而马六甲城的南边便是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岛之间的著名水道——马六甲海峡,著名的“东方十字路口”。 马六甲海峡自古便是商贸繁忙之所,是沟通印度洋与中国南海的最短路线,将阿拉伯,波斯,印度和华夏四个文明体系连接了起来,极大促进了商品交换和文明交流。 虽然阿拉伯在这四个文明中是人数最少的,但建立东方航路这一伟大使命却是在他们的手中逐渐完成的,几百年的经商,传教,殖民和奴役让整个印度洋留下了阿拉伯文化与伊斯兰教的深刻印记,从波斯湾到马六甲,从狮港新加坡到泉州刺桐城,阿拉伯商人留下了自己的传说。 占据马来半岛南部,苏门答腊岛北部的马六甲苏丹国是一个新兴国家,在14世纪末期和15世纪初期曾是暹罗阿瑜陀耶王朝的附庸,随后通过向大明朝贡而获取了独立地位,在东方被称为“满刺加国”。 大明王朝对这个东南亚国家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们不仅从明朝皇帝那里得到了自己的封号,还在郑和下西洋时为大明舰队提供帮助,依靠海洋贸易不断强盛,国力突飞猛进,首都马六甲城迅速成为了阿拉伯,波斯,印度和大明商品的集散地,多种文化在这里交融。 郑和下西洋的荣光辉煌而短暂,大明帝国的海禁政策越来越严厉,前往马六甲王国的东方商人也越来越少,且基本上全是亡命徒和带有海盗性质的走私贩。 与此同时,大明帝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迅速减弱,旧港宣慰司被满者伯夷攻破,庞大的舰队销声匿迹,马六甲王国与大明帝国之间的关系逐渐淡薄,开始追逐自己的雄心。 1445年,马六甲王国第四代君主穆扎法尔立伊斯兰教逊尼派为国教,将大明册封的“国王”头衔弃之不用,改称“苏丹”,称自己为“宇宙之主,伊斯兰教的救星”,来自大明的儒家思想没能在这里生根发芽,本土的佛教和印度教也一样遭到忽视,又一面月亮旗在距离麦加万里之遥的大地上冉冉升起。 随后,马六甲苏丹国的外交重心发生改变,从东方转向西方,开始与西边的其他伊斯兰势力积极联络,同时镇压民间异教信仰,依靠阿拉伯商路带来的大量财富弥补东方贸易的不足,向四周大肆扩张。 后来,马六甲苏丹国在现任君主曼苏·沙和现任宰相霹雳·墩的带领下迎来极盛,马六甲海峡沿岸三分之二的土地为其所有,虽然因为海禁转严,贸易收入不如永乐年间,但政治制度和治理体系已经基本搭建了起来。 原时空中,这个国家“成也伊斯兰,败也伊斯兰”,伊斯兰教为这个国家带来了更先进的治理体系和大明商人的替代品,但也为其埋下了灭亡的伏笔,历代国君大力推广伊斯兰教的行为让信仰印度教和佛教的底层民众十分不满,国势下降后,宗教冲突愈演愈烈。 除此之外,他们还主动卷入了基督徒和穆斯林在印度洋上的纷争,罔顾了自身国力,坚持站在伊斯兰教一边,捍卫信仰直到灭亡。 原时空中,当葡萄牙海军击败阿拉伯联合舰队后,由于势力尚浅,最初对这个苏丹国怀有一些忌惮之情,暂时只是提出接替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地位,在马六甲城建立商站。 可是,马六甲苏丹却受到了极端伊斯兰势力的蛊惑,先是假装同意,随后又试图将葡萄牙使节骗到王宫全数杀死,最后阴谋败露,只杀死了少数葡萄牙人。 阴谋败露后的马六甲苏丹开始大肃反,大量的非穆斯林群体遭到无端审判,这直接导致印度裔和华裔商人最后的“背叛”。 最后便是马六甲围城战,“东方凯撒”阿尔布克尔克在印度商人和华裔商人的帮助下,仅用极少数的牺牲便攻下了马六甲城,并立马开始屠城,穆斯林社区遭到清洗,印度裔和华裔则由于他们的“反水”而躲过一劫。 现在,由于以撒的干涉,东罗马帝国在二十年前便开始了探索东方的计划,罗马东印度舰队的实力比葡萄牙东印度舰队更加强悍,本应为阿拉伯人提供帮助的奥斯曼和威尼斯则灰飞烟灭,第乌海战中,阿拉伯联合舰队败得更惨。 随后,东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制定了“联合印度教,对抗穆斯林”的统治政策,先后在印度次大陆上获得了科钦港和果阿港,虽未深入内陆,但也完全足够。 此前,阿尔布克尔克已经派出密探乘坐阿拉伯帆船对马六甲城进行过多次考察,认为自己原先对马六甲的轻视是不正确的,应当在战术上重视对手,决定先进行和平交往。 1475年初,东印度舰队的三艘帆船抵达马六甲城,带来了阿尔布克尔克的亲笔信,希望在马六甲城建立商站,允许基督教舰船进入港口,征收与穆斯林舰船同样的赋税。 但是,此时的马六甲苏丹国正值他们自己所谓的黄金时代,雄主在位,贤相临朝,自信心爆棚的他们压根就没有让东印度舰船入港,也没有在乎阿尔布克尔克在信上的警告,直接赶走了三艘帆船,还将信使扣押了下来,充当人质。 于是,战争变得不可避免,阿尔布克尔克开始与往来马六甲海峡的印度商人和明朝商人进行接触,他们不信伊斯兰教,是最好且唯一的盟友。 当然,所谓的明朝商人其实只不过是出生在明朝境内,从下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变成了朝廷的通缉犯,成为了海盗和亡命徒。 同时,阿尔布克尔克还委托阿拉伯商人帮他带话,希望马六甲苏丹将使节放回,就算不放回也得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否则后果自负。 这样的外交来往和暗地沟通持续了近两年,在此期间,阿尔布克尔克属下一位名叫布莱尔的船长还顺带发现了位于印度次大陆和中南半岛之间的安达曼群岛,由于这里遍布着红树林沼泽与裸露岩石,原住民十分稀少,且无天然良港,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在请示皇帝并得知帝国中央没有任何收购欲望后,这里便成为了布莱尔船长和水手们的私人封地,属东印度总督管辖,虽然没有太大价值,但群岛上盛产安达曼红木,稍微购买一些奴隶来进行开采,也能挣些小钱。 1476年末,马六甲苏丹曼苏·沙病重,得知消息后,阿尔布克尔克认为时机已到,加速了攻占马六甲的步伐。 莫罕达尔和罗伯特所在的马穆鲁克舰船缓缓停下,一位马六甲港务员走了过来,看了看舰船上飘扬的马穆鲁克旗帜。 “我们是来自开罗的商人,都是真主的虔诚信徒,来这里进购胡椒和丁香!” 来自马穆鲁克的船长用马来语说着,将一份真的来自马穆鲁克商人的文件递给港务员。 “胡椒和丁香?” 港务员有些奇怪地看了船长一眼。 “希腊人似乎正在严打马六甲附近的穆斯林舰船,从印度买胡椒,从桑给巴尔收丁香,不再从我们这里购买,你们倒是幸运,没遇上希腊海盗船……” “嘿嘿,自然是有些门路的。” 船长将几枚银币塞给港务员,后者这才将文件还给了他。 掂了掂银币,港务员有些满意,悄悄凑近船长。 “做完生意就赶快走吧,马六甲城最近不是很太平……” “怎么回事?” 船长皱了皱眉。 “我们还准备从马六甲继续前往日本列岛呢。” “唉,苏丹去世了。” 港务员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 “王子们正在争权呢,各个势力都在浑水摸鱼,也就是老宰相是真正热爱这个国家的……但他为什么非要支持最小的王子呢?” “一些极端的毛拉还趁着苏丹故去,无人约束,把那个希腊人使节从监狱里拉了出来,在前几天当众判他绞刑……呐,你看,尸体就挂在那边呢。” 甲板上,莫罕达尔已经看到了高悬在城门外的使节尸体,他已经瘦骨嶙峋,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显然在生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你怎么了?” 罗伯特有些疑惑地看向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的莫罕达尔。 “我看书久了,眼睛不好……你看到了什么?” 莫罕达尔缓缓转过头,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我看到了死亡,永恒的毁灭。” …… 1477年初,马六甲苏丹国一代雄主曼苏·沙因病去世,由于奉行伊斯兰教法,马六甲苏丹国很快便因为继承纠纷产生冲突,各个宗教派别和政治势力支持着代表自己利益的继承人,希望在新的秩序下得到更多权利。 如果没有外来干涉,这场继承纠纷最终将会被德高望重的宰相霹雳·墩强行压制,前任苏丹的幼子登上宝座,宰相继续辅政,但现在,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1477年1月30日,使节被杀之事传回科钦港,东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十分愤怒,召集船长们发表演讲,认为大国之使高于小国之君,何况还是马六甲人主动挑事,以上帝和皇帝的名义,向马六甲苏丹国正式宣战,要求清除所有伊斯兰殖民者,交出一切肇事凶手,如若不然,不死不休。 当晚,阿尔布克尔克签署调令,要求东印度总督区,东非总督区和莫桑比克总督区的全部舰船以及附属势力的海军舰队务必以最快速度抵达科钦港,编入由他指挥的印度洋联合舰队。 继郑和下西洋四十余年后,又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即将凌驾在东方十字路口的上空,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可不是为了宣扬皇威与和平交流这种华而不实的理由,而是为了表面上的复仇和深层次的实际利益。 皇威再盛,名声再好,百姓的税收分文不少,强取豪夺虽然注定遗臭万年,却足以减轻国内百姓的负担,让大家缴税更少,穿得更暖,吃得更饱。 2月15日,阿尔布克尔克统率共计三十余艘东罗马战舰和四十余艘阿拉伯帆船,浩浩荡荡,冲向马六甲海峡。 (本章完) 第380章 顿巴斯煤田 第380章 顿巴斯煤田 广袤的黑土地上盖满白雪,阴云终于散去,苍白的太阳洒在雪原上,让整片大地白得耀眼。 这里是南俄草原,位于顿涅茨河与亚速海之间,是顿河哥萨克的领地。 由于没有奥斯曼人的支援,原先占据南俄草原的克里米亚汗国没能如原时空一样苟延残喘到18世纪,东罗马皇子查士丁尼依靠哥萨克骑兵和切尔克斯战士,在汗国陷入内战时一举灭亡了这个由鞑靼人建立的国家。 在之后的几年中,哥萨克骑兵们不断消灭着黑海北岸的鞑靼人残余势力,基本扫清了从第聂伯河到顿河一带的鞑靼部落,将他们赶到四面八方,有些人选择成为哥萨克的一员,有些人选择向波兰立陶宛宣誓效忠,还有不少鞑靼人投靠了同为金帐汗后人的阿黑麻汗。 由于哥萨克骑兵凶狠残暴,查士丁尼也不想为这群喜好自由的草原汉子设置太多框架,他们经常会在攻破鞑靼营地后进行大规模洗劫,哥萨克王国的疆域扩展之后,整个南俄草原的文明程度反而有所降低,人口迅速减少,经济发展严重倒退。 但是,哥萨克王国的成功和查士丁尼的“自由主义”治理方针让立陶宛境内的罗斯农奴备受鼓舞,东罗马帝国迫切需要的劳动力也为他们提供了更多机会,大量的罗斯农奴开始逃离立陶宛人的掌控,渴求和平与安宁的往往会选择进入东罗马帝国,向往战争与冒险的则会成为哥萨克的一员。 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大规模叛逃显然是有幕后推手的,兼任波兰国王与立陶宛大公的卡齐米日四世对此一清二楚,同时向君士坦丁堡和顿河畔君士坦丁寄去了措辞严厉的信件,认为西南罗斯是立陶宛大公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则是西南罗斯的唯一君主,要求两个国家立即停止对农奴叛逃的支持,否则将采取反制措施。 当时正值西地中海纷争的白热化时期,两位皇帝都在西方征战,掌管东罗马帝国的皇太孙君士坦丁和皇后莱昂诺尔只给卡齐米日四世写去了一封平平淡淡的回应,表示知道了,但是不改。 至于哥萨克王国,他们的举动则更加暴烈,高层盖特曼要么是皈正鞑靼人,要么就是从立陶宛跑来的逃奴,他们对卡齐米日四世绝无好感。 尽管如此,在请示了王太子君士坦丁后,担任大盖特曼的帖木儿塔什还是召开了会议,让教士和盖特曼们说说看法。 会议上,东正教的教士认为卡齐米日四世对罗斯正教徒的强行统治是不合法的,理应尊重罗斯逃奴的意愿,盖特曼们则在会议上把波兰人和立陶宛人骂了一个遍,一边谩骂,一边嘲笑。 最后,会写拉丁文的大盖特曼负责写回信,其余盖特曼则十分开心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编起了回信的内容,称卡齐米日四世为“该隐的孽畜,提丰的走狗,耶梦加得与海德拉的交媾产物,芭芭雅嘎和梅菲斯特的血脉至亲”,认为他比路西法更加傲慢,比利维坦更加善妒,比贝利尔更加懒惰,比玛门更加贪婪…… 总之,哥萨克们认为卡齐米日四世这位“巴比伦贱货,马其顿车夫,耶路撒冷马尿贩和鞑靼娈童”没有资格来管哥萨克的事情,让他趁早把自己装进泡满猪尿和马粪的坑道中溺死。 于是,当这封《扎波罗热,顿河及库班哥萨克给波兰立陶宛国王的一封信》呈递到卡齐米日四世的案头后,这位一向好脾气的君主也气得大发雷霆,整整三天都吃不下饭,指责东罗马帝国的伊萨克皇帝为“披着文明外衣的野蛮人”,说查士丁尼更是“蛮族人的可汗,穿着紫色衣服的蒙古人”,尽管他们两人对此事毫不知情。 当然,就算事后知道了,他们肯定也不会为了换取一个本来就关系不睦的君主的善意而惩罚自己的下属。 然而,骂归骂,卡齐米日四世却对此事毫无办法,只能待在克拉科夫或维尔纽斯的王宫中生闷气。 在成功战胜条顿骑士团并拿下了大片膏腴之壤后,如果加上附庸,此时的波兰立陶宛已经拥有了近九百万的人口,在人口数量和国土面积上都是不折不扣的东欧霸主,但无论是波兰还是立陶宛,他们的政治制度都非常低劣,十分的国力根本发挥不出三分,先不提东罗马帝国,就连马加什统治下的匈牙利王国都能稳压他们一头。 起初,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君主尊严,又或许单纯是因为太过生气,卡齐米日四世的确准备对东南边境的哥萨克王国施加教训,但召开会议之后,他才十分郁闷地发现,根本没多少贵族愿意支持他的军事行动。 自从1454年的《涅沙瓦条例》颁布后,由一代雄主卡齐米日三世强行提升起来的波兰王权进一步衰弱,波兰王国的贵族阶级得到了大量特权,条例对波兰国王的最高整军权,最高税收权和最高审判权全部做出了限制,如果没有大小贵族的同意和十八省议会的许可,波兰国王基本征召不出任何足以进行大型战争的军队,就算征召起来也绝对无法养活。 至于立陶宛大公国,这个国家的情况比波兰还差。 再者,十三年战争的胜利的确为波兰人解决了条顿骑士团这一心腹大患,但也带来了一系列的后续麻烦,由于教廷从中作梗,条顿骑士团压根就没有向波兰王国效忠,部分地区还因为主教的叙任权常年冲突,卡齐米日四世拿到了东普鲁士,却暂时没能从中得到多少金钱利益,反而欠下了大量债款。 波兰和立陶宛贵族们也十分客观地分析了情况,认为就算他们愿意支持国王打一场边境战争,估计也很难起到什么效果,哥萨克王国和立陶宛大公国之间可是隔着一条水面宽阔的第聂伯河。 通航期时,这里当然是东罗马海军的天下,封冻期时,第聂伯河下游的冰面也不足以支撑大军过河。 贵族们认为,与其为了一些罗斯逃奴跟东罗马帝国产生军事冲突,还不如尽快和教廷就条顿骑士团问题达成一致,尽早解决地方冲突,然后再想着遏制莫斯科大公国的崛起。 毕竟,东罗马帝国不太可能大举进入波兰立陶宛的核心领土,威胁不到他们的根本利益,迅速崛起的莫斯科大公国可就真不一定了。 最后,卡齐米日四世也只是建议基辅省的大小贵族们注意约束自己的农奴,这些人毕竟不是他的“财产”,他也只能“建议”,连命令和要求都做不到。 于是,罗斯逃奴还是越来越多,通过黑海和第聂伯河而偷运罗斯逃奴的东罗马舰船也一样越来越多,整村整村的罗斯人因为受不了沉重的税赋和残酷的压榨而逃往南方或东方,甚至形成了一个产业。 在这种背景下,哥萨克王国的人口迅速膨胀,截止到1477年初,登记在册的哥萨克一共有六万余人,将近三分之一是鞑靼归正者,剩余三分之二皆是罗斯人。 人口的增多让哥萨克王国的大量空闲土地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开发,丰富的林业资源与矿产资源也吸引了不少东罗马资本家,“草原王都”顿河畔君士坦丁终于不再是木头城堡,已经在近十年的建设下有了些许起色,部分位置重要和资源丰富的地方也建起了新的城堡和村镇。 雪原上,一支马队向北方行去,走在中间的显然是高官贵人,负责护卫在旁的士兵骑着草原矮种马,胸口的红绿两底双头鹰徽章上还夹杂着雪符号,显示出他们的身份——东罗马外籍军团第一罗斯雪地团。 这支军团成军时间尚短,军团长兼第一罗斯雪地团的指挥官佐思巴费将他们带到北方寒冷的哥萨克王国进行训练,这一次,这支小分队担起了护卫之责。 马队中央,一身赤红色呢绒风衣的查士丁尼神采飞扬地骑在高头骏马上,时不时环顾四周,与左右两人高声交谈着。 查士丁尼胯下的马匹似乎十分适应雪地草原的环境,同样昂首阔步地向前踏着,时不时高声嘶鸣,队伍中的其他马匹根本不敢靠近。 左边的骑手穿着厚实的皮革外套,面容十分英俊,毛织帽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庞,胸口处佩戴着银质徽章,徽章上的双头鹰元素下,还添加了一匹黑金奔马。 这是尼可丹姆斯·诺塔拉斯,已故宰相卢卡斯·诺塔拉斯的长子,现年38岁,已育有一儿一女,同样是君士坦丁堡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诺塔拉斯家族是东罗马帝国几大世家之一,卢卡斯宰相的侄子阿维隆·诺塔拉斯曾参加过君士坦丁堡战役中的加拉塔之战,随后又因功获封伯爵,先后担任北马其顿军区和阿尔巴尼亚军区的军事长官,家族多位年轻俊杰也选择进入军队,为国戍边。 若论政治势力,诺塔拉斯不如斯弗朗其斯,若论财富总量,诺塔拉斯也不如富格尔和马夫罗,但论爵位贵族的人数,这几个家族加起来也不如诺塔拉斯。 但是,与阿维隆这位堂兄不同,尼可丹姆斯虽然是嫡系出身,却并未从事军政,而是选择了打理家族产业。 由于曾在宰相伊苏尔特身边担任过侍从,尼可丹姆斯的眼光比较长远,很早便在皇帝的号召下将家传田地租借给农业资本家,从农田的束缚中抽离出来后,诺塔拉斯家族也开始进军各种产业,还十分注重培养人才,拥有位于色雷斯大区的诺塔拉斯家族公学,除了为家族成员提供初等教育外,也会招收一些天资卓越的贫穷学生,允许他们半工半读,为家族注入新鲜血液。 已故的卢卡斯大公喜爱骏马,曾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了一座大马场,还为君士坦丁堡出资修建了一座赛马竞技场,诺塔拉斯在养马上的天赋十分出色,他们家族的战马和赛马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二十多年前,以撒决定在帝国内部发展马政,北非的苏塞马场和巴尔干的拉里萨马场先后成立,尼可丹姆斯力排众议,决定将自己家族三分之二的上等种马贡献给两座马场,助力帝国马政腾飞。 以撒当然对此大喜过望,但还是没有让他们免费赠予,而是费高于市场价格的金钱买下了这些种马,并承诺必将百倍奉还。 二十多年过去,东罗马帝国的马政事业在以撒的干涉和指导下逐渐走上正轨,从伊比利亚发源的血统登记簿逐渐成为了官办马场和民办马场的刚需,各种马匹不再杂居混居,马场工人会详细记录优良马匹的父系和母系血脉,通过一代代的杂交和改良选育出自己想要得到的专业马匹。 作为后世者,以撒对马匹有些了解,知道部分良马的血脉构成,可以为马场人员提供一些建议,但也仅限于此,具体的操作方法和培育方法是一概不知。 不过,在15世纪末期,这种产业也不需要太多科技门槛,可以依靠马场工人的经验,在有了一些宝贵的“灵感”后,培育过程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除此之外,以撒每年还会为两座马场划拨大量经费,供其购买,走私或偷窃地中海世界的各种名马,进行育种研究。 两大马场的侧重各有不同,苏塞马场主要利用柏布马,阿拉伯马和安达卢西亚马培育适应草原及沙漠地区的耐旱马匹,侧重军用,拉里萨马场则培育适合山地丘陵,林海雪原和沼泽湿地的耐寒马匹,也兼育赛马,侧重民用。 就在1476年的8月,拉里萨马场向帝国中央提交了一份报告,认为他们终于培育出了遗传性状还算稳定的上等赛马,这种马的母系血统来自于英格兰本地马,父系血统则夹杂了阿拉伯马,柏布马和安纳托利亚马,性格极易兴奋,短时间奔跑速度极快,高大而结实,气质十分高贵。 即使这种赛马的各项指标还远远达不到后世的高度,遗传性状也因为时间尚短并未完全稳定,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培育,以撒还是十分高兴,为这种赛马专门列项,要求拉里萨马场迅速研究。 以撒将这种赛马命名为英格兰纯血马,将其选为奥林匹斯运动会中赛马项目的专用马匹。 在这个时候,马匹还是人类最重要的牲畜之一,数量很多,远远没有达到后世那种“濒临灭绝”的珍稀程度,赛马只是一项十分普通的运动,不仅民众喜欢,还能带来大量收益,肯定会有贵族富商愿意投资。 二十余年的马政让东罗马帝国的军用马和民用马从数量到质量都迎来了飞跃,北非军队选用上等柏布马,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则采用掺杂着阿拉伯马血统的阿纳多卢马,什么马匹适合拉车,什么马匹适合耕田,什么马匹适合骑乘……关于马匹的研究事业稳步发展,马匹选用不再杂乱无章。 当然,之所以东罗马帝国能够做到战马专用,主要还是因为东罗马军队中实在没有太多骑兵,对战马的需求量并没有匈牙利和法兰西那么大。 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伊比利亚战争中,东罗马帝国也获得了不少隐性好处,成功从伊比利亚半岛弄来了大量的安达卢西亚马和不少培育马匹的专业人才,顺势在安纳托利亚西部开设了第三家官办马场——巴勒克埃希尔马场。 帝国马政的不断发展也让一直对此鼎力支持的诺塔拉斯家族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们家族的马匹可以从官办马场中得到更好的配种机会,也能共享研究成果,拉里萨大学新增设的育马专业的毕业生里,大概有四分之一会选择为诺塔拉斯效劳。 诺塔拉斯家族在育马上有自己的一套独门秘方,知道该怎么在马匹尚且年幼时便估算出它们的成长资质,知道该怎么治疗马匹的各种疾病,也知道该使用什么办法来延长种马的发情时间,尼可丹姆斯从小便与马匹打交道,既是上好的育马师,也是优秀的赛马骑手。 1476年冬,东罗马政府继续扩充,虽然为了限制政府部门的权力,绝大多数新增编制都是下级事务官,以撒还是增设了两个内阁职位,马政大臣的职位便落在了精通育马的尼可丹姆斯的头上,他会代表皇帝统管三大官办马场与一众民办马场,顺便代管赛马事宜。 原时空中,由于尼可丹姆斯长相俊秀,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看上了年仅14岁的他,命令卢卡斯大公将他送到苏丹的宫廷里充当男宠,卢卡斯大公宁死不屈,父子双双遇害。 现在,他们也算是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查士丁尼的右边则是一位戴着鼻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口音有着浓郁的德意志特色,胸口同样是银质徽章,徽章上的双头鹰元素下则是两杆交叉起来的矿镐。 这是另一位新任内阁成员,来自德意志帝国萨克森选侯领的古斯塔沃,在矿业勘探学和矿业冶炼学上颇有研究,曾经带队前往新色雷斯的约翰内斯堡勘探萤石矿,由于技术过硬,脑筋死板,只在乎矿产,又加之没有什么人脉,是矿业大臣这个重要岗位的不二之选。 起初,富格尔家族和其他几个大家族也向以撒举荐了一些矿业人才,但要么技术太差,要么和世家贵族关系太深,矿业大臣油水太大,以后怎么样不太好说,至少现在不能全部交给世家贵族。 这一次,他们二人跟随查士丁尼一同前往哥萨克王国,也是携带着各自的任务。 “陛下,您这段时间的心情貌似十分不错。” 与沉默寡言的古斯塔沃不同,尼可丹姆斯倒是十分愿意与查士丁尼多做攀谈。 “那当然,我妻子生孩子了。” 查士丁尼喜滋滋地说道。 “是个女孩,我终于有女儿了。” 1477年2月1日,在漫天风雪中,伊莎贝拉在大皇宫中产下一女,由于比医生预计的出生时间早了一些,众人起初十分担忧,但女婴的啼哭声却非常嘹亮,在产婆的胳膊上四处乱蹬。 查士丁尼认为这个孩子注定充满活力,伊莎贝拉的怀孕时间又正值伊比利亚战争胜利前后,决定用古罗马神话中胜利女神的名字将其取名为“维多利亚”,取凯撒大帝“veni,vedi,veci”之意。 维多利亚的降生给冬日中的君士坦丁堡带来了别样的喜讯,葡萄牙王国的若昂太子立马为儿子小阿方索求亲,试图加深两国关系。 在莱昂诺尔皇后的大力支持下,这项联姻计划最终得到许可,阿方索王子与维多利亚公主将在两年后举行订婚仪式,成年之后即可成亲。 “恭喜陛下,这必定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公主。” 尼可丹姆斯连忙恭维着,装出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 “我前几个月一直在苏塞城忙着操办马场,随后便直接乘船北上马里乌波尔,倒是没能赶上公主的洗礼宴会。” “我们家族的马场最近诞生了几匹品相极佳的小马驹,都是纯种的安达卢西亚贵族马,性格温顺,正好可以送给维多利亚公主。” “呵呵,据说挺贵吧?” 查士丁尼似笑非笑地看了尼可丹姆斯一眼。 “放心,哥萨克王国准备划出的三片马场中,你们可以任选一座进行承包。” 查士丁尼望向苍茫的大地。 “但是,马场每年为哥萨克王国提供的军马是不能少的,我希望诺塔拉斯家族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育马技术拿出来,马场的土地不准闲置,否则将会有高额的闲置税,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还有,我注意到了,一路上来,你的目光总是总是时不时瞥向我的坐骑,这种马也是拉里萨马场最近才培育出来的好马,费了父皇不少功夫,还没有形成规模,以后也会与你们共享。” “多谢陛下信赖,我必当尽力而为!” 尼可丹姆斯立马点头。 他知道,查士丁尼虽然比他的父亲更注重关系和感情,但依旧是个十分精明的君主,不少愿意来哥萨克王国投资置产的东罗马资本家已经对此深有感触。 想要开采大型浅层矿脉来挣钱?当然可以,但查士丁尼不仅会要求他们修路修城,还会趁机把一些不那么好开采的小矿一并承包出去,如果不想开采当然也可以,上缴随时间和闲置程度逐级递增的闲置税就行。 “还有,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把这一带的几座城市改名了,我父皇说过,这些城市必然会发展壮大,理应有些更好的名字。” 查士丁尼继续说道。 近年来,由于天气一直比较寒冷,东罗马帝国北部大城市的取暖需求逐年增长,君士坦丁堡政府禁止随意砍伐附近树林后,木炭业逐渐成为夕阳产业,取而代之的则是建立在东方技术上迅速发展壮大的煤炭业。 在最初的十年里,色雷斯地区的煤矿主要来源于马其顿煤田,但马其顿产出的煤炭品相很差,产量也不多,由于没办法使用河运或海运,运输成本更是高昂。 于是,近年来,东罗马帝国开始寻求新的煤田,好几支勘探队在以撒的指导下陆续来到哥萨克王国的顿河一带,勘探煤田。 事实证明,这里的确埋藏着极其丰富的煤炭资源,勘探队们在整个地区都找到了可开采煤矿,有些学者估计,这里的地下煤田很可能是连成一片的,如果猜测属实,这个发现将会是极为惊人的。 在寻找煤矿的同时,勘探队员们也同样发现了不少铁矿,铜矿以及大量的林业资源,地区价值节节攀升。 后人所说的乌克兰大平原虽然十分广阔,但其精华却是仅占总面积不到五分之一的乌东地区,尤以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为重,这里拥有整个欧洲最大的煤田,最大的锂矿,最大的铀矿和最大的稀土矿,其顿巴斯煤田的涵盖面积可达六万平方公里,约等于2.3个色雷斯大区。 可惜的是,由于游牧民族本身的落后属性,原时空中的克里米亚汗国根本没有对这座大煤田进行任何勘探和开发,民间少许的用煤记录也没能引起鞑靼王公的重视,直到被沙俄占领,这里的煤炭开采业才真正启航。 查士丁尼对此大喜过望,当即认定这里一定有巨型煤田,将其命名为“顿巴斯煤田”,决定优先发展顿巴斯地区,将其建设为哥萨克王国的“摇钱树”。 实际上,顿巴斯煤田的埋藏深度不算太浅,15世纪末的矿业技术仅仅能够开采其中的很小一部分,但顿巴斯煤田实在太过庞大,光是开采表层煤矿就已经完全足够。 再者,相比于位于深山老林里的马其顿煤田,顿巴斯煤炭不仅品质极佳,且易于运输,可以在夏季通过内河将开采出来的煤炭运往南边的亚速海港口,再通过黑海运往君士坦丁堡。 对于这种大宗商品来说,哪怕在铁路出现后,水路运输的成本依旧是远远小于陆路运输的。 对于东罗马帝国这种煤炭贫穷国来说,顿巴斯便代表了未来。 在顿巴斯煤田刚刚开始勘探时,查士丁尼就与盖特曼们签署了协约,将会成立顿巴斯股份制矿业公司,由巴列奥略王室占股百分之五十一,其余股份由哥萨克们平摊,大家一起分红,共同富裕。 随后,查士丁尼又把顿巴斯矿业公司挂上了君士坦丁堡证券交易所,开始筹集资金,准备进行大开发。 在伊比利亚战争开始前,查士丁尼已经从父亲手中拿到了两万个索利都斯,又通过变卖私产,承包矿产和证券交易筹得八万余索利都斯,把这些钱交给了儿子君士坦丁,为他组织了一个开发团队,开启了顿巴斯的大建设时代。 几年过去,发展资金还剩一半,顿巴斯的发展情况十分迅猛,东罗马资本家来到这里,雇佣哥萨克人担任矿长和工头,又从比林奇和卡法买来了大量萨拉森奴隶,强迫他们进入黑不见底的矿洞。 煤炭价格的迅速降低让这种新兴取暖物和冶金燃料也在除色雷斯之外的地方扩散开来,现在,保加利亚的不少沿海沿河城市也开始冒起了黑烟,康斯坦察的煤炭购买量更是超越特拉比松,成为全国第四。 所谓工业革命,先从大规模烧煤取暖开始。 现在,顿巴斯地区拥有两座建立在矿业基础上的城市,一个是位于北部矿区,坐落于卡利米乌斯河畔的顿涅茨克城,一个则是位于卡利米乌斯河出海口的亚速海港口城市,马里乌波尔。 这些名字均来源于当地的地理名词,查士丁尼对此不太满意,女儿出生后,他将顿涅茨克更名为卡洛斯堡,将马里乌波尔更名为维多利亚港,与哥萨克王国首都顿河畔君士坦丁一起,组成了一个十分美观的三角形城市圈,正好对应他的三个孩子。 查士丁尼的此次哥萨克王国之行,一来是为了和几年未见的盖特曼们进行联络,强化君臣意识,二来是为马政和矿业,三来便是为了商议东欧草原上的争端,以及下一步的军事计划。 查士丁尼记得,临走之前,父皇曾把他叫进书房,指着地图告诉他说,顿巴斯煤田事关子孙后代,绝对不能有失,他必须尽快增加顿巴斯人口,强化顿巴斯防御,扩充哥萨克军事力量,培养效忠意识,将这里化为哥萨克王国的绝对核心。 以撒还告诉查士丁尼,由于波兰立陶宛——术赤兀鲁思的军事联盟在实力上超过了莫斯科大公国,哥萨克王国暂时得站在莫斯科一边,等莫斯科崛起到一定程度,则需立即转变外交方针,压制他们的领土扩张,甚至继续北上,打出一片“军事缓冲区”。 查士丁尼明白,由于希腊裔罗马人太过珍贵,南俄草原的气候条件也实在不算好,哥萨克王国未来仍然将以信仰东正教的哥萨克人为主体,但他又必须在哥萨克人和莫斯科人之间创造隔阂,使其成为亲罗马的民族。 查士丁尼想着心事,马队则继续向前,一座位于河畔的矿业城市出现在视野前方,这便是哥萨克王国的第二大城市,顿涅茨克,卡洛斯堡。 (本章完) 第381章 黄金禁卫 第381章 黄金禁卫 卡洛斯堡是一座建立在丘陵河畔边的矿业城市,虽说是城市,但仍然无法与东罗马帝国的几座大城市相比,哪怕算上附属村镇里的村民和附近矿场中的萨拉森奴隶,人口也才堪堪八千。 卡洛斯堡分为内外两城,内城为石质城堡,坐落于一座矮山的山顶上,城防工事由金角湾建筑集团承包建造,属于典型的东罗马式棱堡,部分堡垒采用了混凝土结构,城堡的城墙上设置了兵站,武器库,炮台,弩机和小型投石机,城堡之外的四周空地还被人专门挖掘成坡面,可以大大增加火枪和火炮的命中率,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外城便是居民区,仓库区和市场区,在河岸边还有一座小港口,暂时只有一道木栅栏来作为防御工事,房屋也以木质建筑和泥土建筑为主,如果外敌来犯,外城的居民会推倒房屋,躲入内城。 穿城而过的卡利米乌斯河为卡洛斯堡提供了灌溉之利和航运之利,城市的主要经济模式也围绕着农牧业和采矿业来展开,哥萨克们在卡洛斯堡周边建起了不少木堡和村庄,主要种植小麦,黑麦和土豆红薯这种粮食作物,蓄养马匹,牛羊这种大型家畜,为城市和矿区提供生活物资。 相比于仅能自给自足的农牧业,采矿业才是卡洛斯堡的支柱,大量的优质煤炭从各个矿区被开采出来,在春夏两季通过河流运往南方,在维多利亚港统一装上更大的海船。 由于距离很近,兼有航运之利,维多利亚港成为顿巴斯矿区的第一获利者,这里的煤炭价格仅比卡洛斯堡略高,是顿河畔君士坦丁的四分之三,君士坦丁堡的二分之一,维多利亚港附近的优质铁矿无疑让这些煤炭有了更多用武之地,哥萨克王国第一家大型冶铁坊便位于此处,配套的工坊区也可以生产一些农牧器件和简单兵器。 比起较为繁华安宁的维多利亚港,卡洛斯堡就显得阴森冷漠许多,东罗马帝国的文明曙光暂时还没有照耀到这座矿业城镇,采矿业所需的大量劳动力让卡洛斯堡成为了鲸吞生命的漩涡,查士丁尼的顿巴斯大发展完全没有把萨拉森人考虑进去,用一条条人命硬生生地堆出了越来越多的矿场和越来越高的煤炭产量。 在这里,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的萨拉森奴隶被运往矿场,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在矿场附近的乱葬岗中,渗水,缺氧,坍塌,疾病……光芒万丈的繁荣帝国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每一座矿场都是吞噬生命的怪兽,这是用人的血汗,来润滑机器的齿轮。 时代走到了这一步,东罗马帝国本来就是煤矿贫穷国,如果任其自然发展,大城市中的能源价格将会居高不下,这根本提供不了工业革命的土壤,必须“笨鸟先飞”。 在此背景下,以撒能做的其实很少,只能尽可能地避免让名为“代价”的巨石砸向自己的同胞。 3月1日,哥萨克国王查士丁尼来到卡洛斯堡,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大盖特曼帖木儿塔什,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也将自己的三项计划如实交待给他。 第一,继续发展采矿业,主要以煤炭为核心,查士丁尼所带来的东罗马矿业大臣古斯塔沃及几位派员会根据顿巴斯煤田的具体情况来制定发展方针,引入先进技术。 查士丁尼并不关心萨拉森奴隶的处境,也没有在同化问题上多做文章,在这种高强度的恶劣劳动下,一般人根本熬不了几年,基本上就是用完即扔的廉价商品。 他所在乎的仍然是煤炭产量,除了承诺会与加提卢西奥家族进行谈判,继续引进更多萨拉森奴隶外,他还要求古斯塔沃及矿业部门的派员将东罗马国内的先进采矿技术运用到顿巴斯煤田中,从阿基米德抽水机到黑火药简易炸药,都在技术引进的条款中。 第二,大力发展马政,查士丁尼认为,既然哥萨克是一个马背民族,上等的良马自然是少不了的,必须尽早组织培育,不能再放任自流,血统登记和层层选优是必须的。 查士丁尼准备在哥萨克王国境内设置三个马场,分别是扎波罗热马场,顿河马场和库班马场,与哥萨克三部一一对应,同时允许帝国内部的育马家族前来圈地养马,上缴税赋即可。 在战争时期,经历过育种的战马在面对未经育种的土马时,展现出来的优势是碾压性的,更加勇敢而神骏的马匹不仅对枪炮声更加适应,还会在气势上稳压对方马匹一头,甚至把对手的坐骑吓得跑不动路。 历史上,这种情况可是有真实记载的。 第三,查士丁尼要求帖木儿塔什整军备战,将用卖煤挣来的钱为哥萨克军团的武器装备进行再一次更新迭代。 在查士丁尼不在的这几年中,帖木儿塔什保证了哥萨克王国的稳定,约束了哥萨克们的地方冲突,也调节了哥萨克部族与东罗马资本家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将剥削的毒手一同伸向萨拉森人,为顿巴斯大开发计划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可谓是居功甚伟。 他或许在军事方面才华一般,却在治理与维稳上有些手段,查士丁尼为了表彰他的贡献,将顿巴斯矿业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转交给他,同时允许他的家族在卡洛斯堡的东北部建造新城市。 然而,哥萨克王国毕竟扩张太快,大量的新土地尚未被打上查士丁尼的记号,大量的新移民也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国王,帖木儿塔什不可能将一切事情全部理顺,各种各样的问题自然存在。 时间匆匆流逝,哥萨克三大部的盖特曼和阿克曼们逐渐抵达卡洛斯堡,还带来了自己聚落的不少年轻勇壮,卡利米乌斯河也逐渐解冻,从维多利亚港而来的航船将查士丁尼准备好的各种物资带到这里,卡洛斯堡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与哥萨克们想的不同,国王并没有对军政事务做出任何安排,也没有如预想之中的那样对部分不服管制的阿克曼进行审判,而是直接将他们拉到了宫殿里,一场接一场地开宴会。 城市之外的冰雪逐渐消失,查士丁尼命人搭起了临时的跑马场和试炼场,供哥萨克们比武竞技。 赛场的看台上,查士丁尼高居首席,左右两边则坐着哥萨克王国的两位最高官员,大盖特曼帖木儿塔什和大主教古德扎克。 前任大主教因病离世后,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为哥萨克王国派遣了罗斯裔教士古德扎克作为新任大主教,他对查士丁尼在哥萨克王国推行的“神权治理”模式十分满意,在草原上四处奔走,传播正教,同时也要求家中有多个孩子的哥萨克将其中一个孩子贡献给上帝,要么派他们打理为数众多的教会地产,要么就将他们纳入苦修士军团,为保卫信仰而战。 在查士丁尼的默许下,古德扎克和帖木儿塔什在哥萨克王国大力宣传“个人崇拜”和“君权神授”理论,认为查士丁尼无疑是最勇敢和最自由的第一哥萨克,他和他的子孙蒙上帝授权,将世代成为哥萨克的王,带领他们纵横驰骋。 这是帖木儿塔什在绞尽脑汁很多年之后才决定推广的方法,哥萨克们爱好自由,不受管制,对君主和贵族其实有一些难以说清的敌视,唯一能够约束他们的就是狂热到愚昧的信仰了,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 最关键的是,由于东罗马帝国人口不足,需要填充的地方实在太多,这片蛮荒草原还真就得依靠这些野蛮却忠诚的哥萨克好汉。 大主教的旁边是高级教士,帖木儿塔什的旁边则是顿河哥萨克的盖特曼,同为查士丁尼元从老人的卜拉木。 哥萨克三大部中,库班哥萨克历史最久,顿河哥萨克则发展势头迅猛,扎波罗热哥萨克则一直不温不火,由于扎波罗热靠近波兰立陶宛,新哥萨克数量很多,也是最不听话的一片地方,一些小阿克曼还会与立陶宛人眉来眼去。 当他们还是逃奴的时候,波兰立陶宛的贵族领主当然是生死仇敌,但得势之后,情况就会有所转变。 对于哥萨克这个逃奴群体来说,他们对波兰立陶宛贵族自然十分厌恶,但对于高级哥萨克来说,一切都能用利益来交换。 “扎波罗热的盖特曼呢?还是没有来吗?” 查士丁尼低声问向帖木儿塔什。 “按道理,他应该早就到了的。” “今早传来消息,他病死了。” 帖木儿塔什简单地说。 “扎波罗热的盖特曼之位更替很频繁,您不在的这几年,更换了好几个,他们不太听话,也不怎么愿意让教会势力在那里大举扩张,还有些哥萨克会罔顾我们的禁令,去给立陶宛小领主当雇佣兵。” “我给您的报告上,已经详细记载了扎波罗热的情况分析,一些暗地里和立陶宛人有勾结的阿克曼已经被我们盯上了。” “嗯,报告我看过了,你们的工作十分不错。” 查士丁尼点点头,望着热火朝天的赛马场,目光闪烁。 三大哥萨克中,库班哥萨克是查士丁尼的旧部,由大盖特曼统管,忠诚度最高,顿河哥萨克也因为顿巴斯大开发而挣得盆满钵满,也对查士丁尼十分爱戴,扎波罗热哥萨克就要差上一截。 “呵呵,扎波罗热哥萨克虽说有些叛逆,但我看来访名单,大部分阿克曼还是过来了,不少人还带着子弟呢。” 查士丁尼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看来,明目张胆的造反还是不敢的。” “陛下,您放心,扎波罗热地区也有一些哥萨克阿克曼是从顿河和库班迁过去的,这些人都是您的铁杆支持者。” 帖木儿塔什低声说道。 “扎波罗热的哥萨克是最穷的,也是装备最差的,他们没胆子造反的。” “很好,我查士丁尼虽然在政务上没什么天赋,但眼光一向很好。” 查士丁尼为帖木儿塔什斟上一杯酒,后者也并不推辞,一饮而尽。 “既然要打仗了,这些事情自然得处理清楚,等着看好戏吧。” “需要我去通知驻扎在城外的外籍军团么?” 帖木儿塔什问道。 “不需要,他们只是来训练的,以后也会成为保卫矿区的重要力量,但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能借用东帝国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统治,哥萨克们最讨厌这一套。” 查士丁尼摇摇头,看了看赛场。 比赛正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哥萨克汉子们赛马,摔跤,比试刀剑,毫不在意依然很冷的天气。 “对了,等处理完这些事情,我还得去切尔克斯一趟,他们也很久没有见到我了。” 查士丁尼说道。 “我之前是准备把切尔克斯军队拉到伊比利亚战场上去的,但他们似乎不太适应干旱燥热的环境,打完格拉纳达就放他们回去了。” 帖木儿塔什点点头,思索片刻。 “是为了圣王的事情吗?” “圣王?你是指阿莱克修斯?” 查士丁尼楞了楞神,随即咧嘴一笑。 “还真是个好绰号,啧啧……” “阿莱克修斯这小子不让人省心,我都不想多说了,父皇准备帮他打垮格鲁吉亚的地方贵族了,第一批军队已经抵达特拉比松。” “到时候,切尔克斯人肯定也是得动一动的。” 帖木儿塔什也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 自从阿莱克修斯率领圣安德鲁骑士团对格鲁吉亚的诸位王公发起战争以来,格鲁吉亚局势一波三折,阿莱克修斯依靠极好的名声和“基督教公社”的神学复古思想获得了底层正教徒的支持,一路上解放农奴,审判残暴贵族与不法教士,骑士团人数迅速扩张,第比利斯城也在火炮的轰击下没能坚持太久。 可是,就在阿莱克修斯准备加冕为王,继续西进时,蛰伏许久的白羊王乌宗哈桑突然率领大军北上掠境,想趁着自己还健在时一举解决国家北部愈发严重的骑士团威胁。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希尔凡王和萨法维教团也迅速加入攻势,一时之间,格鲁吉亚边境处处烽烟。 犹豫片刻后,阿莱克修斯拒绝了妻子和高级骑士的建议,没有立即加冕,而是决定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号召正教徒们团结起来,对抗穆斯林极端派的入侵。 于是,漫长的边境战争开始了,阿莱克修斯率领圣安德鲁骑士团以及公社民兵四处救火,甚至狂奔三天,只为救援一座位于小高加索山脉的紧要堡垒,尽管这座堡垒的领主一直以来都是阿莱克修斯最坚定的反对者。 由于东罗马帝国一直忙于西方事务,阿莱克修斯从东罗马帝国得到的支援不算太多,几乎就是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与虔诚信仰一步一步将四分五裂的格鲁吉亚联军糅合了起来,底层民众将其视为上帝派来的救星,一些曾经反对他的贵族领主也受到了感化,愿意奉其为王,带领格鲁吉亚走向复兴。 阿莱克修斯并不反对贵族,恰恰相反,他也认为贵族的存在是上帝的意志,但他一向讨厌那些贪生怕死而奢靡无度的土地贵族,主张削弱贵族对于百姓的绝对掌控权,认为善待百姓是贵族的最高道德,冲锋在前则是上帝赋予贵族的最高责任,如果做不到这些,上帝自然会施以惩戒。 当然,阿莱克修斯的个人武力虽然是巴列奥略后代中最强的一个,但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只算一般,打不出像贝利撒留或贡萨洛那样傲人的战绩,哪怕在武器占优,士气占优的情况下,依然在多处战场受制于人,有几次甚至险些因为乌宗哈桑的诡计而丢掉性命。 不过,尽管丢掉了不少边境城堡,阿莱克修斯终究还是稳住了局面,没能让乌宗哈桑如原历史上那般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大半个格鲁吉亚,持续不断地消磨着白羊人的士气。 与原时空中相比,此时的白羊王朝更加衰弱,中央精锐的丢失让乌宗哈桑对附属部落不再有那么强的掌控力,长子乌古鲁声势浩大的背叛也让他心力交瘁,若不是萨法维教团成功串起了一批主张向骑士团开战的地方势力,他压根就不想多此一举。 对白羊王朝来说,这场边境战争同样艰难。 近两年时断时续的艰苦奋战后,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1476年末,白羊人突然如潮水般退去,连已经占领下来的城堡都全部毁掉,似乎没有驻扎的意思。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东罗马帝国的收兵回返,而是因为白羊人自己出了问题——乌宗哈桑病重了。 一时之间,整个白羊王朝的目光都牢牢盯在了老君王的身上,国内局势风起云涌,各种势力你争我夺,再也没什么人愿意和铁板一块的骑士团死磕到底。 这场战争中,阿莱克修斯虽然实在谈不上大胜而归,但却成功建立起了一个以骑士团为中心的效忠关系网,从百姓到勇者再到部分有些志向的小贵族,大家都在称颂着阿莱克修斯的美名,将他称为“圣王”阿莱克修斯。 边境战争结束后,阿莱克修斯回到第比利斯,决定继续消除欺压百姓的地方王公,等国家太平,他才会戴上这一顶群山之国的至高王冠。 对于这个性格古怪的弟弟,查士丁尼虽然不太喜欢他的处事方式,但大体上还是很佩服的,如果是他,才不会搞什么“吊民伐罪”的那一套,而是会选择与大贵族妥协,先拿到王冠,再慢慢积蓄自己的实力,通过各种各样的外交阴谋和军事威吓来将大贵族们一步步逼上绝路,最后实现自己的绝对权威。 不过,查士丁尼也对阿莱克修斯十分满意,因为他从来不会参与皇位争夺,老老实实地遵从了祖父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命令,从而避免了东罗马皇室里十分寻常的兄弟相残。 摇摇头,将思绪按压下去,查士丁尼将心神放回竞技场。 竞技已经结束,优胜者欢呼雀跃,失败者也哈哈大笑地喘着粗气躺在一边,发誓在下一次比武中赢回场子。 这就是哥萨克的这个族群招人喜爱的一面了,纵然野蛮残忍,但却豪爽热情,只要能够获得他们的忠诚和友谊,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查士丁尼站起身,和几位盖特曼一起,来到竞技场的中央。 依照他的吩咐,裁判员们已经将这次比武的前五十名哥萨克依照位次排成了几个纵队,前三名则站在最前方。 查士丁尼环顾着自己的勇士们,其中有不少人他都十分熟悉,都是盖特曼和阿克曼的子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群罗斯逃奴过上好日子才不到一代人,大部分哥萨克都是在故乡受尽苦难而逃到这里的,很多人小时候都是在长期营养不良的环境下长大的,更别说训练武艺,家境好的高官子弟在身高体重和武艺训练上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先发优势。 查士丁尼继续看着,发现排名第一的勇士竟然不是高官子弟,有些高兴地停了下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父母是谁?” 查士丁尼用罗斯语温和地问道。 “陛下,我叫希尔科,来自扎波罗热的科尔耶夫村,没有父母,是个孤儿。” 希尔科喜气洋洋地大声回应道。 “不过,既然别人都说您是哥萨克人的“小父亲”,我想,我也不算孤儿。” “况且,哥萨克是一个集体,大家都是兄弟。” “说得好!哈哈!” 查士丁尼哈哈大笑,重重锤了锤希尔科的胸口。 “很好,你是个好孩子,我会奖励你的!” 查士丁尼大手一挥,一群侍从牵来五十匹骏马,抬来几个大木箱,木箱中都是上好的弯刀。 这种骏马呈现出金黄之色,肌肉线条十分优美,看上去就显示出一股强悍之感。 弯刀用金丝矾进行过雕啄,显示出暗金之色,刀身上有着一道令人生畏的血槽,刀柄上雕刻着双头鹰纹章和火焰图纹,这是哥萨克王国的符号 见场上众人的目光牢牢钉在金黄骏马上,查士丁尼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这是拉里萨马场专门为哥萨克量身定制的一种军用战马,该项目在十五年前立项,是我父皇亲自制定了培育流程,拥有蒙古马,土库曼马和阿拉伯马的血统,吃苦耐劳,英勇无畏,现在暂时只有这么多!” 查士丁尼高声说道。 “我父皇将其取名为“顿河马”,认为这是专属于哥萨克的战马,也只有在哥萨克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强悍的战斗力!” 顿河马,世界知名马种,通体金黄,是原时空中哥萨克骑兵的代表性马匹,适应力强,是以撒要求拉里萨马场首先培育的战马之一。 比起那些精挑细选的赛马,原时空中的早期顿河马实际上是自然杂交逐步形成的,后来才开始有组织地继续培育。 当然,由于培育时间尚短,以撒的这些“顿河马”只不过是叫这个名字,遗传性状未能完全稳定,还需要哥萨克们进行长时间的自主培育。 “以后,我还会在哥萨克三大部建立更多马场,专门依照父皇给出的指示培育顿河马,让家家户户的哥萨克骑兵都能骑着最神骏的战马踏上沙场!” 查士丁尼继续说道。 “还有这些弯刀,同样是君士坦丁堡兵工厂的优秀武器,我将其命名为“哥萨克刀”,在设计时同样考虑了哥萨克骑兵的习惯和作战方式。” “而现在,我将把这些骏马和宝刀通通赏赐给最勇敢的战士,除此之外——” 查士丁尼拍拍手,他的侍从将一匹最为高大的顿河马牵了上来,这是查士丁尼自己的坐骑。 “这匹马是父皇送给我的礼物,这一代顿河马中最强大的一匹,我将其命名为“顿河之王”。” 查士丁尼抚摸着骏马,将缰绳递向了希尔科。 “孩子,你是第一名,这是你的了。” 正当希尔科愣神时,查士丁尼又解下腰间刀柄镀金的哥萨克弯刀,连同刀鞘一起,挂在希尔科的腰间。 “这也是你的了。” 裁判官们陆续将顿河马与哥萨克岛分给排名前五十的勇士,希尔科则牵着缰绳不知所措。 “陛下,您把最好的战马和最好的宝刀都送给了我们,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希尔科问着,其余勇士也看了过来。 “战马有价,宝刀有价,勇士无价。” 查士丁尼淡淡说道。 “从今往后,你们会成为我最雄壮的战马和最锋利的弯刀。” “定当誓死效忠!” 希尔科热血上涌,重重跪下,其余勇士也跪了一片。 “以上帝之名起誓,我将永世效忠于伟大的陛下和他的子孙后代,从今时直到永远!” “从今时直到永远!” 勇士们齐声吼道,重重捶胸。 查士丁尼将希尔科扶起,微微点头。 竞技赛很快散场,得到战马和宝刀的勇士们兴奋地交谈着,其他人则一脸羡慕。 查士丁尼和帖木儿塔什并肩走在回城堡的道路上,目光深邃。 “陛下,您真是对哥萨克人太了解了,这可真是一份厚礼。” 帖木儿塔什笑道。 “在比赛开始前,我的儿子就一直吵着要来,但他年龄太小,我没有答应。” “恐怕他现在又开始抱怨我了。” “呵呵,你的儿子以后可不止会得到这些,他也许就是我的第二任大盖特曼呢?” 查士丁尼笑了笑。 “你可得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他啊!” “这……陛下,大盖特曼都是选举产生的,怎么能世袭呢……” 帖木儿塔什虽然十分惊喜,但还是委婉地拒绝着。 “也许吧,当然还是选举。” 查士丁尼不置可否地说,看向相伴十余年的老部下。 “但是,我自己的一票,可是还会留给你们的。” 帖木儿塔什脸上的笑容再也遏制不住,重重捶着胸口。 “您放心,只要您的直系子孙还在,我们家族绝不会忠诚于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君主!” 查士丁尼点点头,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望了望正在狂欢的人群。 “光用这些小恩小惠肯定还是不够的,你去把附近的绝对忠诚于我的哥萨克召集起来。” “宴会也开够了,比武也比够了,是时候谈正事了。” “明天一早,封锁全城,通知所有盖特曼和阿克曼,让他们来城堡开会,违令者斩。” 查士丁尼冷漠地说完这些,要来一匹马,飞奔回宫。 …… 1477年3月20日,查士丁尼在卡洛斯堡召开哥萨克高层会议,先是宣布了自己的行政安排和军事计划,对在这几年里尽忠职守的哥萨克高官进行着重赏赐,大家都十分高兴,起初的疑虑消失不见。 随后,查士丁尼又话锋一转,让帖木儿塔什宣读了一连串的审判名单,认为他们罔顾王国律令,罔顾教会特权,罔顾占绝大多数的底层哥萨克们的自由意愿,与外敌相勾结,和波兰立陶宛人眉来眼去,阻碍顿巴斯煤田开采,定他们叛国罪,将近三分之一情节严重的叛国者被满门抄斩,剩下的则获准戴罪立功。 除此之外,查士丁尼还要求各位阿克曼将自己的继承人“自愿”送到自己身边,组建“青年哥萨克”,将为这些人提供最好的装备,最好的马匹和最多的成长机会。 在获得顿巴斯煤田带来的大量收益后,查士丁尼已经有了足够的本钱来培养哥萨克王国的常备兵,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随后,查士丁尼将“青年哥萨克”的规模继续扩大,前一天在竞技场上得到恩赐的勇士们大多选择加入,他们被编为亲兵,名列第一的希尔科则成为了亲兵队长。 由于这些亲兵使用暗金弯刀,骑乘黄金骏马,查士丁尼又将自己喜爱的黄金树作为他们的徽章,不少人便为他们起了一个十分高贵的名字: 黄金禁卫。 解决完卡洛斯堡的杂事后,查士丁尼立即召集手头上所能抽调出的所有兵力,大举进入扎波罗热,要求各地哥萨克向自己效忠,将一部分旧部安插至此,将新建的哥萨克群落迁往顿河及库班地区,自愿者受到赏赐,叛逆者则着重惩罚。 为了给第聂伯河对岸挑拨离间的波兰立陶宛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查士丁尼还向曼谷普港写信,命黑海舰队开进第聂伯河,带着哥萨克们对波兰立陶宛展开了一系列的反击,通过水面上的绝对优势让他们防不胜防,杀死贵族,解放农奴,将他们带回扎波罗热,然后编为新的哥萨克部落,稳定边疆局势。 除此之外,查士丁尼还正式以官方名义把《哥萨克给波兰立陶宛国王的一封信》用古老拉丁文工整书写了一遍,盖上了自己的印章,让一位贵族俘虏带给卡齐米日国王,这一举动让哥萨克们对国王好感大增,认为他是“同路人”。 回到卡洛斯堡后,查士丁尼还从中牵头,进一步规范了东罗马资本家和哥萨克部落之间的合作关系,让哥萨克们也能在矿业狂潮和马政发展中得到利益。 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查士丁尼成功稳住了南俄草原的局势,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威望,至关重要的顿巴斯煤田再度迎来爆发开采期,几大马场也开始运转起来。 东罗马资本家很高兴,因为他们进军顿巴斯矿业和顿河马业的阻碍再也不复存在,哥萨克们不会危害他们的利益,反而会为他们提供保护。 哥萨克们很高兴,因为他们不仅教训了混账的波兰立陶宛,还能在矿产开采和马匹培育中得到切实利益,随着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自黑海而来的东罗马商品自然会越来越丰富。 克里米亚总督区和亚速总督区也很高兴,因为采矿业的井喷式发展让黑海奴隶贸易再度兴起,他们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波兰立陶宛人和萨拉森人很不高兴,但查士丁尼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不服来战。 1477年4月,北半球迎来春天,东罗马帝国的经济继续高速发展着,安纳托利亚对面的白羊王乌宗哈桑却病卧在床,显然已经沉疴难愈。 有些国家虽然年轻,但已经垂垂老矣,有些国家虽然古老,但却昂然而兴。 (本章完) 第382章 茶叶大盗 第382章 茶叶大盗 天空上的阴云渐渐消散,大海上的风暴吹向远方,海面平静了下来,晚春的暖阳照耀在甲板上,船上的水手们松一口气,不少乘客双手合十,祈祷平安。 这是一艘特色鲜明的东方式中型帆船,艏部尖而艉部宽,底尖而上阔,两头上翘,艏艉昂扬,具备一定的远洋航行能力,但船身并不高耸,显然难以安装大量侧舷炮,如果遭遇海战,水手们则会在甲板上用弓弩,石头和火铳攻击对方舰船。 这是一艘福船,又名“福建船”,东方古帆船的三大船型之一,流行于东方王朝以及东方王朝的辐射范围内,是三大船型中最适合远洋航行的一种,也是郑和船队中数量最多的一类帆船。 几个月前,这艘福船还曾经是马六甲苏丹的私人舰队的一员,被苏丹起名为“拜巴尔斯号”,用以纪念他所尊敬的穆斯林战士,马穆鲁克王朝最厉害的一位君主,苏丹拜巴尔斯。 然而,几个月后,这艘舰船已经成为了东罗马帝国马六甲商船队的一份子,阿尔布克尔克将其交给本地势力进行打理。 福船的甲板上,依然化装为阿拉伯人的罗伯特面色惨白,趴在船舷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这两个月的海上苦旅让这位园艺家感觉胸闷气短,看着令人眩晕的海洋,他再度回忆起了马六甲城的惨状。 1477年初,马六甲苏丹曼苏·沙因病离世,马六甲黄金时代就此终结。 正当国内势力争权夺利时,东罗马帝国的东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率领三十余艘东罗马战舰和四十余艘阿拉伯帆船杀入马六甲海峡,在马六甲城外一字排开,禁止任何舰船进出,要求马六甲城交出所有肇事凶手,进行彻底的“去伊斯兰化”。 当东罗马帝国的坚船利炮终于横在了头顶上时,马六甲王室顿时慌作一团,德高望重的老宰相霹雳·墩整顿了局面,向阿尔布克尔克的旗舰海洋之派出了使节,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 同时,霹雳·墩向其他城市派出使节,号召进京勤王。 然而,阿尔布克尔克并没有与马六甲人多做纠缠,直接将使节扣押下来,开炮轰城。 马六甲城并非坚城,但历代苏丹依旧建设了还算不错的城防工事,同样拥有少量火器,加上占据绝对人数优势,他们凭借马六甲河上的大桥阻挡远道而来的东罗马舰队,在战争初期还是稳住了局面,沿海城区遭到轰炸,但王宫和主城依旧固若金汤。 初步进攻受阻后,阿尔布克尔克转而东进,轻松占据了位于马六甲海峡最东端的一座小港,狮城新加坡,将其作为进攻马六甲城的前哨基地。 马六甲人虽然凭借还算强盛的国力挡住了最初的进攻,但他们长期以来的伊斯兰狂热主义倾向早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怨念,强势君主一死,内忧外患之下,不少商人产生了别样的心思,试图在这次冲突中攫取更多利益。 3月1日,阿尔布克尔克在狮城新加坡颁布了《马六甲宣言》,指出戴着白头巾的穆斯林是马六甲城的灾祸,马六甲城内的所有穆斯林必须清除,但除了他们之外,印度教徒和佛教徒都能保证自己的所有利益不受侵犯,愿意向穆斯林统治者发动叛乱并支持基督徒统治的族裔,将得到完全自治权,获取比穆斯林统治时期更加优厚的对待。 这份宣言很快便通过阿尔布克尔克事先埋藏在马六甲城内的暗线传播给各个族裔的领头人,穆斯林统治者自然也得到了一份,猜忌和怀疑迅速滋生。 一时之间,族裔纷争和宗教矛盾愈演愈烈,不少穆斯林平民将自己心中的恐慌和愤怒发泄在非穆斯林群体上,混乱蔓延,治安失调,社会动荡。 接着,针对非穆斯林的迫害从底层传入上层,尽管宰相霹雳·墩一再劝阻,穆斯林贵族和穆斯林学者们还是执意要求政府将非穆斯林群体的商船和商人通通扣押下来,以免他们为阿尔布克尔克提供支援。 3月10日,一位印度裔商人和一位华裔商人找到了阿尔布克尔克埋藏在城中并伪装成阿拉伯人的密探,代表两个商人群体,将马六甲的城防图和布防图通通交给了他,还顺带标注了马六甲大桥的几处弱点。 七天之后,阿尔布克尔克再度全军集结,悍然进攻马六甲城,命所有火炮集中轰击横跨在马六甲河上的马六甲大桥,专门针对近几年才施工重修的几个桥段进行轰击。 将近一整天的轰击后,马六甲大桥轰然倒塌,东印度舰队开入内河,印度裔商船和华裔商船立马倒戈一击,非穆斯林群体也在长时间的重压下选择反叛,马六甲苏丹国岌岌可危。 由于东南亚国家落后时代的军事科技和军事素质,当海洋天险和大桥天堑不复存在后,他们几乎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东方流行的火门枪根本不是火绳枪的对手,被马六甲人寄予厚望的象兵部队也因为移动迟缓,体格庞大,在巷战中沦为了舰炮与火枪的活靶子,受到惊吓的大象四处冲撞,反而让占据人数优势的马六甲军队难以摆开,被东罗马水手和非穆斯林反叛军分割击败。 3月18日晚,马六甲围城战宣告结束,马六甲王室在不同势力的支持下分别逃往不同城市,阿尔布克尔克乘坐海洋之号进入马六甲城,宣布以上帝之名,马六甲城属于伟大的东罗马皇帝,是东罗马帝国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随后,阿尔布克尔克宣布建立马六甲总督区,暂时属东印度总督管辖,他没有采纳部分极端水手的建议,没有过河拆桥,依然遵守了与非穆斯林族群的协约,为他们赋予了社区自治权,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信仰和自己的文化。 在阿尔布克尔克看来,印度教和佛教在进攻性与侵略性上远远不如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也没有什么跨越千年的仇恨,伊斯兰教在印度洋沿岸传播千年,基督教势力要想坐稳江山,必须拉拢这些同样遭受伊斯兰压迫的地方宗教。 在这之中,阿尔布克尔克尤其青睐印度教,他认为这种宗教简直就是为外来统治者量身定制的统治工具,严格的种姓制度将整个族群的各个阶级割裂开来,只要能让中上层印度教徒承认东罗马的统治,他们自然会帮着镇压底层人民的不满。 但是,为了让他们和马六甲苏丹国进一步决裂,阿尔布克尔克将清剿穆斯林聚集区的“荣耀”全部交给了这些愿意妥协的非穆斯林群体,也承诺将三分之二的战利品分给他们,并用被俘的马六甲商船成立一个海洋商会,每个参与大清剿的地方势力都能参与其中。 在威逼利诱下,绝大部分的非穆斯林群体向穆斯林社区挥起了屠刀,一些信仰不深的穆斯林也急于通过改信来避免遭殃,一时之间,整座马六甲城血流成河,暗红色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具死尸。 那一段日子,罗伯特一直待在马六甲城,真正见识到了阿尔布克尔克的狠辣手段,看到了他是如何周旋在一个个地方势力之间,引起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挑拨他们与穆斯林之间的矛盾,通过各种手段将这场血腥盛宴推向高潮,而他自己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份正式的屠杀令,没有亲自向平民挥动过一次屠刀。 事情的结局可想而知,穆斯林政权在马六甲城的统治彻底垮台,阿尔布克尔克将最大的一座清真寺改建为圣保罗大教堂,其余清真寺也改建为印度教寺庙或佛教寺庙,东罗马殖民者代替了伊斯兰殖民者的地位,与愿意效忠的印度教势力以及佛教势力共同瓜分了穆斯林们留下来的遗产,将所有的反抗份子送去见了安拉,实现了快速稳定,干脆而利落。 不过,对于罗伯特来说,这种骇人听闻的暴行是他接受不了的,他只是个研究园艺的植物学家,和阿尔布克尔克终究不是一路人。 后来,罗伯特坐上了马六甲商会的航船,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这个商会的主要舰船便是马六甲苏丹国遭到俘虏的东方式舰船,托庇在马六甲总督区的旗帜下,从事南中国海贸易,由印度裔商人和华裔商人实际控制。 这两种商人是马六甲苏丹国中最精明的一类人,是财富最多的一类人,也是遭受穆斯林压榨最深的一类人,阿尔布克尔克将原本独属于阿拉伯穆斯林商团的贸易特权授予了他们,立马获得了这些人的拥戴。 罗伯特知道,这些印度裔大多是来自印度南方的印度教徒,华裔群体的信仰则十分驳杂,尽管已经有些大商人为了迎合统治者而“受洗皈依”,他们也只不过是在祖宗,关公,妈祖,佛祖之后多加了一个耶稣基督的牌位,反正不要钱,多拜一个也没什么。 关于这些情况,阿尔布克尔克也不太想管,东罗马帝国注定不可能向这里大范围移民,印度洋的重心终究是印度次大陆,东罗马殖民者还得利用同为外来者的印度裔和华裔来压榨底层马莱人,他们只要不像原来的马六甲穆斯林那么逆反便完全足够。 “罗伯特先生,您还好吗?” 一个说着阿拉伯语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他叫阿南德,一个印度人,会说阿拉伯语,马莱语,汉语和日语,此次担任罗伯特的翻译官。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还好,谢谢你。” 罗伯特点点头,露出一抹十分勉强的微笑。 他出生在昔兰尼加行省的托布鲁克城,父亲是个亚美尼亚裔,母亲是个柏柏尔裔,罗伯特一般会以希腊语作为主要交流语言,但他的阿拉伯语同样十分流利。 在这印度洋上,阿拉伯语就是主要商业交际语。 两个多月前,这支商船队开启了在马六甲总督区领导下的第一次商业活动,满载着胡椒,丁香等香料航向日本群岛,再从日本收购茶叶和丝绸,在阿尔布克尔克的安排下,罗伯特也成为了商人团的一员。 当然,罗伯特清楚,商船队将要购买的所谓“日本商品”多半来自大明,只是因为大明颁布了严厉的海禁政策,才导致部分走私贩将日本群岛上的不少岛屿当成货物囤积地。 “阿南德,我们前几天遇上的那些海盗,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罗伯特想了想,看向阿南德,心有余悸地问道。 “他们到底是明国人,还是日本人?” “都有,先生,从口音上听,那个领头的应该是出生在明国,高级水手也是明国人,那些日本人大多是流浪武士,给明国人打工的。” 阿南德解释道。 “严格来说,他们已经不是明国人了,而是朝廷的通缉犯。” “您不必担心,我们的船队肯定会定期上缴保护费和过路费,海盗间也是有规则的,他们不会继续为难我们。” “海盗势力这么猖獗?明国朝廷不管么?” 罗伯特皱了皱眉。 “按道理,他们应该是这里最强大的国家。” “怎么管?这里的海盗由来已久,几十年前还算控制得住,最近十年来,愈发猖獗了。” 阿南德摇了摇头。 “明国和日本都想管,但都不太能管住。” 罗伯特算了算时间,想了想自己近几个月来了解到的日本国情,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十年前,公元1467年,大明成化三年,日本应仁元年,由于室町幕府第八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的反复无常和昏庸无道,政治局势持续混乱,“山名派”和“细川派”围绕政治权力展开争夺,矛盾逐渐扩大,最后直接演变为刀兵相见,应仁之乱爆发。 山名派和细川派的领袖在1473年双双死亡,八代将军足利义政退位让贤,两派继承人在1474年宣告和解,从此之后,大规模战争告一段落,小规模冲突却成为了家常便饭,一直持续到1477年的现在。 应仁之乱宣告了日本战国时代的开始,室町幕府逐渐走向衰亡,旧秩序不断崩塌,以下克上的事件屡见不鲜,又一个豪杰辈出的乱世正式到来。 日本战国时代的开启无疑助长了倭寇海盗的嚣张气焰,室町幕府逐步失去对地方的掌控,明朝和日本之间的贸易勘合制度遭到破坏,得不到正规贸易渠道的地方势力便只能通过走私和劫掠来获得商品,日本列岛复杂的岛屿环礁也正好为海盗们提供了良好的庇护所。 前方出现了陆地,来往商船也密集了些,罗伯特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着这座小港口。 “挺一般的。” 罗伯特如实说道。 “比我的家乡都要小,更别说与君士坦丁堡,迦太基等城相比。” “先生,这只是日本最南端的九州岛罢了,的确不算什么富庶之地。” 阿南德解释道。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萨摩藩,是岛津家的属地。” “哪一支岛津?” 罗伯特随口问道。 “这……应该是萨州岛津吧……要么是丰州岛津?” 阿南德愣了愣。 “我只是个翻译官,对他们也没什么了解。” “但是,我听水手们说,岛津家似乎刚刚结束内战,正在和谈,肯定会欢迎南洋商船的。” 罗伯特没有回答,点了点头。 临行前,阿尔布克尔克曾和他进行过一次交谈,让他不必在乎东印度总督区的外交事务,专心执行自己的计划便可。 阿尔布克尔克说,东罗马帝国目前的重心仍然是谋求东印度航线的稳定与繁荣,不会与东方的明国和日本多做接触,如果计划失败也没有关系,如果没办法通过民间层面从日本取得优良茶种和熟练茶农,他会代表东印度总督区与九州岛的几个守护家族进行正式外交,用各种手段实现自己的目的。 而且,他也告诉罗伯特,茶种和茶农并非仅有明国和日本存在,皇帝的前期探访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第一批茶种和盆装小茶树已经抵达地中海,无论罗伯特是否成功,都会得到该有的奖赏。 话虽这么说,罗伯特还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一路走来,他跨越了半个地球,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还被迫伪装成阿拉伯人,就因为阿拉伯人在历史上与日本有过交往,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 在马六甲的那些日子里,罗伯特阅读了不少由阿拉伯商人撰写的日本茶业记载,对这个行业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在这个时代,茶叶虽然已经成为了印度洋上最珍贵的商品之一,但拥有茶树种植业和茶叶制造业的国家却寥寥无几,除了明朝之外,几乎只有日本和朝鲜。 此时的日本是继明朝之后的第二产茶大国,最早的日本茶全都来源于中国,隋唐两朝将佛教连同茶叶一起传入了日本,这也导致了日本茶叶从一开始就是与佛教密切相关的。 随着时间流逝,日本茶自然也经历了上升期和衰落期,此时恰好正在迎来又一个鼎盛期——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或许不是一位好君主,但绝对是个好茶客。 早在当政时,足利义政便热衷于禅宗和茶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茶文化狂热爱好者,此时还不到40岁的他就已经早早卸下了政治上的重担,每天就和一群茶友品茶聊天,茶叶,茶具,茶礼,茶艺……这一系列的与茶有关的产业或文化在他的带动下迅速发展了起来。 罗伯特将要抵达的九州岛便是日本茶最重要的生产基地之一,几百年前的僧人荣西两赴宋朝,四处考察,将最好的一批茶种带回了九州岛的土地,让建立在禅宗基础上的茶道文化在这里发展壮大,几百年过去,九州岛的茶叶产量已经十分可观。 舰船来到港口,几只小船靠了过来,福船的船长正在与他们进行交涉。 “先生,我知道您是为茶叶而来,但您准备怎么做呢?” 阿南德看向罗伯特。 “您不妨将计划告诉我,我也好做安排。” “我们先进入内陆大城市吧,得寻找那些知名寺院。” 罗伯特说道。 “最好的茶叶永远都在寺院里,这些僧人是对茶叶了解最深的,我会先试着说服他们,请他们派人随我回去,带回茶籽,茶树,茶道和制茶工艺。” “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就只能去民间窃取,我还会要求帝国派遣更多人员,搜罗茶农和制茶工人。” “如果连这都失败了,我就只能上报给东印度总督府,让阿尔布克尔克阁下带着舰队亲自来取了。” “先生,我们是商人,能和平解决就最好不要动用武力!” 阿南德被吓了一跳。 “我是个佛教徒,我们这艘船队上也有一些精于佛法的商人,我可以替您安排,就以弘扬佛法的名义,请求寺院派出僧侣,顺便带着茶树,茶籽和茶农一同前往马六甲,之后的事情我们不再过问,您觉得如何?” “光要他们给茶籽茶农,他们肯定不干,但如果要他们传播佛教,肯定会有僧人愿意的,当年,日本最初的一批茶叶也是这么来的!” “上好的茶园都是被寺院或贵族严加看管的,您在民间寻访,不一定能过得到!” “这片海洋多风暴狂澜,带着大舰队贸然前来肯定会有风险,何必让阿尔布克尔克阁下多此一举呢?” “哦,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罗伯特点点头。 “行,就先按你说的办吧!” 1477年5月,马六甲商船队抵达日本萨摩藩,东罗马帝国园艺家罗伯特跟随商船一起登陆日本,开始与各大寺院接触,考察知名茶园,搜罗民间茶种,记录种茶技术与制茶工艺。 …… 东罗马帝国,安纳托利亚北部,黑海南岸,帕夫拉戈尼亚行省,本都大区,里泽城。 截止到1477年,东罗马帝国核心领土主要分为三部,分别是巴尔干半岛,北非中部,安纳托利亚西部与北部,三个部分中,巴尔干半岛当然是核心中的核心,北非则是帝国连接西地中海与大西洋的桥梁,安纳托利亚则因为收复时间尚短,在发展程度与重要性上不如前两个部分,经济中心西移,陆上丝绸之路接近断绝,安纳托利亚已经很难恢复几百年前的地位。 由于边境战争持续,人口流动速度很快,在行政规划上,安纳托利亚也几经变革,最终被确定为三个行省,分别是以尼西亚为核心的比提尼亚行省,以士麦那为核心的亚细亚行省和以特拉比松为核心的帕夫拉戈尼亚行省,参考了古罗马时期的行政安排,也根据现实情况进行了一些改动。 安纳托利亚三大行省中,比提尼亚行省是发展速度最快的一个,这里北靠黑海,西临爱琴海,距离色雷斯大区仅有短短的一道海峡,尼西亚城的特色陶瓷已经在近年来的大力支持下形成了产业,年产量已经与阿德里安堡的瓷器十分接近。 亚细亚行省土地面积最广,但情况最为复杂,以士麦那,马尼萨,瑟凯和艾登为代表的沿海沿河城市发展势头迅猛,资本主义的经济体制已经在那里茁壮成长,这些城市农业条件优良,兼有航运之利,靠着极速繁荣起来的羊毛纺织业成功接入了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的爱琴海经济圈。 然而,在亚细亚行省所辖的高原内陆上,情况就显得十分恶劣,这里保留了太多的突厥部落,东罗马移民在这里圈占大牧场,随意侵占突厥村庄的农田,由于沿海大城市的羊毛需求量呈指数级上升,“羊吃人”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突厥人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但他们也打不过随时镇压在此的三支中央军团,一支龙骑兵团和赶来轮戍的斯拉维斯骑兵,要么采取游击战法,要么接受东罗马政府的新方案,待在他们的“保留地”中,要么就只能拖家带口向东逃亡,仇恨四处蔓延,杀戮终年不止,曾经的良田化作荒芜草场,每一个大牧场都豢养着私军,身背簧轮枪或十字弩的牛仔们三五成群,放牧着大片的牛羊。 这里是原材料的产地,是资本主义发展不可或缺的一环,但也是野蛮之地,法外之地,文明的边缘,罪犯的理想之乡。 东罗马统治北非的前二十年,阿非利加和昔兰尼加的人口几乎腰斩,直到十余年前才开始爆发式回升,而现在,同样的命运也将在安纳托利亚重演一遍。 但是,位于安纳托利亚北部和黑海南部的帕夫拉戈尼亚行省又是另一副模样,这里保留了较为完好的东正教社区,东正教徒所占比例本来就很高,特拉比松王国所属的二十余万希腊语正教徒被东罗马帝国顺利接手后,这里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统治最为稳定的一片地区。 由于有山脉阻隔,东罗马帝国在黑海南岸的统治完全没有深入内陆,城市之间交通基本上依赖于沿海道路和海洋运输,帕夫拉戈尼亚行省的保民官征调奴隶,陆续在本都山脉的几个重要隘口修建了坚固的棱堡,将南边高原上的突厥人阻挡在外。 当然,这里也没能发展出多少新兴产业,除了生产模式上受到了资本主义的一些影响外,基本上和过去几百年没什么区别。 里泽便是位于特拉比松城东部的一座小城市,依山傍海,城内人口仅有两千,经济上以农牧业转运为主,这里也曾是君士坦丁堡——巴统航线上的中转港口,但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贸易商船足以实现远洋航行,对沿海港口链的依赖程度大大减轻,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的商船往往只会在锡诺普和特拉比松略做停靠,随后便完全可以绕过里泽,直达巴统。 对于整个社会来说,科技的进步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个人或一个少数群体来说,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上帝是公平的,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往往也会打开一扇窗。 里泽城南方的山路上,一支皇家马队蜿蜒而上,队伍中央,以撒骑在一匹安达卢西亚马上,心情十分愉悦。 战争结束,大敌病重,长子稳定了顿巴斯煤田的局势,次子正在东罗马军队的协助下攻打格鲁吉亚王公的残余势力,长孙女维多利亚出生,各项改革成功渡过了初期的混乱,正在有序进行……一连串的好消息让以撒十分高兴,三十余年的努力和拼搏总算没有白费。 唯一令他有些苦恼的便是幼子阿纳斯塔修斯的教育,这个孩子已经快十二岁,从小便生活在团锦簇之中,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在母亲的宠爱下长大,喜欢读书,却只学会了勾搭少女的文艺诗歌,喜欢练剑,却仅限比武竞技博取贵妇的欢心,整天和一群高官贵族的次子幼子混在一起,正事一件不干,还整天叫嚷着想要一块封地,如果不给就自己出去打。 由于事务繁忙,以撒的确没怎么教育过他,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会成为继承人,封地是不可能给的,想要就自己出去开拓,要么就去西欧找个有钱有地的女贵族傍上,反正他是以撒诸子中长得最像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一个,典型的希腊式美男。 本来准备在君士坦丁堡休息一阵子,但另一个消息的到来又迫使以撒急匆匆地乘船赶到了这里,位于黑海岸边的里泽。 “陛下,要到了。” 一名亲卫小声汇报道。 “他们的园地就在前方。” 以撒点点头,抛开杂乱思绪,踢了踢马腹,小跑起来。 这座山脉云雾缭绕,远处的主峰上还积攒着皑皑白雪,树林郁郁葱葱,风景很是优美。 马队来到了一片营地,营地中的工人们正在修建篱笆和住房,营地旁边则是一片刚刚开辟出来的园地。 园地里,几位农业研究员走来走去,测量着园地的面积,有些人还时不时捻起一点土末,放进舌尖尝尝。 “情况如何了?” 以撒没有废话,直接找上了这里的负责人,帝国农业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 “陛下,状况还不错,他们用盆运回来的四十株幼苗中,有十五株已经成功种活了。” 研究员十分高兴地说。 “还有那一堆种子,我们也在试种,预计还得等上几个月才能看到成果。” 以撒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点点头,走向园地,轻抚着略微有些枯萎的小苗。 这是茶树,一种极为珍贵的商品类作物。 早在几年前,以撒便陆续派遣好几批隶属于普罗米修斯或赫尔墨斯的探员前往东南亚和印度,试图寻访茶树幼苗和茶树种子,将这种注定在全球市场上大放异彩的商品掌控在自己手中。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东南亚的饮茶文化历史悠久,但并没有种茶技术和种茶产业,印度虽然有自云南传来的野生茶树,但一样没有形成产业,根本无人在意。 所以,以撒将后续的目标定在了作为第二产茶大国的日本上,开启了“茶叶大盗”计划的第三个阶段。 但是,前期的探索并非毫无用处,以撒眼前的这些茶苗便是成果之一。 这些茶苗来自于大越王国,准确来说,是一群受雇于东印度舰队的南海海盗从靠近大明边境的越南北部抢过来的。 几十年前,越南北部曾是大明帝国的领土,这里历来受中华文化影响深重,永乐皇帝在攻占北越时,也曾将一部分大明子民迁往这里,屯垦开荒,他们将广西茶带了过来,也曾种茶,制茶,喝茶。 宣德皇帝放弃越南后,越南北部的种茶业迅速衰败,越南土民既不会打理茶园,也不会种茶制茶,这些茶叶园地逐渐荒废。 当然,越南人也并非对茶树毫无利用,他们倒是挺喜欢“吃茶”,把茶叶当成了一道菜,还以此为基础延伸出了一些特色饮食文化。 拿到这些茶苗后,以撒命人将一部分茶苗留在了锡兰岛,命人寻找种茶基地,另一部分则通过埃及运往君士坦丁堡,再运到了这里。 由于茶叶对气候条件的要求很高,整个欧洲几乎没有适合种茶的地方,放眼地中海世界,能够建立茶叶种植园的地方同样稀少。 巧的是,以撒正好有。 在21世纪,安纳托利亚的东北海岸是整个地中海世界最大的茶叶生产基地,土耳其共和国依靠里泽城附近的茶叶园区成为了全球产量排名第五的茶叶大国。 当然,由于排名前二的中国和印度占据了绝大多数市场,这个“世界第五”水分很大,但由于运输成本极低,如果能够让帕夫拉戈尼亚行省的里泽成为东罗马帝国在本土的茶叶基地,市场前景绝对还是十分喜人的。 再者,由于饮食结构问题,游牧部落无疑是很爱喝茶的,而他们自己却又无法种植,这使得“茶叶”在目前的国际政治中往往还能成为一种商业武器,价值很高。 安纳托利亚上的突厥人便是一个很爱喝茶的民族,后世土耳其共和国的人均茶叶消费量可是居于世界第一。 以撒凝望着暂时仅有几株幼苗的茶园,眼神闪烁。 以撒清楚,茶叶生产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产业,光有茶种或茶苗是根本不够的,必须依赖于专业人才,必须让他们把种茶,采茶,制茶的各种技术带到东罗马帝国,才能实现东罗马茶叶产业的真正发展。 原时空中的德国人,荷兰人和英国人在最初一段时间都是看重茶种而不重技术,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以撒可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从日本获取茶叶技术,以撒势在必得。 “很好,先慢慢培育吧,暂时无需采茶制茶,等专业技术到位,再想着下一步的工作。” “我已经从东南亚海盗那里得到了几本茶叶学专著,正在组织翻译,以后你们也可以多看看,总会有些收获。” 见他们的工作还算不错,以撒也没有过多干涉,冲研究员吩咐几声,准备就此下山,和里泽城的行政部门交待一些有关茶园的帮扶措施和鼓励政策。 尽管东罗马帝国的茶叶产业才刚刚启航,没有十年的努力根本别想形成规模,但毕竟事在人为,埋下一颗种子,将来总会发芽。 (本章完) 第383章 朝圣经济 第383章 朝圣经济 光阴流转,时钟滴答,春去夏来,朵盛开,天气温暖了起来,天空晴朗了起来,地中海世界迎来了1477年的盛夏。 自从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位于法兰西东部的勃艮第和弗朗什孔泰后,欧洲大陆迎来了久违的和平,马克米西利安皇子和玛丽女公爵的婚姻让他们稳住了尼德兰的局势,瓦卢瓦家族与哈布斯堡家族瓜分了大胆查理的遗产,虽然未能达成和约,但双方均没有立马开战的打算。 米兰公爵的遇刺让这个北意大利第一强权陷入动荡,但大范围的战争被扼杀在摇篮里,负责摄政的太后也没有在拉斯佩齐亚之事上斤斤计较,在米兰驻军撤走后,东罗马帝国外籍军团的第二拉丁海军陆战团登陆拉斯佩齐亚,迪马尔科市长夺回了自己的城市,迦太基——拉斯佩齐亚航线逐渐恢复着过往的繁荣。 尽管斯福尔扎家族仍然没有得到神圣罗马皇帝的册封,仍然属于“僭主公爵”,但他们还是稳定了米兰城的局势,小公爵吉安在几位监护人的辅佐下坐稳了宝座,他的母亲博纳·萨伏伊驱赶了初次表露出权力野心的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将威胁暂时消除。 但是,卢多维科·斯福尔扎依然采取各种手段试图回到米兰城,作为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的次子,现任公爵的叔叔,一位能力不错的政治家,他无疑是有资格担任公爵监护人的,若不是操之过急而引起了众人的警惕,米兰城的权力蛋糕必然有他的一份。 无论如何,多年以来的战争阴影似乎已经远去,地中海世界的百姓享受到了来之不易的安宁。 这半年来,东罗马帝国也处于稳定发展期,各项改革在强权的威压下稳步推进,各种产业在贵金属和市场的刺激下茁壮勃发,在打碎了通往西方市场的一切枷锁后,大量的东罗马商品要么通过拉古萨自由市和威尼斯总督区注入意大利,要么通过汉萨同盟的贸易网络流入大西洋,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的金融市场空前繁荣。 这半年里,巴尔干半岛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出生于威尼斯共和国的雇佣兵元帅,向东罗马帝国妥协的达尔马提亚公爵巴托洛缪·科莱奥尼去世了,这位军阀头目曾通过贪污,走私和腐败从威尼斯政府的手上骗来了大笔财富,又趁着威尼斯衰弱之际,拿着这笔财富招兵买马,割据一方,也拿着这笔财富将达尔马提亚的局势稳定了下来,一方面向东罗马帝国效忠,一方面也和匈牙利王国眉来眼去,试图保留自己实际上的独立地位。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科莱奥尼的筹谋无疑是成功的,东罗马帝国不是威尼斯共和国,对达尔马提亚没有多大兴趣,匈牙利王国也将重心放在了中欧霸权的争夺上,首鼠两端的行为没有换来任何一方的攻打,反倒为达尔马提亚保住了几分元气,尽管这个狭长的沿海领地仍然因为威尼斯的灭亡和亚得里亚贸易的衰落而大不如前。 由于科莱奥尼本来就是雇佣兵头目出身,跟随他一起割据达尔马提亚的一群“新贵”也多为佣兵出身,这些人桀骜不驯,目无法度,对西欧传统封建关系嗤之以鼻,人人都怀着占地为王的野心。 这僭主,斯福尔扎能做,科莱奥尼能做,我又有何不可? 于是,科莱奥尼死后,他指定的继承人没过一月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宫中,达尔马提亚烽烟四起,科莱奥尼的儿子们和下属们向佣兵队长许诺着金钱与土地,争夺着“至高无上”的公爵之位。 这些人也产生了派系分歧,一部分亲东罗马帝国,一部分亲匈牙利王国,但两个大国均对他们的出兵请求没什么兴趣。 拉古萨城向东罗马效忠,拉古萨以南的部分领土属于采蒂涅主教区,一些北部岛屿也在很久以前被科莱奥尼割让给匈牙利王国,价值最高的一些地方早就被瓜分过一次,残存下来的达尔马提亚公国仅剩下不到十万的人口,已经不值得两国交恶。 但是,达尔马提亚毕竟拥有曲折的海岸线和一些天然良港,自然吸引了一些野心家的注意。 巴尔干半岛西北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支马车队缓缓向北而行,马车的车厢上绘制着巴列奥略的皇室徽章,旁边的护卫队规格很大,虎视眈眈地环顾周围,生怕出现一点事故。 一辆马车上,塞尔维亚大公国的陆军元帅罗伊斯顿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年轻人。 “巴西尔殿下,山路颠簸,您还适应吗?” “马上就要到了,大公正在等您。” “呵呵,我虽然不是什么军人,但小时候还是进行过一些体能训练的,没那么娇贵。” 巴西尔扶了扶眼镜,摇摇头。 “我只是借道回家,顺便看看曼努埃尔叔叔罢了,你们无需太过在意。” 罗伊斯顿点点头,不再言语。 罗伊斯顿是塞尔维亚大公国布兰科维奇王朝的旁系后裔,布兰科维奇王朝灭亡后,他从新任大公曼努埃尔手中得到了布兰科维奇家族的部分地产,被册封为伯爵,先后担任塞尔维亚的矿业大臣和陆军元帅,地位仅次于担任宰相的康斯坦丁·德拉加什。 塞尔维亚大公国是与东罗马帝国关系最亲近的附属国,两国的贵族富商多有来往,两国百姓也可以在对方城市中得到最高待遇,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大多对塞尔维亚的政治局势有些了解,知道何为塞尔维亚三大家族,即皇室近亲,圣海伦娜的巴列奥略,皇室远亲德拉加什和皇室姻亲布兰科维奇。 这三大家族均是先皇君士坦丁十一世延伸出来,圣海伦娜的巴列奥略为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幼子一系,德拉加什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母族,布兰科维奇则是妻族。 十年前,塞尔维亚内乱,东罗马皇弟曼努埃尔在以撒的支持下占据南塞尔维亚,将首都尼什更名为圣海伦娜,开启了塞尔维亚巴列奥略王朝的统治。 十年里,曼努埃尔逐渐成长,为了遏制塞尔维亚的封建主势力,他以个人名义购买了东罗马皇室各个公司的大量股份,在殖民扩张和资本扩张中挣到了大笔财富,又通过这笔财富邀请德意志技术人员,大规模开采塞尔维亚的各种矿藏,将其通过河运或陆运卖给东罗马商人,大公的钱包迅速鼓了起来,与塞尔维亚的其余封建主拉开了差距。 曼努埃尔没有将挣来的金钱浪费在奢侈放荡和大兴土木上,而是整顿了塞尔维亚的军事体制,效仿东罗马帝国,建立了直属于君主个人的国家常备兵。 曼努埃尔认为,虽然塞尔维亚地处山地丘陵,但这个民族的长处却是骑兵,塞尔维亚的轻骑兵在东罗马统治时期就非常出名,塞尔维亚重骑兵在安卡拉之战中的卓越表现也给世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塞尔维亚的常备兵只能是骑兵。 准备组建常备兵时,曼努埃尔正在清剿塞尔维亚国内因为多年混乱而层出不穷的盗匪流寇,那时的他还没有一支真正的常备兵,只能依靠大量的雇佣兵和民兵逐步扫荡强盗窝点,在此过程中,他深刻见识到了部分强盗超绝的骑术和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决定以收编代清剿,没有将这些强盗骑兵斩尽杀绝,而是用各种手段将他们收入麾下,以愿意归顺的强盗作为教官和队长,组建了两千人的常备骑兵。 这些骑兵均为轻骑兵,主要使用马刀,衣着和帽饰都很哨,野蛮而善战,勇敢而狂躁,擅长山地游击战,战术风格与马匪强盗颇有相似之处。 曼努埃尔对此没什么意见,为这支轻骑兵取名为“骠骑兵”,在塞尔维亚语中,这就是“强盗”的意思。 接着,曼努埃尔还大力引进东罗马资本和东罗马技术,将大量的矿产开发了出来,将原来无法种植小麦的恶劣土地种上了土豆和红薯,塞尔维亚人口迅速增长,民众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曼努埃尔很快便摆脱了“外来者”的身份,成为了百姓们口中的“贤君圣主”。 钱,兵,民心,当曼努埃尔得到这一切之后,立马开始了自己的中央集权,通过金钱购买和军事威压的手段从封建主手中收回了大量的土地,凡有不满直接杀戮。 他建立了相对完善的中央政府,实行“开明专制”,严查贪污腐败,审核教会地产,将土地的使用权和收益权授予百姓,严禁私占公用土地,允许百姓通过捕鱼和狩猎来改善生活,允许他们自由开垦,自由迁移。 但是,曼努埃尔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没有为民众带来解放,没有直接实行东罗马帝国的行政制度和自由化改革,没有选择将塞尔维亚的封建制度破坏干净,而是通过常规手段从封建主手中收回土地和人口,将其全部转化为自己的封建领地和封建子民,除了地主和残存大贵族外,其他的百姓都是没有土地的,他们在名义上相当于曼努埃尔的佃农,按时缴税,租用农田,享受成果,只有使用权和收获权,这种权力也可以世袭传递,但没有最高所有权。 截止到1474年末,曼努埃尔已经成为了塞尔维亚最大的封建主和资本家,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土地都聚集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全国百分之五十的百姓都变成了他的领民。 在东罗马帝国,土地是属于农民的私有财产,农民对自己的土地拥有自由处置权,如果不是在全国紧急状态,政府无权过问,但在曼努埃尔的领地上,地和人都是大公阁下的,所有权力都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 当然,自从脱离东罗马帝国掌控后,塞尔维亚的封建制度根深蒂固很多年,百姓们对这一套政策早已习惯,曼努埃尔的眼光比较长远,至少不会像过去的那些小封建主一样竭泽而渔,肆意压榨,百姓生活水平的确得到了提高,他们对曼努埃尔也胸怀感激。 除此之外,曼努埃尔还在全国范围内严厉打击主张废除贵族和教会的鲍格米勒派基督徒,禁止意大利的共和主义者踏上他的国土,在帝国内部的各种会议上也旗帜鲜明地站在保守派一边,主张进行言论管控,禁止复古共和思想,限制对于古希腊和古罗马政治体制的研究和吹捧。 曼努埃尔没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对古典共和也十分不屑,他只是一位相对贤明有为的普通统治者,中央集权,兴利除弊,富国强兵,改善百姓生活……这一切统治政策的初心不是为了社会进步,而是为了他自己和他的子孙后代。 1475年初,曼努埃尔的前期准备基本实现,野心勃勃的他不再沉寂,开启了自己的扩张计划。 环顾地图后,曼努埃尔将目标放在了西边的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上,实在没办法,北边是匈牙利,东边和南边都是东罗马帝国的领土,他只有这么一个扩张方向。 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处于东正教世界与天主教世界的夹缝之中,历来受到两个教会的影响,但两个教会均未能占到上风,民间信仰十分驳杂,主张废除贵族和教会的鲍格米勒派在这里生根发芽,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基督教异端思想在这里传播,这使得整个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成为了“异端温床”,梵蒂冈教宗的眼中钉,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肉中刺。 这里贫穷而落后,土地资质十分一般,可利用土地面积十分狭小,没有什么特殊价值,除极个别天选之地外,基本孕育不出任何大城市,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加在一起也不到四十万人,再加上易守难攻,异端遍布,无论是东罗马帝国还是匈牙利王国都不太想在这里多下功夫,得不偿失。 但是,对于曼努埃尔来说,波斯尼亚倒在其次,黑塞哥维那却是不得不争取的一块领地——他太想要一座沿海港口了。 在曼努埃尔看来,东罗马帝国之所以能够在皇兄伊萨克的手上迎来复兴,完全就是因为他成功赶上了大航海的潮流,大量的新鲜事物极大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大量的贵金属来源则导致资本主义商品经济飞速上升,在曼努埃尔心里,如果想要实现富国强兵,参与大航海是必经之路。 在此之前,曼努埃尔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航海之路,塞尔维亚虽然是一个内陆国,但却坐拥多瑙河口岸,曼努埃尔的船队可以通过多瑙河驶入黑海,再借助东罗马帝国的港口链驶向远方,他所派出的探险船队已经在巴西王国的南部建立了一个仅有几十人的定居点,依照当地人的叫法,将其命名为乌拉圭殖民地。 但是,多瑙河航线毕竟太过遥远,耗时太长,曼努埃尔的探险没能带来多少收益,为了加入到瓜分世界的盛宴之中,他必须寻求一个真正的沿海港口。 再者,黑塞哥维那和波斯尼亚拥有为数不少的塞尔维亚正教徒,他们将会是曼努埃尔军事行动的绝佳借口和绝佳助力。 东罗马帝国自巴尔干驱逐突厥之后,巴尔干半岛上残存下来的突厥部落或死或逃,希腊半岛光复了,他们跑去塞尔维亚洗劫,塞尔维亚被曼努埃尔占据了,他们又跑去一片混乱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这些突厥穆斯林往往会重拾老祖宗的传统,像马匪一样四处劫掠,这进一步摧毁了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的地方秩序,基督徒百姓苦其久矣,贵族们却争权夺利,既打不过,也不想打。 1475年初,黑塞哥维那的一群塞尔维亚正教徒受不了长时间的宗教冲突和突厥劫匪,向东迁入塞尔维亚大公国境内,寻求曼努埃尔的庇护。 自从曼努埃尔整顿国政,让塞尔维亚大公国稳定下来后,这种情况早就成为了家常便饭,包括那些塞尔维亚难民在内,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令难民们无比吃惊的是,曼努埃尔不仅亲自接见了他们,为他们提供了粮食和衣物,还耐着性子听他们倾诉自己的苦衷,要求他们将自己的悲惨遭遇详细讲述给一位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报社记者。 不久之后,君士坦丁堡的几家报社先后刊登了塞尔维亚难民的事迹,大张旗鼓地指出,巴尔干半岛上的突厥灾祸仍未完全清除,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的混乱局势恰好给了他们四处作乱的机会,呼吁最能代表全体正教徒的东罗马帝国出兵保护同宗兄弟。 当时的东罗马帝国忙于西地中海纷争,根本无力关注巴尔干事务,曼努埃尔则趁着这个机会发表声明,认为自己是皇帝册封的塞尔维亚大公,有责任替皇帝分忧,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子民。 接着,曼努埃尔在塞尔维亚国内召集重兵,浩浩荡荡地杀向西方的黑塞哥维那,将主要目标放在了塞尔维亚正教徒的聚集区上。 其实,由于地势复杂,山路崎岖,黑塞哥维那相当难打,原时空中的奥斯曼帝国都在这里消耗了不少时间,直到最后都没能完全攻下——采蒂涅人依靠太过险要的地势和过于贫穷的土地维持了实际上的完全自治,成为南斯拉夫正教徒的一根独苗。 但是,早在阿尔巴尼亚战争期间,东罗马帝国就借着反对威尼斯殖民者的契机获取了采蒂涅主教亚历山大的效忠,采蒂涅主教区实际上成为了东罗马帝国一个较为特殊的属地,由于过于贫穷,他们处于完完全全的自治状态,每年只用象征性地向君士坦丁堡上缴一些当地特产红葡萄酒。 所以,曼努埃尔提前造势,用宗教名义要求采蒂涅主教区让出道路,允许他的大军通过最为险要的一段山路,直插黑塞哥维那腹地。 尽管受到鲍格米勒派影响颇深的亚历山大主教历来不喜欢曼努埃尔这位保守派,但他还是迫于形势答应了曼努埃尔的请求,塞尔维亚大军成功绕过了黑塞哥维那人的边境堡垒,捅进了他们最柔软的腹地。 接下来的战争就显得乏善可陈,曼努埃尔奔波在一个个反叛区中,剿灭不服管制的鲍格米勒派信徒,清除下山劫掠的突厥马匪,从内陆开始,一步步朝大海推进。 为了避免引起匈牙利人的不满,曼努埃尔的军事行动十分小心,占领了面积不大的黑塞哥维那与波斯尼亚南部边境的一些塞尔维亚定居点之后,再也没有向北方继续进军。 两年过去,不愿改信正教的鲍格米勒派信徒均被驱逐出境,曼努埃尔在黑塞哥维那的统治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 “巴西尔殿下,我们到了。” 罗伊斯顿轻声提醒道。 “前方就是殿下钦定的黑塞哥维那公国首都,萨拉热窝。” 巴西尔点点头,探出脑袋,看向这座包围在山脉与河流间的城市。 城市不算大,具有鲜明的穆斯林风格,建筑规划十分用心,城市之外有几座村庄,村庄旁边的农田郁郁葱葱。 “这里很早就有人居住了,但这座城市最早是由奥斯曼人所建。” 罗伊斯顿解释道。 “伊萨克皇帝自巴尔干驱除突厥后,相当一部分突厥残部逃到了这里,他们占地为王,征用当地百姓,建造了一座小城堡,曼努埃尔殿下占据这里后,费了很大力气,准备将这里打造为一座大城市。” “为什么要把这座城市当成统治中心呢?” 巴西尔有些疑惑地问。 “看上去似乎没多少人。” “起初,殿下也不知道该把黑塞哥维那的行政中心放在什么地方,因为这里实在是过于贫穷,任何一座像样的城市都没有,我们必须得自己建造。” 罗伊斯顿无奈地摇摇头。 “后来,殿下给您的父亲写了一封信,求取册封的同时,也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是皇帝指定了这座城市,认为萨拉热窝是整个地区唯一有潜力成为大城市的定居点,建议殿下在这里多下功夫。” “好吧,父皇应该是对的。” 巴西尔抿了抿嘴。 “不过看样子,曼努埃尔叔叔的努力效果不佳。” “实在没办法,人口太少了,整个黑塞哥维那总共只有八万余人,什么都发展不起来。” 罗伊斯顿叹了口气。 “包括我们拿下的沿海地区,连一座好一点的港口也没有,当真是一穷二白。” “殿下曾邀请君士坦丁堡的港务专家来海岸线考察,他们说,那里基本不具备建造大型港口的资质,达尔马提亚人的群岛横在海岸线前,这使得商船进出十分困难。” “这一次,达尔马提亚公国内乱,殿下准备再次出兵,看看能不能要来这些群岛。” 巴西尔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两人不再说话,马车队陆续进城,城头上飘扬着曼努埃尔的旗帜。 城市中央的街道旁,一座规模庞大的教堂正在建造中,工程师和工人们似乎十分专业,采用的建筑材料除了常见的砖石,竟然还包括了混凝土。 “金角湾建筑集团,他们也到这里来了。” 巴西尔认出了建筑集团的徽章,这是一个由君士坦丁堡大资本家出资组建的建筑集团,在宗教建筑上很有研究。 正走着路,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一人穿着黑色外衣,胸口绣着巴列奥略的家族纹章。 十年的执政生涯让曼努埃尔成长了不少,唇边已经蓄起了胡须,身材也变得更加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面容上与祖父曼努埃尔二世愈发相像。 “好久不见,亲爱的巴西尔。” 曼努埃尔微微一笑,翻身下马。 “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 “准备回家了,顺路来看看你。” 巴西尔也笑着走上前,冲曼努埃尔微微欠身。 “很荣幸来到您的城市,亲爱的曼努埃尔叔叔。” “一路走来,黑塞哥维那虽然依旧十分荒芜,但至少局势稳定,人民生活或许贫穷,但他们都能看到希望,这是您的功劳。” 曼努埃尔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先不说这些,你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在威尼斯总督的任上已经干了好几年,为什么突然想回去?” “威尼斯总督区已经步入正轨了,我请辞了。” 巴西尔顿了顿。 “父皇会新派遣一位总督,我不想老是待在总督宫里无所事事,该回去读书了。” “读书……也好吧。” 曼努埃尔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巴西尔。 “你的大哥查士丁尼在这个年龄已经开始扩张疆域了,你的二哥阿莱克修斯也早早确立了人生目标。” “你也长大了,以后想干什么呢?” 听闻此言,巴西尔的眼里露出一抹恍惚之色,沉默半晌。 “我不会打仗,没有当君主的才华,不愿像查士丁尼那样整日伪装自己,也不想像阿莱克修斯那样把一生都奉献给上帝。” “我大概会回去完成学业,然后看看能不能通过考试进入政坛。” “在威尼斯的那些日子,我和不少意大利人文学家建立了书信联系,很多人都建议我四处走走,培养见识,我也就没有乘船,先来拜访一下您的领地。” “好吧,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祝你成功。” 曼努埃尔说道。 “至于人文主义者,有些能用,有些则是国家的蛀虫,千万别把他们的痴心妄想当成真理。” “不过,既然你来了,肯定能得到最好的招待,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在圣海伦娜,儿子则送去了君士坦丁堡接受教育,这次是都见不到了。” 巴西尔点点头,望向正在建造的大教堂。 他十分清楚,自从曼努埃尔整顿塞尔维亚后,他的实力飞速上涨,攻下黑塞哥维那后,隐隐有成为帝国第一强藩的势头,君士坦丁堡内的一些别有用心者开始造谣诋毁,试图破坏兄弟关系。 尽管以撒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承认了曼努埃尔对黑塞哥维那的统治,也允许他借助帝国港口开拓殖民地,曼努埃尔还是不顾妻子的反对,主动将自己三岁的长子利奥送到了大皇宫,请以撒为他提供最好的教育。 对于这些似有若无的勾心斗角,巴西尔一向十分厌烦,相比于这些,他更愿意与人文主义者打交道,谈论古代典籍,谈论文学艺术,也会谈到治国理政。 “叔叔,这座教堂是您派人修建的吗?” 巴西尔指了指面前的大教堂。 “这般规格,恐怕跟迦太基大教堂都相差无几了。” “是的,这是圣萨瓦大教堂,由我个人出资修建,用以纪念塞尔维亚圣人,三百年前的圣萨瓦。” 曼努埃尔有些自豪地说着。 “圣萨瓦大教堂预计费四年时间实现全面完工,落成之后,它将成为这一带最大的正教教堂。” “四年时间……您的确是用心了。” 巴西尔估算着建筑的费。 与天主教堂不同,东正教堂不会建造那么高的哥特式尖顶,穹顶部分多为半球形,耗时耗力更少,一般不会像部分天主教堂那样前前后后建造几百年。 最为著名的东正教第一圣殿,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在查士丁尼大帝的鼎力支持下,也就仅仅建造了五年时间。 “叔叔,我知道您通过投资和采矿挣到了不少钱,但是……” 巴西尔斟酌着用词。 “把这些钱拿来兴修水利,改善民生,会不会更好呢?” “唉,有些爱民之心,但还是比皇兄差的远。” 曼努埃尔笑着摇摇头。 “我把自己的计划写信告诉皇兄后,他立马就明白了一切,还认为我的想法值得借鉴,可以在全帝国推广。” 曼努埃尔拉过巴西尔,指向一处已经建造完工的偏殿。 偏殿外,一群朝圣者正在进行礼拜,从装束上来看均为塞尔维亚正教徒,他们的神情十分虔诚。 “巴西尔,皇兄的几个孩子里,你读过的书最多,也最喜欢读书,对宗教朝圣了解多少?” 曼努埃尔看向巴西尔。 “或者说,你对圣地亚哥,坎特伯雷这种城市有什么看法?” “我对宗教朝圣有些了解,但并非很多。” 巴西尔耸耸肩。 “圣地亚哥和坎特伯雷都是宗教性很强的西欧城市,圣地亚哥位于葡萄牙的加利西亚,坎特伯雷则位于英格兰王国。” “嗯,你说的很对,圣地亚哥和坎特伯雷都是宗教城市,它们的繁荣和富裕也几乎全靠宗教,可以说,没有宗教朝圣,这两座城市到今天都还是一片荒芜。” 曼努埃尔说道。 “在城市初建时,圣地亚哥与坎特伯雷都是非常贫穷的地方,没有优势产业,没有大片农田,没有至关重要的人口,但正是因为圣雅各大教堂和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存在,这两座城市吸引到了来自欧洲各地的朝圣者,人口逐渐增多,市场逐渐繁荣,逐步成长为今天的样子。” “它们有什么地理上的独特优势吗?没有,但宗教就是它们最大的优势。” 曼努埃尔徐徐解释道。 “除了西欧之外,东帝国的一些城市同样吃到了宗教朝圣的红利,比如君士坦丁堡,比如以弗所,比如过去的耶路撒冷和安条克。” “圣城的统治者往往会大力招引朝圣者,在教堂周围建立集市,酒馆和旅店,通过这种手段促进经济发展,促进城市繁荣。” “一座城市最需要的就是人口,无论是常住人口还是流动人口,都是城市发展最不可或缺的一环,而宗教朝圣业,恰恰可以极大促进常住人口的增长和流动人口的增多。” 曼努埃尔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巴西尔。 “虽然这样说有些大逆不道,但正如你父亲曾向我说过的那样,” 曼努埃尔顿了顿,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宗教是一门生意,信仰是一种商品,恢宏而古老的教堂是名贵的展台,声望崇高的教士则是殷勤的服务生。” “而这种商品,如果利用得当,往往比常规商品更具有价值。” 曼努埃尔环顾四周,看着不大的城市。 “现在,整个欧洲大概有一百二十余万塞尔维亚正教徒,其中仅有不到三分之二生活在我的两片国土上,还有大量的塞尔维亚正教徒处于波斯尼亚王国与匈牙利王国的统治下,尤其是匈牙利,贝尔格莱德以北的塞尔维亚人聚集区全在他们手里。” “马加什国王死死拽着贝尔格莱德不肯松手,皇兄暂时不会与匈牙利爆发冲突,我也不太想触怒那位渡鸦之王,要想尽可能地增加人口,只能采取其他方式。” 曼努埃尔眯起眼睛,看着偏殿外的朝圣人群。 “我已经命人寻回圣萨瓦遗骨了,日后,与圣萨瓦有关的一系列宗教圣物都将陈列在这座教堂中,我会在城市中建立集市和旅馆,为朝圣者提供各种服务,也劝说他们留在这里,成为市民。” 说着,曼努埃尔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巴西尔。 “这是你父皇最近给我写的一封信,你可以看看。” “他认为,我的想法是非常值得借鉴和推广的,鼓励朝圣业不仅有助于推广宗教,还能够让人口和财富流动起来,将各种文化与技术更快推广到全国各地。” 曼努埃尔继续说道。 “东罗马公民富裕起来了,自然需要更多的精神食粮,国外的正教徒虽然贫穷,但也更加虔诚愚昧,会有不少人甘愿变卖家产而组织一次伟大朝圣,也会有不少人在见识过东帝国的繁华后愿意留在这里,从长远上来看,这是很有好处的。” 曼努埃尔笑了笑。 “不瞒你说,在圣萨瓦大教堂的一间偏殿修建完毕后,已经有不少正教徒开始来这里朝圣,除了白人正教徒外,我竟然还看到了一些土著,包括埃律西昂土著和刚果土著。” “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地的有钱人,专程来帝国朝圣,也不知为何,这些人的狂热程度甚至比本地人更胜一筹。” “圣萨瓦只是塞尔维亚的圣人,影响力尚且如此,东帝国的几个圣地更不必说,吸引力只会更强。” “关于鼓励宗教朝圣的具体政策应该是伊莎贝拉在组织制定,你父皇倒是挺相信她的才能。” 曼努埃尔撇撇嘴,但也没有多说。 “我明白了,看来他们说的没错,要想获取更多知识,绝不能仅仅泡在书里,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增长见识。” 巴西尔由衷地说。 “别人都说您是保守派,看样子,您在大部分事情上其实并不保守。” “呵呵,保守?到底是我保守,还是那群主张恢复两千年前政治模式的人更加保守?” 曼努埃尔轻蔑地哼了一声。 “意大利人在所谓的共和上耽误了太久,我们绝不能允许这种思想在帝国内部自由传播,甚至都不该让那些共和思想浓厚的意大利人随便进入帝国内部!” “你的老师巴尔萨蒙所组织的那个“雅典派”纯属反政府组织,你以后还是少跟他们来往。” “绝对君主制无疑是最好的政治体制,柏拉图都是这么说的!” “叔叔,柏拉图不是这个意思……” 巴西尔无奈地说,刚准备解释,却被曼努埃尔挥手打断。 “行了,你是个读书人,肯定也会向着那群读书人,我不与你们争辩。” 曼努埃尔直接拒绝了巴西尔的说教。 “奥林匹斯大教堂基本修建完毕,奥林匹斯运动会即将正式举行了,等我完成手头上的事情,会带领队伍前去参赛,顺便沿途售卖塞尔维亚商品。” “你在这里先住下吧,我会派人负责你的生活起居,我得去和达尔马提亚的地方势力谈判了。” 曼努埃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必须得到一座优良港口,大海乃财富之源,塞尔维亚也需要阳光下的土地!” …… 1477年8月2日,东罗马帝国皇太孙君士坦丁和两位皇后在大皇宫内召集牧首区高级主教,颁布《朝圣经济法令》,帝国政府鼓励正教徒在教士的引导下通过宗教朝圣来证明自己的虔诚,将会规划出七大朝圣目的地,要求当地教士做好接待,服从安排,沿途各个城市也必须修缮道路,招待朝圣旅者,弘扬朝圣文化,发展朝圣经济。 七大朝圣地分别是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早期基督教中心尼西亚,圣母隐居之地以弗所,巴尔干圣山阿索斯,悬空修道院迈泰奥拉,保加利亚圣地里拉以及北非基督徒的“再皈依之城”迦太基,涵盖东罗马帝国的三大主要领土,包括大城市,也包括人迹罕至的修道场所。 尽管部分主张隐修的教士反对将修道院列入朝圣名单,帝国中央还是驳回了他们的主张,坚持要求他们做好人员接待,发展朝圣旅游业。 本来就是服务业人员,早就该摆正自己的心态了,试图躲在深山老林里,不想参与社会财富循环?想都别想。 旅游业无疑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行业,如果发展得当,不仅能够产生强大的对外文化吸引力,还能促进民族融合,技术传播,文化交融与国家认同,将来自大城市的财富重新分配到旅行途中的各个地区,而在15世纪末,风景秀丽的地方往往一文不值,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宗教朝圣了。 宗教朝圣,不仅富人乐意,穷人也喜欢,一根拐杖,一包粗粮,一双强壮的腿,一颗虔诚的心,这就完全足够了。 让财富流通起来,让人口流动起来,让不同的人群在交往中碰撞出思想的火,科技文化自然蓬勃发展,市场经济自然欣欣向荣。 1477年8月20日,塞尔维亚及黑塞哥维那大公曼努埃尔通过外交谈判与军事威压,成功拿下了原属于达尔马提亚公国的四座岛屿和一座半岛,通往海洋之路彻底打开,曼努埃尔立马向迦太基造船厂订购四艘卡拉维尔帆船,开启自己的殖民探索之路。 自此,曼努埃尔的巴尔干扩张宣告结束,十年的努力让他的实力不断增长,虽然最终仅仅拿下了一片并不富饶的狭小土地和不到十万的人口,但这终究让塞尔维亚从一个内陆国变成了沿海国,拥有八十余万的人口和丰富的矿物储量,坐实了帝国第一强藩的名头。 (本章完) 第384章 绛紫色之城 第384章 绛紫色之城 正值清晨,一轮耀日从海面上升起,将泛着细浪的爱琴海染成金色,凉爽的海风拂面而来,令人感到分外舒适。 靠近河流入海口的小城风景优美,由于人口不多,这里尚未遭受资本主义的“异化”,居民们以农耕和打鱼为业,生活过得还算不错,没有难闻的煤烟,没有横流的污水,乡村风景与海洋风光交相辉映,城市旁边的古代建筑遗迹则为其增添了不少人文气息。 有些堵塞的河道旁,萨拉森奴隶正在监工的鞭笞下搬运着泥土,扩宽着河道,这些河泥堆在岸边,村民们十分高兴地聚在这里,用箩筐将富含养料的河泥搬进自己的农田。 城市旁边的小山上,一座精制美观的大教堂正在修建之中,工程师们将古老遗迹与现代建筑巧妙结合了起来,直接使用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地基和廊柱,建筑风格也极力向古代遗迹靠拢。 由于上级给出的施工时间太短,工程队的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大量的萨拉森奴隶将石头和木头搬上小山,大量的马车载着建筑材料,在新修建的道路上极速奔驰。 已经修建好的几面墙壁上,一些艺术家正在为教堂绘制马赛克画,从临近乡村赶来的朝圣者满眼尊敬地看着逐渐成型的人像,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 市政厅的天台上,以撒晒着太阳,喝着咖啡,舒缓着疲惫的身心,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一天的工作。 这几个月里,以撒在安纳托利亚的三个行省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过于混乱的高原内陆的确是没敢去,但爱琴海与黑海沿岸的各大城市大多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除了常规的接见地方势力,考察发展状况,摸排吏治情况和约谈政府官员之类的杂事,以撒还根据地方特色,为每一座大城市安排了一些重点发展项目,比如特拉比松的高端坚果加工业,里泽城的茶叶种植业,锡诺普的商品转运业,萨卡里亚的矿产开采业和士麦那,艾登等城的羊毛纺织业,在这其中,茶叶种植与羊毛纺织当然是重中之重,这是真正能挣大钱的产业。 接着,以撒也为一些过去十分繁华,但现在稍显落寞的城市制定了恢复计划,比如正在陶瓷制造上开足马力的尼西亚城和已经勘探出一片小煤田的马尼萨城。 在教育上,以撒也和几个大城市的地方政府进行商谈,规划了三所专业技术学院,三所专业技术学院分别位于尼西亚,士麦那和艾登,主要培养陶瓷工匠和纺织工匠,规模都不大,每年招收一百余人,分两年培养,培养期间能够以学徒工的身份跟随工坊中的老师傅进行实习,部分已经在工坊中找到工作的学徒生也可以报名参加技术培训。 这些专业技术不需要识字,门槛相对较低,学院会与资本家们进行商谈,由愿意投资的资本家提供一部分教学资金,学徒们毕业之后,这些参与培养的资本家也能得到高级工匠的优先招募权,从学习到工作,一条龙服务,全部都被安排得十分明白。 在这个时候,高级技术工匠十分稀缺,技术出众的人才是每一个工坊主的宝贝,基本不存在什么剥削和压榨,这些都是针对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萨拉森奴隶的。 当然,即使有资本家的投资,越来越多的综合性大学与专业技术学院依然让以撒的财政负担越来越重,但他并不后悔,反而十分高兴。 本来就是通过残酷的殖民剥削挣来的钱,用在老百姓身上才算是正道。 以撒对专业技术一向非常重视,提高高级工匠的社会地位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他的目标是尽可能地把东罗马帝国的工匠培养体系向后世的德意志学徒体系上靠拢,采用“双元制”,校企联合办学,提高工匠的社会地位和技术水平。 学习专业技术来成为工匠没什么丢人的,学习文史政法从而进入政府也没什么好显摆的,都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罢了,以撒的帝国政府虽然经历多次扩充,但大多数扩编岗位都只是中下级办事员,政府权力依然受到制约,政府官员的社会地位也没有从前几百年前那么高高在上。 除此之外,以撒还把自己在尼西亚湖畔的一座庄园捐给了帝国教育部,要求他们将其改建为帝国矿业大学,同时在大学中成立帝国矿物研究所,负责研究各种矿石的利用价值,开采方法和冶炼工序。 以撒给这所大学的前期经费十分充足,还将帝国矿物勘探局也迁了过来,专门命他们针对安纳托利亚的各种矿产展开最新研究。 安纳托利亚位于火山地震带上,矿产自然不缺,但由于地处高原丘陵,开采难度和勘探难度都较大,部分内陆矿产运输成本高昂,的确没有英格兰和德意志那么好的条件,大型优质浅层煤田一块都没有,帕夫拉戈尼亚和马尼萨城的确存在煤矿资源,但基本只够当地消耗,想要大量出口其他城市还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安纳托利亚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独特优势,比如储量较多且易于开采的铬矿资源,比如颇具战略价值的稀土资源。 当然,稀土资源只有在二十一世纪才能大放异彩,暂时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石。 至于铬矿,安纳托利亚的铬矿在品相和储量上都不错,但依旧没能在原时空中占据主要市场——南非的铬矿储备占到了全世界的百分之四十。 但是,正因为安纳托利亚的铬矿埋藏较浅而品相优秀,以撒或许能够提前将其发现出来,将其使用到钢铁生产中,提高钢铁的强度与抗腐蚀性。 原时空中,铬单质要等到18世纪才会被法国科学家从铬铅矿中提炼出来,实际上是走了弯路,因为铬铅矿的主要用途压根就不是炼铬,而是因其鲜艳的颜色成为了染料或装饰品,后人炼铬都会采用更加方便的铬铁矿。 即使安纳托利亚的铬铁矿相当优良,想要提炼铬单质依旧十分困难,但以撒完全可以不提取铬单质,仅用中间产物来作为冶铁添加剂,实现性能提升。 至于铬单质镀层,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是根本不可能的。 人类对于铬的利用似乎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勤劳智慧的中华儿女在先秦时代貌似就能够将含铬镀层添加到青铜器上,最著名的含铬产物就属那柄两千五百年不朽的越王勾践剑,但到底是怎么实现提取和加工的,后人还没彻底弄懂,以撒自然也不清楚。 “铬”是一个希腊语单词,本意是“绚丽的颜色”,不少铬盐都具有相当惊艳的色彩和纹,在发掘铬矿的同时,人们或许还会发现一些伴生宝石矿,就算对于铬铁矿的研究暂时没能取得成果,这些被以撒“哄骗着”投资开采的资本家也能挣点小钱。 再者,铬铁矿的伴生矿物中,有一种名为蛇纹石的矿石,因为其繁复的纹也有一些工艺品价值,但最主要的化工用途还是通过加料煅烧来制取钙镁磷肥,在改良酸性土壤方面具有卓越效果。 相比于其他化肥,钙镁磷肥最大的好处便是原材料的简单易得,完全可以从自然界获取,连硫酸和盐酸这种初级化工产品都不需要,在获取到来自东方的焦炭技术和高炉技术后,东罗马帝国的冶炼炉已经完全可以提供煅烧所需的温度。 以撒将对于铬矿石的研究列为帝国矿业大学和矿物研究所的一级项目,还要求他们与皇家科学院的化学院院士进行联络,争取把这种安纳托利亚半岛上最具价值的矿物好好利用起来。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他们的实验记录会拷贝保存在大皇宫的藏书馆中,前人的失败会成为后人通往成功的阶梯,趁着东罗马帝国国势正盛,这些暂时看不出多少成果的研究必须尽早开始,以免后人因为短浅的目光将其抛弃。 这些年来,以撒一直都在鼓励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让教会将探索科学解释为探索上帝的必经之路,每年都会撒下大量的金钱来支持那些看上去不切实际的梦想,只盼望着在自己溘然长逝之后,东罗马后人仍然具有独立研究的能力,拥有领先时代的创新动力。 这些事情当然是很钱的,但以撒来钱的路子非常多,大不了再开着坚船利炮去找殖民地土著借一点,他们想必会同意的。 在安纳托利亚巡游一圈后,以撒收到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信件,帝国政府已经通过了《朝圣经济法令》,皇太孙君士坦丁签上了自己的姓名,部分教士的反对影响不了大局,东正教会可不是天主教会,基本上就是东罗马帝国的一个特殊政府部门,最高决定权依旧掌控在皇帝手上。 鼓励宗教朝圣的建议最初由皇弟曼努埃尔提出,并最终获得了以撒的认可,由帝国政府代为颁布,政府官员将以撒原本计划的五大朝圣地改为七个,把保加利亚的里拉修道院和阿非利加的迦太基城添加进来,实现一种“平衡”,没有让所有朝圣地都处于希腊裔罗马人的掌控下。 以撒猜测,这可能与政府内部的党派斗争有关,不过他也无所谓,这是正常现象。 随后,皇弟曼努埃尔的信也寄到了以撒这里,他在信上先是称赞了巴西尔的博学多才,然后又称赞了东罗马政府在朝圣经济法案上的高效率,最后才表明了自己的要求,想用最低价格订购东罗马造船厂的远洋舰船,想招募航海学校的毕业生,继续开拓他的乌拉圭殖民地。 对于他的请求,以撒自然全盘答应,让这位颇有手腕的兄弟将精力放在大航海上当然是一件好事。 塞尔维亚本身不具备开展大航海的资质,没有充足水手,没有优良港湾,没有航海传统,没有造船工业,只是因为曼努埃尔执念太深,又通过自己的努力励精图治,这才让塞尔维亚拿到了一张最低等级的船票,他们要是真想加入瓜分世界的盛宴,只能托庇在东罗马帝国的旗帜下。 塞尔维亚的贵族和商人在殖民地利益越大,对东罗马航线依赖越深,塞尔维亚就越不容易反叛,就算君主想造反,他们也得掂量一下航路断绝后带来的大量损失。 从长远上来看,通过经济和资本实现同化与控制,远比强行征服要更加高明。 就目前这个阶段来说,塞尔维亚已经基本上接入了东罗马帝国的贸易网络和资本市场,曼努埃尔的集权行动的确让以撒有些惊讶,但也仅限于此,他的资金来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皇室公司的分红,塞尔维亚的商人和贵族也积极参与东罗马金融市场,这层利益纽带会随着资本市场的膨胀而更加稳固,双方交恶的可能性不大,和平统一的可能性却十分可观。 天台上,以撒站起身,望向小山上的建筑工地。 这座城市名叫以弗所,安纳托利亚千年名城,君士坦丁堡牧首区钦定的七大朝圣地之一,以撒这次来到这里,正是为了为以弗所的复兴工程和朝圣事业提供一些指导。 以弗所城位于安纳托利亚西部,北边是士麦那,南边则是大门德雷斯河岸的瑟凯和艾登,临近巴因德尔河出海口,距离爱琴海仅有不到一公里的河道,交通状况和地理位置均十分优良。 在很久以前,以弗所还不像今天这般衰败,阿尔忒弥斯神庙在这里矗立,早期基督教在这里传播,作为《圣经》上留有大名的城市,以弗所在古罗马时期一度成为全国第二大都市,哪怕东西分治,君士坦丁堡崛起后,以弗所依然是东罗马帝国排名前五的大城市。 当以弗所城叱咤爱琴海的时候,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都还只是不起眼的小城邦罢了。 可是,君士坦丁堡,士麦那和帖撒罗尼迦的先后崛起让以弗所的贸易份额大大减少,时不时爆发的地震让城市几度毁坏,巴因德尔河的河道淤积也让以弗所赖以生存的海洋贸易愈发难行,种种因素下,以弗所早在几百年前便显现出衰落的迹象,突厥人在安纳托利亚上的扩张无疑加速了这一进程,截止到15世纪末期,以弗所已经沦为了一座小乡镇。 原时空中,以弗所城将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直到最终惨遭遗弃。 对于以撒来说,以弗所无疑是东罗马人民的文化瑰宝,一片一片的古建筑遗迹无不记载着古希腊,古罗马和早期基督教的光辉历史,本身也并非像特洛伊古城那样无药可救,如果任其荒废,简直太过可惜。 为了挽救以弗所古城,以撒命人制定了以弗所复兴计划,将会从三个方面改善城市状况,不求恢复过往繁荣,至少也不能随意荒废。 第一,解决交通问题,为了让以弗所城重新联通海洋,以撒命令亚细亚行省的地方官员征调奴隶,开掘水道,让巴因德尔河重新成为以弗所与爱琴海之间的优良水道,让商品交换变得更加便捷。 当然,巴因德尔河并非大河,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的小船的确能够从海上通过河流抵达城市,但随着时代的进步,舰船变得越来越大,商人们不怎么愿意冒着搁浅的风险驶入巴因德尔河,不太愿意停靠在以弗所的内河港口中,哪怕以撒成功开掘河道,巴因德尔河还是只能供小船通航,以弗所的竞争力还是远远不如士麦那这种完完全全的沿海城市。 有时候,短短的一公里往往就决定了城市的命运。 但是,以撒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直接将巴因德尔河入海口的一座奥斯曼时期的海港小镇划入以弗所的控制范围中,逐渐将以弗所旧城的大部分人口和产业搬迁过来,实现“腾笼换鸟”。 这样一来,以弗所重新出现在了地图上,新城区依然可以从事海洋贸易,旧城区则可以通过文化产业与宗教产业吸引人口,由于距离很近,随着城市的发展,两片城区终将连成一体,以弗所城也就实现了复兴。 第二,吸引人口,以弗所城拥有悠久的历史与丰富的文化遗产,更是早期基督教最著名的几座城市之一,据说还是使徒约翰整理文件的地方和圣母玛利亚最后生活过的地方。 以撒直接让教会肯定了这些说法,出资重修以弗所的圣母玛利亚大教堂,还决定将自己从收藏家手中买来的《以弗所书》的西奈抄本存放在圣母玛利亚大教堂中,允许朝圣者参观,并在各大报纸上大力宣传。 至于圣母玛利亚到底是不是在这里去世的,西奈抄本到底是不是原件,这根本就不重要。 但是,仅有这两点是完全不够的,以弗所城在海洋贸易上已经不是士麦那的对手了,哪怕依靠宗教朝圣也很难恢复过往荣光,必须为其寻找一个特色产业。 于是,以撒命人翻遍古籍,再结合现实需求,总算为以弗所城找到了出路。 想到这里,以撒将咖啡一饮而尽,走下市政厅,冲侍卫吩咐几声,翻身上马,向海边的以弗所新城区走去。 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转眼即过,眼前的港口小镇虽然并不繁荣,但却十分安宁。 绕过主要街道,以撒来到一片远离镇中心的房屋,房屋不远处的海面上有着为数不少的浅海暗礁,一些渔民在暗礁旁建造渔排,养殖生蚝,鲍鱼以及各种可食用贝类。 海产品的养殖业很早便已经出现,相关技术不算成熟,但已经完全够用,在十五世纪末,最著名的海产品养殖基地是位于法兰西的康卡勒小镇,这里的渔民每年会为巴黎城提供大量的新鲜生蚝,甚至能够得到国王的青睐。 天气十分晴朗,从高处向海面望去,以撒隐隐还能看到一些陆地的轮廓,那是东爱琴海诸岛,距离以弗所城很近。 走近房屋,以撒立马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就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 见以撒到来,负责人立马跑来迎接,以撒挥手阻止了他的发言,来到位于正中央的大工坊门边,静静观看。 工坊分为四个部分,前三部之间存在高度差,中间用一条斜面滑道作为连接。 第一部的工人会用铁签取出海螺肉,扔掉海螺壳,将大量的螺肉装进竹篮里,顺着滑道传递给第二部的工人。 第二部的工人则负责将螺肉进行下一步的加工,但令人疑惑的是,他们仅仅用薄刀片取下了海螺的腺体,将其他的部位通通扔进木桶,弃之不用。 接下来,第三部的工人也会通过滑道接收上一部工人的劳动成果,他们则会将这些腺体上秤称重,进行标准化等分,然后放入装有盐水的铅罐中,慢火熬煮。 第四部则是位于空地上的大晒场,这里负责将熬煮完毕的海螺腺体进行最后的晾晒,神奇的是,这些原先还平平无奇的软体,竟然展露出了瑰丽的绛紫色。 这是骨螺腺体,这座工坊,则是以撒专门设置的骨螺紫提炼坊。 罗马帝国嗜好紫色,这种不易掉色而鲜艳绚烂的骨螺紫更是被不少皇帝视为权力与财富的象征,禁止他人私自使用,狄奥多拉皇后的那句“紫袍是最美丽的裹尸布”至今还镌刻在不少人的心中。 当然,罗马皇帝的禁令并没有为百姓带来多大困扰,因为骨螺紫实在是太贵了,就算没有禁令,平民百姓也根本负担不起。 地中海沿海的浅海暗礁多产染料骨螺,但一只染料骨螺能够提取出的紫色染料极其稀少,加之工艺繁琐,损耗率高,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古典时代的罗马人已经发明出了骨螺养殖法,但人工养殖的骨螺成长周期很长,很容易不明不白地死去,养殖成本同样高昂。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以撒下了不少功夫。 “陛下,您觉得如何?” 负责人恭敬地看向以撒。 “我们这座染料提取坊已经基本走上了正轨,您提供的这些方法都很管用,通过滑道和定量称重来提高效率,通过大规模统一提取来平摊人工成本。” “现在,每个工人只需要完成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压根不需要在乎其他工序,这让我们的提取速度大大加快。” “嗯,很好,一点小改进罢了。” 以撒点点头。 “提取方面我不怎么担心,骨螺来源呢?” “陛下,骨螺的来源主要有两个。” 负责人说道。 “第一个还是您提供的办法,第二则是通过收购。” “以弗所附近多岛屿暗礁,骨螺数量不少,有些渔民会专门捕捞,有些孩子也会通过捡拾骨螺来挣些零用钱,我们有自己的船只,每隔一段时间会在附近的岛屿上收购渔民们捞上来的骨螺,运到这里集中加工。” 以撒思索着,没有说话。 他所提供的方法其实也比较简单,直接放弃了难度过高的人工养殖,而是命人寻找骨螺最爱吃的其他贝类,在近海渔排上进行放养,为骨螺提供充足的粮食和舒适的生活环境,让他们自动爬到渔排上来。 但是,这种方法终究还是不保险,时间一长,一片海域的骨螺就会被捕捞殆尽。 这并不是空口凭说,原时空中的21世纪,染料骨螺的数量已经十分稀少,不少海域已经看不见它们的身影。 不久前,以撒取消了关于骨螺紫的限制,一切东罗马公民都有资格穿戴骨螺紫染色的衣服,只要不是故意模仿皇室穿着就行,在他心里,皇帝的权威不需要一件亮丽的衣服进行维持。 在此背景下,骨螺紫很快便会成为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名贵商品,这种美丽的生物很快便会卷入资本的饕餮盛宴,发展的确是得发展,但关于骨螺捕捞的限制法案必须早日颁布,这是为了后世子孙。 “以弗所的市民有没有对你们这种工坊模式产生兴趣,有没有人愿意开设自己的骨螺紫提取工坊?” 以撒看向负责人。 “呃……陛下,以弗所人大多都是农民和渔民,对这些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有限,暂时没有。” 负责人尴尬地说。 “但是,一些资本家倒是过来看过,一些人对您提出的滑道传送模式啧啧称奇,另一些人则对骨螺紫提取有些兴趣,他们或许会把工坊开到这里。” “好吧,暂时就先这样,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 “以后,骨螺紫提取业或许能够成为以弗所新城区的支柱产业。” 以撒说完,将目光转向忙碌的工人们。 这是以撒个人开设的皇室产业,这些工人都是刚来东罗马帝国的外国人,暂时享受永久居留权,以撒通过开设大量工坊的方法为他们提供还算不错的工作,将他们纳入东罗马帝国的社会体系之中。 等三年时间一到,这些人基本上也学会了最简单的希腊语,也许还攒着这几年的工资,无论是继续打工还是自己创业,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这些工人神情不错,面色红润,虽然忍受着提取坊的恶臭,但眼中还是充斥着对未来的向往。 以撒微微颔首,翻身上马,冲负责人吩咐几句,决定就此离开这座或许能依靠骨螺紫提取业重现往日光辉的千年古城。 “陛下,现在去什么地方?” 侍卫长靠了过来。 “我得去找马车夫,制定接下来的巡游计划。” “不必,该看的都看完了,该管的也管够了,我还比较满意。” 以撒笑了笑。 “回去吧,奥林匹斯大教堂快要完工了,前期的几场足球赛成功活跃了气氛,第一届奥林匹斯运动会即将正式举行,我必须得去主持典礼。” “到时候,除了各个行省外,总督区,殖民地,自由市和附属国都会派来自己的代表团,这可是一场真正的盛会,我们必须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 1477年9月20日,在完成骨螺紫提取业的一些安排后,东罗马皇帝以撒结束了安纳托利亚的巡游,乘坐舰船回归君士坦丁堡,准备用一场国际性盛会宣告东罗马黄金盛世的正式来临。 (本章完) 第385章 朝圣者之路 第385章 朝圣者之路 金秋九月,凉风习习,夏日的炎热一扫而光。 朝阳升起,爱琴海西北海岸的一座小港口迎来了新的一天,临时组织起来的施工队正忙碌扩建着不大的码头,奴隶们搬运着建筑材料,工人们则将一块块砖石堆砌起来,在衔接处涂上水泥,加以固定。 这是位于哈尔基季半岛的耶里索斯海滨小镇,属南马其顿大区管辖,受帖撒罗尼迦城辐射,这里的自然风景十分优美,沙滩细软而金黄,海面平静而湛蓝,如果放在21世纪,绝对是一个度假旅游的好去处。 当然,在十五世纪末,过于美好的自然景观往往意味着比较稀缺的肥沃农田,这些地方难以开辟大片农田,难以养活大量人口,发展之路自然困难重重。 在之前的几百年里,类似耶里索斯这样的沿海小村镇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居民们依靠出海捕鱼和耕种少量田地来满足日常所需,生活并不富裕,也基本看不到出头的希望。 东罗马帝国复兴以来,各行各业稳步发展,资本主义带来了生产力的提升,让整个市场对各种商品的需求量节节攀升,广大农村因为农业技术的进步和田亩清算改革的推广而逐步走上了富裕,人民生活幸福而安康,而靠近海洋的渔业村镇却没能享受到太多技术红利,在发展速度上显著落后于内陆农村。 1475年秋季,南马其顿大区一位以水产加工为业的资本家议员向帝国政府提交了一份调研报告,认为沿海渔村存在严重的人口流失现象,不少渔民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背井离乡,除了一些有技术的会选择前往城市充当工匠外,大部分人都进入了内陆村庄,开始种地收粮。 议员认为,对于东罗马这样一个海洋霸权帝国来说,渔民比农民和市民更加重要,他们从小便与海洋搏斗,对风浪的适应性更高,每一座渔村都是一个天然的水手培养基地,保护渔村便是在保护帝国的未来。 尽管议员的话有失偏颇,尽管大家都知道他大概是为了自己的生意,政府还是接纳了他的建议,立刻开始改善渔村状况,通过颁布帮扶政策,调节水产市场和提供渔业技术等方面振兴东罗马渔村。 占地球表面积约百分之七十的海洋无疑是人类的宝贵财富,但在这个时代,海洋里的各种矿产是完全没办法开采的,除了航运便利之外,大海能为人类提供的也仅有各种海产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爱琴海的各种水产十分丰富,如果能够将其利用起来,依然能够创造出可观的价值。 在东罗马决定振兴渔村之前,对爱琴海水产业贡献最大的人当属已故的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这位原时空中的著名征服者非常好吃,尤其嗜好各种海鲜,在位时期曾多次要求沿海渔民为其提供新鲜海产,海鱼,龙虾,鲍鱼,螃蟹,海参……无所不爱,无所不好,即便是严重的中风也未能阻止他对海鲜的喜爱,苏丹的宫廷每天消耗的海鲜数量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他的带动下,不少达官贵人也学着苏丹的模样吃起海鲜,在他的鼓励下,沿海城镇的海鲜捕捞业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发展,在他的要求下,不少地方都设置了终年常备的地下冰窖,管理员们在冬天囤储冰块,在夏天用于海产的保鲜,大量的后勤人员为了海鲜奔走操劳,只为满足苏丹的口腹之欲。 最重要的是,在穆罕默德二世的统治时期,不少曾经被视为“怪物”的海产品走上了爱琴海百姓的餐桌,他们逐渐发现,那些狰狞可怖的海产不仅没毒,而且十分美味。 对于一个民族来说,食谱当然是越广越好,老百姓们能吃的东西变多了,饿肚子的机会就更少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忌口太多绝非好事。 亚伯拉罕三大宗教的食物禁忌大多来自于希伯来人的《圣经·旧约》,这个流浪千年的民族禁忌极多,猪,狗,驴,马,驼,虾,蟹,贝,无鳞鱼,血制品,动物油……将近一半的肉食都为希伯来教所不容,哪怕他们屠宰一头牛,也无法将全部资源充分利用,很大一部分可食用部位都会被其抛弃。 伊斯兰教也有一些禁忌,最著名的莫过于他们对猪肉的极端排斥,为了所谓的洁净将世界上最为廉价和最易养殖的大型家畜弃之不用,能不能保持洁净暂且不说,愚不可及倒是事实。 至于基督教,虽然同样脱胎自希伯来教,诞生时间也比伊斯兰教要早,但与其他两教相比,基督教的食物禁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教会仅仅对血制品,油脂制品,脏器制品,无鳞鱼和处理牲畜的方法进行了一些约束,且多为一纸空文,想吃就吃,没什么人愿意多管闲事。 德意志人的血肠和肝肠,北欧人的鳗鱼和鱿鱼,东斯拉夫人的生腌肥油……这些族群在皈依基督教的同时,也将自己的饮食传统带进了基督教世界,并将其发扬光大,尽管这些食物在理论上是违背《圣经》的。 教士们会管吗?当然不会。 所以,要想将爱琴海的海产利用到极致,第一步便是扩充东罗马公民的食谱,让他们愿意尝试更多的海鲜,通过扩大市场需求的方式间接增加渔民收入。 为了这个目标,东罗马宰相伊苏尔特安排大臣们制定了一个计划,计划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是弘扬饮食文化,第二则是发展食品技术。 于是,在伊比利亚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的同时,东罗马皇后莱昂诺尔在宰相的号召下出资建设了帝国大饭店,让原本仅效命于皇室的优秀厨师为更多市民提供服务,尽管帝国大饭店价格昂贵,但君士坦丁堡人向来富裕,中上层市民偶尔吃一次也谈不上奢侈。 接着,伊苏尔特也命令中央行省的各级政府部门和各所大学大胆尝试爱琴海水产,官员和学生们每隔几天便会在食堂中吃到精心烹调过的鱼虾蟹贝,由于部分海产确实美味,资本家和中产市民上行下效,这股风潮很快便在君士坦丁堡和帖撒罗尼迦刮了起来。 除此之外,除了宗教条令上的禁忌外,限制血制品,脏器制品和海产品进入千家万户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烹调手段的单一和调味品的缺乏,也就是饮食技术不太过关,难以祛除令人反胃的腥膻味。 不过,东罗马帝国是一个世界性殖民列强,能够得到其他文明的饮食技术,已经有些资本家琢磨着通过明朝书籍上记载的步骤酿造陈醋,已经有些食品加工坊开始依照印度裔移民的方法制造咖喱粉,已经有些厨师开始自己种植从东方带回来的大豆,按照书上的方法制作酱油。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文明,东罗马本身当然是有饮食文化的,但几百年的社会动荡和横征暴敛让百姓们连面包和盐都不怎么吃得起,更别说追求更高层次的口腹之欲,东罗马饮食文化无疑陷入了几百年的停滞和衰落。 在这个时候的地中海世界,法国菜和土耳其菜都还没有崛起,饮食文化最为繁荣的一个地区是富饶而浪漫的意大利,随着东罗马的复兴和意大利的衰败,越来越多的意大利人开始向东罗马帝国移民,他们为东罗马饮食注入了强劲的动力。 需求增多后,运输和储存成为了一个大问题,东罗马政府也没什么新方法,依然是仿照了穆罕默德二世的作法,在几个最主要的海产中转港设置常备大冰窖,用以临时存放新鲜海产。 运输途中,除了冰块之外,运输船还会在装满海鲜的舱室中铺满锡箔,有些装有名贵海鲜的船只还会用到隔热性能更好的橡胶。 在一系列的宏观调节下,海产市场蓬勃兴旺,渔民们得到了更高的收入,市民们则得到了更好的享受。 值此背景下,原本十分萧条的耶里索斯海滨小镇变得富裕了起来,年轻人也不再总是嚷嚷着进城打工或是开辟农场,靠海吃海一样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 近些天,耶里索斯很是繁忙,从外地而来的游客一波接一波地涌入小镇,镇上的几个小酒馆里,老板娘笑开了。 镇子中央有一间新开的酒馆,这所酒馆的装潢十分豪华,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安装着作为装饰品的狼头,左面的墙壁挂着海军弯刀,右面则是一份地中海地图,专门请来的吟游诗人在高台上讲述着远方的故事,几名乐手在幕后演奏着轻快的音乐,衣着高雅的侍者穿梭在人群之中,将一份份佳肴和一杯杯美酒端上顾客的木桌。 酒馆的内部空间很大,分为上下四层,厨房和酒桌都在面积最大的一层,牌桌与赌桌在二层,三层与四层则是客房,客房内安装了玻璃窗户与独立厕所,显得十分高端。 哪怕赶上了海产振兴的浪潮,耶里索斯镇依然是一座边远小镇,这种地方竟然有如此高端的酒馆,这是十分奇怪的。 靠近吧台的一面方桌上,两名酒客兴致盎然地环顾四周,他们都穿着名贵的东罗马服装,上身丝绸,下身羊毛裤,脚上踏着皮靴,语言也是略带地方特色的希腊语,胡须和发饰也和其他东罗马公民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们的皮肤却是黄色,胸前还挂着亮眼的银质十字架。 很显然,他们都是皈依正教的埃律西昂原住民,还属于地位较高的那一种。 这些天来,已经有不少皈依正教的埃律西昂原住民抵达东罗马本土,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佩戴着各式各样的十字架。 一位美丽的侍女走到桌前,将两份海参浓汤递给顾客,顺便送上了一大盘用来蘸汤的面包饼。 “两位远道而来的先生,这是本地出产的海参,由来自意大利的厨师精心制作,望二位用餐愉快。” 侍女大方说着,微微鞠躬。 “海参浓汤滋补身体,是利爪半岛的特色,联合利爪水产公司还是马其顿森林足球俱乐部的独家食品供应商,如果你们感兴趣,还望为我们马其顿人的球队加油助威,别忘了买些海参干作为特产带给自己的妻儿。” “谢谢你,尊敬的女士。” 一位年轻原住民含笑说道,将一枚查士丁尼银币作为小费放进侍女的手心。 “我们在帖撒罗尼迦城看过了马其顿森林与拉里萨马刺的比赛,从结果上看,自然还是马其顿森林更胜一筹。” 侍女鞠躬走后,两人也没有立马狼吞虎咽,而是在其余酒客略带惊异的眼神中闭上了眼睛,交迭起十指,开始饭前祷告。 “主啊,我们的天父,感谢你赐予我们这一餐饭食,愿你的圣名被赞美,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一如行在天上……” “主啊,请祝福这顿饭,让食物滋养我们的身体,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安慰,也请你保佑那些为我们准备这些食物的人,以及那些为我们提供生活所需的人们……” “主啊,我们再次感谢你,因为你是一切美好的源泉。愿你的荣耀和赞美永远充满这个世界。阿门。” 其余酒客们看见了饭前祈祷的全过程,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沉默无言,也有人赞赏地点点头。 天主教徒和东正教徒都会在吃饭之前进行祷告,感谢上帝为他们带来食物,每个地方教会的祈祷词也会有所不同,但信徒们在日常吃饭时只会念几句简单祷词,或是直接画个十字架,如此正式而冗长的祷告的确不太常见。 “为你们的虔诚干杯,亲爱的孩子们。” 两人循声望去,是一位面露欣赏的教士。 “我不知道你们来自哪里,但我愿意为你们的健康与幸福向上帝祈祷,愿你们能够在上帝的土地上找到自己的价值。” “谢谢您,尊敬的神父。” 两人回答着,也向教士举起酒杯。 “真好啊!” 年轻人品尝着鲜美的浓汤,忍不住说道。 “东帝国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美好,那么先进,刚刚那个侍女说广告词的样子非常可爱,向我们祝酒的神父阁下也十分可敬!” “这里的天空都是湛蓝的,这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毫无疑问,这片土地一定得到了上帝的祝福!” “上帝会祝福每一片土地,西维斯。” 他的同伴慢悠悠地说道。 “这里之所以能够如此富裕,完全是皇帝的功劳。” “我原本以为那种繁华盛景只能在君士坦丁堡,迦太基和帖撒罗尼迦这样的大城市才能看到,没想到这种农村和渔村也别有一番安宁风光。” “是啊,教士们常说,东帝国是世界上最文明而最自由的国度,这几个月里,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西维斯笑眯眯地喝着葡萄酒,啧啧称赞。 “难怪那么多人挤破脑袋也想成为罗马的公民,那么少的税收,那么高的福利,谁不喜欢更美好而更轻松的生活呢?” “帕切科,等我们完成了旅途,你准备怎么办?” 西维斯看向帕切科。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准备去读大学,我已经拿到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入学许可了,准备去读新闻学。” 帕切科说道。 “其他的事情就等拿到学位了再说吧。” “哈,就你这个蠢脑袋也去读大学?人家凭什么给你许可?” 西维斯调侃道。 “我家养的羊驼都比你聪明。” “那还用说么,我父亲为学校捐赠了一间图书馆。” 帕切科耸耸肩。 “东帝国的大学虽然变多了,但好大学的入学考试也变难了,尤其是圣若望学城的那几所学校。” “我听说,君士坦丁堡大学准备挑头组建一个高校联盟,共享教育资源,好像是叫什么橄榄叶联盟。” “我肯定是没办法通过考试的,那就只能钱了。” “那每一个学期的考试你准备怎么通过,还是靠钱?” 西维斯撇撇嘴。 “你家的生意最近这么好么?” “还可以吧,等我学会了新闻传播,估计也会回去打理生意。” 帕切科嘿嘿笑了起来,西维斯则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西维斯知道,帕切科出生于特拉斯卡拉城邦,这座城邦是墨西哥高原的“皈依之城”,是第一个主动皈依的大型城邦,也是第一个正式宣布废除本地语言文字,全面改用希腊语和希腊文的城邦,他们在新的秩序下得到了最多的利益,直接将旧日仇敌特诺奇蒂特兰压在脚下,一向将上帝和皇帝当做自己的救世主,对东正教会和东罗马帝国也最为忠诚。 帕切科的父亲就是一位特拉斯卡拉贵族,因为憎恨特诺奇蒂特兰人而选择归顺东罗马帝国,在当地威望较高,随后又在新旧大陆的交往中找到了机会,与一位东罗马资本家一起组建了一所海洋运输公司。 这个公司运输的东西不是商品,也不是奴隶,而是移民。 东罗马帝国占领墨西哥高原中东部后,埃律西昂殖民政府正式建立,由于东罗马帝国没有像原时空中的西班牙人一样进行大屠杀,采取了较为温和的统治模式,只要一名土著愿意皈依正教,并且有意向将希腊语作为自己的母语,皆可接受上帝的“赐福”,在所谓的“末日审判”中保全性命。 但是,在有预谋,有组织的投放下,天瘟疫还是迅速席卷了小半个墨西哥高原,不愿皈依正教的土著无法通过任何途径得到抗体,墨西哥高原的人口依然迎来了大衰减,据埃律西昂政府的不完全统计,截止到1477年,埃律西昂政府实控区的人口大概为八百余万,大约与东罗马帝国持平,实际人口则会更多。 然而,由于东罗马百姓的生活过得太好,愿意向新大陆移民的终究只是少数,目前,整个埃律西昂的白人移民仅有一万余人,还多为这几年里强制流放过去的轻刑犯。 埃律西昂政府主要由教士掌权,就目前来说,他们是对土著势力最为友好的一个阶级,在资本家和移民的盘剥下,本地土著也只能把具有普世思想的教士当成保护伞,这种政治模式大大加快了土著皈依的速度,让一些温和土著愿意接受东正教的思想,但这还远远不够。 作为外来者,如果不想在完全摧毁当地政治模式的前提下取得更大利益,扶持本地势力是必可不少的,东罗马帝国将埃律西昂境内大量土地授予亲善势力,使他们成为大地主,最先皈依的特拉斯卡拉人自然得到了最多的利益。 除了信仰和语言上的强制要求外,这些亲善者还必须更改服饰传统,更改饮食传统,更改行为习惯,彻头彻尾地将自己变成罗马人。 然后,东罗马帝国也对婚姻制度进行了一些安排,移民过去的白人男性只能迎娶土著女性,妻子自然只有一个,但情妇方面谁都管不着,愿意“亲善”的适龄土著地主也必须迎娶一位白人女性,且必须将自己与白人女性所生育的混血孩子作为继承人,混血罗马人能够得到更多的优待。 如果土著地主的继承人不是混血,那么不好意思,遗产税直接翻十倍。 东罗马帝国的殖民政府拥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在利益再分配中具有绝对话语权,反正也是僧多粥少,上赶着来表示效忠的人一抓一大把。 除此之外,阿兹特克帝国在鼎盛时期曾经建立了一套十分完善的行政制度,一个比较完善的教育体系和一大堆还算不错的基础设施,东罗马帝国没有将其全部摧毁,而是选择继承下来,将本地文字换成了希腊文,将本地历史换成了罗马史,将高级行政人员和高级教育人员换成了亲善者,这些亲善者自然也受到了同样的要求。 于是,埃律西昂对白人女性产生了强烈需求,他们也不在乎长相如何,身份如何,只要会说希腊语,拥有罗马公民权,能够帮助他们将家产稳定继承下来即可。 再者,殖民者的到来虽然让墨西哥高原的人口迅速减少,但同时到来的还有生产力的极速提升,耕牛,耕马,简易化肥,除虫菊农药,阿德里安液,铁制工具……这些东西首先在教会土地上得到推广,随后又被越来越多的地主利用到自己的农田上,每个月都会有大批东罗马舰船满载各种农耕资料运往新大陆,由于数目足够庞大,运费成本得到了很好的平摊,埃律西昂的农业生产力迎来了爆发式提升,粮食市场畸形繁荣。 俗话说,一牛当十人,迅速开展的农业革新使旧阿兹特克建立在庞大人口基础上的劳动密集型农业走向崩溃,农场主们不再需要雇佣那么多的佃农,曾经需要二十人开垦和打理的农田现在仅需两人。 然而,节节攀升的农业产量没能让埃律西昂的普通百姓过上比从前好太多的生活,东罗马资本家和土著地主们联合起来操控粮价,资本家们先把大量的粮食抛向市场,让那些小农中农连种植成本都收不回来,土著地主趁机侵吞农田,实行垄断,等前期准备完成,他们又开始抬高粮价,收割百姓财产,继续侵占大量田地。 为了让粮食价格始终处于较高的状态,土著地主会将大量粮食卖给东罗马资本家,让后者运往地中海世界,哪怕运不走也会任凭粮食烂在仓库里,绝不会将其低价卖给普通百姓。 如果是在欧洲,这种状况无疑会让大量劳动力进城务工,间接促进大城市的发展和资本主义的萌芽,但埃律西昂是不同的,这里的农业技术被强行提升了上来,其他产业全都未能跟上,在东罗马帝国获取到来自东方的冶炼技术和纺织技术后,在旧大陆卖不出去的大量铁质工具和鞋帽衣物被售往新大陆,反而让埃律西昂的本土手工业者迎来破产潮。 在埃律西昂殖民地,最热衷于推广东罗马服装文化的从来都不是教士,而是大大小小的东罗马资本家和与东罗马资本家达成协议的土著买办,这就是原因之一。 在这种背景下,大量的埃律西昂农民涌入城市,城市却也依然养不起这么多的人口,各大城市纷纷陷入普遍贫穷的状态,早一步归顺东罗马帝国的既得利益者挣得盆满钵满,他们自己的同胞却贫困交加。 重回农村?大地主们早就将土地侵吞干净了,就算抛荒也不许让人随便开垦,这是他们的私有财产,通过合法手段购买取得,受殖民地法律保护。 揭竿而起?如果真这么做了,第一个起兵镇压的恐怕不是东罗马殖民者,而是他们自己的同胞,那些在东罗马殖民体系下发家致富的新贵。 这些生活在贫困中的百姓什么都没有,只能走进教堂,向神父们倾诉自己的苦衷,在这片荒唐的土地上,在这种物欲横流的世道下,只有神父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些庇护,虽然保不了长远,但每个礼拜一次的救济粮可都是按时发放的,哪怕资本家和土著地主极力反对,认为这会让平民们养成“懒惰”的坏习惯,教士们依然照发无误。 教士们也对本地百姓的遭遇十分同情,但他们也毫无办法——东罗马资本家和土著地主的那些勾当虽然令他们十分反感,但的确都是合法合规的。 资本从诞生之初便浸透着血和肮脏,它所带来的进步只不过是一种扩张资本的手段罢了,作为皇帝,以撒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子民。 毕竟,大概不会有太多统治者会因为资本主义和城市化发展所带来的牺牲而选择退回封建主义,选择“去城市化”,重回乡村社会。 教士们会叹息着告诉前来寻求庇护的土著,事情本来不该如此,在帝国本土,一切都那么美好,人人饱暖,处处富足,皇帝保护所有子民,孩子们能够通过读书走上仕途,从农村出来的百姓可以通过学习技术成为工匠,一介平民也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当上腰缠万贯的资本家,将心高气傲的贵族和地主狠狠踩在脚下。 教士们为土著描述了一个梦中的国度,也随口告诉他们,只要会说希腊语,一旦踏上东罗马帝国的土地,获取公民权便不再只是梦境。 在这样的宣传下,无数贫困土著都幻想着踏上东罗马帝国的本土,成为公民的一员,他们无处可归,拖家带口地等在港口,向每一位路过的水手询问着船票的价格。 于是,一些资本家看到了商机,一些土著买办同样看到了商机,他们会把曾经的运奴船进行改装,稍微提升一下舒适度,用相对低廉的船票吸引穷困潦倒者,刚好卡在他们所能接受的最高价格上,将他们最后一丝血汗剥削干净,然后再把他们直接扔在北非或巴尔干的港口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当然,船不跑空,居住条件最差的底舱是属于贫困移民的,上层舱室则属于高层土著,他们会前往东罗马帝国本土,挑选自己心仪的女性公民结为婚姻,完成殖民政府的强制要求。 这些人虽然被视为土著,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独特优势——有钱。 这些年来,东罗马帝国的男女比例本来就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失调,妇产医学的提升让女性难产率大大降低,持续不断的战争,开拓,航海,殖民和流放则让大量的男性公民死亡或流出海外,女性占比竟然超过了男性。 当然,造成这种现象的最主要因素当属突厥女性的归顺,在穆斯林世界中,女性无法掌握生产资料,无法参与政务或是成为神职人员,对宗教的狂热程度远远低于男性,加上性格比较温和,对民族没什么概念,愿意皈依的突厥女性远比男性要多。 这些多出来的女性要么在城市中充当底层劳工,要么成为妓女或情妇,生活水平很低,更别提生而为人的尊严和自由,现在有了更多的选择,也算是一件好事。 于是,一连串的产业链在金钱的刺激下茁壮成长了起来,帕切科的父亲便是一位“移民中介”,靠着欺骗同胞吸取他们最后的鲜血。 贫困土著往往会为了一张船票变卖家产,往往会斩断与家乡故国的所有联系,土著地主们继续扩大着私有田地的面积,继续与东罗马资本家狼狈为奸。 他们依靠农业输出就可以挣大钱,生活所需的各种奢侈品都可以从东罗马资本家手上购买获得,农业技术的提升让他们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佃农,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多出来的贫困人口不再是上好的劳动力,而是随时都可能引发暴乱的“火药桶”。 为了刺激移民市场,东罗马资本家和土著买办无所不用其极,一些教士也被他们收买或哄骗,他们利用了贫困土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在恐惧之下诞生出来的极端宗教狂热,将这种移民包装为“为追求幸福而进行的伟大朝圣”,同时拥有世俗和宗教上的双重进步意义。 于是,这条浸透着鲜血,充斥着欺诈的移民之路被有心人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朝圣者之路。 “话说,那些野人来到帝国本土后,真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么?” 西维斯喝干麦酒,看向帕切科。 “毕竟,他们可不像我们那样接受了整整三年的罗马教育,都是一群半开化的野蛮人。” “那就看跟什么比咯。” 帕切科有些醉了,摇晃着脑袋。 “如果是跟埃律西昂的生活相比,那肯定是幸福而美满的,毕竟在这里,到处都缺人,到处都有机会,想饿死都难。” “这门生意刚刚进行了不到两年,有些移民通过读书认字拿到了完整公民权,通过考试当上了文官,有些移民被教会选中,成为了教士,有些人在工坊打工,有些人给别人当佃农,有些人则前往安纳托利亚搏一片未来,甚至成为了牧场主。” “有些功成名就的移民会回去炫耀,这也进一步刺激了野人们的移民积极性,他们还真的以为只要去了帝国本土,人人都能当上牧场主呢。” 帕切科哈哈大笑。 “实际上,也就那些获得成功的移民有能力衣锦还乡了,其他人的信息压根就没办法传回埃律西昂。” “不过,现在的帝国的确比较包容,经济太好,每个人忙着挣钱,矛盾都被压下来了。” 帕切科笑眯眯地看向西维斯,低声说道。 “不瞒你说,我打听到一点消息,皇帝的大敌,白羊王朝的乌宗哈桑也许快不行了,好几支军团已经进入安纳托利亚,一场东征即将到来,到时候肯定又会有大量的土地急需填充,移民市场绝对前景广阔。” “罗马人的宗教热情在与突厥穆斯林长时间的仇杀中已经被激发出来了,相比于那些白人穆斯林,他们反倒更愿意接纳我们,至少我们信正教,说希腊语,也愿意接受罗马文化。” 说到这里,帕切科耸耸肩。 “我已经认识了不少希腊裔罗马人,说实在的,若论对上帝的虔诚,他们甚至比不上我们。” 西维斯将最后一块面包蘸上酱汁,塞进嘴里,拍拍手,从口袋中掏出一份地图。 “行了,闲聊完毕,我们该干正事了。” (本章完) 第386章 阿索斯圣山 第386章 阿索斯圣山 酒馆中,西维斯在桌面上摊开地图,拿出一支炭笔,在爱琴海西北部的一座半岛画上一个圈。 这座半岛的地理轮廓十分奇特,半岛西北部坐落着帝国第三大城市帖撒罗尼迦,正北方则是两座湖泊,西临塞尔迈湾,东临色雷斯海,南部则是向爱琴海延伸出去的三座小半岛,自西向东依次是卡桑德拉半岛,锡索尼亚半岛和阿索斯半岛,三座小半岛围成了卡桑德拉湾和辛吉蒂科斯湾。 “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耶里索斯镇,位于南马其顿大区的哈尔基季基半岛,又称利爪半岛。” 西维斯说道。 “利爪半岛的名称来源于殖民大臣威廉,据说,他第一次从这里乘船经过时,曾感叹于哈尔基季基半岛的独特结构,认为这是一只伸向爱琴海的尖锐利爪,漫长的海岸线足以提供充足的水手,帖撒罗尼迦城则是最优良的港湾。” “耶里索斯镇位于利爪半岛的东北方,与阿索斯半岛接壤,再往东南方向走上一段路,我们就会抵达此次旅途的目的地,阿索斯圣山。” 西维斯标注出耶里索斯通往阿索斯圣山的道路。 “抵达帝国本土后,我们先后带队朝拜了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和以弗所的圣母玛利亚大教堂,等参观完阿索斯圣山,我们还得去位于色萨利大区的迈泰奥拉修道院。” 西维斯将地图上已经参观完毕的几处圣地作上标记。 “里拉修道院就不用去了,路途太远,我们还得去奥林匹斯大教堂观看运动会的开幕式。” “也得带他们一起去么?” 帕切科问道。 “奥林匹斯开幕式的门票可不便宜。” “别心疼钱,我们要在埃律西昂进行的文明开化可是全方位的,除了信仰方面,文化也必须抓紧,所谓文化,也就是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衣着到食品,从行为习惯到婚丧嫁娶,我们都必须向帝国本土看齐。” 西维斯摇晃着手指。 “我们把那些朝圣者带到这里来,可不是只为了让他们朝拜圣地的,他们必须用心感受帝国的文明之光,回归家乡后,他们会自发地抛弃自己的野蛮陋习,将文明传播下去,顺便吸引更多移民。” “这一次的奥林匹斯运动会可是东帝国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庆典,这可不能错过。” “埃律西昂政府的奥林匹斯代表团已经抵达君士坦丁堡了,人数比我们汇聚起来的这支朝圣团还要多,这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呵,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只是想让自家的生意办得更好罢了。” 帕切科哼了一声。 “你们家可是摩里亚联合纺织集团在埃律西昂城的销售总代理,这些年靠着兜售在欧洲大陆卖不出去的纺织品挣了不少钱吧?” 西维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西维斯的父亲曾是特诺奇蒂特兰的一名贵族,据说还与阿兹特克皇室有些亲缘关系,但他却在东罗马远征军抵进入城市的第一刻宣布投降,带领全家受洗皈依,接受赐福,并开始全盘“罗马化”,从名字到衣着到饮食习惯,全方位讨好着新的统治者。 他的这种“叛徒”行径当然令不少人所不齿,但随着“末日审判”的到来,那些不愿皈依顺服的特诺奇蒂特兰土著一片接一片地染病而死,在铁打的事实下,没有人再敢怀疑上帝的“神力”,西维斯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收获了无数尊崇和大量回报。 现在,西维斯的父亲不只是摩里亚联合纺织集团在埃律西昂城的总代理,还是埃律西昂城“文明与开化”办公室的总管。 在旧阿兹特克帝国,由于连青铜器时代都尚未完全踏足,生产力十分低下,没有由黄金白银铸造出来的货币,一般等价物的购买力从低到高依次为可可豆,铜斧刃和斗篷,斗篷的价值最为高昂,还是各个城市向阿兹特克皇帝定期上缴的贡品之一,普通平民基本穿不起质衣物。 东罗马帝国的纺织业早在几十年前便已启航,在殖民与探索的进程中,纺织业从原材料到生产技术均进行了多次革新,西非和古巴生产出来的长绒与细绒源源不断涌入地中海世界的纺织厂中,工人们则利用从东方带回来的先进纺织工具批量制造布和衣,物美而价廉。 在如此巨量的商品冲击下,墨西哥高原的本土手工纺织业迅速衰败,曾经价值高昂的布极速贬值,就连最普通的市民都能买得起一件最低价的劣质衣。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民族品牌”之说,普通百姓最喜爱什么样的商品?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更加便宜的。 西维斯的父亲看准了这个潮流,将东罗马服装视为“文明的象征”,将本土服装斥为“野蛮而不开化”的一种体现,甚至下达禁令,禁止本土手工业者继续从事传统纺织。 为了让自己的代理生意红火下去,他还代表摩里亚联合纺织集团与种植的土著地主进行谈判,用稍高的价格包揽他们的,运回地中海世界,进一步打压本地产业。 由于年事已高,丧失生育能力,西维斯的父亲没有依照殖民政府的要求迎娶白人女性,而是将大笔财产的继承权全部交给了长子,让他到君士坦丁堡留学,看看能不能迎娶一位地位较高的希腊裔良家少女。 “西维斯,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既然你们家族是从事商品贸易的,为什么还要帮助我们推动移民事业?” 帕切科问道。 “要知道,人越多,购买商品的就越多。” “呵呵,我可不像你那么厌恶读书,在教会学校的三年里,我可是把东帝国的商业教科书读了一个遍。” 西维斯将地图收进口袋,准备离开。 “埃律西昂的大部分人都很穷,他们是没有多少购买力的劣质消费群体,这些人的存在严重阻碍了消费市场的兴旺,送走一些人,其他人就能分到更多的资源,口袋中的金币就能更多,总体消费能力反而会更强。” 西维斯将两枚金币扔在桌上,站起身,伸个懒腰。 “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整个莫斯科大公国的人口不比北意大利少,但根据粗略估计,前者的消费能力却只有后者的六分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东帝国资本家主要将意大利半岛作为倾销地,而不是作为传统贸易伙伴的罗斯诸国。” 帕切科显然没有听懂,西维斯也不继续解释,两人并肩走出高端酒馆,来到耶里索斯小镇的大街。 回过头,看了看优雅大气的酒馆,帕切科再度发出了赞叹。 “这么高级的酒馆,一个渔业小镇显然是撑不起的,旅游朝圣还真是挣钱啊。” 西维斯也环顾着干净整洁的街道,微微颔首。 帕切科的话十分正确,尽管东罗马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扶持沿海村镇的政策方针,耶里索斯也的确靠着海产业止住了人口流失的颓势,但真正使这里繁荣兴旺的可不是这些低级产业,而是近些天来蓬勃壮大的朝圣旅游业。 耶里索斯小镇本身并非圣地,也没有特别壮观的教堂,但它的地理位置十分不错,东南方向便是利爪半岛的第三根利爪,阿索斯半岛,也称圣山半岛。 阿索斯圣山的神圣之处来自于圣母玛利亚,据说圣母大人在前往塞浦路斯岛的途中偏离航线,在阿索斯山上岸,对此十分喜欢,在请求儿子耶稣之后,这座半岛便成为了圣母玛利亚的后园。 自公元十世纪以来,阿索斯山逐渐成为东罗马帝国的宗教中心之一,这里地势险峻,远离世俗尘嚣,四面八方而来的东正教修士在山间建造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修道院,数量最多时足足有四十余座。 修道院中珍藏着大量的历史文物,包括古典书籍,古代信件,珍贵画作以及宗教经典,是东正教艺术史上的一座不朽方碑。 阿索斯山修道院自从创立伊始便拥有自己的特殊地位,不少东罗马皇帝都曾授予阿索斯修士完全自治权,他们组成了修士团体,共同管辖修道院事务,拥有自己的法律和规则,哪怕是东罗马皇帝都无法随便干涉。 在1204年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中,由于梵蒂冈教廷的约束,阿索斯山修道院没有遭到十字军海盗的破坏,这些人终究还是基督教世界的一员,犯不着为了一片除了修道院什么都没有的土地触怒一大群人。 但是,当突厥穆斯林的铁蹄踏向阿索斯圣山时,过去的秩序立马遭到了挑战,奥斯曼人向阿索斯圣山征收了繁重的税赋,设置了严苛的规章,还罔顾最初的协约,纵容穆斯林海盗洗劫修道院的港口。 原时空中,阿索斯山修道院在奥斯曼统治时期迅速衰败下去,大量的历史文物被穆斯林海盗抢走,哪怕希腊共和国最终收复了阿索斯半岛,这座希腊半岛上最著名的东正教圣地也未能恢复十五世纪初期的荣光。 “西维斯,耶里索斯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朝圣的人群,你看,有新色雷斯土著,有罗马混血,竟然还有刚果黑人。” 帕切科笑着指向面向圣山画着十字的朝圣者。 “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得到进山许可呢?” “这倒不清楚,但估计修士们不会让太多人进去。” 西维斯摇了摇头。 “我听说,修道院最初准备每天只接待一百人,逗留时间不得超过一昼夜,在皇帝的强制要求下,修士们才勉强提升到了两百人,并允许朝圣者在圣山停留三天。” “他们不接待除了正教徒之外的所有人,拉丁教徒,亚美尼亚教徒和科普特教徒都不行,他们还仅仅接待成年男性朝圣者,女人和小孩也不得入内。” 帕切科点点头,这项独特规则他也有所耳闻。 阿索斯圣山从创立之初便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下,大部分修士都是从小生长在修道院中,他们不问世事,虔心事主,八小时祈祷,八小时休息,八小时工作,要么耕种农田,要么绘制壁画,要么抄写典籍,他们只吃素食,过着与世无争,自给自足的隐士生活。 或许是因为女性的进入会扰乱修士们的“道心”,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把一切尊崇都呈现给圣母,圣母玛利亚也就成为了阿索斯圣山中唯一存在的女性象征,除了捕鼠的猫和下蛋的鸡,他们甚至不允许雌性动物生活在阿索斯圣山之中。 这项特殊规则适用于所有人,无论是卑贱还是高贵,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只要是女性便不准进入,甚至连东罗马帝国的皇后与公主也无法例外。 当然,他们只是过于严苛地遵守了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并非不近人情,如果外界出现战乱,修士们依旧会庇护赶来避难的正教徒,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孩童。 由于他们完全不管世俗事务,完全没有教区和信徒,也基本上不与外界交往,也就不可能像部分教士一样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完全没有作恶的机会,他们或许食古不化,或许愚昧顽固,但绝不是什么坏人。 “每天只要两百人?” 帕切科皱了皱眉。 “我们的这支朝圣者团队都不止两百人了。” “他们有什么筛选要求么?钱?身份?地位?公民权?” “他们也有自己的特殊筛选规则,十分玄乎,说不清楚。” 西维斯抿了抿嘴。 “阿索斯圣山本来是很少收取捐赠金的,因为他们认为这会影响修士的虔诚。” “皇帝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劝说阿索斯圣山接待朝圣者了,他们之前欠过皇帝的人情,加上这个建议的确有利于信仰的传播,商议一阵子后,他们也就答应了皇帝的请求。” “随着朝圣人群越来越多,阿索斯圣山的修士们也设置了一些规则,不再拒绝信徒的捐赠,而是从帖撒罗尼迦教区挑选了一些甘于贫穷的教士,让他们帮着设置了一个基金会,负责管理这些捐赠金。” “阿索斯修士团体会向基金会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这位修士则负责考核朝圣者,谁能进去,谁不能进,基本上全看这位修士的个人意愿,这个职位每隔半年一换,担任过考核官的修士回到阿索斯山后,会被要求整整半年待在自己所属的修道院中,不许和外界有任何交往。” “如此严格吗……” 帕切科喃喃自语。 “不过既然他们肯收钱,那就还好办。” “呵呵,阿索斯山的修士是特殊的,圣山内部基本用不上钱,他们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他们的考核也并不是看谁的捐赠金更多。” 西维斯笑了笑。 “到底能不能获取资格完全看考核官的个人意愿,捐赠金是次要的,一个富商就是捐出一千个索利都斯也不一定能够获准入内,一个乞丐哪怕只捐一顶帽子,也有可能得到朝圣名额。” “富人上天堂比骆驼进针眼还难,这就是阿索斯修士们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他们主张节俭度日,甘于贫苦,认为陛下所推广的资本主义完全是在鼓励纵欲,鼓励奢侈,对那些发家致富的资本家一向不怎么感冒,反而比较喜欢那些自耕自种的小农。” 西维斯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有尊敬,也有不解。 “知不知道北非斯拉夫帮的“黑彼得”?就是全帝国最富裕的那位奴隶贩子。” “他的长孙年幼时身体虚弱,黑彼得四处求医无门,医生说这个孩子活不过三岁。” “或许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才导致上帝不满,黑彼得来到了阿索斯圣山,提出捐赠一万个索利都斯,想进入圣地,为自己的孙子祈祷。” 西维斯有些羡慕地谈论着黑彼得的财富。 “你猜怎么样?阿索斯修士们压根就不要,直接把他拒之门外。” “那可是一万个索利都斯,啧啧……” “后来呢?怎么样了?” 帕切科好奇地问道。 “最后他进去了吗?” “这事闹得很大,甚至成为君士坦丁堡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黑彼得最后实在没办法,找上了共治皇帝查士丁尼,想请他帮着说说情。” 西维斯继续讲道。 “查士丁尼陛下向阿索斯派出了一位个人使节,认为黑彼得在农民十字军的事情上对耶稣基督的圣战事业有功,还为基督徒的孩子修建了不少学校,圣地不该把这样一位品性端正而仁慈善良的基督徒拒之门外。” “最后,阿索斯修士还是松了口,允许黑彼得朝圣,并愿意为他的孙子祈祷,还是没有收钱,但提出了两个条件。” “第一,黑彼得需要费两万个索利都斯来建造学校,医院和孤儿院,全部交给神学院出身的教士进行管理。” “第二,他需要保证,这位蒙上帝祝福的孩子不能从事任何与奴隶贸易有关的行业,否则便无法升入天堂。” “这也真是……” 帕切科摇摇头,表示无言以对。 “我记得,有一些教士也从《圣经》中找到了奴隶制存在的合法性论据,他们是支持奴隶制的。” “这是自然,不同的宗教团体对奴隶制度的看法不同,阿索斯修士是非常反对奴隶制的,他们尤其憎恨那些贩卖基督徒奴隶的奴贩工会,比如从事刚果奴隶贸易的加那利帮,还有从事罗斯奴隶与切尔克斯奴隶贸易的热那亚帮,北非斯拉夫帮还稍好一些。” 西维斯点点头。 “黑彼得朝圣完毕后忠实履行了诺言,修士们也认真为他孙子的健康向上帝祈祷,还专门派出一位精通医学的修士为孩子看病。” “结果是,那个孩子竟然奇迹般好转了起来,这让阿索斯圣山名声大振。” “真有这么灵验?” 帕切科瞪大了眼睛。 “恐怕还是那位修士的医疗水平太过高超了吧?” “当然是上帝的赐福,这是毫无疑问的。” 西维斯严肃地说。 “在埃律西昂,质疑祂的人都没能在审判中存活下来,这还不够证明吗?” 帕切科连忙道歉,在胸前画着十字。 “那这就难办了,我们能不能获得朝圣许可?” 帕切科问道。 “修士们应该不会有种族歧视吧?” “这倒不会,他们反而更加倾向于从遥远地方赶来的朝圣者。” 西维斯说道。 “就算没能获准进入也没有关系,我们也可以带着他们乘船环岛,也算是朝圣的一种方式了,这个是不被禁止的,只要不带女人和孩子就行。” “不过,现在的考核官是一位来自北非的年轻修士,是个普世主义者,他或许还会更加青睐我们呢?” 两人不再交谈,向阿索斯修道院设置在耶里索斯小镇的考核点缓缓走去。 考核点设置在耶里索斯小镇的木制教堂中,教堂简漏而破旧,但聚在这里的朝圣者却十分众多,排成了一道长队。 朝圣者们穿着各色的衣服,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轮到自己时,他们会简要介绍自己的基本情况,把身份证明交给考核官,市民是身份证,农民则是村子里开具的介绍信。 大家保持着绝对的秩序,无论贫富全都只能遵守先来后到的顺序,西维斯和帕切科站到了最后方,静静等待着。 队伍里有不少人都是来自殖民地的土著或混血,他们的加入倒是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每一位朝圣者往往只有半分钟的时间,队伍的流动速度不算太慢。 十几分钟后,西维斯和帕切科终于来到了队伍前列,排在他们之前的是一位神情落寞的老兵,他穿着破旧但干净的军装,右边的袖管空空如也,胸前还挂着一枚勋章。 “神父,这是我的身份证。” 老兵将一张印有阿尔法的身份证递给衣着朴素的考核官,这是一级公民的象征。 “我来自君士坦丁堡,家……没有家了,目前住在卡尔西顿区的退役军人俱乐部里。” 西维斯听到了老兵的话,也对君士坦丁堡的几个区划有些了解,卡尔西顿区位于安纳托利亚,是君士坦丁堡最贫困的一个区。 “二十多年前,我曾在近卫军第五军团中服役,参加过君士坦丁堡保卫战,这条胳膊是被萨拉森人砍下来的,就在狄奥多西城墙上。” 老兵有些骄傲地提高了声音,努力挺直胸膛,展示着被擦得锃亮的勋章。 “说起来,这事也怪我,那个时候,加拉塔冲天大火,我愣在了原地,一个没留神……” 老兵回忆着过往,遍布皱纹的脸颊上显露出些许微笑。 考核官看过身份证,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满脸沧桑的老兵。 “听说皇帝对老兵非常优待,残疾军人更是能得到一大笔退伍费,你……怎么成了这样?” “不怪皇帝,是我自己的问题。” 老兵苦笑着摇头。 “十多年前,我在酒馆喝醉了,受到了一个资本家的哄骗,把攒下来的钱通通拿去投资,不仅压上了自己的积蓄,还劝说过其他老兵……都被骗了个血本无归。” “我不能让那些战友因为我的过错而亏钱,把房子和土地都卖了,拿去还债……” “后来,我妻子去世了,女儿在出嫁后也不再认我,慢慢就变成了这样。” 老兵的神情一阵恍惚,随后又笑了起来。 “前些天,我女儿生孩子了,我在窗户边远远看着,那孩子长得很像我,活泼好动,一看就是个当兵的好料子,以后一定也会为皇帝效忠……” “我准备去为这个孩子祈祷,愿主保佑他。” 考核官听完,将身份证还给了他,一阵沉默。 “啊,对了,还应该有捐赠。” 见考核官不说话,老兵还以为是自己没给捐赠金,用左手拍了拍脑门。 从口袋中摸出几枚脏兮兮的铜币,老兵踌躇一阵子,叹了口气,他收起铜币,解下胸膛上的拉伯兰十字型勋章,珍重地放在桌上。 “神父,君士坦丁堡圣战者三级勋章,含金的,黑市上大概是三百个索利都斯,但我一直没舍得卖……” “战争结束时,伊萨克皇帝亲自为我戴上,那时他也年轻,我也年轻……” 老兵絮絮叨叨地说道,眼里的不舍逐渐被希望所代替。 “既然是为了我的血脉后代,自然不能小气,不是吗?” 考核官看了看老兵,拿起勋章,摩挲着拉伯兰十字被磨钝的棱角。 接着,在老兵惊讶的眼神中,考核官拉起了他的左手,将勋章放在手心。 “留着吧,亲爱的孩子,我们不是资本家,也不是那些贪婪的主教,我们只希望你虔诚,不会剥夺你的财富,荣耀,和尊严。” 考核官说完,在许可单上写下几个字,递给老兵。 “关于你的情况,我们会上报给君士坦丁堡大牧首,让他组织调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圣战者遭到哄骗。” 考核官的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根据我对资本家的了解,你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个例。” “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们不喜欢皇帝对资本主义的过度鼓励,但必须得客观地说,他是个好皇帝,肯定不会让你们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考核官说道。 “至于你的女儿,她这么做,无疑是——” “不不不,安娜是个好孩子,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愿主也保佑她。” 老兵连忙打断了考核官。 “那好吧,明天一早便可进山,不能带钱,山里的食物和住宿都是免费的,愿上帝保佑你,愿上帝保佑你的后代。” 考核官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目送着老兵的远去。 “看来,帝国也并非报纸上说的那样美好无缺,只不过经济太好,一切不完美都被有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西维斯身后,帕切科低声说道。 “这是自然,有光便有暗。” 西维斯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皇帝还在呢,只要他在,公平与正义就会得到伸张。” 西维斯走上前去,向考核官微微鞠躬,递上自己的一级公民身份证和埃律西昂教会开具的介绍文书。 “尊敬的神父,我们来自于遥远的埃律西昂,带领着两百三十人的朝圣团来到帝国本土,想进入阿索斯圣山进行祈祷。” 西维斯快速说着,将一张由巴列奥略皇家银行开局的两千索利都斯的支票放在桌上。 “望您给个方便。” “远道而来,这很好。” 考核官看了看文书,轻声说道。 “钱放在捐赠箱吧,我们会用这些钱开设医院,造福更多正教徒。” 西维斯连忙拿起支票,放进一旁的捐赠箱,等候着考核官的答复。 “你们人数太多,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考核官问道。 “都在小镇外的营地里呢,我们两人先行赶来,就是想得到朝圣许可。” 西维斯回答道。 “大家都是虔诚的正教徒,都盼着进入圣山。” 考核官有些无奈地看向西维斯,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们晚上会到你们的营地中进行考核,挑选出十位朝圣者,其他人可以乘船环岛。” “圣山空间有限,接待不了那么多人,实在是没办法。” “大型朝圣团队都是这样接待的,上周的那个从新色雷斯而来的朝圣团队只得到了八个名额呢。” “这就足够了,多谢您的厚爱。” 西维斯连忙点头。 “愿上帝与您同在。” “也与你同在,来自远方的兄弟。” 考核官取出另一份文书,写下几个字,递给西维斯。 (本章完) 第387章 爱琴海奇迹 第387章 爱琴海奇迹 深秋的天气透露出些许寒意,君士坦丁堡的气氛却十分火热,市民们徘徊在大街小巷,谈论着国事,战事,闲事,也谈论着近来召开的奥林匹斯运动会。 1477年10月15日,来自各个行省,总督区,殖民地和附属国的代表团齐聚奥林匹斯山下的大教堂外,东罗马皇帝伊萨克三世宣布了东罗马帝国第一届奥林匹斯运动会的正式开始,以“荣誉,忠诚,信仰”为主要信条,以“更快,更高,更强”为主要口号,呼吁运动健儿为自己拼搏,为家乡争光,为祖国奋斗。 由于奥林匹斯运动会立项时间太短,奥林匹斯运动场的各项配套运动设施未能完工,再考虑到交通成本问题,为了让更多百姓沉浸到运动会的氛围之中,主办方决定将赛场分开,除开幕式在奥林匹斯山脚下举行外,其余运动项目分别在爱琴海各大城市进行举行。 于是,在这两个月里,爱琴海两岸的各大城市陷入到狂欢之中,君士坦丁堡的足球和骑士竞技,拉里萨的赛马和马术比赛,帖撒罗尼迦的标枪和铁饼,尼西亚的游泳比赛,士麦那的摔跤和拳击,雅典的马拉松,米斯特拉斯的战车驾驶……除了古希腊奥运会传承下来的传统项目外,1477年奥运会还多加了足球与游泳,前者被定为东罗马帝国的国球,后者则是在水手群体的大力要求下得以加入。 由于东罗马帝国的奥运会从一开始便是奔着商业化的目标而发展的,这场体育盛宴也极大推动了爱琴海各大城市的工商业发展,在繁荣盛世下生活二十年的公民们家境殷实,一些富裕人家借着这次机会组团旅游,在一座座城市里观看一场场比赛,各大城市在皇帝的号召下开展商品博览会和音乐美术节,大量的人口流动起来,推动着社会财富有序循环。 为了进一步刺激城市公民观看奥运会的热情,以撒还倡导承办各大项目的城市发行纪念币,提供纪念册,满足公民的收集欲望,一些富商贵族总喜欢拿着集满纪念币的木盒到处炫耀,哪怕是较为贫困的市民也能在自己城市的运动场中为体育健儿们加油助威。 尽管准备时间十分仓促,运动员们完全就是临时挑选出来的,刚果代表团的铁饼选手甚至就是大使本人,公民们还是十分高兴地观看着这些并不出彩的比赛,他们知道运动员水平不行,但只要有热闹看,只要有小吃买,他们就是十分幸福的。 截止到1477年11月15日,奥运会已经进行过半,十五枚金牌已经诞生,中央行省凭借更加密集的人口和更加优秀的公民素质拿到了其中的五枚,全面领跑金牌榜,阿非利加行省和马其顿行省均为三枚,来自刚果王国的短跑代表队竟然击败了一众对手,为自己的国王夺取了一枚金牌,来自昔兰尼加行省的代表队则凭借一位东非黑人外援的帮助夺取了马拉松项目的金牌。 还有一半的奖牌尚待夺取,奥运会的气氛更加火爆,爱琴海城市的商业贸易额度节节攀升,一些来自外地的公民往往还会顺便拜访各大圣地,这让原本还心存疑虑的宰相和牧首也感到了一丝欣慰。 除了资本家和贵族的投资之外,奥林匹斯运动会的各项开支由皇室,政府和教会进行平摊,并不会向老百姓摊派税收,帝国正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加强国家向心力,提振公民消费热情,推广东罗马文化,如果真向老百姓要钱,他们的参与热情就不会那么高了。 除了做工精致的金银铜牌外,东罗马皇室还秉持一贯的商业化和文化扩张思路,为全体运动员准备了各种带有东罗马特色的礼品,比如丝绸衣物,羊毛衬衫,衣帽,琥珀挂坠,宝石项链……这些商品都带有鲜明的东罗马文化特色,得到了参赛运动员的一致好评,来自殖民地和附属国的运动员会将这些奖品带回家乡,直接促进文化殖民,间接扩大商品市场。 奥运会的举办无疑给爱琴海各大城市的基础建设打上了一剂强心针,港口要扩建,道路要维修,旅馆要升级……水泥厂,采石场,建筑公司……一连串的产业正在蓬勃发展。 君士坦丁堡拥有最好的生活条件和最优良的基础设施,自然吸引了最多的流动人口,他们赞叹着狄奥多西城墙的恢弘大气,赞叹着剑冢纪念碑的古奥狰狞,赞叹着航海英雄陵园的庄严肃穆,赞叹着圣索菲亚大教堂的优雅美观,赞叹着罗马帝国博物馆琳琅满目的珍贵藏品,也和本地居民一起欢庆佳节——在奥运会举办期间,东罗马帝国依然效仿古希腊城邦,提出了“神圣休战”的倡议,要求百姓们将所有矛盾抛之脑后,禁止肆意生事,违令者将受到严厉处罚。 在一些率先挑事者被流放到新色雷斯与埃律西昂之后,公民们总算意识到“神圣休战”的法规不容践踏,君士坦丁堡人和迦太基人握手言和,雅典人和米斯特拉斯人互相祝福,新色雷斯混血与埃律西昂土著互称兄弟。 狂欢中的君士坦丁堡是无比热闹的,但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愿同俗。 君士坦丁堡内,从工坊区通往主城区的黄金大道上,道路两旁的黄金树换上了秋装,圣白色的朵渐渐零落,金黄色的树叶挂满枝头,整条大道上仿佛都弥漫着黄金树散发出的淡淡芬芳。 与君士坦丁堡的其他道路不同,宽阔的黄金大道被划分为六条通道,最外侧的两条石质通道属于行人和骑手,较内侧的两条则是属于四轮马车的沥青道路,最内侧的两条则被铺上了硬木轨道,轨道上方还被包裹了铁皮。 这是东罗马帝国第一条采用马拉货车的交通轨道,与后世的铁轨不同,由于重量较轻,也为了避免马蹄受损,这种轨道没有枕木,两条车轨直接埋藏在石质路面下方,基本与地平线平齐,这样可以保证挽马跑出最高速度。 其实,在十五世纪末,德意志的一些矿区已经开始使用木质轨道运输矿石,东罗马帝国的轨道交通并非首创,只是将轨道运用到城市交通中去,加快人员流通与商品交换。 东罗马的轨道列车由十匹健马提供拉力,供搭载五节经过改装后的马车车厢,第一节属于车夫,前两节属于乘客,最后两节则装载货物,由于摩擦力较小,马拉列车不仅能够承载更多重量,还能比普通马车跑出更高的速度,投入使用后,工坊区和主城区的客货交换速度大大提升。 初步设想成功后,轨道交通的模式在爱琴海沿岸逐步推广开来,君士坦丁堡市政府准备通过轨道交通将主城区与三大卫城连接起来,帖撒罗尼迦也开始设计从港口区到集市区的轨道,各大矿场纷纷效仿德意志模式改造运输体系,提高运输效率。 通往主城区的轨道马车上,一位略显稚嫩的年轻人坐在窗边,沿途观赏着黄金大道的美景,心思却飞向了九霄云外。 他穿着航海学校的学生制服,紧身的内衬和挺立的风衣将他正在抽条的健壮身体衬托得淋漓尽致,漆黑的眼瞳中总是显露出藏不住的落寞和忧伤,配合上俊朗的五官,无论走到哪里,总会牢牢吸引异性的目光。 掏出教父所赠的怀表看看时间,年轻人依旧心事重重,显示出与同龄人所不符的成熟与稳重。 他叫安德烈亚·多利亚,出身于热那亚贵族世家,热那亚共和国基本毁灭后,由于坚决主张主权独立,多利亚家族遭到严重打击,他的叔父因病离世,他的兄弟姐妹们四散流离,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市长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庇护了一部分多利亚年轻人,将其引入东罗马帝国,接受自己想要的教育。 不少年轻人已经完全融入了东罗马帝国富裕安宁的生活,所欲所求无非只是一份更好的工作,但安德烈亚是不同的,他感激迪马尔科的庇护,感激皇帝的接纳,也愿意为伴他成长的东罗马帝国献上忠诚,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热那亚的支离破碎,科西嘉的绝望场景,他没有忘记法兰西王国和米兰公国对热那亚的瓜分,并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复仇。 或许是因为他胸怀大志,或许是因为他天赋最好,迪马尔科也最喜欢他,将他收为教子,一直都视如己出。 有了迪马尔科的栽培后,安德烈亚至少能够得到不比东罗马世家子弟差太多的资源,在航海学校里逐步站稳了脚跟,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尊重与荣誉,也让一些人看到了他的潜力。 时间尚早,安德烈亚从口袋中摸出一盒香烟,用火绒盒点燃一根,沉默地吞吐着云雾。 “安德烈亚!你还不到十二岁,怎么能抽烟呢!” 一个熟悉而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青春美丽的少女面带薄怒,用好看的眼睛瞪着安德烈亚。 “艾莎,在航海学校,无论年龄几何,只有学会了抽烟与喝酒,才能成为真正的水手,才能得到真正的认可与接纳。” “反正我还有几年就要成年了,这都无所谓的。” 安德烈亚淡淡说道,嘴角微微翘起。 由于15世纪末的人均寿命仅为五十岁左右,发育时间也比较短,成年年龄当然会比21世纪更早,每个地方对于成年年龄的规定也不同,东罗马帝国则采用了最为广泛的一种规定,女性十四岁,男性十五岁。 “怎么,要来一根么?” 看着安德烈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艾莎气得满脸通红,赌气般别过脑袋。 名叫艾莎的少女与安德烈亚同岁,但与安德烈亚这位“国破家亡”的落魄贵族子弟相比,她的身份就要显赫许多,她父亲是威尼斯总督区的军事长官,皇室家臣叶尔孤白,母亲是原君士坦丁堡市政官西奥菲勒斯·巴列奥略的小女儿,兄长则是最近当上外籍军团军团长的佐思巴费,称得上名门闺秀。 由于安德烈亚在航海学校的成绩太过优秀,日后至少会成为一支分舰队的舰队长,佐思巴费愿意对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年进行投资,在迪马尔科的介绍下,安德烈亚认识了艾莎,前者很快通过英俊的外貌,优雅的谈吐和忧郁的气质吸引了后者,成为了她的未婚夫,叶尔孤白伯爵的准女婿。 对于这种婚姻,安德烈亚当然求之不得,迪马尔科毕竟不常在帝国境内走动,他必须攀上更高的大树,走上更广的平台,在东罗马帝国的权力场中搏得一席之地。 皇室家臣之女,兼具巴列奥略旁系血脉,本身又是一个美人胚子,这种好事,安德烈亚可不会放弃。 这一次,航海学校组织师生前来观看奥林匹斯运动会,安德烈亚却对这些在他看来属于“平民”的娱乐项目没什么兴趣,他找上了艾莎,请求她带自己在君士坦丁堡内旅游。 艾莎对这位才华横溢而气质高雅的同龄人好感很大,本身也对奥运会兴趣不大,立马答应了他的请求,带着他乘坐金角湾游艇,带着他参观罗马帝国博物馆,带着他去听雅典国际乐团的音乐会,陪他一起去听有关科学与文化的演讲,陪他去给航海英雄陵园献。 艾莎出身名门,自然看不起凡夫俗子,见安德烈亚也对这些比较“高雅”的事物感兴趣,在心底里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当安德烈亚在航海英雄陵园边庄严肃立,说他的心脏总有一天也会被埋在这里时,艾莎终于认定,眼前的少年志向远大,正是她的梦中夫婿。 见艾莎赌气,安德烈亚也不担心,而是望向窗外的天空,看着浓浓升起的黑烟。 “天冷了,君士坦丁堡再度变成了雾都。” 安德烈亚喃喃自语。 “在我的故乡热那亚,哪怕冬天也从不结冰,天空总是湛蓝色的。” “君士坦丁堡上空的雾是巴列奥略吐出的烟,巴列奥略的血管里流淌着最纯粹的黄金。” 坐在一旁的艾莎忽然念着,眼神古怪地看向安德烈亚指间的香烟。 “不错的句子,谁说的,皇帝?” 安德烈亚笑了笑。 “才不是呢,皇帝才不会这么无聊。” 艾莎使劲摇头。 “阿纳斯塔修斯皇子在和他的伙伴们吹嘘的时候说的,他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能够影响历史的人,就因为自己是伊萨克皇帝的儿子。” “哦?他也学着水手的样子抽烟?” 安德烈亚斯来了兴趣。 “我记得皇帝让教会进行过号召,未成年人最好不要吸烟。” “是啊,所以他被皇帝狠狠打了一顿,现在正关在大皇宫里不让出去呢。” 艾莎无奈地摇摇头。 “据说,皇帝准备让他到航海学校上学了,以后或许会成为你的同学呢。” “这倒不错。” 安德烈亚挑了挑眉。 “到时候,你可得把我介绍给他。” “看情况吧,我们家族虽然比不过那些传统世家和新兴资本家,但也是皇室的近臣,我和阿纳斯塔修斯还有过几面之缘呢。” 艾莎伸出手,安德里亚乖乖地将香烟掐灭,递给艾莎。 “他是个乐天派,也对海洋和冒险十分向往,你跟他在一起,或许能改掉总是皱眉的坏习惯呢?” “他大概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安德烈亚说道。 “皇帝太忙了,压根就没怎么管他。” “这还用说么,继承法已经确定下来了,下一任皇帝是查士丁尼,再下一任则是君士坦丁,然后就是君士坦丁的长子。” 艾莎耸耸肩。 “伊萨克皇帝早就在给皇太孙铺路了,这些年里,两位皇帝不在的时候,总是皇太孙在摄政。” “至于共治皇帝查士丁尼,我父亲说,他用不着父亲的铺路,他自己就足够了。” “我父亲还说,幸亏原本最有希望竞争皇位的阿莱克修斯亲王放弃了东帝国的权柄,跑去格鲁吉亚当了国王,不然他恐怕会在权力斗争中被查士丁尼骗得连渣都不剩。” “连美名远扬的阿莱克修斯都不行,更别说毫无根基的巴西尔和阿纳斯塔修斯了。” 安德烈亚默默点头,对东罗马帝国的皇室情况有了一些更深的了解。 “据说巴西尔皇子与文官们走得很近,能够得到自由派和文艺派的喜爱。” “那又如何?这个国家可不是文官说了算。” 艾莎轻蔑地摇摇头。 “我父亲说,现在不比几百年前了,文官政府只相当于皇帝的管家罢了。” “也没这么严重吧,他们还不是有很多想法与皇帝相左,皇帝也没有要求他们完全遵从自己的命令。” 安德烈亚不置可否地说着。 “算了,反正这与我们无关。” 马拉列车驶入市区,街道上的车马行人密集了起来。 “比起两个月前,人还变少了。” 安德烈亚评价道。 “估计都去看足球比赛了,一群俗人。” “安德烈亚,你真的对这种热闹场面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艾莎问道。 “这可是足球比赛的决赛,中央行省对战阿非利加行省,代表球队分别是君士坦丁联和皇家迦太基,报纸上都宣传疯了,城内的射击军和皇家骑警全部出动,就怕球迷们闹事。” “两周前,哥萨克王国的顿巴斯矿工对战马其顿森林,一百多个喝醉了的哥萨克球迷见球队输球,恼羞成怒,直接追着几千个市民打,全被关进了监狱,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看吧,我就说这是野蛮人的运动。” 安德烈亚撇撇嘴。 “这次换我带你出来,是要去涨涨见识的。” 说着,安德烈亚从座位上抄起一份揉皱的报纸,递给艾莎。 “你看看最末一版,皇家科学院的维内托院士的最新研究,关于天文学的。” 艾莎看向最后一版,见其都是一些复杂的论证与晦涩的符号,立马表示看不懂,还给安德烈亚。 “算了,维内托院士准备在君士坦丁广场的演讲台上向全体市民讲解他的研究,我们正在往那里赶呢。” 安德烈亚遗憾地拿回报纸。 “最好的船长绝对得懂天文和星象,上次考试中,天文学是我唯一没有取得第一的课程,维内托院士的最新研究很可能就是下一次考试的考题,我得赶快去听一听。” 黄金大道上,马拉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旁,安德烈亚和艾莎跳下车厢,向君士坦丁广场走去。 相比于人山人海的体育场,这里的围观人群少了许多,科学研究毕竟太过高深,对普通百姓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热闹而有趣的体育竞赛。 安德烈亚和艾莎挤进人群内侧,演讲台上维内托院士正在审阅着手稿,进行演讲前最后的准备。 等待片刻后,维内托环顾四周,有些遗憾地看着稍显稀疏的人群,拿起手稿。 “诸位,我是维内托·维托里奥,祖籍意大利,现在任职于奥林匹斯天文台,蒙皇帝信任,得以加入皇家科学院。” 维内托温和而平静的话语在广场里传播。 “众所周知,我是自然哲学的研究者,原本也接一些工程设计上的委托,但自从发明出望远镜之后,便沉浸在广袤的宇宙中,想通过自己的研究,找出行星运转的规律。” “陛下曾对我说,当一个原始人仰望星空的时间超过了一定阈值时,当生命开始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距离它最终的解开仅有一步之遥了。” “这些年来,我在奥林匹斯天文台上进行了长时间的观测,记录与计算,与陛下保持着书信往来,伟大而英明的皇帝曾多次给予我宝贵建议,有时候简直令我茅塞顿开,他的智慧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不是他不愿将时间过多投入到自然哲学的研究之中,他的成就绝对会超过亚里士多德。” 维内托缓缓说着,台下的众人也没有反驳,这些年来,亚里士多德越来越多的理论被人们推翻,伊萨克皇帝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正确,在他们心中,素未谋面的亚里士多德当然比不上英明神武的皇帝。 “在观测途中,望远镜也得到了进步,陛下的一些小建议让望远镜的放大倍数越来越高,这使我得以更清晰地看到行星的轨迹,并将它们画在纸上,反复计算。” 说到这里,维内托有些激动地鞠了一躬。 “尊敬的诸位,今天,我将会把自己的全部研究公之于众,希望会为你们带来帮助。” 直起腰,维内托清了清嗓。 “首先,我的研究证明了托勒密体系的完全错误,地球并非宇宙的中心,五大行星也并非围绕地球做匀速圆周运动,这与我的观测结果完全不符。” “根据我的研究,太阳无疑是地球和五大行星的绝对中心,这些行星全都围绕着太阳进行旋转,但运动轨迹也并非圆形……” “在陛下的建议下,我将行星的运行规律分为三方面,分别描述行星的轨道形状,运行速度和运行周期。” “第一,所有行星围绕太阳的运动轨迹均为椭圆,太阳处于椭圆的一个焦点上……” “第二,太阳与行星的连线在相同时间内扫过同样的面积,这是因为……” “第三,行星距离太阳越远,公转周期就越长,至于这个周期到底如何描述,我暂时还在计算之中……” “我将会在下一期的《君士坦丁堡周报》上将研究数据开源出去,如果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妨向我的住址写信。” 接下来,维内托又对自己的三大定律进行了讲解,顺便介绍了一下这些定律在星象学上的运用。 “先生,为什么行星会绕着太阳转呢?”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进维内托的耳朵,这是一位身穿君士坦丁堡大学校服的大学生。 “如果太阳是特殊的,那为什么月亮会绕着地球转呢?这也是您之前的研究成果。” “您之前还在《学城月刊》上发表文章说,木星和土星也有自己的“月亮”,那它们为什么会绕着木星和土星转呢?” 大学生疑惑地问着。 “还有,这种旋转所带来的影响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为什么满月时期,潮汐总会异常变动呢?” “我知道这当然是上帝的安排,但上帝的安排都是有迹可循的,通过探索自然,我们能够总结出上帝为我们设下的客观规律,这也是陛下的话。” “这……” 大学生一连串的问题让维内托愣了愣神,不过还是有些高兴。 “这很好,孩子,你的问题非常有价值,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我们现在无从解答的。” “探索自然之路永无止境,继续追寻,努力研究,总会得到成果的。” 维内托继续回答着围观群众的问题,安德烈亚则拉起了索然无味的艾莎,离开广场。 “听懂了?” 艾莎从神游中醒来,看向安德烈亚。 “我反正没听进去一个字。” “数据分析当然没听懂,但维内托院士的结论还是都记下了。” 安德烈亚说道。 “这些东西能有多大用呢?” 艾莎不解地问。 “我看这些结论对现实生活毫无半点影响。” “呵呵,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是有用的。” 安德烈亚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维内托院士专心研究的这几年,航海学校发到我们手中的望远镜的确是越来越好了,一些观测星象的方法也越来越成熟。” “据我所知,已经有人提出用光学仪器来确定航海方位了,同样用到了天体作为角度基准物,陛下鼓励了这个思路,派人进行研究,将这种仪器命名为纪限仪。” 安德烈亚带着艾莎走向市区,继续说道。 “一个问题会延伸出无数个问题,在解决问题时,学者们会发现,现有的仪器不太行,现有的材料不过关,他们没办法,只能对此加以解决。” “当他们终于抵达真理面前时,回顾来时的路,却才发现,这条光辉灿烂的路,早已比真理本身更具价值。” 进入闹市区,烟火气息立马浓郁了起来,来自埃律西昂的移民兜售着塔可小吃,来自保加利亚的公民表演着摔跤打斗,阿拉伯归正者的沙威玛滋滋冒油,小商贩的摊位上是不知真假的猫头鹰银币和委内瑞拉宝石,水手的大笑声豪放而粗犷,报童的叫卖声清亮而高昂。 “《体育时报》!马其顿森林队击败尼西亚陶瓷工,为马其顿行省得到一枚铜牌,金银牌的角逐将在今晚举行,诺塔拉斯金银雕刻作坊提醒您,金银雕刻,就找诺塔拉斯……” “《商业月刊》!李希梅尔化肥厂发表声明,他们已经通过高温煅烧蛇纹石与磷灰石制成了新式化肥,这种肥料对黑褐色的松软土壤效果更好……” “由于纺织业和化工业兴旺发展,西西里硫磺公司的股价迅速上涨,上涨速度仅次于最新成立的黑海联合茶叶集团,有兴趣的投资者无需继续等待……” 安德烈亚拉着艾莎在闹市中闲逛,似乎是被这种美好的生活所感召,原本冷漠的神情也松动了几分。 “今天怎么想凑这个热闹?” 艾莎好奇地问。 “我以为你会直接回去呢。” “今天心情不错,随便逛逛吧。” 安德烈亚说道。 “别人都说,无论你来自何方,只要来到君士坦丁堡,立马就会爱上这座城市,爱上她的富饶,爱上她的科学与文化。” “我父亲曾说,他跟随皇帝第一次来到君士坦丁堡时,这里还只是个大农村,你今天所看到的文化,科技,艺术,都来自于陛下的大力推广。” 艾莎说道。 “这真是一个奇迹。” “不,陛下最主要的功劳是让罗马公民吃饱了饭,穿起了衣,用的起廉价燃料,上的起普通学校。” 安德烈亚摇摇头。 “只有完成了这些,科技,文化与艺术才能蓬勃生长,这些事物的进步也会带来更好的生活质量,相辅相成。” “你不能要求一些连饭都吃不起的人钻研科学,你不能要求一些连衣服都穿不起的人读书作文,陛下依靠残酷的对外剥削实现了核心领土的繁荣富足,这份繁荣富足推动了科学与文化的进步,我们与那些殖民地的差距将会越拉越大。” 安德烈亚说道。 “他们的本土手工业会被我们击垮,他们的本土文化会被我们吞噬,他们的经济被我们控制,他们的人才会为我们效忠,他们的人民向往着东帝国的美好生活,却从不会想,这种美好生活到底是怎么来的。” “现在,能够对帝国造成威胁的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自己罢了,但只要陛下还在,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安德烈亚说完,微微鞠躬,向艾莎伸出手。 “走吧,我们去帝国大饭店吃饭,然后去歌剧院听歌剧,等歌剧散场,我们去街边买小吃解馋。” “我的奖学金还剩下一些,专门用来招待您,我最亲爱的女士。” 艾莎的眼里涌出一抹爱意,将自己戴着薄纱手套的右手交给安德烈亚。 “那就多谢你了,我最信赖的骑士!” …… 1477年秋季,经历三十五年的复兴和发展后,东罗马帝国从覆灭边缘跃升为世界霸权,经济不断发展,文化不断输出,科学技术迅速飞跃,音乐美术蓬勃生长,到处都是一派祥和。 1477年秋季,爱琴海沿岸陷入奥林匹斯盛宴的狂欢之中,来自半个世界的人们感受着东罗马帝国的文明,向往着成为东罗马帝国的公民,他们纷纷惊叹,短短三十五年,旧貌换新颜。 经济的高速发展压制了一切不满,无比充裕的生活掩盖了一切黑暗,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的声望在此时达到新的顶点,人们开始相信,黄金王朝受神庇护,皇朝盛世永不终结。 一场秋雨带来了凉意,君士坦丁堡中,黄金树的落叶铺满大街,衣食充足的人们不必惧怕寒冬的到来,因为他们清楚,下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就在眼前。 落叶捎来讯息,那是一个丰饶的时代,在海的彼端,罗马人的故乡,欧洲与亚洲之间的交界地,“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伊萨克三世的黄金时代进入鼎盛时期,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各位诗人尽情歌颂,他们将眼前的场景描述为东罗马历史上最伟大的盛世,将伊萨克三世为他们所带来的高速发展描述为一场成真的美梦,为其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爱琴海奇迹。 (本章完) 第388章 联合纺织卡特尔 第388章 联合纺织卡特尔 当第一场大雪在君士坦丁堡的上空飘然落下时,沉浸在奥林匹斯运动会中的罗马人终于明白,又一年的冬天悄然而至。 自北而来的寒风吹散了大城市中的人群,获得圆满成功的奥林匹斯运动会宣告结束,各支代表团有序回乡,聚集在城市里的游客依靠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线回归家园,窝在了自己温暖的卧室中。 不出所料,北方大城市上空的煤烟一年比一年浓厚,煤炭价格降低,焦炭使用率提高,室内的炉火比往年更旺,东罗马帝国的百姓度过着又一个暖冬。 至于十分难闻的气味,满眼昏黑的天空,遭到污染的水沟……在这个时代,这可是文明的象征。 当然,这种情况仅限于北爱琴海及黑海沿岸的北方大城市,东罗马帝国的北非领土对煤炭的需求量就相当少了,这里地处亚热带,绝大多数的人口聚集在北方沿海的地中海气候区中,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冬天反而是最为温和舒适的一个季节。 如果一个地方没有寒冷的冬天,那便无法产生庞大的能源需求,没有庞大的能源需求,取暖物便不会实现从木炭到煤炭的革新,为了方便煤炭开采而诞生的蒸汽机便几乎不可能出现,寒冬摧残生灵,却也逼出了进步。 在柯本气候分类法中,君士坦丁堡属于夏干温暖气候到常湿冷温气候的过渡区,是地中海沿岸最寒冷的城市之一,再加上小冰期带来的影响,拥有三十余万人口的君士坦丁堡对煤炭的需求量无疑是庞大的,如果处理得当,寒冷的“诅咒”反而会变成温暖的“祝福”。 同时拥有煤铁资源的地方可不止英格兰一处,热带非洲的不少地方也具备这个条件,但哪怕他们与18世纪的英国具有同样的文明层级,他们也大概无法点燃工业革命的火,没有需求,那就何谈生产,何谈创造。 当然,上帝是公平的,热带和亚热带地区也具有自己的独特优势。 东部大西洋上,一艘三桅大帆船向东南行驶,位于顶层的豪华休息室中,两名乘客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相互之间维持着最基本的尊重,但显然不是特别亲近。 坐在靠背椅上的是一位商人,约摸五十来岁,两鬓皆已斑白,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布满皱纹,浑浊的黑色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坐在窗边的中年人则是官员打扮,精心裁剪的黑色制服上佩戴着银质双头鹰徽章,双头鹰的利爪下则是一朵盛开的帝王。 见身边的官员在寒暄几句后便不再言语,而是一门心思地观察着窗外的海景和即将抵达的港口,老商人有些无奈,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卷。 “帕夫洛斯阁下,您抽烟么?” “不必了,扬纳男爵。” 帕夫洛斯挥挥手,表示拒绝。 “您是有爵位的贵族,我只是一个文官,按道理,您无需对我使用敬语。” “呵呵,您这就说笑了,我这个爵位不是靠军功得来的,封地也就是几内亚海岸的一座小岛罢了,没什么价值。” 扬纳男爵笑了笑,将一根烟卷塞进嘴里,用火绒盒点燃。 “相比于您这位实权总督,我这些年的一点小成就实在算不上什么。” “白金港之虎,金角街之狼,白金公司的创始人,殖民地种植园“扬纳”模式的提出者,皇帝敕封男爵,元老院五级元老,全帝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资本家。” 帕夫洛斯偏过头,看向笑意盈盈的扬纳。 “如果您的这些成果只算是小成就,恐怕这世界上也没几个人敢称成功了。” “哪里哪里,这都有赖于陛下的支持,我们只不过是跟着喝了一口汤罢了……” 面对帕夫洛斯的吹捧,扬纳还是一味谦让,似乎对这些荣誉并不重视,但心里却还是十分开心。 二十年前,扬纳只是一个在君士坦丁堡从事农产品交易的小商人,收入不算高的他却有一颗实现人生飞跃的野心,总喜欢在君士坦丁堡内走街串巷,四处寻找着发财的机会。 那时的东罗马帝国刚刚开启殖民探索,以直接掠夺和欺骗性贸易为主,从远方归来的水手们个个腰缠万贯,钱大手大脚,这一现象极大刺激了尚且贫穷的扬纳,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要想实现阶级跨越,要想实现一夜暴富,最好的办法就是踏上通往远方的航船。 扬纳是个很有干劲的人,立马变卖了所有家产,向父母和长兄请辞,踏上了一艘开往西非的航船。 抵达几内亚湾区后,由于扬纳患有轻型地中海贫血,反而能够在内陆地区比别人坚持更长时间,他在这一带四处走访,做过小生意,干过杀人劫财的勾当,也见识过东罗马水手是如何用玻璃珠换取金首饰的,对东罗马帝国的早期殖民地思路有了一个比较深刻的了解。 但是,与其他贪图一时钱财的冒险家不同,扬纳在考察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金银,宝石,香料,工艺品,这些都是次要的,暂时的,不长远的,真正重要而长远事物的只有两个,那就是永恒的土地和生活在土地上一代代的人群。 扬纳曾是个农产品小贩,在贸易侧重上也更加倾向于农产品,他曾试着在殖民地购买了一片庄园,雇佣当地人种植粮食和蔬菜,但最终没能取得预想中的成功,那里的土地不适合种小麦,那里的土著也在农业上天赋平平,蹉跎一年,扬纳几乎没挣到多少钱。 然而,就在心灰意冷的扬纳准备变卖庄园,重新回归君士坦丁堡时,东罗马帝国的航船将从埃及人和印度人手中得到的优良种带到了西非,并在这里成功种出了印度。 看见白的球,扬纳陷入了一阵狂喜,他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手工业原料,知道这种东西只有在天气较热的地方才能种植出来,也知道在当时,整个基督教世界几乎没有任何一片能够提供大量球的种植基地。 于是,扬纳将自己的庄园种上了,使用土著奴隶作为廉价劳动力,成为了白金港最早的一批种植园主,成为了东罗马帝国“霸权”的奠基人之一。 后来,扬纳也逐步发觉了西非种植的天然劣势——树林太过密集,沿海土地狭小,大量的肥沃土地被内陆土著占据,那里充斥着蚊虫疾病,根本无法深入。 苦思冥想和数年实验之后,扬纳找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并将其上交给帝国中央,试图借助强大的中央力量来完成他的目标。 他的设想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并要求殖民地官员和种植园主加以实施,迅速实现了初步成功。 他构想出来的新模式被称为“扬纳模式”,这种模式的主旨十分简单——在面对热带非洲这种难以进入的殖民地时,不再由东罗马殖民者亲自打理种植园,而是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将种植业务承包出去,让内陆土著自己种植,东罗马帝国只在沿海港口负责统一收购。 这种模式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内陆土地和内陆劳动力利用起来,迅速扩大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东罗马殖民者不需要继续忍受难耐的高温酷暑,不需要面对土著的明枪暗箭,不会与本地土著产生太大矛盾,还能使殖民者与殖民地土著之间形成一条名为利益的锁链,双方关系在表面上不再是殖民者与被殖民者,而是原材料收购商和原材料供应商。 当然,坏处也是存在的,那就是黑人土著的农业技术过于落后,没有经营种植园的经验,粗方式的农业使经济作物的单位产量非常低下。 不过,只要种植面积足够广阔,单位产量便不值一提,东罗马殖民者本来就无法深入内陆雨林,能收多少是多少。 二十年来,“扬纳模式”已经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在热带殖民地的普适方法,这标志着东罗马帝国的殖民思路从一开始就与葡萄牙人和法兰西人有所不同,从简单而野蛮的低级掠夺逐渐转为高明而隐蔽的资本剥削。 二十年来,刚果王国和几内亚大湾区越来越多的土著酋长与东罗马殖民公司签署协约,他们烧毁农田,将上好的土地全部用来种植,烟草,甘蔗,橡胶,可可,咖啡,柯拉果和阿拉伯茶等一系列亚热带及热带作物,逼迫着自己的同胞成为种植业奴工。 对于土著酋长来说,种植这些经济作物比种植杂谷挣钱得多,有了钱,他们不仅可以购买到更多的东罗马奢侈品,还能雇佣强大的东罗马雇佣兵小队,继续侵吞其他酋长的土地。 至于粮食?向东罗马公司购买不就好了,埃及的小麦粉,埃律西昂的玉米粉,哪一个不比本地出产的高粱面更好吃? 至于普通土著买不起?这没关系,酋长老爷们为他们准备了更加便宜的木薯,虽然有毒,而且还会损伤智力发育,但总算是还能下咽,至少饿不死。 至于相当一部分经济作物对土壤肥力要求很高,对土壤肥力破坏巨大,强行种植会让土地越来越贫瘠,最终根本无法种植粮食作物,这与酋长老爷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些非洲罗马镑,从迦太基的雇佣兵之家请几支雇佣兵小队,把隔壁酋长的土地和奴隶给抢过来。 愿意种植经济作物的酋长得到了更多的利益,仍然种植粮食作物的却始终贫穷,为了钱,也为了不被他人吞噬,他们只能选择加入其中,种植园面积也就越来越大,经济作物的产量也就越来越高。 东罗马帝国对黑奴的需求量没那么高,对于那些没有金矿的土著酋长来说,他们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出口商品,只能加入经济作物种植园的开垦浪潮中。 二十年来,东罗马帝国的殖民公司通过建立商贸关系的方式掌控着殖民地土著的经济命脉,培养着一大批依赖东罗马贸易体系的本地买办,巴列奥略皇家银行铸造的非洲罗马镑成为了沿海地区的标准货币。 一些比较有远见的土著酋长还会捐出一大笔非洲罗马镑,将自己的子弟派往帝国本土接受教育,要么为了提高农业技术而前往君士坦丁堡大学学习经济农业,要么为了他们自认为的文明开放前往康斯坦察神学院学习神学,这些人见识过了东罗马帝国的繁荣与美好,也自然会在学习生涯中成为说希腊语的正教徒,对东罗马帝国有更多的好感,回家继承家业后,相当一部分留学生会对自己的酋邦进行文明开化,说东罗马语言,信东罗马国教,行东罗马体制,加入东罗马文明圈。 当然,也有一些黑人酋长选择另辟蹊径,就比如全世界最大的奴隶贩子,全世界最大的捕奴者和蓄奴者刚果国王,这位主动皈依东正教,主动定希腊语为贵族语言的土著大酋长就把自己的三个儿子派往比林奇大学,专门学习心理管理学与行为控制学,为之后的家族事业打好基础。 对于黑人留学生,东罗马帝国自然来者不拒,出钱就行,捐款就行,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学和工程学是不可能开放的,其他的就随你自己,如果是学神学和希腊语言文学,学费还能再低一些。 二十年来,为了将“扬纳模式”贯彻到底,东罗马帝国的几大非洲殖民贸易公司绞尽脑汁,用尽一切办法控制着沿海土著酋长们的心智,在此基础上诞生了大量的专为土著酋长而制造的消费品,比如外表精美而实用价值极低的铁质刀剑,金银盔甲和鎏金枪械,比如符合土著酋长审美需求的金银耳环,珠宝项链,比如他们最喜欢的两种大宗商品:布和烈酒。 在这其中,添加成瘾性物品的高度烈酒是土著们的最爱,基本上喝上一次便停不下来,在刚果王国首都,每当东罗马商品集中到来时,大街上总会出现一大批把自己灌醉而死的土著,连当地教会都看不下去,向国王提出抗议,却遭到了同样是个酒鬼的国王的坚决反对。 东罗马帝国和东正教会已经明令禁止了成瘾性加料酒类在帝国本土的传播和售卖,但这项规则在西非显然是不适用的,圣威廉港内已经建起了不少烈酒二次加工坊,他们将会从西非土著手中收购罂粟果和阿拉伯茶,进行一些简单提取,将其加入从帝国本土运过来的烈酒中,然后再以高价售往西非,进入千家万户,从中挣取大量利润。 这个时候还没有鸦片吸食法,印加土著发明的古柯叶吸食法也尚未传播开来,对于西非土著来说,东罗马资本家提供的加料烈酒便是最好的麻醉剂,酿造高度酒可是一门真正的技术,土著们没办法自产自销,他们陷得越深,对东罗马商贸体系的依赖就越深。 在这二十年里,扬纳本人也迅速发家致富,成为了白金港最大的收购商,在迦太基城建立了专门从事纺产业的“白金公司”,又将其投入位于君士坦丁堡金角街的证券交易所中,吸引了大量投资,将生意越做越大,他对自己的成就非常自豪,将家族姓氏改为了“瓦姆瓦基”,意为。 在这期间,东罗马帝国的产业进行了两次革新,从新大陆而来的美洲代替了旧大陆的印度,从东方而来的新型纺织工具让大工坊生产成为可能,经历过几次亏损后,扬纳渐渐明白了新事物和新技术的重要性,也开始学着其余资本家一样投资大学,投资技术,投资天才,斥资一万索利都斯开设了迦太基城第一所纺织专科学院,为自家工坊培养高级工匠的同时,也大力钻研纺织技术。 实际上,东罗马帝国所谓的纺织业“研究”主要就是对印度和华夏的纺织技术进行学习和革新,东印度公司每年都会委托海盗搜罗大量东方书籍,人文研究所的翻译员则会将这些书籍翻译为希腊文和拉丁文,材料主要来源于蒙元时期,比如《农桑辑要》和《王桢农书》,东方农书极其详尽,且配有大量插图,非常适合学习研究。 《农桑辑要》中对种植方法的叙述让种植园主们大受启发,《王桢农书》中对元代水转大纺车的详细解构则真正推动了东罗马纺织业的工厂化,这种水力纺车可以用水力,畜力或人力驱动,是东方文明的伟大科技瑰宝,已经基本符合了马克思主义对发达机械“驱动机器、传动机构和工具机”的三项特点定义,效率比普通纺织工具高出几十倍,已经不再属于“简单工具”的范畴,是一种真正的近代机械,比原时空中大英帝国的水力纺织机早上几百年。 在元明两代,东方王朝已经出现了纺织业的资本主义萌芽,一些工坊开始采用“雇佣制”的生产分配模式,但或许是由于统治阶级害怕民间工坊的大量滋生会扰乱秩序,增加管理成本,又或许是“重农抑商”的思维定式让他们不想将农业用水分配出去,他们依旧采用了官办工坊和民间原始手工业的模式,民间大工坊遭到打压,资本主义的萌芽终究就只是萌芽罢了。 在封建体制下的官办工坊难以实现技术革新与技术推广,甚至无法做到打击垄断——他们的确压制了民间大商人的垄断,但自己却成为了新的垄断者。 哪怕在17世纪,东方的大部分生产技术都并不落后于西方,根本就不是技术的问题,真正落后的就是那一套根深蒂固的封建体系了。 当然,元代水力大纺车的落寞却不仅仅是因为落后的制度,这与纺织原材料的变更具有极大关系,作为一台大机器,水力大纺车适合长纤维纺织,在东方一般会被用于麻纤维的纺织上,但元明两代正好是东方纺织业从麻到的转折期,截止到目前为止,已经几乎取代了麻,成为东方王朝廉价纺织品的主要原材料。 世界上有三种,分别是原产于印度的粗绒,原产于美洲的长绒和细绒,很不幸的是,东方王朝的正是粗绒,纤维短,质量差,基本上只能采用手工织布,不适合工厂生产,水力大纺车得不到重用,自然渐渐消失。 东罗马帝国一样无法解决粗绒的纤维问题,也无法制造出一个适合短纤维的纺织机,更不可能放弃前途大好的,改用逐步沦为夕阳产业的麻纱。 但是,由于东罗马帝国是个殖民帝国,早在发现美洲时便引进了纤维较长的长绒与细绒,各大种植基地的粗绒一夜过时,困扰纺织业工坊的纤维问题迎刃而解。 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解决问题,而是需要转变思路。 在对东方纺织技术进行研究的同时,东罗马帝国的农业研究所也对这些纺织机械进行了一些本土化革新,争取早日实现工业化生产。 1475年,在皇室的资助下,来自意大利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根据《王桢农书》上的绘图,对水力大纺车进行了一些改良,加装了翼锭和滚筒,提高了水力驱动效率,并使其能够在水力不足的情况下用畜力和人力进行代替。 除此之外,他还设计出了一些依托于现有大纺车的衍生款,除32锭的基本款外,还有18锭和9锭的删减款,分别适配于蚕丝,羊毛和的针对款,各个工厂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需求进行选择。 这种十分先进的纺织机被称为“达芬奇”式纺织机,依照传统,所有专利归赞助者所有,皇家纺织厂立马开启了升级换代,其余的私人纺织厂则需要象征性地上缴一些金钱作为专利费。 在此背景下,扬纳也迅速跟进,将自己在迦太基城的原有纺织工坊搬迁到城市西边的迈杰尔达河畔,利用迈杰尔达河的河水实现水轮驱动。 东罗马帝国的纺织业原材料比较全面,,麻,羊毛和蚕丝均有使用,这四种织物各有优劣,哪怕是麻纱也具有干爽透汗而价格低廉的优点,适合在炎热地区使用。 在纺织业发展过程中,东罗马帝国逐渐形成了三大纺织中心,分别是迦太基城的麻纺织,爱琴海南部沿海的丝绸纺织和爱琴海北部沿海的羊毛纺织,由于迦太基城靠近大西洋,且阿特拉斯山脉北麓本来就是生产基地之一,这里暂时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纺织重镇。 当然,迦太基城虽然有迈杰尔达河的水利之便,但迈杰尔达河毕竟全年水量小,旱季流速慢,等原材料更加丰富,航运体系更加发达后,纺织业同样会向河流更多,水资源更丰富的色雷斯地区转移。 到时候,迦太基城或许能够保持一些纺织产业,但整个阿非利加地区却只能沦为种植园区和原材料中转基地了。 节节攀升的产量让纺织业市场迎来春天,扬纳的“白金公司”成为迦太基纺织业的霸主,年产量甚至超过了皇家纺织集团在迦太基城的分厂。 现在,扬纳已经成为了一位五十三岁的老人,拼搏一辈子,也该到了享受成果的年纪,但他却不敢松懈,每当有人提起,他总会有苦难言。 作为一个在东罗马盛世下白手起家的资本家,扬纳在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自认为无愧于心,他想将自己的资产完好无损地传给子孙,并让自己的家族产业发扬光大。 由于常年打拼在外,扬纳的长子和幼子都是天酒地,混吃等死之人,唯一一个比较正常的次子虽然勤勤恳恳,但却没有什么出众的商业眼光和卓越的商业才华,为人比较木讷,只能老实奉行父亲的指示,没什么独立思考的才能。 东罗马帝国的资本主义才刚刚进入正轨,新鲜事物和新式技术不断涌现,更新换代很快,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扬纳不认为自己的儿子能够在残酷的竞争中击败对手,他必须为子孙们寻求一个更加保险的“铁饭碗”。 “扬纳男爵,白金港就要到了,您这次准备怎么扩张自己的商贸版图?” 舰船即将靠岸,帕夫洛斯看向怔怔出神的扬纳。 “据我所知,您的虚血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似乎不该继续在海洋上奔波。” “这正如您所见,尊敬的帕夫洛斯大人。” 扬纳掐灭即将燃至指间的烟卷,笑了笑。 “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在此之前,想给子孙后代们多留下一些东西,这次来白金港,也是为了对那些下级供应商进行一些试探,他们看我老了,最近有些不听话。” 扬纳收敛笑容,叹了口气。 “我们不像您,您是依靠考试走上仕途,在殖民部做出了一些成绩,被任命为新色雷斯总督。” “纺织业的竞争太激烈了,纺织内部在竞争,从事,麻,羊毛和丝绸纺织的资本家们也在竞争。” “我想,能不能寻求一种方式,让内部竞争稍微和缓一些呢?” 扬纳看向帕夫洛斯。 “殖民大臣威廉升入了上帝的国度,新色雷斯不再由殖民部直辖,您是陛下任命的第一位新色雷斯总督,日后的工作也估计是让新色雷斯走上文明,将其彻底变成罗马人的第二家园。” “新色雷斯是东帝国最成熟的一个海外殖民地,发展时间最久,希腊裔人口最多,帝国的各大商会都在这里拥有市场,那里的法律没有本土健全,您到了新色雷斯后,立马就会察觉到竞争的残酷。” “您提到的这些,我自然有所了解,这也是我即将解决的事情,严明新色雷斯法度,将文明的种子首先在沿海城市播撒。” 帕夫洛斯说道。 “但在我看来,适当的竞争不是什么坏事,这有助于新式技术和生产模式的革新,陛下虽然没有出台法律,但他派人编写的经济学教科书已经明确说明了过度垄断带来的坏处。” “是啊,是啊。” 扬纳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适度竞争是陛下想看到的,我也知道富格尔家族已经因为在矿业上的过度垄断遭到了陛下的敲打。” “但是,东帝国的资本主义才刚刚进入蓬勃发展阶段,各国市场也压根没有连接起来,民间小工坊比比皆是,想要实现真正的垄断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一点同样是经济学教科书上的内容。” 扬纳说道。 “适度垄断有助于促进资源整合,有助于规范市场秩序,有助于减缓内部斗争,共同开拓海外市场,挤压国外商业集团,这些优点同样是陛下所认可的。” “陛下在很久以前便大力推广的商业同业公会,其实在本质上同样形成了局部垄断,这一点您不会不承认吧?” 帕夫洛斯思索片刻,没有说话,作为一位文官,他对经济学只有一些十分肤浅的了解,还大多来自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经济学论述,正儿八经读过的经济学书籍也就只有一本色诺芬的《经济论》。 他对这些事情,是真的不太懂。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扩大市场,与此同时还得进行文化同化与宗教传播,运用这种方法提高某一市场的质量,国内的竞争理应得到缓解,全罗马资本家应该联合起来。” 扬纳徐徐说道。 “据我所知,摩里亚丝绸联合公会早就开始悄悄搞垄断了,他们并没有对隔海相望的安纳托利亚丝绸产业进行完全打压,而是寻求将那些小工坊整合起来,由公会统一规定价格,进行产量分配和市场份额分配,减缓内部倾轧,集体进军海外市场。” “他们趁着格拉纳达城和佛罗伦萨城的衰落一举夺取了大半个意大利市场,现在又忙着开拓北海市场。” “东帝国的商业同业公会从一开始便是效仿了德意志和意大利模式,摩里亚人做得更绝,他们从意大利吸引了大量商业人才,那不勒斯的阿劳恩破产后,几乎一半的中高级管理者都进入了摩里亚。” “这些人不仅帮助摩里亚丝绸完成了规范化和集团化,增强了他们的抗压能力和海外竞争力,还为摩里亚丝绸联合公司带来了一个新名字。” 扬纳看向帕夫洛斯,缓缓吐出一个拉丁语单词。 “卡特尔。” 卡特尔,本意为“卡片”,资本主义垄断组织的一种早期形式,最早起源于中世纪的城市行会,曾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初显苗头,但直到19世纪,国际市场趋向成熟后,这种模式才真正展露出最大威力。 帕夫洛斯听完,摇了摇头。 “我对这些名词不是很懂,但大概清楚你的意思,你信不过自己的后代,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他们上一层保险,对么?” “陛下是怎么看的?” “摩里亚丝绸联合公司中便具有皇室的股份,皇室控制的几个位于摩里亚的工坊也加入了其中,你觉得他是怎么看的?” 扬纳耸耸肩。 “正如我刚才所说,垄断组织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产物,是自然产生的,这是一柄双刃剑,到底该怎么用,取决于目前的战略重心指向何方。” “垄断行会对外国的各自为政的手工工坊的优势是碾压性的,我们必须把帝国的商品卖到已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先把蛋糕做大,至于怎么分,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甲板上传来尖利的哨声,白金港到了。 扬纳用手杖撑起身子,戴上帽子,向帕夫洛斯微微鞠躬。 “总督阁下,我要下船了,等您到了新色雷斯,肯定会见识到那里的竞争是有多么野蛮而血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被用于内部消耗,而非扩大生产,到那时,您或许会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在两名黑人保镖的护卫下,扬纳离开船舱,帕夫洛斯则坐在舱中,怔怔无言。 …… 1477年末,由东方元代水力大纺车改进而来的达芬奇式水力纺织机在东罗马帝国的各个纺织业中心迅速推广,自此,东罗马帝国的纺织业从手工工坊阶段正式迈入工厂生产阶段,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以15世纪末的现有科技实现工厂化的产业。 实在没办法,这已经是东方乃至全人类最厉害的几项科技之一了,之后的事情就只能靠东罗马人民自己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了。 与此同时,纺织业的工厂化引起了资本市场的空前繁荣,垄断组织自然而生。 1477年12月12日,东罗马帝国纺织业巨头扬纳·瓦姆瓦基解决完白金港的事务后,乘船回到迦太基城,与包括皇室在内的纺织业资本势力进行谈判,以规范国内竞争,缓和内部冲突,避免不当倾轧,开拓海外市场为名,效仿摩里亚联合丝绸集团,正式组建迦太基联合纺织集团,将零散工坊主吸纳进来,总部设置在迦太基的卫城本阿鲁斯。 自此,最早开启资本工厂化的纺织业已经形成了两个具有卡特尔性质的垄断组织,由于羊毛产业分布零散,麻纺产业利润不大,它们暂时没能走上丝绸纺织和纺织的“垄断”道路。 1477年末,纺织业的兴盛带来了伟大变革,工业革命的星星之火开始燃起,虽然微末,但谁都不可否认的是,燎原之势就在眼前。 (本章完) 第389章 血色修道院 第389章 血色修道院 光阴飞逝,丰饶的1477年迎来了自己的尾声,历史进入到耶稣诞生第1478年,新的挑战带来了新的机遇。 黑海与里海之间,大高加索山脉与小高加索山脉围成了一片河谷低地,库拉河在此流淌,孕育出肥沃的农耕土地,养活了一百余万的庞大人口。 这里是格鲁吉亚人的家园,从远古时期直到15世纪。 自从格鲁吉亚巴格拉季昂王朝在15世纪中叶彻底崩溃以来,这片土地陷入了长久的动乱之中,曾经繁荣而统一的格鲁吉亚分裂为一个个亲王国,大大小小的贵族们躲藏在石头城堡内你争我夺,对百姓的苦难视若无睹,穆斯林劫掠者一波接一波的袭击让边疆地带的格鲁吉亚正教徒看不见一点光明。 然而,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奇迹”之后,东正教的唯一帝国骤然崛起,以相当迅猛的速度恢复了国力,希腊半岛,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安纳托利亚西部和北部……穆斯林势力全面衰退,大航海带来的财富让东罗马帝国即使在人口不足的情况下亦能发挥出超强的国力,这让不少正教徒国家看到了一线生机。 1468年,应格鲁吉亚国王巴格拉特六世之邀,东罗马皇子阿莱克修斯抵达格鲁吉亚,这位名义上的格鲁吉亚国王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阿莱克修斯,换取东罗马帝国的金钱和援兵,从而对抗穆斯林异教徒,顺便压服那些不遵命令的大小贵族。 可是,令巴格拉特六世感到十分惊讶的是,阿莱克修斯竟然没有带着玛利亚公主回到君士坦丁堡,也没有拿着皇室的金钱招募佣兵,而是选择在最危险的前线混乱区建立了圣安德鲁与圣乔治骑士团,招募勇敢而虔诚的骑士,抵御穆斯林的入侵。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巴格拉特六世默许了阿莱克修斯的行动,正式将位于第比利斯东方的库拉河谷授予骑士团,要求他们帮自己守住疆土。 后来,骑士团也不负众望,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血战击退了萨法维教团和希尔凡王国的劫掠,将那片土地站稳了脚跟,第比利斯也维持了许多年的和平,巴格拉特六世甚至凭借外交手段联合统治了伊梅列季亲王国,将势力范围扩大到格鲁吉亚西部。 1472年,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在安纳托利亚西部的荒原上爆发决战,白羊王朝由于落后的军事体系和落后的军事科技而大败亏输,乌宗哈桑逃回大不里士,白羊国势由盛转衰。 穆斯林威胁的减轻让巴格拉特六世松了口气,对圣安德鲁骑士团的态度也从依赖变为忌惮,在他心里,愈发壮大的骑士团已经不再是戍守边疆的屏障,而是近在眼前的威胁。 1474年末,在达芬奇提供的设计图纸的帮助下,阿莱克修斯凭借皇室的资金和当地的泥火山,利用混凝土建筑模式,迅速在圣十字地的最东部修筑起一系列的防御工事,由于采用石料中含有锰与铜,这些防御工事在外观上呈现出冷峻的黑蓝色,防御工事的中心则是骑士团耗费两年建造的新城堡——冰封城。 冰封城堡与冰封防线初步成型后,巴格拉特六世的恐慌达到极致,他派人质问阿莱克修斯的用意,要求他放弃固守,向希尔凡进军。 阿莱克修斯没有接待那位使臣,而是召集了自己的下属和盟友,当众宣读了格鲁吉亚诸王公的罪状,认为他们不尊上帝,与异教徒媾和妥协,正式提出王位宣称,要求与萨法维教团为敌的阿尔斯兰派盟友帮助守卫东部边境,自己则率领骑士团向第比利斯进军,很快便拿下了第比利斯附近的卡特利一带。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第比利斯的守军不值一提,白羊王乌宗哈桑却趁着东罗马帝国陷入西地中海冲突之际麾兵北上,直接绕开了圣十字地的防御工事,从亚美尼亚高原直插格鲁吉亚腹地。 于是,阿莱克修斯暂时放弃了夺取王位,转而与各个亲王国达成联盟,开始了漫长的边境战争。 两年多的艰苦抵抗让格鲁吉亚伤亡惨重,白羊王乌宗哈桑的病重令他们看到了转机,阿莱克修斯虽然始终未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一次胜利,但终究是凭借不懈的坚持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黎明。 1477年初,巴格拉特六世在伊梅列季年老病死,巴格拉季昂王朝一片纷乱,在边境战争中赢得崇高声望的阿莱克修斯继续对残余亲王国发起战争,一路上打击大贵族,将他们的产业置于骑士团的管辖范围中,愿意加入骑士团的小贵族则得到了保留。 然而,群山之间的复杂地势仍然为阿莱克修斯带来了很大困难,伊梅列季亲王国,阿布哈兹亲王国和萨姆茨赫公国组成联盟,在1477年夏季的哥里之战中凭借保存下来的一点点莫纳斯帕山地重骑兵击败了一支轻敌冒进的骑士团军队,纵火烧毁大量粮仓,迫使阿莱克修斯退守第比利斯。 但是,阿莱克修斯的背后站着一个相当强大的祖国,哥里之战结束的同时,东罗马帝国的黑海舰队迅速攻占了格鲁吉亚港口巴统,两个近卫军团和四支射击军从特拉比松进入萨姆赫茨,切尔克斯王国也在查士丁尼的率领下组成军队,经索契南下阿布哈兹。 三面夹攻下,巴格拉季昂王朝脆弱的联盟迅速瓦解,本就亲东罗马帝国的阿布哈兹立马向查士丁尼投降,和他一起进兵攻占伊梅列季,将逃往此处的巴格拉特六世的子孙后裔们关押起来。 萨姆赫茨公爵亚历山大二世本想向南方的穆斯林势力求援,却并未得到任何回答,公国内部的商人,民众和众多小贵族不愿继续与“圣王”为敌,自知无力回天的他只得向阿莱克修斯投降谢罪。 在妻子的哀求下,阿莱克修斯宽容对待了巴格拉季昂家族的成员,将大贵族的世袭土地收归骑士团所有,愿意加入骑士团的贵族可以得到重用,不愿意的也可以保留部分财产,到第比利斯或是君士坦丁堡继续生活。 在他看来,这些人不仅是自己的妻族,也是大卫四世和塔玛丽女王的后人,一个家族连出祖孙两代贤王,能够在格鲁吉亚扎根八百年,一定获取了上帝的庇佑。 至于这个庞大的家族会不会给格鲁吉亚巴列奥略王朝的统治带来隐忧,阿莱克修斯不是很在乎,在他心里,如果自己的子孙有朝一日胡作非为,反而让巴格拉季昂家族或是其他家族的贤明后裔取得了民众的支持,那就是上帝的旨意了。 但是,正当阿莱克修斯的赦免令走到路上时,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穆斯林残兵突袭了处于查士丁尼监管下的伊梅列季地区,当时的查士丁尼正在召开宴会,城堡之外的庄园几乎无人驻守。 于是,关押巴格拉季昂嫡系后裔的庄园被穆斯林残兵轻松攻破,上到六十岁的叔祖,下到刚出生的婴儿,除远在第比利斯的玛利亚公主外,巴格拉季昂王朝的嫡系后裔满门尽戮,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随后,查士丁尼迅速率军击败穆斯林残兵,将他们全部吊死,经确认,他们无疑都是白羊王朝派来袭扰格鲁吉亚的小股部队,身份证明和口供信息一应俱全,武器装备都与白羊军队一般无二。 得知消息后,玛利亚公主几乎晕厥,阿莱克修斯也不知如何安慰,一夜之间,他的妻子成为了巴格拉季昂家族唯一的嫡系后人,他的女儿和儿子成为了兼具巴格拉季昂嫡系血统和巴列奥略皇朝血统的正统继承人。 接着,萨姆茨赫公国的民众突然搜出了公爵大人与穆斯林势力相勾结的信件,民众在传教士的挑拨下迅速暴动,亚历山大二世连忙出逃,还没来得及参加阿莱克修斯的正式加冕礼便带着零散家当逃往君士坦丁堡,当上了一名寓公。 接二连三的变故之后,格鲁吉亚王国复杂的局势瞬间清明了起来,巴格拉季昂嫡系绝嗣,其余几大支系要么远遁君士坦丁堡,要么成为骑士团的一员,阿莱克修斯统一了包括卡特利,卡赫季,伊梅列季,阿布哈兹和萨姆茨赫在内的格鲁吉亚人聚集区,又通过向大高加索部族许诺自治权的方式得到了他们的效忠,成功奠定了格鲁吉亚巴列奥略家族的基础。 “关于旁人所谓“恶魔之夜”的详细内幕,笔者并不清楚,也许正如格鲁吉亚百姓所说,巴格拉季昂嫡系作恶太多,那支萨拉森人残兵在恶魔的帮助下神奇地越过了查士丁尼的一道道防区,夺走了上百人的生命……” “截止到1478年初,格鲁吉亚王国已经安宁了下来,“圣王”阿莱克修斯将加冕仪式放在了格鲁吉亚古都姆茨赫塔,他曾与白羊大军血战三天的地方……” “但是,他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加冕仪式上,而是依照我们家族的老传统,把这种事情交给王后——玛利亚公主已经从悲伤中恢复了过来,看着越来越近的王后冠冕,她的脸上也总是充满笑容。” 书桌前,一位贵族打扮的少女提笔写着,上好的羽毛笔蘸着雅典牌的墨水,在散发着淡淡芬芳的精美纸张上沙沙划过。 “阿莱克修斯正在忙着他的改革,试图将圣十字地的一系列政策推广到新增领土上,他和小时候不同,现在变得喜欢读书了,但总是喜欢看一些古老基督教典籍,比如那本晦涩难懂的《使徒行传》。” “他似乎认为,东帝国正在大力发展的私有化改革与古老基督教的价值观是不同的,他想让百姓重回使徒时代,过集体生活,一同种地,一同休息,一同进行文化活动……” “在他的邀请下,我去过圣十字地,看过了宏伟的冰封城——顺便提一嘴,阿莱克修斯不喜欢“冰封者”这个称号,他认为这其实是实力不足时的无奈之举,真正的骑士应该冲锋在战场上,而非躲在冰墙后……” “圣十字地的情况很不错,我看到了格鲁吉亚正教徒,亚美尼亚正教徒,信奉阿尔斯兰派的穆斯林,甚至还有景教徒和拜火教徒,他们在骑士团的强权约束下和平相处,虽然谈不上和睦,但至少不会爆发冲突。” “我采访过一位穆斯林商贩,他告诉我说,他不喜欢萨法维教团的极端军事理念,他也不想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目标到处杀戮,他只想找个地方自由活着,圣十字地恰好满足了他的理想。” “还有那个给我喂马的拜火教徒,他好像是个印度人,从帖木儿王国跨越里海去巴库朝圣,结果却被希尔凡穆斯林赶了出去,来到了圣十字地,阿莱克修斯接纳了他和他的同伴,允许这些在我看来十恶不赦的异教徒生活在骑士团的土地上。” 写到这里,少女想了想,蘸蘸墨水。 “阿莱克修斯曾说,圣十字地欢迎所有人,这不是因为有利,而是因为有理,我们必须庇护那些遭受极端主义伊斯兰教派欺压的人,如若不然,他们只会成为极端教派的养料。” “阿莱克修斯把圣十字地的农耕土地分为一个个十字农庄,用古老修道院的管理模式来管理他们,部分农庄竟然能够实行四圃制农业,要知道,哪怕是西欧也只有极少数修道院能够将四圃制实行到位,这可是需要相当高的组织度和群众基础。” “精耕细作的农业模式为圣十字地带来了大量产出,集体十字农庄的制度甚至吸引了不少被排挤到边缘的温和穆斯林,他们在参与集体劳动的同时感受到“使徒时代”的关怀,也有不少人会选择皈依正教。” “相比之下,帝国本土的农业繁荣是建立在大量牲畜,大量铁质先进工具,大量基础化肥的基础上的,农业耕种模式并没有什么进步,村社制度在资本主义城市化的浪潮下愈发衰弱,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从三圃制到二圃制的倒退,保加利亚北部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采取还采取相当原始的粗放式农业,大地主们热衷于通过采用先进技术来减少雇农人数,却并没有将一片土地的资质发挥到极致。” “当然,若论生活水平,东帝国的农耕者当然远胜格鲁吉亚农民,田亩清算之后,东帝国的农民变成了地主,每个人都拥有不少私有土地,多出来的人口要么进入城市,依靠帝国政府提供的技术教育成为工匠,要么前往开垦区,抢占穆斯林的土地,成为新的大地主和大牧场主。” 楼下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少女加快速度,继续写道。 “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个记录者,而非评价者,阿莱克修斯是我的哥哥,还是我丈夫最好的朋友,格鲁吉亚的王冠是他奋战十年得到的奖赏,我不是查士丁尼,没有为阿莱克修斯提供多少帮助,自然也不方便对他的政策提出任何质疑。” “这次的加冕典礼是我们家族的盛事,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都会到,很可惜的是,我的小女儿伊琳娜被母亲拉着不让走,不然我也得把她带过来,和几位表亲见见面。” 少女写完这些,松口气,将手稿合上。 封面上写着手稿的名字:《皇朝列王纪》,作者是萨洛尼卡·巴列奥略·托科。 门开了,满脸笑容的卡洛·托科走了进来。 “萨洛尼卡,还在写呢?” 卡洛走上前,将一束血红色的玫瑰递给妻子。 “刚从血色修道院的后院里摘的,据说这是圣战者的鲜血浇灌而成的呢!” “你说,如果我们在君士坦丁堡搞一搞宣传,能不能把这种血红鲜卖到天价?” “行了,闭嘴,卡洛。” 萨洛尼卡没好气地接过。 “你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挣钱么?要是你敢打这些的主意,小心阿莱克修斯跟你反目成仇。” “这我当然知道了,开个玩笑嘛……” 卡洛呵呵笑着,摆了摆手。 “行了,来找我做什么?我的《圣王传》第三章还有两个小节没写完呢!” 萨洛尼卡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上两杯酒,递给卡洛一杯。 “格鲁吉亚特产葡萄酒,尝尝看。” “《圣王传》?看来你是准备给大家每人写一篇传记了?” 卡洛抿了一口葡萄酒,咂咂嘴巴。 “伊萨克陛下有《伊萨克大帝传》,查士丁尼陛下有《太阳皇传》,以后的巴西尔和阿纳斯塔修斯也有?” “那就得看他们成就如何了,功绩平平之人可不能在我的《皇朝列王纪》中得到单独的一篇传记。” 萨洛尼卡的嘴角微微翘起。 “等把《圣王传》写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我就去给君士坦丁祖父写一篇,这可是个大工程。” “要不要给我也写一篇?我怎么说也是陛下册封的行宫伯爵,享受亲王待遇呢!” 卡洛嘿嘿笑着。 “外号就叫“英俊者”,如何?” “呵,你知道君士坦丁堡的老百姓都是怎么称呼你的吗?直接叫你“玛门伯爵”了,就是因为你太喜欢挣钱。” 萨洛尼卡撇撇嘴。 “不过那群人本来就喜欢乱起外号,他们的意见也不用太当真。” 卡洛闻言,只是一味微笑,不太在乎,显然心情不错。 他们都知道,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一向是不怎么害怕皇帝和贵族的,他们私底下非常喜欢编排皇帝,而且还非常毒舌,给皇帝们起的外号也多为贬义,褒义外号压根就没几个,酒桶,粪便,臭虫等词汇是随便说,就连“生于紫室者”,“萨拉森人的苍白死神”,“八爪蜘蛛”,“破城者”,“智者”这种看上去还不错的外号也同样暗藏贬义,令不少皇帝大为光火,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一个皇帝功劳太大,他们会采用“大帝”这一最高荣誉称号,但同样会起一些其他的调侃外号。 哪怕是使东罗马帝国起死回生的以撒,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也没有一味吹捧,诸如“罗斯皇帝”,“挖煤皇帝”之类的外号同样在大街小巷中流传。 至于查士丁尼,君士坦丁堡人对他的反讽外号就更多了,“鞑靼可汗”,“切尔克斯酋长”,“大树皇帝”…… “喜欢挣钱怎么了,不妨告诉你,刚刚我收到了一封信,安纳巴伯爵和君士坦丁娜大公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迦太基西部的三个藩属将联合组建一个商会,在联合纺织卡特尔里获取更大话语权。” 卡洛说道。 “以后都别让百姓们种粮食了,全种,这是阿特拉斯山脉的特殊优势,不仅挣钱,蝗虫还不爱吃。” “其他的山丘地带就种土豆和高粱吧,给那些种植园的劳工吃。” “你答应过我,要把蒂姆加德城修建为北非最美丽的园城市。” 萨洛尼卡瞪了卡洛一眼,有些不满。 “其他的地方我不管你,蒂姆加德附近必须按原计划治理,植树造林,改善环境……你难道指望我们的儿女一辈子生活在田里么?” “资金是我提供的,我说了算!” “当然,当然,蒂姆加德毕竟是特殊的……” 卡洛连忙走上前,环住妻子的腰,重申自己的承诺。 “我卡洛虽然干不了上阵打仗的事情,但治理领地,打理产业,我绝不比任何人差!” 萨洛尼卡点点头,关于这一点,她还是非常相信的。 结婚四年来,萨洛尼卡对自己的丈夫有了更深的了解,卡洛虽然不愿意从军习武,但在地方治理上的确是一把好手,他不仅从伊比利亚半岛上吸引了不少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还修建了完善的水泥道路和沥青碎石路,将蒂姆加德,汉舍莱和泰贝萨三座城市与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娜连接起来,四年的发展下,泰贝萨山脉中的磷矿石开采量节节攀升,蒂姆加德城也逐渐有了人烟,道路旁的种植园一座接着一座,水渠和壕沟将两条终年内流河的河水引入灌溉…… 但是,萨洛尼卡也知道,他的丈夫始终是以一个资本家的心态来治理领地的,一系列的发展规划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能挣钱的就大力发展,不挣钱的就通通放弃。 在对待穆斯林的态度上,卡洛称得上开明,他仅仅在最初几个月钱招募了大量佣兵,将周围的强悍穆斯林部落通通打垮,然后便与剩下的穆斯林头人签署协约,要求他们为自己提供用于种植和开采磷矿的劳动力,作为回报,卡洛每个月会把这些劳动力的所有工资通通交给头人,虽然每个人的工资都极低,但加在一起,已经足够头人们在蒂姆加德城中过上优渥的生活。 通过这种方式,卡洛获得了比奴隶还要廉价而听话的劳动力,为了挣钱,穆斯林头人经常会把半大孩子和家庭妇女送往种植园和黑矿场,虽然这种行径遭到了萨洛尼卡的反对,头人们还是照送不误。 至于萨洛尼卡,她不太喜欢本地的野蛮穆斯林部族,更加青睐自伊比利亚而来的穆德哈尔穆斯林和摩里斯科基督徒,她把这些“文明人”安置在蒂姆加德城附近,组织他们植树造林,治理沙化,开辟坎儿井,试图让这座古老城镇重现几百年前的美丽荣光。 又闲聊了一阵,卡洛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走吧,该去血色修道院了,阿莱克修斯在修道院背后设置了临时营地,来访宾客大多都在那里,查士丁尼陛下也快到了。” 萨洛尼卡点点头,和卡洛一起走下城堡的楼梯,登上马车,向血色修道院赶去。 夫妻二人居住在姆茨赫塔城郊的一座骑士团小城堡中,这是阿莱克修斯为他们提供的住处,距离血色修道院并不遥远。 加冕仪式即将到来,姆茨赫塔街上的行人变得更多,四面八方的旅客来到这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马车在带有战火痕迹的道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血色修道院已经近在眼前, 走下马车,萨洛尼卡立马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血色修道院几乎就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战争带来的印记,只有一间礼拜堂和一间圣物保藏库完好无损,左右两边的平原几乎被墓碑覆盖,一眼望不到边。 墓地四周和修道院的后园中则盛开着血色玫瑰,艳丽的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几年前,这所修道院还有一个更加出众的名字——生命之柱大教堂,这是整个格鲁吉亚乃至全世界最早的几所教堂之一,保存着包括耶稣基督血斗篷在内的不少古老圣物,价值很高。 在格鲁吉亚王国历史上,这座教堂地位崇高,几乎可以等同于英格兰的威斯敏斯特“列王修道院”,是格鲁吉亚历代诸王的加冕地以及埋骨地。 几年前的那场战争中,白羊王乌宗哈桑率领一万骑兵绕开边境城堡,直插格鲁吉亚中部古都姆茨赫塔,姆茨赫塔的地方领主望风而逃,阿莱克修斯见情况危急,带领三千骑兵狂奔两昼夜,沿途号召民兵保卫圣城。 当阿莱克修斯赶到姆茨赫塔时,大半个城区已然沦陷,白羊军队正在向生命之柱大教堂步步紧逼。 阿莱克修斯没有多想,直接带着部下冲了上去,赶跑第一批进入大教堂的白羊步兵后,他为了不让圣地遭到异教徒的摧毁,选择依托大教堂进行固守,发誓血战到底。 这一战便是三天,来自四面八方的格鲁吉亚民兵一波接一波地赶到这里,抵挡着土库曼人如潮水般的冲击,乌宗哈桑的骑兵一遍遍戏耍着格鲁吉亚人,用生命之柱大教堂为引,不断进行围点打援,试图将阿莱克修斯的所有军力一扫而空。 三天血战下,一万多条生命葬在了这里,阿莱克修斯最终也没能击败乌宗哈桑的游骑,若不是后者沉疴难愈的身体实在是难以支撑,他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无论如何,乌宗哈桑的老迈多病挽救了绝望中的基督徒,阿莱克修斯成功守住了礼拜堂和圣物保藏库,当白羊大军退走后,整片大地都被敌我双方的鲜血所染红,尸体堆积如山,教堂残破不堪。 不过,这场战役也成为了战争的转折点,阿莱克修斯守住了格鲁吉亚的第一圣地,“赶走”了白羊大军,声望达到了顶峰,“圣王”之名自此响彻了整个高加索,阿莱克修斯在战斗中展现出来的强悍武力慑服了不少人,四面八方的勇士来到他的身边,他损失了四分之三的主力军,却在战役之后迅速补充了起来。 真正的勇士都像圣王一样战斗,格鲁吉亚人如是说。 后来,血色修道院在大教堂的废墟上重建了起来,阿莱克修斯将战死将士的尸体埋葬在这里,用断剑铸造成十字墓碑,在墓园旁种满了血红色的玫瑰,用以纪念保家卫国的英魂。 “伯爵,公主,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都在修道院后面的营地中,巴西尔皇子和阿纳斯塔修斯皇子也在。” 一个声音打乱了萨洛尼卡的思绪,这是奉命主持防卫的圣安德鲁骑士。 “查士丁尼陛下还没来,不过也应该快了。” “好的,请带路。” 萨洛尼卡点点头,与卡洛一起,绕过墓园,踏上了暗红色的残破台阶。 (本章完) 第390章 枭雄落幕 第390章 枭雄落幕 神职人员正在进行着加冕仪式前最后的准备,血色修道院的大门紧紧关闭,萨洛尼卡和卡洛绕过仅存的礼拜堂,向修道院背后的空地走去。 翻过断壁残垣,空地上的营帐群出现在萨洛尼卡的视野中,圣安德鲁骑士团的高级骑士全都在场,各个分团也派来了自己的代表人,一些向阿莱克修斯效忠的小贵族打着五八门的旗帜。 “据说,阿莱克修斯本来还准备邀请一些温和派穆斯林附庸,但最后感觉不太妥当,害怕引起冲突,也就没有让他们过来。” 卡洛冲萨洛尼卡说道。 “一场场的战争和冲突让双方的宗教极端情绪不断上涨,尽管阿莱克修斯已经明确反对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所有穆斯林列为敌人,民间百姓还是不怎么买账。” “实际上,你越是杀戮,仇恨就越深,极端化就越严重,伊斯兰世界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盲目屠杀反而可能让他们团结起来,让诸如萨法维这样的狂热主义者趁机坐大。” “唉,解决宗教冲突谈何容易,被萨拉森人劫掠数百年的格鲁吉亚百姓可不会进行那么理智的思考,如果阿莱克修斯强压几年,也许能够让他们意识到,普通伊斯兰百姓是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的。” 萨洛尼卡点点头。 “哪怕在蒂姆加德行宫领,那些定居下来的萨拉森农民和那些游牧劫掠者都根本不是一条心,从伊比利亚逃难而来的穆德哈尔人更是十分温顺,真不知道西班牙人为什么要把他们赶走。” “格鲁吉亚位于对抗极端伊斯兰势力的第一线,本身实力又比较弱小,阿莱克修斯的政策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他不像查士丁尼,有大煤田以供军需,有大量的罗斯逃奴以充军员,有内河水师控扼大河,还有屡战屡胜的大将军贡萨洛,克里米亚鞑靼人已经是伊斯兰孤岛,查士丁尼可以在哥萨克王国对他们展开大清洗,阿莱克修斯不行。” “不过,像查士丁尼那种用人命挖煤炭的方法,阿莱克修斯估计也不太喜欢吧。” 卡洛抿了抿嘴,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去见见阿莱克修斯吧。” 萨洛尼卡点点头,两人跨上马,向空地上的营帐跑去。 由于姆茨赫塔城已经在战争中残破不堪,重修工作尚未完成,准备参加加冕仪式的众人基本上都聚集在这座营地里,众多营帐拱卫着中央的大营。 中央大营里,阿莱克修斯正与妻子玛利亚坐在一起,逗弄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长女塔玛拉今年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长子大卫则将近两岁,在姆茨赫塔之战后出生,刚刚学会了说话,跟着姐姐歪歪扭扭地四处奔跑。 塔玛拉和大卫是格鲁吉亚历史上最著名的两位国王,阿莱克修斯用他们的名字为儿女命名,也是寄托了自己殷切的希望。 火炉旁的座椅上,阿莱克修斯的弟弟巴西尔戴着眼镜,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 “巴西尔,阿纳斯塔修斯去哪里了?” 玛利亚剥开一个柑橘,递给长子大卫,看向了巴西尔。 “格鲁吉亚混乱多年,百废待兴,你们来到这里一个星期,我们也就召开了一次宴会来招待你们,这里的生活比不上君士坦丁堡,实在是抱歉,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无妨,尊敬的王后。” 巴西尔合上书,笑了笑。 “我这些天一直在外游学,本来就没在君士坦丁堡住太久。” “阿纳斯塔修斯刚被父皇放出来,现在正开心呢,估计和年轻骑士们一起打猎去了。” “伊萨克陛下……不会过来么?” 玛利亚问道。 “父皇还有事,他正在准备一项大工程呢。” 巴西尔说道。 “看样子,乌宗哈桑已经好不起来了,白羊王朝内乱在即,东帝国与安纳托利亚中东部突厥势力的停战协约也要到期了,帝国中央军正在向安纳托利亚调动。” “查士丁尼将代表父皇对你们进行册封,哥萨克王国,切尔克斯王国和格鲁吉亚王国或许都会参与到即将迎来的东方大战中去。” “父皇帮了我们很多,格鲁吉亚王国将一直效忠于君士坦丁堡,为正义事业而战,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的荣耀。” 坐在一旁的阿莱克修斯淡淡说道。 “等查士丁尼到来,我会代表格鲁吉亚人民与他签署一些商业协约和技术条款,引进东帝国的先进技术,加强两地商贸合作。” “呵呵,这你就放心吧,从君士坦丁堡到巴统的航线已经十分成熟,这可是黑海上最值钱的商路了。” 巴西尔说道。 “还有,我曾看过报纸,从日本而来的僧人带着大量茶种和茶农被装来君士坦丁堡了,陛下允许他们在黑海南岸的里泽城建立寺庙,条件是帮助里泽城发展茶叶种植业,格鲁吉亚西部与里泽城一衣带水,条件不错,应该也能种茶叶的。” “还有大航海,我们的曼努埃尔叔叔已经下决心坚定参与殖民扩张了,格鲁吉亚的航海条件比塞尔维亚好了无数倍,如果借用帝国港口,应该也是可以的。” “哦?茶叶?这倒不错,格鲁吉亚没什么值钱的特产,矿产资源也比较匮乏,我正为此发愁呢。” 阿莱克修斯刚硬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至于大航海,暂时就算了吧,格鲁吉亚混乱多年,修生养息才是关键。” 几人正说着,萨洛尼卡和卡洛来到了这里,兄弟姐妹许久未曾相见,此次一同参加加冕盛典,大家也都十分开心。 “阿莱克修斯!你的侦查骑士请我来通报一声,查士丁尼到了!” 众人觥筹交错之时,一袭猎装的阿纳斯塔修斯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大声喊着。 “我打到了三只野鸡,晚上烤着吃!” 没人在乎阿纳斯塔修斯打猎的成果,几位皇室成员立马行动了起来,整理衣装,呼唤卫士,走出大营,来到营地门前。 阿莱克修斯站在最前方,身边则是玛利亚和两个孩子,弟弟妹妹则站在两旁。 军队行进的声音由远及近,远处的小山上,一位身穿金色军服,骑乘金色战马,腰佩金色弯刀,手持双头鹰大旗的哥萨克骑兵翻过山坡,出现在众人眼前。 “蒙上帝庇佑,罗马与罗马人的共治皇帝,帝国皇太子,迦太基亲王,哥萨克王国与切尔克斯十二酋邦联合王国的国王——查士丁尼·阿维什·巴列奥略!”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波接一波的士兵出现在众人眼前,走在最前方的是查士丁尼和他的黄金禁卫,切尔克斯诸部的军队紧随其后,东罗马帝国中央军两个军团的步兵则分列两旁。 查士丁尼挥了挥手,大军徐徐停下,阿莱克修斯踢了踢马腹,策马上前。 查士丁尼的装束十分隆重,头上的冠冕透着暗金之色,紫袍上绣着金色,黑色与红色的繁复纹,腰间的剑鞘镶满了来自殖民地的钻石和宝石。 阿莱克修斯的装束就要朴素不少,圣白色的军衣上绘制着圣安德鲁骑士团的徽章,军衣之下则是祖父君士坦丁十一世赠予的铠甲。 兄弟二人面对面骑马站定,互相凝视着对方,场上一片安静,双方的下属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想了想,阿莱克修斯翻身下马,冲查士丁尼深深鞠躬,走上前去,牵住他的马缰。 “欢迎你的到来,尊贵的陛下,我最尊敬的长兄。” “祝贺你,我亲爱的兄弟,能够来到这里,见证你的加冕仪式,这是我的荣幸。” 查士丁尼笑了起来,翻身下马,张开手,抱住阿莱克修斯。 “万岁!万岁!” 众人松了口气,东罗马帝国的中央军用重武器重重敲击着地面,查士丁尼的切尔克斯部队也挥舞着马刀。 “不愧是我的兄弟,十年奋战,从未放弃,终于成为了一国之君。” 查士丁尼松开胳膊,打量着阿莱克修斯初显沧桑的面庞。 比起几年前,阿莱克修斯的耳朵少了半边,这是姆茨赫塔大战给他留下的伤痕。 “姆茨赫塔之战着实不智,母亲哭了整整一天,父皇也非常生气,甚至直接把这场战役列为陆军军官学院的反面教例。” 查士丁尼拍了拍阿莱克修斯的肩膀。 “不过,我们的父亲蒙神祝福,我们家族的血管中流淌着黄金与血焰,注定辉煌灿烂,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作为兄长,只能竭尽全力地支持你。” “抱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阿莱克修斯面带歉意地低下了头。 他十分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军事才能,在治理国家上也比较离经叛道,十年以来,东罗马皇室在他身上进行了大量投资,几乎是用海量的真金白银支持着他的梦想,这才换来了最终的胜利。 “至于王位……我知道自己天赋平平,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得不到如今的成功。” “不,你已经很成功了,我在格鲁吉亚待了几个月,普通百姓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查士丁尼摇摇头。 “如果没有我们的军事援助,你或许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那些顽固守旧的贵族,他们终将被你击败。” “走吧,不说了,去见见巴西尔他们。” 查士丁尼带来的军队就地扎营,兄弟二人则并肩前行,与弟弟妹妹们一起,进入阿莱克修斯的中央大营。 随后便是属于家庭成员间的宴会,时隔多年,天各一方的兄弟姐妹们再次聚首。 闲聊片刻,阿莱克修斯犹豫一会儿,向玛利亚递了个眼色。 玛利亚一愣,叹了口气,命人取来一份文件,递给查士丁尼。 “十年来,父皇和你给了我不少支持,这些都是我的记录,往后的岁月中,我将用自己的收入慢慢偿还。” 阿莱克修斯认真说道。 查士丁尼接过文件,看也没看,直接扔进火炉里,烧了个一干二净。 “父皇说,东帝国对你的支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对你的支持则是父亲对儿子的支持,都不需要偿还。” 查士丁尼用手帕擦了擦手。 “你能将格鲁吉亚团结起来,成为东帝国抵抗土库曼人和遏制萨法维教团的坚固堡垒,这已经足够了。” “但是……哥萨克骑兵和切尔克斯骑兵多次帮忙,他们都是你的私人部队,这与帝国无关了。” 阿莱克修斯说道。 “我依然欠你的。” 查士丁尼想了想,看向阿莱克修斯。 “既然如此,不妨把那些过着游牧生活的阿兰人部落交给我吧,他们都是正教徒,曾经生活在库班草原一带,被蒙古人赶到了高加索山脉,以后我会继续开拓大草原,或许用的上他们。” “你大概是要把格鲁吉亚建设成一个大粮仓了,与其让那些游牧民给你添麻烦,不如让他们跟着我开拓边疆。” “阿兰人?” 阿莱克修斯愣了愣。 “我此前的确没怎么管他们,基本上都是授予自治权,巴格拉季昂家族的阿兰尼亚王冠早就随着自己的内斗而不复存在了。” “既然你想要,我自然没什么意见,除了那些已经在骑士团效力的阿兰人骑士之外,其他人你都可以带走。” “但是,他们也许不会太在意我的命令,你大概得自己去说服他们。” “嗯,这就足够了,三个大部落里,我已经与其中的两个有些接触。” 查士丁尼满意地点点头。 “草原终究比深山好,他们会愿意的。” “啊,说到这里,还有些礼物要送给你们。” 查士丁尼拍拍手,冲走过来的侍卫吩咐几声。 不一会儿,几名哥萨克牵着几只黑色幼犬走了进来,幼犬体格健壮,毛发旺盛,安静而沉稳。 “这是我巡视切尔克斯诸部时,一位牧民送给我的,幼犬的母亲是纯正的草原灰狼,父亲则是最好的高加索犬,血统优秀,是非常不错的动物伴侣。” “幼犬一共五只,正好对应我们五人,一人可以分一只。” 查士丁尼说完,阿纳斯塔修斯立马欢呼起来,跑下座位,挑选着自己的幼犬。 萨洛尼卡也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兽十分喜爱,挑选了最小的一只雌犬抱在怀里。 “查士丁尼,你送我们幼犬,想必还有其他的用意吧?” 萨洛尼卡笑盈盈地看向查士丁尼。 “这是自然。” 查士丁尼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端起一杯咖啡。 “近些年来,东帝国的奴隶蓄养量越来越多,为了规范奴隶种植园,奴隶矿场和奴隶工厂,避免奴隶逃跑,一些奴隶主开始有意识地驯养猎犬,专门追捕想要逃跑的奴隶。” “还有,一些军官建议父皇效仿古代罗马人,在罗马军团中重新引入军犬部队,执行侦查,搜寻以及战斗任务。” “父皇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决定组建四大训犬基地,并允许私人经营训犬场,将会仿照马政模式,采用血统登记簿制度,一步一步挑选出最适合的军犬。” “由于帝国疆域辽阔,各地情况差异极大,四座军犬基地的军犬种类有所不同,位于斯法克斯的军犬基地负责培育北非猎犬,约阿尼纳和士麦那都是卡斯罗犬,顿河畔君士坦丁则是高加索犬。” 查士丁尼慢慢喝着咖啡,看向阿莱克修斯。 “在切尔克斯诸部,我已经有意识地搜寻了一些高加索优良犬种,顺便搜罗了一些专业训犬人才,我希望你能允许我的派员在格鲁吉亚进行同样的行动,争取让军犬基地尽快走上正轨。” 查士丁尼环顾众人,继续说道。 “我告诉你们,可别小瞧这种产业,我在切尔克斯进行过一次比赛,让一些牧民把自己家最好的高加索犬拿出来,追捕十几名妄图逃跑的萨拉森奴隶,成绩最好的那一头便是这些幼犬的父亲,被它盯上的逃奴压根跑不了多远。” “养狗是能挣钱的,有几只品相优异的高加索犬甚至直接卖到了几百个索利都斯的天价,这是切尔克斯的独特产业之一了。” “我们日后将在安纳托利亚进行长时间的治安战,对大型犬的需求只多不少。” 一席话毕,众人都没有说话,大家都只是把养狗当成了一种贵族乐趣,完全没有考虑这么多。 “纵犬噬人,恐非明君所为!” 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阿莱克修斯的长女,格鲁吉亚的塔玛拉。 查士丁尼瞥了塔玛拉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有在意。 玛利亚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巴,阿莱克修斯也从沉思中醒来,叹了口气。 “既然帝国想要,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格鲁吉亚将对东帝国的公民全面开放,不违背骑士团的法律即可。” “那便好,我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参加完加冕仪式,我会带着军队返回特拉比松,准备战争了。” 查士丁尼放下咖啡,再度举起酒杯,望向众人。 “以上帝之名,愿父皇健康长寿,愿家族荣光长存!” 1478年2月1日,在格鲁吉亚古都姆茨赫塔城的血色修道院中,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查士丁尼代表东正教唯一帝国,册封阿莱克修斯为格鲁吉亚国王,大主教为阿莱克修斯戴上了属于国王的冠冕,时隔多年,格鲁吉亚终于团结在了一起。 但是,阿莱克修斯所重整的这个格鲁吉亚王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贵族封建国家,而是一个以圣安德鲁及圣乔治骑士团为主导的政教合一的中央集权王国,阿莱克修斯依照自己的理想,在格鲁吉亚进行着复古改革,试图将古老基督教公社的模式重新在这方大地上推广。 无论如何,穆斯林势力一举解决骑士团的计划彻底失败了,白羊王乌宗哈桑没能赶在病魔到来前铲除北方威胁,土库曼劫掠者和萨法维教团的凶残暴虐反而迫使格鲁吉亚基督徒和穆斯林温和派聚拢在圣王的旗帜下,一个坐拥百万人口的统一王国横在了白羊王朝的北方。 …… 早春的大不里士仍然是寒冷的,白羊王朝正在度过自己的伊斯兰斋月,穆斯林们在此时间里斋戒,施舍,诵读《古兰经》,将虔诚奉献给自己的神明。 大不里士曾经是黑羊王朝的首都,十年前,白羊王朝的土库曼人在“神选者”乌宗哈桑的率领下高唱着凯歌进入大不里士,终结了黑羊王朝的中央政权,这座城市便也成为了他们的首都。 无论从何种层面来说,乌宗哈桑都是一位真正的贤君圣主,他不仅能征善战,还善于治理,不仅对敌人穷追猛打,还愿意包容不同的信仰和文化,他将白羊王朝推向了巅峰,尽管这种巅峰注定昙一现。 兵败安纳托利亚后,白羊王朝的中央权威蒙受重大打击,王子乌古鲁的叛乱则揭开了乌宗哈桑家族内斗的序幕,六年以来,朝堂内部的明争暗斗时刻都在上演,各个教派,各个埃米尔,各个总督,各个王子……他们将自己的利益放在了整体利益之上,紧紧盯着老帕迪莎那日渐衰老的身体,紧紧盯着他那象征权力的宝座。 六年里,为了挽救自己的政权,乌宗哈桑进行了不少努力,他重新整顿了常备军,尽管这些常备军已经完全不如他们的前辈;他重新搭建了中央政府,尽管这个中央政府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各个派系瓜分利益的平台;他大力发展大不里士,尽管由于航路的变更,波斯贸易已经大不如前。 六年里,乌宗哈桑暂缓了对外扩张的步伐,允许安纳托利亚的诸突厥贝伊国实现自治,与帖木儿后王的残余势力签署协约,将全部精力用于对抗东罗马帝国的扩张,为了这个目标,他用最后的时间制定了三个计划,并一步步地朝着目标挺进,有些计划失败了,有些则获得了成功。 第一,乌宗哈桑将目光放眼东方,与印度洋沿岸的穆斯林势力签署了协约,试图共同对抗东罗马帝国的东印度舰队在印度洋上的大举扩张,将印度洋贸易重新收回穆斯林政权之手。 很显然,这个计划失败了,乌宗哈桑根本没有能力组建一支强大的海军,波斯沿海缺乏足够的树木和足够的水手,整个阿拉伯世界的造船技术也已经远远落后于基督教世界,那些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阿拉伯帆船在改良版克拉克大帆船和卡拉维尔帆船的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东印度舰队的几支分舰队闲来无事,总喜欢到波斯湾沿岸抢劫一圈,甚至把不少波斯渔村逼往了内陆。 第乌海战的失败,霍尔木兹海峡的丢失和马六甲苏丹国的破灭宣告了穆斯林势力的印度洋霸权的终结,东方商品不再通过旧航路抵达地中海,而是通过新航路绕过好望角,伊斯兰世界的“二道贩子”生意越来越艰难。 第二,由于圣安德鲁骑士团在北方的势力不断扩张,萨法维教团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在他们的牵头下,乌宗哈桑顺水推舟,发起了人生晚年的最后一场战争。 在乌宗哈桑看来,他不仅能够通过这场战争打击嚣张的东正教势力,还能借此良机重塑中央权威,锻炼常备军队。 至于哪怕在伊斯兰世界也名声很好,从不大肆杀戮,坚定遵守骑士精神的“冰封者”阿莱克修斯,乌宗哈桑压根就没把他当成真正的对手,在内心深处对他十分不屑。 “如果是伊萨克皇帝,我不敢打,如果是查士丁尼皇子,我也会对他的贡萨洛将军有所顾虑,但他们现在都忙于基督徒的内斗,只有一个阿莱克修斯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直到晚年还十分骄傲的乌宗哈桑如是说道,他甚至告诫自己的下属,成功俘虏阿莱克修斯之后,切不可伤害半根毫毛,遵守崇高精神者,也应当得到崇高的尊重。 事实也正如乌宗哈桑所料,圣安德鲁骑士团和格鲁吉亚人打得很顽强,但他们却未能阻止白羊军队的进攻,乌宗哈桑将古都姆茨赫塔化作了一座绞肉机,打光了骑士团三分之二的有生力量。 然而,正当他准备向阿莱克修斯发去第三封劝降书时,寒冬到来了,寒潮降临格鲁吉亚的大地上,将乌宗哈桑本就老迈的身体彻底击垮。 他病了,一病不起,回到了大不里士。 大不里士的王宫内,乌宗哈桑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容枯槁而消瘦,厚重的眼皮耷拉在半睁半闭的双眼上,失去嗅觉的鼻子已经闻不到浓重的药味,烛火在昏黑的房间里摇曳,腐朽而衰老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乌宗哈桑生于1423年,现在仅有五十五岁,但常年的从军征战和不规律生活消磨了他的生机,长子的背叛和其余诸子的争权耗尽了他的心气,这位一世枭雄正在走向生命的末尾。 在病床上的一年里,乌宗哈桑的病情时好时坏,起初还能下地走路,处理政务,但又一个冬天的到来再度将他按回了床板,亲人和大臣们从最初的嘘寒问暖演变为漠不关心,大家似乎都盼着他早点去世,以便瓜分遗产。 门开了,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轻轻来到了乌宗哈桑的身边,凝视着乌宗哈桑的双眼。 透过模糊的眼帘,乌宗哈桑认出了来人,这是他的儿子雅各布,诸位儿子中比较有才的一个人。 这些天来,乌宗哈桑变得神志不清,这对一个君主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神志不清意味着难以发布命令,哪怕发布了命令,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争权者认定为“胡话”,从而拒绝执行。 这些天来,也就只有雅各布还会每天前来探望父亲,虽然不会坐太久,但终究还是给乌宗哈桑带来了一丝慰藉。 当然,乌宗哈桑也十分清楚,雅各布对自己或许没什么感情了,他只不过是比其他人更加谨慎,不敢在乌宗哈桑尚未咽气时太过嚣张,生怕他奇迹般地好转起来。 “父亲,我来看您了。” 雅各布呼唤着乌宗哈桑,为他端来一杯水。 “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我们在埃及的安排……如何了……” 乌宗哈桑气若游丝地问道。 “他们都不来见我,我不知道情况……” “基本成功了,父亲,您不用担心。” 见乌宗哈桑没有对继承之事进行额外安排,雅各布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了父亲的问题。 “新上位的埃及和叙利亚苏丹喀伊特贝不甘充当希腊人的傀儡,他已经在与两大佣兵团商议撤军事宜了,希腊皇帝暂时没有任何举措。” “喀伊特贝是个有手腕也有能力的君主,在马穆鲁克群体中威望隆高,他不会让希腊人继续干涉国政,也愿意与我们达成联盟。” “那就好……” 乌宗哈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丝笑意。 “三个计划……总算成功了一个……” 干涉马穆鲁克便是乌宗哈桑的最后一个计划,兵败安纳托利亚的他十分后悔对马穆鲁克人的轻视,希望通过与其组成联盟,一同捍卫地中海穆斯林的最后堡垒。 截止到1478年为止,乌宗哈桑通过一系列手段,成功干涉了马穆鲁克王朝内政,帮助他们实现了统一,将两大佣兵团赶到了亚历山大港。 “我们没办法了,必须与埃及人和叙利亚人站在一起,过去的芥蒂都放下吧……希腊人咄咄逼人,是所有穆斯林的大敌……” 乌宗哈桑继续喋喋不休。 “父亲,用得着这样在乎希腊人么?” 坐在一旁的雅各布忍不住打断了乌宗哈桑。 “我们与希腊人之间还隔着不少突厥国家,希腊人想把他们全部消化,恐怕还得耗费几十年的时间。” “您在这些年里引进奥斯曼技术,我们自己也能制造火枪和火炮,希腊人要是贸然踏入安纳托利亚东部的大山,我们未必没有反击之力!” “比起希腊人,我反而更担心那些迅速壮大的异端教派,比如萨法维。” “这就是你们的想法么……呵呵……” 乌宗哈桑冷笑一声。 “放任希腊人不管,忙着内斗,你,还有你的几个兄弟,全是一样的想法。” 说到这里,乌宗哈桑浑浊的眼里涌出一抹悲哀。 “雅各布,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死了,你和几个兄弟,会不会精诚合作,共御外侮?” “父亲,别人都说您老了,糊涂了,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 雅各布叹了口气,站起身。 “乌古鲁的事情历历在目,就算我不想争位,等其他人坐上宝座,难道还会放过我么?” “您当年还不是击败了自己的兄弟,这才掌管了迪亚巴克尔?” 乌宗哈桑张张口,却不知如何反驳,怔怔无言。 雅各布看向病入膏肓的乌宗哈桑,眼神坚定了起来。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了,大家都在行动,我不可能坐以待毙,今晚就会离开大不里士。” “您放心吧,如果我可以获得成功,必将继承您的志向,将我们的王朝推向巅峰!” 说完这些,雅各布抽身离去,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乌宗哈桑沉重的喘息声。 夜幕降临,窗外亮起了点点灯火,繁华的大不里士城中,大街小巷都是穆斯林居民们点亮的斋灯。 这些年来,大不里士的确在乌宗哈桑的治理下变得十分繁荣,安纳托利亚上大量的穆斯林学者和穆斯林工匠逃往这里,他们带来了奥斯曼帝国的文化和科技,将大不里士变成了新的伊斯兰学术中心。 靠着这些学者和工匠,乌宗哈桑建起了大学,稍微改良了税制,拥有了奥斯曼式火器的制造能力,白羊军队的战斗能力有所提高,大不里士的繁荣程度有所上涨。 但是,乌宗哈桑的病让大不里士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诸位王子摩拳擦掌,只待乌宗哈桑的咽气,现在的安宁,只不过是夜幕前的最后一丝霞光。 乌宗哈桑努力睁开眼,透过窗,寻找着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一阵惨淡的火光在天空中亮起,照在乌宗哈桑的脸上,让他刚刚升起的笑容凝固了下来。 门又开了,换药的侍女走了进来。 “大斋灯……为什么没有以前亮了?” 乌宗哈桑指着窗外的火炬,轻声问道。 “陛下,这我不太清楚……”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据说您的仓库已经被哈利勒王子接管了,负责管理大斋灯的官员好像换了一批人,他们可能把那些值钱的……” “哦,我明白了。” 乌宗哈桑无悲无喜地说着,让侍女离开房间,继续看着越烧越淡的火炬。 那是位于市中心的大斋灯,是乌宗哈桑在刚刚击败帖木儿后裔卜撒因时命人修建的,每年斋月,高耸的大斋灯会燃烧松脂,蜡油和木炭,为全城市民提供温暖和光明,一度成为了白羊盛世的象征。 而现在,带领他们走上巅峰的老王即将故去,新的王子们争权夺利,急于将每一份利益瓜分干净。 火之将熄,然位不见王影,伊斯兰的王子们终将踏着余火的灰烬步入自相残杀的宿命。 或许,乌宗哈桑的几个王子里,有人能够在混乱的纷争中脱颖而出,重拾旧日的光辉,一扫乱世的阴影。 或许,新的势力将在白羊王朝的残躯上发展壮大,带领着伊斯兰人民开启下一个王朝。 又或许,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逝去。 (本章完) 第391章 武装力量大教堂 第391章 武装力量大教堂 时间飞逝,君士坦丁堡进入到温和的春季,暖阳带来了生机,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狄奥多西城墙北段,以撒带着亲卫队走出黄金门,沿着沥青碎石路向西南方行去。 沿途的百姓自然看到了以撒的车架,他们激动地挥动着双手,向为他们带来美好生活的帝王献上欢呼。 一驾马车上,以撒握着象征皇权的节杖,静静思索着心事。 西地中海的冲突已然结束,航路就此而开,东罗马帝国开始将重心转向东方,准备向安纳托利亚继续进军。 东罗马帝国全身心投入西地中海的这几年里,东方的白羊王朝有所异动,乌宗哈桑在明里暗里给以撒添了不少麻烦,还差点在战场上杀死了他的次子阿莱克修斯。 在这之中,最让以撒感到烦闷的还属马穆鲁克王朝的重新统一,根据情报,这其中同样有着乌宗哈桑的幕后推手。 东罗马帝国与巴塞罗那同盟全面开战后,乌宗哈桑起了别样的心思,他没有直接与开罗的苏丹取得联系,而是盯上了从开罗被排挤到大马士革的马穆鲁克贵族喀伊特贝,此人在马穆鲁克军官中素有威望,是坚定的军事强权派,与那些被奢靡生活腐蚀斗志的马穆鲁克官僚有很大不同。 当时,白羊王朝的叛乱王子乌古鲁逃往叙利亚,喀伊特贝好心招待了他,暗地里却与他带来的溃兵进行接触,在乌宗哈桑的帮助下取得了几名头目的信任,在半年之后诛杀了乌古鲁,将他的尸体交给了乌宗哈桑。 作为回报,乌宗哈桑向他提供了一些雇佣兵,还为他提供了一些奥斯曼式的火炮和火枪,用以攻打城池。 但是,直到这时,埃及内部也仍然四分五裂,喀伊特贝压根挤不进去,东罗马帝国安排进去的两大佣兵团不断膨胀,操纵战争,企图让分裂局面持续下去。 然而,埃及最终还是迎来了统一,两大佣兵团瞬间丧失了存在基础,在埃及的地位岌岌可危。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埃及人太过勇悍,也不是因为两大佣兵团出现了内部问题,而是由一系列原因导致的最终结果。 新航路开辟以来,印度洋商品开始由大西洋进入地中海,埃及的商品中转地位有所衰减,东罗马帝国的贸易重心从东地中海转向西地中海,农业技术的进步和黑海贸易的繁荣让东罗马本土不再需要太多的埃及粮食,埃律西昂农业的畸形繁荣让原本出口到大西洋国家的埃及小麦失去市场,东罗马商人和埃及商人之间的利益纽带逐渐断裂。 东罗马帝国虽然明面上奉行“自由贸易”的政策,但这显然都是欺骗外国人的幌子,对内依然实行了贸易保护,禁止商人将太多埃及小麦运往本土。 谷贱伤农,粮价太低,反而会让本土的地主们改种烟草,改养绵羊,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开罗的朝堂上,越来越多原本从事印度洋贸易的马穆鲁克商人站到了东罗马帝国的对立面,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上的贸易扩张的确砸碎了他们的铁饭碗,两国之间的贸易额度也迅速减小,难以弥补曾经的空缺,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想要扳倒两大佣兵团也没那么容易——开罗的苏丹还指望着他们抵抗南边的僭越苏丹呢。 然而,埃及南部突生变故,直接让两大佣兵团措手不及——努比亚人彻底垮了,连带着上埃及的分离势力一起进入了混乱。 努比亚人信奉科普特正教,曾经也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后来分裂为三大王国,在马穆鲁克王朝崛起后被迫向他们臣服,在几个世纪里一直忍受着穆斯林的渗透和蚕食。 十几年前的那场埃及内战中,上埃及的分裂苏丹依靠努比亚基督徒的力量抵抗住了开罗苏丹的进攻,佣兵团和努比亚人十分默契地延长着战争,试图从中渔利。 但是,好景不长,两大佣兵团在尼罗河三角洲一带的一系列举措让难以忍受开罗政府剥削压榨的大量穆斯林难民开始南下,冲击着上埃及苏丹国和几个努比亚人的小王国,宗教矛盾愈演愈烈,最终演变为全面混乱,南边的军事威胁一扫而空。 恰逢此时,已经掌控叙利亚局面的喀伊特贝开始向开罗进军,开罗城内的软弱军队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一些支持喀伊特贝的军事贵族直接为他打开了大门。 喀伊特贝立马在开罗城中展开大屠杀,凡是与东罗马帝国有所勾结的官僚和商人全都遭到毒手,尼罗河几乎就被鲜血染红。 当时的东罗马帝国正在与西欧人缠斗,大量军团都不在国内,没办法向佣兵团提供太多支援,开罗的易主和努比亚盟友的覆灭让两大佣兵团不得不收缩兵力,全部聚往亚历山大港。 以撒对喀伊特贝有所了解,他算是马穆鲁克后期最有作为的一位君主,马穆鲁克军官出身,在原时空里曾在阿达纳之战中击败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将马穆鲁克王朝的寿命延长了几十年。 他的作风十分强硬,也的确能够将那些对两大佣兵团不满的穆斯林势力团结起来,采用最为粗暴的方式破除了政治上的一切抵抗。 与两大佣兵团勾结起来的埃及人里,有富商巨贾,有贪官污吏,就是没有军方人员——佣兵团抢了他们的饭碗,关系自然好不起来。 事实证明,当军人们选择采用最暴力的手段清洗政府时,那些玩弄钱袋子的和操控笔杆子的毫无半点抵抗能力。 你跟我谈利益?你跟我谈治理?你跟我谈规则?抱歉,我只跟你谈刀剑。 现在,喀伊特贝正在整顿马穆鲁克内政,直接放弃了一片混乱的南部边疆和仍然分离在外的马特鲁地区,试图把最为富庶的下埃及和叙利亚整合起来。 令以撒感到比较欣慰的是,这位作风强硬的新苏丹没有选择与东罗马帝国直接交恶,而是以内战结束为名要求两大佣兵团撤离国土,回归帝国。 至于两大佣兵团,以撒也不愿苛责他们,喀伊特贝向埃及进军时,他们的兵力还分散在各个城市的城堡中,上层政治盟友的骤然崩溃让喀伊特贝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开罗,佣兵团的城堡立马遭到了围困,驻守于此的佣兵在不久后便接受了喀伊特贝的条件,放弃城堡,进入亚历山大港的总部,准备乘船返回帝国本土。 对于喀伊特贝的要求,以撒准备以拖待变,先看看那位果敢善战的马穆鲁克苏丹能够走到哪一步。 他选择重用更加保守的军人,屠杀与佣兵团相勾结的官僚和商人,这种方法当然能够使他在短时间内稳固地位,但也带来了隐忧——政府瘫痪,财政收入减少,庞大的军队越来越难以养活。 事情的发展也证实了以撒的预测,哪怕喀伊特贝苏丹明确要求东罗马势力撤出埃及,他也没有撕毁曾经的《开罗通商条约》,依然欢迎东罗马商人进行贸易活动。 当然,以撒也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揣摩一群随时有可能热血上涌的军人,他们发起疯来,那是压根不在乎后果的。 想到这里,以撒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思考这些难以解决的破事。 新航路开辟了,粮食问题解决了,埃及对东罗马帝国的重要性有所降低,努比亚基督徒的衰微是历史的必然,埃及的马穆鲁克官僚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喀伊特贝整顿起来的马穆鲁克军队最多可以拉出八万人,但由于财政匮乏,军官腐败,切尔克斯奴隶被东罗马帝国垄断,现在的马穆鲁克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以撒愿意,完全可以倾全国之力将马穆鲁克彻底击垮,喀伊特贝压根没什么胜利的希望。 但是,哪怕历经多年丧乱,哪怕不少附属地区近乎独立,马穆鲁克的实控人口仍然可达八百余万,打下来容易,后续的治理显然是个相当大的问题。 在以撒的计划中,距离爱琴海核心最近的安纳托利亚是排在第一的,拥有重要宗教价值的黎凡特是第二,基本上没什么特产的埃及则被放在最后,预计将耗费几十年的时间,这还仅仅只是征服,稳定和同化则需要更长的时间,或许压根就不可能完成。 他已经四十六岁,即将迎来五十岁的大关,步入人生的暮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精力无限,志比天高的年轻人了。 叹了口气,以撒抛开思绪,看向窗外的风景。 这里是君士坦丁堡的近郊,同样是人口繁多之地,三大卫城分列在不远处的前方,规模同样不断扩大。 这些年里,有些人建议对君士坦丁堡城进行一次扩建,通过一道更加宽广的弧形城墙将三座卫城连接起来,用以取代狄奥多西城墙,成为君士坦丁堡的第一道防御工事。 这种“套圈式”城墙算是君士坦丁堡的老传统了,历史上,君士坦丁堡的数次扩大全都是这么干的。 不过,以撒暂时没有接纳他们的建议,这项工程的消耗实在太过庞大,扩张城市也不一定非得修建更长的城墙。 随着时代的进展,城墙将会成为城市发展的阻碍,以撒更倾向于采用类似奥斯曼库里耶的“卫城”模式,直接在城墙之外营造建筑群。 至于防御体系,东罗马控制的巴尔干半岛三面环海,西北部是莽莽群山,最容易受到进攻的正北方则拥有多瑙河天堑。 东罗马帝国在水面上是无敌的,如果海军霸权尚在,外界强敌压根没那么容易打到君士坦丁堡。 如果帝国海军连保卫海疆都做不到了,那就一切免谈,因为外来强敌会直接绕开层层山脉,从海上登陆最富庶的核心区。 “陛下,准备上山了,您坐稳!” 皇室的车夫大声提醒着,用马鞭抽打骏马,快速走上山路。 山势并不高耸,皇家车骑很快抵达了山上的营地,马车停在了一面沉重的石碑前。 以撒跳下马车,走向石碑,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碑壁,划过石碑上的刻痕。 这座小山名为马尔特佩山,与狄奥多西城墙大约有两公里,二十五年前,不可一世的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大军进逼君士坦丁堡,苏丹的金红大帐就驻扎在这里。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大军如潮水般退走,留下了一片狼藉,以撒命人收拾了他们的遗物,在这里立下了一块石碑。 “奥斯曼止步于此。” 以撒轻声念诵着石碑上的铭文。 后来,这座小山成为了君士坦丁堡市民春游踏青的好去处,祖父们常常会带着孙子来到这里,向他们讲述当年的历史,让他们珍惜来之不易的盛世。 不久前,以撒继续开启文化工程,试图凝聚民族意识,决定将这座具有纪念意义的小山利用起来,让后人始终铭记,让罗马永不遗忘。 以撒召集了不少工程师,通过口述的方式让他们绘制出一张雄伟建筑的草图,并立马将计划投入执行,几个月来,奥斯曼苏丹曾经驻扎过的营地已经被清理了出来,各种建筑材料被运往此处,大量的工程师和工人赶到这里,几个工兵团也加入了大建设的热潮中。 以撒迈步离开,将石碑抛在身后,进入工程营地。 营地里的气氛十分火热,他们见以撒到来,纷纷鞠躬敬礼,以撒也挥手还礼,在众人的注视中走进位于正中央的大营。 大营里,陆军大臣易卜拉欣和工程顾问列奥纳多·达·芬奇正在热烈讨论着,时不时对着桌上的草图指指点点。 “陛下,您来了!” 达芬奇夸张地鞠了一躬,立马抱怨了起来。 “您就不能缓我几天假吗?这几年总是为您设计工程,绘制图纸,连堡的温泉都好久没去了!” “再辛苦一阵子,如果这项工程顺利完成,我封你为男爵,赐予你五级元老的荣誉,工程大臣职位空缺,文艺大臣也即将设立,两个职位你可以任选一个。” “你已经是皇室的御用画家和工程顾问了,以后想要什么就直说,能满足的我全都满足。” 以撒说完,微微一笑。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经天纬地的大天才,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这……” 达芬奇眼神一亮,有些憧憬。 “陛下,初期的建筑材料基本备齐了,我们正在打地基。” 易卜拉欣敬了个军礼。 “列奥纳多阁下说,您规定的建筑高度是否有些太高了?这会让建筑难度大大提高。” “不,就那样,这是具有纪念意义的。” 以撒摇头否认,坚持了自己最初的意见。 以撒想要建造的是一座拜占庭式大教堂,建筑规模将比圣索菲亚大教堂更为庞大,每一个数据都经过精确设计,具有历史性意义。 大教堂的主体建筑宽度是1453罗马尺,用以纪念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之战,穹顶直径是30罗马步,用以纪念即将到来的三十周年纪念日,最大高度则是122罗马步,用以纪念从奥斯曼军队扫除外围据点开始的一百二十二天的艰苦奋战。 122罗马步约合178米,在15世纪末,这已经是相当高耸的建筑,一旦建成便将成为全世界最高的教堂,距离天国最近的地方。 截止到目前为止,西欧人已经在建筑高度上创下了不少记录,已经有不少教堂的高度超过了一百米,排在第一位的是始建于1072年的英格兰林肯大教堂,高度约合160米。 东正教世界不太喜欢建造太高的塔楼式教堂,一般会采用“洋葱头”式的穹顶设计,以撒在保留东罗马风格的基础上首次提出了高度要求,希望东罗马工程师能够突破数百年前的英格兰人创下的记录。 比起几百年前,人类的建筑技术得到了长足进步,东罗马帝国更是准备将混凝土结构使用到这次的工程中,在以撒看来,技术阻碍已经不复存在,只要肯投入,绝对能够将纸上的构想变成现实。 建筑是一门技术,在建造高大建筑的途中,工程师们也会收获更多知识,得到更多经验,一定可以为子孙后代们留下宝贵的财富。 毕竟,触摸天空,向蓝天寻求更多空间,这种思路必将在遥远的未来大放异彩。 这座大教堂依然是拜占庭式建筑风格,采用繁复的内部马赛克画和精细的浮雕艺术,让来访信徒沉浸其中。 但是,比起其他教堂,这座教堂是十分特殊的,按照以撒的要求,大部分的石材将会从安纳托利亚西部的残余清真寺拆卸运来,礼拜堂的表层地板将由金属制成,所用金属全部来源于数场战争中从敌人手中缴获而来的刀剑,火炮和铠甲。 除此之外,这座教堂的壁画不再仅仅描述耶稣基督和十二使徒的宗教事迹,也会描述东罗马将士们拼死奋战的场景,让信徒们不再将尊敬仅仅献给虚无缥缈的神明,也献给那些保家卫国的英烈。 火炮齐射时的震撼,骑兵冲锋时的豪爽,枪刺方阵挺进时的无畏……他们的功劳值得纪念,他们的历史值得书写。 以撒为这座大教堂注资十万索利都斯,要求把内部装饰修得极尽美观,正对门口的耶稣基督画像将由荧光石点缀而成,哪怕在夜晚也会发出神圣的辉光。 除了主体建筑外,大教堂的正对面将会是“奥斯曼止步于此”石碑,背后,左面和右面是环形分部的小型礼拜堂,这些礼拜堂又被称为“军团礼拜堂”,背后的十二个属于十二艘功勋战舰,左面和右面的则分别属于十二支近卫军团和十二支紫卫军团,每一个礼拜堂都带有军团或战舰的特殊符号,具有浓重的军事色彩。 在大教堂之外的马尔特佩山下,以撒还将整理出一片种满紫色朵的阅兵场,从此之后,东罗马帝国的大军将在紫色阅兵场接受检阅,开赴边疆。 这一整座宗教建筑将会是东罗马百姓凝聚民族情怀,加强尚武传统的重要精神家园,也是以撒下决心为东罗马百姓留下来的文化献礼,所用资金由以撒个人承担,全部来源于海外殖民地,不会为国内百姓带来一丝一毫的负担。 在一系列的安排下,这座教堂不再独属于神明,而是属于全体公民,属于全体将士,以撒否决了达芬奇提出的“圣乔治大教堂”的称呼,为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武装力量大教堂。 看着武装力量大教堂的图纸,以撒的内心泛起层层波澜。 “易卜拉欣,列奥纳多,武装力量大教堂将由陆军部和工程部联合负责,必须给我尽快完成,保质保量!” 以撒严肃地看向两人。 “九百年前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只费了五年,我想,我现在的国力不逊于查士丁尼大帝,建筑技术也比他更加强大,我也给你们五年时间,1483年的三十周年纪念日前,你们必须全部完工!” “是,陛下!” 易卜拉欣坚定地锤了锤胸口。 “陛下,我还有一个疑问。” 达芬奇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依照您的要求,大礼拜堂的表层地板全部由缴获而来的敌军铁器制成,但从现在的库存来看,显然是不够的。” 达芬奇摊了摊手。 “您之前也没有预留太多,大部分都用于兵工厂的重铸了。” 以撒皱了皱眉,思索起来。 正如达芬奇所说,以撒一向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缴获而来的敌军武器基本上都送进了各大兵工厂,奥斯曼帝国废弃的皇家重炮倒是还有几门,但部分火炮也得存放于武装力量大教堂的展览室中,原材料显然是不够的。 正当几人沉思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信使进入帐中,单膝跪地,将一封短信递给以撒。 以撒拆开信件,粗略扫视,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看向两人。 “两位,我想,你们的困难也许会迎刃而解了。” 以撒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将信件递给易卜拉欣。 “乌宗哈桑死了。” (本章完) 第392章 橙色革命 第392章 橙色革命 时光飞转,1478年的春季悄然降临。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这是一个喜庆的季节,极速发展的大城市将巨量的商品生产出来,农业技术的提升,新式作物的引进和新村运动的开展则让广大乡村迎来农业繁荣,东罗马帝国将发展带来的绝大多数代价转嫁给了其他国家,帝国的头顶似乎万里无云。 但是,对于地中海世界仅剩的伊斯兰国家来说,这又是一个晦暗阴郁的季节,就在不久前,伊斯兰世界最强大的君主,白羊王乌宗哈桑溘然长逝,这位一度被视为伊斯兰救星的君主终究没能将伊斯兰教在地中海世界的颓势扭转过来,格拉纳达已经毁灭,摩洛哥苟延残喘,以迦太基城为中心的北非中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基督化,浓郁的恐慌和不安弥漫在每个地中海穆斯林的心头。 当然,乌宗哈桑依旧进行了不少努力,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大量穆斯林工匠和穆斯林学者逃往东方,大不里士,迪亚巴克尔,科尼亚和安卡拉均迎来了发展与繁荣,埃及和叙利亚的马穆鲁克人更是在他的支持下成功颠覆了软弱的旧政府,建立了马穆鲁克军政府,新任的马穆鲁克苏丹正在以最暴力的手段重整国力。 乌宗哈桑死了,白羊王朝的盛世也随之崩塌,背水破黑羊的荣耀,一战定波斯的传奇,全都随着这位天选君主的离去而消逝在了1478年的春天里,他的儿子哈利勒凭借年龄和血统的优势暂时坐上了大不里士的宝座,但其余的王子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磨刀霍霍,整顿兵马,一场内战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与包括奥斯曼苏丹国,卡拉曼贝伊国,拉马赞贝伊国在内的安纳托利亚残余突厥国家的停战协约也在今年正式到期了,几位突厥君主几乎同时向君士坦丁堡派来了使节,要求续签条约,甚至请求朝贡,但全都遭到了坚定拒绝,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未能见到。 1478年4月,君士坦丁堡城外的马尔特佩山下,在上千名工兵和上万名奴工三个月的昼夜赶工下,紫色阅兵场修建完成,阅兵场的两边种植着大量的紫草和薰衣草,每逢季,这里将成为皇家紫的海洋。 三个月的时间里,来自帝国各地的军队一波接一波地来到这里,在紫色阅兵场接受皇帝的检阅后开赴安纳托利亚,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上的军事力量急剧膨胀,截止到1478年4月,7个近卫军团和10个紫卫军团已经抵达安纳托利亚的西部和北部,征召兵的数目则更多,总数接近十万。 至此,东罗马帝国光复安纳托利亚的雄心展露无遗,残存的突厥国家紧急会谈,忙着签署协约,共抗强敌。 他们十分清楚,处于内乱之中的白羊王朝无法给他们提供什么实质性的支援,刚刚统一起来的马穆鲁克王朝更是国势微弱,西地中海上仅存的马林王朝也正在和葡萄牙人反复拉扯,他们的命运,终究只能靠自己来拯救。 但是,他们也十分清楚,东罗马帝国早就不复当初了,除了人口不足外,几乎没有任何弱点,无论是经济水平,军事技术,军事体制还是文化向心力均已位居地中海前列,是当之无愧的“列强”。 无论如何,一场风暴正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空迅速成型,几百万人都将主动或被动地席卷进去,生存还是死亡,寄托于他们自己的选择与努力。 黑海北岸的南俄草原上,春日的阳光融化了白雪,各条大河陆续解冻,带着粼粼的波光涌入大海。 克里米亚汗国灭亡后,原克里米亚旧地分别被克里米亚总督区,亚速总督区和哥萨克王国占据,克里米亚总督区由加夫拉斯家族掌控,管理克里米亚半岛的农耕地区,亚速总督区属于皇室姻亲加提卢西奥家族,主要管理卡法城以及周边城市,深度参与黑海贸易,哥萨克王国则建立在大草原上,从第聂伯河直到库班。 第聂伯河是欧洲第四长河,东欧第二长河,发源于瓦尔代丘陵的南麓,是西南罗斯的母亲河,联通了包括斯摩棱斯克,切尔尼戈夫,日托米尔,戈梅利,基辅在内的众多罗斯大城市,河道宽阔,水流平缓,可通航里程极长,航运价值很高,自古以来便是商业繁忙之河。 基辅罗斯时期,这条河流将零散的罗斯诸公国连接起来,小麦,皮毛,松香,蜂蜜,琥珀……大量的商品经过这条河流涌入黑海,进入君士坦丁堡和更加遥远的地中海,由于琥珀是线路上最具代表性的贸易品,这条依靠维斯瓦河与第聂伯河,将波罗的海与黑海连接起来的贸易线路又被称为“琥珀之路”,与丝绸之路类似,同样以黑海岸边的君士坦丁堡作为最终目的地。 15世纪末期,曾经十分繁华的琥珀之路早已不复往昔,复兴之后的东罗马帝国历来秉持重商主义,对外来商品征收高额赋税,对商品出口则给予减税特权,试图形成一个包括核心区,边疆区,自治区,殖民地和友好盟国在内的“东罗马市场”,大搞贸易壁垒和商业单边主义。 当然,在对外口径上,东罗马帝国可是“自由贸易”的一贯支持者,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贸易封锁。 在此背景下,东罗马帝国所急需的商品一般都会寻求市场内部的“平行替代”,哪怕有对外订单也必须交给友好势力,绝不让那些敌对国家挣到一分钱。 由于东罗马帝国与波兰立陶宛的关系一向恶劣,双方贸易往来逐年减少,东罗马帝国所需求的琥珀,皮毛,木材,蜂蜜和谷物要么来自于莫斯科大公国,要么来自于保加利亚——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保加利亚已经逐渐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最重要的农牧业基地。 但是,即使琥珀之路不再繁华,第聂伯河的航运价值却一如既往。 第聂伯河西岸,立陶宛大公国的领土上,一支两百余人的队伍正往东南方前行,从装束上看,他们显然都是信奉东正教的罗斯人。 积雪正在融化,泥泞覆盖平原,他们的行动速度非常缓慢,褴褛的衣衫挡不住依旧寒冷的北风,浸满泥水的皮靴将刺骨的寒冷传入每个人的身体,仅有的几匹骡子上要么背负着简陋的物资,要么承载着儿童和伤员。 队伍正中央,同样衣衫褴褛的教士背着一名男童,他的外貌就与罗斯人有很大不同,肮脏的黑发盘曲打结,浓黑的眉毛下是充满希望的黑眼睛。 这是一位年轻人,虽然也与队伍中的其他人一样饥肠辘辘,寒冷交加,但他的身体素质明显高出其他人一大截,挺拔的脊背,匀称的身材,健壮的肌肉……显然,他从小到大是根本没有挨过饿的。 “神父先生,我们还要走多久?” 他背上的孩子虚弱地问着,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半睁半闭,正在遭受重感冒的折磨。 “马上就要到了,等过了河,面包,牛奶和热水都会有的,医生也会有的。” 年轻教士安慰着,用罗斯语说道。 “我们都能享受到自由而安定的生活,相信我,一定会的。” 孩子点点头,闭上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孩子的父亲走在教士身边,一边看着前路,一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谢尔盖,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年轻教士开口问道。 “马上就要到了,不要再走散。” “两百零三人,没有再走散,大家都聚拢在您的身边,尊敬的特拉贝尔西神父。” 谢尔盖恭敬地说道。 “不久前,我还以为南方人都怕冷,没想到您竟然抗住了这里的冷风,状态比我还要好。” “呵呵,我才二十二岁,比你们大部分人都年轻。” 特拉贝尔西笑了笑。 “相信我,如果你们的孩子也和我一样长大,他们也会成长为健康强壮的好男儿。” 谢尔盖坚定地点点头,对特拉贝尔西的话深信不疑。 这些天,他们从原来的村庄一路逃往这里,有时候会为了躲避追兵而昼伏夜出,甚至不敢举起火把,特拉贝尔西在夜晚的视力远比其余罗斯人好,指路导航几乎全靠他了。 谢尔盖不懂科学,但他也清楚,在他的故土,只有尊贵的贵族老爷们才能在晚上看清东西,相当多的底层人民由于吃不到足够的辅食,都患有轻重不等的夜盲症。 孩子熟睡的呼吸声从背后传来,肚子里的咕咕声也同时响起,特拉贝尔西喘口气,放缓了脚步,抬头望向躲在云雾后的太阳,眯起眼睛。 作为一个出生于1456年的北非正教徒,特拉贝尔西是在繁荣盛世下成长起来的,自打他记事起,便从未感受过饥饿的滋味,甚至没有感受过战争的痛苦。 他的家乡位于昔兰尼加行省的德尔纳城,南边的绿山挡住了撒哈拉沙漠的沙尘,为这里的居民保住了一块农耕田地,这里曾有过火山活动遗迹,土壤较为肥沃,行省的官员们组织人员在绿山南麓植树造林,遮挡风沙,在绿山内部开凿暗渠,将山间泉水和冬季降水囤储起来,供应给沿海大城市和城市周边的农业区。 水渠可是罗马人的传统强项,从“永恒之城”罗马到“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一道道水渠筑起了罗马帝国的脊梁,绿山山脉的年降水量超过600毫米,昔兰尼加行省在这里建造了相当多的水利工程,将大自然的馈赠利用起来,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绿山地区“夏季干旱,冬季洪水”的状况,使昔兰尼加行省不仅满足了粮食自给,甚至还有能力向巴尔干半岛出口盈余。 在15世纪末,北非沿海尚未经历原时空中20世纪中后期由于穆斯林人口极端爆发而导致的严重生态灾难,东罗马帝国前二十年的统治使这里的人口急剧减少,自然环境尚有改善余地。 要知道,在很久以前的古罗马时期,阿非利加可是帝国粮仓,为亚平宁半岛提供的粮食甚至超过了埃及。 至于改善环境所需的资金,虽然昔兰尼加行省人口不多,物产比较匮乏,但这座行省的税收甚至超过了不少农业行省——奴隶贸易一向挣钱,尤其是对于东罗马帝国这种缺乏劳动力的国家。 从小生活在德尔纳城的特拉贝尔西见证了东罗马帝国繁荣盛世所带来的美好,见证了东正教如何在北非重新扎根壮大,也见证了一系列的民生工程如何从根本上让淡水变得更多,让粮食变得便宜,让漫天的风沙隔离在外。 作为一位庄园主的次子,他没挨过饿,没吃过苦,没感受过寒冷——大学教授们研究的气候变冷问题不会给他带来多少困扰,对于北非人而言,夏天的天气反而没那么炎热,淡水的蒸发量反而变得更少,有些时令河甚至变得终年不干。 后来,特拉贝尔西离开了家乡,前往康斯坦察神学院进行学习,这座神学院是东罗马帝国第一座新式神学院,里面的学生不仅需要研习《圣经》,还得学习一门技术,要么是医学,要么是行政,要么是科学,要么是航海与殖民,这些学生在毕业后往往会进入政府或其他机构,成为东罗马帝国的参政教士。 这些人与那些渴望静修,主张虔心事主的老一派教士不同,他们属于皇帝扶持的先进力量,学习航海与殖民的教士尤其多,神学院会教育他们如何向土著传播宗教,如何向土著推广希腊语,如何让他们自发地摈弃自己的野蛮习俗,加入东罗马文化圈的大集体。 罗马人的正教会虽然没有罗斯正教会那一套“圣愚”理念,但神秘主义还是非常浓厚,一些教士不爱传教,不爱讲道,甚至不爱和普通信徒接触,拿着正教徒的钱整天沉迷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对于东罗马帝国这样一个传教需求极大的国家来说,这一套理念是注定得严厉限制的。 所谓东罗马正教会,也就是东罗马帝国的一个特殊政府机构罢了,皇帝和政府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从康斯坦察神学院顺利毕业后,特拉贝尔西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移民局的一位教士职员,这是一个新设置的政府部门,服从内政部的指导,专门负责管理移民事务。 特拉贝尔西便被分配到了立陶宛大公国,他的任务便是利用传教士的身份便利,向立陶宛大公国的罗斯正教徒传播先进理念,号召他们逃离农奴主的剥削压榨,前往东罗马帝国开启新的生活。 在前往立陶宛之前,特拉贝尔西受到了一系列的前期培训,对立陶宛大公国的制度和当地正教徒的生活有了一些最基本的了解,也知道他们向往什么,需要什么,厌恶什么。 “人人都向往的地方,不是天堂,也是食堂,人人都逃离的地方,不是地狱,也是监狱,如果把国门全部打开,人流的方向,便是文明的方向。” 想到这里,特拉贝尔西情不自禁地念出了移民局的宣传口号,这个口号由皇帝亲自制定,很快便成为了东罗马移民局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话,尤其是在文化程度较高的意大利,不少向往东罗马帝国的意大利人都时常念叨这这句话,将其视为人生真理。 不过,特拉贝尔西可是神学院殖民系的优等生,他十分清楚,这句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些自以为读过一些书的意大利人罢了,根本经不起分析,连皇帝自己都对其嗤之以鼻。 现在,东罗马帝国移民局主要分为四部,分别负责意大利,黑海,伊比利亚和殖民地的移民引进,前两个部门是重中之重。 意大利拥有超过一千万的人口,正在经历封建农业瓦解和城市手工业低迷的双重困境,人口素质较高,工商业者数量很多,他们一般会被吸引进入城市,成为城市生产的重要力量。 黑海沿岸则是东正教徒最集中的一片地区,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加起来拥有超过一百万说通俗拉丁语的正教徒,立陶宛大公国则更是拥有数百万的罗斯正教徒,他们生活困苦,文化水平极低,文明程度居于欧洲末尾,宗教信仰十分狂热,对东正教唯一帝国拥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情结,是最好也是最易于同化的族群。 截止到1478年,在经历数十年的吸引,招募和购买后,东罗马帝国的罗斯裔公民已经超过了二十万,是数目最多的外来族裔,在融入主流群体方面也远比突厥皈依者表现良好,基本没有什么逆反现象,更别提连萌芽都还谈不上的罗斯民族情绪。 原时空中,俄罗斯民族的构建与鞑靼枷锁的粉碎,对外扩张的加剧和东罗马帝国的灭亡都有关系,尤其是后者,“第三罗马”所带来的东正教天命观和弥赛亚情结贯穿了俄罗斯民族的始终,成为统治阶级构建正统性的重要工具。 但在这个时空的1478年,这三个条件全都没有实现,俄罗斯民族当然还会构建起来,但比起原时空,一定会有很大不同。 当然,刚刚来到东罗马帝国的罗斯裔公民是不明白这个国家的内核与本质的,这些在残酷的剥削与压榨下被磨平棱角的可怜人只不过是习惯于服从自己的主人,如果主人能够善待他们,如果主人能够放他们自由,如果主人正好是上帝恩准的正教皇帝,他们就会更加开心。 但是,相同的宗教使他们与希腊裔罗马人之间拥有相同的价值观,这为后续的完全同化提供了相当良好的土壤。 在针对这些文化程度极低的罗斯人时,东罗马移民局可不会提出什么高大上的宣传标语,而是选择派出大量传教士通过第聂伯河进入立陶宛大公国,在一个个罗斯村庄之间游走讲道,以“面包,果酱,信仰”为主要口号,号召罗斯正教徒反抗自己的主人,脱离遭到贵族毒手的土地,进入东罗马帝国或是哥萨克王国,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战。 东罗马帝国派出的传教士们往往会控诉波兰人和立陶宛人的残暴,讲述东罗马帝国的自由和公平,以神的名义告诉他们,所有正教徒都能在东罗马境内寻求一席之地,他们目前所受到的虐待是不公平的,不正义的,上帝不会允许这样的剥削,他们的领主并非上帝所授权的农奴主人,他们的教士也只不过是贵族的帮凶。 除此之外,相当多的罗斯裔移民会被鼓励充当这种传教士,以现身说法打消罗斯人的怀疑,引导他们加入移民大军。 你说害怕?你说移民困难?东罗马帝国在水面上是无敌的,随便拎出一支分舰队都有顺着河流炮轰基辅城的能力,只要你抵达河边,自由就在眼前。 此时的东欧正值数百年未有之大剧变,由于寒冷的气候和良好的应对措施,波兰,立陶宛和罗斯诸公国并没有在黑死病的浪潮中蒙受太大损失,人口一直维持着高速增长状态,但他们的封建土地制却并没有如西欧及南欧国家一样陆续瓦解,反而向禁锢人民的农奴制不断演变,他们靠着压迫底层人民成为了粮食出口大国,贵族富商挣得盆满钵满,底层百姓显然分不到多少红利。 但是,无论是波兰,立陶宛还是罗斯诸国,他们的农奴制在1478年都没有完全成型,依然处于迅速转换状态中,农民们面对近在眼前的禁锢和剥削,不满和厌恶是必然滋生的。 为了打压波兰立陶宛,让他们的罗斯聚集区进一步产生动乱,东罗马帝国同时还进行了经济上的连续攻势,目标直指他们最重要的出口商品——粮食。 此时的波兰立陶宛是全欧洲最大的粮食出口国,谷物贸易是波兰立陶宛经济的重中之重,他们打败了条顿骑士团,开始谋求与西欧国家直接建立贸易联系,排除汉萨同盟的中间商行为。 于是,东罗马帝国提前几十年为欧洲带来了可以在恶劣条件下种植的玉米和马铃薯,带来了先进的农业科技,把北非和安纳托利亚本来会有的粮食需求通过物理手段消除干净,又通过埃律西昂殖民地向西欧国家出口粮食,让欧洲粮价一路走低。 于是,东罗马帝国提出《汉萨同盟复兴计划》,用大量的手工业制品和殖民地商品帮助他们重夺贸易竞争力,在极短时间内帮助他们初步完成了一次军舰升级,由罗马军械库的迦太基海军造船厂建造的“海因里希号”成为了波罗的海上最强大的战舰,汉萨同盟大有复兴之势,对走私海盗的打击变的得心应手了起来。 于是,东罗马帝国与立陶宛人的宿敌莫斯科大公国建立了军事同盟关系,通过贸易的方式帮助莫斯科大公国实现富强,使他们比原时空中提早两年吞并了诺夫哥罗德封建寡头共和国,也能加入到波罗的海粮食贸易之中,与波兰人形成竞争。 粮食贸易的受阻让不少波兰立陶宛贵族迎来亏损,在部分地区,粮食贩卖所带来的利润甚至比不上运输成本,这些农奴主是不可能将多余的粮食免费分给底层百姓的,他们为了更多的金钱,只能竭尽全力地征收更多的赋税,用庞大的数量来弥补平均利润的不足,对底层人民的剥削和压榨更加残酷。 尽管东罗马帝国本着保护所有正教徒的理念来干涉波兰立陶宛,但实际上,在东罗马帝国的幕后操纵下,波兰立陶宛的罗斯正教徒的生活水平反而急剧下降。 这一系列的政治,宣传,宗教和经济手段完全没有用到一兵一卒,完全没有让东罗马百姓流出一滴血,却已经初步达成了东罗马帝国的目的,让罗斯正教徒对统治阶级滋生不满情绪与叛逃情绪,让他们对政府的信任度降至冰点,迫使统治者不得不采取暴力手段镇压百姓,酿成恶性循环。 这项工程被誉为东罗马外交史上的一项伟大“革命”,由于主要围绕着立陶宛基辅省来进行,工程也以基辅的象征植物“栗子”为名,这次的革命又被称为“栗子革命”与“橙色革命”,与1474年发生在佛罗伦萨的“鸢尾革命”与“紫色革命”齐名,成为东罗马帝国通过不流血手段干涉他国政治的模板案例。 特拉贝尔西所招引的这些村民便来自于立陶宛基辅省南方的一个小村庄,当地领主凭借上级的法律试图将这座村庄彻底农奴化,禁止百姓迁移,征收高额税赋,甚至禁止百姓免费使用包括树林,小溪和空地在内的传统公用土地,砍柴要缴税,捕鱼要缴税,放牧要缴税,结婚要缴税,继承遗产要缴税,生孩子也要缴税……大量的百姓都在死亡线上徘徊。 然而,哪怕征收了如此繁重的税赋,领主大人也不会把这些百姓看做自己人,他们平时压根不会住在穷困的小乡村中,这为特拉贝尔西的行动提供了很多便利。 在特拉贝尔西一个多月的讲道与劝说下,村子里的几位年轻勇壮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们杀死了再一次前来收税的官员,杀死了村子里与领主狼狈为奸的长老,将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掉,就此踏上了通往美好生活的道路。 (本章完) 第393章 东进运动,昭昭天命 第393章 东进运动,昭昭天命 连续数天的奔波让村民们疲累不已,也有人对此产生怨言,但他们已经无法回头——受雇于领主大人的鞑靼人小队正在大肆追捕逃亡农奴。 进入第聂伯河下游流域后,村民们总算甩开了鞑靼小队,这里地广人稀,没有任何一座大城市,属于没有秩序的文明禁区,逃到了这里,基本就安全了。 虽然在不少后世乌克兰人的眼中,基辅罗斯算是罗斯民族在近代之前的巅峰,但他们却压根没有将统治深入乌克兰地区的东部和南部,主要城市位于第聂伯河中上游,诸如第聂伯罗,扎波罗热,赫尔松,马里乌波尔和卢甘斯克这些大城市基本上都是叶卡捷琳娜大帝时期方才建立的,和基辅罗斯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在这一片文明禁区再度跋涉了几天之后,当村民们的粮食将要告罄之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第聂伯河沿岸,河的对岸便是同样属于罗斯逃奴的哥萨克王国。 “特拉贝尔西教士,快看!” 谢尔盖指向前方的河流,眼睛瞪得老大。 太阳越升越高,云雾渐渐消散,第聂伯河平缓流淌,泛着耀眼的金光。 河流对岸,一座石质堡垒若隐若现,堡垒上,三面旗帜迎风招展,居左一面是哥萨克王国的血火双头鹰旗,居右一面则是扎波罗热哥萨克的黄金树旗帜,金红色的十字四β则位于正中央。 “这是扎波罗热城堡,我们到了!” 特拉贝尔西惊喜地大叫起来。 “扎波罗热有小港口,里面驻扎着皇帝陛下的第聂伯河舰队,我们马上就安全了,自由就在眼前!” 村民们立马眼冒金光,拼命向河岸奔去,挥舞着自己的毡帽。 “别急!先点燃烽火!” 特拉贝尔西背上的孩子交给谢尔盖,立马指挥村民忙碌起来,在地面上升起篝火,取来湿润的树枝放置其上,大片的烟雾徐徐升起。 “查士丁尼陛下在去年修建城堡时进行了一些改装,塔楼上有最大号的望远镜,他们会注意到我们的!” 特拉贝尔西解释道。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艘大帆船和十几艘小帆船便驶出港口,开始向这边靠近。 “我教给你们的国歌,都记住了吗?” 特拉贝尔西看向众人。 “记住了,这些天里,每天都在唱!” 有些村民回应道。 “唱哪一首?” 特拉贝尔西愣了愣,思索着。 效仿奥斯曼帝国组建博斯普鲁斯军乐队后,以撒从意大利请来了著名作曲家若斯坎·德普雷,依照自己的构思,为东罗马帝国谱写了国歌与军歌,国歌为《双鹰旗永不落下》,军歌则是《疾如闪电》。 此后,查士丁尼很喜欢这种方式,也组建了自己的军乐队,同样聘请若斯坎为哥萨克王国谱写了国歌与军歌,分别是《天佑吾王》与《顿河曲》。 “就唱《双鹰旗永不落下》吧,我们毕竟不是军人,你们大概也没几个人想加入哥萨克王国。” 特拉贝尔西看着这群比较穷苦而瘦弱的村民。 村民们吸了口气,用刚刚学到的希腊语杂七杂八地唱了起来。 “上主垂泽,民物生熙;” “吾皇威严,绝灭蛮夷;” “日光所照,旗画双鹰;” “蒙主庇佑,汝国来临!” …… “罗慕路斯,建城永恒;” “君士坦丁,沐浴圣恩;” “安提俄斯,耶路撒冷;” “我们的海,我们的城!” “鹰旗不落,荣光不沉;” “鹰旗不落,罗马长存!” 国歌唱毕,悬挂着双头鹰旗的舰船越靠越近,村民们激动地泪流满面,忍不住地画着十字,仿佛天国就在前方。 最大的军舰打出了旗语,欢迎他们的到来。 庞大的军舰横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岸边,这些一辈子生活在内陆的村民们瞠目结舌,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艘军舰属于平底船,具有鲜明的维京长船特色,舰身修长,吃水较浅,船艏经过了特殊加固,撞角上包裹金属,具有冲破薄冰的潜力和强大的撞击能力,动力来源为风帆和船桨,明显是一艘专注于内河以及浅海的航船,不具备远洋能力,在这两种水域中具有特殊优势。 特拉贝尔西认得这艘船,在前往立陶宛大公国之前,他曾在扎波罗热的军港中进行过参观,对这种舰船具有深刻印象。 “北风之神。” 特拉贝尔西轻声念出了军舰的名字。 由于可通航的内河水流平缓,水面情况较为固定,不会像海洋那样变幻无常,几十年的发展后,东罗马帝国的内河舰船已经领先于海洋舰船,实现了大型舰船的格式化建造。 东罗马帝国目前的内河水师分别为多瑙河舰队,第聂伯河舰队与顿河舰队,前者完全由东罗马水手组成,后两者则是东罗马帝国与哥萨克王国的联合舰队,除大型战舰外,其余的中小型桨帆船为哥萨克水手操控,他们较为灵活,可以在宽阔的河面上随意航行,发挥哥萨克的优势,沿岸洗劫,招引逃奴。 多瑙河舰队的主力船型为“泽费罗斯级”,以古希腊神话中西风之神的名字命名,火力较强,造船厂被放了原材料充裕的维丁城。 第聂伯河舰队的主力船型为“波瑞阿斯级”,以古希腊神话中北风之神的名字命名,航速较快,近身能力很强,目前仅有一艘,这便是众人眼前的首舰“北风之神”。 至于顿河舰队的主力船型“欧洛斯级”,首舰“东风之神”尚在建造中,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下水试航。 格式化建造的好处是相当大的,下级供应商可以将用于建造帆船的木制部件,火炮和风帆统一造好,不需要更换其他设计,可以有效缩减造船时间,实现量产。 特拉贝尔西知道,东罗马帝国最近越来越看重内河水师,因为内河舰船能够将东罗马帝国的影响力从海洋延伸到内陆,不仅是国土防御的重要力量,还是干涉其他国家的独门利器。 你的国家重心在内陆,不怕海洋霸权?抱歉,我还能通过内河直接打到你的核心区。 据他所知,适应尼罗河航运的“诺托斯级”也在设计之中了,首舰“南风之神”将在迦太基造船厂完成下水试航。 北风之神在岸边抛锚,其余小船则直抵河堤,特拉贝尔西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与他们进行交涉。 走下船的大多都是哥萨克汉子,他们为人豪爽,头脑简单,没有二话,直接让全体村民分批次上船,渡过第聂伯河。 特拉贝尔西则带着几名病号登上了北风之神号,将他们交给船医,自己则走进船长室。 “罗马帝国移民局黑海分局立陶宛分部,特拉贝尔西·塞尔迪。” 特拉贝尔西看向船长。 “我已经完成了这次巡游讲道,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同胞,感谢你们的接待。” “航海学校内海学院三期毕业生,现任北风之神号船长与第聂伯河舰队舰队长。” 船长不苟言笑地点点头,为特拉贝尔西斟上一杯酒。 “叫我扎戈拉就好,尊敬的神父。” “作为一位舰队长,我收到上级的命令,协助你们的移民工作,无需感谢。” “等抵达扎波罗热城堡后,您需要在移民局官员处进行登记,这些移民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加入罗马帝国还是哥萨克王国,成为瓦兰吉人还是哥萨克人。” “瓦兰吉人?” 特拉贝尔西有些疑惑地看向扎戈拉。 “他们不是罗斯人吗?” “不,这是最新颁布的公民权条款修正案,对每一种公民进行了更详细的称呼定义。” 扎戈拉摇摇头。 “从罗斯诸国而来的移民一概称为瓦兰吉罗马人,不再采用罗斯人的称谓,当他们抵达帝国土地的那一刻,便与原来的罗斯邦国再无关系了。” “除此之外,北欧的维京人和英格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移民也归于瓦兰吉罗马人的行列,不过他们人数较少,无关紧要。” “这……也行吧。” 特拉贝尔西点点头。 “大部分的北方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对于他们来说,“瓦兰吉”也算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嗯,瓦兰吉卫队进行了一次扩充,全面换装为枪矛大方阵,除了参加战争外,这支军队同时也是皇宫守卫与皇帝仪仗队。” 扎戈拉说道。 “陛下已经颁布了律令,瓦兰吉卫队的选拔将仅仅面向瓦兰吉罗马人开放,哪怕是纯正的希腊语罗马人都不得加入其中,这是从巴西尔皇帝时期直到现在的老传统了。” “这个月里,从扎波罗热城堡进入帝国的罗斯正教徒已经超过了两千人,他们中不少人都对“瓦兰吉人”这个名称十分满意。” 特拉贝尔西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对自马其顿王朝之后的东罗马历史有些了解,对那些油腔滑调,肠子一大堆,时不时起兵造反,时不时支持皇室内战的希腊裔军团一向没什么好感,倒是对以忠诚与重诺闻名,极少参与政治斗争的瓦兰吉人十分欣赏,只要君主们愿意以尊重与公正对待他们,他们就会献上百分百的忠诚。 瓦兰吉人不在乎皇位上的人是谁,但只要皇帝还活着,他们就会拼死守卫他,不管他是昏庸还是贤明,不管他的皇位竞争者是否能够带领帝国走向富强,他们没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只有绝对的忠心耿耿。 当年,哪怕尼基弗鲁斯三世老迈昏聩,哪怕阿莱克修斯一世甚至曾是瓦兰吉卫队的指挥官之一,瓦兰吉人都没有在政变中选择加入后者的一方,成为了旧秩序的绝对拥护者。 当然,尼基弗鲁斯三世死后,阿莱克修斯一世夺取帝位后,瓦兰吉卫队也很直接地选择向新皇帝效忠,成为了阿莱克修斯一世重整国力的重要臂助。 “分配呢?我带来的这些人大多是来自于内陆的老实农奴,和那些边境地区半游牧半农耕的逃奴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恐怕没几个人想加入哥萨克王国。” 特拉贝尔西问道。 “需要我带领他们前往安纳托利亚开辟村落吗?” “不需要,帝国对此有所安排。” 扎戈拉喝着酒,简单说道。 “他们将登记成为外籍居民,暂时拥有永久居留权,同样享受开拓特权,可以通过《宅地法》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上获得自己的土地。” “一些比较有钱的罗马人一般会钱购买开垦区大量的空余土地,同时组建武装开垦团,吸纳这些外来移民,他们属于小地主,小地主的土地围绕在大地主的周边,共同组成一种特殊村社。” 扎戈拉耸耸肩。 “毕竟,罗马所属的高原领土还是十分混乱,他们不抱团,游牧民们很快就会赶来劫掠。” “但是,比起殖民地,安纳托利亚的好处还是不少的,至少移民们不需要费尽心思地与大自然搏斗,直接把突厥人的农田,牧场,牲畜和屋舍抢过来就行。” “一个经过登记的武装开垦团中,希腊语人口必须占到一半以上,你带来的这些瓦兰吉人,大概会被分配到两到三个开垦团里。” “高原还是很混乱吗?” 特拉贝尔西有些担忧。 “万一他们不想参加大开垦呢?” “那也可以,他们的确可以选择进入爱琴海两岸的核心区,成为雇农或雇工,一些希腊裔罗马人就能够解放出来,其实也变相增加了开垦人口。” 扎戈拉解释道。 “放心吧,陛下的主力军已经全部聚在安纳托利亚上了,那些不愿皈依的突厥蛮子只能一波接一波地向东逃亡,文明也会随之扩张。” 说着,扎戈拉来到窗前,看着越来越近的扎波罗热港口,看着聚在港口上,排着队等待分配的罗斯移民。 “等着瞧吧,这将是罗马复兴以来最伟大的一次开拓运动。” “你,我,还有他们——” 扎戈拉指了指自己和神父,又指向胸怀希望的移民。 “都将是这场运动的历史见证人!” …… 安纳托利亚半岛西南部,东罗马帝国亚细亚行省,希拉波利斯城。 希拉波利斯是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高原西南部的唯一一座城市,位于对抗突厥穆斯林的最前线,城市西边是大门德雷斯河谷,城市东边则是莽莽高原。 由于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河谷提供了充足的农耕用水与肥沃土地,平地则方便了人员来往与商品交通,希拉波利斯的发展速度十分迅猛,城市区的人口可达八千,不少达官贵人都十分愿意来此度假,在著名的堡中享受美好生活。 1478年之后,一支支军队来到了这里,为美丽温柔的希拉波利斯平添了一抹肃杀之气,城市周边不愿皈依的突厥聚落被清扫一空,几个藏匿着突厥盗匪的山头还被放起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希拉波利斯东方的高原水热充沛,坐落着五座大湖及一众小湖,其中的贝伊谢希尔湖更是土耳其第三大湖和第一大淡水湖,这里地处托罗斯山脉西南麓,属于十分典型的地中海气候,与爱琴海对岸的摩里亚等地相差无几,农牧业条件优越,虽然因为支离破碎的地形而交通不便,注定无法成为工业集中区,但依然是非常不错的移民目的地,也是东罗马帝国安纳托利亚开垦区的南部重心。 相比于高原中东部,这里的突厥人在东罗马帝国连续几年的驱赶和清剿中变得十分稀少,大量人口东逃,部分躲入深山的死硬派突厥穆斯林也被东罗马帝国几次三番的大规模放火烧山运动赶了出去,正是一块亟待开发的处女地。 东罗马帝国针对安纳托利亚突厥穆斯林聚集区的“再殖民运动”向来是没有良心可言的,天气干旱便去放火,雨季到来就去挖河堤,想尽办法地将那些不愿皈依的突厥穆斯林赶走,让自己人重新占据这些自古以来便属于罗马人的土地。 但是,安纳托利亚的突厥人依然很多,部分前往开垦区的庄园主和牧场主也不太想陷入旷日持久的治安战中,他们往往会与突厥穆斯林签署一些条约,把难以开垦的深山老林或是荒漠戈壁划为“保留地”,允许衰弱的穆斯林部族在此生活。 当然,所谓的“保留地”政策只不过是一种过渡手段罢了,随着安纳托利亚上的基督教移民日渐增多,部分曾经的保留地也被不断侵占,那些突厥部族只能向更远的地方迁移逃离。 你问我为何毁约?还是问我手里的重型火枪吧。 希拉波利斯城外,连绵不断的军营排列在河谷平原上,军营上空翻飞着各式各样的旗帜,军营后方还有为数更多的武装开垦营,这些都是正准备开垦高原的基督徒移民,他们会跟在大军身后,替他们将占领区稳定下来。 这些人的到来让希拉波利斯的市民眉开眼笑,无论是军队还是开垦团,他们想要获取当地物资都是必须付钱的,这里不是高原深处的文明禁区,一切都在严厉的法律约束下变得井然有序。 开垦营地的正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移民们围拢在高台周边,齐齐望向台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披东罗马帝国官服,胸口佩戴着银质双头鹰徽章,双头鹰的利爪下则是羽毛笔。 这是卡尔菲斯,一位通过文官考试走上仕途的年轻人,曾经在西西里岛的宣传攻势中表现优异,被提拔为东罗马帝国的宣传部总管,总揽内宣事务和外宣事务。 这一次,东罗马帝国的攻势首先从南方开始,大部分军团聚集于此,几十艘战舰已经开始在安塔利亚港外巡弋,超过一半的武装开垦团也在此处。 卡尔菲斯环顾四周,这些移民来自于五湖四海,希腊语正教徒约占百分之四十,瓦兰吉罗马人约占百分之二十,从殖民地而来的正教土著和混血土著约占百分之十五,保加利亚,塞尔维亚这些族群约占百分之十五,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和德意志人这些天主教徒约占百分之十。 至于北非正教徒和阿尔巴尼亚人,这些地方在几十年的同化后趋于稳定,他们的希腊语比例非常之高,已经基本算进了希腊语正教徒之中。 不久前,卡尔菲斯在萨卡里亚城同样为一次武装开垦活动进行过宣传演讲,比起那时,瓦兰吉罗马人的比例明显增加,土著移民的比例明显增加,这两个族裔的移民完全是由于东罗马政府通过经济与政策宏观调控的结果,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文明程度十分低下,东正教的信仰尤其狂热,更加容易被吸纳进东罗马文化大集体,就算暂时不认同罗马,也会因为相同的宗教而倾向东正教的唯一皇帝。 卡尔菲斯知道,对于不少希腊裔有钱人而言,这些人属于吃苦耐劳的优良劳动力,他们过去的生活水平实在太差,非常容易满足,由于普遍穿戴最便宜的未经染色的灰色衣服,也被称为“灰色牲口”。 对于卡尔菲斯而言,这些情况都不重要,他并非希腊裔至上主义者,但在内心深处仍然以帖撒罗尼迦正统罗马人的身份而自豪,安纳托利亚先后是希腊人与罗马人的家园,未来也必将属于说希腊语的罗马后人。 见人群越聚越多,卡尔菲斯清清嗓子,开始演讲。 “诸位,我叫卡尔菲斯,祖籍帖撒罗尼迦。” 卡尔菲斯用希腊语大声说着,人群中的教士则将希腊语翻译为各种不同的语言。 “你们或许不认识我,但这并不重要,我的家族和我的职位都与大家没有瓜葛,你们只需清楚,在这里,我与你们一样,是一个渴望美好生活的罗马人,一个对圣父圣子圣灵无比虔诚的基督徒。” 卡尔菲斯的声音清亮而高昂,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在几百年前,安纳托利亚是属于罗马人的故土,我们的祖先在这里生活了千年之久,他们建起了城市,开辟出农田,让这里成为东部罗马人口最多的一块地区,超过了巴尔干,黎凡特和埃及。” “但是,穆斯林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自阿拉伯半岛发源而来的邪恶信仰在短短几百年里颠覆了阿非利加,埃及和黎凡特,在短短几百年里从阿拉伯半岛向四面八方如疾病般扩散,从欧洲最西端的伊比利亚到波斯人口中的帕米尔高原,转眼间已经全数化为邪恶信仰的温床。” “在他们挑起战争之前,我们从未对麦加和麦地那产生过任何野心,从未对他们的民众施加过任何暴力,但他们却直接强占了美丽的叙利亚,在这里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他们霸占了亚历山大,霸占了安条克,霸占了耶路撒冷,甚至一度洗劫了永恒之罗马城,这些城市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圣地,是我们的尊严与荣耀之所在!” 春风扫过,一片寂静无声。 “我承认,在最初的几个世纪,萨拉森人的武力十分强大,不仅是我们,就连远在东方处于鼎盛时期的赛里斯人也曾被阿拉伯帝国所击败,我们无需因此感到自责,我们无需为此感到畏惧。” “但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然过去,突厥人在巴尔干半岛的百年经营化为泡影,埃及人处在内忧外患之中,格拉纳达和哈夫斯早已毁灭,马林王朝孤悬边陲,过去的强横烟消云散,属于我们的时代将要来临!” “现在,是时候夺回我们的荣光了,圣父注视着我们,圣父庇佑着我们,我们将开启一场伟大的东进运动,从爱琴海的岸边直到无上圣城!” “记住啊!我的同胞们,从这一刻起,我们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地靠近胜利,靠近复仇,靠近耶路撒冷!” “记住啊!我的同胞们,攻守易形了!战火已经蔓延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的人民,他们的土地,他们的血!” “记住啊!我的同胞们,我们所为的不只是更加美好的生活,更加美丽的家园,夺回属于基督徒的土地是上帝赋予我们的责任,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记住啊!我的同胞们,我们终将尽取神赐之土,成全属于罗马人的昭昭天命,尽管前进吧!尽管杀戮吧!尽管复仇吧!神将保佑我们!” “如果他们愿为信仰而战,那便让他们因信仰而死,如果他们不愿皈依上帝,那便让上帝来审判他们的罪行!” 讲台之下,众人面色潮红,神情激动,仿佛上帝的荣光正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他们的一举一动是为实现最伟大的理想。 卡尔菲斯挥舞右拳,高举朝天。 “以上帝之名,以皇帝之名,以罗马之名!” “同胞们,东进吧!为了我们的昭昭天命!” …… 1478年春季,东罗马帝国陈兵安纳托利亚,十万大军分为北,中,南三路向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残余穆斯林势力发起袭击,每一路大军的背后都跟着数目庞大的武装开垦团,他们会填补穆斯林人口大量减少之后的生存空间,将其重新转化为罗马人的家园。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包括报纸,教会,政府在内的全部宣传力量开足马力,将这场正在进行的大扩张渲染为“为了昭昭天命而进行的东进运动”,将神圣观与天命观灌输到每一个移民的心里。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这不仅是一次收复失地运动,更是一次凝聚民族共识与强化国家意识的伟大工程,是一次罗马精神与罗马文化的塑造过程,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基督徒移民会在共同参与的东进开拓中逐步成为真正的罗马人,城市化的浪潮与大开拓的推进将会成为两尊拥有至高伟力的同化机器,从根本上改变东罗马帝国核心人口不足的现状。 1478年春季,在经历过十几年的前期准备后,东进运动正式开始,信奉基督教的罗马人在高原上狂飙东进,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人在高原上狼狈东逃,一卷弥漫着炮火与硝烟,血腥与暴力,荣耀与尊严的宏大画卷在安纳托利亚的高原上徐徐拉开。 (本章完) 第394章 唤起“十字军” 第394章 唤起“十字军” 美好而短促的春季转眼即过,1478年的夏季匆匆而来,炙热的阳光扫清了料峭的春寒,也让土地变得板结而干旱。 在贫瘠而荒凉的波斯大地上,乌宗哈桑的死亡带来了混乱与不安,率先登上宝座的哈利勒王子没能如他的父亲那般将国家稳定下来,这位志大才疏的穆斯林君主一上位便对自己的众多兄弟伸出毒手,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 然而,哈利勒的妄想没能实现,几个不太重要的异母兄弟倒是被他杀死或监禁,势力最庞大的雅各布和马哈茂德却成功逃出了大不里士,前者被不少人认为是最像乌宗哈桑的天选继承人,后者则是乌宗哈桑与特拉比松公主的儿子,拥有科穆宁家族和巴列奥略家族的血脉。 当然,对于马哈茂德王子来说,这种血脉不是什么荣耀的象征,反倒成为了不少穆斯林首领诟病的理由,他的势力比异母兄弟雅各布弱小很多,在权力角逐中基本没什么胜利的希望。 白羊王朝的内乱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成群结队的土库曼大军再也不会出现在安纳托利亚的战场上了,残存下来的突厥国家恰似摇摇欲坠的树叶,即将迎接一波接一波的狂风骤雨。 1478年4月2日,东罗马帝国三路大军开始进攻,北路军团四万余人从尼西亚出发,目标安卡拉城,统帅为大将军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南路军团六万余人从希拉波利斯出发,目标科尼亚城,统帅为参谋总管梅赫梅特,高加索军团则由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率领,包括五千余名哥萨克骑兵,三千余名切尔克斯卫队和一支来自圣安德鲁骑士团的援军。 早在很久之前,东罗马帝国就根据安纳托利亚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制定了收复计划,主张先西后东,先北后南,先沿海后内陆,先从基督徒社群保存较好的地方开始收复,再依托这些据点逐步深入穆斯林占主导的内陆高原。 与此同时,帝国海军的各支舰队也运行了起来,黑海舰队主要负责向北路军团提供粮草补给,东地中海舰队则还需承担登陆任务,为陆军攻城提供舰炮支援。 安纳托利亚高原由北边的本都山脉与南边的托罗斯山脉包围而成,在地图上呈现出一个粗略的椭圆形,北部沿海低地极为狭小,但南部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安纳托利亚靠近地中海的南部海岸历来都是人口稠密之地,山脉与海洋包围出了两片面积较大的肥沃平原,分别是以安塔利亚为中心的潘菲利亚平原和以阿达纳为中心的奇里乞亚平原,前者曾是东罗马帝国的海军军港,后者则更是连接安纳托利亚和黎凡特的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这两座平原三面环山,重要隘口从古罗马时期便设有常备工事,可以有效防御陆地上的进攻,守军能够以少量兵力拖住数倍于己的大军。 然而,内陆上的关隘挡不住跨海而来的敌军,南部沿海的平原低地为海军陆战队提供了绝佳的登陆机会,几条从此入海的河流更是使海洋国家能够把海军霸权向内陆投射,貌似坚不可摧的防线,实际上却很难对东罗马帝国造成太大威胁。 目前,曾经在意大利进行过一番历练的外籍军团第一拉丁海军陆战团已经乘船抵达罗德岛,由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建立的海军直辖陆战队也在塞浦路斯岛枕戈待旦,上百艘东罗马战舰游弋在安纳托利亚以南的地中海上,随时准备对这两座平原发起致命一击。 截止到1478年,东罗马帝国的军事力量已经远超安纳托利亚穆斯林,他们在数量,素质和武器装备上均要落后于时代,曾经的那个能够横压欧洲人的奥斯曼帝国早就不存在了,哪怕是巴耶济德二世重整起来的奥斯曼苏丹国也完全没有当年的勇武,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普通的突厥游牧联盟。 在正面战场上,突厥穆斯林很难击败东罗马军队,他们的游击战和袭扰战的确能够在内陆战场上取得上风,但局部战争的胜利难以扭转整体战局——我的军队无穷无尽,你的精锐却在时刻减少。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收复安纳托利亚最大的困难在于人口的缺乏,这片半岛历来都是东罗马帝国人口最多的一片地区,在很久以前便养活了八百万的人口,在当前时代养活一千万人绰绰有余。 然而,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的登记人口仅有不到两百万,连沿海地区都还没有填满,大片大片的村庄和农田都被荒废了下来,变成了粗放式的大农庄和大牧场,即使这样还依然留有空余。 至于三个行省曾经的突厥穆斯林,哪怕在如此高压的强制皈依政策和如此优渥的公民待遇下,愿意皈依东正教的也仅有大概五分之一,大量人口要么被捕为奴,要么遭到屠杀,要么一路东逃,留下一片狼藉。 为了推动东进运动的持续进行,东罗马帝国移民局开足马力,招引欧洲流民,以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为引,诱导包括罗斯人,瓦拉几亚人,摩尔达维亚人,意大利人和德意志人在内的基督教移民进入东罗马帝国,他们的文化观和价值观与东罗马公民相差不大,在这个民族概念尚未成型的时代,大概需要三代人便能被基本同化。 对于拉丁人的态度,帝国政府已经有定论了,他们过去对东罗马帝国的欺压全被推给了威尼斯人和法兰西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第四次十字军的主要参与者就是他们了。 至于拉丁殖民时代的另一个商业共和国热那亚,他们算是东罗马末期最好的盟友,几个热那亚大家族用泼洒在狄奥多西城头的鲜血换取了帝国公民的尊重和谅解,热那亚平民也因为皇帝的血缘关系而倾向于成为东罗马移民。 至于文明层次更低的埃律西昂土著和新色雷斯混血土著,这些东正教徒以帝国公民的身份待上十年,基本上便足以融入主流社会了。 罗马帝国向来不看肤色与人种,地中海人的肤色本来就比北方蛮子深很多,古典时期的埃塞俄比亚基督徒和努比亚基督徒也能在帝国境内得到公正的对待,身份认同更多是建立在文化,宗教与政治参与感上。 在偏居欧洲西北角的英伦三岛上,夏季是最美好的季节,温带海洋性的气候为这里带来了充沛的降水和温和的四季,但同时也带来了常年的阴雨云雾,一个美好的晴天是很难得的。 英格兰中南部的乡村土路上,一名贵族青年骑着牡马缓缓而行,大河潺潺,风车旋转,绵羊啃食着青草,美丽的乡村画卷展露眼前。 他的目标是一座位于山坡上的城堡,城堡不算雄伟,但依然大气而典雅。 跨过护城河上的木桥,门口的卫兵将闸门打开,青年贵族面无表情地走进城堡,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从。 这里是位于英格兰王国白金汉郡的斯塔福德家族城堡,属于白金汉公爵亨利·斯塔福德,英格兰王国最尊贵的几个大贵族之一。 “白金汉公爵”也许是英格兰王国最年轻的公爵头衔了,起始于1444年,第一代白金汉公爵汉弗莱·斯塔福德是王室的远亲,在玫瑰战争中是坚定的兰开斯特党,为自己的君主效忠一生,直到战死。 兰开斯特王朝覆灭后,新上位的约克家族对这些“前朝余孽”进行了严厉的打压,年轻的亨利·斯塔福德直到几年前才因为与勃艮第大公国谈判的功劳而重新被册封为白金汉公爵,算是没有让斯塔福德家族彻底沉寂下去。 所谓谈判,实际上就是技术引进,英格兰人向勃艮第公爵要了一些铸炮匠和制枪师,作为英王爱德华四世向法王路易十一发起攻击的报酬之一。 当然,爱德华四世也并未完全遵守约定,只是带着军队去加莱港耀武扬威了一圈,便直接与路易十一签署协约,骗来了一笔不菲的岁币。 尽管如此,斯塔福德家族还是被排挤出了核心权力圈,没能在伦敦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官职。 年轻贵族登上长长的台阶,径直进入主楼的大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为自己斟起酒来。 “心情不好?” 一个同样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亨利·斯塔福德坐在方桌正前方的靠背椅上,一边说话,一边在一份份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姓名。 “哥哥,我刚从伦敦回来,情况简直糟透了。” 年轻贵族抱怨着。 “不知道国王陛下是怎么想的,那些商人,平民,学者,一个个获得了那么大的权力,他们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对待我们丝毫没有从前那般尊敬!” “简单说说吧,劳埃德。” 亨利没有抬头,继续签署自己的文件。 “是这样的,哥哥。” 劳埃德立马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起来。 “高等法院那帮人再一次对斯宾塞家族的提案提出质疑,红衣主教莫顿也站在那些平民一边。” “那个声名远扬的平民法官,约翰·莫尔,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堆古老文件,认为我们主张推行的《圈地运动法案》是完全非法且残暴的,只会造成持续不断的社会动荡。” “他说,平民与贵族一样,都是国王的忠实臣民,一个贤明的君主应当公平公正地对待所有子民。” “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劳埃德烦躁地挥着手。 “红衣主教莫顿十分器重他,还亲自为他的新生儿举行了洗礼,取名为托马斯。” “斯宾塞家族准备怎么办?” 亨利问道。 “他们家的羊毛生意是越做越大,肯定不会被这几个小法官吓到的。” “嘿嘿,当然不会,斯宾塞虽然只是个男爵,但他们很有钱。” 劳埃德笑了笑。 “他们同样收买了不少律师和教士,为圈地运动造势。” “他们认为,东帝国的那一套发展模式是完全正确且有利的,爱琴海主义代表着进步,代表着未来,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绝不能为经济发展设置任何障碍。” 亨利沉默片刻,抬起头,看向劳埃德。 “国王怎么说?” “国王……羊毛和呢绒的税收可是占据王国收入来源的百分之七十,您觉得国王会怎么看?” 劳埃德耸耸肩。 “爱德华国王很愿意在英格兰和威尔士推广牧羊业及纺织业,也对国外商品征收了大量关税,从而保护国内产业,但他也不希望看到太多流民无家可归,导致社会混乱。” “伦敦周边的人口在这几年内增加了好几万,绝大多数都生活在极度贫困之中。” “哦,我明白了。” 亨利点点头,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着。 东罗马帝国的复兴和崛起被整个欧洲视为一项伟大的奇迹,连续几次的大型盛典和日渐频繁的商业活动让不少欧洲学者对东罗马帝国的政治模式和经济模式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西欧人对东帝国的态度从轻视转向推崇,“希腊帝国”这种蔑视性称呼逐渐消失,人文主义者开始将东罗马帝国视为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完美继承者,是真正的“文明之光”。 事实本就如此,当你手握霸权时,歌颂与赞美自然而来,文明与野蛮如何评判,由强者进行定义。 在此背景下,西欧的人文主义者们总结出了东罗马帝国崛起的三大因素,分别是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政治,开放自由的民间社会风气与资本主义的先进发展模式,主张效仿东罗马帝国进行改革,实现国富兵强。 在西欧几个国家中,英格兰和法兰西在改革之路上走的最远,百年战争的结束让英格兰人和法兰西人逐渐形成了身份认同,路易十一和爱德华四世逐步收回地方权力,加速中央集权,这两个国家正在迅速从贵族封建制向集权君主制转变。 英格兰约克王朝的爱德华四世虽然私德有缺,但的确是一位十分精明强悍的君主,血腥而残忍的玫瑰战争让英格兰的封建势力大为衰微,爱德华四世的中央集权改革能够较为顺利地逐步开展,约克王朝虽然未能维持长久,但的确为都铎王朝的集权巅峰奠定了基础。 在此基础上,西欧学者还将东罗马帝国的政治理论称为“爱琴海主义”,即通过残酷的对外剥削实现原始积累,扶持本国工商业,通过各种手段让农民进入城市,成为资本主义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但在英国,情况又有些不同,在大规模航海殖民开始之前,对自己人的剥削和压榨率先开始了,古老贵族和新生资本家们联合起来,将“爱琴海主义”中的《圈地运动法案》单独拎了出来,认为这种方式能够使经济迅速繁荣,要求国王放开管制,允许贵族地主们将大量的公用土地和农耕用地圈占起来,用以蓄养绵羊和山羊,将羊毛卖给大城市中的工坊主,集中生产各种织物。 在这个时代的英格兰,养羊所需的劳动力比种地少很多,羊毛能够带来的经济收益又比粮食高太多,愿意改变者挣得盆满钵满,固步自封者则因为大航海及商品经济大发展所带来的价格革命走向贫穷,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改。 由于东罗马帝国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英格兰在15世纪末开始的第一轮圈地运动比原时空中更加暴烈而残忍——贵族老爷们找到了理论支持,拥有了可以借鉴的成功先例,就连国王也认为这种模式对国家有利。 要知道,在原时空中的第一轮圈地运动里,英王陛下可是对圈地规模进行了不少限制,对平民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保护,尽管他们的初心只是害怕暴乱的流民。 真正将大量英格兰百姓逼上绝路的是第二次圈地运动,主导这场“平民浩劫”的不是国王,而是成功走上前台,自认为代表进步的议会。 客观上来说,英格兰王国在这几年里的大规模圈地运动的确令城市工商业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羊毛出口额度迅速减小,呢绒出口额度迅速增加,英王爱德华四世的钱包迅速充裕了起来,每一天都有大量的流民涌入伦敦城,成为纺织工坊的廉价劳动力。 但是,东罗马帝国的原始积累可是建立在几十年的对外剥削上,“圈地运动”的主要受害者也是安纳托利亚穆斯林,直接或间接受到东罗马帝国剥削压榨的人口数目接近一个亿,东罗马帝国以最恶劣的手段吸取着半个世界的鲜血,成功实现了最美好的愿景:在高速发展的同时,尽可能少地让自己人承担代价。 至于英格兰,他们的对外剥削尚未开始,必要的牺牲大多由自己人来承受,尚未完成初步积累的城市工商业撑不起如此庞大的流民人口,大量的流民饥寒交迫。 再者,东罗马帝国虽然没有英格兰那么优良的煤铁资源,没有潜力巨大的内河网络,但东罗马帝国的几片领地也拥有自己的独特优势,充足的光照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更多道路——爱琴海南部沿海的养蚕业,巴尔干半岛的烟草业,安纳托利亚东北部的茶叶种植业,阿特拉斯山脉的种植业…… 但是,在这个时代,英格兰本土的资本扩张能够建立在什么之上?很不幸,只有羊。 于是,“羊吃人”的惨状在英格兰东南部大范围发生,温顺的绵羊,变成了杀人的工具。 哪怕在原时空中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仍然有那么多人背井离乡,仍然有那么多人逃往各大殖民地,英国佬剥削起自己人来,那可是独有一套的。 当然,英王爱德华四世是一位明君,他也为缓解流民状况进行了不少努力,包括设置关税壁垒来促进更多工坊的诞生,包括扶持“圈地运动”的反对派来保留最高话语权,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流民数量仍然越来越多。 于是,既不想暂缓发展,也不想让大量流民破坏王权根基的爱德华四世想到了其他的办法——学习东罗马帝国的先进经验,大搞对外剥削。 于是,时隔几百年,英格兰人再度对爱尔兰岛伸出了手,英王爱德华四世逐渐不再满足于一个名义上的“爱尔兰大领主”之位,开始号召贵族地主和富商巨贾把圈地运动扩张到爱尔兰岛上,同时将国内流民安置在已经占据的都柏林一带。 但是,玫瑰战争的阴影尚未远去,英格兰的中央权威依旧远远比不上东罗马帝国,爱德华四世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经济发展和对外扩张之中,依然得和国内势力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就在1478年初,爱德华四世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又一位王子死在了伦敦塔。 英格兰的贵族和富商的确在都柏林一带进行了圈地运动,但流民安置工作却在他们的阻碍下始终难以进行,爱尔兰岛和英格兰本土同时出现了大量流民,且流民规模还在持续扩张之中。 “这么说,国王陛下是准备正式颁布《圈地运动法案》了?” 亨利从思索中醒来。 “是的,伍德维尔家族已经表达了对圈地运动的支持。” 劳埃德点点头。 “在国王的计划中,我们会先把爱尔兰岛拿下,再开始海外殖民的进程,缓解流民压力。” “但国王的身体不行了,伍德维尔家族的势力越来越大,威斯特敏斯特的权力斗争日渐激烈,国王的愿景很难实现,不是么?” 亨利的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们的国王真是厉害啊,连正规的法律程序都不走,直接处决了自己的弟弟。” “他的儿子那么小,真就不怕伍德维尔家族趁机坐大么?” “不是还有理查公爵么?他可是国王陛下的坚定支持者。” 劳埃德说道。 “不过,约克王室的势力的确有些下滑,除了国王陛下之外,只剩理查公爵这一个成年男性了。” “理查……” 亨利目光闪烁,抿住嘴唇。 “好了,说回正事吧,我派你在伦敦观察情况,你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劳埃德沉默片刻,喝上一杯酒,将一封信递给亨利。 “东帝国的皇帝正在对突厥穆斯林进行圣战,西斯都冕下进行了十字军号召,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地位,准备去安纳托利亚碰碰运气。” 劳埃德说道。 “我认识几个武艺不错的小贵族后裔,同样没有继承权,都想去安纳托利亚搏出一番天地。” 亨利接过信,读了起来。 为了尽可能多地招引移民,东罗马帝国向罗马教廷发起了十字军号召,梵蒂冈教宗西斯都四世也的确为了自己的声誉进行了一番宣传,但正如大家所料,根本没几个君主愿意响应他的号召。 时代不同了,罗马教廷的权威早已不比四百年前,内部矛盾重重,改革呼声日渐高涨,对西欧各个教区的掌控力度大大降低。 再者,中世纪已经随着君士坦丁堡之战的胜利和英法百年战争的结束而彻底远去了,欧洲开始向近代过渡,西欧各个国家的君主开始加强中央集权,世俗君主之间也同样纷争不断,他们对十字军东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曾经英法德三大君主大战萨拉丁的盛况终究不可能重演。 几百年前的黎凡特还是东西方商品贸易的重要一环,那时的十字军东征是能够挣到不少钱的,但现在,新航路的开辟让经济中心的西移成为了历史趋势,黎凡特的世俗价值已经不高了。 但是,尽管君主们不太愿意为了宗教而远渡重洋,还是有一大批人愿意为了神圣的使命或是世俗的利益加入到东进运动的浪潮中,他们或许是在故乡艰难求生的贫民,或许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或许是妄想一步登天的冒险家,无论如何,让他们来吧。 梵蒂冈教廷虽然没能如几百年前那样组织起什么十字军,但也在东罗马帝国的重金贿赂下授予了招募圣战士的权力,这让东罗马帝国的移民计划顺利了很多。 “东帝国正通过汉萨同盟招揽圣战士,我们准备组建一支佣兵团,看看能不能为伊萨克皇帝提供服务,换取爵位和土地。” 劳埃德说道。 “哦?哪几个贵族后裔?” 亨利放下信,面色如常。 “一个是卡文迪许家族的乔治,他的父亲是个小爵士,家族财产也就是一座小庄园罢了,乔治空有一身好武艺,但却什么都继承不到,佣兵小队就交给他来带。” 劳埃德说道。 “还有一个是家族幼子,名叫威廉·韦尔斯利,同样是小爵士家族,他的家族准备移居都柏林了,但他不太想去那种穷地方,倒是很想去繁华富饶的东帝国。” “佣兵团的成员大多都是这种家室,我已经算是出身最好的一个了。” 说到这里,劳埃德耸了耸肩。 “你也知道,我们家族在伦敦不受待见,我还是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愿意和我交朋友的也就是一帮小贵族罢了。” “斯宾塞家族,珀西家族和西摩家族倒是也想把几个不重要的后裔送到东方去,但他们是为了挣钱的,那几个小斯宾塞都是羊毛——呢绒贸易的好手,而东帝国已经垄断了大半个地中海的纺织市场,只要愿意去,绝对有钱挣。” “嗯,我明白了。” 亨利想了想。 “你想去东方,这很好。” “但是,东帝国不缺士兵,斯宾塞他们的计划才是正确的,东帝国对愿意定居的工商业者一向秉持欢迎态度。” “但我没有钱啊!也没有一官半职,他们看不起我!” 劳埃德愤懑地说。 “斯宾塞他们参加圣战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实际上准备购买土地,蓄养牛羊,躲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里当所谓的资本家!” 亨利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东帝国会承认我们的贵族爵位么?” “开拓安纳托利亚的功臣能够得到敕封,无论教派,无论故乡。” 劳埃德说道。 “东帝国代表着开放与自由,不看原籍,商务大臣是个德意志人,工程大臣是个意大利人,陆军大臣是个突厥人,安纳托利亚最大的贵族,科尔多瓦家族的贡萨洛,他是个西班牙人。” “但东帝国的本土贵族是不同的。” 亨利说道。 “他们没有对地方的统治权,也没有领民,其实也就是拥有大量私人土地的大地主” “呵呵,我亲爱的亨利兄长,您以为还是几百年前么?” 劳埃德笑着摇摇头。 “我这次去伦敦,生了一肚子气,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分封贵族垄断地方的时代即将结束了,我们要想不被时代淘汰,要么进入权力中央,成为官僚贵族,要么和那些商人一样经营工商业,成为东帝国所谓的资本贵族。” “您看看我们的爱德华国王,您看看法兰西的路易国王,他们在收回分封贵族的权力时,何曾在乎过祖先们在上帝面前许下的封建誓言?” “这是一个时代趋势,不管您是否承认,君主和贵族共分国家的时代,即将画上一个句号了。” 说到这里,劳埃德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的事您也知道,一个王子说杀就杀,爱德华国王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意愿,要是放在几百年前,这种事压根就不可能发生!” “何况,我们还是兰开斯特党。” 亨利有些生气,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反驳。 他拿起信,反复看了几遍。 “信上说,德意志的弗兰肯和克恩顿爆发农民起义,东帝国向马克西米利安皇子提供了一笔低息贷款,获得了这两个地方的流民招募权,他们将以圣战士的身份,填补安纳托利亚的人口空缺。” “对,确有其事,德国佬的农民起义是越来越频繁了,他们可不像英格兰人一样温顺有礼……” 劳埃德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说明东帝国对移民的需求是非常大的。” 亨利挑了挑眉。 “既然斯宾塞他们不愿接纳你,不妨改换思路,直接组织平民十字军吧。” “嗯?” 劳埃德有些疑惑。 “您刚刚还说,东帝国不缺士兵,更不缺这种没什么用的民兵。” “不,你和你的同伴们直接以十字军的名义招募英格兰和爱尔兰的流民,乘船前往安纳托利亚,不需要带他们打仗,直接把他们交给皇帝,听从他的安排。” “流民问题已经让我们的爱德华国王加深了好几条皱纹,以圣战之名把他们拉到国外,国王陛下不会阻拦。” 亨利徐徐说道。 “佣兵团也可以试着搞一搞,跟着混一些军功,我保证你们可以得到伊萨克皇帝的敕封!” “但是……这些移民肯定会被分开打散,而且可能还会被分配到靠近前线的地方……” 劳埃德说道。 “而且,这些在英格兰和爱尔兰被逼着失去家园的流民,一旦享受到了东帝国的自由生活,恐怕很快就会自称罗马人,甚至用最恶劣的词汇诋毁英格兰和爱尔兰。” “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亨利平淡地问。 “征服者威廉时期,同样有一群英格兰人远渡重洋抵达东帝国,皇帝慷慨地接纳了他们,把他们安置在黑海北岸,英格兰人和罗马人没有仇怨,甚至有些旧友情,你去了哪里,不会受到歧视,可以融入他们的政治体制,这就足够了。” 劳埃德想了想,看向兄长。 “那路费和船费呢?你出?” “让教廷出吧,别忘了,你们可是圣战士。” 亨利狡黠地笑了笑。 “教廷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向德意志邦国发放赎罪券,这是老传统了。” “到时候,枢机主教们分上七成,大概能有三成用到实处,差不多足够了。” “我会向驻留在伦敦汉萨商站的贝利撒留波利斯商人写几封信,他们或许也会提供一些帮助。” 亨利不断地向劳埃德提供建议,劳埃德也连连点头,对兄长的智慧很是佩服。 “亨利,我怎么有一种感觉,你好像巴不得把我赶走?” 听到最后,劳埃德有些不满地看向哥哥。 “我可是从来没有对你的爵位和领地提出过任何要求,我向来尊敬你,爱戴你,来见你之前,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我呢!” 亨利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到劳埃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没有直接回答。 “去了东帝国,获取爵位和土地后,赶快找个有钱的希腊裔贵族小姐结婚吧,早日在东方扎下根来,也算是为斯塔福德家族留下了一份血脉,算是一种保险吧。” “你——你这是要干嘛?” 劳埃德吓了一跳,站起身,瞪着哥哥的眼睛。 “你的儿子刚刚降生,我们家族又重得爵位,怎么说的像是要灭族了一样?” “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是忙着干什么呢?” 亨利还是无言,抱了抱素来亲善的兄弟,挥挥手,将他赶出大厅。 …… 1478年夏季,东进运动的号角在欧洲大陆上吹响,梵蒂冈教廷呼唤着虔诚的圣战士,再度向各个教区发放大量赎罪券,为所谓的“十字军”提供军费。 两个月的时间里,英格兰,意大利,德意志和西班牙几个地区在梵蒂冈教廷和东罗马帝国的指导下分别组建起平民十字军,总人数可达五万,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当地难以生存的流民百姓,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远渡重洋。 相比于几百年前的十字军东征时期,欧洲发生了很大变化,移民主力不再是工匠,商人,军人,学者这种高级人才,而是从封建土地上解放出来的贫苦农民,他们大概是没什么民族意识与国家意识的,将被分开打散到安纳托利亚的各个地区,在大开拓中占据一席之地。 通过这种手段,东罗马帝国可以趁着封建庄园崩溃和资本主义扩张的过渡期从欧洲大陆持续不断地吸引较为容易同化的基督徒流民,作为希腊裔正教徒的补充,填补进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和埃及的空余土地中去。 相比于原时空中,东罗马帝国让大航海时代提前了几十年,物种大交换,价格革命和商品经济大爆发均会提前,欧洲人口的增长速度会变得更快,社会矛盾会变得更加尖锐,移民市场十分广阔。 当然,几百万的人口空缺是客观存在的,这些移民仍然远远不足,以撒想要趁着有生之年将安纳托利亚彻底平定下来,将其化为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区,让难以同化的穆斯林牧民彻底绝迹,必须寻求更多办法。 往后的安纳托利亚,必须以信正教,说希腊语的罗马人为绝对主体,单一民族意味着更高的下限,哪怕在世界大战中彻底失败也有着复兴的希望,不会像那些多民族国家一样因为列强的拆解而彻底分崩离析,顶多损失一些土地,元气尚有弥补之机。 在此过程中,有预谋的奴隶贸易和人口清洗都是必定存在的,在这个时代尽早解决这些问题,总好过如原时空中的奥斯曼那样,等到了近代才开始到处屠杀,留下洗不清的污点。 1478年5月10日,东地中海舰队袭击安塔利亚港,几百门火炮对这座海滨城市进行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持续轰击,半座城市被夷为废墟,南路军团的三万前锋逐步进入城市,海军陆战队也适时登陆,城中的突厥守军在十倍的人数压制下很快不敌,撤往东边群山。 随后,东罗马军队在安塔利亚周围对突厥穆斯林进行强制洗礼,凡是不愿皈依或是没有皈依倾向的穆斯林要么贩卖为奴,要么一概屠戮,几个星期下来,潘菲利亚平原的城市和乡村几乎化为一片荒地。 1478年5月26日,以撒乘船抵达塞浦路斯岛,主持对奇里乞亚平原的登陆作战。 (本章完) 第395章 地下城与勇士 第395章 地下城与勇士 从天空俯瞰,安纳托利亚半岛的内部高原显露出一股荒芜之色,绝大部分地方都被代表旱地的土黄色与代表山脉的深棕色所覆盖,代表植被的绿色零散分布在山脉边缘和河谷低地之中,与北部,南部与西部海岸的大片碧绿呈现出鲜明对比。 当然,这并不代表高原内部就如撒哈拉沙漠一样寸草不生,这里海拔较高,平均气温并没有那么炎热,河流湖泊也比较充裕,诸如安卡拉,科尼亚,卡拉曼等城市都有着非常不错的发展前景,拥有成为中大型城市的潜力。 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中心是坐落于安卡拉与科尼亚之间的图兹大盐湖,这里气候炎热,降水稀少,大量的盐碱覆盖在地表上,连游牧部落都不太愿意来这里放牧,也是整个高原唯一称得上“荒无人烟”的地方。 中央盐碱地的西,北,南三面均有大城市分布,高山融水与春冬降水汇入河流,滋润大地,但盐碱地的东面就要差上许多,在古罗马著名地理学家斯特拉波的记载中,这片土地被称为“卡帕多西亚”。 卡帕多西亚的具体范围一直没有定论,一般认为是位于中央盐碱地到亚美尼亚高原的过渡区,北面是黑海沿岸的本都山脉,南边则是托罗斯山脉,自西向东,海拔逐渐升高,气候类型也从半干旱草原气候过渡为地中海型温带大陆性气候。 卡帕多西亚的气候条件不如西边,南边和北边的海岸,土地也较为贫瘠,游牧草场广布,农耕条件算不上好,畜牧条件还算不错。 卡帕多西亚地区的西南部,一支骑队正向西北方向徐徐前进。 这片土地靠近中央盐碱地,北边是注入黑海的克里斯河,南边隔着托罗斯山脉与奇里乞亚平原相望,气候条件其实还不错,但却无法承载大量人口——这里的地质条件实在不太好,喀斯特地貌广布,土壤很薄,养分不多,裸露在外的岩石和遭到侵蚀的峭壁到处都是,农耕地带狭小而零散,游牧部落也比较稀少。 这片土地在名义上属于卡拉曼贝伊国,位于开塞利,内夫谢希尔和尼代三座小城镇围成的三角形区域内,属于“三不管地带”,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很少与外界交往,甘于被世人所淡忘。 这里道路不通,地形复杂,几乎没有游客,几乎没有商队,这支骑队走了半天,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碰上。 他们的装束有些奇怪,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突厥牧民和土库曼牧民大体相同,但依然保持着一些基督教特色,他们的语言也十分奇特,像是希腊语和突厥语拼凑而成。 这是卡拉曼尼人,一个生活在卡帕多西亚地区的奇特族群,在文化和生活习惯上倾向于突厥人,但却保留着东正教的信仰,在卡帕多西亚这种遭到突厥穆斯林侵占长达数百年的地区,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关于卡拉曼尼人的由来,后世史学家们众说纷纭,没有得出一个定论,连卡拉曼尼人自己都不太清楚,也许是早先时期迁移到东罗马领土后受洗皈依的突厥部落,也许是在东罗马溃退之后留在当地的卡帕多西亚基督徒,也许两者兼有,由于相同的信仰和相同的遭遇而融为一体。 原时空中,这群卡拉曼尼人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向奥斯曼帝国老老实实缴税,向奥斯曼苏丹老老实实效忠,有些人生活在开塞利这样的小城镇里,有些人则过着游牧生活,奥斯曼帝国前期开放包容的宗教政策让他们保留了自己的信仰,保留了较为完好的基督教社区和基督教部落,当地穆斯林和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演变为生死仇敌。 但是,当时间进入近代后,民族主义开始爆发,奥斯曼帝国的旧制度步步崩溃,土耳其民族逐步建立起来,这些人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由于东正教的信仰,土耳其人不会将他们看做自己的同胞,尽管他们除了信仰,与土耳其穆斯林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后来,凯末尔的力挽狂澜击碎了希腊人的“伟大理想”,希土人口大交换的浪潮改变了无数人的生活,这场交换与其说是一次民族交换,不如说是一次宗教净化运动,希腊王国只要东正教徒,把说希腊语的希腊裔穆斯林赶到土耳其去,土耳其共和国只要伊斯兰教徒,把说突厥语的突厥裔基督徒赶到希腊去。 卡拉曼尼人便是希土人口大交换的一部分,他们突然失去了家乡,前往素未谋面的“故土”,却又因为迥异的语言和文化遭到希腊人的歧视。 当然,在21世纪,这些东正教徒已经基本融入希腊社会了,相同的宗教提供了优良的同化土壤,语言这种东西,改起来很快。 原时空中,在希土人口大交换前,土耳其人已经系统性地屠杀了近七十万的希腊正教徒,但依然在几次交换中把约一百五十万的希腊正教徒赶到了希腊王国,其中大概有三十万为卡拉曼尼人,也就是卡帕多西亚基督徒。 要知道,那时的土耳其共和国,可是仅有一千三百万左右的人口,希腊裔正教徒里有大量的工商业者和高等人才,他们的离去让土耳其的经济发展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停滞。 由于中后期的奥斯曼帝国向来不干人事,统治几百年,人口增长速度远远低于欧亚大陆平均值,部分地区甚至出现了负增长,再加上宗教同化的影响,在15世纪的安纳托利亚半岛上,保持东正教信仰的居民人数应该超过两百万,除了已经被东罗马帝国收复的西部及北部外,另一个大型聚集区便是卡帕多西亚了。 当然,由于以撒的干涉,穆斯林和基督徒的仇恨不断加深,在收复安纳托利亚西部和北部之前,已经有相当多的希腊裔正教徒被运往北非和巴尔干,固守安纳托利亚中东部的突厥国家也在持续不断地驱逐希腊裔正教徒,高原内陆的基督教社区已经很稀少了,卡帕多西亚算是保存最完好的一个,他们在部分地区占到了主导地位,拥有自己的部族,村庄和小镇,必要时刻能够拉出一支军队,卡拉曼贝伊不敢对他们太过苛责。 由于脱离帝国掌控太久,又地处东部内陆,这些卡帕多西亚正教徒在文化传承上已经出现了断代现象,对“罗马”没有什么概念,已经基本融入了当地社会。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卡拉曼尼人与突厥穆斯林维持着和睦相处的状态,他们交错杂居,基本没什么冲突,卡拉曼尼人用更多的赋税和更重的兵役换取了穆斯林统治者的宗教包容,自从东罗马帝国退走后,几百年如一日。 但是,东罗马帝国重新复苏后,情况又发生了些许变化,卡拉曼贝伊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他们,将那些本来居住在西边,被东罗马帝国赶出家园的穆斯林部族安插在基督徒聚集区附近,对他们形成监视和制衡。 这些逃难过来的穆斯林可是见识过东罗马帝国的残酷手段,对基督徒这个群体产生了相当大的仇恨情绪,他们不愿像本地穆斯林一样接纳卡拉曼尼人,将他们斥为“希腊皇帝”的走狗,屡次挑起冲突,屡次激化仇恨。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虽然与几个突厥国家签署了停战协议,但暗地里的颠覆却从未停止,一些传教士开始从南边进入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聚集区,宣传罗马民族理念,宣传宗教神圣思想,宣传东正教的唯一皇帝。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边境线一说,人类活动范围局限于城市及乡村周围,想要派出一些行脚传教士简直是太容易了,尤其是对于卡帕多西亚这种本来就拥有着地方正教会的地区。 除了教士之外,东罗马帝国还向卡帕多西亚派出了不少间谍和密探,他们往往会出现在冲突最激烈的地方,以各种方式挑拨正教徒与穆斯林之间的关系,谋杀伊斯兰学者,向清真寺抛火油罐,往伊斯兰澡堂里扔猪油……无所不用其极。 你不想反?不好意思,皇帝不允许。 于是,原本较为和平的社会秩序逐渐崩毁,卡帕多西亚的宗教矛盾逐渐激化,卡帕多西亚的正教徒在东罗马传教士的牵头和穆斯林的压迫下开始诞生反抗意识,强大的外界压力迫使原本各自为政的基督徒社区团结了起来,为了信仰而战,也为了生存而战。 1477年,卡拉曼尼基督徒的话事人们在东罗马传教士的主持下召开会议,决定由势力最庞大的一位游牧头人担任领导人,团结起来,与穆斯林作斗争。 那位领导人倒是没什么特殊才干,只是继承了父祖的家业罢了,但他的儿子却是一位不错的军官和勇者,曾经参加过多场战争,替卡拉曼贝伊国打过不少仗,拥有高强的武艺和合格的指挥才能。 领导人在传教士的帮助下迅速整顿了几个素来亲善的部落和村庄,并立马在自己家中找到了一份古老文件,声称自己是科穆宁王朝著名将军约翰·阿克苏赫的私生子后裔,理应恢复家族荣光,将家族姓氏更改为阿克苏赫。 接着,领导人的儿子马提亚·阿克苏赫担任自卫军首领,主持组建民兵队伍,保护基督徒和他们的财产。 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通过间谍网络与逃往拉马赞贝伊国的希伯来商人进行了沟通,通过他们将一些精良武器运往北边的卡帕多西亚,把马提亚的自卫军武装起来。 对于愿意亲善帝国的希伯来人,东罗马政府的态度比较一贯,要么皈依成为正教徒,在帝国境内像罗马人一样生活,要么带上允许范围内的财产离开帝国,想去哪里都随意。 如果一座穆斯林城市中的希伯来人非得为穆斯林君主效忠到底,不愿为基督徒提供帮助,那么不好意思,财产全部没收,当即贬为奴隶,与死硬派穆斯林享受同等待遇。 卡帕多西亚自卫军拿到武器装备后,开始有预谋地针对穆斯林社群进行反制性袭击,几个最先挑起矛盾的穆斯林部族遭到了屠杀和驱逐,基督徒的零散聚集区逐渐连成一片。 这种情况很快引起了卡拉曼贝伊的注意,他的确不太信任基督徒,也的确试图用穆斯林难民制衡卡帕多西亚基督徒,但他实在不想将他们全部逼反,也实在不敢将他们全部逼反——这些人可不是生活在北部和西部沿海大城市的市民与农民,他们是真有武力的。 于是,卡拉曼贝伊一方面派人与基督徒谈判,另一方面进行了两手打算,开始调集军队,对基督徒进行围剿。 卡拉曼贝伊乌灿是个胆大包天而有些魄力的君主,曾在荒原大战中同时戏耍了东罗马帝国和白羊王朝,既收了东罗马帝国的钱,在决战中抛弃了乌宗哈桑,又没有履行最初的承诺,选择自立为王。 在准备围剿时,乌灿很明智地派人封锁了南方的几条山路,使东罗马帝国没办法通过希伯来人的关系将物资运给卡帕多西亚基督徒,他的围剿计划井然有序,各支军队像一张蜘蛛网,将基督徒的聚集区死死套住。 乌灿认为,如果计划顺利实施,基督徒们肯定会放下武器,双方各退一步,过去的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可是,正当他踌躇满志地等待着谈判结果时,乌宗哈桑的死讯传了过来,紧接着,东罗马帝国的大军开始向安纳托利亚进发。 尽管乌灿不是很喜欢白羊土库曼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乌宗哈桑是唯一有能力在正面战场上与东罗马帝国略做抗衡的穆斯林君主,在内陆地区,东罗马帝国享受不到海运体系的红利,如果乌宗哈桑还在,完全可以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和持续不断的游牧袭扰拖住东罗马军队的步伐。 但现在,乌宗哈桑已死,白羊王朝内乱,乌灿贝伊顿时慌了,一方面向卡帕多西亚基督徒许以厚利,一方面迫不得已将大军回撤,撤往西边的科尼亚城和卡拉曼城。 然而,卡帕多西亚基督徒也不是傻子,他们早就不再相信穆斯林的鬼话,东罗马大军解放在即,属于突厥人的时代即将告终了。 你给我再多的自治权,我还是只能当二等公民,但在东罗马帝国,我可是能当人上人的。 5月10日,东罗马帝国海陆两军攻克安塔利亚城,卡拉曼军队仓皇逃窜,次日清晨,卡帕多西亚自卫军突袭小城开塞利,将城中的一千余名穆斯林全数杀死,将其恢复古称,凯撒利亚。 自此,卡拉曼贝伊国面临着东西两面受敌的尴尬境遇,实际控制区局限在科尼亚城及卡拉曼城周边,乌灿贝伊利用重重山脉构筑防线,试图以拖待变。 广袤荒原上,马提亚·阿克苏赫举起右手,骑队缓缓停下。 “奥利维亚神父,你确定地图没有错?” 马提亚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教士。 “这里似乎只有一个建立在小山谷里的小村庄,喏,就是前面那个。” “他们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在诸部会盟时都没有参加。” 奥利维亚神父拿起地图,反复比对着。 “如果这是这一带仅有的聚集点,那么肯定就是这里了。” “地图可是皇帝派人画的,绝对不会出错。” 马提亚一时语塞,撇撇嘴,摇摇头,但还是率领骑队向村庄走去。 这个小村庄坐落于山坡脚下,四周的视线被层层峭壁遮挡,旁人不易发现,山间的泉水灌溉出一片较为肥沃的土地,金黄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 村庄的木制建筑看起来破败而萧条,建筑风格均为东正教无疑,但却没有一座教堂,连其余的生活设施都少得可怜,只有零散的房屋和大片的农田,悬崖峭壁上的绘画和雕刻具有浓厚的宗教特色。 “没有教堂,没有仓库,酒馆,没有磨坊和面包房,屋舍都很少,农田倒是非常多。” 马提亚带着疑问观察村庄,立马发现了诡异之处。 “这座村庄很奇怪。” 正值夏季,去年秋季种下的冬小麦已经成熟,田地里的农民飞快收割着一把把麦穗,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欢快的收获歌声传进骑队众人的耳朵,与卡拉曼尼人的语言不同,这是很正宗的希腊语,只是夹杂着地方口音。 “连打麦场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马提亚心中疑惑更甚。 “走,去看看!” 一百余人的骑队呈包围状,向村民们摸了过去,村民们见状,立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紧张兮兮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惊讶。 这些村民的身材普遍矮小而精壮,肤色苍白,总是眯着眼,似乎有些不适应强烈的阳光。 “我是来自阿克苏赫家族的马提亚,卡帕多西亚自卫军的统帅。” 马提亚勒住马缰,扫视着村民,用不久前才学会的标准希腊语说道。 “你们的神父和长老呢?出来说话!” 磨蹭了一会儿,一位长者走了出来,向马提亚深深鞠躬。 “尊敬的将军,您好,我是这个村庄最年长的人,恕我们愚昧,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您……” “我们都是好基督徒,平常没什么人会来到这里……求您看在同为基督徒的份上宽恕我们,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一些粮草……” “我们没想对你们施加暴力,也不是要粮草的兵匪,自己留着吧。” 马提亚有些好笑地挥了挥手,语气和缓了一些。 “放心,我带来的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凶恶,但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我管得住他们。” 长老紧张的神情松弛了一些,舔了舔嘴唇,讷讷开口。 “抱歉,大人,我们这里平时没人来,您是怎么找过来的?” “既然您不想要粮草,也不会伤害我们,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提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开身位,露出后方的奥利维亚神父。 “这是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奥利维亚神父,已经被确定为凯撒利亚城的下一任主教。” 马提亚介绍道。 “神父阁下的地图带我们来到了这里,据说这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 长老喃喃自语,看向奥利维亚。 “神父阁下,您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都是正教徒,如果有什么需求,我们会尽力帮助。” “伊萨克皇帝派我来到这里,自然有所需求。” 奥利维亚神父淡淡说着,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架。 “首先,请允许我提出一个问题。” “您说吧。” 长老连忙说。 “你们既然是正教徒,说希腊语,是否自认为罗马人?是否愿意效忠于罗马与罗马人的皇帝,正教徒的唯一君主,来自巴列奥略家族的伊萨克?” 奥利维亚神父盯着长老。 “这是我们开展和平交流的重要前提。” “这……” 长老看了看骑兵,骑兵们漫不经心地磨蹭着锋利的弯刀。 “我们自然是说希腊语的正教徒,自然会向皇帝效忠……我们的祖先的确是罗马人,但这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们不想打仗,只想好好活着,这里平时没人会来,如果皇帝打过来了,我们就好好缴税呗,自然也就是罗马人了。” “很好。” 奥利维亚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多做纠缠,这群小民的思想很朴素,不必过多苛责。 “既然你们是罗马人,那么以皇帝的名义,打开地下城的入口吧,放我们进去。” 此言一出,长老立刻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其余的村民也极为惊讶。 “神父阁下,我们不懂您的意思……” 长老还欲辩解。 “我们是有一些地窖,但——” “地下城名为德林库尤,共分七到八层,拥有一千多个房间,拥有通气孔,酒窖,畜栏,储藏室,储水库,地下河,餐厅,礼拜堂,教会学校,军械库和训练场,可以容纳一万余人。” 奥利维亚直接背诵起来。 “你们依靠周边的村庄生产粮食,获取生活物资,但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地下,危难关头更是直接把地上建筑毁掉,全部躲进地下城,让来犯者难以发现。” “你们还与其他地下城联络,通过地下通道进行连接,除了你们之外,另一个比较大的地下城叫做凯马克勒,位于德林库尤北边。” “你——” 长老的眼中满是惊诧,甚至有些恐惧。 “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何对我们如此了解?” “难道是魔鬼告诉你的吗?” “不是魔鬼,是皇帝。” 奥利维亚扬起头。 “至于皇帝为何得知,我想,这一定是神的旨意,伊萨克陛下是上帝为所有正教徒派下来的救星,这是毋庸置疑的。” 卡帕多西亚的西南部的确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虽然被认为是“地球上最接近月球”的地方,但松软干燥的泥土和并不坚硬的火山岩为地下建筑群的构筑提供了便利,自从赫梯时代开始,这里的居民就开始在自己的木屋底下开凿通道,建造房间,用以躲避战乱,保存族群。 接下来的无数岁月中,地下建筑越来越庞大,各种各样的生活设施被建造了出来,里面的居民也经历过一代代的更迭。 曼齐刻尔特战役之后,东罗马帝国在极短时间内丢失了大半个安纳托利亚,大量的罗马遗民泪洒胡尘,卡帕多西亚的地下城成为了不少人的避难所,大大小小的地下城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规模迅速扩大,德林库尤便是在这之后才逐渐成为众多地下城中最庞大而最著名的一个。 原时空中,卡帕多西亚地区的地下城将被一直使用到近代,直到希土人口大交换,突厥穆斯林全面清剿希腊村庄,最后一批希腊正教徒被迫离开家乡,地下城才被完全废弃。 在21世纪,已经有两百多座地下城被土耳其人发现,三十余座经过了开发,它们大小不一,有些仅能容纳几十人,有些则能容纳几万人,只要有充足的粮食,大型地下城可供长期居住。 在开凿地下城的过程中,他们还发现了不少地下河流,这些地下河流不仅使他们解决了饮水问题,还为农业生产带来了机遇——卡帕多西亚光照充沛,只要有足够的水资源进行灌溉,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两年三熟,小麦亩产量也非常高。 半干旱区和干旱区并非不能发展农业,这些地方光热条件很好,只要灌溉用水比较充足,粮食作物的品质和亩产量甚至会远超普通农田,比如几乎滴水不降的尼罗河三角洲,那里的小麦,水稻和亩产量均居世界前列,比如安纳托利亚的安卡拉和科尼亚,年降水量仅有三百五十毫米左右,但依然是半岛上最重要的几个农业区。 卡帕多西亚地貌特殊,拥有大量的天然溶洞与地下河,水资源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缺乏。 地下城的居民们往往会把农田建造在人迹罕至的荒原深处或峭壁山谷中,通过地下通道将其与主城连接起来,一旦成熟便立马收割,运回地下,储藏起来。 这些地下城构筑起来的网络覆盖了卡帕多西亚的西南荒原,它们将零散的农耕地区通过更安全的方式串联了起来,有自己的社会治理体系,有自己的对外贸易联系,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体系,手工生产能力和民兵防卫体系,几乎就是一个小号的“国中之国”。 地下城的保密措施十分完善,每一个通道在建造之初就十分隐蔽,地下城的居民们会在外敌来临时用巨石堵住通道,使其贴近自然,哪怕穆斯林强盗们走到跟前都不一定能发现,哪怕发现了也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由于这个原因,关于地下城的记载非常少,几乎没有直接的文字记载,后人们仅能从地下城的壁画和石雕上窥见居民们的生活一角。 除了地下城之外,卡帕多西亚的居民还会在风化石柱中开凿住所,在山脉岩洞里形成聚落,这是一片神秘的土地,虽然荒凉萧瑟,但却拥有独特魅力。 “皇帝决定保护你们免受异教徒的侵略,卡帕多西亚解放后,你们将会得到完全的自由,想继续住在地下城里也行,想搬到地上居住也行,这取决于你们。” 奥利维亚教士说着,声音陡然高亢。 “皇帝的大军已经攻克了安塔利亚城,南路军团正在向卡拉曼城和科尼亚城挺进,皇帝本人在塞浦路斯岛,卡拉曼贝伊撑不了多久,拉马赞贝伊的统治也即将告终。” “所有的罗马人簇拥皇帝,就像众城簇拥耶路撒冷,这是神的旨意,不可违逆。” 朴素而虔诚的地下城居民们顿时低下了头,画起了十字,口称阿门。 “现在,同宗兄弟啊,告诉我,你们是否愿意为皇帝提供帮助,通过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诚?” 奥利维亚扫视着居民们。 “既然这是神的旨意,请您说吧。” 长老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如果是合理请求,我们会愿意的。” “德林库尤的北边通过地道与凯马克勒相连,凯马克勒的北边则是内夫谢希尔城。” 奥利维亚挑明来意。 “内夫谢希尔虽然没有完整城墙,但前几任卡拉曼贝伊曾在城市周边的关隘处修建了不少防御堡垒,用以抵抗奥斯曼人的入侵。” “卡帕多西亚自卫军已经攻下了凯撒利亚,内夫谢希尔就是下一个目标,我们想知道,地下城市的通道网络能不能为我们敞开,允许军队通过,绕开内夫谢希尔四周的堡垒,直接出现在城市附近?” 长老听完,思索片刻。 “神父,我一般只负责粮食,对这些情况其实不太清楚,但我可以把你们引荐给真正的话事人。” “既然你们代表皇帝,又准确说出了我们的底细,我想,这也许真是上帝的旨意。” “德林库尤不如当年了,现在仅有几千居民,但我们的民兵依然强悍精壮,有些误打误撞进入荒原的萨拉森牧民,都被我们干掉了。” “其他几个地下城也有一些民兵部队,但能否说服他们,这就取决于您了。” 说完,长老冲身后几人吩咐几句,再度转身,看向奥利维亚。 “跟我来,德林库尤欢迎你们。” (本章完) 第396章 皇家工匠 第396章 皇家工匠 火辣的阳光照耀在东地中海的海面上,微风拂起碎浪,蓝天下的碧海一片金黄。 威尼斯共和国覆灭后,东地中海几乎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自留地,衰弱的穆斯林诸王朝难以组织起一支能够与帝国海军相抗衡的舰队,过去有些猖獗的伊斯兰海盗也遭到了全面清剿,东罗马帝国的舰船垄断了东地中海上几乎所有的商贸来往和人员流通,有时候,马穆鲁克商人都必须依赖东罗马帝国的商船把货物从叙利亚运往埃及。 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岛是东地中海上最重要的两座岛屿,针对这两座岛屿的行政管理在几十年里经历着不断的调整与规范。 克里特岛属于欧洲,更倾向于充当北非和巴尔干之间的桥梁,塞浦路斯岛则属于亚洲,更倾向于控扼黎凡特,安纳托利亚和埃及之间的商贸,两座岛屿的贸易往来和人员流通算不上频繁,彼此间也看不上眼,曾经的“东地中海行省”很快便被废除,克里特岛成为了爱琴群岛行省的中心,塞浦路斯则由于极为迅猛的发展速度和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被单独列为一个行省。 1478年初,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趁着东罗马帝国忙于安纳托利亚战争之时,率领三万大军进逼亚历山大港,以内战结束,合同到期为由,要求两大佣兵团离开埃及,回归帝国本土。 经过外交斡旋后,东罗马帝国与马穆鲁克王朝达成协议,两国之间签署为期五年的互不侵犯协定,马穆鲁克王朝将不会向安纳托利亚诸贝伊国提供任何帮助,依旧承认《开罗通商条约》,并把亚历山大港的一部分区域划为东罗马租界区,允许东罗马商人自由贸易。 作为回报,除驻守租界区的两百余名卫兵外,两大佣兵团共计两千八百人的主力军全部撤离马穆鲁克,东罗马帝国将停止对马穆鲁克商船的打击,并继续从亚历山大港进口粮食等商品。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暂时离开了埃及,从亚历山大港乘船抵达塞浦路斯,几支海军陆战队也同时在塞浦路斯道等待调遣,一时之间,塞浦路斯变成了一座大军营和大军港,军队和舰队的到来让这里的商品贸易迅速繁荣,又一座罗马行省吃到了战争红利。 塞浦路斯行省,尼科西亚城,圆形的城墙修建在平原上,正北和西南的山峰遥遥对望,城外是大片的果园和农田,城内则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尼科西亚城是塞浦路斯行省的首府所在地,位于岛屿中北部的梅索里亚平原上,自特罗多斯山脉发源而来的派迪亚斯河为这座城市提供了优良的灌溉便利和航运便利。 塞浦路斯岛是东罗马帝国复兴以来最早收复的亚洲领土,距今已有近三十年,三十年的和平发展让塞浦路斯岛发生了很大变化,全岛人口超过十二万,主流人口是希腊裔罗马人,其中近三分之一生活在首府尼科西亚周边。 尼科西亚虽然不是沿海城市,但这里距离海洋并不遥远,农耕潜力也十分出众,“帝国高速公路”将尼科西亚城与岛屿上的重要海港连接起来,派迪亚斯河能够允许小船通航,这使得尼科西亚城可以很轻松地与其他地方完成商品交换。 宽敞而洁净的街道上,一位雇佣兵打扮的年轻人向城市里最高级的酒馆快速走去,他棕色的卷发与褐色的眼睛倒是与希腊裔罗马人相差无几,但苍白的肤色和辨识度极高的鹰钩鼻则显示出来者的身份——一个西欧人。 年轻佣兵脚步匆匆,排开拥挤的人群,进入喧闹的酒馆,在酒客与侍者间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乔治,这里!” 劳埃德·斯塔福德在二楼呼喊着他,挥舞着手中的餐叉,用拉丁语说道。 乔治冲劳埃德招招手,跑上木台阶,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 乔治·卡文迪许畅快地叫着,再饮一杯。 “据说,狮心王理查曾经就十分钟爱塞浦路斯的美酒,这几天可算是喝了个痛快!” “得了吧,乔治,文雅一些!” 劳埃德故意皱着眉,打趣着,继续说拉丁语。 “我们可是贵族出身,不能让别人看扁了,来,尝尝路易波士茶,这才是正宗罗马贵族该喝的东西!” “还有,以后别说英语了,说拉丁语吧,以后我们可是得混迹上流圈子的,说英语会被他们耻笑!” “呵呵,我可比不了您,尊敬的劳埃德·斯塔福德·白金汉爵爷!” 乔治大着舌头,也用拉丁语回应道。 “我父亲连个男爵都不是,家里只有一座小庄园,如果皇帝真的像你所说那样,愿意封我们为贵族,再来谈这些吧!” 说罢,乔治抓起一根鸡腿,看向一旁的酱料,眼神一亮,蘸了蘸,大口啃着,啧啧称奇。 “英格兰的食物果然不能与地中海诸国相比,国王的餐桌上都没有这种好东西!” “这是咖喱,印度传过来的,被罗马人学了去,很难腐坏,可以用工坊大量生产。” 劳埃德将烤鸡推给乔治,自己则拿起一片面包,把产自康斯坦察的黑海鱼子酱涂抹上去。 “事情办好了?” “嗯,韦尔斯利来信了,他已经把一千六百个流民运到了安塔利亚,正在回都柏林拉第二趟。” 乔治含混不清地说道。 “他说,他准备依靠家族关系从爱尔兰招募一些伽洛格拉斯勇士,添加到我们的小佣兵团里。” “哪怕你不想真的上阵打仗,真的只想当大农场主和大牧场主,我们也绝对少不了和突厥人打交道,适当的军事力量是必须的。” “还有,最近几年的天气实在不怎么好,南爱尔兰的科克郡下了整整半个月的暴雨,农田全给冲没了,韦尔斯利准备也把那些难民拉过来。” “行吧,他办事,我一向是很放心的。” 劳埃德点点头。 “相比于英格兰人,皇帝的移民局官员反倒更倾向于那些野蛮的爱尔兰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落后而愚昧呗,越愚昧的族群,罗马人就越喜欢。” 乔治耸耸肩。 “移民局的重心全放在立陶宛,还不是因为那些罗斯农奴又蠢又温顺,哪怕到了东帝国,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农奴,只不过是换了个对他们相当好的主人。” “也许吧,反正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招引流民是有大功劳的,我们只需去战场上混混样子,爵位和土地肯定会有。” 劳埃德无所谓地摇摇头。 “但是,你不觉得爱尔兰的人口增长速度在这些年有些快么?” “嗯,是的,不少爱尔兰人已经开始把小麦田换成土豆田了,土豆适合爱尔兰,没有小麦和大麦那么娇贵。” “埃律西昂的疆域已经扩大到西海岸了,几个探险家乘船到南方去了一趟,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比较强大的土著政权,叫做印加。” 乔治想起了前几天翻过的过时报纸。 “他们从印加土著那里抢来了更高产的土豆,等这些土豆在欧洲大陆上流传后,爱尔兰的人口还会迅速增加……爱尔兰人么,只要有口吃的,就会一直生。” “呵,每个族群都一样。” 劳埃德笑了笑。 “你看这尼科西亚城,年轻人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多,几乎都是1453年之后出生的。” “在过去,抛开早夭外,一对夫妻生六个孩子,也许只能活两个,其他的都被饥荒,战争和瘟疫夺走了生命,皇帝让他们吃饱了肚子,让他们远离了战争,替他们改善了城市卫生,现在,同样的六个孩子,也许就能活五个。” “我去过巴黎,光论城墙内,巴黎的人口其实不逊于君士坦丁堡,但那里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粪便与垃圾。” “然而,哪怕在尼科西亚这样一座三级城市,他们都有严厉的卫生法律,要是谁敢像法兰西佬那样随地泼粪,孩童会被警告,成年人第一次鞭刑,第二次就是流放,根本不听你解释的。” 乔治看着酒馆下方的热闹场景,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充裕的物资,长时间的和平,严苛到残忍的卫生管控……我敢说,只要皇帝还在,再过几十年,东帝国的人口绝对会超过法兰西。” “如果他们继续招引移民,也许还会更快。” 劳埃德啃完面包,端起一杯路易波士茶。 “怀表的事情怎么样了?” “啊,你不说,我还搞忘了。” 乔治拍拍脑门,从口袋中掏出三个精制木盒,将最大的一个递给了劳埃德。 “彼得·亨莱因大师亲手打制,蛋型怀表,比君士坦丁堡的曼弗雷德怀表精准很多,但艺术性上差了一些。” 乔治说着,也打开自己的怀表盒,摸了摸黄铜制造的外壳。 “亨莱因是个德意志佬,他只在乎精准度和精细程度,不搞雕刻,家徽方面还得寻找其他工匠。” “嗯,找谁?有眉目了么?” 劳埃德取出怀表,拨开铜罩,看着缓缓转动的指针。 “君士坦丁堡的贵族都戴怀表,我们也得入乡随俗。” “亨莱因推荐同为纽伦堡人的金属工匠阿尔布雷希特,他也在尼科西亚城中。” 乔治说道。 “据说,凡是在亨莱因工坊拿到怀表的富商贵族,一大半都会去阿尔布雷希特工坊继续雕刻。” “嗯,好,我们这就去。” 劳埃德站起身,要来手帕,擦擦嘴,结完账,与乔治一起离开酒馆。 “我们去尼科西亚的德意志区,除了希腊裔资本家居住的圣约翰区外,就属德意志区最富庶了。” 走出酒馆,乔治环顾四周,寻找着方向。 “德意志区有西仪教堂,十字军时代留下来的,前几年重新启用,我们也可以去那里进行礼拜。” “哦?我还以为东帝国会对十字军怀有恶意呢。” 劳埃德随口问道。 “那法马古斯塔的十字军礼拜堂也保留下来了?” “东帝国的教科书已经对十字军东征做出明确解释了,承认前三次十字军东征为科穆宁王朝收复小亚细亚领土提供的帮助,坚决否认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同时也感激包括瓦尔纳十字军在内的西方教会为抗击奥斯曼人进行的圣战行动,瓦尔纳城还修建了瓦迪斯瓦夫三世的纪念碑,愿上帝保佑他年轻的灵魂。” 乔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继续说道。 “皇帝向来恩怨分明,匈牙利王国的匈雅提家族曾经对东帝国有恩,皇帝发过誓,只要匈雅提家族依然戴着匈牙利的王冠,他就绝不会踏足匈牙利的任何一片土地,如果渡鸦之王马加什硬是要进攻东帝国,皇帝会命大军退后三罗马里,以示尊敬与感激。” “至于法马古斯塔的十字军教堂,老旧的礼拜堂已经被全面翻修,夏洛特女亲王出的钱,现在也已经十分庄严肃穆了,一些自称为十字军后裔的公教徒特别喜欢那个地方,因为那里曾是十字军王侯们加冕的礼拜堂之一。” “皇帝为这座礼拜堂赐予了一个新名字,叫做“候王礼拜堂”。” “那倒不错。” 劳埃德笑了起来。 “没想到皇帝如此厚待公教徒。” “没办法,东帝国经历了两百多年的乱离,近些年才迅速恢复,不仅人口不够,人才也不够。” 乔治淡然说道。 “皇帝需要我们。” “比如尼科西亚城的德意志区,拥有三千多名德意志基督徒,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使用西方礼仪的。” “皇帝还不是同样为萨拉森人才授予了宗教豁免权,但他们不比几百年前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经天纬地的人才,一帮子学者全是研究伊斯兰教法的,没什么用。” “东帝国虽然吸纳了萨拉森文明的大量成果,一些萨拉森书籍甚至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标准教科书,但那些基本上都是几百年前的东西,那时的萨拉森文明无比璀璨,贾比尔·伊本·哈扬更是直接被东帝国的炼金术士尊为化学之父,追授他为荣誉罗马人。” “你倒是对这些事情十分了解。” 劳埃德有些惊讶地看着乔治。 “这些天,你该不会一直在尼科西亚城到处打听吧?” “那倒不必。” 乔治笑了笑。 “我直接去了尼科西亚大学的图书馆,里面有近十年来的《每日纪闻》和各种旧报纸,有拉丁文版的,我全给看了。” “没办法,您这位爵爷总喜欢待在旅店里,我总得替您分担一些。” “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仅武艺高强,还懂得读书看报。” 劳埃德眉开眼笑,使劲拍着乔治的肩。 两人继续走在明亮干净的大街上,路边的建筑风格逐渐变化,一些建筑拥有着鲜明的拜占庭——哥特混合风格,街头的叫卖声也夹杂着希腊单词和德语单词。 如果说雅典是意大利移民的梦中情城,尼科西亚便是德意志移民的“风水宝地”,这里的德意志社区繁荣兴旺,在这里定居的德意志移民也比较富裕,并不是穷苦流民出身。 在东罗马帝国刚刚收复塞浦路斯岛时,这里的发展水平十分一般,东西方贸易线路的转移让塞浦路斯的中转地位不复往昔,蔗种植园在殖民地蔗的挤压下大片倒闭,曾经名扬天下的铜矿也因为近两千年的疯狂开采而大不如前,表层铜矿几乎完全枯竭。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塞浦路斯的经济只能依靠葡萄酒,橄榄油和各种农产品,这些东西虽然也不错,但整个东罗马帝国有一大半地区都能生产,实在算不上什么珍贵特产。 但是,15世纪末期,德意志地区的矿业狂潮拯救了塞浦路斯经济低迷的现状,德意志诸邦国的采矿技术突飞猛进,人们有能力开采更深的矿石,有能力达到更高的效率。 于是,在商务大臣富格尔的牵头下,一大批德意志技术人员来到塞浦路斯岛,开始勘探新的矿脉,建立新的矿场,他们有些人是矿业工程师,有些人是娴熟矿工,有些人则是资深的矿场经营者,在他们的帮助下,塞浦路斯岛的采铜业逐渐恢复,重新成为了东罗马帝国最重要的铜矿中心。 在长时间的协作中,德意志移民和希腊裔公民达成了一种行之有效的分配模式,希腊裔资本家负责承包矿场,德意志经营者和工程师分别负责具体运作和矿坑建设,德意志的熟练矿工则成为了队长和工头,负责统带管辖穆斯林奴隶劳工。 随着越来越多的铜矿场被开辟出来,慕名而来的德意志移民越来越多,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来自于萨克森,他们和他们的家眷成为了尼科西亚德意志区的第一批移民。 接着,依托于铜矿开采的各种工坊在尼科西亚迅速建立了起来,比如使用铜矿伴生物作为主要原材料的阿德里安液生产坊,比如使用铜为主要材料的铸炮坊,比如东罗马帝国一向鼓励的钟表作坊。 钟表业是精密制造之母,包括弹簧,发条在内的一大堆精密器件的革新与创造都是由钟表匠来率先完成的,15世纪末和16世纪初正是欧洲钟表业大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期。 与此同时,钟表业的发展还会促进生产工具的革新,古老的木制机床满足不了钟表工匠的需求,诸如螺纹车床,齿轮车床,水力镗床,内圆磨床等手工业母机在15世纪末期先后迎来大革新,曲柄,飞轮,项尖,轴承等一系列细密机构很快被运用到手工业母机上,欧洲的各种机床开始由木制向金属过渡,主要金属材料便是铜与铜合金。 当然,以上的几点革新同时带来了算术学和几何学的进步,追根溯源,这些进步与钟表行业分不开关系。 由于在几个成熟文明中,仅有欧洲人对钟表有如此庞大的需求,也仅有欧洲人拥有大规模制造机械钟的先进工艺,钟表业和细密机械制造业成为了欧洲文明为数不多的在15世纪末大幅领先于阿拉伯文明和东亚文明的几个产业之一。 不过,在这个时代,欧洲的钟表业领头羊可不是什么瑞士人,而是德意志人和北意大利人,德意志人的工艺以精准细致闻名,意大利人则更倾向于华丽的装饰。 为了扶持钟表业发展,东罗马皇室从很早便邀请了意大利钟表匠曼弗雷德来到君士坦丁堡,并请他为皇室成员量身定做了一套高级怀表,试图发挥引领作用,让怀表热潮刮向其他的富商贵族。 十几年的扶持下,东罗马钟表业首先在君士坦丁堡发展壮大。高档怀表几乎成为了东罗马贵族富商的标配。 连怀表都没有,还好意思来参加宴会么? 塞浦路斯铜业复兴后,尼科西亚的钟表业和精密机械制造业被提上了日程,这里的铜价仅有君士坦丁堡的六分之一,有利于批量生产和商业化制造。 由于意大利工匠曼弗雷德不想离开君士坦丁堡,不想继续从事技术革新,只愿意绞尽脑汁地构思更加华丽的钟表壳子,以撒没有派他来到尼科西亚,而是向纽伦堡钟表匠彼得·亨莱因发去了邀请函,以丰厚利润聘请他到尼科西亚开办工坊,授予他“皇家工匠”的荣誉头衔。 “皇家工匠”是东罗马帝国对于高级工匠的最高荣誉奖赏,获准在元老院旁听,目前,东罗马帝国的“皇家工匠”仅有不到二十人,包括铸炮匠乌尔班,造船匠曼斯雷蒂。 为了帮助尼科西亚的钟表业和精密机械制造业解决精细度问题,以撒还根据记忆为他们提供了一些灵感,制造出了铜标卡尺,用以机械测距。 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高级工业品,东方王朝在汉代就发明了这种卡尺,其余成熟文明也有类似工具。 与此同时,尼科西亚市政府还在东罗马帝国“灯塔计划”执行署的帮助下继续从德意志招揽高级工匠,金钱,荣誉,住宅,土地,美女……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便是第二波德意志移民的由来,他们与第一波移民不同,大多来自于纽伦堡这种工商业发达城市,综合素质也更高。 在物资,人才和政策的三重鼓励下,尼科西亚的采矿业,铸炮业,钟表业,金属雕刻业和精密机械制造业迅速发展,由尼科西亚生产的钟表占据了东罗马钟表市场的半壁江山,由尼科西亚出产的各种机床更是以精准和耐用闻名全帝国。 “乔治,不知你发现没有,这里虽然是德意志区,但不少商店和工坊的名字具有浓厚的希腊文风格。” 劳埃德环顾着街道,挑了挑眉。 “它们的主人显然都是希腊裔。” “嗯,那些德意志工匠死板而固执,他们在商业和资本上玩不过希腊裔。” 乔治点点头。 “我看一份旧报纸上说,他们对君士坦丁堡的不同族裔的孩童进行了一些问卷调查,发现罗斯裔和突厥裔想当兵,拉丁裔想当工程师和艺术家,但超过一半的希腊裔孩子都想当资本家和航海家。” “尼科西亚的希腊裔资本家往往会出钱招揽著名工匠,帮助他们解决店面,原材料和销售问题,工匠只需要尽情生产,也能分到一些利润。” “还有些希腊裔资本家开设的怀表工坊采用模块化生产,外壳,指针,弹簧,表链……这些部件由不同工人来制造,最后再统一组装。” “这种东西实际上质量很差,用几个月就会出问题,但胜在量大便宜,是专门为那些附庸风雅的中产市民打造的,他们平时也不怎么需要看时间,专门拿来装点门面的。” 说到这里,乔治有些忍俊不禁。 “亨莱因大师对这种怀表破口大骂,说希腊人只会玩弄这种小计谋,说这是对工艺品的一种玷污。” 两人边走边聊,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比起平时,尼科西亚城多了几分肃杀之气,街道上的雇佣兵明显增多,几家武器店和盔甲店的门口挤满了人群。 “啊,亲爱的劳埃德爵爷,我们到了。” 乔治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门店的牌匾,拉丁文的店名上方是一顶皇冠,很显然,这是一间拥有皇家工匠坐镇的工坊。 “阿尔布雷希特金属雕刻坊。” 乔治轻声念着。 两人走向门店,店里的墙壁上挂满了雕刻出的成品,鎏金火枪,镶银短剑,嵌铜手杖…… 靠近店门的柜台上,一位七八岁的孩童正趴着画画,用来练习金属雕刻的废铜锭和刻刀扔在一边。 听到脚步声,孩童手忙脚乱地藏起绘画,拣起铜锭与刻刀,装模作样地雕刻着。 见到来者是两个陌生面孔,孩童松了口气,扔下刻刀。 “怎么不敲门呢!我还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呢!” 孩童用希腊语抱怨着,见两人听不懂,又换成了拉丁语。 “喂,说你们呢,刚来尼科西亚吗?连希腊语都听不懂?” 孩童两手叉腰,站在椅子上。 “我刚来两年,已经学会了最纯正的塞浦路斯方言!” “我是来自于斯塔福德家族的劳埃德,来找阿尔布雷希特大师。” 劳埃德没兴趣与小孩扯皮,直接表明来意。 “阿尔布雷希特·丢勒。” “我就是。” 小丢勒大大咧咧地挥着手。 “阿尔布雷希特·丢勒,一字不差。” “那就是找你的父亲了。” 乔治走上前,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渍柯拉果,递给小丢勒。 “麻烦你帮我们通报一声,我旁边的这位爵爷可是名门之后。” 小丢勒眼神一亮,接过果,塞进嘴里。 “我买得起,但父亲不让我吃,老师也不让我吃,说是晚上睡不着觉……” 小丢勒含混不清地解释着。 “父亲不在家,你们可以先等着,名门我们见多了,别忘了,我父亲可是皇家工匠,皇帝亲自写信从纽伦堡请来的呢!” “那好吧,他去了哪里?” 劳埃德叹了口气,看向小丢勒。 “你老师也是雕刻大师吗?” “不,我老师是教版画的,皇帝也把他请过来了,工作室就在对面呢……” 小丢勒摇摇头。 “我父亲去给大学生上课了,估计马上就会回来。” “给大学生上课?” 乔治有些兴趣。 “雷格蒙塔努斯国立尼科西亚大学?” “对,雷格蒙塔努斯校长也是德裔罗马人,他是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是大牧首贝萨里翁的好朋友,大牧首亲自邀请他来这里办学。” 小丢勒点点头。 “我父亲代教金属课,这是雷格蒙塔努斯大学除数学和机械学之外的第三强项呢!” “大学生虽然大部分都是希腊裔,但任课教师可大多都是德裔!” “怎么,你对自己的族裔很骄傲?” 乔治笑着问道。 “那当然!德裔罗马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小丢勒自豪地说。 “十八个皇家工匠里,有六个都是德裔,如果加上被追授的古滕堡先生,那就超过了三分之一!” “尼科西亚城本来有四个来自德意志的皇家工匠,前些阵子,炼金术士瓦伦丁先生似乎发明出了什么东西,被授予皇家工匠和化学院士的荣誉头衔,但也直接被征召到君士坦丁堡去了。” “我父亲说,德意志盛产人才,可惜诸侯们不会用,全跑到东帝国来咯!” 说完这些,小丢勒看了看两人,又看向店里的几个正在打瞌睡的学徒。 “如果你们真是贵族,那大概只能等我父亲来雕刻了,他的手艺好,带出来的学徒却很笨!” “那好吧,但我们还有其他事,没办法在这里久等。” 劳埃德掏出几人的怀表盒,放在桌台上。 “三个怀表,都要用最好的工艺来雕刻,斯塔福德纹章,韦尔斯利纹章,卡文迪许纹章,都在这里。” 劳埃德看向乔治,后者将三枚刻有纹章的戒指递给小丢勒。 “戒指算作抵押物了,还请你们尽快,我们马上要作为雇佣兵参与奇里乞亚战争,到时候肯定会有庆功宴的,可不能让我们丢人。” 小丢勒接过戒指,掂了掂分量,点点头。 “放心吧,保准你们满意!” (本章完) 第397章 亚美尼亚来客 第397章 亚美尼亚来客 尼科西亚东方,法马古斯塔港。 法马古斯塔港坐落于塞浦路斯东岸,被碧波荡漾的法马古斯塔湾环绕在怀抱里,向东与黎凡特隔海相望,向北则是奇里乞亚平原,是塞浦路斯岛的第一大港口。 目前,东罗马帝国东地中海舰队的全部主力均停靠于法马古斯塔港,两大佣兵团和几支海军陆战队也在此扎营,一艘艘军舰一字排开,一面面营帐覆盖着城外的平原。 港口外的海湾上,一艘帆船正向港口缓缓靠近,帆船的甲板上,两名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他们都穿着传统的亚美尼亚塔拉兹,蓄着络腮胡子,肤色偏棕,显然都是亚美尼亚人。 “安多尼安,你以前到过塞浦路斯么?” 一位年轻人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嗯,到过,说起来,塞浦路斯还是我的出生地呢。” 安多尼安点点头。 “我父亲是在阿达纳城出生的,皇帝搞人口交换时,他带着全家搬到了塞浦路斯,我母亲在利马索尔港生下了我。” “当时的塞浦路斯还没有这么繁华,我三岁时候,家族就搬迁到北非去了,我是在的黎波里城长大的。” “怎么,埃德加,觉得塞浦路斯很繁华?” 埃德加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他叫埃德加·马米科尼扬,出生于白羊王朝治下的卡拉巴赫城,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亚美尼亚人。 几年前,乌宗哈桑进攻格鲁吉亚时,顺带将卡拉巴赫公国彻底吞并,亚美尼亚人的最后一个地方政权就此灭亡,由于在权利斗争中失败,埃德加的家族举家西迁,在特拉比松城安家落户,从事里海——黑海商品交换。 曾几何时,亚美尼亚人也有自己的盛世,这个生活在高原山地之间的古老民族建立了第一个基督教国家,他们保留了大量的古代基督教典籍,发展出了独特而繁盛的亚美尼亚文化,一座座教堂在崇山峻岭间耸立,悠悠的钟声回荡在高原的上空。 但是,罗马和波斯的战争改变了亚美尼亚人的生活,亚美尼亚的国土正好位于两国交战的前线,两大强权你争我夺,拉拢着亚美尼亚的王公,分割着亚美尼亚的土地。 那个时候的罗马帝国尚未皈依基督教,亚美尼亚人对罗马人没什么特殊感情,亚美尼亚王公们在两大强权间反复横跳,也曾建立过一些独立或半独立国家,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 罗马受洗后,亚美尼亚人对罗马人多了一分同宗好感,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亲罗马的,但阿拉伯人的崛起让罗马与波斯的相持态势土崩瓦解,后续的一系列变动让东罗马帝国不得不退出了对亚美尼亚的争夺。 由于穆斯林的宗教压迫和人头税,大量的亚美尼亚人开始迁入东罗马帝国,东罗马诸帝慷慨地接纳了他们,并把他们安置在安纳托利亚甚至是巴尔干,亚美尼亚人在东罗马帝国的地位比较高,尤其是军事方面,不少亚美尼亚人都成为了东罗马皇帝强悍的士兵和善战的将军。 曼齐刻尔特之后,生活在安纳托利亚上的亚美尼亚人开始逃往地中海北岸的奇里乞亚平原,在这里重建了自己的小王国,这便是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的来源。 目前,亚美尼亚族是安纳托利亚半岛和亚美尼亚高原上最大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分布范围很广,从奇里乞亚平原一直到里海沿海,但百分之七十的亚美尼亚人都生活在异教徒的统治下,穆斯林君主们还是以老办法来统治他们,在准许保留宗教自治权的基础上加征赋税,加重徭役。 或许是因为长达千年的零落流离压弯了他们的脊梁骨,或许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外族统治者已经让他们感到漠然乃至习惯,原时空中的亚美尼亚人可谓是奥斯曼帝国最顺从的奴仆,当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希腊等民族的知识分子纷纷为本民族独立运动奔走呼号时,亚美尼亚人却始终沉默无声,希望通过顺从来以和平手段提高自治权,独立欲望根本不强,甚至还甘愿在世界大战中替苏丹而战。 结果就是,狂热的土耳其民族主义者对他们伸出了屠刀,将近一百五十万的亚美尼亚基督徒遭到了有组织有预谋的种族屠杀,被屠杀的人口占到奥斯曼所属亚美尼亚人口的四分之三,亚美尼亚总人口的五分之三。 在15世纪末,全世界亚美尼亚人口应该接近两百万,其中常住在东罗马领土上的大约为三十万,五分之四在北非,五分之一在爱琴海沿岸和黑海沿岸。 当年,东罗马帝国在攻略北非时,曾经对奇里乞亚平原进行了人口交换工程,当地的宗教矛盾在东罗马帝国的挑动下不断激化,统治者的不信任和穆斯林的仇视让奇里乞亚亚美尼亚人大量逃离,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被东罗马帝国安置在了北非沿海的各大城市里,距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这些人虽然有自己的社区,宗教和特殊文化,但新生代年轻人的希腊语比例已经很高,基本融入了东罗马社会。 东罗马帝国的崛起重塑了半个中东的政治格局,生活在安纳托利亚高原和亚美尼亚高原上的亚美尼亚人看到了些许机会,有些人盼望着借助东罗马帝国的力量独立建国,有些人则希望就此加入东罗马帝国,成为罗马公民的一份子。 1478年夏季,东罗马帝国皇太子查士丁尼率领高加索方面军从特拉比松进入高原内陆,一路烧杀抢掠,摧毁穆斯林的小镇与村庄,奇里乞亚之外的亚美尼亚人再一次接触到了东罗马帝国,查士丁尼没有对他们过分苛责,把大多数平民运到黑海沿岸的东罗马城市中,将一些高层人士搜罗起来,运往南方,让以撒进行抉择。 毕竟,以撒在名义上可是还戴着亚美尼亚王国的王冠,虽然这个王国不被高原上的亚美尼亚人所承认。 由于查士丁尼崇尚古老血脉,他钦定来自马米科尼扬家族的埃德加作为使节团首领,这个家族是亚美尼亚几大古老贵族之一,自称是东方王朝的后裔,在当年的纷争中属于“亲罗马派”,现在虽然不复往昔,但在亚美尼亚社区中依然有些话语权。 “埃德加,皇帝收复故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到时候,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办?” 安多尼安看向埃德加。 “讨论出一个结果了吗?” “暂时没有。” 埃德加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皇帝毕竟还没打到亚美尼亚高原,大多数亚美尼亚人依旧生活在白羊王朝的统治下,他们都还没参与讨论。” “等皇帝收复了亚美尼亚高原,估计还会有一场大辩论。” “随你们吧,反正我是不会离开帝国的,我从小就在帝国长大,绝不会回到山里,继续忍受封建贵族的剥削压榨,哪怕是亚美尼亚贵族也不行。” 安多尼安坚决地说。 “当年,由亚美尼亚人组成的近卫军第五军团在狄奥多西城墙上血战,我们用鲜血换来了帝国公民的尊重,换来了与希腊裔罗马人同样的自由生活,他们愿意接纳我们,这是我们应得的。”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北非的亚美尼亚人大部分都是我这种想法,如果你们硬是想把所有亚美尼亚人迁回东方,那么不好意思,也许我们以后就不是同胞了。” “我明白,我明白。” 埃德加叹了口气。 “皇帝是什么想法呢?” “这我怎么知道。” 安多尼安撇撇嘴。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皇帝愿意帮助你们,但他绝不是傻子,建议你们看清形势,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埃德加点点头,两人不再言语,帆船靠近港口,缓缓停下。 …… 法马古斯塔城的市政厅天台上,以撒凭栏而望,看着自己强悍的舰队与雄壮的军队。 随着东罗马帝国把重心从西方放回东方,塞浦路斯岛的重要性顿时凸显了出来,这座岛屿不仅在经济发展上甩开了克里特岛,在地理位置上也比克里特岛更加重要,如果风向合适,从法马古斯塔港出发的快速军舰,不出一天便可抵达叙利亚海岸,不出三天便可抵达奇里乞亚平原的伊切尔港,可以非常有效地将东罗马帝国的海上力量投射到漫长的海岸线上。 法马古斯塔的南边是派迪亚斯河的入海口,每年丰水期,从尼科西亚而来的商品会通过派迪亚斯河抵达地中海岸,再于法马古斯塔装入海船,驶向东罗马帝国的其他港口。 派迪亚斯河水位较浅,水量较少,无法承载大型船只,平底小船倒是没有问题。 以撒为自己斟上一杯酒,眯起眼,注视着阳光下的岛屿和海洋。 塞浦路斯行省的迅速发展不仅让以撒获得了一个优良的铜矿生产基地和精密机械制造中心,还为他提供了通往安纳托利亚东南海岸与黎凡特海岸的绝佳跳板,法马古斯塔的军港拥有维修大型军舰的能力,尼科西亚的铸炮厂也足以为大军打造品质不错的青铜炮。 当然,以撒也清楚,塞浦路斯的极速发展几乎完全依靠大铜矿的重新启用,一系列的制造业全部由于低廉的铜价才能落户生根,原时空中,塞浦路斯铜矿到21世纪已经几乎完全枯竭,再也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矿石,一旦铜矿挖完,塞浦路斯的矿业繁荣也将就此结束。 但是,当时间来到21世纪之后,人们又会惊讶地发现,塞浦路斯附近的海域竟然有如此庞大的天然气储备,塞浦路斯人民依然能够享受到自然资源所带来的美好生活。 “陛下,我到了!” 海军大臣菲德尔将以撒从沉思中叫醒,以撒回过神,看着已是满头白发的旧部下。 三十多年过去,跟随他重整山河的元老一个个凋零,仅剩下来的宰相,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也尽是白发之人。 以撒抛开思绪,点点头,回到屋内,菲德尔跟了进来,脚步声依旧铿锵。 “陛下,舰队和陆战队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只待您一声令下,伊切尔港指日可下!” 菲德尔有些兴奋地说。 “海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过大仗了,这一次,必须得让小伙子们见见血!” “还是老样子,用舰炮轰炸,如果伊切尔港不愿投降,那就让他们在炮火中毁灭。” 以撒淡淡说道。 “记住,炮弹有价,人命无价,每一个罗马人的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尤其是熟练水手。” “陛下,伊切尔港可不是安塔利亚港,卡拉曼人在开战之前就准备放弃安塔利亚港了,但伊切尔港可是经过了多次加固,没那么好拿下。” 菲德尔耸耸肩。 “当然,如果您不在乎金钱,我的确可以用成千上万的炮弹把伊切尔港轰成废墟。” “但是,据我所知,陆地上的战争不算顺利,这场战争耗费的金钱已经超过了我们最初的预期,陆军部对此有些惊讶。” “如果能省点钱,还是尽可能省省吧,陛下。” “呵呵,没关系,你们负责军事便好,金钱方面我来解决。” 以撒笑了笑,拍了拍菲德尔的肩。 实际上,这次战争的确耗资甚重,平均每日的金钱消耗即将赶上第一次大土耳其战争,并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增加。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三个,第一便是以撒太过心急,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东地中海舰队也是精锐尽出,经过更新迭代后的东罗马军队和东罗马舰队在战斗力上当然很高,但物资开销也极其巨大,东罗马士兵的待遇实在太好,烈酒,烟草,咖啡,蔗,蔬菜,水果……这些东西可都是以撒钱买来的。 第二便是安纳托利亚高原烂到极致的基础设施,进入内陆的军团完全没办法依靠海路补给,突厥人在开战之前拆毁桥梁,堵塞水井,污染水源,焚毁村庄,用焦土政策迟滞着东罗马军队的步伐。 这是突厥穆斯林应对东罗马帝国的老办法了,三百年多前,科穆宁王朝的曼努埃尔一世带着数万大军东征罗姆苏丹国,穆斯林们同样采用了这种方法,在极大程度上消磨了东罗马军队的战斗力,曼努埃尔一世一意孤行地深入敌境,在密列奥塞法隆峡谷遭遇大败,东罗马帝国为收复安纳托利亚高原中东部所进行的最后一次努力也宣告破产。 以撒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命令大军放慢速度,不准冒进,步步为营,沿途修路修桥,沿途开凿水井,沿途建造补给中心,这又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你破坏基础设施,让我十吨的物资运到前线,人吃马嚼之后,只能剩下一吨?行,我直接运一百吨,两百吨。 你用游牧骑兵袭击运输线,想让我无功而返?行,我的大军走到哪里,堡垒就修到哪里,咱们就看看谁更能抗。 以撒估计,安纳托利亚的诸贝伊国已经对击败东罗马帝国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只是希望为自己打出一些统战价值,让东罗马帝国受不了高昂的消耗而停止东进,接受他们的条件,接纳他们作为名义上的附庸,正如当年的罗姆苏丹国。 但是,以撒绝不会就此罢兵,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全面清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1478年的东罗马帝国国势鼎盛,穆斯林势力则陷入低谷,这种国力上的绝对优势不可能维持太久,马穆鲁克王朝正在恢复实力,白羊王朝的内乱也不可能旷日持久,原时空中的第三任白羊王雅各布同样是一位比较贤明的君主,很好地保住了父亲的基业,没有任其付诸东流。 再者,土库曼人的西迁浪潮可还尚未停止,每年都会有不少土库曼部落迁入安纳托利亚,要么托庇在白羊王朝的旗帜下,要么向突厥贝伊们效忠,如果以撒不能趁着东罗马强盛时止住这股潮流,真的让突厥贝伊们苟活下去,几百年前的悲剧很可能会再度上演,安纳托利亚的中东部将依然是穆斯林部落的猎场。 土库曼游牧民和哥萨克人还不太一样,哥萨克人采用半牧半耕的生产模式,放牧地点固定在村社与城镇周边,正在从“游牧”转为“畜牧”,但这些自东方而来的游牧民族甚至拒绝定居,不愿接受地方政府的管辖,再加上人口众多,始终都是农耕政权的大麻烦。 这种矛盾是游牧者与定居者之间的根本矛盾,并非相同的宗教与相同的语言能够化解,原时空中的奥斯曼帝国同样讨厌他们,他们也对奥斯曼帝国的中央政权十分不满,奥斯曼苏丹一直希望让他们定居下来,也的确取得了不少成果,但直到近代,安纳托利亚的东部也依然是游牧民的天下。 原时空中,波斯统治者为了防止逊尼派牧民成为奥斯曼苏丹的战争助力,没有让太多的逊尼派部落流向安纳托利亚,信奉极端主义什叶派的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了中亚的逊尼派部落冲向西方的道路,对这股西迁浪潮甚至起到了一定的遏制作用,但如果东罗马帝国重新崛起,重新和波斯政权接壤,他们也许还会鼓励穆斯林部落继续冲击东罗马边境,一如几百年前。 老实说,如果以撒倾尽全力,完全有机会把尚在茁壮成长中的萨法维教团扼杀在摇篮里,如此一来,什叶派便不一定能够在波斯迅速壮大,但这到底对东罗马帝国是好是坏,谁都说不清。 如果不对游牧部落加以遏制,穆斯林的西迁和东罗马帝国的东进将会让整个安纳托利亚东部成为一个持续混乱的火药桶,使其成为东罗马帝国的累赘,这是以撒必须竭力避免的。 如何止住穆斯林部落的西迁?一次打垮是无法根治的,屠杀殆尽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就像蝗虫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安纳托利亚东部的高原山地间,火枪与火炮的优势将被降到最低,在枪械武器升级到更高层次前,定居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差距不会被完全拉开,光想靠武器优势来赶跑所有穆斯林部落,短时间内同样难以实现。 当然,以撒也有了一些模糊想法,这个计划需要耗费大量金钱,需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手,是时候让那些不服管教的游牧部落领教一下“告死天使”的手辣心黑了。 最后就是移民局的开销,东罗马帝国在小亚细亚半岛上的军事进展并不算快,直到现在也没有与突厥人打上一场决战,攻下来的大城市暂时仅有一座位于沿海的安塔利亚港,几乎就是步步为营,用大量的时间和大量的金钱把已经占下来的领土整顿起来,赶走穆斯林,迁来基督徒,一步步压缩着突厥人的生存空间。 再者,安纳托利亚上并不是只有希腊裔正教徒和突厥和土库曼穆斯林,还有亚美尼亚基督徒和库尔德人,以撒会尽量争取更多的支持,用金钱和利益说服他们站在东罗马帝国一边,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当然,说到底,东罗马帝国在战争状态下时常会有的财政短缺完全是因为以撒拒绝向百姓摊派过多赋税,拒绝暂停民生工程,即使在战争时期,东罗马帝国的百姓依旧享受着优渥的生活,爱琴海沿岸的城市建设依旧如火如荼。 以撒想要的,是在不给百姓添加负担,不影响经济发展的前提下,一劳永逸收复整座小亚细亚半岛,把东部边界一直推进到亚美尼亚高原,将苟延残喘的突厥国家尽数消灭,把白羊王朝的统治核心区赶到波斯,再通过几十年的时间将新征服的领土整顿起来。 在拥有先进的农业技术和耐寒耐旱的新大陆作物后,现在的安纳托利亚至少可以养活一千万人,这里将会成为东罗马帝国最重要的农牧业基地,最重要的兵源地和最广袤的大后方,成为东罗马帝国日后广泛介入欧陆事务的坚固后盾,而非沉重负担。 想要快速平定小亚细亚无疑是十分困难的,以撒的核心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砸钱,砸出一个盛世,砸出一个太平。 君臣二人不再说话,以撒翻阅着桌上的军报,正如他所料,无论是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二世还是卡拉曼贝伊乌灿都没有打决战的准备,全部采取了焦土政策与游牧袭击的办法,想用大片的荒地耗尽士兵的鲜血,榨干以撒的钱包。 贡萨洛和梅赫梅特全部提到了游骑兵的缺乏,希望以撒向前线调集更多骑兵,同时为大军调拨更多马匹,从而应对来去如风的穆斯林游牧骑兵。 以撒没有同意两人的请求,只是在其他几份军需调动文件上签了字。 处理完公务,以撒从抽屉中掏出一盒烟卷,取出两支,为自己和菲德尔点燃。 “差不多可以了,奇里乞亚的登陆计划就在这两周之内实施吧。” 以撒看向菲德尔。 “来之前,你曾告诉我说,这也许是你这辈子的最后一场战争了,硬是求来了指挥权。” “既然如此,那就漂漂亮亮地打,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彻底消灭拉马赞!” “放心吧,陛下,拉马赞贝伊国的核心城市全在奇里乞亚平原上,玩不了奥斯曼和卡拉曼的那一套。” 菲德尔拍着胸脯。 “奇里乞亚平原的两条河流都能供小船通航,我们不太需要陆军的帮助,只靠海军与海军陆战队就完全足够了!” “不行,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纳瓦拉佣兵团和西欧人组建的那些小佣兵队都得用上,光打平原还不够,我们还必须拿下托罗斯山脉的几个重要隘口。” 以撒摇摇头。 “日后,奇里乞亚与卡帕多西亚将成为阻挡穆斯林部落继续进入小亚细亚半岛的第一道防线,我们得把卡拉曼与奥斯曼锁死在高原内部,让他们看不到一点希望。” 菲德尔敬礼离开,以撒继续翻阅着军报,东罗马帝国的军事体制已经十分高效了,基本用不着他的参与,但后勤补给始终是个大问题,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二世把安卡拉以西的大片领土化为无人区,惹得北路军统帅贡萨洛叫苦不迭,南路军刚刚从安塔利亚深入高原,情况还算不错,但补给线依旧越来越长。 至于高加索方面军,查士丁尼已经带着哥萨克骑兵和切尔克斯仆从军四处劫掠了,他们压根就不带补给。 当然,在以撒的教导下,查士丁尼现在变得很惜命,不太敢像十几年前那样冲锋在前,他只是带着骑兵们在边境上兜圈子,时不时寻找那些老弱病残居多的部落进行袭击,硬骨头是坚决不啃。 以撒摇摇铃铛,一位秘书官走了进来。 “陛下?” “告诉厨师,今晚我要设宴。” 以撒吩咐着。 “亚美尼亚使节团不是来了吗?把他们都请过来。” “是,陛下。” 秘书官掏出笔,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下。 “就这些吗?” “还有,晚饭过后,把外交大臣巴西利厄斯叫过来,我记得他已经抵达塞浦路斯了。” 以撒继续说道。 “等拿下奇里乞亚,他还得到东方的库尔德聚集区跑一趟。” 秘书官记载完毕,继续看向以撒。 “最后,把这封信寄去君士坦丁堡,寄给殖民局。” 以撒从桌上抄起一封写好的信,递给秘书官。 “帝国正缺钱,是时候让殖民地出点血了!” (本章完) 第398章 呼叫殖民地 第398章 呼叫殖民地 北半球的盛夏即将过去,热带雨林的天气依旧十分难熬,炽烈的太阳照射在雨林的树冠上,将整座雨林化为湿热的大烤箱,密林深处的毒蛇猛兽让人们望而却步,仅有奔腾的大河能够为行人带来一丝凉意。 大河岸边的一座岩石高地上,一座简陋的营地赫然在目,营地规模不大,没有栅栏也没有壕沟,几十座帐篷具有明显的欧洲风格,帐篷中央的空地上跪倒着十几名面色惶恐的黑人俘虏。 俘虏们面前,一个探险家装扮的中年男人举着血淋淋的弯刀,正在逼问最前方的黑人酋长,酋长很是年轻,虽然在面貌上与其他黑人别无两样,但却穿着染血的东罗马华贵服装,胸前则是一个银质的正教十字。 其他俘虏也与普通黑人有所不同,至少都穿得起衣服,且均为东罗马风格的华贵服饰,而非本民族的树叶冠冕和兽皮围裙。 “这里是什么地方,问你呢,黑鬼!” 探险队长挥动弯刀,刀柄重重砸在酋长的鼻梁骨上,酋长的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听不懂意大利语,是吗?蠢货?” 探险队长看着明晃晃的银十字架,皱皱眉头,一把扯下。 “嗬,还是个希腊异端!” 看着正教十字,探险队长愈发生气,一巴掌扇在酋长的脸上。 “该死的畜生,伟大的威尼斯就是败在了你们这群人的手上!” “哦,原来是个威尼斯余孽,呵呵。” 酋长开口说话了,哈哈大笑。 “你们的国家已经灭亡了,这次是替谁打工?法王路易?英王爱德华?还是尼德兰人?” 酋长的希腊语充满了戏谑,探险队长听不懂,但依旧从酋长的脸上读出了不屑。 “他说的是希腊语,把那个会希腊语的翻译带过来!” 探险队长不顾队员们心疼的目光,把正教十字一把扔进河里,转身叫嚷着。 会说希腊语的队员走上前来,充当翻译。 “问问他,我们现在距离海岸还有多远?” 探险队长粗声粗气地吼着。 “还有,距离那座繁华的贝宁城,还有多少距离?” 翻译照做,酋长的表情则更加玩味。 “法国人,嗯?” 酋长从口音中听出了翻译的来历。 “非洲可是罗马皇帝的后园,法王路易也想插一脚?他有这个实力么?” “混账,我叫你回答!” 探险队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对着酋长的脖子又是一脚,将他踢得人仰马翻。 “从现在开始,每隔一分钟,我就会杀死一个人,直到你们回答问题为止。” 探险队长缓缓站起身,让翻译将自己的话转告给所有黑人。 等待片刻,还是无人回答, “该死,那个会说土著语言的那不勒斯佬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要是让我找到他……” 探险队长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走向一个黑人,一刀砍下。 圆溜溜的头颅滚落在地,黑人们吓得缩成一团。 “大……大人,我懂得一点希腊语,帕顿男爵教过我们一点……” 一个小黑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翻译官眼神一亮,连忙向探险队长汇报。 “男爵?你是指你们的酋长?真有意思……” 探险队长见状,将刀架在小黑人的脖颈处。 “说吧,这里距离海岸还有几天路程,贝宁城又在何方?” 小黑人将头转向帕顿,帕顿冰冷的眼光让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叫你说,你就说!” 探险队长的刀紧紧贴在小黑人的脖子上,黑色的皮肤渗出了红色的血。 “大人,旁边的河流是尼日尔河的支流,这里也算是贝宁王国的土地……南方的树林已经比较稀少了,但南方会有沼泽,必须先过河向东……继续走上两天,就能看到大海了。” 探险队长从翻译口中得到信息,立马掏出简易地图对照起来,捡起一枚木炭,在地图上做出标记。 “我凭什么相信你?” 探险队长皱着眉头。 “你们这些黑鬼,一个比一个恶毒,尤其是信希腊异端的黑鬼,更是奸诈无比。” “大人!您其实可以直接前往北边的贝宁城,那里有很多人!有直通大海的独木舟,还有熟练的向导,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您的船应该停在海岸吧,他们可以带您去!” 小黑人连忙说。 “我去过贝宁城,可以帮您带路!” “朱潘!” 帕顿吼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朱潘。 “你——” 探险队长又是一脚,这一次,帕顿酋长再也说不出话了,跪在地上直咳血。 “很好,朱潘,贝宁酋长对我们的态度如何?” 探险队长问道,挥挥手,示意身边的翻译为朱潘松绑。 “肯定是欢迎的,尊敬的大人。” 朱潘脱困,立马谄媚地爬向探险队长。 “贝宁王国是这一带最强大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有海岸的国家,他们对罗马——不,希腊人早就不满意了,因为希腊人总是逼迫贝宁王皈依基督教,还不知为何突然压低了奴隶的价格。” “如果有人能够打破希腊人的生意垄断,贝宁王肯定是很高兴的。” 探险队长听完翻译,陷入沉思,朱潘有些急了,连忙抱住他的大腿。 “大人,我发誓,这就是帕顿男爵告诉我们的全部事情了,帕顿男爵还说,希腊帝国的两支外籍军团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贝宁王,也许还会扶持一位更听话的傀儡!” “如果您准备和贝宁王做生意,那就得尽快了……” 翻译神色凝重地将情况如实告诉探险队长,后者怒骂一声,一脚踢开朱潘。 “不行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要是碰上希腊人的军团就全完了!” 探险队长向队员们说着。 “就依照那个黑鬼说的,赶快去海岸,找到我们的船!” “队长,当初我们就劝过你,不要把船停在那么偏远的地方,现在好了,果然迷路了!” 一位队员抱怨着。 “贝宁没找到,我们怎么去向路易国王交待!” “我们的北美殖民地需要奴隶,我们必须在这片奴隶海岸上找到一个稳定的供货商,而不是让希腊人一直挣差价!” “是啊,大西洋那么宽广,希腊人的舰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尼德兰人还不是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做奴隶生意?” “都闭嘴!” 探险队长烦闷地吼着,随即又放缓了语气。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对国王陛下忠心耿耿,也知道你们很想完成国王的任务,开辟一条商路。” “但是,我们迷路了,耽误了太长时间,现在情况有变,希腊人很可能要进攻贝宁城,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我们走私弄来的阿斯克勒金鸡纳药丸马上就要用光了,到时候,疟疾会摧毁我们每一个人!” 探险队长摊着手。 “我看这个叫朱潘的小黑鬼说的大概是实话,就按他所说的那样南下海岸吧,我们得赶快找到高卢枪佣兵号,赶在希腊舰船蜂拥而至前离开这里,把风险降到最低……” “这个帕顿可能是希腊帝国册封的土著男爵,我们也把他带上,送给路易国王,至少也能证明我们的确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探险队长继续解释着。 “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嘛……在迷路途中找到了这个帕顿酋长的小金矿,弄来了不少黄金……” 探险队长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狗头金。 “这样吧,我少分一些,这块黄金就送给你们买酒喝,如何?” “敌——袭——” 正当队员们快被说服时,尖利的吼叫声从树林中传来,随后便是哨兵凄惨的尖叫。 飕——飕—— 几十支弩箭从下方的树林中飞来,位于高处的探险队完全暴露在远程武器的打击下,还没见到人影,一小半的探险队员便倒了下去。 接着,一百名穿着深绿军服的黑人士兵从密林中杀出,他们身披软甲,手持利器,体格健壮,经验老道,与普通的黑人土著具有明显区别。 他们胸前,东罗马帝国外籍军团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烁。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人数,装备和军事素质均居劣势的探险队完全不是外籍军团的对手,除了几名俘虏外,其他人全都死在了刀剑和手弩之下。 外籍军团的白人百夫长提着哨兵的脑袋自树林中现身,一边抽着烟,一边指挥着下属打扫战场。 突然,他眼神一亮,看向了满脸血垢的帕顿。 “哟,这不是男爵大人吗?” 百夫长哈哈大笑,走上前,轻轻踢了踢帕顿。 “还活着么?” “还活着,感谢上帝!” 帕顿吐出几颗牙齿。 “劳烦你帮帮忙,给我松绑……” 阿奈耶抽出短刀,割开帕顿手脚上的绳索,又解开皮酒袋,递给帕顿。 帕顿毫不推辞地接过酒袋,吨吨吨灌了下去,恢复了一些元气。 “喂,少喝点,这可是最好的御营伏特加……” 帕顿没有在乎阿奈耶的抱怨,从他手中抢过短刀,迅速冲向呆若木鸡的朱潘,在他惊慌的眼神中,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扔下短刀,帕顿喘着粗气,站起了身,挺直腰杆,面朝阿奈耶,敬了一个标准的罗马礼。 “皇家骑士学院第十三期士官生,帕顿·奥博罗,感谢你的救援,尊敬的前辈。” 阿奈耶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站直身,向帕顿回礼。 “皇家骑士学院第十一期士官生,阿奈耶·米福斯,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同学。” “不过,你可能还不知道,皇家骑士学院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分成了陆军军官学院和陆军士官学院,我们都属于陆军士官学院的毕业生。” 帕顿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这一支百人队本来就准备去你那个小矿场的,在路上碰到了你的民兵队,他们把情况告诉了我们,决定分开搜寻,我就顺着那些法兰西人留下来的踪迹找到了这里。” 阿奈耶笑了笑。 “你的民兵队看上去战斗力不错啊!忠诚度也很高,怎么至于被打成这样。” “别提了,全是一笔烂账。” 帕顿叹了口气。 “我其实有两个金矿场,第二个才刚刚买下来,碰巧被迷路的法兰西人发现了,当时我正在那里组织开矿,压根没带几个兵。” “学艺不精啊,这里又不是帝国本土,出门在外哪有不带兵的……” 阿奈耶揶揄着。 “法兰西人抓你干什么?” “他们想去贝宁城,让我带路,我不干。” “而且,那个队长还不是法兰西人,是威尼斯人,更是混账中的混账。” 帕顿简单地说,冲倒在地上的朱潘努了努嘴。 “还有那个小子,他是我的教子,但他却背叛了我,差一点就让西欧人得逞了。” “就问个路?” 阿奈耶有些莫名其妙。 “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哼,绝不可能,从这里到贝宁城,我只知道一条能走的小路,但路上有一座大型宝石矿,这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帕顿坚定地摇着头。 “其他土著不懂矿脉,但欧洲人肯定懂,我害怕他们把消息透露出去。” “啧啧,你比君士坦丁堡的资本家还贪婪。” 阿奈耶撇撇嘴。 “真不怕死么?” “呵呵,死不了,我养了不少狗,我的民兵队顺着踪迹,迟早也能找到这里,拖着就行。” 帕顿无所谓地说。 “最近一些日子,来这片海岸的西欧人明显变多了,最多的是法兰西人,其次是尼德兰人。”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他们贪财呗。” 阿奈耶说道。 “法兰西人在北美洲的殖民地开始建立种植园了,一些尼德兰探险家也在开辟北美殖民地,他们把当地土著杀了个遍,需要大量奴隶作为劳动力。” “帝国垄断了百分之八十的奴隶贸易,葡萄牙人也因为殖民地上的争端不愿向法兰西人低价出口,他们得寻找其他办法。” “海洋广袤,帝国海军没办法控制整片海岸,拦不住他们的,据我所知,已经有两个尼德兰商人进入了贝宁王的宫廷,准备绕开我们,直接收购他们的奴隶。” “那你们过来干嘛?真就准备把贝宁王教训一顿?” 帕顿问道。 “怎么可能呢,我们准备彻底解决贝宁王国了。” 阿奈耶将掐灭烟卷,吐出一口烟雾。 “从海洋上,我们没办法阻挡西欧人,但我们可以彻底征服整片海岸,让他们只能从我们这里进口。” “殖民大臣威廉去世了,新上任的殖民大臣是原加那利总督洛泰尔,他推动了这个计划,决定将皇后港,白金港以及周边海岸全部垄断起来,将大湾区的零散殖民地进行整合,形成西非皇冠领。” “阿斯克勒药厂的规模在这几年扩大了好几倍,现在我们不缺金鸡纳药,殖民部还推出了其他的防疫措施,虽然还是无法进入太深的内陆,但拿下一整片海岸还是没问题的。” 阿奈耶说道。 “以后,,烟草这些经济作物的种植范围还得扩充,黄金与奴隶贸易也得规范,贝宁王不太愿意加入东帝国的体系,那就只好让他去死了。” “原来如此。” 帕顿要来一支烟,边抽边咳嗽。 “那几内亚公司为什么还要压低奴隶的收购价格?也是为了刺激贝宁王?” “不,这其实跟几内亚公司没什么关系,是商人们所谓的“市场问题”。” 阿奈耶摇摇头。 “最新情报传来,皇帝大举进攻安纳托利亚,萨拉森奴隶大量涌入市场,导致奴隶价格持续降低。” “又开战了?” 帕顿说着,眼里涌出一抹回忆之色。 “当年,我还在迦太基射击军里当过一段时期的下级军官,参加过第一次大土耳其战争,但只打了半年,父亲就去世了,我赶回来继承家业。” “是的,又开战了。” 阿奈耶有些凝重地点点头。 “这一次,殖民大臣只给了我们两个月时间,必须在12月之前统合西非王冠领,且必须得到贝宁王的金库。” “我猜,皇帝也许是缺钱了。” “两周前,殖民大臣洛泰尔在那里召开了会议,所有的殖民地都得到了新的任务,金银,商品,移民,各种物资……全部都要加紧准备,供应帝国战争。” “贝宁这一带的海岸拥有不少天然沥青,这也是帝国急需的军事物资,你可以试着开采一些。” “嗯,我会看着办的。” 帕顿说着,看向阿奈耶。 “你们攻打贝宁城,需要我们这些附属部落的帮忙么?” “需要,这正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之一。” 阿奈耶拍了拍帕顿的肩。 “贝宁城是有城墙的,贝宁的军队装备着铁质武器和铁质铠甲,不是很好对付。” “贝宁城附近的小河无法通航,我们正在想办法把火炮拉到城下。” “本来我们是准备用挽马拖拽火炮的,但这里的环境太差了,马匹很容易得病,又没有本土替代物。” 阿奈耶有些烦闷地说。 “只能改用人力,你们这几个沿海部落都会被征召起来。” “你放心,攻下贝宁城后,贝宁城的总督府里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行,没问题!” 帕顿立马答应,拍了拍胸脯。 “你救了我一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呵呵,职责罢了,你的部落是与帝国签署过保护协议的,保护你们也是殖民大臣的责任之一。” 说着,阿奈耶瞥向遭到五大绑的威尼斯探险队长,故意换上了蹩脚的意大利语。 “我们可不是威尼斯人,毫无信誉,毫无荣誉。” “哈,希腊人,你没什么资格指责威尼斯。” 探险队长自知必死,轻蔑地冲阿奈耶吐了口唾沫。 “你们今天在西非干的事,不比第四次十字军东征高尚到哪里去!” “你们说威尼斯是东地中海的殖民者,威尼斯的繁华是建立在对希腊人的剥削上。” “但实际上,你们与我们没什么区别,东帝国的强盛,同样建立在对殖民地的掠夺上。” 探险队长哈哈大笑。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黑暗而罪恶的勾当,我并不以此为耻,也并不佯装高尚,只有你们这群希腊人,明明同样罪恶,却还总是故作文明。” 阿奈耶没有生气,玩味地看向探险队长。 “罪恶与否,看你怎么解释罢了。” “皇帝曾偶然提起过,罗马人很可能全部起源于非洲。” “我想,皇帝肯定是对的,也就是说,非洲是罗马人最初的家园,罗马人与本地土著一样,都是非洲人的子孙后裔。” 阿奈耶笑着说道。 “你回到自己的故乡,声索自己祖先的遗产,有什么问题么?” 阿奈耶没有给探险队长反驳的机会,径直走上前,割开了他的喉咙。 “休息好了吗?亲爱的帕顿?” 阿奈耶将溅在脸上的鲜血擦干,微笑着看向帕顿。 “休息好了,那就去为了荣耀,信仰和财富而战吧!” …… 1478年夏季,被安纳托利亚战争再一次榨干国库的东罗马帝国向所有殖民地下达紧急调令,要求各个殖民地最大限度地为帝国本土供给金钱物资,让大规模,高强度的内陆战争继续维持下去。 1478年秋,各大殖民地先后接到命令,殖民地的官员和买办行动了起来,新色雷斯的黄金和钻石流入帝国,埃律西昂的白银和粮食流入帝国,巴西的木材和蔗流入帝国,西非的和沥青流入帝国,刚果的象牙和橡胶流入帝国,印度的琳琅香料和优良铁矿流入帝国,爱琴海沿岸的大量工坊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将巨量的物资投入战场。 1478年,东罗马帝国呼叫所有殖民地,日不落帝国在战争中的超强潜力第一次被完全发掘起来,东罗马帝国正在用巨量的真金白银,一寸寸光复着祖先的故土。 所有人都相信,东罗马帝国一定能够取得成功,尽管安纳托利亚的穆斯林部落凶残狡诈,尽管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毕竟,在榨干各大殖民地的最后一滴鲜血前,东罗马帝国永不认输。 (本章完) 第399章 造船匠的战争 第399章 造船匠的战争 夜深了,炽热的太阳藏进了黑暗的深处,皎洁的明月高高挂在天边,像是一面镜子。 海洋与地面的降温速率不同,这便有了压力差,晚风从陆地吹向海洋,在庞大建筑群的大街小巷间穿梭。 在夜幕的笼罩下,这座建筑群像是沉睡在北非海岸的巨兽,均匀而有力地呼吸着。 这是位于迦太基城东部的罗马军械库,东罗马帝国在几十年前仿照威尼斯军械库所建造的大型海军兵工厂,在这几十年间,这座军械库提供了东罗马帝国超过一半的海军舰船,培养出超过四分之三的海军人才,像是一座母巢,孕育着铺天盖地而无穷无尽的虫群,从地中海到黑海,从大西洋到印度洋,甚至从沿海直插内陆。 罗马军械库的核心是航海学校,迦太基海军造船厂和新成立的军舰研究总局,前者是海军军官的摇篮,后两者则负责钻研和建造最新式的大国兵器,成为东罗马帝国最锋利的爪和牙。 东罗马帝国重视海军,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争事实,帝国政府消耗在海军上的金钱常年超过军费总额的五分之二,陆军对此愤愤不平,但他们也十分清楚,如果没有海洋上的霸权,皇帝压根凑不齐足够的金钱来给他们发薪水,没有足够的金钱来为他们升级装备。 1478年的罗马军械库在规模上已经远远超过了最初的目标,演变为一个坐拥数千人口的小城镇,这里的居民不种地,不捕鱼,他们依靠着军械库而生存,已经成为了军械库的一部分。 深沉的夜幕中,曼斯雷蒂骑着牡马,缓缓向造船厂走去,斑白的头发被月光染成银色,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沧桑之色。 黑暗下的军械库显得宁静而安详,只有造船厂里点着明亮的灯火,敲敲打打的声音响彻在暗夜之中。 战争状态下,海军造船厂是不会停工的,工人们三班倒,高级工程师就更别想睡上一个好觉。 戒备森严的哨兵们自然认得曼斯雷蒂,他们向曼斯雷蒂鞠躬敬礼,曼斯雷蒂也和善地点点头,翻身下马,步行向前。 轻车熟路地绕过一幢幢建筑,曼斯雷蒂来到了大船坞,他静静地看着热火朝天的工人和工匠,静静地看着一艘艘未完工的舰船以极快的速度逐渐成型。 自从迦太基海军造船厂建立以来,曼斯雷蒂便一直主持着造船厂的大小事务,相比于镇子上的宅邸,他更喜欢待在这里,仿佛这座充斥着焦油气味和铆钉声响的船坞才是他的家园。 海浪轻轻地拍打在橡胶制成的挡板上,一座坞间的工人们欢呼起来,一艘形态特殊的舰船顺着涂满油料的滚木滑向大海,稳稳停下,溅起一阵浪。 “诺托斯级内河近海巡防舰,第三艘标准舰船,“摆渡者卡戎”号,第一次下水实验成功!” 一个年轻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又是一阵叫好声。 ““摆渡者卡戎”将于五天后在两艘卡拉维尔帆船的护卫下抵达法马古斯塔港,明天还会进行多次实验,后天加装舰炮,时间很紧,诸位继续努力!” 年轻的声音继续鼓励着。 “算算日子,前两艘诺托斯应该已经抵达塞浦路斯了,想一想,你们今天所建造的军舰将在日后大杀四方,护卫帝国的疆土,驱逐异教的猪猡,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 “记住,每一艘功勋战舰的甲板上,不止有水手们的血,还有我们的汗!” “是!” 工人们大声吼着,有些人跑去海边记录参数,有些人继续敲打,制造着“摆渡者卡戎”尚未加装的炮架。 诺托斯级内河近海巡防舰是迦太基造船厂专为亚热带河流打造的内河战舰,船底低平,船舷高耸,侧舷加装船桨,最前方是包裹着金属的坚硬撞角,船艏和船尾均有一座半弧形炮楼,可以向四面八方开火,一艘标准型“诺托斯”可以搭载二十门中型舰炮。 这种内河战舰本来是为尼罗河航运而设计,在第二次大土耳其战争中被赋予了新的使命——沿着河流,打垮占据奇里乞亚平原的拉马赞贝伊国。 诺托斯级的早期设计思路来自于威尼斯人的图纸,综合了威尼斯造船师对加莱桨帆船的一些改进意见,属于一种特殊的“加莱赛战船”。 得到命令后,曼斯雷蒂召集舰船设计师们,不眠不休一个星期,在威尼斯人的图纸上进行了一些改良,削弱了诺托斯级的海战能力,提高了针对内河航行的适应性,强壮的桨手足以在风向不佳时提供逆流而上的动力,流线型的船身和优良的机动性足以让舰船在曲折蜿蜒的河流上航行,四个沉重船锚能够让它在水流湍急时牢牢钉在原地,船身上还罩着石防火布——这是来自新色雷斯的矿产资源。 这是一种专为地中海沿岸的亚热带河流打造的舰船,这些河流没有北方河流的结冰期,但却有明显的雨旱两季之分,无论是北非的尼罗河还是奇里乞亚的塞伊汉河与杰伊汉河,均是如此。 诺托斯级并不庞大,满载排水量近三百吨,迦太基海军造船厂直接将两艘小型盖伦船的工程停了下来,耗费两个月的时间,用它们的原材料建造了首舰“南风之神”和次舰“大西庇阿”,同时开启了三号舰与四号舰的生产。 曼斯雷蒂走向年轻的工程师,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干的不错,拉扎罗斯。” “老师?您来了?” 拉扎罗斯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曼斯雷蒂。 “您今天不休息了?” “唉,还是放心不下。” 曼斯雷蒂叹了口气。 “再说,我家的那个小子整天吵闹,我实在烦得不行,出来走走。” 说完这些,曼斯雷蒂看了看忙忙碌碌而井然有序的工人们。 “我没有看错你,你已经有独立统筹一间造船厂的能力了。” 曼斯雷蒂的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我看了你交上来的报告,很不错,尤其是数据和图纸,非常清楚明白。” “不愧在尼科西亚大学的数学系进修了两年,你对数字和几何的敏感度很厉害。” “以后,造船业肯定会往标准化和模块化发展,你肯定会有一席之地。” “多谢老师栽培!” 见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拉扎罗斯连连鞠躬,随即又抬起头来。 “不知我上次的申请……” 曼斯雷蒂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一份文件,严肃起来。 “拉扎罗斯·贝尔加斯,生于1450年的君士坦丁堡,一级公民,君士坦丁堡大学工程系毕业,拥有雷格蒙塔努斯国立尼科西亚大学的两年制数学系学士学位证。” “由于此人在迦太基造船厂的卓越贡献和优异天赋,以伊萨克皇帝之名,任命其为威尼斯军械库的首任总管,主持威尼斯军械库的复工。” 曼斯雷蒂念着任命书,拉扎罗斯的眼神越来越亮。 “祝贺你,我最得意的弟子,从今天起,你和我平级了。” 曼斯雷蒂把任命书递给拉扎罗斯,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胸口。 “以后,包括诺托斯级在内的南方内河舰船的生产线均会迁移到威尼斯军械库,那里的条件更好。” “据我所知,塞尔维亚大公曼努埃尔正在筹划巴尔干大运河的建造工程,到时候,内河舰船的重要性会更高,你的才能会有用武之地的。” 拉扎罗斯郑重地接过任命书,重重点头。 “老师,我会把这几艘诺托斯全部造完,不会半途而废。” “嗯,要是你直接赶着去当官上任,我会看不起你。” 曼斯雷蒂笑了笑。 “等这次任务完成,你可以把几个诺托斯船坞的工人也带走,他们将成为威尼斯军械库的中坚力量。” “好,我会让威尼斯军械库恢复过往荣光的。” 拉扎罗斯点点头,有些犹豫地看向曼斯雷蒂。 “老师,我走了之后,您的担子又要加重了。” “无妨,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 曼斯雷蒂说着,看向黑沉沉的海洋。 “当年,这里只是一座荒村,皇帝和我耗费几十年的努力,把这里变成了全帝国最重要的造船基地,那时的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呢。” “几十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再说,也许我还能找到其他的得意弟子呢?” 曼斯雷蒂冲拉扎罗斯眨眨眼,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 两位造船匠继续聊着,曼斯雷蒂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迦太基造船厂的历史,拉扎罗斯耐心地听着这些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故事。 “我最小的那个儿子……唉,好好的造船技术不学,上学也不好好上,这次迦太基的大学生们游行请愿,他又跑过去凑热闹了。” 曼斯雷蒂重重叹着。 “我的大儿子已经远赴殖民地了,实在不想把唯一的小儿子也送上战场。” “我答应过已故的妻子,会好好保护他,但他总是跟我吵架,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我是皇家工匠,按道理来说,哪怕皇帝下达总征召令,我的家眷也是有豁免权的,何况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拉扎罗斯闻言,沉默片刻,看向曼斯雷蒂。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您的小儿子是在盛世下成长起来的,他对这个国家的热爱与忠诚一定会超过我们。” “或许,尊重他们的想法,会让他们更加开心呢?” 拉扎罗斯笑了笑,看向天边的明月。 “前些天,迦太基大学的学生游行请愿,想组建学生兵上阵参战,没能得到许可,他们就组建了民夫队,给高原上的军团运粮食。” “还有北非海岸那么多的庄园主,他们可都是有家有业的上层人士,但我看见,通往安纳托利亚的运输船上,庄园主的孩子们带着自家的奴隶,骆驼和粮食,高唱着军歌,投身到最艰苦的高原战场。” “庄园主们大多都是从前跟随陛下的军事勋贵,他们沐浴皇恩,自然……” 曼斯雷蒂轻声说着。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这个国家对我很好,对您也很好。” 拉扎罗斯抬起眼。 “前些天,我去迦太基港清算汉萨商人运来的木材,搭载我的出租马车的车夫,她竟然是个老妇人。” “她告诉我说,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都去安纳托利亚充当民夫了,自愿的。” “我知道突厥人的手段有多残酷,我知道他们把高原弄成了一副什么鬼样子,我知道他们的骑兵是怎么样的来去如风,我知道重要物资不能用奴隶,我知道民夫队的伤亡率有多高,她显然也知道。” 拉扎罗斯顿了顿。 “我问她,为什么允许自己家的男人全去安纳托利亚从事后勤工作,她指了指迦太基大学的法律系大楼。” “她告诉我说,那里的学生大多都是贵族富商和大小官僚的子弟,连他们都冲在了第一线,这个国家是有希望的。” 拉扎罗斯看向曼斯雷蒂,忽然笑了。 “我的弟弟就是法律系的一员,我为他感到骄傲,我拼命建造诺托斯战船,也是想让皇帝尽快拿下奇里乞亚,尽快从卡帕多西亚绕到突厥人的背后,尽快将那些狗娘养的突厥佬埋葬在坟墓里。” “大家都在为了祖国的未来而努力,我们是好样的,您的儿子也是好样的,我们终将胜利,满载荣耀而归。” “正如皇帝所说,胜利的荣耀,他将与我们共享!” 曼斯雷蒂愣了愣,摇了摇头,叹口气。 离开造船厂,曼斯雷蒂重新骑上马,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环顾四周,这里的深夜静悄悄,军械库睡得很熟,航海学校的学生们结束了傍晚的训练,结束了饭后的游行和演讲,正在自己的宿舍中沉入激昂的梦乡。 “战!战!战!” “将圣战进行到底,夺取属于罗马人的天命!” “还我疆土,把不信上帝的猪猡们赶回沙漠!” 曼斯雷蒂默默看着主干道上的宣传标语,这来自于航海学校的学生,他们似乎被迦太基人感染了,变得好战而狂热,学生们整天畅聊着战争,甚至多次向学院提出申请,要求组成学院兵团,奔赴战场。 当然,他们都是帝国海军未来的中流砥柱,都是帝国费大价钱培养出来的人才,学院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如奴隶炮灰一般冲锋在前,但还是向几支舰队要来了不少名额,允许部分成绩优异的高年级学生登舰学习。 战争标语对面的墙壁上,一副栩栩如生的板绘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清晰,板绘上,一位穿着厨师服,留着山羊胡,戴着双头鹰礼帽的高瘦大叔瞪着前方,右手前指。 “约翰大叔需要你!” 板绘的正下方写着这句话,随后又是一连串的战争标语。 “圣战深陷旋涡?难越高原荒漠?” “罗马需要民夫,罗马需要民船,罗马需要骆驼,罗马需要你们的帮助!” “和学生们站在一起!去高原运送补给!” 这是迦太基大学的手笔,学生们要求参战的请愿同样没能得到许可,但他们却组建了一支民间运输队,前往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用骆驼,马车甚至是牛车为帝国大军输送补给。 约翰大叔便是迦太基港口的一个酒馆老板,因为免费向民夫队伍提供饮料和食物而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和爱戴,一位学绘画的学生将他的模样用于战争宣传,这几个月来,北非海岸的大城市里,到处都是这种模样的板绘。 墙壁的空白上同样布满涂鸦和留言,字迹歪歪扭扭,有些严肃,有些粗俗。 “连以狡诈和自私闻名的君士坦丁堡人都弄出了一支上千艘的民船队,难道以忠诚而勇悍著称的迦太基人甘愿躲在他们的背后吗?!” “突厥佬撑不住了,给予他们最后一击,我要带着武装开垦团把他们的村子全部化为猎场!” “哈!突厥佬,想要耗干我们?回去抱着你们的母亲做梦去吧!” “凛冬将至,突厥人即将迎来一线生机?去死吧!” “游击战?消耗战?见你的鬼!” “安卡拉城就在眼前,我家的小羊想要回乡……” “我是个日耳曼蛮子,但这个国家对我不错,现在要去高原上最危险的地方给贡萨洛将军运粮食了,同胞们,英灵殿见!” 曼斯雷蒂看着这些不伦不类的涂鸦,轻声笑了起来,他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皇帝值得效忠,国家值得奉献。 曼斯雷蒂一路走,一路看,苍老的内心也泛起层层涟漪。 住宅到了,这是一幢豪宅,皇室的施工队亲自为他建造,用以感谢他这些年的付出。 红木大门的上方是一块绘有皇冠的牌匾,这是皇家工匠的象征,是他一辈子的荣耀。 回到家中,曼斯雷蒂没有惊醒熟睡的仆人,轻轻推开小儿子的房门。 小儿子显然没有睡着,曼斯雷蒂也不管他,坐到书桌前。 书桌上是一副安纳托利亚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最为困难的几条补给线路,都是通往高原深处 地图上还有一封信件和一张支票,信件上勾勒着迦太基大学的校徽,支票则是小儿子这些年攒下来的零钱。 迦太基大学的校徽是头昂首怒目的巴巴里雄狮,据说这所大学的校董中有不少人都是近卫军第一军团“皇冠狮子”的退伍军官,他们选择了这个校徽。 “这个国家有着狮子般的雄心,而我,有幸为她咆哮。” 曼斯雷蒂轻声念着,这是迦太基大学学生会的格言,来自于皇帝的一次演讲,他的小儿子尤其钟爱这句话,经常挂在嘴边。 曼斯雷蒂叹了口气,走向儿子的床头。 “去吧,干你想干的事情。” “你的父亲是造船厂的皇家工匠,你的哥哥在古巴总督区开了一家私人船厂,你本可以选择安逸而快活的生活,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尊重你。” 曼斯雷蒂说完,解下自己的钱袋,放在小儿子的枕边。 …… 埃及,亚历山大港,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将海面上成群的军舰完全暴露在岸边众人的视线里,透露出无穷无尽的威压。 “马库斯大使,这就是你们的“自由贸易”舰队?” 一座高台上,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有些生气地看向东罗马帝国外交副大臣马库斯·科穆宁,面含怒色。 “连所谓的“开罗之曜”都开过来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欺负我没有海军吗!” “不,开罗之曜号没办法在内河航行,正好过来自由贸易。” 马库斯温和地笑着。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您比我清楚。” “按照我们的协约,您不能向拉马赞贝伊国提供任何支援,尽管这个国家曾经是你们的附庸国,尽管拉马赞的王子就在您的宫殿中。” 马库斯的脸色冷了下来,逼视着喀伊特贝。 “在黎凡特的加沙,阿卡,贝鲁特等港口,同样会有一些军舰来进行“自由贸易”,相信您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您最好尽快把走到大马士革的援军撤回来,以免伤害两国友谊。” “他们都是雇佣兵,是受到了拉马赞贝伊的雇佣。” 喀伊特贝信口胡诌。 “我没有违背之前的约定。” “很好,尼罗河的洪泛期已经结束了,也许同样会有一支雇佣海盗顺着尼罗河炮轰您的开罗城。” 马库斯嘲讽地说着。 “我们之所以能够容忍您,那是因为安纳托利亚才是帝国的重点,不要挑衅帝国的尊严,不要试探帝国的耐心。” “言尽于此,相信您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马库斯鞠躬告辞,留下气得咬牙切齿的喀伊特贝。 “苏丹陛下,我们还……” 一位内侍走上前来,低声问道。 “拉马赞恐怕根本没有阻挡“告死者”伊萨克的能力,不出一个月就会完全覆灭。” “让他们别去了。” 喀伊特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词。 “我们管不了拉马赞了,只希望奥斯曼和卡拉曼能够凭借高原荒漠拖住希腊人的大军吧。” “那么……撤回来?” 内侍小心翼翼地看向暴怒之中的苏丹。 “撤回来?凭什么?” 喀伊特贝按捺着胸中的怒火。 “让他们去东北方吧,去参与白羊王朝的内战。” “雅各布王子和我有盟约,等他当上白羊王,会把杜勒卡迪尔贝伊国的宗主权割让给我,并与我共同对抗希腊人的入侵。” 喀伊特贝抬起头,满眼怨恨地看着开罗之曜号高扬的风帆。 “继续征税,继续招揽威尼斯工程师和奥斯曼工程师,我要在沿海沿河的重要关口修建要塞,我们和希腊人之间的战争,还有得打!” …… 奇里乞亚是一块小平原,三面的群山和南方的海洋将这里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中,地中海吹来的暖湿气流在这里形成降雨,自高原山脉流淌而下的杰伊汉河与塞伊汉河冲刷出肥沃的平原土壤,几乎就是一个微缩而精制的“两河平原”。 但是,两条河流让奇里乞亚成为了“天府之地”,孕育了无限生机,却也带来了严重的隐忧——陆地上的威胁有山脉要塞和高耸城墙阻挡,海洋与河流上的进攻却防不胜防。 奇里乞亚的三座大城市中,伊切尔是一个天然良港,濒临海洋,阿达纳与杰伊汉都是沿河城市,拉马赞贝伊国的首都阿达纳城甚至被塞伊汉河穿城而过,从塞伊汉河口溯流而上的军舰只要突破了并不坚固的水门,就能够直接捅进城市的心脏。 1478年9月2日,东罗马帝国的东地中海舰队从法马古斯塔港启航,炮轰伊切尔港,几十艘军舰用数百门海军舰炮反复轰击坚固的城墙,炽热的铅弹如雨点般砸向美丽的城市,城内的守军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在这个时代,火炮刚刚进入第一个高峰期,陆军火炮移动速度缓慢,在战场上的发挥空间比较小,但海军舰炮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厚重的舰船能够带着凶猛的火炮驶向已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9月10日,伊切尔港的海墙彻底崩塌,城市中的木质建筑被炮弹的高热所引燃,火灾开始蔓延。 9月12日,海军陆战队开始登陆,在火炮打击下惶恐不安的数千残兵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依托倒塌的建筑进行巷战。 当天正午,负责攻打伊切尔港的海军大臣菲德尔命令士兵在城市中泼洒火油,将城市付之一炬,随即撤出城市,在城外扎营。 大火从正午烧到了第二天的清晨,等东罗马士兵重新进入伊切尔城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到处都是烈焰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腐烂焦黑的尸体。 伊切尔港易手后,东罗马帝国随即开展了下一步的行动,海军舰队分做两批,分别在诺托斯级内河战船的首舰“南风之神”和次舰“大西庇阿”的带领下,沿塞伊汉河与杰伊汉河溯流北上,大中型战船无法进入内河,除了诺托斯级外,执行内河作战的舰船主要是中小型军商两用运输船,运输船的甲板上是负责登岸作战的士兵。 天色正好,大河在平原上蜿蜒流淌,远处的山峰依稀可见,阿达纳城就在前方。 南风之神号的船艏炮楼上,以撒举起望远镜,眺望着不远处的城市。 从塞伊汗河口深入内陆的过程中,以撒的船队已经毁灭了三座大村庄和一座没有城墙的小镇,奇里乞亚的主要聚落全部位于河流沿岸,南风之神的舰炮可以随时随地向他们开火,等把留守士兵驱散,运输船上的陆战队便会迅速下船,将聚落付之一炬,摧毁城堡,焚毁村庄,破坏农田与粮仓。 经过几轮人口交换后,奇里乞亚的基督徒数量已经非常低,以撒对这里实施毁灭性打击时,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陛下,火炮准备就绪,锚手准备抛锚,南风之神对阿达纳城的打击随时可以开始。” 南风之神的船长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道。 “突厥人似乎派来了一些小船,带着火油呢。” “让他们来吧,南风之神是不焚的。” 以撒轻蔑一笑,不置可否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阿拉伯小舢板。 得到新色雷斯后,以撒拥有了数目庞大的石矿藏,这种矿物纤维在全世界的分布极为不均,欧洲大陆压根没多少,南非却占据了全球储量的十分之一。 古埃及人会用石来制造法老裹尸布,东罗马帝国则用石制造防火布,用于建筑和舰船,南非石开采量在数年时间内节节攀升。 至于开采石对人体伤害极大,导致肺病的概率极高,以撒管不了这么多,反正这也是班图黑人的工作。 诺托斯级便是东罗马帝国第一种全面采用石防火布的舰船,可以有效降低火灾风险,让穆斯林世界常用的接舷纵火战术沦为虚妄。 在广阔的海洋上,接舷战已经严重过时,但在狭窄逼仄的内河,以撒却不得不采用这种手段来将穆斯林们翻盘的概率降到最低。 “开火,交给你了。” 以撒拍了拍船长的肩,将指挥任务移交给专业人员,自己则走向舱室。 火炮开始轰鸣,水手开始怒吼,硝烟,鲜血与朗姆酒的气息一起涌进以撒的鼻间。 舱室的航海桌上摆放着一份战略文书,这是以撒为安纳托利亚战争制定的总攻略,目的是取得完全而彻底的胜利,不仅要把残余的突厥国家葬送在炮火中,还得在最大限度上解决高原中东部的游牧问题,一举扭转东罗马帝国自曼齐刻尔特以来的东方颓势。 安纳托利亚战略主要包含两个方面,第一是前期准备,包括东进运动的开展,移民事务的加快,呼叫殖民地的手段。 第二方面又分为四点,第一是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起义,第二是通过内河舰船迅速取下奇里乞亚,将其与卡帕多西亚连成一片,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一个进入高原深处的桥梁。 至于第三和第四,算算日期,也该准备好了。 多年航海,以撒早已习惯了舰船的颠簸,他提起笔,取出一份地图,在卡帕多西亚的北边和东边画出几个大圈,那里是游牧势力最猖獗的几个地带。 过去,游牧部落从东方而来,持续不断地侵占着罗马人的家园。 未来,以撒将打断他们的马腿,将他们彻底阻挡在疆土之外。 在以撒心里,解决游牧西进问题甚至比消灭奥斯曼,卡拉曼和拉马赞更加重要,也更加困难,三个突厥国家已经宛如冢中枯骨,像是一间破房子,只需轻轻踢上一脚,便会轰然倒塌。 至于他们在高原荒漠上为东罗马士兵带来的巨大困难,这当然也是事实,为了执行自己的计划,以撒甚至在不经意间为贡萨洛和梅赫梅特的军事行动制造了不小的阻碍,想必他们已经有些积怨了。 以撒拿出最新的军报,贡萨洛和梅赫梅特仍然嚷嚷着道路不通,补给困难,运粮食的奴隶喜欢反叛,要粮,要人,要马。 巴耶济德二世是个狠角色,根据汇报,这位大麻瘾君子恐怕很早就开始准备焦土政策了,他把安卡拉附近的穆斯林村庄全部洗劫一空,准备彻底回归游牧生活,给贡萨洛的大军留下了一大片充斥着流民,强盗,饥荒和瘟疫的荒原。 以撒推测,他很可能连安卡拉都不准备要了,也许会带着那些在洗劫中吃饱喝足的游牧民们东逃锡瓦斯,靠近白羊王朝。 白羊王朝…… 想到这里,以撒皱了皱眉,哈利勒王子比他预想中的那样还要无能,内战才刚刚开始几个月,便在正面战场上被雅各布以弱胜强,雅各布为包括杜勒卡迪尔,哈桑凯伊夫和穆沙沙教团在内的一众附属国和半附属国授予了自治特权,换来了不少援兵。 再就是马穆鲁克,他们也想插上一手,埃及人与波斯人之间的联盟也许在所难免。 当初,东罗马帝国为了西方航路而暂时放弃了干预东方,苦心经营的埃及局面步步崩塌,现在看来,果真是有得就有失。 再过上几个月,白羊王朝的内战很可能会被雅各布所终结,志大才疏的哈利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东罗马帝国也许会在高原东部面对来自白羊王朝,马穆鲁克和众多游牧部落的联军。 不过,没有西方航路带来的金钱,以撒也没办法大举进兵安纳托利亚,更别说与埃及人和波斯人打上一场持久消耗战,更别说耗费巨量金钱来执行以撒的伟大计划。 至于因为恐惧和不安而仓促聚集起来的联军?这早就在以撒的计划之内了。 以撒在战略文书上写下最后几个单词,放下笔,为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看着血红的酒汁在杯中晃动,摇曳出夺目的光彩。 无论如何,东罗马帝国早就不比往昔,几十年的高速发展为人民提供了富足的生活,为国家提供了良好的经济,武器装备升级,科学技术进步,爱国热情萌芽,这样的国家,不可能失败。 这么多年过去,帝国走上了正轨,他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曾经弱小的帝国,不再需要他事无巨细的呵护,已经成长为了一株参天大树,它的枝叶遮天蔽日,它的树冠高耸入云,以撒顺着树上的藤蔓不懈攀登,终将拔云见日,触摸天空。 (本章完) 第400章 炼金术士的战争 第400章 炼金术士的战争 时间进入深秋,天气变得愈发寒冷,来自卡洛斯堡的大量煤炭一船接一船地运抵君士坦丁堡,圣约瑟工城的炼焦坊一炉接一炉地生产焦炭,君士坦丁堡的上空升起了一束接一束的煤烟。 近些年来,君士坦丁堡的“重污染转移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为居民生活带来危害的污水产业,废气产业和噪声产业被转移到圣约瑟工城和阿德里安堡,狄奥多西城墙内的君士坦丁堡主城区则主要发展商业,金融业与服务业,如果把愈发浓郁的黑烟排除在外,君士坦丁堡便重新成为了美丽的园城市,成为了罗马人“黄金树下的故乡”。 圣约瑟工城是君士坦丁堡三大卫城中规模最大的一个,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位于君士坦丁堡的西南近郊,与圣尼古拉商城距离很近,马拉轨道交通暂时没有完工,三大卫城之间有天然沥青铺成的帝国高速公路。 经历扩建之后,圣约瑟工城吞并了一座位于河流入海口的小海港,这座卫城的经济发展迅速飞升,君士坦丁堡的资本家们在河流附近修建各种工坊,利用风力和水力驱动转轮,把低级原材料生产为高级手工业品。 目前,圣约瑟工城拥有将近一万的人口,绝大多数的劳动者都是工匠和劳工,与阿德里安堡相同,圣约瑟工城也出现了严重的城区分层现象,条件较为优越的上城区属于拥有公民权的高级工匠,环境极其恶劣的下城区则属于没有公民权的穆斯林奴隶劳工。 至于更高等级的资本家和贵族,他们可不会居住在圣约瑟工城里,这里距离君士坦丁堡并不远,坐上马车,向东北走上一段路,很快便能看到正在紧急建设中的武装力量大教堂。 圣约瑟工城的主体部分坐落于一条被取名为君士坦丁河的小河东北岸,河对岸便是小切克梅杰湖,更西方则是大切克梅杰湖,两座湖泊之间的丘陵水草丰美,拥有几座大型村镇,那里是下一座卫城的选址点之一,与圣约瑟一样,也是一座工城。 小切克梅杰湖的北部还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开发,只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丰茂树林,树林位于矮山之上,矮山的半山腰是一幢哥特式的奇怪建筑,建筑明显采用了混凝土结构,整体呈现出铁黑之色,显得阴森而古怪。 一条十分高级的沥青道路将这幢建筑与圣约瑟工城的主干道连接起来,愈发凸显出这里的非同寻常。 不知为何,通往哥特式建筑的道路两旁,草与灌木均显现出枯黄之色,像是强大的巫师施加的诅咒。 哥特式建筑的背后是一片住宅区,这些住宅同样古怪。 已是正午,日上三竿,一间住宅的木门突然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的着装十分正式,但衣服总是皱巴巴的,脸上挂着慈和而善意的笑容。 “伯纳德先生,您起来了?” 一位打水的学徒平静地看了过来,似乎对这位老者的生活规律习以为常。 “需要用午饭么?” “不必了,谢谢你咯。” 伯纳德用带着浓郁德语腔调的拉丁语笑呵呵地说着。 “我等会儿去摘两个柑橘吃,再配上昨晚吃剩下的面包,这就够了。” “先生,恐怕您难偿所愿了。” 学徒挠了挠头。 “瓦伦丁男爵在一个月前用那棵柑橘树做实验,都枯萎了……” “什么!那可是我三年前刚来这里时种下的!” 伯纳德瞪了瞪眼。 “我仅仅在圣若望学城教了半年的课,他们就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瓦伦丁呢?” “被皇帝征召了,目前也许在塞浦路斯,也许在奇里乞亚。” 学徒如实禀报。 “哼,等着瞧吧,这个混账东西,被撒旦迷了眼的蠢货……” 伯纳德骂骂咧咧地走向哥特式城堡,生气地穿过拱门。 “不就是得到了皇家工匠的头衔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伯纳德环顾四周,他的同伴们显然早就起床了,城堡里充斥着噪声,火光和各种难闻的气息,有些来自于各个房间,有些则来自于地下室。 “伯纳德!” 一个房间中突然冒出一阵烟雾,烟雾里闪出一个人影,冲伯纳德挥着手。 “今天有大学生要来参观,要不你去接待他们?” “我知道了,英格兰佬,做你的实验去吧。” 伯纳德点点头。 “他们本来就是我邀请过来的,都是我的学生。” 英格兰佬冲伯纳德比了个粗俗的手势,随后又缩进了房间里,重重关上门。 伯纳德咕哝一声,走上点着油灯的阴暗长廊,来到哥特式城堡的大门,为自己点燃一支烟,等待着自己的学生。 卷烟很快燃尽,道路尽头传来了马车声,四辆高级马车出现在伯纳德的视线中,马车上分别绘制着君士坦丁堡大学和帝国理工大学的校徽。 二十余名学生走下马车,很快便泾渭分明地站成两队,左边是君士坦丁堡大学,右边则是帝国理工大学。 他们缩在一起,似乎对阴森的氛围有些畏惧。 “欢迎,亲爱的孩子们。” 伯纳德冲众人微微点头,学生们也毕恭毕敬地深深鞠躬。 圣若望学城的学生都必须选修除希腊语之外的另一门语言,选修语言数量不少,但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拉丁语,或许在他们心目中,这种语言承载着过去的荣光和祖先的记忆。 “我常说,光读课本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所研究的学问需要大量的实践,圣若望学城的实验室太差了,实际上,他们不准我们在那里从事危险性太强的实验。” 伯纳德用拉丁语说着,刚才的怨念一扫而空,冲学生们和煦地微笑。 “你们所看到的这座城堡,便是全欧洲乃至全世界规模最大,设备最齐全,藏书最丰富,学者最多的炼金术研究中心,我们将其称之为,炼金术圣堂。” 伯纳德让开身位,任学生们观赏着铁黑色的炼金术圣堂。 炼金术圣堂始建于三年前,猎巫运动的兴起让西欧社会开展了针对边缘人群的大迫害,一部分为主流社会所不容的奇技淫巧研究者遭到了众人针对,其中就包括了一些尚未取得伟大成就的炼金术士。 东罗马帝国在以撒的指导下开始执行“灯塔计划”,以丰厚的待遇,优良的研究条件和更高的社会地位拼命吸引这些失意者,无论你的研究有无价值,无论你的名声是显赫还是低微,只要来到君士坦丁堡,都能获取相应的尊重。 实在没办法,15世纪是西欧炼金术的第一个爆发期,各种大师层出不穷,但此时的东罗马帝国还在生死边缘上徘徊,没出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以撒虽然复兴了东罗马帝国,但人才培养并非一朝一夕,初期建设必须依靠西欧人才,尤其是德意志人。 三年来,从西欧而来的炼金术士越来越多,他们最初被安置在圣若望学城和皇家科学院中,但炼金术士们高度危险的实验和孤僻古怪的性格让他们与学生,老师和其他学者格格不入,大家都不是很喜欢这群神神叨叨,时不时弄出大爆炸和有毒气体的“疯子巫师”。 皇家科学院中,工程院,自然哲学院和天文院的学者们彼此之间交情不错,有时候还会相互合作完成研究,但化学院始终游离在外,其他人对炼金术师们敬而远之,尽管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开始称自己为“化学家”。 于是,炼金术圣堂便应运而生,这座由皇室出资建设的城堡参考了炼金术士们的所有意见,是专为满足他们的研究需要和生活需求所打造的,一部分比较孤僻的炼金术士搬到了这里,从事危险性极高的研究实验。 当然,炼金术圣堂的部分炼金术士依然保留着化学院院士的头衔,也得遵从学城的号召,去给化学系的学生们上课。 伯纳德·特雷维萨努斯便是学院派的一员,这位来自于德意志的炼金术士很喜欢教育年轻人,在他看来,单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将这门学科发扬光大,才能群策群力,前赴后继地靠近真理。 “亲爱的孩子们,炼金术圣堂是每一位炼金术士的圣地,在这里,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自己想要研究的东西,不需要在乎世人的眼光,不需要担心邻居们的指责。” 伯纳德兴趣盎然地说着。 “我们的皇帝是一位真正的明君,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一位君主是像他那样热爱炼金术的,他给予我们的支持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尊重我们,庇护我们,愿意和我们写信探讨实验中的问题,愿意给我们提供最宝贵的建议,请你们记住,请所有炼金术士或化学家都记住,没有最贤明的伊萨克皇帝,便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学生们频频点头,他们都是盛世下的年轻人,从小听着皇帝的故事长大,在他们心里,皇帝的地位无比崇高。 “好了,接下来,让我们进去吧。” 伯纳德走进门洞,学生们紧跟其后,圣堂的大厅十分宽阔,紫黑色的墙壁上是一面面画像。 “炼金术的第一个时代,属于古希腊,古埃及和古典罗马的时代。” 伯纳德向学生们介绍着最前方的几张画像,一路走,一路指点。 “这是传说之中的赫尔墨斯,《翠玉录》那本书相信你们都有所了解。” “这位,恩培多勒克斯,出生于西西里的古代希腊人,他的学问很杂,不止包括炼金术,他说心脏是所有血管的中心,还在生物学上有些见解,认为凡是不适应生存的动物早在过去便灭亡了,现在还留下来的一定是适应了当前的环境。” 伯纳德指着一个大胡子。 “他在炼金术上的成就是“糅合论”,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由物质的不同组合和排列所构成的,比较抽象……” “还有这位,德谟克利特,他认为万物是由原子与虚空构成的,原子是不可再分的物质微粒,“原子”这个词汇便是由他提出……” 伯纳德继续走,学生们继续听,第一阶段的画像很快走完了,接下来的一些画像里,学者们戴着头巾。 “第二阶段,伊斯兰阶段,开始于七世纪,结束于13世纪,这是伊斯兰文明最为辉煌的一个时代,那时的他们无疑代表着先进与文明,智慧宫里有男人和女人,有基督徒,穆斯林,甚至是黑人和印度人,无比开放,无比包容,无比光辉……” 伯纳德来到一张镶着金边的画像之前,严肃站定,深深鞠躬。 “贾比尔·伊本·哈扬,化学之父,炼金术之父,最伟大的伊斯兰学者,最伟大的阿拉伯化学家,硝酸和硫酸的发明者,硫——汞学说的推动人,你们在课堂上学到的“碱”,这个单词也是由他创造的。” 学生们也跟随伯纳德一起鞠躬,他们最重要的教科书《化学之书》便是贾比尔的著作,自然知道这位伟大的先驱。 鞠躬完毕,伯纳德继续前进,向学生们介绍着一名名阿拉伯炼金术士。 “拉齐,另一位著名伊斯兰学者……” “阿维森纳,医学生肯定读过他的书……” 第二阶段也很快结束在学生们的脚步中,伯纳德叹了口气。 “13世纪之后,伊斯兰黄金时期宣告结束,他们的思想似乎被什么东西所禁锢住了,变得越来越保守,那些在黄金时期能够得到认可与尊重的思想备受打压,哪怕是同样有过辉煌的马穆鲁克和奥斯曼也没能改变这一切。” “在过去的两百年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位足以挂上这面墙的伊斯兰大学者,或许未来也不会有了。” 伯纳德向第三阶段的画像望了望,兴致高了些。 “亲爱的同学们,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时代了,第三个阶段,属于欧罗巴。” “阿尔特非乌斯,致力于吸收伊斯兰黄金时期的炼金术知识,翻译了不少重要著作……” “马格努斯,通过干馏胆矾制得硫酸,算是贾比尔法的一种补充……” “尼可·勒梅,据说他制造出了贤者之石。” 说到这里,伯纳德顿了顿,摇摇头。 “先生,您不认可尼可·勒梅么?” 一名学生大胆问道。 “据说不少西欧人都拼了命地寻找他的遗产呢。” “不,他也是伟大先驱,我小时候也是听着他的故事才走上这条路的。” 伯纳德摊了摊手。 “但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学院派,和皇帝有过几次书信往来,现在的确不太相信点石成金的法术。” “等价交换,这是炼金术的不变原则,但点石成金……” 伯纳德没有再说,带着学生们走向最前方的雕塑。 雕塑的正中央是炼金术的符号——衔尾蛇,衔尾蛇的下方则是四位天使。 “炼金术最初的四大元素,地水风火,可能是亚里士多德最早提出,我习惯于将其与《圣经》中四位天使对应。” 伯纳德说道。 “米迦勒的火,拉斐尔的风,加百列的水,乌列尔的地。” “不过,发展到现在,我们又有了一些新的理论,地水风火的塑像只是为了纪念我们的先辈。” “先生,您是说上课时讲到过的“新元素论”吗?” 一位学生好奇地问道。 “对,这就是我在学术上的主攻方向,四元素太少了,而且太笼统了,不能很好地描述炼金过程。” 伯纳德欣赏地点点头。 “我们对一些常见物体进行了研究,归纳出了一些新元素,比如植物,毛发和煤炭燃烧后得到的灰烬,由于无法继续分解,这很可能是一种基本元素。” “还有硫,硫磺可以点燃,可以生成一系列难闻的气体,但本身无法再分,这兴许也是一种元素。” “再就是空气,这也是一种基本元素,可燃物必须在空气中才能燃烧。” “先生,空气不可能是一种基本元素吧?” 一个声音疑惑地问道。 “各种各样的东西燃烧之后,烟雾都散到空气中,空气不可能纯净才是。” “很好,你说的很对,这也正是我们目前面临的疑点之一。” 伯纳德高兴地笑了。 “懂得提问是好事,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古希腊的师生最爱探讨问题。” 又有几个学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伯纳德也是知无不言,并等待着更多的见解。 “伯纳德先生,难道我们今天就是来空谈的吗?”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伯纳德循声望去,几名学生聚在一起,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 为首一人是个军功贵族之子,成绩也十分优异,伯纳德认识他,名叫奥利弗。 “先生,我尊重您和您的研究,也知道皇帝非常重视化学,甚至在不久前给了你们五万个索利都斯。” 奥利弗说着。 “但现在是战争时期,任何罗马人都得为战争贡献力量,炼金术圣堂在这个时候还占据如此庞大的资源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大学生们都在游行请愿,参与战争,我们化学系的学生也不能落后,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请让我带着我的朋友们回去,开着自己家的小船去给贡萨洛将军运送补给。” 奥利弗看着伯纳德,眼神十分坚定。 伯纳德愣了愣,笑着摇摇头。 “孩子,你的消息很灵通,我承认,皇帝的确在前不久向化学院拨款五万索利都斯,但大部分金钱其实都只是挂在了化学院的名下,并不是我们的实验经费,而是用到了其他地方。” 伯纳德依旧慈和。 “我明白你的爱国之心,这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皇帝要在战争时期向我们拨款呢?” 没等奥利弗回答,伯纳德继续说道。 “我们并没有空谈,炼金术和化学是很重要的,这是文明的进步,这是科学的进步,我们改进了贾比尔的硫酸法,我们还在陛下的建议下研发了新式的制酸法,通过硫磺和硝石燃烧制得硫酸,两种办法都可以获得大量硫酸,可以用于皮革,染料和化肥。” 伯纳德温和地说。 “我们用油状浓硫酸和硝石改进了13世纪雷蒙德的硝酸法,能够让生产出来的硝酸浓到发烟。” “我们用硝酸处理天然染料,得到了更丰富的颜色,我们用硝酸处理磷矿石,得到了效果更好的硝酸磷肥。” “我们采用贾比尔的方法,用油状浓硫酸和食盐水作用,把气体通入蒸馏水中,得到了贾比尔所说的浓盐酸,这种东西的作用就更大了,瓦伦丁就因为对盐酸的延伸研究而得到了皇家工匠的头衔和男爵的爵位。” “怎么能说我们是在空谈呢?” “但是,这都是民用——” 奥利弗继续辩解着。 “不,不只是这些。” 伯纳德收起笑意,严肃起来。 “无论是炼金术还是化学,都是最厉害的学问,我们可以用化学造福人类,也能,毁灭人类。” 伯纳德转过身,继续前进。 “跟我来,让你们看看炼金术圣堂最新的研究成果。” 学生们似乎被伯纳德的严肃镇住了,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绕过几条长廊,小心翼翼地避开几间正在冒烟的实验室,众人穿过了一座露天试验场,这里本来种着草,草却枯死发黄。 空地上搭着一个试验桌,桌面上是一连串的玻璃仪器,长长的管道连接着燃炉上的贾比尔式蒸馏瓶。 几名学徒正在忙碌着,几条玻璃导管中似乎充斥着黄绿色的气体。 奇怪的是,伯纳德没有带他们进入这里,而是来到了另外一座空荡荡的试验场,木桌上只有几瓶塞着玻璃塞的试剂和一个装着淡黄色晶体的小布袋。 “先生……刚刚那是?” 奥利弗小声问道。 “这与你们无关,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伯纳德说道,叮嘱着。 “虽然我教会了你们制取三酸的基本方法,但千万不要在家里试验啊,很多物质都是有毒的,长期接触,活不了多久。” “化工厂的劳动力全是穆斯林奴隶,工坊主们压根不允许雇佣罗马公民,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 伯纳德说完,打量着学生们的衣服。 “有谁的衣服是用靛蓝染料染过色的?” 学生们互相对视,不太清楚。 靛蓝色素是人类最古老的天然色素之一,非常容易获取,旧大陆上的各个文明都有自己的靛蓝生产法,蓝色衣服也比较便宜,但学生们对此不太了解。 “先生,我的手帕好像是蓝色的……” 一个学生举起手,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伯纳德。 “唔……应该没错了。” 伯纳德点点头,将手帕平铺在桌面上,揭开一个瓶塞,溶液上方出现了淡淡的烟雾,这是浓硝酸。 伯纳德用玻璃棒点出几滴浓硝酸,滴在靛蓝色的手帕上。 手帕顿时起了反应,不一会儿,黄色与淡黄色的色环开始沿中央扩散。 “先生,这是?” 学生们不明所以。 伯纳德并不答话,将装着淡黄色晶体的布袋小心地展示着,随即又从一旁取出一个生锈的小铁罐,轻轻地把淡黄色晶体放入其中,直到填满。 盖上铁盖,伯纳德把铁罐放在远处的空地上,搬起木桌,带着学生们退到城堡内,从窗口观看。 他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十字弩,在学生们惊讶的眼神中,上簧瞄准。 轰—— 弩箭精准地射中了小铁罐,剧烈的爆炸声瞬间响彻在整片空地上,蒸腾的烟雾逐渐散去,泥土地面上出现了不浅的圆坑,铁片崩得到处都是,刺进四周的墙壁。 学生们震惊地看向园坑,又看向伯纳德,后者放下十字弩,面带微笑。 他挥了挥带着黄圈的靛蓝手帕。 “我们得到三酸之后,用这些酸处理过很多天然物质,最终发现,很多天然物质在接触浓硝酸后都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我们将析出来的物质统称为植物酸,特点便是在自然状况下倾向于自动结晶,无需提取也能得到较高的纯净度。” 接着,他又拿起布袋,指了指黄色晶体。 “这是好东西,虽然不能通过处理手帕简单得到,但依然不难制造,原材料只有三个,靛蓝,硝酸和水,无需高温,无需隔绝空气,仪器也只用玻璃容器和坩埚,生产周期大约是一个星期,主要是混合溶液静置的时间。” “陛下提供了十分宝贵的建议,我们费半年时间,成功弄出了一个小作坊,目前正在探寻更高效的生产方法。” “这种东西是可以用作黄色染料的,不易褪色,非常鲜艳。” 伯纳德说道。 “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存放在潮湿生锈的铁制容器中时,一旦受到外力,便会产生极其暴烈的大爆炸,效果根本不是黑火药可比。” “我尝过一点,很苦,与贾比尔的其他酸一样具有酸性,陛下称其为苦味酸。” “这……这可以用于黑火药的代替品?可以填充火枪和火炮?” 奥利弗有些激动。 “真是强大的杀人利器!” “很遗憾,不行。” 伯纳德直接熄灭了奥利弗的幻想。 “不能用于枪炮,这会把射手直接炸死。” “但这种东西很便宜,可以大量生产,刚开始只是作为黄色染料,日后的军事用途肯定会更多。” “也就是说,只能像这样来引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奥利弗问道。 “该不会在战争时,我们的士兵还得摸到敌军阵前,安放好小铁罐,再用神射手把它射爆?” “孩子,你真幽默。” 伯纳德呵呵一笑。 “陛下拨下来的款子中,有四分之一都被用于苦味酸的生产,自然找到了可行办法。” 伯纳德没有多说,自豪地看着学生们崇拜而震惊的眼神。 “怎么样,奥利弗,我们是不是只会空谈?” “先生,请宽恕我的无知!” 奥利弗立马鞠躬道歉,毫不拖泥带水。 “但是,您刚刚说,哪怕是苦味酸都只用了四分之一的经费,其他的去哪里了?” 伯纳德没有直接回答,敲了敲奥利弗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们以后,都会知道的。” …… 奇里乞亚平原燃着烽烟,三座大城市在强悍的火力下灰飞烟灭,东罗马帝国“内河舰队加海军陆战队”的攻城模式在实践中取得了成功,城墙防御的主要对象一向都是陆地上的强敌,连君士坦丁堡城墙的最薄弱之处都是金角湾的海墙,更何况是这些位于内陆的穆斯林城市,他们压根就没有针对水面敌人的反制预案,在新式的战争模式下毫无还手之力。 目前,经过几周的攻城略地后,伊切尔港和阿达纳城已经在东罗马帝国的攻势下崩塌,杰伊汉城也在遭受内河舰队的围攻,西欧雇佣兵正在奇里乞亚平原上大肆洗劫。 攻下阿达纳城后,以撒没有停歇,迅速带着瓦兰吉卫队和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向西北而行,一路追击拉马赞的零散残兵。 这个小贝伊国曾经是马穆鲁克王朝的附属国,随后又向白羊王朝效忠,自身力量差到了极致,民众惶恐,兵无战心,王子们即使在这时也没有团结一致,继续争夺着城市和乡村。 四千大军顺着山路蜿蜒爬行,这里是奇里乞亚西北部,托罗斯山脉东南麓,越往上走,山势就越陡峭,道路就越狭窄。 一匹骏马上,以撒轻轻夹着马腹,望着越来越近的山口关隘。 奇里乞亚可是一块充满传奇的土地,这里的河流山川记载着古往今来不少知名人物的奇闻轶事,比如那条淹死“巴巴罗萨”腓特烈的河流,比如这座令尼基弗鲁斯一世遭遇惨败的狭窄山门。 这是奇里乞亚之门,位于阿达纳城西北部,是平原通往高原的狭窄关隘,地势陡峭,道路逼仄,大军难以摆开,这里的要塞守军能够用很少的兵力封锁住成倍于己的敌军。 目前,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间要塞由一位叛逃的拉马赞王子占据,阿达纳城的不少拉马赞残兵也跑到了这里,守军约为两千。 将奇里乞亚与正在起义中的卡帕多西亚连接起来是以撒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必须趁着拉马赞残兵惊魂未定时拿下这座山口,尽快与卡帕多西亚自卫军进行接触。 “陛下,您确定不再等等其他的军队么?” 声音从身边传来,这是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团长内森。 “拉马赞军队虽然战斗力低下,但我们的兵力仅有守军的两倍,这里易守难攻,火炮阵地也排不开,恐怕不好打。” “火炮阵地排不开,大军同样排不开,在这种狭窄地形,人数优势会被降到最低,哪怕你带十万大军前来,真正能挤上战场的或许仅有两千人。” 以撒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打消耗战,但这就与我速战速决的初衷不符了。” “无需担心,我自有把握。” 以撒笑了笑,内森也点头退下,半信半疑。 大军继续前行,要塞近在眼前,悬崖和峭壁包围着城关,城关上是拉马赞的旗帜。 号角声在山谷中吹响,要塞上的士兵慌作一团。 一千名瓦兰吉卫士在要塞下摆好阵型,以撒则在后方静静注视着他们的忙碌。 “陛下,他们想谈判!” 一位瓦兰吉队长跑了过来,举着一支绑着书信的箭矢。 “您看怎么办?” “谈判?为什么要谈?” “我连补给都没带,拿下他们,两天足矣。” 以撒不置可否地摇着头,接过信,扔在地上。 “按我们的原计划,实验一下新武器的威力。” 瓦兰吉队长眼神一亮,嘿嘿笑了几声,指挥着士兵把牛车上的大型木件取下来,在随军工程师的指导下就地拼装。 不一会儿,三架小型投石机便搭建完毕,在庞大的要塞面前,这几座投石机显得分外渺小。 要塞上的士兵似乎感到了羞辱,几波箭雨下来,射在了投石机的挡板上。 以撒没有理会,挥挥手,几名工兵从牛车上小心翼翼地抬下了十几个用包裹的大铁桶,铁桶生着锈,看上去有些肮脏。 “这是……” 内森面色古怪地看着工兵们把铁桶装上投石机。 “这是什么?” “奥古斯都之怒。” 以撒轻声说出了这种武器的代号。 “看着吧。” 工兵们装填完毕,挥动着小旗。 “开火!” 以撒举起右手,重重挥下。 生锈的铁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并不优美的曲线,重重坠落在要塞的城墙上,士兵们举起盾牌,似乎想要遮挡。 轰——轰—— 猛烈的爆炸声惊碎了峡谷的宁静,白烟纷飞,铁片四溅,坚硬的石砖塌下几块,城墙上的拉马赞士兵哭喊着倒在地上,断臂和残肢到处都是,痛苦的嘶叫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这是苦味酸,以撒命令炼金术士们提取出的一种烈性炸药,制作方法简单,原料十分廉价,在原时空中最初用于纺织染料,直到安稳使用一百年后,一个莽撞的法国工人用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个因为生锈而难以打开的装有苦味酸染料的铁桶。 不过,除了已经研发出的“奥古斯都之怒”外,以撒其实很难将其直接用在战争之中,现有的火炮达不到使用“开弹”的程度。 人类历史上最早使用“开弹”的记录来自于大明朝,再过几十年,东罗马后人也许也会发明能够在坠落后产生爆炸的炮弹,但依然得使用黑火药,苦味酸还是无法使用。 这种炸药的弊端实在太多,危险性太高,需要太多的前置科技才能安全使用,尽管它的威力超过了tnt,却依然无法取得如后者那样名扬天下的地位。 当然,用投石机投掷锈铁桶,派出工兵去城墙底下埋些炸药包,仅仅这种程度的利用,以目前的军事科技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奥古斯都之怒”继续发射,城墙在一片狼藉中渐渐坍塌,以撒的脸上泛起笑意,峡谷天险化为坦途。 以撒目光悠远,望向高原,前两项计划均已成功,奇里乞亚和卡帕多西亚连接了起来,以撒的骑手可以在高原上肆意奔驰,从安纳托利亚直到亚美尼亚。 在战场上击败穆斯林部落并不难,真正困难的,是让他们就此远离罗马人的家园,把他们在这里的生存土壤消灭干净。 “内森,我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你带着一百人下山。” 以撒吩咐道。 “去把巴希尔·瓦伦丁带过来。” “第三个计划,可以开始了。” 爆炸声接连响起,似乎是神明的怒火,带着滔天的烈焰,审判着亵渎者的原罪。 (本章完) 第401章 冥河卫士的战争 第401章 冥河卫士的战争 时值深秋,北半球气温逐渐降低,1478年的寒冬即将到来。 安纳托利亚南部,安塔利亚城以北的阿克苏河谷中,一支规模庞大的运粮队缓缓而行。 从装容上看,这支运粮队的成分十分驳杂,既有准备在阿克苏河谷安下家来的武装开垦团,也有自愿为帝国大军运送粮草的民夫,一支身披铁甲的军团护卫在旁,警惕地环顾着河流两旁的山坡。 东罗马帝国收复安塔利亚之后,针对潘菲利亚平原与阿克苏河谷的建设与开发立刻开始,这里是南方集团军最重要的后勤中转中心,五万大军的衣食住行全部指望着阿克苏河谷的运输。 1478年夏季,在南方集团军五万大军的猛扑下,夹在卡拉曼贝伊国与东罗马帝国核心统治区之间的几个地方政权如烈阳下的残雪般迅速消亡了,一些地方贝伊选择皈依正教,向东罗马帝国投降,他们被授予了荣誉封号,获准带上家产定居君士坦丁堡,另一些贝伊则选择为真主尽忠到底,要么在荒郊野岭打游击,要么带着残余兵力东逃科尼亚,投靠卡拉曼贝伊。 正式进入五大湖地区后,南方集团军的行军速度瞬间减缓了下来,这里的基础设施实在太差,突厥人烧毁了草场和村庄,将山谷间的罗马大道用巨石堵塞,将牲畜的尸体扔进水源,想尽一切办法来迟滞东罗马帝国的攻势。 南方集团军的统帅梅赫梅特立马将情况向帝国中央汇报,希望军需部门和行政部门拿出应对措施,在开辟更多补给线路的同时,早日将这片新占领的土地稳定下来,把躲在山野乡间的突厥匪盗清剿干净。 梅赫梅特很明确地告诉军需人员,如果他们放任不管,五万大军走到科尼亚城下,也许只能剩下一半。 军需人员和政务人员都十分清楚,梅赫梅特的话并非虚言,科穆宁王朝的曼努埃尔一世在这里吃了大亏,“巴巴罗萨”腓特烈只带了一万五千军队攻打科尼亚,还差点饿死在半路上。 如果当时的罗姆苏丹国足够狠心,把首都科尼亚附近的富饶地区也毁个一干二净,那场著名的科尼亚战役到底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卡拉曼贝伊乌灿就是一个十分狠辣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东罗马帝国的对手,也不指望能够全身而退,他从东方招引了大量游牧部落,纵容他们洗劫乡里,硬是要与东罗马帝国玉石俱焚。 于是,军需部门行动了起来,政务部门也行动了起来,大量的劳动力和物资被运往安塔利亚港,再通过阿克苏河谷运往北方高原,大量的简易堡垒和临时补给站被工兵建立起来,在最大程度上削减着突厥匪盗的影响。 为了让这片土地尽早恢复秩序,在后续的战争中更好地发挥物资中转站的作用,以安塔利亚城为首府的皮西迪亚行省迅速成立,包含潘菲利亚平原及北方的五大湖区,武装开垦团在行政人员的指挥下分配土地,填补空白,恢复生产。 1478年9月2日,负责摄政的皇太孙君士坦丁在君士坦丁广场的大黄金树下向全体公民发表《风暴宣言》,希望公民们发扬爱国精神,支援荒漠战争,希望他们不要将运输补给的希望寄托在毫无忠诚可言的奴隶上,理应为祖国的未来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场战争属于全体罗马人,大皇宫呼叫全体公民,诸君应抱有必胜之决心,成全属于我们的昭昭天命……” 那一天,市民们在广场上看着已经渐渐长大的皇太孙,他的身影似乎与背后的大黄金树融为一体,黄金树在狂风中摇曳。 “我宁愿死在大罗马利亚的荒漠中,也不愿活在小罗马利亚的天堂里!” “罗马,上帝,皇帝,昭昭天命!” 狂风吹来了暴雨,天空中的闪电如银龙般穿梭,君士坦丁堡的市民狂呼着“风暴者”的大名,山呼海啸的声音甚至压过了头顶的风暴。 由以撒撰写修改并寄给君士坦丁的《风暴宣言》迅速在两京一十三行省中传播,市民和学生的爱国热情被激发了出来,自发组成的运粮队和施工队从海洋踏上陆地,从海岸深入高原,庞大的国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靠着四面八方的支援,从安塔利亚港通往北方高原的“阿克苏大道”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向北扩张,志愿者们在河流下游挖掘河道,用于内河运输,在河流上游修筑道路,提供给马车与骆驼,巨量的物资从殖民地和本土而来,再通过巨量的人力畜力运往战场。 阿克苏大道的繁忙自然引起了突厥人的警惕,两侧的群山为突厥匪盗提供了良好的藏身所,最早的几批志愿者顶着巨量的死伤建起了堡垒和补给站,后续的运粮队虽然也会遭到突厥人的袭击,但情况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至于彻底消灭流寇盗匪,这是十分困难的,他们在这里坐拥本土优势,一触即走,来去如风,放火烧山都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东罗马帝国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愈发寒冷的天气。 气温降低后,突厥劫掠者的行动愈发频繁,他们必须趁着寒冬来临前抢到足够多的生活物资,如若不然,只需一场大暴雪,他们便会十不存一。 为了遏制住突厥劫掠者的疯狂行径,即将靠近科尼亚城的南部集团军也向阿克苏大道派出了护卫队,这些正规军往往会跟在大型运粮队的身边,把他们从一个补给站送到另一个补给站。 东罗马帝国不可能把阿克苏大道全部铺满堡垒,从堡垒到堡垒之间的薄弱部位仍然会遭到突厥劫掠者的袭击,为了将遇袭频次降到最低,军需部门仿照远洋商船队,决定采用“大运输队”模式,将那些零散的小运输队集中起来,用重兵进行护卫,突厥劫掠者们要么放弃袭击,要么就只能和负责护卫的东罗马正规军硬碰硬。 车辚辚,马萧萧,运输队行走在阿克苏大道上,道路两旁的石头和树木已经被前人处理殆尽,志愿者们时不时可以看见毁坏的农田和萧索的村落,这里本是肥沃之土,在战争的影响下,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 负责担任护卫队长的是一位名叫巴拉克的紫卫军军团长,这里是最容易遭到袭击的一段道路,紫卫军的士兵们已经换上了全副盔甲,腰间的簧轮手枪也早已装填完毕,在这种突袭战中,他们是没有时间来更换装备的,只能披着沉重的铠甲熬过这段艰难的旅途。 军需部门给他们安排了不少军用马车与军用骆驼车,披挂铠甲的士兵轮换休息,志愿者们驾驶的运粮车被保护在最中间,一些自愿参战的学生一边驾车,一边唱着自己的校歌。 “我们来自叙拉古,阿基米德的故乡……” 校歌飘荡,巴拉克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群斗志昂扬的学生,觉得他们只会为自己增添麻烦,别看现在唱得欢,突厥人真的打过来时,一个个就只能躲在士兵背后瑟瑟发抖。 不过,巴拉克也承认,这群学生干劲十足,大城市中的学生们在号召志愿者上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通过演讲,游行,绘画等各种方式宣传爱国热情,不少志愿者都是在学生的号召下才来到了这片破败之地。 “行了,别唱了。” 巴拉克看向驾驶一辆双轮马车的学生会长,淡淡说道。 “前方有一段浅滩,河对岸的突厥劫掠者最喜欢在那里袭击,死在那个地方的志愿者已经超过一千人了。” 学生会长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立马叫停了歌声,凑向巴拉克。 “军团长大人,您的这支军团如此精锐,我们肯定会没问题的,是吧?” “不好说,战争总会死人。” 巴拉克摇了摇头。 “你们来自西西里?” “对,叙拉古的阿基米德大学。” 学生会长点点头。 “您遇上过我们的校友么?” “没有,之前一直在阿克谢希尔一带清剿匪盗。” 巴拉克继续摇头。 “西西里人竟然也来参加战争,真是稀奇。” “普通西西里人倒是没怎么参与,他们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国家。” 学生会长说道。 “但我们可是大学生,代表着进步的力量,我们应当引领潮流。” 学生会长有些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胸口的校徽,阿基米德螺旋。 “有些人说,大学生就该好好上课,不该参与政治,军事和国家大事,您怎么看?” “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 巴拉克硬邦邦地回应道。 “但那样还叫大学生么?” 学生会长撇了撇嘴。 “社会的不公,由我们来揭露,先进的思想,由我们来传播,国家需要帮助,同样由我们率先挺身而出。” “我们要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利。” 学生会长兴趣盎然地说道。 “您看那些落后国家的大学,比如埃及的爱资哈尔大学,摩洛哥的卡鲁因大学,甚至是所谓的印度那烂陀大学。” “这种大学引领不了进步的思想,培养不出真正的天才。” “通过这次志愿活动,我们要让全帝国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大学生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我们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好吧,随你怎么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巴拉克说道。 “我是这支大运输队的长官,你们别给我添乱子就行。” “放心,我们绝对服从您的安排。” 学生会长连忙点头。 “军团长,艺术系的三个学生也来了,等我们任务成功,我们能不能为您和您的士兵画一张素描?这会在未来成为重要的历史资料。” 学生会长有些羡慕地看着巴拉克身上的铠甲和军衣。 “您的这身服装简直是太威武了,我之前看到过紫卫军第三军团,他们的装备就没你们好。” 听闻学生会长的夸奖,巴拉克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答应了他的请求,用戴着鹿皮手套的右手擦了擦肩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实际上,在整个东罗马中央军序列中,巴拉克所率领的这支军团都是很特殊的,虽然成军时间不长,但战斗力却非同小可。 与精挑细选出来的近卫军团不同,紫卫军团的士兵来源比较驳杂,大部分士兵都是皈依东正教的突厥人,逃兵,盗匪,流寇,俘虏,奴隶……最初的紫卫军团就是这么来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紫卫军团的战斗力都不如近卫军团,这支军队不仅是一支中央军主力,还是皇帝面向突厥人的一个政治宣言:只要愿意服从东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也愿意给予你们优厚的待遇。 后来,由于大土耳其战争的影响,紫卫军团开始大规模扩充,驳杂的兵源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军头林立,贪污军饷,军队经商,不服管教……突厥裔的陆军大臣,紫卫军团创始人之一的易卜拉欣对此颇为恼怒,认为这群兵痞完全是在丢突厥裔罗马人的脸,趁着公民权改革的关头对他们进行了一场大整肃。 易卜拉欣将情况最为恶劣的第六到第九军团视为了整肃重点,将他们全部打乱重编,凡是不服管教的军官一律处死,相当一部分军官被送进了陆军军官学院进行军事教育及忠诚教育,他从状况不错的前五个军团抽出了大量骨干,填补到第六到第九军团的空缺之中,并亲自带着军团强制拉练,亲自给中上级军官进行希腊语教学,并在下层士兵中强制推行。 当然,东罗马帝国的士兵语言教育都是有奖赏制度的,学会希腊语不仅能够得到烈酒,烟草和各种奢侈品,还是公民权晋升和军衔晋升的阶梯。 易卜拉欣的高压手段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但大部分士兵还是默默接受了陆军部的整顿,与过去自由放荡的生活就此告别,他们早就在帝国扎下了根,全家老小都在大城市中,前五个紫卫军团虎视眈眈地守在训练场旁,想叛变都没办法。 接着,易卜拉欣还裁汰了一些不合格的兵油子,向皇帝提出建议,严格控制紫卫军的招募门槛,不能因为政治需要就胡乱招收。 最后,易卜拉欣要来了一大批军事学院出身的高素质军官,并从第二代突厥裔罗马人中招募了不少勇武而忠诚的良家子弟,尽管这些二代突厥裔已经对“突厥”这个名称没什么好感。 在第二次大土耳其战争开始前,十二个紫卫军团已经基本整顿完毕,满员两万四千人,与近卫军团相等,突厥裔士兵的比例有所下滑,不少希腊裔和罗斯裔补充了进来。 在第二次大土耳其战争开始之前,东罗马帝国的常备兵数量已经超过了六万,约为马加什一世时期匈牙利黑军的两点五倍,穆拉德二世时期卡皮库鲁军团的三倍,路易十一时期敕令连队的四倍,如果单从数量上算,称得上是近百年来的地中海第一强军。 当然,东罗马帝国的常备兵以步兵为主,骑兵数量很少,这是常备兵数量庞大的最主要因素,装备并维持一个法兰西敕令骑士的价格甚至超过了一个近卫军十人小队,如果法兰西王国也放弃重甲骑兵,改用步兵,他们的常备军规模估计会与东罗马帝国相差无几。 在长时间的战争中,陆军部逐渐发现了现有军事体系所存在的痛点,大方阵步兵虽然便宜而高效,可以很好地对抗骑兵冲锋,但也并非万能,重装步兵在巷战,攻城战和小规模遭遇战中具有自己的优势,紫卫军第一军团开始适当地往大方阵步兵上增添铠甲,第十军团和第十一军团更是在建立之初就被设置为重装步兵,还被加装了军用马车。 但是,尽管军官们一再强调骑兵部队的重要性,他们的皇帝还是没有大规模招募各式骑兵,似乎认为光靠步兵就能击败安纳托利亚上的突厥游牧民。 巴拉克的这支军团便是紫卫军第十军团,一支重装步兵,但与其他重装步兵相比,他们同样特殊。 越过一道山坡,大运输队进入到最危险的地段,河流在这里萎缩成浅滩,马匹可以轻松越过,浅滩边还有残留的马车部件,显然有不少运输队在这里吃过亏。 巴拉克立马警惕起来,冲副官吩咐几句,士兵们迅速将头盔和手甲也穿戴完毕,盔甲上的军团徽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这是一整套的板甲,由大块金属锻造而成,共分十个部件,可以将士兵的全身上下包裹在厚重的防御之中,能够有效抵御刀剑的劈砍,轻型弓弩的射击甚至是火绳枪的弹丸。 板甲是欧洲文明自文艺复兴以来才开始大力发展的一种全身式铠甲,在防御力和美观性上均超过了过去的锁子甲,鳞甲和札甲,比较有名的板甲包括米兰式与哥特式,以及尚未出现的马克西米利安式和格林威治式。 东罗马帝国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是没有板甲的,为了让中央军序列的几个重装军团能够拥有更加优秀的装备,以撒费重金招募了不少西欧工匠,包括著名的板甲世家子弟,托马索·米萨基里亚。 得到先进技术后,东罗马帝国在阿德里安堡设置了一个板甲制造中心,根据自身需求以及量产需要,设计出了带有东罗马特色的“色雷斯式板甲”。 相比于米兰式与哥特式,色雷斯式板甲重量更轻,厚度较薄,灵活性更强,造价较为低廉,主要装备步兵而非骑兵,带有类似格林威治板甲的倾斜胸甲,采用斯巴达科林斯式覆面盔,眼眶呈t形,盔甲头顶还有高扬的帽缨。 但是,相比于西欧,东罗马帝国的钢材强度更高,冶炼速度更快,价格也更加低廉,如果开足马力,阿德里安堡板甲工厂的一个生产小组每天都可以制造一个十人队的色雷斯式板甲。 在这个时候,西欧已经开始出现了板甲量产工艺,东罗马帝国则是将批量制造的效率提升到了极致,在阿德里安堡,采矿——冶铁——制造三个步骤完全分离,互不干涉,负责制造的板甲工厂内部也进行了明确的分工,一种熟练工匠只需要掌握一种部件的制造方法,拼装与组合由其他人来完成。 除此之外,东罗马帝国的冶炼技术是超越西欧的,以撒通过各种方式从东方的印度和华夏汲取了不少冶炼技术,自己也为东罗马帝国的冶炼工坊提供了一些灵感,目前,东罗马帝国已经全面采用东方式的水力活塞鼓风机和焦炭炼铁技术,可以为大熔炉提供更高的温度,将铁矿石的利用率提高了十几倍。 后来,东罗马工匠又通过东方书籍和以撒的指示学会了明代灌钢法,能够将高碳的生铁液灌入低碳的熟铁之中,直接得到性质优良的钢,省略了反复锻打而消耗的时间和精力。 在这个时代,华夏的金属冶炼技术还是远超西方的,华夏铁矿石的品质实在谈不上好,根本没办法与欧洲,北美或澳洲相比,勤劳而智慧的东方工匠便将冶炼技术发展到了巅峰,把每一分铁元素利用到了极致。 实际上,直到工业革命前夕,欧洲商人还在从东方进口铁制品,物美价廉的东西,没人会不爱。 再后来,东罗马帝国在尼西亚城建立帝国矿业大学,开始了对于铬铁矿的研究,使用超过一千五百度的炉温在空气中成功冶炼出了铬铁合金,再通过灌钢法得到了强度很高的含铬钢材,这种合金虽然还称不上“现代铬钢”,但其属性已经明显比普通钢材更加优异。 因为对含铬钢材的研究,帝国矿业大学得到了两万个索利都斯的奖赏,并成立了合金研究室,开始将铬铁矿的经验使用到锰矿,硼矿以及其他矿产上去。 当然,在短时间内,他们是很难取得重大突破的,铬铁矿的主要成分便是铬与铁的氧化物,安纳托利亚的铬铁矿非常不错,品相俱佳,根本不需要提取铬单质,直接冶炼便能得到铬铁合金,这种巧合很难复刻。 含铬钢材出现后,皇室在尼西亚城也建立了一整套的板甲生产设施,为了更好地脱硫,工匠们在冶炼铬铁时还会加入少许纯铜,这使得打造出来的板甲呈现出紫黑之色,看上去充满神秘。 由于铬元素提升了钢材硬度,尼西亚生产出的板甲继续缩减厚度,这种板甲更加轻盈,被命名为尼西亚式,虽然质量更好,但价格十分高昂,除了那些追求极度美观的达官贵人外,仅有紫卫军第十军团采用尼西亚式板甲——军团长巴拉克的父亲是全帝国最大的铬铁矿经营者,他愿意向尼西亚板甲工坊提供低价矿石,条件是率先装备他儿子所在的军团。 在巴拉克的指挥下,紫卫军第十军团的士兵跳下马车,在辅兵的帮助下穿戴整齐,正在检查自己的簧轮手枪,长剑或战锤。 他们的肩甲上雕刻着紫卫军团的君士坦丁十字徽章,胸甲上则是一只三头猛犬,头盔两侧更是有犬牙和地狱火装饰,看上去分外阴森。 “全体停下,所有士兵,前方列阵。” 巴拉克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回忆着在陆军军官学院中学到的简单常识。 “飞鸟盘旋而不敢下,有伏兵。” 士兵们立刻执行起指挥官的命令,在前方列阵防御,把运输队保护在背后。 “牵过来吧。” 巴拉克淡淡说道。 后方的辅助部队得到命令,一大群健壮而凶猛的灰黑色战犬被牵了过来,它们一声不吭,在志愿者们畏惧的眼神中走到阵前,站在士兵们的身边。 这是坎高犬,世界上最大最凶猛的犬类之一,成年雄犬肩高可达一米,体重可达八十千克,咬合力极其惊人,是非常优秀的护卫犬,最早由突厥游牧民带到安纳托利亚,在原时空中的16世纪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的军犬,随后又成为了土耳其共和国的国宝,军事及民事价值都很高。 坎高犬是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上大规模搜罗及系统性选育的军犬之一,与古罗马战犬卡斯罗,德意志战犬罗威纳享受同等地位。 不久前,在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的建议下,东罗马帝国效仿古代先祖,开始将军犬加入战争序列,紫卫军第十军团便是第一批配备坎高犬的部队,工匠们会效仿古罗马模式,为坎高犬打造铠甲,为他们打磨獠牙。 巴拉克走向一头最高大的坎高犬,抚摸着它泛着黑芒的皮毛,要来一块肉干,塞进它的嘴里。 这是军犬部队的犬王,巴拉克的朋友,巴拉克以古希腊神话中的地狱三头犬为其命名,取名为“刻耳柏洛斯”。 紫卫军第十军团的士兵喜爱战犬,他们用地狱三头犬作为军团的符号,绘制在旗帜和铠甲上。 由于紫黑阴森的铠甲,由于神秘而狰狞的冥界恶犬符号,这支军团的官方代号被设定为“冥河守卫”。 在承担护卫职责之前,“冥河守卫”在行军途中遭遇了一支由突厥残兵统带的难民队,在坎高战犬的帮助下,士兵们将一千多人的队伍尽数歼灭,几乎没留下几个活口。 如果没有特别好的装备,一个成年男人根本没有战胜坎高军犬的能力,光是那超过八十千克的重量,就足以令人腿脚发软。 坎高犬们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树林,刻耳柏洛斯低声咆哮起来,这证实了巴拉克的猜想,的确有伏兵。 簌簌—— 见运输队停止前行,突厥人知道行踪败露,陆续冲出了树林,排列在平坦河谷上,一千余名骑兵,剩下的均为步兵,总人数超过了四千人,骑兵的装备较好,也许是突厥溃兵,步兵几乎没什么装备,估计是逃到山里的难民,他们饥肠辘辘,贪婪地看着满载物资的运输车。 “看装备样式,的确是卡拉曼人无疑。” 巴拉克默念道。 “没什么难度。” “军团长大人,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学生会长在后方大喊着。 “他们的人数似乎占据了优势!” “不需要,老老实实躲好!” 巴拉克直接拒绝。 “一群流寇而已,不会耗费太大功夫!” 两千名重装步兵显然吓到了突厥劫掠者,但愈发临近的寒冬让他们别无退路,自从东罗马帝国加强护卫力量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抢到粮食,如果再没有物资补充,下一步就得吃人了。 在突厥头目的鼓舞下,劫掠者们嚣叫起来,最先冲上前的都是炮灰步兵,骑兵们待在原地 这是突厥劫掠者常用的套路,用步兵拖住东罗马士兵,自己则从中渔利,抢完就跑,如果对方实在太强,也可以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迅速脱离。 至于这些炮灰,因战争而失去家园的难民到处都是,随便都能拉出一大堆。 “一千人跟我来,其他人留在原地,看守物资。” 巴拉克看出了突厥劫掠者粗陋的计谋,做出了自己的应对。 “战犬部队在前,让那群戴着白头巾的猪猡感受一下来自地狱的怒吼!” 士兵们解开绳索,在战犬的头顶画上十字,原上帝的光辉同样施加在这群勇敢的生灵身上。 “吼!” 刻耳柏洛斯咆哮起来,其余的坎高犬也发出怒吼,披着铠甲的战犬像一辆辆小型战车般,冲向了杂乱无章的穆斯林。 “冥河卫士,前进!” 巴拉克挥舞着自己的战锤,紫黑色的集群小跑着冲向战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尼西亚式板甲已经在减重上做到了极致,但重甲军团的速度还是快不起来,军犬的价值便在于此,他们可以拖住陷入战圈的敌军,等待主人的到来。 凶猛的坎高犬奔跑跳跃,扑倒了一个又一个衣衫褴褛的穆斯林炮灰,他们大多都是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难民,本来就饿得走不动路,在战犬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惨叫声与哀嚎声响彻在河谷间。 战犬们接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平时的假想敌就是戴着白头巾的稻草人,会用体重扑倒对方,用利爪扼住对方的双手,再用锋利的犬齿咬住他们的脖颈,一击毙命。 重甲士兵也冲上来了,对付这种散兵游勇时,他们直接采用了最原始而最粗暴的战术——撞击,穆斯林的刀剑只能在他们的盔甲上留下细密的刻痕,难以伤害到战士本身。 战局很快演变为一边倒的屠杀,一方是百分百披甲,另一方则是零披甲,只有几名重装士兵被饿昏了眼的穆斯林用石头砸晕,其他人都是完好无损。 山坡上的突厥骑兵和运输队前方的一千名士兵遥遥对望,片刻的犹豫后,劫掠者们迅速逃跑,把战场上的残兵全部抛之脑后。 穆斯林难民爆发出绝望的哀嚎,他们被重甲士兵和披甲战犬包围起来,气喘吁吁,痛哭流涕,有些人抛下武器,跪倒在地,准备投降。 “军团长?” 一些士兵看向了巴拉克。 “全杀了,一个不留。” 巴拉克冷漠地说。 “这里是荒原,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每一袋面粉都得供应给梅赫梅特将军的部队,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他们!” 重装步兵得到命令,举着武器,缓缓向前推进,战犬们则时不时扑倒最外层的穆斯林,咬断他们的脖颈,惨叫声在这片荒原的上空经久不绝。 过于血腥的场面将躲在士兵背后的志愿者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浑身是血的巴拉克回到运输车旁边时,学生会长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觉得他们不该杀?” 巴拉克瞟了他一眼,撕下一块布,擦拭着自己的战锤。 “不……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 学生会长摇了摇头。 “但那些跑掉的骑兵,你们不追吗?” “追不上,我们速度很慢,陛下也似乎没有组建大规模骑兵的意愿。” 巴拉克说道。 “不过也无所谓,他们这种劫掠者已经很难抢到物资了,寒冬过去后,荒原上的难民会少一半。” 巴拉克的话语透着血淋淋的现实,数百年前,突厥穆斯林抢走了罗马人的家园,使用安纳托利亚的土地资源繁衍生息,而现在,安纳托利亚不属于他们了。 巴拉克在辅兵的帮助下脱掉铠甲,为自己点起一支烟,闭上眼睛。 “加快速度吧,把你们送到下一个补给站后,我们还得去科尼亚,加入梅赫梅特将军的大营。” 士兵们脱下铠甲,坐上运输车,战犬们回到训犬师的身边,默默跟在车队的身后,大运输队继续前进,绕过了那片布满尸体的空地。 群鸦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吱嘎叫着,在空地的上空盘旋,寒风吹来,凛冬将至。 …… 托罗斯山脉北麓,科尼亚城俯瞰着北面的盆地,城市周边同样是一片焦黑,双头鹰的大旗在城市西方的营地上飞扬。 营地北面的一座小山上,卡拉曼贝伊乌灿举起一个缴获而来的东罗马望远镜,注视着井然有序的大营。 “五万人的军队,跨越荒原,还得留下士兵防守新占领的城市。” 乌灿喃喃自语。 “竟然还是有三万多人抵达了科尼亚城下。” “他们的补给能力简直太强了。” “要打么?” 一位部落首领叼着烟斗靠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道。 “还是跑?” 乌灿没有回答,嘴唇紧抿。 在这个时代,大军出征时很少会携带补给或是构建补给线,一般都会采用就地补充的方式,说白了就是洗劫,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如果没什么可抢的,要么就挨饿,要么就缩减军队规模,要么就只有收兵回家。 统帅们不是没想过从远处运输补给,但这种方式简直是太过低效而浪费了,一路上人吃马嚼,等粮食运到终点,也许就只剩下了十分之一。 乌灿便是打着这个算盘,他的焦土政策可以让东罗马帝国的军队很难从新占领区上得到物资补给,漫长的内陆补给线不仅极其浪费,还会遭到游牧民的持续打击,在他看来,哪怕东罗马军队真的不顾一切地冲到了科尼亚城下,也会士气低迷,减员严重。 他的游牧部队一直巡弋在外,到了那时,等梅赫梅特的军队攻城正酣,他便可以率军突袭,用一场胜利来打出自己的统战价值,从而与东罗马帝国谈判,以名义上的效忠来换取实际上的独立。 至于因他而四散流离的穆斯林难民,乌灿并不在乎,如果连自己的权柄都无法保证,留着他们也毫无意义。 可是,东罗马帝国的强横国力给他着实上了一课,梅赫梅特的军队步步为营,硬是用巨量的物资撑到了科尼亚城下,没有预想中的饥荒与减员,没有预想中的低迷与不安,三万余人的战斗力基本完好。 至于科尼亚城本身,乌灿是从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奥斯曼帝国在十几年前的进攻中把这座坚城破坏殆尽,城墙都给拆了个七零八落,乌灿有胆魄在白羊王朝和东罗马帝国之间左右逢源,有能力将一些游牧部落整合在自己手中,但却实在没有治理城市的才能,既没有修复城市的计划,也没有修复城市的金钱。 现在,科尼亚城内还有五千余名惶恐不安的守军,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他们恐怕坚持不了一个月。 “要下雪了,我们去过冬吧。” 乌灿收起望远镜,长叹一声。 (本章完) 第402章 斯拉维斯的战争 第402章 斯拉维斯的战争 1478年即将步入尾声,安纳托利亚吹起了寒风,雨水逐渐增多,部分高海拔地区开始出现降雪。 安纳托利亚高原中部,安卡拉城西南方的一座平坦荒原上,一支几百人的难民队正在向东奔跑,载着生活物资的骡子和驴子哼哧哼哧地吐着白沫,女人和孩子的脸上是惊慌失色的神情。 他们都是穆斯林难民,从西而来,向东逃荒,他们的君主巴耶济德已经将安卡拉城付之一炬,放纵游牧部落洗劫安卡拉周边的城镇和乡村,将一切能够征集上来的民用物资和军用物资统统带走,在兴高采烈的游牧部落的陪同下逃往东边。 巴耶济德二世的才能比不上他的父亲,现在的奥斯曼政权也让他实在没什么发挥空间,三十多年来,国都三陷,苏丹四迁,不少奥斯曼时期的行政官员,教法学者和各种人才都落入了东罗马帝国的手中,拥有一技之长的工匠能够得到宽容对待,但与文化和宗教相关的人才可是逮一个杀一个,尤其是作为穆斯林社会重要组成部分的教法学者,只要不愿意充当“叛徒”,宣传“穆斯林原罪论”,号召穆斯林皈依正教,他们就几乎没有任何在东罗马帝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丢失爱琴海沿岸的绝对核心区后,奥斯曼帝国曾经远超穆斯林诸俗的军事体制和政治体制早就不复存在,巴耶济德二世所统治的这个地方性政权只不过是个十分普通的突厥游牧联盟,征兵靠部族贡献,征税靠抢劫百姓,自爱琴海东岸逃难而来的穆斯林农民不仅要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还得迎接同宗游牧民的洗劫。 东罗马帝国的崛起无疑是地中海穆斯林的噩梦,他们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刚刚安顿下来,刚刚开辟农庄和牧场,高扬着的双头鹰大旗便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随后便是新的逃难,新的流离和新的噩梦,无论是北非穆斯林还是安纳托利亚穆斯林,他们的人口迅速减少,他们的文化遭到破坏,他们的文明程度迅速降低。 每当帝国军团收复一块被穆斯林窃取的土地后,那里都会迎来很长时间的混乱,旧秩序被完全撕碎,饥荒,瘟疫,盗匪,流民……等当地穆斯林的人口数量下降到一定程度,东罗马移民和东罗马政府便来到了这里,新的秩序建立起来。 截止到1478年末,东罗马帝国已经收复了将近一半的亚洲领土,但这里仅拥有两百余万的登记人口,甚至不足奥斯曼时代的二分之一,多出来的死硬派人口要么在战争和战争带来的动乱中死去,要么被捕为奴,要么逃往东方,要么就只能躲藏在东罗马帝国尚未触及到的荒野与群山中,在悲哀与绝望中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东罗马移民占据着他们曾经的生存空间。 眼前的这支难民队便是逃难者的一员,三十年前,他们生活在阿德里安堡附近,十年前,他们生活在马尼萨附近,一年前,他们生活在安卡拉附近,而现在,他们再度失去了家园和土地,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这些难民大军的遭遇无疑是十分悲惨的,一路上的天灾人祸反复折磨着每一个人,往往仅有三分之一的幸运儿能够成功抵达较为安全的伊斯兰聚集区,要么是安纳托利亚最东部,要么是亚美尼亚高原,甚至是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这里的人口承载力远远没有到达上限,还有不少土地等待开垦。 当然,即使逃离了东罗马帝国的毒手,难民们的生活同样艰辛,他们往往只能生存在当地人的白眼和歧视中,过着次等人的生活,游牧部落们往往会把一些环境恶劣的土地分给他们,允许他们开垦荒地,建立村庄,条件则是沉重的税赋和徭役。 大部分难民都是小亚细亚中西部的农民与市民,他们的东逃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高原东部的土地开发与经济增长,为当地的穆斯林社区带来了相对先进的文化和技术,白羊王朝就吸纳了不少奥斯曼学者和奥斯曼工匠,大不里士城反而在这场浪潮中变得十分繁荣。 难民们往往对眼前的生活十分珍惜,老老实实地依附在穆斯林君主或是游牧部落的羽翼下,他们常常心怀侥幸,盼望着此生再也见不到东罗马帝国的旗帜,尽管这份妄想注定难以实现。 天气已经很冷,寒风灌进这片荒原,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一边瑟缩,一边奔跑,时不时回过头,用恐惧的眼神望向后方。 装有粮食的驴车在昨晚的袭击中遭到焚毁,连同三分之一的难民死在了马刀之下。 这支难民队来自于几个相邻村庄,在巴耶济德二世纵容游牧部落洗劫农民前躲进了深山,准备赶在冬季到来前回到家园。 这里可是高原,冬季的气温通常会降至零下,继续躲在深山,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当他们回到村庄时,两支武装开垦团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土地,为首的希腊裔牧场主正在教士的监督下,兴冲冲地把他们的粮田圈占为大农场和大牧场,分配给每一位参与东进运动的开垦团员。 愤懑不堪的穆斯林与武装开垦团爆发了火并,占据人数优势的他们在火枪,铁甲和刀剑面前没能讨到太多好处,没能将开垦团赶出村落,取得的最大“战果”就是杀死了一位试图劝说他们皈依正教的希腊裔教士。 于是,他们连获得保留地的资格也没有了,正在遭受无休止的追杀。 他们不是游牧民,在这片被巴耶济德二世破坏过,并且即将迎来寒冬的土地上,除了死亡和逃跑,他们没有第三条路。 “加快速度!翻过这道山岭,我们就跑出希腊人的控制区了!” 难民队最前方,一个壮年男人大喊着。 “等彻底甩开希腊人的追兵,我们马上就扎营休息,生火做饭!” 听着他的许诺,难民们似乎多了几分希望,稍稍振作了起来,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 “希腊人好像不追了,淌过那条小溪后,我们便没再看见他们!” 两个背着猎弓的难民从后方气喘吁吁地跑来,冲中年男人笑着说道。 壮年男人心中一喜,拍了拍他们的肩。 难民队加快脚步,山坡似乎近在眼前。 呜—— 嘹亮的军号声从山坡上传来,一匹骆驼缓缓出现在难民们的眼前,骆驼上的骑兵全身血衣轻甲,高举着染血雄鹰的大旗。 接着,越来越多的骆驼骑兵出现在山坡上,整整五百骑,排成了三道横列,带着无尽的威压。 跟随骆驼骑兵一同出现的还有大量的猎犬,那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北非灵缇,擅于觅踪和奔跑,被北非游牧民视为珍宝。 “又是他们……” 壮年男人面色惨白,喃喃自语。 “真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么……” 作为一位曾经在奥斯曼军队中服役过的老兵,壮年男人自然认得这面旗帜与这支骑兵,他们名为斯拉维斯,来自于阿非利加,是东罗马皇帝亲自创立的一支北非骑兵,跟随东罗马军队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争。 自从他们杀死了那位传教士后,这支斯拉维斯骑兵便开启了针对他们的大追杀,这些天来,斯拉维斯们始终跟随在他们身旁,像是游猎一般,把他们这些“猎物”一步一步地逼入绝境。 看见这些血色骑兵,难民们的眼中充满绝望,仅剩下来的几名老人苦笑着摇头,妇女和儿童嘤嘤哭泣。 “最后一次机会,皈依正教,服从管制,免死不杀。” 一名斯拉维斯骑兵用突厥语大声吼道。 “如若抵抗——” “安拉胡阿克巴!” 壮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高举猎刀,断送了难民们最后一线生机。 斯拉维斯骑兵停止了劝降,三个横队开始冲锋,单峰驼顺着和缓的山坡直冲而下,难民们仓促组织起来的阵列一触即溃,泛着寒光的弯刀上下翻飞,带起一片鲜血。 十几分钟后,抵抗最激烈的几十个成年男人倒在了斯拉维斯骑兵的弯刀下,剩下的两百多个难民跪倒在荒地上,他们痛哭流涕,祈求着胜利者的宽恕和怜悯。 斯拉维斯们打扫着战场,他们的千夫长则缓缓走下山坡,来到众人面前。 “千夫长,还是老样子?” 一位百夫长来到千夫长的身边,掏出烟卷与火绒盒,为两人点燃。 “现在这种奴隶实在太便宜了,卖不出价钱,要不都杀了?” “不,传统就是传统。” 千夫长淡淡地说。 “把半大孩子拉出来,萨拉森教士也拉出来。” 斯拉维斯得令,骑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执行着上级的命令。 千夫长眼神示意,百夫长则点点头,走上前,用突厥语大声吼着。 “根据最古老的规矩,依照伊萨克皇帝的特许敕令,你们这些战败者都是我们的财产,我们可以随意杀戮,或是贩卖为奴。” 百夫长凶狠地注视着每一位少年,少年们也用仇恨或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最后的机会摆在你们的眼前,我会给你们五把匕首,杀死三个教法学者,并与你们的同伴决出胜负,最后留下来的五个人,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 这是斯拉维斯军团的特殊仪式,三十多年前,以撒便是通过这种方法从一群战败的奴隶中选拔出了第一批斯拉维斯,尽管之后不再通过这种模式进行大规模招兵,斯拉维斯军团还是保留了这种传统,他们将其称之为“洗礼”,用宿敌的鲜血代替约旦河水,沐浴全身,最后活下来的少数人会成为斯拉维斯的一员,尊奉东正教,学习希腊语,重获新生。 这些沾染了同胞鲜血的斯拉维斯新兵往往会比那些继承父兄职务而来的斯拉维斯更加残忍,嗜血而狂热,他们对待穆斯林“同胞”的态度也要更加凶残。 洗礼过后,他们将与那些通过继承或是招募而来的斯拉维斯新兵前往位于迦太基或君士坦丁堡的训练营,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语言,宗教和忠诚培训,斯拉维斯军团的“血衣教士”会对他们进行洗脑化改造,再由皇帝,皇太子或皇太孙出面接见,正式为他们授予新身份。 随后,他们会被分配到一个个百户之中,由当地的老兵和教士负责继续培训,成年之后,一个新斯拉维斯就这么诞生了。 洗礼开始了,少年们在刀枪的逼迫下开始了自相残杀,他们率先杀死了三名穆斯林老学者,随即争抢着匕首,将其刺进同伴的身躯。 斯拉维斯骑兵们冷漠而虔诚地看着这场血腥盛宴,他们中有些人便是通过这种仪式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有些人则是继承了父亲或兄弟的牧场和铠甲,无论出身如何,他们都对这种仪式秉持尊重态度,愿意将那些通过洗礼证明自己的少年视为自己的一员。 想让斯拉维斯军团世代效忠的帝国中央不太喜欢这种仪式,想将资源尽可能保持在子孙手里的斯拉维斯高层也同样不喜欢,但传统就是传统,由于普通斯拉维斯的坚持,仪式被保留了下来,只是规模大大缩水。 片刻之后,场上只剩下五名手持匕首的少年,他们浑身鲜血,有些人颤抖不止,有些人张狂大笑,身披血色教袍的教士为他们披上同样的血衣,口中念叨着东正教的圣言。 “好了,就这样吧。” 千夫长挥挥手,斯拉维斯骑兵们重新整队。 “剩下的奴隶都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人想买。” 千夫长扫视着瑟瑟发抖的穆斯林难民,将燃尽的烟卷扔进血泊里,冷漠地说着。 这些难民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他们将被送往奴隶市场,在工坊,矿场或是种植园偿还自己的罪过,男人,女人和孩子都不例外,资本家们会想出一万种办法榨干每个人的价值。 为了让这些奴隶保留一些最渺茫的希望,也为了刺激一下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资本家们往往也会为他们发放一些微薄的工资,准许他们通过攒钱来获取自由,只要皈依东正教,并向主人支付赎身费,哪怕是最低等的奴隶都可以获取新的生活。 然而,资本家们是肮脏的,绝不会轻易吃亏,他们和教会谈拢的赎身费刚好比市面上同种奴隶的价格略高,等一个奴隶被繁重的工作折磨成心智全无的行尸走肉,等他们的身体被残酷的剥削压榨弄得满身伤痕,劳动能力逐步下滑时,赎身费就差不多攒够了,资本家们会慷慨大度地放他们自由,然后拿着赎身费去购买更强壮的新奴隶,作为高速发展的“耗材”。 当然,当奴隶们逃离资本家的魔掌,拿到哪怕最低等的公民身份时,新世界的大门就彻底敞开了,政府和教会将誓死保护他们免受伤害,一切美好近在眼前。 现在,由于战争影响,穆斯林奴隶的价格瞬间下滑,想必也会有不少旧奴隶通过皈依和赎身来换取自由,成为公民的一员。 千夫长摇摇头,将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抛之脑后,带着自己的部队向最近的东罗马城市缓缓走去。 这片土地遭到了巴耶济德二世的摧残,良田被焚毁,城镇被破坏,时不时可以看到萧瑟的荒村和水利设施的遗址,有些遗址甚至具有鲜明的东罗马特色,显然是千百年前的东罗马先祖们留下来的。 “真是荒凉啊,突厥人让这里的发展水平倒退了几百年。” 千夫长不由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往的盛况。” “估计不可能了。” 百夫长摇了摇头。 “陛下的重心明显是爱琴海沿岸,沿海大城市分到了最多的资源,据说安纳托利亚高原内陆在过去是拥有不少大城市的,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大农场与大牧场将会是这里的特色,就像阿非利加海岸一样。” “萨博乌,我来到这里后,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千夫长突然皱了皱眉,看向萨博乌百夫长。 “陛下把六个斯拉维斯千人队拉了过来,似乎是想加强骑兵力量,但却否决了贡萨洛将军关于新组骑兵队的建议,还把两支近卫龙骑兵调到巴尔干去了。” “难道陛下是准备以我们为核心来打这场战争?” “不清楚。” 萨博乌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您,您是从小在迦太基长大的,跟着共治皇帝一同学习成长,有那么多的军事知识。” “不过依我看,能多打仗自然是件好事,我们都指望着这个来改善生活呢。” 千夫长轻轻点头,还是没想明白。 他叫莱普提斯·艾尔多什,在所有斯拉维斯千夫长中算是最年轻的一个,这除了跟强悍的武力和丰富的军事知识有关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他是首任斯拉维斯军团长艾尔多什的长子。 作为高层子弟,莱普提斯自然得到了大量的资源,在迦太基出生,在迦太基度过了童年,基本上住在了迦太基皇宫内,跟随其他高层子弟一起学习,是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的班底之一。 莱普提斯原名奥利维亚,许多年前,尚且年幼的查士丁尼带着他去一座位于北非沿海的庄园里拜访庄园主,在路上看见了一座古代遗址,查士丁尼告诉他说,这是大莱普提斯城的遗址,古罗马时期的阿非利加第一城市,塞维鲁皇帝的出生地,有朝一日,如果让他掌握权力,一定会把这座城市整顿起来,让它重放光彩。 奥利维亚不是很相信,大莱普提斯城虽然保存得较为完好,但它的生态位已经被附近的的黎波里城和米苏拉塔城抢占,已经基本没有重整的价值。 查士丁尼只是耸耸肩,并将莱普提斯这个名字赠予了他,让他等着瞧好。 后来,查士丁尼成为了共治皇帝和迦太基亲王,他果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修复那座古老遗址,清理沙土,挖掘水渠,修缮港口,修建教堂,移民垦荒,种植防护林……硬是用金钱来实现了在莱普提斯看来不太可能的事情。 尽管修复大莱普提斯在短时间内没能带来什么经济效应,反而拖累了的黎波里城和米苏拉塔城的发展,尽管共治皇帝的举措遭到了时任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的反对,被他痛斥为“浪费金钱,好大喜功”,查士丁尼还是十分高兴,哪怕远离北非,也依旧时常写信给阿非利加行省的官员,要求他们将大莱普提斯的复兴计划贯彻到底。 后来,莱普提斯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少主只是很喜欢那位军人出身的塞维鲁皇帝,很喜欢塞维鲁独裁专制的统治思路,很喜欢塞维鲁对元老院与共和传统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不受一切法律的约束,是任何人的主宰,帝国是他的财产。” 查士丁尼常常将这句描述塞维鲁皇帝的名言挂在嘴边,并总会笑着拍拍莱普提斯的肩,希望他也如那座同名城市一般,始终忠心耿耿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至于莱普提斯本人,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查士丁尼对他很好,他也会献上忠诚,对他而言,这没什么不对的。 不过,到最后,大莱普提斯城还是发展起来了,查士丁尼在一次招待远洋水手的宴会上偶然得到了一点消息,派人从墨西哥的干旱沙漠引进了一种名为龙舌兰的多肉植物,在大莱普提斯城周边广泛种植,草心可以酿酒,叶片纤维可以制作绳索和帆缆。 龙舌兰的希腊语名称意为“高贵”,查士丁尼喜欢这个名字,并在宫廷中带起了一股龙舌兰酒的热潮,大莱普提斯城的龙舌兰产业也迅速发展,连“莱普提斯”这个名字也似乎与“高贵”沾上了一点关系。 想到这里,莱普提斯从骆驼的鞍包上取出一个酒瓶,灌了几口龙舌兰酒,感受着一腔火辣从喉头灌入胸腹。 成年之后,莱普提斯从迦太基回到南方的斯拉维斯领地,开启了作为一名斯拉维斯骑兵的军事生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查士丁尼,但后者依然挂念着他,每隔几个月的问候信从不间断,每次还顺带捎来一些符合莱普提斯口味的礼物,这瓶龙舌兰酒便是其中之一,精选的三年发酵蓝色龙舌兰,价格高昂,一般人还根本享受不到。 每当莱普提斯在众人面前掏出绘有皇家酿酒坊徽章的酒瓶,看着他们羡慕的眼神时,他的心中总会有些隐隐的优越感,他从不会把这些礼物与其他人分享,连作为军团长的父亲也不行。 不过,他的父亲也根本不需要,作为下一任皇帝的查士丁尼从来不会将这种收买人心的小伎俩使用到上一辈高官贵族的身上——这是属于现任皇帝的工作。 “萨博乌,你最近有打听到高加索方面军的消息吗?” 莱普提斯看向萨博乌。 “你和那些中央军的军官们关系好,他们的消息应该是很灵通的。” “高加索方面军?您是问查士丁尼陛下?” 萨博乌想了想。 “我听说,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放弃安卡拉之后,游牧部落迁入东边,查士丁尼陛下的一支哥萨克骑兵遭到游牧部落的伏击,好像打了败仗,现在已经放弃了行动,全部撤出了突厥人控制区。” “哥萨克骑兵好像被查士丁尼陛下放回了大草原,切尔克斯军团和圣安德鲁骑士团的盟军都在特拉比松一带固守。” “天气冷了,游牧部落准备迁移过冬,战争可能会暂停一段时间。” “什么撤退,那叫战略转进。” 莱普提斯不满地瞥了萨博乌一眼,随即又陷入深思。 “哥萨克骑兵也离开了么?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也就是说,我们明明要深入游牧地区,皇帝还有意识地减少了骑兵的数量。” “斯拉维斯骑兵可是一直在增加呢。” 萨博乌提醒道。 “六个千人队中,四个在北部集团军,一个在南部集团军,还有一个在半个月前乘船前往奇里乞亚了。” “前往奇里乞亚的是哪一支?” 莱普提斯问道。 “西斯拉维斯的第二千户,最早的一批斯拉维斯,百夫长都是皇帝亲自提拔的老一辈战士,跟着皇帝打了三十年的仗,对皇帝绝对忠诚。” 萨博乌说道。 “千户驻地是圣狄奥尼修斯绿洲。” “这我当然知道,我父亲的直属千户之一嘛……” 莱普提斯撇了撇嘴。 “看来陛下是有什么重要任务交给他们了,新设立的几个千户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千夫长,还是算了吧,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萨博乌笑了笑。 “我们想不明白的,何必自讨烦恼呢?” 莱普提斯有些遗憾地点点头,结束了注定没有结果的猜测。 两位斯拉维斯军官继续交谈着,骆驼骑兵在高原荒漠上跋涉,前方的军营已经遥遥在望。 …… 奇里乞亚平原北方,托罗斯山脉北麓,尼代城堡外,东罗马帝国的军营密密麻麻,覆盖着被焚毁的荒村。 残破的城堡上空飘扬着东罗马帝国的旗帜,城堡大厅内,一场宴席正在召开,参加宴席的除了跟随以撒的陆海军军官和佣兵头领外,还有卡帕多西亚基督徒的头人,包括卡拉曼尼人的几个首领,也包括卡帕多西亚地下城的几位代表。 外交部门的官员们正在与他们探讨战争之后的利益分配事宜,以撒则没有在这方面透露太多口风,到底是有限自治还是改土归流,全看战争的最终结果。 就目前来看,东罗马帝国已经将容易攻取的几片地区尽数拿下,奇里乞亚与卡帕多西亚的西南部连为一体,奥斯曼苏丹向东逃窜,卡拉曼贝伊则龟缩在科尼亚城到卡拉曼城之间的群山间,情况一片大好。 但是,一则自东而来的消息让胜利的曙光黯淡了些——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与白羊王子雅各布签订盟约,马穆鲁克雇佣兵加入白羊乱局,雅各布在内战中节节胜利,即将打到大不里士,他的哥哥哈利勒则屡战屡败,还动辄打骂下属,克扣军粮,逐渐在内战中落入下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羊王朝内战将在几个月后宣告结束,新任白羊王雅各布有可能会伙同马穆鲁克苏丹率军西征,阻止东罗马帝国的东进。 大家都知道,东罗马帝国的步兵战斗力很强,但这里毕竟是传统游牧领地,突厥人的游牧骑兵在这里具有相当大的地利优势。 不过,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倒是对决战结果不怎么担心,他们已经得到了以撒的承诺,哪怕东罗马帝国最终战败,也可以迁移到安纳托利亚的中部和西部开启新的生活。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一位秘书官走到以撒身边,耳语几声。 以撒点点头,向诸位贵宾告辞,祝福他们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离开大厅,以撒走上台阶,来到城堡二层的书房。 一位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瘦削男人等候在此,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日耳曼民族的刚硬脸庞,向以撒微微鞠躬。 “您来了,尊敬的皇帝。” “久等了,瓦伦丁。” 以撒回到自己的座位,冲瓦伦丁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这是巴希尔·瓦伦丁,以撒从德意志招揽的炼金术士,原时空中是纯盐酸的制取者之一,因为在盐酸及盐酸延伸产业的卓越贡献被以撒授予了皇家工匠的称号和男爵头衔,在名义上拥有一块中美洲小岛。 “陛下,情况还行,已经有两艘“盐”船抵达阿达纳城了,但距离您所要求的数量还相差甚远。” 瓦伦丁简单地说。 “圣约瑟工城的化工厂加足了马力,的黎波里城也在您的要求下建立了化工产业,但我们的仪器比较粗陋,产出率并不高,恶劣的环境让工人时常死伤,原材料浪费也比较严重。” “还有,近些日子,纯碱的价格简直太贵了,市面上简直供不应求,我怀疑这与北非沿海城市玻璃制造业的兴起有很大关系。” “再就是软锰矿,玻璃工坊和建筑公司把这种东西拿来当着色剂,格鲁吉亚出售的软锰矿虽然变多了,但还是赶不上需求的增长。” “硝石也不够,军需部门购买了太多。” “盐酸倒是充足,不过您的资本家们对这种新鲜东西很感兴趣,巴不得立马找到民事用途。” 瓦伦丁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真的被他们找到了,我感觉盐酸的价格同样会暴涨。” “我建议您干预市场,不然就得增加预算。” “无妨,这是好事。” 以撒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欲望激发需求,需求促进生产,生产导致进步。” “干预市场就不必了,我给你加点钱吧。” 以撒拿起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 “至于效率不足,直接扩充规模,以量取胜,反正在里面工作的也是穆斯林奴隶。” 以撒将信函盖上印章,递给瓦伦丁。 “至于原材料,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着手解决了。” “斯拉维斯已经到了,卡帕多西亚人也同意提供帮助,行动马上开始。” “在此期间,你必须确保“盐”的充足供应,记住,我们必须在游牧民族南下过冬前完成这一切,这是铁令!” 瓦伦丁接过信函,躬身一礼,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 瓦伦丁走后,以撒为自己点上一支雪茄,慢慢思索着。 这些年,以撒一直大力扶持化学工业,把前人的方法进行改进和创新,总算取得了一点成果,并足以将部分化学产物使用到战争之中。 以撒命人制造的化学产品都是具有民事及军事多重用途的,通过这次战争,东罗马帝国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完善的早期化工体系,为正在蓬勃发展的资本主义添上一把火。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除了东罗马帝国之外,西欧的不少国家同样拥有制造化学产品的能力,并已经将其使用到手工业之中,比如用来酸洗板甲的稀硫酸和稀盐酸,比如用于纺织及印染的硫氧化物,再比如技术逐渐完善的玻璃制造业,这也是化工产业的一种。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欧洲的化工厂都没有什么高级工艺,都是采用简单粗暴的“以量取胜法”,容器简陋?效率低下?压榨工人就行了。 东罗马化学工业的发展肯定会逐步影响整个欧洲,一些眼光毒辣的君主肯定也会在自己的国土上发展新式产业,但仅有东罗马帝国拥有如此广袤的殖民地和如此庞大的矿物储备,很多东西都是欧洲本土所不具备的,比如用于生产早期化肥的磷矿,这是北非的特产,路易十一都成功偷到了生产工艺,但就是无法批量生产。 化学界常说的“三酸两碱”中,盐酸,硫酸和硝酸均在15世纪之前便已经被充满智慧的化学先辈发现了出来,烧碱其实并不难,但暂时没有太大的作用,至于纯碱,这是人类最早使用的化学物质之一了,自然界中就有不少,只要加紧开采,不会太过缺乏。 “陛下?” 木门敲响,秘书官走了进来。 “外交大臣巴西利厄斯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库尔德人。” “很好,让他们进来吧。” 以撒点点头,熄灭雪茄。 (本章完) 第403章 布匿之盐 第403章 布匿之盐 湛蓝色的天空下是广袤无垠的荒漠,头顶上的太阳比盛夏时节黯淡了不少,在这满眼黄沙的撒哈拉大沙漠中,冬天就是最好的季节。 在满眼的黄沙中,一条略微带些绿色的道路显得十分不起眼,这条道路具有明显的人工修筑痕迹,将一个个水源地串联了起来,很巧妙地避开了流沙区和沙尘暴高发区,弯弯曲曲,通向远方。 这条道路其实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路面,道路两旁是一整排的沙漠植物,从最外侧的沙漠蓟和沙漠柳到最内侧的碱生草和盐生草,将中间的区域与周围的荒漠隔离开来,形成一条能够供应骆驼队行走的安全道路。 如果放在东罗马帝国内部,这条道路什么都不是,马车不能通行,骆驼车倒是可以,但速度高不起来,几乎没有太大价值。 但是,在这渺无人烟的大沙漠中,这条道路成为了最亮眼的风景,不仅为周围的游牧部落带来了丰富的商品,还促进了跨撒哈拉沙漠贸易线路的繁荣,地中海世界的食盐,织物和各种手工业品沿途南下,交换萨赫勒草原的黄金和宝石。 悠悠驼铃回荡在道路上,两旁的植物为道路上的旅人带来了一丝凉意,一支一百余人的大商队缓缓向东南行走,无论是商人还是护卫,都裹着轻薄透气的衣物,只露出一双眼睛。 骑着骆驼的护卫全身红色,兜帽上还绘制着染血老鹰的图纹,这是斯拉维斯骑兵,这片沙漠的主宰。 一辆骆驼车上,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向前方,他的外貌特征与沙漠民族有着显著区别,光秃秃的头顶上还有几缕褐发。 这是出生于君士坦丁堡的马蒂尼茨,曾经在东罗马帝国矿务部门充当过一段时间的职员,积攒了一些经验后选择辞职离开,雄心勃勃地开启了自己的资本家之路。 马蒂尼茨的父亲是一位退役老兵,曾在帖撒罗尼迦射击军中担任队长,家里有一些积蓄,父亲死后,作为独生子的马蒂尼茨拿到了全额遗产,每天关注着金角街的金融动向,在不久前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立马开启了行动。 在来到大沙漠之前,马蒂尼茨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先是组建了一支商队,和斯拉维斯军团驻迦太基的办事处进行了交涉,随后便跟随一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斯拉维斯百人队走上了这条沙漠道路,准备前往遥远而神秘的南方。 一路上,他游览了阿非利加行省和昔兰尼加行省的不少城市,并惊讶地发现,原来察觉商机的人不止他一个,那位具有皇室背景的“玛门亲王”卡洛·托科早早就开始动手。 前方出现了一处水井,队伍中的北非灵缇突然吠叫起来,斯拉维斯百夫长举起右手,队伍徐徐停下。 不一会儿,侧面的戈壁滩上出现了大片尘烟,一支沙漠部族出现在众人眼中。 “无需担心,在这里,没人敢惹斯拉维斯。” 百夫长瞟了瞟有些惊慌的马蒂尼茨,淡淡说道。 沙漠部族放慢了速度,来到商队面前,他们的肤色偏黑,但却长着一张地中海人的脸,所有人都穿着蓝色的沙漠服装,男人们的脸上披着蓝色面巾。 “图阿雷格人,阿拉伯人口中“被神遗弃的民族”。” 百夫长冲马蒂尼茨解释道。 “他们都穿蓝色衣服,大沙漠中最好的向导,斯拉维斯军团中就有不少人出自图阿雷格部落。” “不必担心,这里不是图阿雷格人的主要聚集区,不愿服从我们管制的野蛮部落都在几年前被清剿干净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温和者,和我们关系不错。” 马蒂尼茨点点头,看着逐渐靠近的图阿雷格酋长,面色突然古怪了起来。 酋长身上的衣服明显是丝绸织物,上面还绘制着东罗马帝国皇家纺织公司的标志。 “很高兴遇见你们,红骑兵。” 图阿雷格酋长微微躬身,开口说道。 “我们刚刚在水井解渴,带了商品,可否交易?” “我也很高兴,蓝酋长。” 百夫长回礼。 “我们有要务在身,必须马上赶路,您可以顺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进,直接去塞卜哈城交易。” “好吧,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蓝酋长吹了个口哨,招来几名游牧民,游牧民从皮包中掏出几株带着根系的小树苗,在马蒂尼茨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开始在道路两旁几株枯死的植物旁挖坑,种树,浇水。 “我……我好像听懂图阿雷格语了?” 马蒂尼茨惊讶地看向百夫长。 “你也听得懂?” “这不是图阿雷格语,是沙漠希腊语。” 百夫长回答道。 “几位人文研究所的学者根据迦太基希腊语创造出来的一种新语言,基本就是把希腊语词汇和阿拉伯语词汇糅杂了起来,都用的是最简单的希腊语单词和阿拉伯语单词,常用单词甚至只有两千多个。” “但……他们为什么要学这种语言?” 马蒂尼茨问道。 “陛下派人教的?” “算是吧,不过大多都是出于自愿。” 百夫长说道。 “比较温顺的游牧部落都可以获准进入塞卜哈城进行贸易,学会沙漠希腊语就意味着更高的出售价格与更低的购买价格,部分商品甚至只会对信奉东正教的沙漠部族开放。” “沙漠希腊语就是塞卜哈大区的通用语,皇帝在语言教育上费了多少金钱,你也不是不知道。” 马蒂尼茨点点头,作为前政府官员,他自然知道东罗马帝国对语言推广是有多么重视,少数族裔地区还会有专项的计划基金,教育者们包括教士和政府官员,教士们喜欢谈情怀,谈上帝,政府官员就比较实际,学会了就直接发钱发物资。 对于少数族裔地区的教士和官员来说,语言同化工作可是绩效考核的重要指标,想升官就必须将其重视起来。 “那他们……是在种树?” 马蒂尼茨继续问道,有些惊愕地看着图阿雷格酋长刺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滴在树苗上。 “这是什么古老仪式么?” “这条道路是大沙漠中部的生命线,凡是顺从帝国管制的游牧民都可以使用,他们对此十分珍惜,因为这条道路的确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百夫长向图阿雷格酋长低下头,表示尊敬。 “这些部落每次使用道路后,都会自发地维护和补充防风防沙的抗旱植物,后来也就演变成了一种习俗。” 百夫长低声解释着。 “至于滴血,这与道路的由来有关,也许你也听说过一些传说。” 马蒂尼茨抿了抿嘴,这些天里,他的确听到了不少传闻。 他知道,东罗马帝国一向重视利比亚地区,一直在采用各种方法把这里的不安分因素清除干净,试图将其化为核心领土,一直保存到遥远的未来,斯拉维斯军团时不时就会对周边的桀骜部落进行一次大扫荡,一些勘探队也时常在斯拉维斯领地上转悠,尽管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太过珍贵的矿藏。 马蒂尼茨听说,这片沙漠的地下似乎埋藏着不少高品质火油,这种东西必然会在未来大放异彩。 对于这种说法,马蒂尼茨不屑一顾。 火油?不好烧也不好闻,仅有的订单都来自于军方,根本不值得投资。 但是,尽管其他人不太理解,斯拉维斯们还是对皇帝的重视十分高兴,至少沟通各个定居点的道路是越来越好了,从北方而来的珍贵商品可以进入每一位斯拉维斯的家中,他们的商品均由皇家公司提供,价格会比其他公司更加低廉,几乎就是成本价。 十年前,以撒政府的首任大法官阿德南侯爵寿终正寝,他的长孙继承爵位,同意与皇室完成领土置换,塞卜哈绿洲群被移交给帝国中央,阿德南家族则得到了巴西王国一块拥有宝石矿的开拓领。 于是,归属于昔兰尼加行省的塞卜哈大区正式建立,跨撒哈拉贸易的中部线路完全掌控在帝国政府的手中。 十年前,昔兰尼加行省应帝国中央的命令,开始号召信奉东正教,通用沙漠希腊语的游牧部落迁入条件更好的阿非利加行省,在沙漠边缘阻挡穆斯林部落的入侵,捍卫更为重要的迦太基城,他们留下来的土地则由斯拉维斯军团进行接管。 由此为契机,斯拉维斯军团的规模迅速扩大,通过对桀骜部落的袭击不断扩充着人数,到1478年末,已经占据了相当广袤的土地,拥有着在撒哈拉沙漠中首屈一指的军事力量。 以塞卜哈城和的黎波里城之间的大道为分界线,斯拉维斯军团又被分为两个万户,西斯拉维斯的万户由军团长艾尔多什统管,同时直辖两个千户,东斯拉维斯的万户则由副军团长阿菲夫统管,同时直辖一个千户。 15世纪末的撒哈拉沙漠还远远没有达到21世纪那般恐怖的面积,塞卜哈绿洲以北,朱夫拉绿洲以南均为干旱草原,足以蓄养骆驼和沙漠马,一些大型绿洲还能发展旱地农业。 实际上,撒哈拉沙漠大规模扩张是在19世纪末之后的事情,与小冰期的结束,全球变暖加剧和人类活动均有关系,在这一百多年里,撒哈拉沙漠的面积直接增加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无序暴增的穆斯林人口让生态环境的恶化再也无法逆转。 在大约一万年前的冰河期,撒哈拉沙漠是一片丰茂草原,小冰期的来临和人口数量的锐减让斯拉维斯领地的自然环境得到了显著改善,蒸发量的减少让半干旱沙漠长出了植物,让时令河变成了常年河,让大水井在夏天也能为周围的土地带来生机,让动物们不再遭受人类的捕捉,羚羊群落和沙漠猫群落逐渐恢复,有些地方甚至重新出现了巴巴里雄狮。 自然环境的改善使公路的修建成为了可能,在东罗马工程师的帮助下,斯拉维斯军团逐渐将主要定居点与大城市之间用道路连接起来,在道路周边修建种植防沙林,通过商路将这片土地接入帝国市场。 斯拉维斯们除了需要戍卫边陲,奉召出征,还需要开拓边疆,打击不服管教的穆斯林部落,将越来越多的土地纳入军团的管辖中,同时推广东正教,保卫跨撒哈拉沙漠的金盐贸易。 在这片荒漠中,游牧部落的生产能力都很低下,只有斯拉维斯军团能够从东罗马帝国手中得到更强大的武器装备和更充裕的粮食物资,这对其他穆斯林部落的战力优势是碾压性的。 随着非洲殖民的加剧,东罗马帝国对非洲的人文历史和自然地理了解更深,一些殖民部官员提出了“紫红地图”构想,旨在通过一百年乃至两百年的努力,将西非殖民地与北非本土连接起来,趁着小冰期带来的全球降温,打通撒哈拉线路,从北非和西非两个方向共同推进。 这一构想得到了狂热的大罗马主义者的极力支持,他们是“爱琴海主义”的坚定支持者,认为罗马帝国就该统治非洲,这是上帝赋予罗马人的神圣使命。 自从以撒在面向大学生的演讲中随口提出罗马人的祖先可能来自非洲后,“紫红地图”计划的呼声愈发高涨,大罗马主义者甚至将东罗马帝国对非洲大陆的殖民美化为“回归故乡”,甚至用摩西出埃及来进行类比。 以撒当然对此不屑一顾,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所大力推崇的殖民行动是什么高尚的事情,相反,这是一件注定遗臭万年的工程,但他也不会就此收手,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五年前,西斯拉维斯和东斯拉维斯联合组织了一支远征探险队,他们从塞卜哈绿洲向东南出发,沿着水源地不断进发,跨越沙漠,成功占据了乍得西北部的提斯贝提高原,击败了连铁器都没有多少的原住民。 提斯贝提高原的平均海拔超过两千米,降水量比周围的荒漠高出一截,山谷间的气温也比荒漠低上不少,拥有大量的时令河与常年温泉,军团长艾尔多什当即请示帝国中央,正式建立了南斯拉维斯万户,并邀请东罗马工程师,在这里开辟水渠暗井,在河谷间开辟农田,挖掘岩洞住宅,就此驻扎下来。 于是,东罗马帝国向撒哈拉以南的萨赫勒草原更进一步,从提斯贝提高原再往南走,自然条件会越来越好,最终就会看见跨撒哈拉贸易的起点之一,乍得湖。 只不过,提斯贝提高原位于撒哈拉沙漠正中央,养不起大量人口,南斯拉维斯虽然也是万户编制,但哪怕加上家眷,也仅有四千余人,这显然是不够的。 后来,提斯贝提高原的南斯拉维斯在那里发现了不少矿脉,甚至包括最珍贵的黄金。 再后来,跨撒哈拉道路的修建计划被提上了日程,水泥,砖石,沥青……这些高级材料被通通否决,斯拉维斯军团和昔兰尼加政府决定种树。 于是,四年时间里,东罗马帝国把数量庞大的各族奴隶拉到了沙漠,让他们在规划出的道路两旁种植撒哈拉沙漠的本地植物,同时开凿暗渠,减少蒸发,尽可能将道路旁边隔三岔五的水源供应给防沙林。 这些奴隶的下场当然是极其凄惨的,一旦中暑或是发烧,生命也就随之结束,监工们会在他们的注视中把本来配给给他们的淡水浇灌给树苗,然后等着他们断气,再把他们的尸体埋进土里,成为植物的养料。 四年来,一万多个奴隶死在了这条道路上,东罗马帝国用无数的生命一步一步地完成了前人所难以企及的壮举,把塞卜哈绿洲和提斯贝提高原连接了起来。 这些植物大多为草本和灌木,矮小而粗壮,却能够很好地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这条由沙漠植物围出的道路将传统的骆驼古道串联在一起,被沿途的游牧民族称为“骆驼大道”。 这条道路虽然并不算太长,但却成功地将南斯拉维斯万户接入了帝国商路,将在未来对“紫红地图”计划提供坚定支持。 由于骆驼大道耗费了数不清的鲜血和生命,附近的游牧部落对此又敬又怕,认为道路是神圣无比的,每次使用后都必须进行维护,还得付出自己的鲜血作为代价。 图阿雷格酋长结束了对骆驼大道的“献礼”,转向商队。 “哦?北方的罗马人?” 图阿雷格酋长看向马蒂尼茨,一边比划,一边用沙漠希腊语发问。 “你……出生……什么地方?” “君士坦丁堡。” 马蒂尼茨愣了愣,如实回答道。 “是狄奥多西城墙内,真正的君士坦丁堡人。” “哦,好,口音的确很像。” 图阿雷格酋长点点头,走到马蒂尼茨身边,从指间摘下一枚亮晶晶的宝石戒指,递给了他。 “两年前,君士坦丁堡的教士来沙漠布道,妹妹难产,他救了她们的命,我记得他的口音……” 图阿雷格酋长简单地说着口音浓重的希腊语单词。 “送给你,当做答谢,我的部落欢迎君士坦丁堡人……” “这……多谢……” 马蒂尼茨不知所措地接过戒指,戒指上的宝石竟然十分瑰丽。 他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罗马牌烟卷,送给了看上去挺和善的酋长。 酋长接过,向商队微微鞠躬,翻上骆驼。 “愿上帝保佑你们。” 百夫长在胸口画上一个十字,祝福图阿雷格人。 蓝衣的酋长犹豫片刻,也在胸口画上十字。 “也愿祂保佑你们吧。” 两支队伍就此告别,马蒂尼茨喜滋滋地摆弄着宝石戒指。 “好漂亮的东西,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宝石。” “这是什么东西?” “利比亚沙漠中的特产,黄金陨石。” 百夫长说道。 “星空落下来的,并不是真的黄金,这也是斯拉维斯军团向帝国出口的货物之一。” “有些图阿雷格部落将其视为友谊的象征,收着吧。” “哦,你们已经开始卖了啊……” 马蒂尼茨有些遗憾,戴上戒指。 “话说,他们不应该是穆斯林么?怎么也开始信正教了?” “他们从前的确是穆斯林,但现在,他们已经和主流伊斯兰世界隔开了,再也没什么伊斯兰学者来到这里,正教会的传教士正在想办法让那些比较温顺的图阿雷格部落皈依基督。” 百夫长说着,撇撇嘴。 “再说了,他们的信仰本来就不坚定,与真正的伊斯兰教具有相当大的差别。” “图阿雷格人是一个母系民族,掌控政治和战争的虽然是男人,但女性的地位非常崇高,具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拥有像基督教女性那样的财产继承权,而且主导着文化传承,女性不戴面纱,男性才戴。” 百夫长说道。 “孩子的男性血亲不是父亲,而是舅舅,君士坦丁堡的传教士救了那个酋长的妹妹和外甥,也就相当于救了他们的继承人。” “因为这种原因,一些伊斯兰学者非常讨厌他们,他们也和那些伊斯兰学者不是很对付。” “我们的传教士正在利用图阿雷格人的这种特点劝说他们皈依正教,一些比较功利的教士每次去布道时还会给地位较高图阿雷格女性带一大堆首饰,衣服和化妆品。” “原来如此,这倒不错。” 马蒂尼茨笑了起来。 “他们看上去挺善良的。” “善良?哈!” 百夫长嘲讽地笑了笑。 “他们是撒哈拉沙漠的宠儿,是最好的向导,也是最好的掠夺者,在斯拉维斯的扩张过程中,我们是依靠铁与血打服了他们,把最桀骜的一群人赶到了西边,又允许温和派参与商业,这才把他们稳定了下来。” “资本家先生,大沙漠不是君士坦丁堡,秩序与规则是用火枪和刀剑来划定的,您想来这里挣钱,可得多多注意啊!” 马蒂尼茨连忙点头,不再多说。 商队继续在骆驼大道上行驶,前方的高原山脉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铁黑色的光芒。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跋涉后,众人终于走完了骆驼大道,进入南斯拉维斯的主城,圣安东尼。 虽说是城市,但圣安东尼没有城墙,规模也不大,斯拉维斯们生活在帐篷,洞穴和当地土著遗留下来的石头房屋中,教堂修筑在最大的岩洞内,俯瞰着整片山谷。 南斯拉维斯以放牧,种植,经商和采矿为生,农田十分稀少,草场也不算太多,但这里的金矿却让他们过上了相当不错的生活,可以向皇室控制的贸易公司定期采购各种商品,甚至可以凭借这些商品控制周围的土著部落。 还没走进城镇,马蒂尼茨眼神一亮,立马挪动着身体跳下了车,从路旁的白色土地上捻起一抹灰,放进嘴里,闭上眼睛。 “啧啧,好东西,稀罕物!” 马蒂尼茨的神情振奋了不少,一路上的疲倦似乎也随之消失。 “这是纯碱啊,质量还真好!” 马蒂尼茨不顾舌尖传来的痛感,又捻起一些粉末,塞进嘴里。 “比北边的还要好!” “这玩意很值钱?” 百夫长问道。 “这附近有很多这样的土地。” “当然值钱,这是最重要的化工原料了。” 马蒂尼茨拼命点头。 “玻璃厂,造纸厂,染料厂,化工厂,都得使用纯碱,连那些贵族富商们吃的面包,也离不开纯碱!” “尤其是玻璃,制造五个罗马磅的优质玻璃,就得耗费两个罗马磅的纯碱,有时候还会更多。” “威尼斯的玻璃工艺被帝国抢回来后,的黎波里城和迦太基城新建了那么多玻璃工坊,还不是因为北非具有天然碱矿?” “用草木烧成的那种灰当然也可以,但不是最佳选择,经过提纯后的天然纯碱是最好的。” 马蒂尼茨喋喋不休地说。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全帝国的纯碱价格节节飙升,投资碱矿,绝对有得挣。”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百夫长冲碱土努了努嘴。 “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我们的金矿呢。” “金矿……我当然想,但想必你们不会那么轻易给我的。” 马蒂尼茨说道。 “我在矿务部门任过职,知道什么地方会产生天然碱矿,盐湖或干涸的盐滩附近最多,但也不一定,安纳托利亚的图兹湖就没法产碱,杂质太多,产盐倒是可以。” “我猜,这座高原肯定还有不少山间碱矿石,那种东西的纯度会更高。” 舌尖的疼痛终于让马蒂尼茨难以忍受,他连忙要来一个水袋,咕咕灌着。 “怎么样,合伙开采?” “直接运出去么?” 百夫长皱了皱眉。 “骆驼大道不能通马车,运费会很高。” “不,我们就在这里的岩洞里建立一个提纯工坊,把那些没用的杂质丢掉,把高纯度的成品运出去。” 马蒂尼茨显然早有准备。 “这样一来,我们还是有得挣,提纯不需要什么高级技术,用奴隶就行。” “行吧,反正这些东西对我们也没什么用。” 百夫长说着,继续带领队伍向圣安东尼走去。 “你可以去找我们的千夫长,我们一般会欢迎帝国商人的投资,到底怎么分成,以及各自承担的任务,他会与你谈好。” 马蒂尼茨连忙点头,翻上骆驼车,向城镇快速行去。 1478年末,在庞大的战争需求及经济下,东罗马帝国的早期化学工业开始启航,以玻璃和印染为主的轻型化工产业率先蓬勃生长,“三酸两碱”开始被运用到越来越多的工坊之中,针对这些重要原材料的开采和制造也催生了一系列的发展和变革。 …… 初冬的寒风吹拂着以撒的衣角,他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山下的优良草场,令人惊奇的是,这座冬季草场本该成为游牧部落越冬的宝贵财产,此时却呈现出一片枯黄之色,像是被夺走了生机。 以撒骑马下山,策动马蹄,踢翻一块枯草,只见泥土之下,连草根都被完全破坏,哪怕到了明年春季也无法萌发新芽。 以撒看着自己的成果,仰天长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炼金术士瓦伦丁和外交大臣巴西利厄斯骑马赶来,前者一副得意之色,后者则欲言又止。 “陛下,情况很好,看来这里的土地与我们的试验田没什么不同。” 一身黑袍的瓦伦丁呵呵笑着。 “昨晚收到信件,原材料的问题缓解了一些,阿莱克修斯陛下开足马力开采软锰矿,北非的资本家开始大力投资纯碱矿藏。” “您的思路是对的,需求刺激生产。” 以撒微微一笑,没有接腔。 枯萎的草场上还残留着些许白色固体,与白色固体接触的草叶更是一片灰黑。 这是氯酸钠,以撒所能得到的最高效的广谱灭生性无机除草剂,炼金术士瓦伦丁因为成功生产出了氯酸钠晶体,方才得到了如今的地位。 所谓广谱灭生除草剂,就是除尽绝大部分植物,包括粮食和牧草,这种没有选择性的暴烈除草剂早就在21世纪被有机除草剂所淘汰了,就算继续使用也得加上不少添加剂来对其进行遏制,以免造成过度伤害。 但是,这种毫无保留的暴躁正是以撒所需要的,他已经建立了一整套的氯酸钠生产线,准备趁着游牧部落南下越冬前,通过一人五马的快速骑兵小队投放到他们的冬季草场中,让他们感受一下,何谓天灾。 这些执行命令的骑兵由斯拉维斯骑兵和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部落民搭配组成,前者是投放主力,后者则是最好的向导。 氯酸钠的生产流程并不复杂,不需要高温,原材料只有氯气,石灰乳和纯碱,后两者直接可以通过天然矿石得到,前者则可以通过浓盐酸和软锰矿加热反应生成。 起初,一次氯气泄露导致五十多名穆斯林奴隶劳工惨死工坊,瓦伦丁建议以撒将氯气制成毒气弹投入战场,但由于没有什么特别适合的储存方法,以撒也没有生产防毒面具的能力,这种思路是行不通的,以撒不是屠夫,不是很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然,对于氯气的研究必然催生出更易储存的光气,以撒不会使用毒气弹,他的儿子可不一定,以撒十分清楚,查士丁尼对待敌人的手段甚至比他更加狠辣。 制造氯酸钠是不需要储存氯气的,直接将浓盐酸与软锰矿的反应容器用玻璃管道接上氯酸钠反应器即可,这样做虽然有风险,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受伤的也不是以撒的子民,这都无所谓了。 至于纯度,当然是不算太高的,但中间产物同样具有除草能力,可堪一用。 在1478年末,穆斯林人口东逃,天气愈发寒冷,北方的草场会被冰雪覆盖,游牧部落的迁移是必然发生的,他们的冬季牧场面积较小,并且十分固定,大概就在卡帕多西亚和奇里乞亚的东方。 诚然,草场面积广袤,以撒不可能把所有草场破坏殆尽,但他已经获得了部分亚美尼亚人和部分库尔德人的支持,知道什么牧场和农田最为丰茂,知道什么牧场能够养活最多的牛羊,知道什么农田能够产出最多的粮食。 只要有五分之一的冬季牧场和肥沃农田被以撒破坏,他的计划就成功了,庞大的生存压力会迫使游牧部落争夺生存空间,抢劫定居农民,导致持续一冬的混乱与灾荒。 小小的除草剂当然不具备多大的威力,但它是一粒火星,能够将游牧地区因为人口暴增和严寒天气而带来的生存炸弹彻底点燃。 哪怕没有以撒的插手,他们同样会在这年冬天产生混乱,以撒要做的,是让这场混乱来得更猛烈一些,让那些阻碍帝国霸业的穆斯林人口减少一些。 “陛下,这是否有些……” 巴西利厄斯看向以撒,皱着眉头。 “过于邪恶了?” “我们可以通过一些外交手段来劝说他们归顺。” “不,其实我还有其他的除草剂选择,比如亚细亚行省盛产的硼矿砂,直接开采即可,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土壤残留时间更短,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的氯酸钠,我不想让安纳托利亚的东部真的化为不毛之地,作用效果最多也只有半年罢了。” 以撒漠然说道。 “但是,既然突厥穆斯林想玩焦土政策,我便奉陪到底,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玉石俱焚,与敌谐亡,这是我最擅长的兵法,早在我攻略北非时便开始使用了,与我对垒?他们还不够格。” 以撒的嘴角升起一丝讥讽。 “等着瞧吧,游牧部落尚未完全进驻冬季草场,空荡荡的荒野是我的骑兵们最好的发挥空间,他们将带着无尽的灾祸,审判穆斯林的原罪!” “陛下,您想过没有,如果您让他们在冬季找不到草场,牛羊大批饿死,短时间内的确会引爆混乱,但这是很危险的!” 巴西利厄斯还欲劝说。 “等他们打够了,抢够了,但还是活不下去,他们就会在游牧首领的领导下冲击定居者的家园,抢夺粮食和牛羊,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道理!” “白羊内战即将结束了,马穆鲁克的雇佣兵也在雅各布的身边,如果雅各布振臂一挥,趁着这个机会将东方的游牧部落团结起来,重返安纳托利亚,岂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您没有多少骑兵,在这片土地上是没办法占到太大优势的!” “亲爱的外交大臣,我认为你说的很对,比起部分只会盲目猛冲的将军看得更远。” 以撒拍了拍巴西利厄斯的肩。 “不过,打一场决战,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在这个冬天,我会要求贡萨洛和梅赫梅特加快速度,等来年开春,除开留守部队外,我至少可以集结起一支八万人的大军,冲向东方。” “但他们只会更多,十万?二十万?” 巴西利厄斯吼道。 “听说哥萨克骑兵已经回去养精蓄锐,您是否也想在雪化之后,把夏季草场也来上一遍呢?” “陷入绝境的游牧民族是十分恐怖的,当您断绝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连刚满十岁的孩子都会跨上战马,与您决一死战,历史早就证明过!” “我说了,我能赢,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计划之中了,我有一万种办法击败他们,并彻底断送他们再入安纳托利亚的可能!” 以撒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回去吧,继续与库尔德人沟通,主要是那些雅兹迪人。” 巴西利厄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瓦伦丁则阴恻恻地站在一边。 “陛下,为这种东西取个名字吧。” 瓦伦丁指了指枯萎的草地。 以撒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在民间传说中,罗马人毁灭迦太基后,在迦太基附近撒上盐,让那里再也长不出粮食。” 以撒扬起头,眼光闪烁。 “传说当然是假的,食盐很难做到这一点,我的迦太基依然是地中海上闪烁的明珠。” “但是,这种白色晶体却可以。” 以撒哈哈一笑,策马狂奔。 “叫它布匿之盐吧!” (本章完) 第404章 吉普赛人的战争 第404章 吉普赛人的战争 伴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1478年的11月悄然来到,北半球进入了寒冷的冬季。 小亚细亚半岛上,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纵火焚毁安卡拉城,带着聚集起来的游牧部落东逃锡瓦斯,一边向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请求援助,一边为过冬进行准备,每一位逃亡到此的难民都遭到了严苛的剥削和压榨,大批的穆斯林难民正在绝望中走向因为饥荒和寒冷而带来的死亡。 托罗斯山脉北麓,卡拉曼贝伊乌灿终究没有决一死战的勇气,眼睁睁地看着罗姆都城科尼亚被东罗马帝国的三万大军迅速攻破,他带着仅剩的一万多人徘徊在科尼亚城和卡拉曼城之间,凭借着骑兵带来的高机动性成功击败了一支莽撞冒进的东罗马军队,一千余名射击军和两百余名开垦团员遭到屠杀。 尽管天气寒冷,尽管游牧凶残,东罗马帝国依然坚持不懈地向高原深处步步进发,开足马力的殖民体系和手工业体系将一船接一船的粮食,衣物,武器和焦炭运往港口,再由运输队送到战士们的手中,在群山中打游击的突厥残兵和穆斯林难民因为愈发寒冷的天气而频繁下山,东罗马士兵也在各处战场给予他们最严厉的打击。 在这个冬天,白羊王朝的混乱局势逐渐明朗起来,马穆鲁克王朝的八千雇佣兵为雅各布提供了强而有力的支援,哈利勒王子困守大不里士,败亡只在旦夕之间。 在1478年的战争中,东罗马帝国强横到极致的综合实力为伊斯兰世界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撼,传统的战争模式遭到改写,传统的焦土政策也无法让东罗马帝国如几百年前的祖先那般败倒在安纳托利亚的荒原上,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带来的蓬勃生机冲天而起,化为一朵浓郁的乌云,笼罩在小亚细亚的上空,让穆斯林们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不过,对于小亚细亚半岛最东部的游牧部落来说,这些事情暂时还很遥远,凛冬将至,并非所有地方都有特拉比松附近那样的黑海暖流,北方的草场会被白雪覆盖,他们必须遵从自古以来的传统,带着成群的牛羊前往温暖的南方,寻找冬季草场。 这些游牧部落包括广义上的土库曼人和库尔德人,他们的冬季草场大多分布在东南托罗斯山脉以南的低矮平原上,属于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流域的第二级阶梯,这里水草丰美,曾是土库曼白羊王朝的起家之地,城市化程度很低,仅有迪亚巴克尔称得上中型城市,农耕民族分布在城市周边,大片的广袤旷野都是游牧民族的家园。 幼发拉底河流域,山脉西南麓,一座名为纳尔勒的小镇坐落于山坡之上,北方的东南托罗斯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西方的和缓山路通往奇里乞亚平原。 这片土地属于杜勒卡迪尔贝伊国,一个夹在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之间的突厥贝伊国,曾经被奥斯曼所灭,随即又被收入白羊王乌宗哈桑的麾下,不久前,白羊王朝内乱,为了换取支持,雅各布王子为杜勒卡迪尔贝伊授予了自治权,使其重新成为阻挡西方强权的屏障。 拉马赞贝伊国灭亡后,东罗马帝国在奇里乞亚平原进行了强制洗礼,以暴力手段要求穆斯林皈依东正教,但仅有约十分之一的伊斯兰教徒同意改信,或者表达过改信意愿,获得了一段时间的考虑期,剩下的穆斯林要么被捕为奴,要么遭到屠杀,要么就只能逃往四面八方。 东罗马帝国的进攻将奇里乞亚平原的三座大城市化为废墟,城市附近的集镇和乡村也在随后的扫荡中十不存一,接二连三的大屠杀和捕奴运动让奇里乞亚的人口飞速下降,大约有五万余人逃进了山里,并向东方的杜勒卡迪尔和南方的马穆鲁克继续迁移。 对于这些穆斯林难民,杜勒卡迪尔和马穆鲁克一般秉持欢迎态度,他们同为伊斯兰教逊尼派,在经历一段时间的过渡后,是可以融入当地社会的。 至于游牧部落,小亚细亚东部的情况比较特殊,两种生产模式在一片土地上共存,游牧区和农耕区没有明显的界限,游牧部落对定居村落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往往会将其视为寒冬时期的储备粮——当游牧部落生活艰难时,他们就去抢劫本地的村庄,吃他们的粮食,烧他们的柴火。 但是,当成群结队的难民从西边逃难而来时,庞大的生存压力立马显现了出来,开垦荒地是需要时间的,市面上的粮食很快便不够吃了,一些市民联合起来,将难民堵在城门外,拒绝为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是个比较有眼光的人,在与奇里乞亚平原接壤的地区设置了流民安置机构,学者和工匠得到善待,骑手和战士得到提拔,剩下的普通百姓则被他迁往南方,分散安置在黎凡特和埃及,开垦因为多年战乱而荒芜下来的土地。 纳尔勒小镇北方,一座营地驻扎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中,营地的四周被密林环抱,简陋的帐篷歪歪斜斜地排列着,干草和树枝制作的简易床铺布置在帐篷之下,几十座帐篷围绕着一辆大篷车,大篷车里装着简单的家具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篷车的最内部竟然还摆放着一个正教十字架。 很显然,这是流民营地,属于一个永远在路上的自由民族,吉普赛人。 正值傍晚,几座篝火上的炖锅咕咕冒泡,吉普赛部落民三三两两地围坐一起,开始享受今晚的食物,营地的神父领着众人祈祷,感谢上帝的恩德。 有些人满脸虔诚,有些人面无表情,孩子们则心不在焉地听着长长的希腊语祈祷词,偷偷地瞄向营地中的简陋马厩,马厩里,几匹神骏的健马甩着响鼻。 进行祈祷后,众人开始用餐,安静的气氛一扫而空,欢乐的交谈声在营地中响起,孩子们飞快地吃完饭,跑去马厩旁,把采来的草料塞进马匹的嘴巴里,马匹也轻轻舔着孩子们的手心,逗得他们哈哈直笑。 “混蛋,你们几个给我滚去其他地方,不要打搅红骑兵休息!” 吉普赛司令官从大篷车中探出头,冲孩子们吼着。 “他们晚上还要出去!” 孩子们们抱怨几声,蜂拥而逃,马厩旁,几名伪装成穆斯林的斯拉维斯骑兵咕哝几声,翻了个身,继续沉浸在梦乡中。 司令官怒气冲冲地看着孩子们逐渐跑远,坐回大篷车中的座位,为自己斟上一杯伏特加酒,喝上几口,一股火焰在腹部燃起,让他感觉暖洋洋的。 吐出一口酒气,司令官看着大篷车最内侧的十字架,心绪有些纷乱。 司令官名叫蒙达,是这个吉普赛营地的首领,五年前,蒙达的父亲在寒冬中去世,他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带领着这支吉普赛部落继续生活。 截止到15世纪末期,吉普赛人的脚步已经踏遍了半个欧洲,从东欧草原到大不列颠,从伊比利亚到保加利亚,仅有过于寒冷的北欧暂时没有发现过吉普赛人的身影。 作为一支外来民族,吉普赛人在异乡土地上备受歧视,他们固执地保留着自己的传统,不愿定居下来,不愿从事畜牧或农耕,定居者认为他们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谎话连篇,喜欢偷窃,是城市和乡村的“寄生虫”。 原时空中,欧洲人对吉普赛人的歧视和偏见来自于多重因素,有肤色和人种上的歧视,有道德与文化上的厌恶,有定居者和流浪者之间的矛盾,也有宗教和政治上的不信任。 东罗马帝国是吉普赛人西迁之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欧洲文明,无论是希腊半岛,小亚细亚半岛,保加利亚还是塞尔维亚,这些地方都存在着相当多的吉普赛流动人群,为了将这些流浪部落管理起来,让他们不要给城市发展带来麻烦,东罗马帝国在这十几年里费了不少功夫。 历史证明,吉普赛人是赶不尽杀不绝的,他们在欧洲人的排挤和打压中度过了几百年,人口还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强权君主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吉普赛问题,但他们无一例外,从未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由于拥有历史先见,以撒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把吉普赛人赶尽杀绝,松散的组织模式让他们根本不可能谋求民族独立或是裂土建国,实用主义的宗教思路和优秀的语言学习能力让他们至少能在信仰和语言上与普通罗马人达成统一,只要不添乱子,他们便无法对东罗马帝国造成任何威胁。 在上一次的保加利亚战争中,一些吉普赛人向东罗马帝国提供了帮助,奥斯曼战帅韦利·马哈茂德战败身死,这为罗马人和吉普赛人之间的合作开了一个好头。 战争结束后,以撒曾召集保加利亚的吉普赛部落来瓦尔纳城开会,与他们达成协约,在允许他们自由迁移的前提下,要求他们遵守东罗马法律,同时为东罗马帝国提供情报方面的支持。 但是,吉普赛人实在太过松散,从来都是以几十上百人的小部落进行独立生活,各个部落之间交往不深,平时也没有太多联络,前来拜会以撒并与他签署协约的终究只是少数,大量的吉普赛小部落依然躲藏在人类社会边缘。 行政机构扩充之后,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声音可以传播到全国各地,针对吉普赛人的规范化运动在核心领土上开展,生活在城镇和村庄中的公民一旦发现吉普赛人的踪迹,都必须立马上报,行政人员和神职人员会在皇家骑警的陪同下找到一个个吉普赛营地,对他们进行登记,同时要求他们前往最近的大城市,领取仅有大区级政府才能颁发的合法通行证。 为了缓和吉普赛部落和东罗马公民之间的矛盾,东罗马帝国的人文研究院和宣传部门也在中央的要求下进行了针对化宣传,试图澄清主流社会对吉普赛人的无端怀疑。 首先便是民族由来,人文学者们根据吉普赛语和印度梵语之间的高度相似性,推断出吉普赛人原本来自于印度,那就一定是亚历山大东征与希腊化时代的产物,属于希腊遗民,和东罗马公民拥有同一个祖先。 其次便是宗教,吉普赛人与希伯来人不同,对待宗教的态度十分随意,走到哪里便信奉哪里的宗教,东罗马境内的吉普赛人基本上都信东正教,同样是隶属于君士坦丁堡正教会的同宗兄弟,不存在异端之说。 至于所谓的占卜,星象等神秘学“巫术”,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西欧最尊贵的君主,神圣罗马帝国的腓特烈三世便痴迷这一套理论,梵蒂冈教廷也不可能带着十字军攻打维也纳,如果不去较真,基本上没人在乎。 随后便是称呼,人文学者们认为,吉普赛人的自称“罗姆人”一定与罗马帝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建议百姓尊重他们,将带有歧视意味的“阿金加诺人”改换为“罗姆人”。 最后便是道德,农民和市民们常常指责吉普赛人喜好偷窃,其中一部分指控当然是有理有据的,但大部分指责都来自于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成见,只要有偷窃行为发生,大家都一股脑地将罪名强行安在处于社会边缘的吉普赛人身上,从不管他们是否愿意。 实际上,人们越是排斥,吉普赛人就越是贫穷,越是贫穷,偷窃之事便越常发生,甚至把一些原本不爱偷窃的吉普赛部落逼上对立面,最终酿成恶性循环。 实际上,吉普赛人压根就不是一个团结一致的大集体,两个处于不同地区的吉普赛部落之间的差异,也许比君士坦丁堡人和迦太基人之间的差异还要大。 至于西欧人对吉普赛人的其他指控,比如携带瘟疫和替东方穆斯林当间谍,这当然也是无稽之谈,东罗马帝国的城市卫生条令极其严格,已经很久没有爆发出大规模瘟疫,东方穆斯林更是被帝国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何来瘟疫与间谍之说。 在一系列的宣传下,东罗马公民对吉普赛人的歧视稍有减轻,吉普赛人也能感觉到帝国中央释放出的善意,保加利亚的一部分吉普赛部落开始在帝国中央的劝说下定居在城市周边,同时不再保守顽固,允许部落成员与东罗马公民结为婚姻。 但是,绝大多数的吉普赛部落依旧保持了自己的传统,宁肯在自由的流浪之路上风餐露宿,也不愿在城市的四角天空下过衣食无缺的生活。 于是,东罗马帝国继续颁布政策,希望每一位吉普赛司令官能够将自己除继承人之外的一个儿子送到神学院参与短期学习,回归部落后担任部落神父,为成员们组织日常宗教活动,为孩子们提供最基础的神学教育和希腊语言教育,同时将东正教的道德观念彻底带进吉普赛群体,让他们为可能存在的偷窃行为感到羞耻。 你想保留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不想被东罗马社会彻底同化?这没问题,反正你们也没什么野心,无所谓的。 但是,如果你连最基础的宗教同化都不想接受,那就是不给东罗马帝国面子了,自从东罗马帝国复兴以来,凡是胆敢不给帝国面子的族群,他们的下场大多不怎么好。 在东罗马帝国的半胁迫劝说下,大部分吉普赛部落还是接受了这一条要求,部落司令官们老老实实地将一个儿子送到神学院去,并在学成归来后接纳他们作为部落神父。 为了给那些比较温顺的吉普赛部落一点甜头吃,东罗马帝国开始将通行证分为三级,依照吉普赛部落对东罗马帝国的向心力程度,为他们授予各项权利。 最次一等的通行证颁发给那些愿意进行登记但不愿接受宗教管理的部落,只能在广大农村与小型城镇周边扎营,不准在行政区首府这样的大城市附近游荡,一旦发现便立即驱赶。 第二等级的通行证是最多的,也被称为“教会通行证”,颁发给愿意接受宗教管理的部落,可以在大城市周边扎营,并且允许售卖商品,经营摊位。 最高等级的通行证被称为“皇家通行证”,由皇帝,皇太子或皇太孙直接颁布,颁发给愿意为帝国效劳,承担观察地方和刺探情报等工作的吉普赛部落,他们甚至可以在大城市之内的指定位置驻扎下来,还会得到皇室特赠的权力象征物,有权对周围的其他吉普赛部落进行适当管理。 由于吉普赛人不事生产,他们必须依赖农村或城镇才能生存下去,高等级通行证对吉普赛部落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在能够保障迁移自由和本族传统的前提下,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吉普赛人也不例外。 十几年来,东罗马帝国的吉普赛政策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效果,每一座大城市的周边都有吉普赛人的流动营地,他们只是不事农耕畜牧,并非不劳而获,占卜,药剂,修锁,金属加工,驯兽,唱歌,跳舞,兜售小商品……受过教育的神父将基督教的基本道德带到了吉普赛部落中,高速发展的经济让每一座城市都养得起这样的服务业人员,从君士坦丁堡中流出来的一点点油水都能养活几十个吉普赛部落。 收入变多了,生活过好了,道德变高了,吉普赛部落的犯罪率直线下滑,在东罗马公民心中的形象也有所改善,一些吉普赛部落在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后开始诞生出不同的思想,希望在城市中获取一席之地,而非四处流离。 当然,吉普赛犯罪率的下滑还与东罗马帝国的法律有很大关系,一般的吉普赛部落难以进入城镇,而广大乡村的农场主和牧场主在他们的私人土地上享有绝对自卫权,如果一个吉普赛小偷胆敢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闯进私人领地,主人在劝说未果后,能够使用包括火枪和十字弩在内的致命武器来保卫自己的私有财产,如果吉普赛部落准备上门报复,皇家骑警将誓死保卫帝国的纳税人。 一些得到皇家通行证的吉普赛部落逐渐对这个国家诞生了主人意识,他们的实力较为雄厚,也会有意识地约束周遭的其他部落,禁止他们触碰法律,破坏整个族群的名声,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 15世纪初,卢森堡王朝的西吉斯蒙德曾向一部分吉普赛人提供了保护,允许吉普赛人在他的土地上自由迁移,吉普赛人借此机会将活动范围扩大到半个欧洲,但诸位君主并没有将吉普赛问题真正重视起来,之前放任自流,等事态变得不可控,又开始大举迫害。 15世纪末,吉普赛人不到一个世纪的黄金时期已经结束,频繁的瘟疫,歉收的农田,寒冷的天气和猎巫运动的兴起让西欧各国掀起了一股迫害吉普赛人的浪潮,东罗马帝国对吉普赛人的宽厚待遇让不少吉普赛部落重新回到了东罗马境内,截止到1478年底,生活在东罗马国土上的吉普赛人已经超过了二十五万,并且还在持续增加中。 由于政策出台时间尚短,尽管他们信东正教,会说希腊语,但大部分的吉普赛人都并没有将自己看做罗马人的一员,对于他们来说,东罗马帝国是一个温暖舒适的避风港,除了东罗马帝国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拥有着如此发达的城市群,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将他们当成正常人来看待,亲近感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他们愿意维护目前的和平秩序,愿意为东罗马帝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拥有皇家通行证的大部落将所有的皇室成员列为“外乡人兄弟”,甚至提出为皇帝而战,正如当年,他们站在了西吉斯蒙德的身边。 由于热爱流动,吉普赛人也深度参与到东罗马帝国的扩张中,从安纳托利亚的到阿非利加,从埃律西昂到新色雷斯,东罗马帝国的脚步到达哪里,哪里的吉普赛人就泛滥成灾,他们为当地政府提供了不少帮助,游牧部落的叛乱由他们来检举,奴隶暴动的筹谋由他们来揭发,流窜到新占领区的伊斯兰学者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假意改信,日后悔过”的穆斯林还没来得及起事,吉普赛人便带着骑警来将他们尽数诛灭。 吉普赛人不太愿意参与“外乡人”的争斗,他们只是对眼前的和平生活太过珍惜。 北非两个行省的公民对吉普赛人最为友好,作为三十多年宗教同化下的产物,他们的罗马公民身份认同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共同信仰的基础上,宗教狂热情绪和普世主义倾向非常浓厚,他们在政治上偏向保守,却在对待不同文化的其他东正教徒时比希腊裔公民更加开放。 迦太基城的医学院公开邀请著名的吉普赛行脚医生为学生们讲授兽医课,本阿鲁斯的动物园也聘请了一些吉普赛驯兽师担任饲养员,庄园主们十分愿意与附近的吉普赛部落友好相处,期待着他们能将组团逃跑的穆斯林奴隶逮捕归案。 希腊半岛上,希腊裔公民也逐渐适应了吉普赛人的存在,雅典城的雅典娜金色大厅就曾邀请吉普赛舞者表演节目,圣尼古拉商城也为吉普赛部落划分出了定点摊位,允许他们兜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无论如何,一切都在缓缓进步,高速增长的经济带来了开明的社会风气,一切矛盾都被遏制于无形。 1478年夏季,一些希望获得皇家通行证的吉普赛部落得到了秘密任务,他们乘坐大船抵达塞浦路斯,随后又在东罗马帝国收复奇里乞亚之后登陆安纳托利亚,他们在阿达纳城面见了皇帝,并得知了更多的任务细节。 “司令官,你在么?” 一个声音打断了蒙达的思绪,他抬起略有几分醉意的眼眸,看着一袭黑色教袍的部落神父。 这是他的弟弟,曾在五年前响应帝国号召,前往康斯坦察神学院进行了一年的培训,现在已经是一位还算合格的神职人员,精通教会希腊语,会写希腊文,对拉丁语也有所涉猎。 蒙达看着自己全然一副虔诚信徒的弟弟,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实际上,蒙达所带领的这个部落原本生活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安纳托利亚,他的祖先们为了更好地与定居者交往,非常自然地将伊斯兰教逊尼派作为整个部落的信仰,直到东罗马帝国收复爱琴海东岸,全面清剿伊斯兰教徒,他们又立马改信了东正教。 在蒙达心中,信仰是灵活的,是因地制宜的,他们是自由的流浪者,不必像那些欧洲人一样全身心地侍奉上帝。 蒙达的父亲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带领部落皈依了东正教,却并不会严格遵守东正教的一切法律和习俗,他们甚至没去过几次教堂,没听过几次布道。 东罗马帝国的吉普赛政策开始实行后,蒙达的父亲当然也是非常高兴的,他不想和定居者兵戈相见,但也不太愿意把儿子送到神学院中,仅仅拿着一张最低等级的通行证,带着部落在爱琴海东岸自由迁移。 可是,五年前的一场严寒改变了这一切,当市民和村民们赖在家中,享受着温暖的炭火和食物时,大量的吉普赛部落流离在风雪中,他们没有多余的粮食,没有常备的庇护所,往往会像游牧民族一样进行冬季迁移,如果温暖的南方也开始变得寒冷,他们就没有了任何办法,如果运气好,也许能扛过去,要是运气不好,死一大半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是,在那年冬天,从康斯坦察到米斯特拉斯,从卡尔西顿到博德鲁姆,地中海以北的东罗马城市的大教堂向所有吉普赛正教徒敞开了大门,在卡尔西顿大教堂神圣的马赛克画下,蒙达的这支部落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冬里的温暖,燃得通红的焦炭,咕咕冒泡的热汤,烤得喷香的面包…… 吉普赛人知道,教士们其实不太喜欢他们,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大皇宫的一纸号令,正是这一纸号令,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尽管精通医术的教士进行了全力救助,蒙达的父亲还是因为已经出现严重感染的冻疮而去世了,临死前,他以司令官的名义宣布接受皇帝的要求,将次子送到神学院去,同时将皇帝及他的后世子孙全部列为外乡人兄弟,只要大皇宫一如既往地善待部落,部落就会一直遵从大皇宫的号令,从那年冬天,直到世界毁灭。 “仁慈而善良,伊萨克皇帝真是个好人啊……” 父亲临死前,看着吃饱饭的族人,还在如此喃喃自语。 后来,这些受教会所救助的吉普赛部落大多接受了宗教管理,在神学院中进行过培训的吉普赛人成为了东正教会伸向流浪民族的触手,一些教士在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后,还会主动劝说兄长或父亲停止流浪,安家立业。 “司令官,我们的下一站在什么地方?” 神父直接了当地挑明了来意。 “教会还希望我们这些部落神父担起传播信仰的职责,我想看看,能不能劝说一些穆斯林难民皈依基督。” “下一站在什么地方,不是我说了算,得看那些红骑兵。” 蒙达慢慢说着,掏出一盒罗马牌香烟,也分给弟弟一支。 “怎么,这么快就代入传教士的身份了?” “哥哥,我还不是为了营地。” 神父谢绝了香烟,在兄长身边坐了下来。 “这辆大篷车够不错吧?如果不是我要来了这次执行任务的机会,凭我们营地的实力,没办法得到的。” 蒙达撇撇嘴,但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余地。 这种大篷车来自于皇家马车工坊,是皇帝专为吉普赛人设计的一种原始“房车”,篷车中最醒目的便是摆放在最内侧的十字架,这使得篷车能够承担礼拜堂的职能,用于满足流浪民族的信仰需求。 四轮大马车造价不菲,大部分吉普赛部落都是很难得到的,蒙达的这辆大篷车更是珍贵,仅有拥有皇家通行证的部落才能得到,相当于权力与恩宠的象征。 大篷车推出后,立马得到了吉普赛人的一致好评,一些吉普赛人甚至根据大篷车的数量来判断部落强弱。 “哥哥,你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么?” 神父想了想,看向蒙达。 “总感觉神神秘秘的。” “不清楚。” 蒙达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雾。 “但据我所知,一共有几十个罗姆部落参与了这次任务,我们只负责为红骑兵和卡帕多西亚骑手提供住处,帮他们打掩护。” “罗姆人的部落太多了,太寻常了,穆斯林对我们的存在早已习惯,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至于具体是什么任务,我不会管,建议你也不要管。” 神父点点头,抿了抿嘴。 “大哥,等红骑兵们执行完任务,我建议您还是赶快转移营地吧。” “天气冷,粮食不够吃,难民们已经开始啃树皮了,下一步就是吃人。” 神父抬起头,看向兄长。 “如果让他们发现我们,恐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年冬天,会死很多人。” “死人倒是与我无关,我只是这个营地的司令官……” 蒙达咕哝一声,觉得弟弟的话有些道理。 “放心吧,我会把你的担忧告诉红骑兵的,想必他们也不想被萨拉森人发现。” 两人正说着话,营地里传来孩子们的骚动声,红骑兵醒了。 蒙达和神父走出大篷车时,一个小队的斯拉维斯骑兵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他们骑着精挑细选的快马,每个人的马鞍上都斜挎着两个大包,包中鼓鼓囊囊,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向您致敬,尊敬的司令官。” 斯拉维斯队长一边将果分给孩子,一边冲蒙达微笑。 “寒夜来临,我们也该出发。” 蒙达看了看欢呼雀跃的孩子,又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点点头。 “不管你们在做什么,祝你们成功吧。” 司令官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愿万军之耶和华保佑你们。” 队长含笑点头,阿拉伯特色的面容和伊斯兰式的着装打扮让他们看上去与附近的穆斯林没什么两样。 在吉普赛人的注视下,斯拉维斯小队沿小道出山,他们从人迹罕至的森林奔向开阔的原野,奔向睡梦中的草场和良田,为穆斯林们带来死神的告诫。 与此同时,漆黑的夜里,许许多多的快马骑兵从许许多多的吉普赛营地奔向游牧部落的冬季草场,将马鞍包中的布匿之盐洒在这片被神诅咒的大地上。 1478年末,漫天风雪中,游牧民族将大帐迁往南方,孩子们畅想着南边的鸟兽暖阳,妇女们闲聊着南边的布匹织物,首领们忙着清点部落的财产,似乎充满希望。 但是,他们的希望终究难以实现,他们的命运早就掌控在了别人的手上,抵达心心念念的冬季草场后,他们将得到的,仅有满眼枯黄。 (本章完) 第405章 冬季治安战 第405章 冬季治安战 来自北地的寒风吹拂着安纳托利亚的原野,带来了冰与风雪,混杂着血与硝烟,波澜壮阔的1478年终于过去,1479年的钟声在寒冬中敲响。 在过去的一年里,东罗马帝国集结了超过十万的大军,在三个方向对安纳托利亚展开东进运动,成功占据了包括阿达纳城和安塔利亚城在内的南部海岸和包括安卡拉城与科尼亚城在内的高原领土,登记人口接近九百万。 对于安纳托利亚的穆斯林来说,过去的1478年又是悲哀与绝望的一年,东罗马帝国并没有因为庞大的穆斯林人口基数对他们抛出任何橄榄枝,依然坚决地执行了从复兴之初便确定下来的暴力手段,哪怕需要耗费大量金钱,也一定要将核心领土上的不稳定分子消灭干净,除了被自己人破坏殆尽的安卡拉城之外,科尼亚,安塔利亚,阿达纳……这一系列的大城市笼罩在“紫色恐怖”之中,价值比较高的青壮年劳动力被捕为奴,其余人等迎来了一轮接一轮的清洗与屠杀。 与此同时,东进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东罗马帝国的武装开垦团自西向东,圈占穆斯林的农田与村舍,建立大农场和大牧场,将那些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穆斯林农民向东驱赶,用最血腥和最野蛮的暴力行径逼迫他们走上了一条“血泪之路”。 至于实力相对强悍,有组织有纪律的东部穆斯林游牧部落,他们遵守了祖传的法则,在寒冬来临前向温暖的南方开始了迁移,他们对恶劣环境的抵抗力比农耕族群差很多,只要没有充足的草场,羊群和牛群根本撑不了太久,这是他们最重要的生活资料,当一个部落失去草场后,它的寿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可是,当他们兴冲冲地赶到冬季草场时,只看见了一片狼藉,过去的优良草场就像被神诅咒了一样,呈现出枯黄与昏黑之色,饥饿的牛羊在荒土上哀嚎,震惊的牧民不知所措。 对于游牧部落来说,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恐怖场景,大片大片的草场毫无预兆地陷入死寂,没有焚烧的痕迹,也不像是其他部落捷足先登,他们心怀侥幸地刨开泥土,却才发现,就连草根也并未幸存,哪怕熬上一个月,这里照样长不出任何东西。 为了生存下去,一些游牧部落立马开始了劫掠,他们冲向富饶的村庄,盼望着能够从农耕族群手中得到过冬的粮食。 可是,他们的希望依然落空,最为富饶的良田中,原本蓬勃生长的小麦和蔬菜同样被恶鬼夺走了生机,农民们在田垄上哭嚎,不知道该怎样养活自己的妻子儿女。 相比于草场,东罗马帝国对农田的打击更为彻底,仅仅凭借吉普赛部落和快速骑兵的组合不可能将群山之中的草场尽数摧毁,只能选择最为优良的那些进行针对性破坏,但农田是不一样的,大片农田仅在大城市和大村庄之外才有分布,破坏起来容易许多。 与此同时,流言迅速蔓延,一些受东罗马雇佣的教法学者开始宣传“穆斯林原罪论”,认为安拉已经抛弃了他们,先知穆罕默德是全世界最大的骗子,只有耶稣基督才是唯一救主,如果不愿皈依,下一年的冬天将依旧充满绝望。 饥饿与寒冷造就了恐慌,残酷的生存压力推动着小亚细亚东部的穆斯林们自相残杀,牧民与牧民争夺着残存的次等草场,牧民与农民争抢着过冬的粮食,他们也一起对逃跑而来的难民挥动屠刀,认为是他们带来了无尽的灾祸。 混乱,饥荒,严寒,杀戮……社会秩序遭到破坏,内部矛盾迅速激化,穆斯林统治者们将自己的粮食牢牢锁死在城市和城堡的仓库中,死亡变成了家常便饭,人吃人的惨状处处发生。 为了让小亚细亚东部的饥荒更加猛烈,东罗马帝国进行了一系列的针对性措施,帝国商务部严禁任何东罗马商人向任何穆斯林聚集区出售哪怕一粒粮食,一旦发现便立即处死,皇室控制的粮食贸易公司也随即而动,以更高的价格将埃及和黎凡特的流动粮食抢购一空,哪怕倒进海里,也绝不允许穆斯林商人将其送进北方的饥荒区。 至于白羊王朝,他们倒是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但持续一年的内战已经对乡村社会产生了较为严重的破坏,白羊商人也不太敢将宝贵的粮食运往灾区——饥饿的民众是没什么购买力的,只要你敢去,他们就敢抢。 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中西部,浩荡的寒冬同样席卷了草场和农田,突厥君主和东罗马军队带来的一系列破坏让这里的乡村生产体系同样迎来崩溃,躲藏在深山中的穆斯林难民被迫走出群山,寻觅食物,有些人能够侥幸存活,更多人则倒在了冬季的寒冷与饥饿中。 安卡拉城东北方,克尔奥卢山以南,一条大河自南向北奔涌流淌,正值丰水期,冰冷的河水拍打着河岸,卷起阵阵波涛。 这是哈里斯河,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第一大河,发源于高原东北部,先是自东向西,接着转而自南朝北,穿过本都山脉,注入黑海,在锡诺普和萨姆松一带形成了河口三角洲,自古以来便为两岸的百姓提供饮水及灌溉之利,曾是赫梯人的“母亲河”。 由于哈里斯河上游沿岸多为富含铁元素的红褐色土壤,突厥人称其为“克孜勒河”,意为“红河”,在1479年初,东罗马帝国与奥斯曼苏丹国大致沿哈里斯河划界,河流西部为东罗马控制区,河流东部仍然处于巴耶济德二世和游牧部落的控制下。 冬日的朝阳惨淡地挂在天上,克尔奥卢山南部,哈里斯河与其支流所形成的一道三角形区域内,一座大牧场迎来了新的一天。 这座牧场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干流以西,支流以北,小山以南的土地均在牧场的范围中,牧场西边则是建立在奥斯曼村庄废墟上的帕昂小镇,一个畜牧镇。 正值早晨,牧场从睡梦中苏醒,女工们开始挤奶,捡蛋,准备早餐,牛仔们则打着哈欠离开宿舍,去水盆处洗把脸,冲女工们吹吹口哨,检查一下围栏和马厩的情况,再回到宿舍门前的空地上,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并不美味却一定管饱的早餐。 他们的衣着十分奇特,外面是毛皮大衣和絮工装裤,腰间佩戴着皮革束腰带,头上是一顶宽檐牛仔帽,脚下则是带有马刺的皮靴,看上去有些肮脏,但布料材质明显不错,至少十分耐磨。 这些年来,在东罗马皇室的引领下,东罗马帝国开启了一次服装改革,主张把托加,达尔玛提卡,帕鲁达门托姆和佩努拉这种“长袍大袖”式的传统东罗马服装进行重新设计,向军服全面靠拢,以“修身”,“对称”和“束腰”作为主要美学目标,以方便活动作为主要宗旨,使其变得简洁而干练。 于是,皇家纺织集团根据大皇宫的指示设计出了不少新式服装,包括各式军服,各式礼服和各种工装,由龙骑兵军服演变而来的长风衣很快得到了上层绅士的喜爱,由码头工装演变而来的帆布牛仔套装也在小亚细亚半岛迅速走红,成为了东进运动的象征之一。 女工们把热气腾腾的炖汤和面包端了出来,每位牛仔还得到了一杯琥珀色的饮料,大家围坐在地,头顶蓝天,飞快地吃了起来。 “又是甜菜汤和格瓦斯,我们的骑士先生这么喜欢罗斯菜么?” 一名新加入的牛仔抱怨了起来,小口喝着微酸的格瓦斯。 “在我的家乡帖撒罗尼迦,大家都能吃上最新鲜的海鱼。” “得了吧,新来的,有得吃就不错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一个老牛仔,一名退伍老兵。 “骑士先生早年在哥萨克草原打仗,和部队走散了,在雪原上快饿死时,一对罗斯夫妇用红菜汤救了他,他从此也就爱上了罗斯菜。” “把你的混账肚子快点填饱,我们可能要出去。” “今天就不用放牧了,简单喂一些干草,等着骑士先生回来就行!” 老兵显然是他们的管理者,牛仔们不再质疑,囫囵吞咽着眼前的食物。 吃完饭后,有些人抽烟,有些人打牌,输掉昨晚赌局的几个倒霉蛋一边抱怨,一边去畜栏工作,铲粪,加水,添草…… 退伍老兵摸出几片嚼烟,一边咀嚼,一边擦拭自己的火枪,这是一柄短管簧轮枪,枪身上雕刻着阿瑞斯集团的徽章。 “哈!一张直布罗陀!” 退伍老兵抬头望去,一名牛仔得意地从高级烟盒中抽出一张卡牌,冲同伴们炫耀着。 卡牌上,粗糙的黑色印刷线条勾勒出直布罗陀的地标建筑,日不落要塞。 “这可是稀有卡牌,就凭这张卡,这包罗马烟买得不亏!” 退伍老兵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他已经很老了,对这种年轻人爱玩的香烟卡没有什么感觉。 他知道,香烟卡是高级香烟的附赠产物,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这张“直布罗陀”便属于“罗马雄城”套组中的一张稀有牌,可以在俱乐部中卖到不菲的价钱,比其更加值钱的套组还有不少,比如描绘古希腊众神的“奥林匹斯”卡组和描绘各大殖民地的“阳光土地”卡组。 退伍老兵没有理会正在交换卡牌的年轻牛仔,慢慢地给自己的火枪装填弹药,这是一柄阿瑞斯军工集团出产的簧轮雷铳,发射小号霰弹,在近身战中具有不小的优势。 接连装完四柄,退伍老兵站起身,把四柄短管枪插进腰间的枪袋,又开始打磨自己的骑兵刀。 “阿格里帕先生,我们是要去打仗?” 一名牛仔看到了阿格里帕的举动,吓了一跳。 “需要我们去仓库取火药罐么?” “也许要打仗,也许不要。” 老兵阿格里帕淡淡地说。 “我只是习惯了。” 尽管如此,牛仔们还是行动了起来,去仓库里准备自己的武器,忙碌和争吵的声音在仓库中响起。 阿格里帕做好最后的准备,又去马厩牵出自己的马,靠在牧场的栏杆上,点起一支烟,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阿格里帕知道,牧场主是个退伍军官,退伍之后又去巴西淘金,在几年前带着大笔金钱回到帝国本土,在爱琴海大城市中进行了一些投资,随后又买下了这座牧场,雇佣牛仔,蓄养牛羊。 牧场主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这座牧场中那些桀骜不驯的东部开拓者们对他都很服气,每当凌晨,当牛仔们还在睡梦中时,牧场主先生便早早醒来,骑着他的战马,像一头雄狮般,巡视自己的领地。 牧场主拥有帝国骑士的荣誉头衔,这是东罗马帝国贵族体系中最低的一等,但同样仅能通过军功获得,含金量自然比文官,乡绅或资本家的“勋爵”更高。 当然,东罗马帝国近几十年来出现的“帝国骑士”是根据王政罗马和古罗马共和国的骑士阶层延伸而来的,与西欧骑士不同,帝国骑士可以拥有私人土地,却没有地方统治权,生活在他们土地上的民众属于雇农或雇工,而非领民与臣属。 太阳照耀在雪地上,一辆四轮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的背后还跟着一位骑手,骑手的腰间同样插满了短管火枪,马鞍上还挂着一柄长管火枪。 “诺顿骑士回来了,都过来等着!” 阿格里帕冲仓库和畜栏吼着,不一会儿,二十几名牛仔全都跑了过来,等待着牧场主的归来。 马嘶之声由远及近,马车停在了庄园门口,背后的骑手翻身下马,冲牛仔们点点头,还算满意。 “很好,阿格里帕。” 诺顿走上前,拍了拍阿格里帕的肩。 “你把他们管得很好。” “骑士先生,都准备好了。” 阿格里帕简单地说。 “今天是要去干什么?” 诺顿没有直说,而是指了指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一大一小。 “这位是来自英格兰的罗杰斯先生,伊顿公学毕业,曾经帮助斯宾塞家族管理畜牧事务,经验丰富。” 诺顿指着衣冠楚楚的英格兰人。 “从今往后,他就是红河牧场的畜牧管家了,牛羊上的事情都由他来管理。” 罗杰斯向众人微微鞠躬,便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这位……这是我在帕昂镇外面找到的一个孤儿,在雪地里快冻死了,我救了他。” 诺顿又看向站在马车旁局促不安的半大孩子。 “他说希腊语,但从前却信骗子先知穆罕默德,两边都不喜欢他。” “现在,他也是牧场的一员了。” “雇佣劳工,还是家人?” 阿格里帕瞥了瞥半大孩子,冲诺顿问道。 “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用。” “不不不,亲爱的阿格里帕,这孩子在雪地里躺了一晚上,竟然还能活着向我求救,这是上帝的旨意。” 诺顿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转向半大孩子。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份短期工作,我可以给你,但如果你想一直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家人,那就得受点苦头了。” “一直留在这里。” 半大孩子轻声说道。 “我会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您。” “很好,很高兴听到这个回答,孩子。” 诺顿点点头,冲阿格里帕努努嘴。 阿格里帕会意,走进柴房,拾起一根烙杆,在火上烧红。 两名牛仔走上前,解开半大孩子的上衣,又给了他一瓶高度葡萄酒。 阿格里帕拿着通红的烙杆走向半大孩子,半大孩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随即又咬了咬牙,猛灌葡萄酒。 呲——啦—— 滚烫的烙铁在半大孩子的胸膛上留下了印记,这是一个体希腊字母“卡帕”,红河牧场的标志。 半大孩子依然醒着,冲诺顿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围观的牛仔们欢呼起来,扯开上衣,也露出胸膛上的烙痕。 “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红河牧场是这一带最大的私人牧场,你会喜欢这里的。” 诺顿微微点头,从马鞍包中掏出一瓶药剂,递给半大孩子。 “去宿舍休息吧,往后几天,会有人教会你如何像一个真正的东部开拓者一样生活。” 两名女工走上前,搀扶着半大孩子回到宿舍,英格兰人罗杰斯也鞠躬告辞,空地上,诺顿扫视着诸位牛仔。 “好了,小伙子们,琐事处理完毕,我们该办大事了。” “我刚才去过帕昂镇,警长在呼叫我们,作为帝国的公民,我们不能不去!” 诺顿翻身上马,戴好自己的牛仔帽。 “骑上你们的马,拿好你们的刀剑与火枪,跟我来!” 二十余名骑手很快踏上了征途,至于到底是去干什么,诺顿没有说,牛仔们也没有问。 他们沿着马车的痕迹一路向西,很快便来到了帕昂镇外。 帕昂镇是一座典型的安纳托利亚畜牧小镇,周边全是大牧场,镇子上的居民大多以肉类加工,奶品加工和商品贸易为业,镇子上的商人会把大量的羊毛,肉制品和奶制品通过马车运往北边的帕夫拉戈尼亚行省,再通过港口运往全国各地。 冬季是帕昂镇商品贸易的高峰期,道路上虽然有积雪,但寒冷的天气也大大延长了肉制品和奶制品的保质期,如果制成干肉或咸肉,甚至可以储存一个月以上。 帕昂镇外聚集着两百余名骑手,从装容上看,大多都是牧场主和牛仔的组合,小镇的警长正在与牧场主们大声交谈着。 诺顿的到来让气氛安静了些,其余牧场主不太敢在这位退伍军官和帝国骑士的面前太过放肆。 “诺顿骑士,你终于来了!” 警长高兴地走上前,冲诺顿微微鞠躬。 “北方的那个萨拉森人村子,我们给他们的考虑时间早就到了,但他们还是没有主动受洗,依然在向麦加朝拜。” “他们歉收了,正饿得啃树皮呢,如果我们不管,他们有可能会打劫我们的商队。” “我准备把各个牧场组织起来,一举解决了那群猪猡。” “我知道,你早上说过了。” 诺顿点了点头,思索着。 “但是,帕昂镇已经不属于帕夫拉戈尼亚行省了,现在属于北加拉太行省。” “新政府怎么说?” 为了将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新占领区尽早巩固下来,东罗马帝国迅速做出了行政规划,把古罗马帝国时期的加拉太行省一分为二,南加拉太行省位于中托罗斯山脉以北,包括图兹盐湖,以科尼亚为首府,北加拉太行省位于帕夫拉戈尼亚行省以南,亚细亚行省以东,图兹盐湖以北,哈里斯河以西,以安卡拉为首府。 帕昂镇是在1475年初被自北而来的开拓者建立起来的,最早归北方的帕夫拉戈尼亚行省管辖,一支射击军曾经驻扎在镇南边的堡垒中,用以应对奥斯曼苏丹国的游牧侵袭。 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二世焚毁安卡拉后,北加拉太行省随即建立,帕昂镇及周边的几个畜牧镇全部被划归北加拉太行省,但由于安卡拉城早就化为一片废墟,行政机构尚未完全建好,这几个边境村镇还是习惯于与帕夫拉戈尼亚行省进行贸易。 “北加拉太政府?目前也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警长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安卡拉被毁了,北加拉太行省的公民人口连三万人都不到,大量的萨拉森人流窜在乡间。” “南加拉太行省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一些原本生活在卡帕多西亚的正教徒迁到了科尼亚附近,但萨拉森人的数量还是很多。” “政府的意见不统一,教会的意见也不统一,有些所谓的温和派官员和温和派教士希望宽容对待萨拉森人,实现稳定,尽早恢复农业生产。” “教育大臣,外交大臣和雅典主教都是这样的想法,伊莎贝拉皇后则坚决反对,试图禁止任何萨拉森人以自由人的身份存活在核心行省上。” “我明白了,又是政治斗争。” 诺顿撇了撇嘴。 “那你是怎么想的?” “哼,我当然不会给那些猪猡什么好脸色看。” 警长哼了一声。 “冬天寒冷,山里是藏不住多少人的,这正是我们全面清剿萨拉森人的好机会,杀个两千人,捕捉三千人,饿死五千人,冻死五千人,明年冬天继续。” “这样下去,不出五年,这一带的萨拉森人就死得差不多了。” “呵,真是个大胆的刽子手。” 诺顿揶揄道。 “政府要是问责起来,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问责?我又没有犯法。” 警长摇摇头。 “这是贡萨洛大将军的意思,他带领的几万大军也在持续扫荡萨拉森人的据点,若不是皇帝抽调了一部分士兵开赴东南,他也用不着我们。” “一些饥民到处抢东西,有些人甚至把主意打到军需仓库上了,大将军非常生气。” “大型据点都由正规军负责,这些零散的村庄就靠我们了。” “陛下呢,他怎么说?” 诺顿问道。 “我知道皇太子肯定站在大将军一边,但他毕竟还不是皇帝。” “陛下把北加拉太和南加拉太均列为核心行省,他的意见已经很明显了。” 警长说道。 “记得吗?在核心行省中,追随骗子穆罕默德是非法的,要么为奴,要么死罪。” 警长想了想,看向诺顿。 “你该不会是害怕?” “害怕?哈!” 诺顿轻蔑一笑。 “忘了我之前在哪一支军团服役么?近卫龙骑兵亚巴顿团,蝗虫兵团,毁灭在我们手里的萨拉森村镇成百上千,死在我们手里的萨拉森人成千上万。” “既然要我加入,那就给我指挥权,我信不过其他人,包括你。” “可以,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警长点点头。 “第一个目标距离帕昂镇并不远,你有什么需要的,现在可以提。” 诺顿的加入让牧场主的信心充足了些,他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园主,也是最有经验的老军官。 “其他的倒是不怎么需要,大家都带了武器。” 诺顿环顾四周,牧场主和牛仔们都是全副武装,不少人还带来了自己的猎犬队。 “你早上不是说还有秘密武器吗?都拿出来吧。” 警长一笑,带着众人来到一辆大马车旁,掀开挡雨布。 马车中是密密麻麻的长条陶罐,陶罐口塞着一根浸湿的布条,一股奇特的酒香味飘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诺顿骑士,既然你是亚巴顿团的退伍军官,想必对这种东西很熟悉吧?” 警长看了看诺顿,有些得意地说。 “据说亚巴顿的蝗虫大军最喜欢这种武器了。” “君士坦丁鸡尾酒。” 诺顿一眼便认出了这种燃烧武器,随手拿起一瓶,揭开木塞,闻了起来。 “似乎还和我们当初用的有些不一样。” “对,比起你们那时,又进行了一些改进,添加了不少东西,都是军用的好东西,是贡萨洛大将军派人送到每一个畜牧镇的。” 警长点点头。 “除了烈酒外,还加了松节油,浆,蛋清和小苏打,可以大大提升附着性,一旦点燃便极难扑灭。” “用这种东西烧村,一烧一个准,效率出奇得高。” 说着,警长一巴掌扇在一个牛仔的脸上,他正垂涎三尺地举着一个陶罐,使劲嗅着。 “混账东西,管好你们的嘴,这东西不能喝!” “都是粗高粱酿造的粗酒精,没经过提纯,还加了不少东西,谁要是想死,直接告诉我,我可以送他一颗铅弹!” 牛仔们遗憾地抽回了手,诺顿则摩挲着君士坦丁鸡尾酒,看向警长。 “数量呢?” “暂时只有一百多个,不过上次过来的那个军官也说了,会根据战果继续发放,绝对管够。” 警长说道。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肯定是支持这次大扫荡的,由皇室控制的酿酒工坊全都在加班加点地制造君士坦丁鸡尾酒,这种武器将会是这场治安战的绝对主力。” “足够了。” 诺顿简单地说。 “那么,现在就出发吧,你负责带路。” 警长吹了个口哨,牛仔们行动了起来,几百号人骑着骏马踏上了通往北方的道路,卷起阵阵雪尘。 红河牧场的牛仔们走在最后,负责看押装载着君士坦丁鸡尾酒的马车,瓶瓶罐罐间堆放着絮,可以有效缓解因为车马颠簸而带来的震动。 “骑士,这次是要来真的?” 阿格里帕凑上前,低声问道。 “我都没来得及披甲!” “不需要,我们的对手都是一些农民罢了,没什么战斗力,估计连刀剑都没多少,更别说铠甲和火枪。” 诺顿简单说道。 “看情况吧,其实用君士坦丁鸡尾酒把他们的村子和粮仓烧光就足够了,在这种季节,失去庇护所的农民活不了多久。” 诺顿想了想,取下马鞍上的长管火枪,递给阿格里帕。 “好枪!” 阿格里帕接过火枪,翻来覆去地看着,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哪个兵工厂生产的?” “阿瑞斯军工集团,就是阿德里安堡的那个私人兵工厂。” 诺顿说道。 “你也知道,他们的簧轮枪采用模块化组装,量大便宜但质量不好,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精准度都很差,达不到军用标准,本来就是用于家庭自卫的,也就庄园主和牛仔们喜欢。” “这款枪不同,叫做“东部守望”,是阿瑞斯集团专为东进运动打造的纪念枪,全都采用最好的部件,由熟练工匠手工打造,价值高昂,总共就一百柄。” 诺顿介绍着自己重金求来的名枪。 “看看枪口,发现没有?” 阿格里帕仔细看着枪口,眼神一亮。 “螺旋膛线?” “对,西欧人弄出来的好东西,直膛线可以加快装弹速度,螺旋膛线可以提高精准度!” 诺顿说道。 “螺旋膛线极难加工,这是“东部守望”价格昂贵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你枪法不错,借你用用!” 阿格里帕点点头,开始给“东部守望”装填火药。 膛线,一种能够有效提高射击效率的枪械改装,直膛线最早出现于15世纪前期的德意志,螺旋膛线则出现于15世纪末期的北意大利,由于刻画螺旋膛线耗时耗力,带有膛线的火枪造价高昂,暂时得不到大规模推广。 二人不再说话,牛仔们吵吵嚷嚷地奔向目的地,众人绕过一道小山,进入一个山谷,一座穆斯林大村庄展露在众人脚下。 “真是不错的地方,四周的山坡可以挡风,流淌的小溪可以灌溉,难怪他们不愿离开。” 阿格里帕看着村庄,笑了笑。 “怎么打?” 牛仔们停在了山谷之外,诺顿举起军用望远镜,看着脚下的村庄。 “难怪吃不起饭呢,不少难民涌了进来……” 诺顿喃喃自语。 “好啊,开始建营寨了,看样子是真打算和我们抗争到底啊……” 村庄的大权显然被逃难到此的几名教法学者所掌控了,他们庇护了一些难民,组织众人开垦荒地,建造壕沟,木墙与瞭望塔,空地上,工匠们正在制造简单的猎弓和投石器,他们得不到生铁,只能通过这种原始方式来制造自卫武器。 “怎么样,诺顿?” 警长骑马赶了过来。 “加上难民,恐怕有四百多人,要先去谈谈吗?” “我想还是不必了。” 诺顿将望远镜递给警长,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们正准备祷告呢。” 小溪边,教法学者正带着穆斯林们准备宗教活动,他们没有清真寺,只能用溪水清洁身体部位,面朝圣城麦加,进行最简单的祷告。 “一群毫无信誉的混账!” 警长怒骂着。 “他们之前明明答应过改信!” “现在就杀过去!” “不,再等等。” 诺顿点起一支烟,眯起眼,看了看天空,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 “这是他们的正午礼,时间还差一些,等他们人都到齐了,我们再展开攻击。” 接下来,诺顿开始布置军务,他飞快地点出一个又一个牧场主,把他们的牛仔安插到两侧山坡上的制高点,把君士坦丁鸡尾酒有序分配到他们的手中。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诺顿还安排十几个牛仔从小路绕到山谷后方,将穆斯林的后路也彻底封死。 诺顿在一个个攻击小组间巡查,检查着他们的火枪,弓弩和君士坦丁鸡尾酒,渐渐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怎么样,大概四十个罗马步的距离,能打准么?” 诺顿来到一处丛林边,阿格里帕正架着“东部守望”,枪口直指衣着最光鲜的那个教法学者。 “差不多,这把枪不错。” 阿格里帕微笑着说。 “等会儿是固定靶,不是么?” “尽量打准些,你的枪声就是信号,别给红河牧场丢脸。” 诺顿拍了拍阿格里帕的肩,在他身边趴下,举起望远镜。 太阳升入天空,穆斯林的正午礼开始了,村庄和难民营地中,突厥穆斯林们三三两两地走到空地上,用溪水洗涤口鼻,在教法学者的带领下拜倒在地,聚成一团。 此时,穆斯林和牛仔们埋伏的两侧山地已经很近了,但所有人都虔诚地拜向东南方的麦加,没有人注意到暗藏两旁的杀意。 “听说穆罕默德觐见所谓的真主,将每天的五十次祈祷改为五次,每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在一生中会进行几万次祷告。” 看着穆斯林的仪式,诺顿喃喃自语。 “呵呵……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了。” “愿一切赞美归于安拉,愿平安与安拉同在……” 穆斯林们虔诚地祈祷着,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他们在这个饥寒交迫的冬天幸存下来。 “我作证,万物非主,唯有安拉,我作证,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愿真主赐福,愿我们——” 轰—— 弹簧带动转轮,摩擦黄铁片,火星溅上了药仓,东部守望的轰鸣声响彻山谷。 炽热的大号铅弹在空中滑行,射进了教法学者的胸膛,教法学者呜咽一声,便再无声息。 “杀!” 诺顿站起身,大声吼着,牛仔们举起君士坦丁鸡尾酒,用火把引燃布条,狠狠砸向下方的人群。 砰——砰——砰—— 陶罐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雄浑的烈焰升腾而起,经过增稠的燃烧剂附着在突厥人的身体上,他们痛苦地满地打滚,却怎么也无法扑灭。 “他们围住圣徒的营,与挚爱的城,便有天火降下,烧灭了他们。” 诺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在烈火中毁灭的异教徒,念诵着《圣经》的词句。 “他们欺骗过太多次,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继续射击,不留活口!” 火枪继续咆哮,弹雨从天而降,诺顿无愧军伍出身,两侧的弹幕覆盖了一切死角,穆斯林们向房屋奔逃,房屋却也燃起了大火。 “打得不错,阿格里帕。” 诺顿看向满脸淡然的阿格里帕。 “无愧于君士坦丁堡圣战士的名头。” “唉,还是不准,我本来想打头的……” 阿格里帕耸耸肩,将“东部守望”还给诺顿。 “我去准备马匹,等火熄灭,还是得下去收尾的。” 等诺顿带着牛仔们骑着骏马进入山谷时,刚刚还聚满人群的空地只剩下一地焦尸,依靠小溪逃得性命的幸运儿向山谷后方逃跑,却只看到了满脸戏谑的牛仔,又是一阵枪声。 诺顿踩着尸体走向还在燃烧的村庄,脚底下却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诺顿看了看,从半焦的脸上依稀辨认出主人的相貌,这是村里的大户,去年冬天,当诺顿和警长一同前来时,大户拍着胸脯告诉他们,一定会带着这个村庄一同皈依,绝不再叛。 “结束了。” 诺顿拔出宝剑,狠狠一刺,结束了他的生命。 …… 1479年初,安纳托利亚降下大雪,大规模战争告一段落,东罗马帝国的四座新行省纷纷开启冬季治安战,正规军,地方军,民兵,牛仔,武装开垦团……大大小小的军事力量全部被动员了起来,大肆清剿活动在广大乡村的穆斯林据点,将残存的基础设施全部破坏,将穆斯林村落的粮食全部收缴,哪怕带不走,也会放火烧掉。 尽管大皇宫并未出台任何一项屠杀令,但还是为冬季治安战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君士坦丁鸡尾酒在这场治安战中展现出了强大威力,可以用微小的成本来创造出巨大的破坏力,大量的村庄消逝在烈火中,大量的城镇被焚为焦土,大量的突厥穆斯林无家可归,冻死在冬季的荒野中。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牛仔数量最多的北加拉太行省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城市,四分之三的城镇和三分之二的村庄,东罗马开拓者在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二世的基础上继续破坏,为整片大地带来无边无际的毁灭。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四个新行省中,直接死在东罗马帝国手中的穆斯林数量突破十万,饿死与冻死者更是不计其数,奴隶价格实在太低,除了那些最具有价值的青壮年外,其他人连充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通过这场残酷而血腥的治安战,东罗马帝国以最暴烈和最狠辣的手段震慑了所有穆斯林国家,让他们看到了东罗马帝国最坚定的决心。 焦土政策?哈,我们狠起来,连已经拿下的土地都随便毁灭,不就是补给线么,不就是钱么,大不了再苦一苦殖民地的百姓,骂名也不担。 税收?建设?农业生产?抱歉,帝国不缺钱,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两座城市的税收便占到了核心领土的二分之一,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生活在沿海地区或大河岸边,高原内部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将只会成为原材料产地罢了,粗放式的大牧场和大农场已经足够,不需要那么多的不稳定人口,哪怕他们迫于形势,暂时服从。 绝不妥协,绝不姑息,绝不会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为子孙后代埋下祸根,这就是东罗马帝国对待核心领土的一贯宗旨。 四百年前,突厥穆斯林占领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土地,这当然是无可厚非的,族群之间,没有正义,只有利益。 但是,在15世纪末的今天,安纳托利亚高原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从此,这片土地将与他们再无关系。 (本章完) 第406章 瓦特阿尔海姆 第406章 瓦特阿尔海姆 正午的太阳高高悬在头顶,轻风从海洋吹向陆地,在东罗马帝国的奇里乞亚行省,一艘桨帆船鼓足风帆,顺着塞伊汗河驶向北方。 奇里乞亚平原位于地中海沿岸,属于十分鲜明的地中海气候,北方的山脉挡住了寒风,两条大河带来了丰富的水资源,气温依旧保持在10c左右,没有风霜和暴雪,没有严寒与干旱。 船舱内,奴隶桨手吃力地为帆船提速,醉醺醺的大副眯着眼睛摆弄船舵,水手长狠狠谩骂着还在闲聊的水手,招呼他们准备缆绳和船锚,准备靠岸。 阿达纳城就在前方,河道两边的道路上逐渐有了人烟,新迁来的移民修复着破败的村庄,清理着堵塞的道路,一些农场主正在组织奴隶翻垦农田,为来年的播种做好准备。 战争带来的创伤正在逐渐愈合,奇里乞亚行省却还没有结束军管状态,依然有大量的军队驻扎在各个重要城市旁,时不时外出扫荡,抓捕流窜在山野之间的突厥穆斯林。 帆船上层的一处豪华舱室内,一位中年人静静地坐在航海桌前,桌面上是一副小亚细亚详细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城市,要塞,资源和矿产,每一个关键位点都以粗细不等的黑线连接起来,沿海密集,内陆稀疏。 帆船即将抵达目的地,中年人已经换上了官服,脖颈上的僧海豹项链显示出他的家族出身,精心裁剪的紫黑色礼服修身而对称,名贵的布料上绣着繁复的纹,礼服的左胸处是一枚银质双头鹰胸针,双头鹰的利爪下是带翼鞋——古希腊神明赫尔墨斯的标志之一,象征掌管交通的权柄。 这是杰尔姆·斯弗朗其斯,东罗马帝国政治世家斯弗朗其斯家族僧海豹系的族长,现任交通大臣,内阁成员之一。 杰尔姆是东罗马帝国复兴以来的第一位交通大臣,先后主持了北非道路网和保加利亚道路网的构建,思维活跃,念头通达,善于运用新知,善于因地制宜,在交通事务上浸淫多年,经验丰富。 第一次大土耳其战争结束后,刚刚结束保加利亚事务的杰尔姆还没来得及休息,立马被派往小亚细亚西部,开始组织安纳托利亚道路网的构建,四年来,他几乎跑遍了爱琴海东岸的每一座城市,带着交通部的骨干进行各种工作,测绘地图,修缮道路,调控物资,与当地政府进行协商…… 四年里,在帝国中央不计代价的物资支援下,爱琴海东岸的交通网络已经基本完工,道路得以修缮,河道得以拓宽,桥梁得以建造……海洋,河流与各级道路将城市,乡村,牧区与矿区连接了起来,河海附近的大城市得以迅速恢复生机,外来移民也能够得到更好的安置。 但是,杰尔姆依然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大量需求,促进了各种进步,前一天还渺无人烟的荒山可能突然变成了铬铁矿产区,前一天还毫无意义的沼泽里可能就突然勘探出了天然沥青,杰尔姆来回奔波,基础设施的建设速度却还是赶不上发展速度。 1478年,第二次大土耳其战争爆发,东罗马帝国浩浩荡荡的东进运动正式开始,在皇帝的召唤下,杰尔姆只能将剩下来的工作交给下属,自己则前往塞浦路斯岛待命,准备随时开启小亚细亚南岸的交通建设。 在东罗马帝国的战略规划中,奇里乞亚行省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这里不仅土地肥沃,农耕条件优越,还控制着多处重要山口,是通往黎凡特的最佳桥梁,是必须尽早稳定下来并化为核心地区的一座行省。 接二连三的吱呀声传进杰尔姆的耳朵,阿达纳城的连锁大水门打开了,这是东罗马帝国攻占阿达纳城后修建的第一个城防建筑,前人对河流的不重视导致了城池的沦陷,东罗马帝国不会重蹈覆辙。 接着,桨帆船进入阿达纳城,这里的河道经过加宽,水流平稳了不少,杰尔姆听见了叫卖声和马蹄声,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 “勋爵大人,我们到了。” 一名水手敲开了杰尔姆的舱门,毕恭毕敬地汇报道。 “阿达纳城有两座河港,您是去商港还是军港?” “军港吧,那里离市政厅比较近。” 杰尔姆说着,将一枚银币扔给水手。 “停靠之后,你先去市政厅找副相巴西利厄斯,就说我来了。” 水手接过银币,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杰尔姆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准备下船。 走出舱室,来到甲板,杰尔姆环顾着阿达纳城,微微点头。 街道已经被清理出来,靠近河港的房屋已经住上了人,大街小巷上有不少轮休的士兵,第一批移民已经开始经营服务业和工商业。 舰船驶过还算繁忙的商港,进入城市北部,河流西岸是被炸毁一半的市政厅,河流东岸则是军港和仓库。 市政厅和军港的更北部,工坊区已经冒起了黑烟,工坊区也分为河西与河东两部分,河东似乎是水泥和混凝土工坊,河西则是新修建的一大片冶铁园区。 收复奇里乞亚行省后,先前囤积在塞浦路斯岛的各种物资迅速被运往北方大陆,来自帝国内部的希腊裔移民也优先被安置到奇里乞亚的空余土地上,大量的舰船带着机床,工具,工匠和建筑材料通过河流进入奇里乞亚的几座大城市,各种与战争有关的手工业工坊立马开始投入生产。 当然,由于奇里乞亚行省刚刚收复,国内的投资者们还处于观望状态中,绝大多数迁往奇里乞亚的战时工坊均为皇室产业,东罗马皇室向那些愿意在战争时期定居奇里乞亚的工匠提供了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待遇,硬是用大量金钱在短时间内砸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战时生产体系。 军方的订单创造了丰厚的利润,皇室的引导也让不少东罗马投资人打消了怀疑,塞浦路斯行省和奇里乞亚行省的手工业在这半年里飞速繁荣。 舰船停靠在军港中,杰尔姆的侍从正在与一名军官核查公文,军港的北边是一座古老的石桥,将河流两岸连接起来,这是阿达纳城的地标之一,哈德良皇帝留给后人的文化遗产,为了将其保存下来,东罗马帝国的塞伊汉河航道也就到此为止了。 石桥更北边的城区还是一片废墟,拉马赞军队曾经于此顽抗,“南风之神”的舰炮和后续的陆军火炮整整轰炸了四天,将其基本毁灭。 杰尔姆抬头望去,城区东北方的山峰上,一座城堡十分显眼,那是建造于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时期的蛇堡,可以监视整个阿达纳城,现在是属于巴列奥略皇室的建筑了。 交涉完毕,杰尔姆在护卫的陪同下踏上阿达纳城的土地,负责捎口信的水手跑向市政厅,杰尔姆则不紧不慢地在河岸边走着,扫视着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的工坊区。 这是杰尔姆的习惯了,每当需要构建交通网络时,他都会率先考查地方状况,根据战略价值和经济价值来决定基础设施的等级,如果两种价值都不算高,那就没有建造高级道路的必要。 两片工坊区恰好位于石桥两侧,交流便利,水泥工坊区十分普通,还搭配有河砂采集场,明显是皇帝强制搬到这里,用于供应军属工程的。 冶铁工坊区倒是有些奇特,总体呈现出一个美观的三角形,最大的是位于正西方的炼铁厂,高炉和块炼炉将铁矿石冶炼为生铁或熟铁,白口生铁被送往灌钢厂,灰口生铁则被送往铸造厂,熟铁则直接被送往高级武器工坊,分别生产出精炼刀剑,锻造火枪,铸铁战锤,铸铁犁,铸铁炖锅,碳素钢火炮和碳素钢筋,形成一个从民用到军用,从精良到粗陋,种类繁多,一应俱全的钢铁复合体,各种工坊分工协作,井然有序。 作为铁器之始的炼铁厂与阿德里安堡的炼铁厂也有不小区别,一些特殊部件明显是为脱硫和渗碳而设计,水力鼓风机也十分显眼,具有浓郁的德意志和北欧特色。 看到这里,杰尔姆心下了然,他在东罗马帝国的各大城市考察多年,对冶铁业有些了解。 据他所知,由于东罗马帝国对铁器的需求逐年增大,除了阿德里安堡和君士坦丁堡外,钢铁产业在不少大城市蓬勃发展,摩里亚大区的米斯特拉斯,亚细亚行省的士麦那,帕夫拉戈尼亚行省的萨卡里亚,哥萨克王国的维多利亚港……由于兼有煤铁之利,且品相极高,维多利亚港吸引了不少希腊裔移民,维多利亚冶铁业正在后来居上。 由于东罗马帝国核心行省的优质铁矿的确不多,仅有色雷斯西部和摩里亚半岛有所分布,新上任的矿业大臣想尽办法地将那些不怎么优良的铁矿也利用起来,想尽办法地学习世界各地的先进技术,来自东方的灌钢和高炉,来自德意志的水力鼓风机,来自北欧的骨粉石灰脱硫渗碳法…… 在很久以前,东罗马帝国也曾拥有过地中海世界数一数二的冶铁技术,但13到15世纪的战乱与衰退让这个古老的国家错失了不少发展良机,西欧人在近五十年里取得的技术进步超过了过去五百年,更不必说一向处于铁器生产力巅峰的东方王朝,人才培养与技术创新并非一朝一夕,至少在16世纪以前,东罗马帝国必须将“拿来主义”贯彻到底。 就在三年前,一位瑞典裔的冶铁坊经营者通过汉萨商路抵达位于北非的贝利撒留波利斯,随后又抵达迦太基城,他根据汉萨同盟“瑞典炼粗铁锭,德意志继续精加工”的冶铁业模式设想出了一种新式生产模式,在东罗马帝国原有基础上,将“分工协作,集团生产”的思路进一步发扬光大,将分散的小作坊聚集起来,形成一个钢铁复合体。 军工作坊看不上的灰口铸铁可以制作铁锭,铁犁,铁锹和炖锅,灌钢法铸炮剩下的边角料可以重新铸造为碳素钢筋,原本就品相优良的磁铁矿和赤铁矿被用于高级铁器,分布广泛却品相低劣的褐铁矿与菱铁矿则用于低级铁器,这种模式让铁矿石的利用率大大提高,生产效率也有所上涨。 由于迦太基附近的阿特拉斯铁矿品质良莠不齐,瑞典人的思路很快得到了迦太基皇家冶铁坊的管理者的青睐,并开始以他的构想对冶铁工坊进行改良,三年时间后,迦太基的铁器产出大幅提高,虽然依旧无法与阿德里安堡和君士坦丁堡相比,但至少能够满足最基本的农耕用具需求。 瑞典人依靠自己的贡献成为了政府部门的高级官员,他把由自己改良而来的钢铁复合体称之为“瓦特阿尔海姆”,北欧神话中的矮人与黑精灵居所,属于工匠的国度。 奇里乞亚三面环山,平原内部也有不少沼泽湿地,周边矿产总量丰富,主要是铅,锌等次要金属,煤铁都有,但储量比较少,铁是最差的褐铁矿与菱铁矿,煤也是最差的褐煤,位于阿达纳城北的这一座“瓦特阿尔海姆”是在皇帝的强制要求下从阿德里安堡搬迁到此的,本地出产的铁矿石勉强够用,但历代统治者从未开发过煤矿资源,只能采用丰富的林业资源,烧制木炭。 河流两岸的工坊区还在扩建中,监工鞭挞着一大群奴隶,迫使他们清理废墟,修缮屋舍,开凿水渠,一些有着先见之明的东罗马投资人看准了奇里乞亚平原的产业优势,开始在阿达纳城投资建造纺织厂,这座城市潜力非凡。 杰尔姆粗略地看着,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构思。 “走吧,看够了。” 杰尔姆冲护卫说着,骑上一匹马,向市政厅走去。 市政厅在之前的战争中被摧毁了一半,同样处于修缮中,杰尔姆绕开一片工地,踏上较为完好的楼梯,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办公室里,外交大臣,副相巴西利厄斯正专心致志地伏案而写,他显然刚从外派出差中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请坐吧,杰尔姆。” 杰尔姆微微鞠躬,面无表情地坐下。 巴西利厄斯出身于安杰洛斯家族旁支,也算是东罗马传统贵族世家,但由于他性格古怪,过于严肃,从不为自己的家族牟取利益,安吉洛斯的其他几个支系全都不喜欢他,直接推举奥斯曼战帅马哈茂德·安杰洛斯的哥哥米哈伊罗担任族长,后者现在是整个紫卫军的副军团长,也算是位高权重之人。 杰尔姆见巴西利厄斯并不理他,也没有提供饮料和雪茄的意思,只是加快了处理公文的速度,神色又僵了几分。 十几年前,当二人都在北非时,他们也算是不错的朋友,巴西利厄斯的晋升少不了斯弗朗其斯家族的支持,已故的外交大臣乔治看准了他的政务才华,希望通过向他提供帮助来进行政治投资,巴西利厄斯与皇太子查士丁尼发生矛盾时,乔治还曾为他说过不少好话。 可最后的结果是,斯弗朗其斯家族并没有收回应有的回报,巴西利厄斯倒是很愿意向斯弗朗其斯家族提供生活上的帮助,但却总是拒绝为了所谓的政治友情而滥用手中权力,哪怕并不违法。 作为皇室以下的帝国第一政治世家,斯弗朗其斯家族自然参与了资本主义浪潮,杰尔姆不屑于贪污腐败,但他偶尔也会运用信息差为家族牟取一些利益:一处通往矿区的三级国道要重修为一级,交通来往更加便捷,他就可以指示家族成员赶在别人之前去矿区加紧投资,赚一笔信息差价,该交的税不会少,该给其他人留的份额也从不多占。 对于政治世家来说,这些挣钱的小方法简直太过寻常了,也实在算不上违法,从皇帝到各级官员,大家都一清二楚,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但是,巴西利厄斯就是反对,不仅拒绝向斯弗朗其斯或安杰洛斯提供这种帮助,还曾和商务大臣富格尔当众吵了起来,就因为富格尔借着税率调整的真空期收购了几家并不算大的纺织工坊,两人在皇太孙君士坦丁面前差点打了起来,事情的最后以富格尔家族的妥协和商务法的重新修正而告终。 几次求助都无疾而终后,斯弗朗其斯家族与巴西利厄斯的关系转为冷淡,当后者在当上副相的同一天就上书皇帝,认为斯弗朗其斯“一门三内阁,门生故旧遍天下,势力过于庞大,应当有所警惕”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降至冰点,基本没有了任何来往。 除此之外,巴西利厄斯还对东罗马帝国的扩张政策,外交政策,发展政策,商业政策和移民政策多有质疑,他主张以农业为本,以本土为重,保护底层民众权利,遏制世家贵族发展,以文化教育同化穆斯林,借助他们的力量尽早将安纳托利亚整顿起来,而非大肆破坏,与敌谐亡。 由于暴躁刚烈与公正不阿的性格,反对权威,庇护弱小与君权民授的思想,尽管巴西利厄斯学富五车,曾在迦太基和君士坦丁堡担任过多位皇子的老师,他也仅仅与宽容敦厚的三皇子巴西尔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其余几个皇子都不喜欢他,各有各的理由。 从1474年开始,杰尔姆在爱琴海东岸主持交通网络,巴西利厄斯则主持地方政府的搭建,两人只有工作上的交流,甚至都没在一起吃过一次饭。 “去年的官员考察,亚细亚行省和帕夫拉戈尼亚行省的综合评分均进入前五,恭喜你。” 杰尔姆寻找着话题。 “四年时间,小亚细亚西部和北部的政府框架基本成型,这是你的功劳。” “这是各级同僚的功劳,其中也包括你。” 巴西利厄斯继续写着,平淡地说。 “新收复的领土没什么地方势力,组织起来比较容易,幸亏陛下改革了选官制度,那些通过考试进入政府的文官明显比那些军功贵族和退伍军官素质更高。” “你看看北非,几乎成了军功贵族的保留地,他们一个个只认皇帝,不认文官,还总是热血上脑,叫嚣着要把麦加大清真寺付之一炬。” 说到这里,巴西利厄斯顿了顿。 “我知道陛下创业艰难,当时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再加上他一向重视工商业,压根就没想要把阿非利加变成古典时代那样的大粮仓,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安纳托利亚不能再像那样了,军官们不能老是想着通过战争获得爵位和土地,这样下去,再多的土地也会被分完,他们又会想着继续战争,和那群渴望原材料和商品市场的资本家一起,把帝国推向无尽战争的深渊。” “这和我无关,不过陛下不是已经开始改革了么?” 杰尔姆皱了皱眉。 “现在,取得功勋的军官能够有更多的选择,大城市的高级住宅,殖民地的封地,开设工坊的免息贷款……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 “至于资本家他们,海外有那么广袤的土地尚未被插上帝国的大旗,想扩张本就是一件好事,如果我们连土著都打不过,那也没什么资格自称罗马了。” “陛下把一切事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你为什么总要提出异议呢?” “陛下再厉害,他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解决一切矛盾。” 巴西利厄斯写完最后几个字,摇了摇头。 “不过,他总是有些非常神奇的想法,让人倍感惊叹,比如安纳托利亚中东部的穆斯林问题,他没有弥合矛盾,硬是想用金钱和物资把制造矛盾的人通通消灭。” “那是什么?” 杰尔姆没有在上个话题多做纠缠,指向巴西利厄斯的文件。 “与奇里乞亚有关么?” “没有,是这次的外交报告。” 巴西利厄斯摇摇头。 “你们应该知道,皇帝曾在几个月前向东方派去了不少使节,与各个族裔进行接触,这件事是由我负责的。” “皇帝的计划是什么,我不清楚,这次行动的收获如何,我也不能告诉你。” 说罢,巴西利厄斯将文件收好,看向杰尔姆。 “好了,进入正题吧,你这次前来,是为了奇里乞亚的交通事务?” “对,皇太孙下达的旨意。” 杰尔姆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份安纳托利亚地图和一份奇里乞亚详细地图,递给巴西利厄斯。 “我知道奇里乞亚行省的政务官还没到位,这里现在是你管事。” “陛下不准备在南北加拉太行省大做文章,皮西迪亚行省也放在后面,最重要的便是奇里乞亚行省。” “在来这里之前,我和我的属官已经根据已有情报做出了一定的规划,我还需要你们现在掌握的奇里乞亚基本信息,包括人口,资源,特产以及军事要塞。” “对了,我听说奇里乞亚的沼泽里可能有天然沥青,我需要你们尽早进行开发,我会与工程部门的官员进行协商,立刻开始基础设施的修建。” 杰尔姆说得十分直白,他知道巴西利厄斯不喜欢冗长而毫无意义的官话。 巴西利厄斯接过地图,仔细看着。 “很好,我今天晚上就会把这件事安排好,届时,会有人把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料送到你的住所。” “还有,我建议你与军方人员进行接触,陛下已经下达了调令,贡萨洛和梅赫梅特的大量精锐正在通过山路进入奇里乞亚,他们拥有不少工兵团,那些与军事有关的基础设施可以全部交给他们。” “再就是海军,奇里乞亚的两条河流是非常宝贵的交通要道,如果能够把海军的舰船利用起来,施工速度会快很多。” 杰尔姆听着,在心中默记下来,虽然他不喜欢忘恩负义的巴西利厄斯,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一部分源于斯弗朗其斯的支持,一部分源于皇帝制衡贵族世家的需要,但也与他自己的能力不无关系。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工作上的事情已经交接完毕,冬季的夜晚来得很快,市政厅的仆人端来了一人份的晚餐,杰尔姆起身告辞,巴西利厄斯也没有挽留。 “听说你妹妹要出嫁了。” 走到门口,巴西利厄斯叫住了杰尔姆。 “办完奇里乞亚的公务,你应该会回去吧?” “是,我想我有这份权利。” 杰尔姆淡淡说道。 “叔叔去世了,我现在是个族长。” 巴西利厄斯闻言,愣了愣。 “既然要回去,那就帮我个忙,在你叔叔的墓前放一束。” 巴西利厄斯看向杰尔姆,眼中闪过一抹追忆和缅怀。 “感谢他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 杰尔姆点点头,还欲说些什么,巴西利厄斯却已经拿起了面包,一边吃,一边继续翻阅杰尔姆所带来的地图。 杰尔姆哼了一声,走下楼。 阴沉沉的天空下,阿达纳的瓦特阿尔海姆还亮着灯火,战争时期,这些工坊昼夜不停,三班颠倒。 杰伊汉河上,一艘艘满载物资的舰船趁着傍晚开始卸货,远处的城门口传来响声,自西而来的大军正在依次进城,城门口的东罗马移民欢呼着,通过改信而侥幸保全性命的原穆斯林瑟缩着脑袋,似乎是在畏惧,似乎是在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几匹快马从南方奔驰而来,骑手们似乎携带了什么重要情报,他们与杰尔姆擦身而过,直直冲向东北方,寻找皇帝的大营。 1479年2月20日,经过为期数月的围城后,兵粮寸断的大不里士向白羊王子雅各布开城投降,哈利勒战败被杀,乌宗哈桑之子雅各布在大不里士登基为王,白羊内战结束。 2月22日,来自开罗的使节团绕过饥荒区,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北上抵达大不里士,得到了白羊王雅各布的接见,伊斯兰教逊尼派的两个王朝在强大的外界压力下迅速靠拢,新的战争同盟正在形成。 (本章完) 第407章 奇里乞亚长城 第407章 奇里乞亚长城 奇里乞亚平原东北方,山脉与平原之交的丘陵上,一座大营依山而建,绵延不绝,巡逻的骆驼骑兵往来穿梭,步兵方阵在空地上演练,工兵团则管带着奴隶营,在重要山口处修建防御工事。 这是阿马努斯山门,奇里乞亚平原的三道重要山口之一,扼守着奇里乞亚平原与马什里克地区的关键通道,虽然在地势上没有奇里乞亚山门险要,但依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易守难攻之所。 去年年末的那场战争中,东罗马帝国将大量的奇里乞亚难民赶往东方,帝国情报部门的阿瑞斯探员则混入难民之中,配合大军一起,攻下了阿马努斯山门的要塞,负责抛撒“迦太基之盐”的吉普赛部落和斯拉维斯快速骑兵也是通过这处山门进入杜勒卡迪尔贝伊国与白羊王朝境内,将大片的冬季草场化为死亡之地,让那些游牧部落打了整整一冬的生存之战。 后来,东罗马帝国将奇里乞亚行省视为至关紧要之所,除了尚在马穆鲁克王朝控制下,重要性不算高的贝伦山口外,奇里乞亚要塞和阿马努斯要塞均得到了大规模扩建,金钱,物资,人力……负责修建防御工事的工兵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由于巴耶济德二世十分果决,并没有与东罗马军队硬碰硬,选择了保全实力,逃向东方,贡萨洛率领的北路军团已经基本结束了高原战事,梅赫梅特的南路军团也将卡拉曼残部逼入卡拉曼城一带,两路大军共计三万主力进入奇里乞亚平原,其余部队则继续执行清剿及卫戍任务。 目前,奇里乞亚平原的东罗马军队达到五万,分三个大营驻扎,眼前的这座营地便是驻扎在阿马努斯山下的阿马努斯大营,是配属工兵团最多的一个大营。 正值清晨,以撒吃完早饭,检查完营地情况,便将日常事务交给率部前来的紫卫军副军团长米哈伊罗·安杰洛斯,自己则进入经过翻修后的阿马努斯要塞,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这个冬天,以撒一直沉浸在繁忙的军政事务中,在奇里乞亚平原四处巡查,试图尽早将这片膏腴之地稳定下来。 在以撒的战略计划中,奇里乞亚是最重要的,南北加拉太的混乱与荒芜无关紧要,占据下来的一小片卡帕多西亚更是连行省都没有建立,当地正教徒在以撒的劝说下向西或向南迁移,远离纷争前线。 除此之外,以撒还主持了阿达纳战时工坊的搬迁,奇里乞亚移民的安置,军用物资的调遣和大规模防御工事的修建,最终目标是将奇里乞亚打造成东罗马帝国进入马什里克的前哨基地,并使其坚不可摧。 至于政府搭建以及其他的基础设施,以撒将其交给了各位政务官员,他们虽然没有以撒的远见之明,但依旧是能力不错的佼佼者。 为自己斟上一杯葡萄酒,以撒拿出纸笔,思索着信件的内容。 “亲爱的阿方索,我的教子,这是我今年给你写的第一封信,愿你身体健康,武德昌盛,愿上帝保佑你。” 这封信是以撒写给东印度总督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的,主要目的是称赞东印度公司在战争中大量的金钱支援和物资贡献。 大土耳其战争耗资甚重,由于以撒直接采取了最暴力的方式采取“与敌谐亡”的破坏政策,新占领的领土不仅收不到任何税,还必须依赖漫长的补给线调动物资,每一寸领土都在亏钱,若没有殖民地的补充,以撒根本打不起这样的仗。 如果换成其他君主,以撒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会与小亚细亚半岛上数量庞大的穆斯林达成妥协,根本没有足够的国力来将他们彻底清除,但以撒不会这么做,哪怕亏损几百万索利都斯,他也必须将小亚细亚纳入核心领土,为子孙后代留下更多的资源。 此外,在以撒的伟大战略中,东印度舰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前三个计划已经完成,最后的攻势即将开始。 “你之前写信说,马六甲苏丹国的几次反扑已经失败,迫不得已签署和约,马六甲总督区已经基本稳定下来,我对此感到十分欣慰,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众人皆知,保住这条黄金水道,于国于民均有重大贡献……” 以撒斟酌着词句,回忆着阿尔布克尔克上一次来信透露的信息,继续写着。 “听闻你与一名斯里兰卡少女诞下了一名男婴,取名为珀尔修斯,作为你的教父,我希望你不要有种族和肤色上的歧视与偏见,上帝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基督徒,你可以将他送回帝国本土,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些年来,由于大航海与大殖民的加速开展,罗马人的脚步遍及小半个世界,混血族裔逐渐增多,以撒从一开始便坚决主张接纳与宽待混血罗马人,为他们提供了不少机会,没有让他们像原时空中那样处于“两边皆不待见”的尴尬境地。 东罗马帝国不是原时空中的大英帝国,没有那么浓厚的种族歧视与肤色偏见,只要原住民愿意信仰东正教,使用希腊语,老老实实地尊奉东罗马帝国的统治,实在没必要对其赶尽杀绝。 在此背景下,混血族裔自然越来越多,虽然他们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以私生子的身份存在于世上,但罗马人的部分血脉和与生俱来的东正教信仰能够让他们在殖民地获得更多的机遇,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 至于名字,以古希腊或古罗马人物为私生子取名是近十几年来在东罗马帝国兴起的一股热潮,尤以尊崇古典文化的西欧裔移民最为热衷,比如阿尔布克尔克的私生子珀尔修斯,比如贡萨洛的私生子伊阿宋,再比如富格尔的私生子克拉苏。 对于这种东罗马特色的“文艺复兴”,以撒向来秉持鼓励态度,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早就丧失了宗教意义,演变为一种融入血脉的历史文化,东西方教会在这方面都比较开明,梵蒂冈教廷甚至还在文艺复兴运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接下来,以撒又逐一对阿尔布克尔克来信中提到的话题进行回应,从信中可以得出,这尊“东方雄狮”在印度洋上过得风生水起,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建立更多功勋。 “你在信上说,准备在东印度总督区采取“传播基督教,联合印度教,对抗伊斯兰”的宗教政策,我对此感到十分欣慰,印度人口众多,且也是旧大陆文明的一员,我们无法把对待墨西哥土著的政策推广到他们身上,联合当地力量是必须的……” 以撒蘸蘸墨水,继续写道。 “这封信件是教父给教子的私人信件,当我写这封信时,帝国中央寄给东印度总督区的正式公文想必已经到路上了,我们通过埃及的信件网络向印度洋传递信息,新任的马穆鲁克苏丹惹恼了不少人,他们愿意继续为我们提供服务……”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从提前抵达的公文上得知了我的全部计划,我费尽心思,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小亚细亚东部的穆斯林逼上决战的战场,将他们的有生力量尽可能地一扫而空,从漫长的治安战和边境袭扰中摆脱出来。” “为了这个目标,我已经做了许多,但无论是奇里乞亚的堡垒化,卡帕多西亚的起义,针对冬季草场的袭击,这都是远远不够的,白羊王朝的内战已经结束,雅各布很可能并不愿意在刚刚登基时立马开展大规模战争,这与我们的根本利益是不相符的。” “我们必须趁着白羊王朝实力大损之时,将他们逼上战场,交给你的任务是最重要的一环,只要能够圆满完成,小亚细亚东部的穆斯林便再无翻身余地。” 以撒按压住激昂的心绪,加快了笔。 “奇里乞亚的堡垒化工程正在极速进行中,开春之前,我会把一切事务安排好,并牢牢守住关隘要塞,将马什里克地区的游牧部落堵在阿马努斯山脉以外,让他们聚在一起。” “缺衣少食的冬天已经让他们产生了严重的混乱,奇里乞亚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最近的优良草场,而我会将这里打造成一面金盾。” “开春之后,我将率部远征,由于落后的道路和持续一冬的混乱,我的大军很难从当地得到足够的给养,我将仅仅携带两个月的粮草。” “如果在这两个月内,我没能歼灭穆斯林的主力,前期的一切准备便灰飞烟灭,我也许只能像曼努埃尔一世一样仓皇西逃,下一次的大规模战争不知道要得到何年。” “我已经快五十岁了,不愿再等。” 以撒沉默片刻,继续写着。 “阿方索,你是我的教子,我妻子的堂亲,我儿子的表亲和朋友,我将帝国的未来和家族的荣耀交付到你的手上,愿你武德昌盛。” 以撒写完信,将信件封好,在火漆上盖好个人纹章。 举起酒杯,慢慢地将葡萄酒喝完,以撒叫来侍从,把信件交到他的手上。 打开房门,以撒走出房间,来到城堡的制高点,从山脉俯瞰整座平原。 现在的阿马努斯城堡并不算大,在之前的战争中还遭到过破坏,工兵团正在加紧修缮,并在北侧和南侧的山脉上继续建造中小型城堡,用以固守。 以撒叫来卫队,从侧门出城,向北边的山脉迅速驰去。 阿马努斯城堡附近驻扎着不少军队,以撒来到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驻地,找上了新任大团长内森。 这里同样在进行着大工程,工兵团和奴隶营修筑着小型要塞,这是奇里乞亚长城的一环,当一连串的堡垒群全部修好时,这里将成为穆斯林游牧部落的禁区。 “陛下,情况还行。” 内森骑着马,跟在以撒的侧后方。 “您提供的建筑方法非常有效,速度很快。” 内森笑着说。 “我们用奥斯曼式的小型火炮测试过,防御力足够了。” 以撒点点头,看着内森有些泛白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 内森是个西欧人,曾经担任前任阿拉贡国王阿丰索五世的加泰罗尼亚卫队长,率部参加过君士坦丁堡之战,曾和以撒一起火烧加拉塔,埋葬了哈利勒大维齐的阴谋。 这些年的埃及之行让内森变得沉稳了许多,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里威望很高,由于他的劳苦功高,他的家族在君士坦丁堡得到了皇室的厚待,虽然达不到顶级世家的层次,但依旧是皇后宴席的常客。 努比亚盟友覆灭后,马穆鲁克王朝内战告终,两大佣兵团迫不得已回归帝国,内森揽下了全部罪责,但以撒并未施加任何处罚,反而为佣兵团提供了新的订单,要求他们驻守奇里乞亚的诸多要塞,将主力军团解放出来。 奇里乞亚的地方部队还没组建起来,但堵死游牧部落的任务却迫在眉睫,除了从埃及归来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外,以撒还将西欧人利用了起来,支持来自英格兰的劳埃德·斯塔福德组建了金牛座团,共同承担守备任务。 以撒来到一片工地,穆斯林奴隶负责将建筑材料搬到指定位置,工兵们则将阿达纳战时工坊所生产的水泥,河砂,骨料和石子搅拌成原始混凝土,用于堡垒群的修筑。 建筑技术革新后,参谋幕府在以撒的指示下对军事建筑进行了不少研究,最终依照所选用的建筑材料,将军事建筑分为三种,各有各的优势。 第一种建筑是传统的石质建筑,使用岗岩和大理石作为主要材料,搭配水泥及砂浆作为粘合剂,优点是强度极高,石质棱堡可以对抗火炮轰击,缺点是消耗时间很长,造价较为昂贵。 第二种建筑是混凝土建筑,使用钢筋及混凝土作为主要建材,优点是成型速度快,强度虽然赶不上大理石,但面对缺乏火炮的穆斯林军队已经绰绰有余,可以在短时间内建造出还算不错的军事要塞。 第三种建筑便是木制建筑,一些工程部队在以撒的引导下对传统的木制寨墙进行了一些改良,用混凝土填补到密集的木头阵列中,防止火攻的同时,能够有效地提升建筑强度。 目前,“奇里乞亚长城”除了控扼山门的两座大型要塞外,其余的堡垒群均采用混凝土浇筑,中型城堡使用钢筋,小型城堡及城堡之间的城墙采用木筋,由于钢筋的价格不低,前来犯边的穆斯林军队多为游牧骑兵,攻城能力较差,大部分建筑还是采取了木筋混凝土的特殊方法。 “帝国矿业大学的新发现呢,都利用上了吗?” 以撒继续走着,向内森问道。 “不要小看添加剂,它们虽然不是混凝土的主要成分,却能很好地方便施工,提高强度。” “工兵团的负责人告诉过我,都用了,陛下。” 内森回答道。 “我们也严格遵照了您的指示,石纤维全部由萨拉森奴隶负责运输,处理和添加,士兵们基本不怎么接触。” “很好,我去看看。” 以撒点点头,走向一道城墙,抚摸着已经凝固下来的混凝土墙面。 自从东罗马帝国在色雷斯地区开展新村运动以后,建筑行业迎来爆发,大量的资金涌入建材市场,水泥厂,石灰厂,采石场,采沙场……各式各样的工坊或矿场冒了出来,需求刺激了生产,完整的产业链逐步建立,成本被一步步平摊,到现在,水泥的价格已经不算太高,河沙与大理石也乘着这场春风而不断降价。 再者,帝国矿业大学的石材系与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工程系还在以撒的资助下不断地探索更好的原材料配比和更好的水泥添加剂,通过先进的技术来尽可能地提高效率。 现在,东罗马帝国主要掌握了两种可以用于混凝土添加剂的天然材料,分别是硼砂与石,前者可以通过延长混凝土凝结时间来方便大规模施工,后者则可以大大提升混凝土建筑的稳定性与强韧度,在防冻防裂方面也有不错的成果。 石灰,大理石,河沙,硼砂,石,黄铁矿渣……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这一系列的建筑材料简单而易得,爱琴海沿岸虽然缺乏优质煤铁,但建筑材料可是无比丰富,安纳托利亚拥有着世界上最多的硼砂储量以及最多的大理石和岗岩储量,用于混凝土添加剂的石可以从新色雷斯开采得到,用于制作水泥的黄铁矿渣更是由于冶铁业的繁华而价格极低。 此外,石灰石和硼砂均能用于玻璃制造业,这不仅是化学工业的先驱,也是撬开微观世界的大门,东罗马帝国在这方面可谓是得天独厚。 登上一座山坡,以撒看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堡垒,心中涌出一丝自豪之情,等奇里乞亚长城完工后,穆斯林游牧部落要是在想西进洗劫,他们就只能从一片荒芜的卡帕多西亚进入南北加拉太——在以撒的默许下,那里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城市和乡镇了。 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将温暖洒满整片大地,冬季即将过去,山间的积雪悄然融化。 …… 印度洋北部,南亚次大陆南方,斯里兰卡岛。 斯里兰卡岛是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上的统治核心之一,东印度总督府便设在岛屿西部的港口中,这里的物产虽然算不上丰饶,商业价值一般,但至少地理位置优越,不用深度介入印度诸国的陆上争端,可以凭借海峡之利隔岸观火,将海军霸权发挥到极致。 目前,东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已经通过怀柔手段和军事强权压服了诸位斯里兰卡王公,包括科伦坡在内的西南方由总督府直辖,其余土地依然由本地王公统治,他们会与总督区签署保护协议与商贸条约,服从东印度公司的管控。 至于信仰,斯里兰卡岛以上座部佛教为主,东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在以撒的指示下执行了宗教宽容的政策,并没有用强制手段迫使其皈依东正教,而是采取了较为温和的传教方针,保护了康提圣城不受侵犯,给予了那里的僧侣不少自治权力。 当然,作为后世者,以撒拥有着超脱时代的先见之明,他十分清楚,斯里兰卡的佛教已经在之前的外族入侵中遭到过严重破坏,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复兴,但内部组织已经大不如前,是可以通过温和手段让他们逐步皈依的,没有大肆迫害的必要。 原时空中,斯里兰卡的数次佛教复兴,无一例外是从临近的缅甸吸纳了大量佛教僧侣与佛教知识,东印度总督区虽然宽容对待本土佛教,但却对外来僧侣秉持严厉禁止态度,一旦发现,当即驱逐。 数年时间过去,在温和政策的指导下,斯里兰卡岛已经逐步稳固了下来,正在成为东印度公司进入印度次大陆的坚固桥头堡。 科伦坡城外,位于山坡上的总督府中,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看着脚下的城市和城外的茶园,静静地抽着雪茄。 就在前不久的三月初,他收到了从埃及而来的政府公文,得知了帝国中央的战争计划,并立马开始了自己的准备。 “总督阁下,一切就绪。”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他的秘书官。 “已经可以确认,莫桑比克总督和东非总督同样收到了公文,他们也在为计划做最后的准备。” “很好。” 阿尔布克尔克简短地说。 “听说,一些探员很早就抵达了东非,他们也将参与到这次计划中,是这样吗?” “是的,阁下。” 秘书官回答道。 “在计划中,他们将听命于您,并向您提供帮助。” 秘书官顿了顿,回忆着。 “他们似乎来自于一个新成立的情报分部,人数很少,好像叫哈迪斯。” “哈迪斯……死神,冥王,好名字。” 阿尔布克尔克笑了笑,将雪茄扔在一边,披上斗篷。 “以上帝与皇帝之名,随我来吧。” (本章完) 第408章 游牧民族的危机 第408章 游牧民族的危机 光阴流转,1479年的四月如期而至,人们盼望着一个温暖又和煦的春季,盼望着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在上一个冬天,小亚细亚半岛的中东部弥漫着黑暗,寒冷的天气,匮乏的物资和东罗马帝国的干涉让大范围的饥荒随处可见,游牧者为了残存的草场大打出手,农耕者在饥饿与严寒中瑟瑟发抖,难民们更是看不到一点生存的希望。 几个月的时间里,温馨宁静的家园变成了残酷无情的屠宰场,许多人死于饥饿,许多人死于失温,许多人倒在了穆斯林“同胞”的屠刀下,许多人倒在了逃难的途中。 面对这种情况,奥斯曼苏丹和杜勒卡迪尔贝伊并没有拿出任何救灾措施,这种游牧联盟式的政权对地方的管控力度本就低下,生产力的落后与潜在的战争威胁也让他们不敢开仓放粮,只能躲在坚固的城墙后,任凭自己的子民四散流离。 也有不少穆斯林难民选择南逃,黎凡特与埃及不会遭到寒冷的侵袭,东罗马帝国的毒手也尚未伸向那里,奇里乞亚行省光复凯旋后,大批难民聚在了还处于马穆鲁克王朝治下的伊斯肯德伦附近,由于山脉阻挡,游牧肆虐,陆路遥远而险恶,他们试图乘船逃离,抵达温暖的南方。 尽管不少伊斯兰学者都组织了援救,尽管马穆鲁克苏丹愿意接纳他们,希望弥补因为内战而丧失的人口,难民们的希望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自东罗马帝国复兴以来,双头鹰旗像是催命的魔鬼,始终飘荡在他们头上。 1478年12月,在东罗马陆军的威逼下,伊斯肯德伦附近的难民越来越多,对于一座被山脉与海洋包围的中小型城市而言,这显然已经很难承受。 1479年1月,埃及和黎凡特的几个伊斯兰学派联合起来,试图向聚集在伊斯肯德伦的难民提供帮助,他们资助了一些商人,组织起一支船队,试图协助难民渡海南下。 起初,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几次试航均取得成功,东罗马帝国不想让太多难民停留在边境地区,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但是,这些满怀怨愤的难民抵达黎凡特和埃及后,立马开始宣扬宗教仇恨,随船南下的伊斯兰学者更是冲在了反对基督教的最前方,叙利亚正教徒,马龙派基督徒和科普特正教徒的聚集区遭到了极端穆斯林的洗劫与袭击。 1479年2月,东罗马帝国以同宗兄弟遭受迫害为名,拿出《古兰经》上的条文,要求马穆鲁克政府及伊斯兰教会停止针对基督徒的残暴行径,尊重“有经人”的固有权利,将先知穆罕默德的教诲践行到底。 2月5日,由于迫害行为并未得到有效缓解,东罗马海军的东地中海舰队开赴伊斯肯德伦湾,以开罗之曜号为主的十几艘主力战舰炮轰穆斯林难民船,第一次袭击便导致两千余难民葬身海底。 随后,东地中海舰队对穆斯林船队的袭击持续了整整两个月,风平浪静的伊斯肯德伦湾化为了“海狼”的猎场,只要东罗马帝国不愿意,没有一片木板可以平安无事地抵达南方。 然而,东罗马帝国的行动并未让生活在黎凡特和埃及的基督徒得到更好的待遇,宗教冲突反而不断加剧,诸如马龙派这样的地方性小教派再一次躲进了深山,埃及附近的科普特教徒也对现在的马穆鲁克局势不太满意。 这种局面让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十分烦躁,他不得不将一部分本该提供给白羊王朝的雇佣兵团调回本土,同时向地方埃米尔授予权力,要求他们平息混乱,解决争端。 此时的马穆鲁克王朝已经大不如前,新航路的开辟让他们无法像原来那样从东西方贸易中获取巨额资金,切尔克斯王国的建立与黑海霸权的易手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马穆鲁克军团无法获取新鲜血液,喀伊特贝以最暴力的手段夺取了政权,整顿了国家,但还是处处受制于东罗马帝国,开罗和亚历山大港的马穆鲁克商人甚至求着东罗马帝国购买他们的货物。 当然,喀伊特贝苏丹称得上马穆鲁克后期的佼佼者,由于财政压力和军事威逼,他不敢和东罗马帝国公然撕破脸皮,但却依然敢向白羊王朝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同时尽可能庇护难民,想趁着东罗马帝国攻略小亚细亚半岛的真空期加强自身力量。 尼罗河三角洲实在太过富庶,只要有足够的人口,在内战中遭到破坏的农田可以很快地恢复过来,往往不需要消耗太长的时间。 至于白羊王朝,新任白羊王雅各布赢得了内战,剪除了哈利勒一系势力,初步整顿了领地,暂时获取了各方势力的认可与效忠,白羊王朝依然是中东地区最为强大的穆斯林政权,依然是从小亚细亚半岛到波斯高原的地方性强国。 白羊内战结束后,包括奥斯曼苏丹,卡拉曼贝伊,杜勒卡迪尔贝伊在内的各大游牧联盟均向白羊王雅各布请求救援,希望他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结束内斗,平息矛盾,重新划分草场,重新制定规则,带领穆斯林们生存下去,就像他的父亲曾做的那样。 但是,关于是否决战,何时决战,大不里士并没有达成统一意见,主战派高喊着博彦杜尔汗的荣耀,乌宗哈桑的遗产与安拉胡阿克巴,主和派则紧盯着亏空的国库,匮乏的粮草和屡遭削弱的军队,由于东罗马帝国的态度越来越嚣张,小亚细亚的穆斯林面临着灭顶之灾,主战派的狂热声音愈发响亮,并正逐渐占据上风。 小亚细亚半岛东北部,一座城市坐落在河畔的山谷里,冰封的河面上覆盖着白雪,大量的粗陋帐篷驻扎在城市周边,骨瘦如柴的难民浑浑噩噩地围坐在营地内,全副武装的士兵则严密把守着城市的大门,禁止任何人非法闯入。 城市的上空飘扬着奥斯曼苏丹的新月旗,在黯淡的天幕下,旗帜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是位于克孜勒河畔的锡瓦斯城,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二世最后的都城,也是他所能掌控到的最后一座还算不错的城市。 当然,这仅仅只是相对而言,由于奥斯曼帝国起家于小亚细亚西北部,在统治思路上重视西方而轻视东方,对广阔的东方领土长期采用放任自流的态度,根本没有像对待爱琴海沿岸领土那样确立起牢固掌控,民生和经济自然没什么发展。 在奥斯曼苏丹国彻底丢失爱琴海东岸的核心领土前,安卡拉和锡瓦斯的城市人口均未突破五千人,穆斯林难民的东逃让这两座城市有所发展,但依旧谈不上什么大城市,如果放在东罗马帝国,也就和北马其顿首府斯科普里处于同一水平线。 在穆拉德二世时期,安纳托利亚高原内陆称得上大城市的仅有科尼亚一座,但这座古老的大城市却在穆罕默德二世的进攻下遭到了严重摧毁,直到现在也没有复苏。 现在,如果算上难民,锡瓦斯及附属村镇一共挤下了近两万人,绝大部分都生活在饥寒交迫中,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也有新的难民从西方赶到。 当然,对穆斯林农民造成最大伤害的不是饥饿与寒冷,而是跟随巴耶济德二世迁移至此的游牧部落,在苏丹的默许下,他们不用南下争抢冬季草场,直接住进了各个村庄与集镇,将定居者赶出家园。 锡瓦斯城,奥斯曼苏丹的临时宫殿内,巴耶济德二世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一派萧条的城市,面无表情。 在他身后,一袭宫装的少妇局促不安地站立着,她的年龄不到三十岁,但眉间却已经生出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显得苍老而憔悴。 这是巴耶济德二世的正妻,来自杜勒卡迪尔贝伊国的阿伊莎可敦,跟随巴耶济德度过了十年岁月,是赛利姆王子的亲生母亲。 “布巴克还是没有回信么。” 巴耶济德淡淡地问,阿伊莎则嗫嚅着,不敢说话。 “算了,这不是你的错。” 巴耶济德二世叹了口气,摆摆手。 布巴克是现任的杜勒卡迪尔贝伊,在血缘上算是阿伊莎的兄弟,巴耶济德二世的表亲,由于粮食短缺,巴耶济德二世一直向布巴克写信,试图以低廉的价格购买他们的粮食。 据巴耶济德所知,杜勒卡迪尔贝伊国虽然爆发着严重的饥荒,平民百姓死伤无数,但布巴克本人却从很早便开始囤积粮草,将其储存在严密防守的城市和城堡中,根本没有救灾,应当还有不少存货。 但是,几封书信都石沉大海,布巴克似乎并不想对巴耶济德这位姻亲兼表亲伸出援手。 “坐吧,阿伊莎。” 见妻子浑浑噩噩,巴耶济德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又从书桌下摸出一瓶酒。 玻璃瓶上,东罗马帝国皇家酿酒坊的徽章十分显眼,这是巴耶济德在去年年末击败一支哥萨克骑兵后,从他们手中缴获的。 “最后一瓶了,一起喝点吧。” 阿伊莎顺从坐下,为巴耶济德斟上一杯。 在逃亡的道路上,巴耶济德失去了所有的大麻产地,大麻抽完后,他重新捡起了儿时的“坏习惯”,开始酗酒。 整整一个冬天,他依靠酒精麻醉自己的头脑,逃避血淋淋的现实。 巴耶济德喝下一杯葡萄酒,品味着早已不属于自己的芬芳与甘醇,眼中涌出一抹怀念。 “还是色雷斯的酒好喝啊,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小时候的味道。” “阿伊莎,你还记得色雷斯么?爱琴海的浪涛拍打着海岸,海风轻轻吹拂,大片的葡萄叶随风摇晃……” “不像这里,一片灰白。” 巴耶济德慢慢喝着,眼神迷蒙,阿伊莎则静静地斟酒,不发一言。 “故乡啊……” 巴耶济德咬着嘴唇,闭上眼睛。 巴耶济德是个拥有四分之三希腊血脉的欧洲人,出生于1448年的色雷斯,他在山海之间的色雷斯平原上度过了自己美好的童年。 在巴耶济德小时候,奥斯曼帝国还是蒸蒸日上的鼎盛国家,他从小听着历代先祖的传奇故事所长大,也希望如他们一样建立功勋,扩张领土,尊奉安拉。 可是,巴耶济德也是奥斯曼盛世下的最后一代人了,他见证了奥斯曼衰败的全过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次接一次地败倒在东罗马帝国的进攻下,他试图改变,却总是徒劳无功。 穆罕默德二世全面退往安纳托利亚后,巴耶济德曾在阿马西亚继续接受教育,在那里迎娶了来自杜勒卡迪尔的阿伊莎,并很快爱上了那座城市,将其视为第二故乡。 他喜欢那座位于耶希尔河畔的城市,喜欢尖顶清真寺,喜欢阿马西亚红苹果,喜欢那里不算寒冷的冬季,天上的神明似乎舍不得让美丽的阿马西亚遭受寒冬的侵袭,特地在本都山脉上开了一个小口,允许来自黑海的暖流涌入那一小片谷地。 布尔萨沦陷后,巴耶济德在安卡拉城恢复了小小的苏丹国,他庇护了不少学者,安置了不少难民,也想将国力重整起来,不说返回故乡,至少也得让奥斯曼一世传下来的旗帜继续飘扬。 但是,冰冷的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你争我夺的部落,互相攻讦的大臣,心怀不满的商人……巴耶济德没办法将他们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只能尽可能地顺从他们的意愿,换取苏丹的冠冕。 在为期数年的统治中,巴耶济德在安卡拉城住得很不顺心,每天都得面对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他没有足够的金钱来重建常备军,没有足够的威望来要求游牧部落安分下来,没有足够的行政效率来完善法度,改善民生,就这么在酒精与大麻的麻醉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年,直到和约到期,东罗马帝国再度来袭。 当然,他也并非毫无建树,在安卡拉政权建立初期便将长子艾哈迈德派往东部,不仅赶走了不少东罗马武装开垦团,收复了阿马西亚城附近的几座村镇,还成功将东部领土的分离主义倾向镇压了下来,为今日的继续苟活保存了一线希望。 在几个儿子中,巴耶济德二世最喜欢长子艾哈迈德,因为这个儿子无论在相貌,性格还是政治观点上都与早年间的巴耶济德十分相似,温和而能干,热衷于建设而非洗劫,笃信伊斯兰却愿意宽待基督徒和希伯来教徒,主张农耕定居而非游牧迁移。 每当看见踌躇满志的长子,巴耶济德总会想起年少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少年,岁月的冲刷和现实的无奈将他打入深渊,但心中的理想之火仍未熄灭。 在巴耶济德二世的支持下,艾哈迈德在远离安卡拉的阿马西亚城进行了一些改革,建立政府,发展经济,安置流民,鼓励农耕,组建民兵……艾哈迈德按照奥斯曼帝国曾对待爱琴海沿岸核心领土的方法对待阿马西亚,试图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其改造为一座真正的奥斯曼城市,而非突厥小镇。 阿马西亚城本来便是奥斯曼帝国最为重视的东方城市之一,很多奥斯曼王子都会来此接受教育,当地民众对奥斯曼家族比较忠诚,艾哈迈德的努力取得了不少成效。 看着自己的“第二故乡”一步步地变好,寄予厚望的长子也越来越成熟,巴耶济德十分高兴,对于儿子的合理请求,他也一概应允。 后来,艾哈迈德还将阿马西亚的地方酋豪召集起来,要求他们出钱出力,试图在耶希尔河的支流上建造水坝,用以解决时常会有的洪水问题。 事实证明,艾哈迈德的个人魅力与组织能力都是一流的,地主和富农均对这种能够切实改善土地资质的基础设施十分感兴趣,为他提供了一笔不多也不少的款项,也答应提供劳动力。 于是,艾哈迈德从巴耶济德那里要来了不少精通工程的穆斯林学者,在一座古代水坝的遗址上开始了工程,水坝虽毁,框架还在,只需将新的石料填补进去即可完工。 一年多的修缮后,这座始建于君士坦丁大帝时代的水坝重新焕发了生机,接下来的两年里,阿马西亚城的洪涝问题得以显著改善,大片的肥沃田地被开辟出来,自西而来的流民找到了新的家园。 想到这里,巴耶济德二世喝下一口酒,眼里的欣慰一闪而过,很快便转变为忧伤。 正如他一直所担忧的那样,阿马西亚城在地理上有一个致命问题——离东罗马太近,离天堂又太远。 阿马西亚北边的山脉和缓而地平,这使其能够在冬天也保持不错的气温,但也大大方便了沿海向内陆的进军,如果一支骑兵驻扎在锡诺普和萨姆松一带的克孜勒河三角洲,他们便可以随时通过河谷冲到阿马西亚城下。 1478年,第二次大土耳其战争开始,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召集草原部众组成高加索方面军,开始在黑海海岸边游走,时不时便越过山脉,向穆斯林的城镇发起袭击。 由于东罗马帝国完好无损地继承了特拉比松专制公国的一切,随后又在本都山脉继续修筑了大量的城堡要塞,这种洗劫在很多时候都是单向性的,东罗马帝国的重要定居点都有山脉要塞作为屏障,穆斯林却抽不出建造与维护城堡的必备资金。 在那个秋季,由于白羊王朝内乱,奥斯曼苏丹国不得不在西部的安卡拉维持防线,包括阿马西亚,托卡特和锡瓦斯在内的内陆地区几乎成为了哥萨克的猎场,查士丁尼带着骑兵烧杀抢掠,到后来,奴隶的价格实在太低,他们连奴隶都不要了,一旦抓到穆斯林,当即处死,一个不留。 作为最前线的大城市,阿马西亚遭到了最多的进攻,查士丁尼直接穿插到城市背后,在一个倾盆暴雨的夜晚炸毁水坝,让洪水倒灌进阿马西亚城中,将其化为一片水乡泽国。 接着,哥萨克骑兵在城市周边摧毁了三座小镇和数十座村庄,希腊正教徒和亚美尼亚正教徒被迁往北边,剩下来的穆斯林则在即将到来的寒冬中四散流离。 巴耶济德和艾哈迈德都想不通,东罗马帝国为什么会执行这种战争思路,完全不在乎治理,完全不在乎统战价值,难道就不担心国库亏空,无功而返么? 阿马西亚被毁后,艾哈迈德逃往锡瓦斯城,一路上的暴雨让他染上了重病,直到现在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后来,巴耶济德在游牧部落的威逼下摧毁安卡拉,带领部众举族东迁,锡瓦斯城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巴耶济德甚至抓到了一支来不及撤离的哥萨克分队,斩首近两千人,取得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 那场战役后,巴耶济德发现,声名显赫的哥萨克骑兵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如东罗马军队,仅比普通游牧骑兵强上一线罢了,他召集部众,准备继续与哥萨克周旋,择机决战,一举解决北部边患。 可是,自那场战役之后,哥萨克骑兵便开始撤离安纳托利亚,回归南俄大草原,巴耶济德的部队只看到了山脉要塞上黑洞洞的炮口,连一个哥萨克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起初,巴耶济德对此十分高兴,他似乎真的击败了东罗马帝国的皇太子,将他赶出了半岛。 后来,巴耶济德才知道,查士丁尼的退却和他的局部胜利关系不大,是哥萨克的老巢出了问题——金帐汗国的鞑靼骑兵开始劫掠了,哥萨克们必须保卫最重要的煤炭城市,卡洛斯堡。 再后来,巴耶济德开始知道,金帐汗国好似发了疯一般四处劫掠,受到伤害的不仅有哥萨克王国,还有切尔克斯王国和莫斯科大公国,整个东欧草原乱成了一锅粥。 对于这种情况,巴耶济德当然也是十分高兴的,东罗马帝国依靠着殖民地的产出和公民的爱国热情飞速构建荒原补给线,他实在没有充足的兵力来应付西方和北方的两面敌人。 但是,他很快便知道了鞑靼牧民发疯的原因,知道他们为何要在明知实力有限的情况下还要走出家园,踏上战场—— 草场没了。 15世纪末,在欧亚大陆广阔的北方草原上,一场寒潮自北而下,大片草场退化,大批牧民逃亡,从东欧到东亚,游牧民族陷入生存困境,他们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饿死,要么赶在饿死之前抢到足够的生活必需品。 在遥远的东亚,哪怕在土木堡之战中大败亏输,15世纪后半叶的大明朝依然具备着强大的军事实力,蒙古和女真的几次犯边均被挫败,不少部落一蹶不振。 在东欧大平原上,属于黄金家族的时代已然走向末尾,术赤兀鲁思迎来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狭义上的末代大汗阿黑麻正在和波兰立陶宛积极接触,试图遏制莫斯科的崛起,依靠对外掠夺走出困境,一场决定罗斯人和鞑靼人命运的冲突正在酝酿之中。 虽然鞑靼劫掠者把重心放在了人口更加稠密,农业更加发达的罗斯诸国,哥萨克王国和切尔克斯王国还是遭到了波及,查士丁尼不得不率兵回援,保卫东罗马帝国煤炭产业的命根子。 还没等巴耶济德二世高兴多久,寒潮的冷风吹到了他的土地上,受小冰期影响最大的就是高纬度地区和高海拔地区,奥斯曼苏丹国的纬度算不上高,但巴耶济德的现有领地几乎全是高原和山地。 粗略来说,海拔每升高一千米,气温便下降6c,哪怕是建立在河畔的锡瓦斯城都有着超过一千二百米的海拔,气候的变化在这片土地上展示得淋漓尽致,从11月到4月,整个锡瓦斯都覆盖在白雪下。 每当看到冻僵的尸骨,抢劫农民的游牧部落和日渐萧条的集市时,巴耶济德总会想念遥远的故乡色雷斯,想念那个由奥斯曼帝国掌管爱琴海的时代。 在穆拉德二世时期,天灾虽然依旧爆发,但却远远没有如今难以应付,一个地大物博,行政建制完整的国家是从来不会被天灾所打倒的,气候条件不好的中东部高原山区本来也不是奥斯曼帝国的核心管控区。 可是,对于巴耶济德来说,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挽救自己的国家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的干涉上。 前不久,由于长期的战乱和萧条,一向拥戴奥斯曼家族的阿赫兄弟会产生内部冲突,这群商人讨厌战乱,渴求一个稳定的安纳托利亚,一部分商人说服了巴耶济德软弱的次子考尔库德,带着几百人的部众向东罗马帝国投降,宣布皈依正教,成为罗马公民。 考尔库德的背叛并没有让巴耶济德产生多大的愤怒,这个孩子一直生活在哥哥艾哈迈德的阴影下,父亲的不重视让他本来就有所不满,追随他的人也实在不多,挑不起什么骚乱。 有时候,巴耶济德抽完大麻,胡思乱想时,还会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最受宠的艾哈迈德坚定地站在父亲的一边,不受宠的次子考尔库德进入东罗马,三子赛利姆则托庇在白羊王朝的旗帜下,奥斯曼家族也算是开枝散叶,存续下来。 许久之前便逃入东罗马帝国的奥尔汗王子也是奥斯曼后裔,他还不是过得风生水起,甚至为长子迎娶了来自杜卡斯——科穆宁家族的贵女? 巴耶济德胡思乱想着,酒杯却已经空了。 宫殿外传来一阵骚动,听声音像是城门口传出来的,想必又是士兵斗殴,或是不知从哪里来的难民嚷嚷着进城。 巴耶济德出神地看着空了的酒杯,叹了口气,将酒杯递给阿伊莎,站起身,备马赶去。 锡瓦斯城并不大,街道上的饥饿市民怔怔地看着簇拥在护卫队中的巴耶济德,眼神失落,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尊奉。 巴耶济德对此习以为常,加快马步,来到城门口。 “出什么事了?” 巴耶济德看着吵吵嚷嚷的卫兵,皱着眉头。 “陛下,来了一支军队。” 卫兵回应着,指了指城外的山坡,山坡上,一支失魂落魄,衣衫褴褛的军队正缓缓向城市走来。 巴耶济德眯起眼,看向军队上空的旗帜,喃喃自语。 “卡拉曼人……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一会儿,卡拉曼军队停了下来,一列衣着还算整齐的骑兵向巴耶济德小跑而来。 “苏丹陛下,好久不见了。” 卡拉曼贝伊乌灿从骑兵队中走出,苦笑地冲巴耶济德行了一礼。 “这些年,我们都落魄了。” “乌灿……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耶济德疑惑地看向乌灿。 “你不是在南边抵抗希腊人的进攻么?” “卡拉曼城破,我的部队仓促回援,输了。” 乌灿简短地说,咧开略微有些干裂的嘴角,勉强笑了笑。 “希腊人使用了一种新武器,是一种用投石机抛射的铁桶,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威力很大……” 乌灿说道。 “残兵回报说,站满守军的城墙,转眼之间变成了燃烧的地狱,他们认为是告死者伊萨克召来的天火。” 乌灿抿了抿嘴。 “新武器抵达后,卡拉曼城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坚持下来。” “这……怎么会?” 巴耶济德有些吃惊。 “卡拉曼城可是真正的堡垒,依山而立,城防坚固,这——” 巴耶济德说到一半,看懂了乌灿那有些怨念的眼光,闭上了嘴巴。 在十几年前,卡拉曼城的确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堡垒城市,可惜的是,巴耶济德的父亲穆罕默德二世在征伐卡拉曼贝伊国时,为了让这片地区永不再叛,拆毁了大量的城墙,还大搞人口交换,从根本上破坏了这个贝伊国的根基。 “好吧,现在你是想怎么办呢?” 巴耶济德叹了口气。 “雅各布没有出兵,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 “卡拉曼的部众四散流离,我搜集了一些残部,顺带庇护了一些难民,前来投奔你。” 乌灿表明了来意。 “我还有一万多人的部落,可以拉出两千个骑手,如果您有需要,我会为您而战。” “还有战的必要么。” 巴耶济德落寞地看向远方。 “你之前说,我们得打出几场胜仗,给希腊人制造一些麻烦,然后再进行和谈,以名义上的效忠换取实际上的自治。” “现在呢?希腊人压根不想谈。” “是的,我的确低估了他们的决心。” 乌灿点点头。 “希腊人不在乎金钱,不在乎治理,他们是想灭我们的种啊。” 乌灿说着,压低了声音。 “但是,苏丹陛下,不要放弃希望,雅各布王虽然不太想战,但他必须得战,包括马穆鲁克苏丹在内,他们都没有选择。” “萨法维教团正在极力劝说雅各布参战,穆沙沙教团正在凑集粮草,杜勒卡迪尔贝伊正在和游牧部落谈判,马穆鲁克苏丹则提供了不少雇佣兵。” “陛下,这一次不是为了荣耀,甚至不是为了安拉。” “我们被逼上绝路了,我们得为生存而战。” “为生存而战……” 巴耶济德品味着这句话中透露出来的绝望与决绝,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奥斯曼帝国亦有纵横欧亚的辉煌过往,在那个时候,为了生存而团结起来的是基督徒,而非穆斯林。 “北边的耶希尔河谷被希腊人毁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里驻扎下来。” 巴耶济德看向乌灿。 “风雪已经停了,但积雪还没化完,我不知道你们能找到多少可以使用的草场。” “好,多谢。” 乌灿连忙答应,以臣子对君主的态度向巴耶济德深深一礼。 “愿安拉庇佑我们撑到雪化,雅各布不会坐视不管,等他征召我们前去参战时,我将伴随在您的身边。” 巴耶济德点点头,乌灿则告退离去,整点部众,向北前行。 “真是个寒冬啊。” 巴耶济德喃喃自语,回马离去。 (本章完) 第409章 巴格达协定 第409章 巴格达协定 4月15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据信,在两洋三洲五海之地的中东,人类文明诞生出第一抹曙光,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冲刷出肥沃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从非洲大裂谷中走出的直立猿在这里点燃了人类文明最早的星火。 几千年的岁月仿佛须臾,许许多多的民族在这里扎根,许许多多的文化在这里壮大,许许多多的信仰在这里传播,他们来了又走,曾经的主人已经不知身在何方。 伊斯兰教兴起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很快成为了阿拉伯帝国的核心地区,坐落于底格里斯河畔的巴格达城曾经是阿拔斯王朝的绝对王城,哈里发的威严在这里被赞美,智慧宫的光荣在这里被歌颂,巴格达就像是一个光明万丈的灯塔,象征着伊斯兰文明的黄金时期。 阿拉伯世界的纷争与动乱让巴格达丧失了作为伊斯兰中心的绝对权威,蒙古人的西征则让最后一分光火彻底熄灭,旭烈兀汗带着来自东方的各族联军攻陷巴格达并将其付之一炬后,这座古老的城市便再也没有恢复曾经的繁荣,在各个统治者手里兜兜转转数百年,直到15世纪末的今天。 千百年过去,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虽然在土地资质和水资源禀赋上已经不如当初,东西方中转商贸也因为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上的截流而逐渐落寞,但它依旧是非常重要的农牧业地区,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一如既往地竭尽所能,哺育着自己的人民。 毕竟,如果把安纳托利亚排除在外,中东地区已经很难找到如此平坦而肥沃的土地了。 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均发源于安纳托利亚高原和亚美尼亚高原,向东南冲刷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在入海口附近交汇,由波斯湾注入印度洋,流经了上游的高原山地,中游的半干旱草原和下游的平原沼泽,从西北到东南,风景一再变换。 两河交汇后形成的大河被称为阿拉伯河,河谷地平,河面宽阔,水流和缓,如果能够将附近的沼泽与湿地利用起来,这片三角洲的农耕条件还能更上一层楼。 巴士拉是阿拉伯河畔的第一大城市,自阿拉伯帝国时代便是重要的军事重镇,贸易枢纽和宗教中心,这是一座真正的伊斯兰城市,几乎没有其他文明的影子。 但是,相比于其他伊斯兰城市,巴士拉又是十分特殊的,这座城市水网纵横,宽阔的阿拉伯河与数条支流将各个城区切割开来,街道短而零散,市民们习惯于通过小船进行交通和贸易,没有高大城墙,无法建造高大堡垒,颇有些水城威尼斯的格调。 正是因此,巴士拉也被称为“东方的威尼斯”。 繁华的街区下,一间装潢华丽的地下室里弥漫着烟雾,烛光摇曳,来自伊斯兰世界的贵客们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这是一间专为达官贵人打造的销金屋,在这里,穆斯林贵人急不可耐地揭下了虔诚的面具,一条接一条地触犯着教法,在这里,他们几乎能够找到所能想象到的一切享受。 “嗯……成色都不错,马尔穆什,你真是有心了……” 一位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迷离着眼,看着琳琅满目的酒瓶,点出一个,侍女走上前来。 侍女手中的酒瓶为名贵的彩色玻璃所制,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诱人,玻璃上的贴纸绘制着繁复的纹,围绕着一头昂首怒目的巴巴里雄狮。 “龙舌兰,还是大莱普提斯皇家酒庄的三年发酵品。” 中年男人一眼便认出了美酒的出处,眼神一亮,随即又故作生气地皱起眉。 “战争时期,你们还这样招待客人,简直过分了。” “下次不敢了,这次就请您多担待些。” 干瘦的马尔穆什笑呵呵地道歉,眉目间却颇有得意之色。 “战争嘛,总有人能挣钱的,您面前的那些奴隶,有不少都是我派人从北边的难民营地里买过来的。” “你呀,真是会挣钱,难怪我们的赛义德教长那么器重你呢……” 中年男人有些惋惜地咂咂嘴,接过少女递上来的酒杯。 “话说,那群拜魔鬼的雅兹迪人,他们被彻底解决了么?” “据说是差不多了,北边的游牧部落想要他们的草场和粮食,毛拉们则对他们的魔鬼崇拜深恶痛绝,正好趁着混乱之际发起了一次袭击,他们的圣坛和先知遗骨都被毁了。” 马尔穆什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过,您也知道,他们的聚集区分得很散,没办法解决干净的。” “就像那群基督徒一样,到处都是。” 中年男人咕哝一声,摩挲着酒杯。 “当初,我们就不该给他们如此宽厚的待遇。” “殿下,这可不一样,有经人的权利可是教法规定的。” 马尔穆什对此不太认可。 “无论是希腊人,亚述人,亚美尼亚人,科普特人还是黎巴嫩的马龙派,他们毕竟同样蒙受天启,我们不能以对待偶像崇拜者的态度对待他们。” “哼,一群狼心狗肺的叛徒罢了。” 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们最开始就应该采取希腊皇帝那样的策略,硬是得逼着他们与我们保持相同的信仰。” “说起来,这也全怪希腊皇帝,希腊帝国还没复兴的时候,那些基督徒都老实得很。” “也许吧,这一带的基督徒比较少,我们倒是没怎么感受到他们的威胁。” 马尔穆什岔开话题,召来一位侍女,侍女的盘子上摆放着柠檬片与海盐。 “殿下,龙舌兰是有讲究的,盐与柠檬,缺一不可,希腊贵族都这么喝。” “这东西都能配得上您的身份,盐是塞浦路斯海盐,柠檬倒是本地产的,不过也是好东西。” 中年男人点点头,照着马尔穆什的方法品尝着名贵的龙舌兰酒。 聚会的气氛逐渐进入高潮,达官贵人们放浪形骸,中年男人则和马尔穆什低声交谈,他们两人地位最高,其他人挤不进他们的圈子。 “比林奇……我讨厌这座城市。” 中年男人从昂贵烟盒中抽出一张绘制着比林奇黑城堡的卡片,嫌弃地皱着眉,扔到一边。 在蜡烛上点燃香烟,中年男人吸了一口,抿抿嘴,看向马尔穆什。 “伊斯肯德伦的事情听说了吧?” “嗯,毛拉们都非常愤怒。” 马尔穆什见中年男人进入正题,也顺势严肃起来。 “您的父亲准备怎么办?” 中年男人继续吸着烟,沉默着。 他叫法拉赫,是现任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的长子,由于母族势力低微,基本没有继承权位的可能,这次出访东方,是为了商讨战争之事。 “我们会做出行动的,但主力只能是雅各布王。” 法拉赫开口说道。 “希腊人的海军随时在埃及和黎凡特海岸巡逻,昔兰尼加还驻扎着不少士兵,黎巴嫩的马龙派又在山里打游击,科普特社区也渗入了希腊人的密探,父亲必须留下足够的兵力从而应对不时之需。” “父亲掌控开罗没几年,商人暗中不满,基督徒社区得到希腊人的资助,他希望利用来自北方的难民改变一些地方的信仰组成,再整顿几年国力,争取能把希腊人的野心遏制在黎凡特以西。” “这我知道,赛义德教长告诉过我。” 马尔穆什点点头。 “但是,粮食,武器,雇佣兵,你们总得提供一些,雅各布王也需要这些帮助。” “这是自然,生死存亡面前,我们不会推辞。” 法拉赫摆了摆手。 “雅各布王下定决心了么?” “还没有正式宣战,不过也快了。” 马尔穆什笃定地说。 “北边的高原直到四月还没有重新长出嫩草,南边的冬季草场要么一片焦黑,要么被过量的牲畜给啃完了,游牧部落打了一个冬天,发现对方的境遇也一样差,他们现在只想活下去。” “如果雅各布王对他们坐视不管,大不里士的威严就得大打折扣了,雅各布王不能不管。” “再说,希腊人的进展简直太快了,我们压根不知道希腊皇帝到底是怎么筹集这么多战争资金的,就像无穷无尽一般。” 马尔穆什叹了口气。 “如果希腊人真的打到亚美尼亚高原,雅各布王会非常难受,亚美尼亚人不一定会为了希腊皇帝发动叛乱,但一定不会为了雅各布王拼死奋战。” “一百万的亚美尼亚人,纵使分散,依旧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还有,萨法维教团一直力主决战,海达尔纠集了不少人,还纵容信徒洗劫亚美尼亚村庄,获得了不少人的好感,萨法维的力量正在持续增长。” 马尔穆什说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显然对萨法维教团并不感兴趣。 “雅各布王没有选择,他不能坐看萨法维教团夺取本应属于他的威望,又不能在这种时候对萨法维下狠手,他必须尽到一个君主的职责,发起吉哈德圣战。” 法拉赫闻言,默默点头。 他十分清楚,萨法维教团在近些年势头很猛,海达尔虽然没有一座城池,但却在半个伊斯兰世界拥有信徒,哪怕是开罗都曾出现过萨法维托钵僧的身影。 这种现象与东罗马帝国的扩张有很大关系,作为一个拥有着极强军事色彩的教团,穆斯林与基督徒之间仇恨越深,圣战情绪就越浓郁,萨法维的信众就越多。 至于圣战输赢,萨法维教团拥有着一套自洽的逻辑,赢了自然声望大涨,输了也会扯一些诸如“隐遁”,“降临”,“吉哈德圣战”之类的胡话哄骗信徒,继续为下一次军事行动做准备。 再说,就算决战失利,萨法维教团也可以私底下把罪责推脱到逊尼派异端和其他什叶派小团体上,受打击最大的依然是白羊王朝,萨法维的信徒也许还会变得更多。 “我父亲说,雅各布王是个有智慧的人。” 法拉赫熄灭烟卷,看向马尔穆什。 “海达尔的诡计恐怕已经惹恼了他,只是迫于形势,隐忍不发罢了。” “这是自然,所以他找上了我们。” 马尔穆什微微一笑。 “赛义德教长已经决定响应号召,放下芥蒂,对抗外敌。” “穆沙沙将会加入战争,站在雅各布王的一边。” 马尔穆什来自于穆沙沙教团,是现任教长赛义德的亲信。 与萨法维教团相似,穆沙沙教团同样是名声显赫的伊斯兰教团,信奉什叶派,可以算是十二伊玛目一系,创始人伊本·法拉赫自称来自于哈希姆家族,在15世纪前半叶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东南部通过宣教站稳了脚跟,随后又通过军事征服等一系列手段逐渐扩张,成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 虽然同为什叶派,但穆沙沙教团和萨法维教团在宗教信条上依旧有不小的区别,两个教团均在名义上臣服于白羊王朝,彼此间看不上眼,也一直争夺着更多的信徒。 穆沙沙教团在扩张途中与北边的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有过冲突,也有过和解,在之前的白羊内战中,雅各布以土地和自治权为引,诱导穆沙沙教团站在了他这一边。 “雅各布给出了什么条件?” 法拉赫问道。 “我记得,前几个月,你们还准备趁着他们内战之时从中渔利的。” “条件丰厚,赛义德教长很满意。” 马尔穆什没有明说。 “我们将为雅各布王提供粮食和军队,去年丰收,粮食足够。” “除了我们之外,雅各布王肯定还会联络其他臣子,奥斯曼苏丹,卡拉曼贝伊,杜勒卡迪尔,甚至是占据哈桑凯伊夫的阿尤布家族,估计都在联络之中。” “能打赢么?” 法拉赫突然问道。 “我父亲说,希腊皇帝很不好对付。” “在海岸边,肯定不行。” 马尔穆什沉默一会儿,方才说道。 “但是,内陆高原依旧是我们的主场,希腊皇帝要是贸然进入,只会看见一个接一个想跟他拼命的游牧部落,哪怕他把全部的希腊人都送去修路,也绝对无法维持补给线,完全放弃骑兵,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我们有绝对的人数优势,绝对的骑兵优势和绝对的地形优势,火炮和火枪在高原山地会受到限制,我甚至不觉得希腊人有将重型攻城炮运上高原的能力。” 马尔穆什摊摊手。 “算了,我只是个商人兼顾问罢了,这些事情还得由你们这些大人物来考虑,雅各布王准备在巴格达召开一次会议,届时,大家都会去。” “这样么……估计父亲的信件马上就会寄给我了,还得跑一趟。” 法拉赫沉吟着,苦笑着摇头。 “我不喜欢这片平原,蚊子实在太多了,室外简直待不下去。” “习惯就好!” 马尔穆什呵呵一笑,结束严肃的会谈,继续享乐。 烟雾缭绕的地下室中,穆斯林贵人们继续享乐,也许是觉得近在眼前的战争与他们无关,也许是想趁着暴雨前的宁静好好地放松自己的身心。 无论如何,风暴将至。 …… 浩瀚的印度洋上,一支庞大的舰队高扬着风帆,三桅战船,武装商船,补给运输船,阿拉伯式帆船,零零总总四十余艘。 这是东罗马帝国的东印度联合舰队,包含了几大总督区的全部主力,旗舰为东印度总督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的座舰“海洋之”。 从2月开始,东印度舰队便抽出一部分舰船,开始沿波斯海岸不断洗劫,炮击渔船,焚毁渔村,打击商船,在垄断商贸的同时助力战争,这是东印度舰队的老传统了,每一艘新编入东印度舰队的舰船都必须通过洗劫穆斯林证明自己,无论是阿拉伯人还是波斯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在这种低烈度但持续时间长的沿海打击下,占据波斯的白羊王朝倒是没受多大损失,他们的南部沿海已经在持续不断的打击下几乎成为了一片不毛之地,波斯百姓压根不敢在东罗马火炮的射程内建立定居点,波斯商人也倾向于通过陆路运输,而非险恶的海路。 阿拉伯半岛的商人蒙受了最大损失,几十年前还完全属于他们的印度洋商贸已经被东罗马帝国夺走,几个海上贸易的关键节点均被东印度舰队控制,阿拉伯帆船的落后也使他们没有远洋航行的能力,必须依赖连续不断的近海港口链进行补给,想绕也绕不开。 尽管东印度舰队已经成为了印度洋上的无冕之王,想要彻底控制一整片大洋依旧是十分艰难的,阿尔布克尔克同样与不少愿意亲善的伊斯兰商业城邦签署了条约,允许他们在印度洋商贸中分一杯羹,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马林迪城邦,这个小邦国就因为十几年前的正确选择而走上了繁荣之路,马林迪的商人在阿拉伯半岛的地位节节攀升。 “大人,霍尔木兹港要到了!” 海洋之号的瞭望台上,水手冲甲板上的阿尔布克尔克大声喊到。 “是否停泊?” “泊位不够,小型舰船靠港补给,三桅帆船在近海停驻,水手们轮换着上岸休息!” 阿尔布克尔克举起望远镜,看向高悬着双头鹰旗的港口。 “把我的消息通过旗语传递给每一位船长,让他们告诉水手,这场战争结束后,我请他们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水手们麻利地行动起来,海洋之号旗帜变动,其余几艘大船也变换旗帜,传递消息。 舰队越靠越近,霍尔木兹港中驶出了几艘小船,这座著名商港正在张开怀抱,欢迎着东印度联合舰队的到来。 霍尔木兹港坐落于霍尔木兹岛上,是东印度舰队在波斯湾沿岸最大的港口和最坚固的堡垒,这里的火炮可以有效地将狭窄逼仄的霍尔木兹海峡控制起来,只要东印度舰队愿意,没有一艘帆船可以毫无损伤地通过海峡。 这座港口从古至今都是重要的商贸枢纽,阿尔布克尔克率领十几艘舰船将其夺取后,又继续抢下了霍尔木兹海峡内的其余几座岛屿,用火炮和要塞封锁两岸,形成一个坚固的屏障。 实际上,尽管东罗马帝国的国力超过原时空中的葡萄牙王国,伊斯兰世界也因为奥斯曼和马穆鲁克的衰落而更加弱小,但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上的扩张速度甚至比不上原时空中的葡萄牙人,从1463到1479,整整16年,印度洋上的重要贸易节点只能说堪堪占完。 要知道,原时空中,葡萄牙王国发现印度后,九年内占领霍尔木兹,十二年内占领果阿,随后又费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拿下了马六甲海峡,几艘三桅帆船战胜上百艘阿拉伯帆船的案例数不胜数,可谓是直接以完全碾压的姿态打垮了阿拉伯人。 当然,在以撒的指示下,东方的几个总督将很大一部分的精力与时间费在深入统治上,无论是与地方势力签署协约,还是搭建殖民政府,这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东罗马帝国不是短视的葡萄牙,不能仅靠中转贸易挣快钱,将殖民地统合起来,使其与本土达成长期而稳定的商贸联系,同时进行语言同化与宗教同化,培养本土买办,让被殖民者找不到多少翻盘的希望,这才是以撒想要的。 阿尔布克尔克抬眼望去,如今的霍尔木兹商贸实在算不上繁华,看来当地的驻军已经收到了他的号令,将霍尔木兹封锁起来,禁止穆斯林舰船随意进出。 攻下霍尔木兹港后,阿尔布克尔克起初同样与当地的阿拉伯势力达成了协约,但由于这里处于伊斯兰世界的核心范围内,很容易受到其他伊斯兰国家的影响,冲突和背叛在最初几年里成为了家常便饭。 攻打马六甲苏丹国期间,霍尔木兹群岛再度爆发叛乱,结束战争后,盛怒之下的阿尔布克尔克直接开着舰队将整座群岛堵得严严实实,派出武装水手实行大屠杀,半年时间里,这片群岛上的阿拉伯人已经十不存一。 这里是海岛,岛屿上也没有密林,阿拉伯人根本无处可跑。 随后,阿尔布克尔克派人从新色雷斯招揽了一些移民,让他们到这片群岛安家落户,又安排了一些水手屯驻下来,将霍尔木兹堡垒化。 霍尔木兹港打出了旗语,小型舰船进入港中,海洋之号没有入港,抛锚停靠在附近的海岸边。 阿尔布克尔克吩咐几声,半小时后,东方三总督中的剩余两位也来到了他的船舱。 东非总督保罗·达·伽马和莫桑比克总督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先后向阿尔布克尔克鞠躬行礼,表示尊敬。 无论在爵位等级还是职位等级上,他们二人都比不上阿尔布克尔克,在印度洋上,东印度总督统管大局,一言九鼎。 殖民地扩张后,总督之位自然也会增多,霍尔木兹总督和马六甲总督已经走到了路上,届时,三人决策团将演变为五人决策团,如果没有皇帝的最高指示,他们拥有着自主决定绝大部分印度洋事务的权力。 “都坐吧。” 阿尔布克尔克吩咐水手搬来两把凳子,三人就这么围坐在航海桌前。 “茶和咖啡是没时间了,战前也不准喝酒,只有烟。” 阿尔布克尔克简短地说,为两人分着上好的古巴雪茄。 “皇帝的命令,都收到了吧。” “嗯,我和保罗谈过,大体上都相同。” 巴尔托洛梅乌点点头。 “保罗还被要求为哈迪斯探员提供帮助,现在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很好,哈迪斯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只负责完成陛下的任务。” 阿尔布克尔克吐出一口烟雾,淡淡说道。 “陛下说了,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穆沙沙教团很可能会向白羊王雅各布提供帮助,他们的士兵战斗力一般,但粮食应当是不缺的,我们封锁霍尔木兹后,他们的粮食没办法从海上卖出去。” 阿尔布克尔克摊开一份地图,上面已经写满了标记。 “穆沙沙教团的主要人口分布在阿拉伯河沿岸的大城市中,比如巴士拉城,我们需要沿河北上,一路扫荡,不求攻下重镇,但必须尽可能地破坏农田,焚毁粮仓,让他们无粮可用。” 阿尔布克尔克直接阐明了自己的计划,又将一份写好的计划书递给两人,供其传阅。 “阿拉伯河宽阔而和缓,现在既不是丰水期也不是枯水期,通航状况正好。” “根据我搜罗到的情报,阿拉伯河下游足以通航大型舰船,入海口宽度超过半个罗马里(750米),铁索拦截与沉船拦截都是不可能的。” 阿尔布克尔克在阿拉伯河的入海口处写上几个数字。 “萨拉森人的舰船极度落后,打不过我们,也不需要什么计谋,冲过去就行。” 阿尔布克尔克看了看两人。 “还有什么疑问么?” “嗯……大人,阿拉伯河三角洲遍布沼泽湿地,这恐怕会对我们的行动造成不小的阻碍。” 巴尔托洛梅乌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您有什么好办法么?” “没什么办法,不过无关紧要。” 阿尔布克尔克胸有成竹地说道。 “入海口附近的沼泽湿地本来就不是穆沙沙教团的核心统治区,没有任何一座大城市,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 “记住,这次不一样了,我们不是要洗劫海岸,而是要溯流而上,洗劫河岸,第一个目标便是东方的威尼斯,巴士拉城。” “至于那片沼泽湿地,那里没什么阿拉伯游牧部落,倒是分布着不少曼达教徒,他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向受到萨拉森人的压迫,这是我们的机会。” “曼达教徒?” 保罗开口问道。 “伊斯兰教的一个支派么?” “不,曼达派是一个诺斯替教派,历史悠久,既不是基督教也不是伊斯兰教。” 阿尔布克尔克解释道。 “曼达教徒虽然不承认耶稣基督,但他们将施洗者约翰视为最高圣人,对我们的观感也许会比对萨拉森人稍微好一些吧。” 说到这里,阿尔布克尔克耸耸肩。 “不过也无所谓,我们抢完就跑,不会久留,我已经委派马林迪商人寻找曼达教徒的话事人,看看能不能达成合作,诱导他们给萨拉森人添点乱子。” “我带了那么多武器,总得送出去吧。” 阿尔布克尔克哈哈笑着,将雪茄扔到一边。 “就是这些,不用多说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兵发两河!” …… 1479年初,在强大的内外压力下,大不里士的主战派终于战胜了主和派,白羊王雅各布再度踏上安纳托利亚的高原战场。 1479年4月22日,在白羊王雅各布的号召下,中东地区的各个伊斯兰势力派出使节,在巴格达城展开会谈,商讨出兵事宜,谋求生存机遇,抵抗东罗马帝国的迅猛扩张。 4月25日,白羊王朝,奥斯曼苏丹国,卡拉曼贝伊国,杜勒卡迪尔贝伊国,马穆鲁克王朝以及各个教团,各个游牧联盟签署巴格达协约,以生存为名,向东罗马帝国展开吉哈德圣战,各方势力约定了出兵及粮草事宜,伊斯兰大军开始集结。 就在同一天,驻停在霍尔木兹港的东印度舰队进入波斯湾,气势汹汹地杀向两河平原,目的是洗劫沿河城镇,焚毁重要粮仓,让白羊王雅各布的大军断绝持久战的希望,将他们逼上仓促决战的战场。 与此同时,几艘运输船跟在了东印度舰队的背后,运输船上蒙着厚厚的黑布,黑布上绘制着暗红色的鸟头杖,象征着东罗马帝国最神秘的情报部门,冥王哈迪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