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渣攻再就业》 第1章 《反派渣攻再就业》作者:池海筠【完结】 文案 单元剧,主攻 魔术师/虫族/刺客/无限流/电竞/abo世界均已完结,番外绝赞进行中! 时空管理局反派部有这样一群优秀员工,他们不管被分配到什么身份都能在前期将主角玩弄于股掌之中,成为其人生路上不可多得的磨砺。最后在主角恨之欲其死时,干净利落的退场。 但是……就是有点太遥遥领先了。 因为他们,部分小世界的主角脱离剧本,甚至死亡,触动了小世界自我保护机制。为了维护世界稳定,要将他们放回原来做反派的世界再来一次。 部门系统058收到管理局业务更改提醒:如今我们着重收集小世界主角的好感值,因此这次要走的是攻略路线哦~ 058两眼一黑。 优秀员工们纷纷安慰:没事,骗钱骗财骗色骗感情……反派渣攻不分家嘛。 只是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优秀员工也小小的出了点问题…… 为什么主角一句,“你能不能骗我一辈子?”,优秀员工就愿意辞职?! 1.攻没有大众意义上的火葬场(但不排除攻个人爱好产生的故意卖惨行为) 2.攻受都是真心喜欢彼此,因为剧情原因如果观看时有不理解的的地方可能需要多看一会! 3.互宠,极端控的读者可能不太适应 4.每个小世界的人设都不太一样。如果看到不喜欢就及时退出哦!! 世界一:上辈子是凤凰男的天才魔术师x重生回来的疯批总裁 “你其实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无论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你这一生最完美的魔术就是把我的一切变成你的,对不对?” “你知道魔术惯用的手法叫做misdirection——也就是‘错误引导’吗?那么我不爱你和我其实很爱你,哪个才是我的misdirection?” 我这一生最完美的魔术是让你相信—— 世界二:偶尔摆烂偶尔bking的雄虫x被关进监狱的雄虫杀手雌虫 “你知道我做梦都想杀了你吗。”雌虫用刀尖抵着面前那张脸轻声问。 雄虫轻笑一声,不紧不慢玩弄着他垂落身前的长发 “那就是做梦都在想我,不是吗。” 世界三:天下第一刺客x被杀死的仙尊 那年曲江渡口初见,喻折霜立于长桥之上,映着水影薄光,见到了漫天大雪中那位来到中洲的少年。 泼天雪色里,他的眼神恬静而淡然,并无传言中半点杀伐。 “你来杀我?” “不,我来渡你。” 世界四:粉毛s病美人无限流反派攻x被欺压后重生归来的大boss受 世界五:面无表情卖萌的冷漠疏离前联赛第一打野x不想上钩但还是被钓的嘴硬心软受 世界六:表面神经病实则内心呆萌betax信息素残缺的阴郁alpha …… 还有更多小世界待定! 同系列主攻单元剧接档主攻文,宝贝们点个预收好嘛,七月马上就开! 单元剧,主攻。 时空管理局里有个这样的部门。 部门成员专门扮演小世界里的善良白月光,净化小可怜主角黑暗的心灵,引领他们向上向善。 在必要时刻还得死上一死,成为永远遗憾的唯一纯白茉莉花。 看似是在小世界中维护正常运转,然而—— 他们其实,全员疯批,一心越狱。 破坏原世界平衡后被强制在时空管理局打工还债的“囚徒”,在恶这一字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恶贯满盈的星盗,黑暗世界里的雇佣兵,屠戮仙门的魔主,篡夺皇位的摄政王…… 大佬们表面被迫伪装成善良白月光,实际上,却在玩弄主角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负天下人?” 一袭白衣飘逸的白月光俯身扣住怀中少年的手,轻轻笑道: “倘若天下人负我,你一定要为我屠尽天下人……” 「对于看不惯的小可怜主角,还是得自己玩坏才更可爱」 世界一:心狠手辣游戏人间雇佣兵攻x被当成弃子的小可怜受 * 冰天雪地。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少年额前。 覆面男人敛下桃花眼,漫不经心垂眸,几秒后,扣动扳机。 枪响。 子弹却偏移三公分—— 少年睁大双眸抬头,只听对方轻笑,语气嘲讽 “你走运了,小孩。” “最近我还算个好人。” * 世界二:喜怒不定魔尊大佬攻x忍辱负重正道大侠受 ……还有更多世界待定 阅读提示 1.攻都有些许三观不正,天生疯批。 2.攻受彼此真心相爱,是互宠文。 谢谢宝贝们支持~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系统 甜文 钓系 单元文 主角视角主角太多放系统互动你们都辞职配角要我去打工? 一句话简介:反派再就业所以去当渣攻好了 立意:真心难得,不可辜负 第001章 虞绥 拉斯维加斯,美高梅金殿酒店,一场魔术表演正到尾声。 能在这里演出的魔术师只能是行业顶端的佼佼者,他们用出神入化的手法为观众带来最纯粹的视觉享受,获得全世界的欢呼与掌声,通常一票难求。 第2章 更别说现在举行的这场还不接待普通的游客——只有收到魔术师本人请柬的客人,才有资格到场。 在魔术表演这种相当大众的服务业做到如此程度,是所有同行的梦想。可惜,台上这位名叫虞绥的魔术师,他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 此时舞台上的聚光灯全部向中央聚拢,地板上放置的黑色魔术帽里飞出来一群扑棱着翅膀的白鸽。它们交织盘旋,聚集着勾勒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随着音乐的鼓点逐渐密集达到高潮,在最后鼓槌落下的那一瞬间,鸽群四散开来,穿着西装的魔术师正带着微笑出现在台中央。他捡起地上的礼帽,弯腰优雅地鞠了一躬。 白鸽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够在每一位客人身边盘旋片刻,然后再轻轻地落在他们的椅背上。魔术师直起身扣上西服末端的扣子,显示出劲瘦的腰线。他带着笑意开口: “本来表演应该到此结束,但由于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位客人的生日,所以我还为大家准备了一个小小的余兴节目,以此祝他生日快乐。” 虞绥轻轻打了个响指,灯光暗下不到一秒又重新亮起,原本停驻在椅背上的白鸽突然消失不见,没有任何振翅之声,只留下了每位客人肩上一朵小小的玫瑰,和一片洁白的鸽羽。 而它们又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飞出来,每一只嘴上都衔着一份小小的礼物。围绕在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青年身边。 虞绥和舞台上打落下来的白色光圈一起移动,他走到了舞台的边缘,然后蹲下来,朝那位青年伸出手。 只是手腕微动,一大捧玫瑰就出现在了眼前人的怀中。 “生日快乐,郁白桦。” 舞台的灯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但从来不及郁白桦眼里的他。 之所以说虞绥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不仅因为他变化莫测的魔术手法、惊艳众人的舞台表现力这些天赋上的东西,更多的是他背后的资本权势,或者说,是一个人。 郁家小少爷郁白桦。 郁白桦此人,虽然身在郁家,但受尽祖辈的宠爱,任意妄为,无法无天。虞绥有一张好皮囊,否则也不会受那么多人的追捧,但无论是按背景地位还是先来后到,他早就已经和郁白桦这个名字绑在了一起。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被郁白桦玩玩而已的,一只稍微有点特别金丝雀。但后来有人转变了看法,认为郁小少爷估计是要栽在他身上,不禁感慨虞绥手段高明。 只可惜最后的结局谁都没意料到。 郁白桦,连同他的家族那样一个盘旋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竟然尽数毁在虞绥这样一个人的手里。 有人说虞绥是名至实归的天才魔术师,在各种意义上,他都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 “可以了,上次任务的影像你还要放几遍。” 昏暗的房间内,由于回南天,到处都是黏腻的水汽,闷得让人呼吸都慢了不少。 说话的青年懒洋洋的倚在桌边,用指尖拨弄着散落的银币。在他纤长有力的手中原本顺序凌乱银币们在各种特别的角度出现又消失,一时间只能看到指尖翻飞的银光。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盏台灯,依稀能看清楚他漫不经心垂下来的那双含情眼,和随手用绑道具的橡皮筋扎起来的垂在后颈的黑发。 “我这也是担心你。” 关掉了投影的系统058变出实体——一颗不太圆润的球——出现在他桌面上,发愁地说: “我们去过那么多任务世界,怎么偏偏是这个出现了问题。” 众所周知,做反派也是门技术活。你要是得到和主角家世背景相当的角色,亦或是原本就龙傲天杰克苏的身份,都不一定能够成功扮演,毕竟主角光环不是摆着好看的。既要能在前期碾压主角,又要能在后期主角开挂时以众人拍手叫好的方式退场,还要兼顾任务的效率和时间,对任务者来说,是难上加难。 幸好反派部都是大佬——但哪怕是虞绥,在一开始分配到这个世界,这个身份上时,也纠结了好一会。 这个世界的主角郁白桦,不单单只是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他背后的家族涉及的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商业那么简单。而虞绥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普通的不务正业的青年学生,别说和郁白桦作对了,连认识郁白桦都是问题。 上辈子虞绥非常耐心地接近郁白桦,让他时时刻刻把自己带在身边,蛰伏七年,最后终于完成了任务。 本来按照058的剧本,郁白桦在被虞绥背叛欺骗之后应该痛改前非,选择参与到家族事业中去,一改往日作风,振兴家族最后成为叱咤一方的大佬来报仇…… 结果就在058万分相信虞绥的业务能力,躺在系统空间悠闲和自己的分身搓麻将的时候,郁白桦死了。 058当时没有开启记录,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和虞绥一起强制脱离了这里,匆匆奔赴下一个世界。 他事后问虞绥,虞绥只是敷衍他:“你猜?” 所以在058心里,这个世界是难度最高,也最没底的一个世界。他此刻长吁短叹,抱着虞绥的手指滚来滚去 “上辈子郁白桦到死都没大佬,这辈子一穿过来他就干掉自己父亲上位掌权了……虞绥,小世界重启主角记忆没清除,我感觉他直接杀过来扒了你的皮都有可能。” 第3章 058停顿片刻,下定决心,“任务你要是做不了咱们就算了。大不了我们回去被扣工资嘛,命最重要。” 虞绥闭着眼睛听058唠叨半天,往后一靠在椅背上都快睡着了,此时听到了这句话终于给了点反应。 他不紧不慢地用手揉了揉那颗有点硌手的圆球,淡淡地说 “不用担心,郁白桦不会过来扒了我的皮的。” 他勾起唇角轻笑了一下,“他现在肯定想着要用更好玩的方式折磨我,别担心。” 058听了他这句话,不担心也得担心了。 郁白桦又做梦了。 他梦到那一次的生日,自己捧着虞绥送来的花和他一起回酒店。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云霄酒店观景台欣赏着“罪恶之城”全貌,将赌城大道、拉斯维加斯山谷及周边地区的景致一览无余。晚风吹过来,他们谁都没有讲话。 最后是郁白桦开的口 他知道虞绥骨血里有着对权势繁华的渴望,这一片纸醉金迷的人间极乐,就是虞绥所追求的。而郁白桦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金钱,地位,还有欲望。 “虞绥,”他轻声说,“和我在一起,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郁白桦原本以为虞绥会一口答应,结果虞绥侧过头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他的长发被风吹散了,在鎏金的霓虹下,掩住了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他过分苍白和瘦削的下颌被灯火镀上了一层金边。 郁白桦只听见虞绥淡淡地对他说 “郁白桦,送你的礼物先别拆。” “等下次你难过或者生气的时候……再打开看吧。” 当时的郁白桦没懂。 而现在,从梦中惊醒的郁白桦懂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 从床上坐起的男人突然开始低低地笑起来,他笑得实在有些病态,导致不住的咳嗽,最后只能用青筋暴起的手掐住自己的喉管来停止自己这场可笑的作态。 直到快要窒息的痛苦淹没了他,他才放下手。 他眼尾泛起一片潮红,笑出来的泪花更像是歇斯底里的眼泪。 “虞绥……”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虞绥啊……这一次,你又会送给我什么有毒的礼物呢?” 第002章 初见还是重逢 无论在这个夜晚怀着何种心思,黎明总会到来。天气渐渐转凉,虞绥从没有暖气的房间里醒来,连放在被子里的手都是冰的。 今天是周末,虞绥在一家魔术酒吧打工,工作日只用上夜场,休息日要保证全勤。 好处是酒吧比家里暖和。虞绥拉开衣柜,厚一点的衣服明显还没来得及买,或者说还在等商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骨折降价活动。 他在一堆表演用的劣质薄西装还有清一色的水洗牛仔外套和夹克衫中找出一件版型还算好的黑色大衣,挂在凳子上,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热水器型号太老旧,开热水还得先放半个洗漱池的冷水。虞绥咬着皮筋在镜子前随手把头发扎起来,直接伸手拧开水龙头,将冷水扑在脸上。 058也从待机中醒了,蹦出来无所事事的跟着自己的宿主到处转悠。虞绥回到卧室,脱下身上那件起球厚实的毛衫,换上一件黑色高领的薄毛衣内搭,除了好看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058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么穿不会冻死吗亲。” 虞绥正在认真地把自己的头发解开对着镜子重新绑起来。闻言,他无辜地回答道:“不穿好看点怎么勾引郁白桦?” 拿着系统的工资操着保姆的心的058被他大胆奔放地用词噎了一下,竟然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一把年纪了还要看儿子出嫁……不对,应该是入赘……的沧桑感。 虞绥把待在自己肩膀上的圆球拎下来,站起来对着全身镜确认自己看起来确实“秀色可餐”,然后直接带着包出门了。 058回到系统空间,看着虞绥坐上公交车。靠窗的玻璃上全是水雾,虞绥用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一朵玫瑰花,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看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好久不见。”他说。 再不回来,都怕自己忘了。 如果说虞绥这么多年失手过的任务,那确实只有郁白桦一个。 虞绥对做反派的度一向把握得很好,给予主角的伤痛不会到哀莫大于心死的程度。他现在也没明白,当年那个有点娇气也有点任性的小少爷郁白桦为什么会突然在家纵火,导致世界崩塌。 他只是偶尔会思考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虞绥天生感情淡薄,否则也不会如此适应自己的工作——但是攻略郁白桦? 虞绥在颠簸的旅途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他或许能够再次杀死郁白桦,但要让郁白桦喜欢自己,他还没有太多的头绪。 相比正在思考究极哲学问题的虞绥,058正兢兢业业地翻找着上一次的任务记录。虽然跟着虞绥以来多难的任务都无往不利,逐渐养成了058这里摸鱼,那里摆烂的习惯,但是大部分的时间他也是在兢兢业业的存档的。 虞绥和郁白桦的初见就是在虞绥打工的魔术酒吧。那天郁白桦在隔壁店原本闹着玩的赌局里发了一通火,转身离开。结果阴差阳错的就走进了虞绥打工的地方。当时虞绥正在台上表演一个纸牌魔术,看到进来的郁白桦,请他上台互动。 第4章 一副纸牌,打乱重洗,花切再接着切牌,最后在虞绥的手里乖顺地展开,是标准的从a到k不同花色按照顺序排列的原序。这就是魔术中的 false shuffle(假洗牌),没有任何道具做辅助,纯粹考验魔术师的手感和功底。一副牌,无论看着怎么洗怎么操作,最后每一张牌的位置都分毫未动。 这个世界原本会存在的“虞绥”只是个出门打工的魔术爱好者,但现在的这个虞绥,是货真价实的天才魔术师虞绥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好看,脸也好看,牌玩的更好看。 郁白桦盯着他半晌,然后对他说 “现在陪我去玩一局,价格你开。” 这个点酒吧还没有客人。虞绥推门进去,灯还没打开,昨天散场时没来得及收干净的桌椅乱糟糟地叠在一起,早到的员工们正在打扫。站在调酒台后收拾杯子的调酒师kevin看到他,笑眯眯地对他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小虞,今天穿这么帅。” 虞绥放下包,拿过边上的抹布帮着一起擦桌子,他笑了笑,说: “还没买厚衣服。” kevin开玩笑地打趣他,“今天这么帅,说不定等会还能遇到一个富婆姐姐心疼心疼你,给你买上一衣柜。” 虞绥想了想,点了点头,莞尔 “也不一定要是富婆姐姐。” kevin没思考他话中的深意,换了个话题,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家魔术酒吧叫因,特色就是会有魔术表演热场,平常来的客人群体都比较固定,生意也比较冷清,相比这条街上其他如火如荼的会所来说没什么名气。虞绥的工作不多,在休息日人流量大的这几天帮着店内服务员白天做一些普通的工作,晚上的时候就表演魔术带动气氛。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晖才刚刚消失殆尽,遍地霓虹就迫不及待地布满了整条街道。蓝紫色的“因”终于在夜色里有几分显眼。还没到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虞绥坐在高脚凳上无所事事地喝着kevin给他调的那杯苦艾酒。吧台的灯光从淡绿色酒水中沉沉浮浮的冰块里折射进虞绥的眼底,衬得他偏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有点妖。 酒吧里放的音乐是breathe: “i feel the pages turning, 感知这一切变幻得太快, i see the candle burning down, 烛光燃尽, before my eyes, 就在我眼前。” 歌词在女声唱出before my eyes的那一刻,全场都不约而同地静寂下来,原本吵闹的酒吧竟然破天荒地没有了除了歌声之外的第二种声音。 紧接着,虞绥甚至能听清楚推开门时风铃的轻响,然后就是鞋跟敲击在地面上,朝他缓缓走过来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before my eyes,就在我的眼前。 虞绥漫不经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转首看向坐在了自己身边的男人。 郁白桦。 他还是来了。 只是眼前人变化太大,虞绥第一眼都没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对上。郁白桦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黑发半拢,西装外套严丝合缝地扣住他瘦削的腰。眼尾一颗小痣此刻略微扬起,唇边隐约浮现出冰冷的笑意。 “你认识我么?”郁白桦用手叩叩桌面示意kevin给他上酒,看着虞绥问出了这个问题。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有058在虞绥总是能够一眼认出郁白桦的。只是上辈子郁白桦还只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除了圈内人没人认得他。而如今的他,不提别的,整个a市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他是谁。 “认识。”虞绥转身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轻轻搭住漂亮的下颌,偏头弯起眼睛。他一双含情眼格外吸引人的目光,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百般潋滟的深情,漂亮极了。 他轻声回答郁白桦的问题,语调莫名显得有几分缱绻。 “郁小少爷……郁总。” “小少爷?”郁白桦闻言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忍不住微微低头嗤笑出声,身体轻轻跟着颤抖。 虞绥记得他原本背部线条柔和饱满,如今实在是太瘦了,透过用料考究的西服。蝴蝶骨都突兀的显出来,好像要振翅欲飞。 “很久没人敢这么叫我了。”郁白桦愉快地抬起头对虞绥笑,“我很怀念。” 他现在的神情看起来温和而平常,好像是在和老朋友叙旧。没有传闻中那些阴鸷和疯狂。kevin把为他特调的那杯珍珠从吧台上递过来,对虞绥比了个“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能被大佬看上”的眼神。 kevin忍痛开了瓶勃艮第的霞多丽给郁白桦,怕他这样的人喝不下平日里常人爱喝的鸡尾酒。可是郁白桦最后也没分个眼神给这杯酒和其他人,反倒是继续和虞绥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虞绥维持着自己的人设,装着谨慎地回答着郁白桦的问题,努力显示出自己的幽默风趣。如今是个人精的郁白桦一眼就能看穿他强装淡定背后的紧张和渴望,但是故意什么都没说。 虞绥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人长大了不好骗了,说话都累了不少。 表面上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居然相谈甚欢了一阵。最后郁白桦好像是懒得装了,不再开口,而是静静地看着虞绥,脸上笑意全无。 郁白桦心想原来一开始的虞绥并不那么狡诈,也不是无懈可击。但他还是被骗了七年。 第5章 他站起身,觉得无趣,冷漠地看了看站在虞绥身后的手下。 还没等人有所行动,虞绥身上的那份拘谨好像突然消失了,他把手中的酒杯递给郁白桦,眼尾微微下垂,略带点遗憾地说。 “按理说酒应该醒好了,但我手太冷,您勉强喝吧。” 郁白桦对这杯酒不感兴趣,虞绥就端过来放在手中把玩,原来并不是为了尝一尝自己喝不起的名酒,而是托在掌心为郁白桦醒酒。 郁白桦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修长的手指扣在杯壁上,骨感又漂亮,看着赏心悦目。原本就应该在华丽的舞台上,将纸牌玩弄于鼓掌之间。魔术师一向很爱惜自己的手,但虞绥总是会为了郁白桦做出种种不应该做的事。 郁白桦无法克制地想起过往种种。 他停顿片刻,终于还是接过这杯酒一饮而尽。而原本要做的事,也就此打住。 郁白桦没有再看这里一眼,转身匆匆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去。只是虞绥从他的背影里,能看出那么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虞绥笑着摇了摇头。 郁白桦和他的下属离开不久,又有一位助理重新返回来,将手中的购物袋送给虞绥,彬彬有礼地说: “郁总让我转告您,天冷加衣。” 第003章 错误引导 助理手里拿着的是tom ford的厚外套,郁白桦一直都清楚虞绥的喜好,哪怕是临时买来的成品风格都是低调内敛。魔术师在台上要极尽张扬吸引观众的视线,而在台下虞绥不喜欢被更多的人继续注视。 换做常人早就感恩戴德地接过来道谢了,而虞绥在助理的视线中微微挑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问道:“郁总……居然知道我衣服的尺寸?” 助理原本微微垂身,无论对面是什么身份,只要是郁白桦另眼相看的人,他都持有面上的恭敬。此刻他直起身子认认真真地以自己的意愿把虞绥打量了一遍,才回答道:“郁总想知道的事情,他都会知道的。” “好吧。”虞绥耸了耸肩,也没有继续推脱,“替我向郁总道谢。” 虞绥没说什么“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不欠人情”,或者“我今后一定会把钱还给郁总”,又或者是“我不需要他的施舍”,这些昨晚058总结出来的《白莲花女主攻略龙傲天模板》。这一点让目睹了一切的058感到恨铁不成钢。 058认为如果真的要让虞绥执行攻略任务,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你不能寄希望于虞绥这种连讨厌愤怒情绪都很难有的人。他昨天晚上可是熬夜翻阅了500多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利用大数据和算法总结出一本完美的宝典。 虞绥问在系统空间里愤愤不平的058:“我哪里白莲花,郁白桦又哪里龙傲天?” 058惊讶地反问:“你刚刚那眼神,那动作,那台词,不是高级绿茶白莲花的典范吗?” “……”虞绥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这样就叫白莲花?那我从认识郁白桦第一天开始就这样了。” 是啊,058想,不然上次任务你怎么把他玩成那样的。要058这个单纯无辜的小系统看,虞绥就是心狠手辣一肚子坏水……要是第一次见面攻略郁白桦肯定没问题,问题是郁白桦现在都要恨死虞绥了。 他接着说:“郁白桦其实没什么变化,就是瘦了太多。” “没有……吗?”058开始怀疑自己的电子眼,宿主当时反应要是再慢一点,今天晚上就能被塞到港口当水泥。 虞绥心想当然,一样色厉内荏,一样心软好骗。 “郁白桦今天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再接近他?”058好奇地问。 “他会再来的。”虞绥气定神闲地回答。 “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普通学生,怎么会知道勃艮第的霞多丽需要醒30分钟的酒,kevin没意识到这件事,不仅因为这是老板的珍藏,也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必要且常见的喝法,只是郁白桦喜欢而已。” 虞绥的魔术表演即将开始,他抽出一副崭新的纸牌开扇检查,笑叹道:“说到底,魔术最重要的技巧就是misdirection,而这又分为三类。” “第一,心理的。”虞绥将纸牌合上,问058,“刚刚那副纸牌,你有看到我动了什么手脚么?” “我没看清……”058问,“你在上面做了烙焊(特别标记)?” “我什么也没做。”虞绥说,“但是当我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你一定会想知道我到底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并对此坚信不疑。” “第二,视觉的。你可以理解为,当我想不让你看一件东西的时候,你一定会有另外一件东西可以看。”虞绥从刚刚那副牌里随手抽出一张红桃a,又当着058的面随意地插入中央,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 分明的指骨碰撞在一起,虞绥随手翻开最上面那张牌,红桃a正好端端地待在顶端。 他把动作放慢再来了一遍,058不用刻意用高帧摄像头也能看清,虞绥用尾指在第二张牌那里隔开一个间隔,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把红桃a随手插入了中间,其实早就天衣无缝地把牌放在了第二张,最后翻过来的时候,其实是将顶上的两张牌一起翻开的。 “第三,时间的。”虞绥说,“这个很好理解,当你以为事情发生在现在的时候,魔术师早就完成了它。” 虞绥把纸牌合好起身上台,他在脑海中轻轻对058说,“魔术师的守则就是,同一个魔术不会对同一个人再表演第二遍。” 第6章 “我会给郁白桦更多线索……让他猜测我是不是也重生了。” “在没有足够确凿的证据之前,他都不会对我动手。总之我不会让他把心思全部放在如何折磨我身上。” 虞绥叹了口气,“某种意义上,他报复人的习惯还是我教的——给人最想要的,然后全部夺走。” “而当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刻,他会喜欢上我的。” 虞绥说得笃定,并不再忐忑。他从来不进行无准备的魔术表演,而当他看到郁白桦的那一刻虞绥就明白,自己面对郁白桦,从来不会没有准备。 “你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吗?”058没太明白虞绥的计划,但他相信虞绥的实力,如果虞绥这么说,那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也许还要借助,曾经我已经做完的事。” 虞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音乐达到高潮——该他上场表演了。 他站在聚光灯下,掌控全局。 厚重的黑绒帘幕掩着夜晚闪烁的华灯,没有任何光亮能渗透进冰冷空荡的房间,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房间里的一切,只要有一点微弱的声音,郁白桦就会惊醒。 郁白桦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好像带着灼热的疼痛中睡去的,醒来的时候整个脊背都在发抖,好像正在被火舌舔舐。 郁白桦记得那天是个阴天,没有阳光,也没有风雨。他孤身一人地站在空荡的别墅里,拉开窗帘,却看见了静静站在花园外面的那个人。 长身玉立,体态优雅,只是一个沉默伫立的背影,郁白桦也能认出来是谁。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这到底是虞绥本人,还是又一个暗无天日里的幻想。 但虞绥会来看我的吧……郁白桦一直这样想着。他本来想走出去看看,可惜太慢也太迟,虞绥还是离开了。 郁白桦追不上。 他怅然若失地跌坐在地上,却听见手机消息的提示声。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一些“朋友”,或讥讽,或打趣地告诉他,听说虞绥要订婚。 和唐家的小少爷,郁家最大的死对头。 郁白桦扯了扯嘴角,他不相信虞绥会真正爱上什么人,所以这又是利益吗?没有用的就弃之不顾,对有用的曲笑逢迎。 郁白桦很难过,他想起虞绥曾经送给过自己的生日礼物,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柜子里随便找出一个盒子打开。 是一个老旧的打火机,看起来没有任何价值。 或许是天意。 他在房间内点燃了虞绥送给自己的所有的东西,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他又发病了。 火还在燃,没有人阻止。 手心不自知地紧握起掐出血痕,因为回忆起过去,胃里开始心理性的的滚涌。郁白桦极力抑制自己干呕的欲望,伸手试图去够床头桌上的水杯,但他还是倏然地失力。玻璃的破碎声尖锐刺耳,按开夜灯,郁白桦自虐一样地去捡,指尖泛出鲜血。 他无声地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就算是生理上的疼痛都没办法完全让他清醒过来。他拉开柜子找药,密密麻麻的药瓶堆叠在一起,因为主人每次的不耐和痛苦散乱在一处,郁白桦一把抓起强行吞咽,划得嗓子生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郁白桦无力地曲起身体把他埋进两膝之间,在漆黑的夜里自顾自地温暖自己。幻觉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他好像又看见了虞绥。 你到底,有没有过半点真心。 郁白桦沉默地想,最后拿过手机划开锁屏,吩咐了下去。 “带虞绥来见我。” 第004章 亲吻 彼时虞绥刚从酒吧下班,穿着郁白桦买的外套从后门的小巷穿过,准备回家。 鲜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只能看见闪烁的路灯,夜风往这里呼啸着灌。虞绥从容地走过,顺手取下了耳朵上的蓝牙。 原本因为太吵被虞绥勒令闭嘴的058从待机状态启动,好像感知到了什么。 “要打吗?”058小心谨慎地问。 “嗯。”虞绥简单应了一声,然后侧身躲过好像凭空出现的人影,右手腕翻转反扣住男人反应过来想要回击的手,往反方向拉开,虞绥的手腕并不是青筋横虬粗壮有力的那款,相反比起来瘦削不少。但是扣在人手上时,和森硬的冷铁没有区别。 听附近细微的声音就知道来的不止一个,058并不担心会打不过,正在想这是怎么一出,就看见虞绥明明看见后面有个人袭过来却故意不躲,硬生生吃了肩膀上的一击。 058目瞪口呆。 虞绥从善如流闷哼一声跪在地上,想了想觉得还不够,闭上眼睛显得自己好像被痛晕了。 这时受郁白桦命令来请虞绥过去的手下们纷纷围过来也是大眼瞪小眼——明明是这小子不由分说就动手,身手也明显不一般,怎么一下就晕了? 等会怎么和老板交代?这年头还有人碰瓷绑架? 一群黑衣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得无奈地把虞绥抬上了车。 郁白桦没有住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名下酒店开了套房长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等郁白桦泡了个澡把身上清理干净,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等人时,等到的是一个晕在椅子上的虞绥。 郁白桦皱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现在还是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确定了好一会自己确实没看错之后,让人把虞绥弄醒。 第7章 “我没让你们做到这个程度。”他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被他派过去的手下低下头反省自己。 “算了。”郁白桦讥讽地笑了一声,“他应得的。” 虞绥被喂了两杯冰水,此时正迷迷糊糊地转醒,半敛着一双眼盯着郁白桦,好像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都下去。”郁白桦这么说着,然后起身走了两步走到虞绥面前。 手下人识趣地把门带上,郁白桦居高临下地看着尚不清醒的虞绥,那人正疑惑地对上目光,长睫在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虞绥里面的黑色毛衣领口松松垮垮,锁骨上还有冰水滴落下来的水渍,因为太冰,刺激得有些微微泛红,他下意识地抬手握住郁白桦的手腕,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郁白桦喉结滚动了一下,嗤笑一声抬起手将指腹摁在虞绥的唇畔,语气晦涩不明 “虞绥,知道我叫你来干嘛么?” 虞绥突然觉得好像有点装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莫名的欲望,好像看到了不自觉的猎物,想要玩弄的那种恶趣味。 他反客为主突然使力将郁白桦往下拉,那人踉跄一步直接跌入了虞绥的怀中,被囚禁在这一方世界。 他的手从虞绥唇上离开,虞绥低头看向怀中人,光影斑驳,渲染出他清隽的眉目,原本阴鸷的目光因为这突然的一出消散,多了份不知所措的柔软。薄唇紧抿,抬睫闪烁的是一眼望尽的无措。 这次换虞绥探指进他唇间,指尖按压着他冰凉的唇珠,沙哑而诱人的嗓音是威胁也是诱哄: “我知道,我来……让郁总开心。” 他纤长的手指探入他微张的齿间辗转, “郁白桦,张嘴。”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下一秒他吻上了郁白桦的唇。他的吻是潮湿的,虞绥感觉到的是郁白桦狠狠噬咬出来的生锈似的血,还有他脸颊边滚落的泪珠。 让人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轻轻碰了一下,又可怜又可爱的。 虞绥其实没有和郁白桦接过吻,但是他好像无师自通,能够掌控郁白桦的所有。 他从来都没有起伏的情绪,但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看见郁白桦总会觉得心里很难受,就和现在他的泪珠砸在手上一样。 虞绥其实看完了058总结的那本《白莲花女主攻略龙傲天模板》,他只学会了一件事,这种感觉叫心软,或者心疼。 058不知道上次任务最后为什么失败,哪怕郁白桦不出意外其实也是会失败的,而且虞绥要受到的惩罚的比再在时空管理局工作百年还要多。 无数个世界里虞绥难得心软,无数次意外里郁白桦难得那么决绝。 虞绥将手插进郁白桦的发丝,像安抚发狂的小动物一样迫使他仰起头来,然后分开,双手捧住他的脸缓缓说道 “好好学,郁总,你没我有天分,我只教这一次。” 第一个吻落在额头,郁白桦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手指尖蜷起抓住了虞绥扎的长发,将皮筋扯落,长发落在了虞绥的肩上。 下一个在眉心,然后吻过鼻梁,一路向下碾转来到郁白桦的唇尖。这个吻和上一个充满压制和反抗的不同,郁白桦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在和虞绥接吻还是在做梦,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郁白桦只是觉得有点委屈,他想虞绥,你为什么才愿意吻我。 一直到郁白桦的浴袍变得皱巴巴地,还氤氲出了大颗大颗的水痕,凌乱得快要散落开,虞绥才愿意短暂地放过郁白桦。他微微偏开头用指尖抹去郁白桦嘴角的银丝,过长的头发拨弄得郁白桦的眼睛好痒,暧昧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全心全意只有另外一个人的一切、那么令人沉湎,令人忘记一切。 虞绥看着郁白桦手心里的血痕叹了口气,郁白桦眼神失焦,是吃药抑制后的正常反应,只是破天荒的乖顺,抓着虞绥的手不肯放,力度大得甚至泛起大片青白。 魔术师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手,但是虞绥并没有抽出来,任由郁白桦握着自己的左手,然后伸手弯腰把他打横抱起走进了卧室。 郁白桦被他放进柔软的被褥之间,虞绥伸手把被子给他盖好,然后坐在边上轻声说 “睡吧。” “虞绥……”郁白桦叫了他的名字。 “嗯。” “虞绥,”郁白桦闭着眼睛对自己看见的那个虞绥说,“我恨死你了。” 良久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虞绥才回答了他这句话。 “对不起。” 拥有万千面具的,擅长欺诈的魔术师,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说出了有且仅有的一句对不起。 郁白桦睡着了,他松开了虞绥的手,陷入难得恬静的梦里。 梦里会不会有虞绥呢,谁也不知道。 总觉得故事不应该是这样,谎言说多了也会成真,虞绥从来没说过爱,可是曾经的郁白桦执着的相信这一点,在那么多的时刻,虞绥的眼神总是说,我想吻你。 灯光被虞绥调暗,郁白桦的掌心被虞绥仔细地消毒,然后缠上洁白的纱布。虞绥关门离开,躺在隔壁房间的大床上叹了口气。 058现在才敢从待机中醒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虞绥:“你……结束啦?” “结束了。”虞绥漫不经心揉捏着自己的指骨,“什么事?” 第8章 “明天起来……郁白桦不会对你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吧?” 虞绥奇怪地看了一眼058,“是他强迫的我,明早他来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要让他意识到这一点。” …… 058想起自己手忙脚乱待机前看见的虞绥把人拉在膝盖上亲的场面,觉得此人不愧是天选睁眼说瞎话的道德败坏反派一枚。 佩服,实在是佩服。 第005章 答应 郁白桦自然醒过来的时候难得没有任何不适,他愣愣地在床上坐了半晌,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下床推开门扫视了一圈外间——没有人,只有凌乱的沙发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事。 郁白桦眸色渐深。他瞳色偏灰,沉默不语时像暗流涌动的极地海,好像马上要酝酿一场风暴。 直到里间套房传来悉悉索索的,翻身的声音,郁白桦才堪堪从那种阴郁的状态里抽身,径直走过去推开了门。 虞绥的房间里没有厚重到能让人不辨晨昏的窗帘,轻薄的米白色帘幕将清晨的阳光柔和成细腻的光晕,落在床上人的身上。 房间里暖气本来就开得很足,虞绥只穿了一件衬衫,袖口还被蹭到手肘,露出弧线优美的小臂。他皮肤本来就白,此刻更加显眼。 被扯开的领口能看到左臂上的淤青,此刻虞绥调整睡姿碰到了那块伤口,小小的嘶了一声。 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郁白桦以前难得比虞绥起得早,通常是在虞绥行程很紧的巡演之后。因为累得够呛,所以能沉沉地睡个好觉。 这种时候郁白桦就会跑到他房间来,虽然每次都抱着“我绝对不吵虞绥”的想法,但每次都会把虞绥吵醒。然后虞绥就会伸出手按住他,尾音懒散又有点不常见的糯,“阿郁,别闹。” 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其实虞绥醒了,郁白桦笑眯眯地应下之后虞绥就会从被窝里起身,带着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坐在床尾颐指气使地安排行程的郁白桦。 这样的时间太长又太短,好像过了经年,回忆起来却只有短短一瞬。 郁白桦坐在床边,眼珠不错地盯着床上熟睡的人,眸中神情晦涩不明。他伸出手,不像以前那样去勾虞绥的手玩,而是缓缓掐住了虞绥的脖子。 郁白桦的手太冰,像一条花纹艳丽又无比冷血的毒蛇缠绕住虞绥,慢慢收紧,睡梦中的人正逐渐开始感到不适。 “虞!绥!”058在系统空间提醒他,“郁白桦要把你掐死了!” “哦。”因为醒得太早装睡太无聊,所以逼迫058把自己意识带进系统空间的虞绥,用一种意料之内的语气应了一声,然后打出了手里的扑克牌 “a到k连顺,我没牌了。” 058愤怒地扔出自己手里的红桃k,“顺个鬼啊,红桃k在我这。” “不好意思。”虞绥笑眯眯地用手盖住058扔出来的那张红桃k,手再摊开的时候花色已经变成了方片。 058懒得再分给这人一个眼神,马上把虞绥的意识逐出了系统空间。 虞绥立刻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他睁开眼,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泛起一片绯红。 郁白桦的目光落在他自己右手包扎的那个伤口上,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地减轻。 虞绥咳喘了几下,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郁白桦,微微偏头蹭了蹭郁白桦的手。 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郁白桦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了一下,然后马上抽开。他盯住虞绥,似笑非笑地问:“疼吗?” 虞绥诚实地点头。 “疼就长记性。”郁白桦目光中的恶意有如实质,幽幽地问虞绥,“谁给你的资格碰我?” 虞绥缓缓地眨了眨眼,清晨的日光满满地盛在他犹如琥珀的眸中,晕开一片干净的明色。因为过度呼吸产生的潮红还未褪去,给原本总是看不出神色的虞绥点上了几片桃花……显得实在无辜,好像被郁白桦怎么了一样。 虞绥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用一种无辜且委屈的声音说,“可是……是你把我带过来的……我吓坏了,不知道你怎么了。” 郁白桦看到他这样就嫌烦,伸出手掐住虞绥的下巴,把他露在阳光下的那张脸往自己身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扳 “虞绥,别给我露出这种神情。”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虞绥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伸出手搭住郁白桦的手腕,然后非常隐蔽地握住且摩挲了一下。 瘦了这么多。 郁白桦看不出他的小动作,只能感觉到血管那一片的肌肤突然覆上了一层温热的触感,然后血液流通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变快,是因为心跳吗? 他厌烦这种感觉。 郁白桦突然扬唇笑了起来,他回忆自己以前笑起来是一副怎么天真愚蠢的姿态,轻松地,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问虞绥,“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以他对虞绥的了解,虞绥不会答应。如果他能接受在自己身边伏低做小,为什么上辈子不这样呢?那个时候郁白桦把他捧在手心里,只要虞绥说想要,郁白桦什么都愿意给。 不过也是,就算虞绥不那么做,自己不还是和个傻子一样? 但是这一次郁白桦不会惯着他,他就想看看虞绥这种渴望往上爬的人纠结于自己欲望,挣扎又厌恶的样子。 虞绥歪了歪头,看着郁白桦明灭不定的神情,就知道这傻子又能在脑子里编排出一出大戏,于是点点头,反问道: 第9章 “可以啊,但是具体要做什么呢?” “不愿意?你也不看……等一下?”郁白桦的眉心拧紧,原本看好戏的讥讽也陡然转了一个调,不可置信又有一种恨其不争的恼怒在里面,他站起来质问虞绥: “你是条狗吗?谁给你点东西你就上赶着去?” 虞绥不喜欢郁白桦的形容,脸上笑意慢慢隐去,他往后靠在床头,因为调整了一下姿势,被压在耳后的长发散出来,微微遮住了上挑的眼尾。他轻轻地问: “你说什么?郁总。” 明明称呼恭敬语气和缓,却总给人莫名的压力。虞绥的五官,不看眼睛总会给人非常淡薄冷漠的印象,偏偏一双含情眼总是带了三分笑意,所以这种冰冷的质感其实并不明显。但是郁白桦总是会在某个瞬间窥见虞绥的冷然。 这样的虞绥很眼熟,郁白桦冷静下来,诡异的气氛在房间里发酵,郁白桦扯了扯嘴角,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因为无法表示悲伤。 “虞绥……”他的语气奇异诡谲,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很像……唔……” 郁白桦无措地睁着眼盯着眼前的人,原来是虞绥突然向前拦腰把郁白桦扔在了床上,然后偏头凑近,吻了吻他的唇。 垂下来的发丝太碍事,虞绥不由分说地扣住郁白桦的手腕让他帮忙把发丝撩回耳后,郁白桦手在发抖,但是虞绥很耐心,一次没有就第二次,亲到稳了为止。 半晌虞绥慢慢退开,绽开一个带着狡黠的笑 “郁总,我是应该这样做吗?” “郁白桦。”他漂亮的指尖在郁白桦颈间划出猩红而暧昧的痕迹,明明只是触碰,却无端让郁白桦觉得绳索在越缠越紧。 “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 “虞绥。”郁白桦情绪起伏太大,又因为亲吻而声音微微嘶哑,他的手攥住虞绥衣领,低头抵在虞绥的肩窝。 他不一定是在回答虞绥的问题,也许只是叫了一声虞绥的名字,但虞绥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眼尾弯弯,无声地,对着空气慢慢夸赞道: “乖孩子。” 待到郁白桦沉静下来,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给虞绥扔下一句话 “今晚,带你去圣耳罗非。” 客厅的茶几上,静静地摆着一张黑色的邀请函 “诚邀郁白桦先生11.19日参加唐珏少爷的生日宴,我们在圣耳罗非酒店恭候您的到来。” 唐珏,唐家的小少爷,也许也是虞绥曾经的……订婚对象。 第006章 酒会 虞绥优哉游哉的穿好外套出去的时候郁白桦已经完全调整好了,正靠在沙发上端着助理送来的咖啡看着递交上来的报告。虞绥靠在门框上打量着眼前人,郁白桦没有分半点眼神给他,翻阅完最后一页之后径直把报告扔在茶几上,语调冰冷: “唐家说是借两条公海的航线,实际上让出多大利润你们不清楚吗?谁交上来的东西。” 郁白桦眉眼间褪去了从前那些青涩与懵懂,在灯光下浅灰的瞳色颜色都有些偏淡,像玻璃碎片一样边缘泛着锋利的微光,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平静地盯着眼前人,助理就冷汗连连,最后嘴唇嗫嚅两下,轻声说:“表少爷……” 郁白桦双腿交叠,闻言不气反笑,伸手又拿回了报告和茶几上的钢笔,手腕轻动,从容不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字迹潇洒漂亮,藏锋于末,一如本人。 “拿走吧。”他递过去。 助理不敢接,无措地望着他,然后听见他漫不经心的表态: “两条航线送他上路,既然是郁家人,那就走得体面点。” 虞绥颇有耐心地看着这场好戏,还不忘绕到料理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拆了个装饰性质的小奶锅热牛奶,等到郁白桦冷酷无情地说完话之后把牛奶端了过去。 “?”郁白桦不悦地看着他。 “喝了。”虞绥简单地解释,然后松手,郁白桦想推拒都没办法,只能握在了掌心。 在助理看来,相比那份报告这杯牛奶才是真正让郁白桦纠结的东西,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这么简单的事,郁白桦硬是抬起又放下三分钟才一饮而尽,然后发狠一样地把杯子扣在茶几上顺带瞪了那边的虞绥一眼。 虞绥心想开玩笑,热牛奶喝了七年说不喝就不喝了问过我同不同意吗,管你是郁白桦还是郁总我热了你敢不喝试试。 郁白桦倏地起身吩咐助理,“备车,我去趟公司。” “……还有,给这家伙准备一套晚礼服。” 助理好奇地看了一眼虞绥,点头应下。 就在郁白桦准备出门的时候虞绥笑着叫了他一声: “郁总,谢谢啦。不过我很好奇,你送我的衣服怎么这么合身?” 郁白桦沉默片刻然后回头,玩味地朝他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地说:“前男友的尺寸。” 虞绥挑眉,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然后慢吞吞地说,“是吗?那您前男友一定不讨您喜欢,接吻都没教会您,不像我。” 虞绥看见郁白桦出门的时候差点被绊了一下。 虞绥捏起杯子遮住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直到门被彻底关上058才迫不及待地从系统空间里出来,小圆球伸出手举着显示出来的电子屏,邀功道: 第10章 “宿主猜得没错,郁氏有些账目有问题,在针对郁白桦的不止一家,而且是从内部做得手脚,很隐蔽。” 058难得工作这么认真,毕竟作为一个严格来说能做外挂的系统却鲜少被反派部的员工们使用,导致原本自带的系统商城都能倒闭。058的统生太过无聊,直到被宿主们科普了麻将扑克这些人间极乐之后沉迷摸鱼乐不思蜀…… 但是现在058决定发光发热,为了他亲爱的宿主们贡献全力! “嗯,不奇怪。” 虞绥很给面子,还是把报告从头翻到尾了,最后拍了拍058的头,说“ 是哪些人我一直都有数。” 058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哦,毕竟上辈子郁氏就是虞绥搞垮的。 虞绥停顿了片刻,然后突然问他: “058,你觉得谎言是必要的吗?” 058感知到虞绥语气里的疑惑,他知道虞绥不太明白感情,特别郑重地回答: “我觉得,人类的一生都伴随着谎言,因为恶意总是会产生的,我们这么多年不也看够了吗?至于善意的谎言,也无法避免。因为有爱和感情,所以才会欺骗。” “那我欺骗郁白桦,也是因为感情么。” 虞绥笑起来,“算了,也不能这么说。谢谢了058,下次和你玩牌我会让着你的。” “……喂!你们一个两个不要总是欺负系统好吗?我真的会举报的!” 因为感情,所以欺骗,因为自身的利益,所以欺骗。 虞绥的谎话太多,魔术师天生就站在真实的对立面,所以自己也分不清。 / 圣耳罗非酒店,暖黄色的光线从水晶吊灯投射而下,勾勒出从墙饰到布艺的精巧设计。大量的石膏线装饰做视觉分割,顶端天花板都有并不夸张的浮雕装饰,低调内敛,从容不迫地带出一切在此的纸醉金迷。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间流露的是对彼此的考量和一次又一次的资源置换,裙摆的晃动像游弋的鱼群在人流中穿梭,金黄的酒液蕴含馥郁的芬芳。 权利和欲望从来都是璀璨的明珠,拥有一切的人站在中心,所有人的目光和一切的漩涡都围绕他而展开,无数道几近赤裸的目光投向他,可是仔细一看每个人都衣冠楚楚,彬彬有礼。 郁白桦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勾勒出流畅纤细的腰线。白衬衫的领口衬着银线,都不及他原本的肤色显眼,清冷而矜贵。黑发被微微梳在眼前,神色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一切的欲望都被糅杂进眼底。 难得的是他旁边居然带了个人,反色的白西装款式低调简约,修身利落地勾勒出宽肩长腿,长发绑成低马尾,微微搭在右肩,整个人松懈又懒散,仪态却挑不出差错,好像只是来逛一圈,却无意吸引了诸多目光。 虞绥随意地握着手里的酒杯,从容不迫地站在郁白桦身边,每一个和郁白桦交流的人最后都会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但是郁白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好看吗?” “郁总眼光一向好。”于是表面追捧的人都心知肚明,看来是郁白桦解闷的小玩意。 曾经的郁白桦会固执地把虞绥介绍给每一个人,可是他如今会故意把虞绥带到这种场合,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报复吗?只是这种程度吗?郁白桦现在还能克制自己,他不介意陪虞绥玩一会,等到真的疯了的时候,一定会让虞绥来陪葬。 虞绥不在意郁白桦这点小心思,事实上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郁白桦觉得他在意那他就得在意一下,所以虞绥神色恹恹,看起来心情欠佳。 直到这次晚会真正的主角姗姗来迟,唐家小少爷唐珏从前养在老宅,如今第一次在a市露面,自然要请郁白桦来镇场面。 于是唐珏也没有装模作样,一路上推辞了不知道多少敬酒,直接来到了郁白桦面前,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唐珏,郁总,久仰大名。” 郁白桦笑了一下,精致的五官因为这笑艳丽三分,灰色的瞳眸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眼睛是好看,只可惜里面漫出来的彻骨寒意,让人无法心生亲近。 “唐小少爷天真无邪,让人一见如故啊。” 他话里有话,唐珏好像有点没听明白,这种天真的懵懂和当初的郁白桦几乎没什么分别,让郁白桦看着心烦。 虞绥还真是喜欢那一款。 唐珏又和郁白桦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目光就慢慢移到了一边的虞绥身上,他看着虞绥慢慢抿了一口酒,微垂的眼睛比杯中的香槟的酒色更漂亮,更让人迷醉。 “好看吗?”郁白桦又玩味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看。”唐珏笑起来,“郁总,你这位朋友,也让我认识认识,我也回送你一份大礼,保证配得上他。” 郁白桦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伸手夺过了虞绥手里的酒杯,举起来缓缓从他头上倒了下去。 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在唐家的晚会上对今晚的寿星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事,但偏偏是郁白桦,见识过他手段的人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警告。 唐珏脸上的微笑半分不变,即使面对眼前的狼狈“郁总,为了身边一条狗,不至于吧?” 郁白桦稀松平常的回答“唐少爷误会了,既然你喜欢,我当然不会拒绝,至于你送给我的回礼……这就是我要的回礼。” 第11章 他看着虞绥,一字一句,轻声细语的问 “虞绥,你愿不愿意呢?” 虞绥对上他的目光,言笑晏晏 “当然,我很乐意。” 第007章 绑架 虞绥答得再自然不过,好像对唐郁二人的针锋相对没有任何感觉,一副既然郁白桦说了那我就这么做的听话模样。 郁白桦粲然,好像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似的,可是周身的气息却陡然冷了下来。二人对视良久,不过须臾他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贴心地把自己领口的白色方巾递给唐珏擦脸,然后让虞绥送唐珏去楼上更衣室换衣服。 虞绥颇为听话地点头,然后伸手虚扶了唐珏一下,让唐珏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郁白桦和没事人一样回应着众人的试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灯火辉煌的大厅开始扭曲变形,成为熊熊火海。所有人的身影都被烈火吞噬,而郁白桦在火海最中心仰头,看见凭空而起的十字架上钉着虞绥的身影。 魔鬼是要受到审判的,比如郁白桦会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但在那之前,蛊惑人心的罪人虞绥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郁白桦面沉如水,他拿出手机垂眸发了条信息,然后笑着举起他人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 唐珏在穿衣镜前系领带,从硕大的镜面里,他能看见虞绥漫不经心地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长腿曲起来点在地上,手里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银币。 唐珏觉得他的态度很有意思,先不说唐珏对自己的外貌一向有自信,这毕竟是郁白桦调教出来的人,对金主不应该是时时关注哄着捧着吗?结果这人从上来开始一个眼神都多余分给自己,实在稀奇。 唐珏理好衣服转身朝虞绥的方向走来,把手背在后面笑眯眯地问虞绥,“你原来是做什么的?让我猜猜……荷官?魔术师?” “魔术师。”虞绥不咸不淡地回答,指尖弹起那枚银币,然后伸出手握住再张开,银币就消失不见。唐珏好奇地探身过去查看,却被虞绥向后靠又拉远了距离。 唐珏直起身,皮笑肉不笑的对虞绥说,“不过是郁白桦的狗,还玩起忠心那一套了。他郁白桦不要的东西,我未必还碰不得吗?” “识相点。”唐珏冷声道:“认清自己的身份。” “哦?”虞绥手撑在沙发上,向后悠悠闲闲地靠着,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话面上有任何波动,反而叹息着摇了摇头: “唐少爷,就算是一条狗,被主人时时刻刻记挂着的也是爱犬,像那种流落在外还自以为是地张牙舞爪的,只能叫野狗。” 他百无聊赖地卷了卷自己落在肩上的发梢,然后问:“你觉得,你是哪种?”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唐珏猛地抽出手要往他脸上扇去,却被虞绥稳稳地抓住,无法动弹。 “我要让你死,有一万种方法。”唐珏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种瘪,舌头抵住齿根,深吸一口气,然后笑出来,“你好得很。” 难得见到这么具象的咬牙切齿的笑,虞绥也笑着在指尖晃出一张扑克牌,然后随手扔了出去。 只来得及听见破风的声音,唐珏再定睛一看,牌稳稳地嵌到了木质门框里,只有尾端因为主人的力气太大,还在微微地颤抖。 “在那之前,我如果要杀你,也很简单。” 虞绥松开了握着唐珏的手,偏了偏头,“不要生气么唐少爷,我可是来帮你忙的。” 他的视线落在唐珏因为挣扎而被撩起的袖口,手腕上有一个非常普通的十字刺青。虞绥意有所指: “野狗也想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是么,在想毁了郁白桦这件事上,我们可以有共同话题。”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唐珏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终于开始流露出忌惮的意味。 “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身后的那个人。”虞绥莞尔,“其他的,你暂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 唐珏被请下去继续主持晚会,而虞绥却不见人影,但是这个小插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放在心上……可能没有。 宴会终于行至尾声,众人陆陆续续散场。郁白桦被适应生引导着出门,早就在一旁恭候多时的迈巴赫安静地停在前厅。司机为他拉开车门,郁白桦上车之前若有所感地转头,正好看见虞绥和唐珏一起上了车。 他笑了笑。 唐珏和郁白桦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弥漫在两个人的周围,虞绥倒是看起来放松,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圣耳罗非酒店位于中心城区。从这里到唐家宅一路上都会经过灯火辉煌夜如白昼的cbd,但虞绥只能看见公路旁矗立的路灯的光芒。 这条路不对劲。虞绥垂下眼帘,用手碰了一碰,知道很大概率车门应该是被完全反锁上了。 唐珏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扣住了车门,但是却完全没有办法从内打开,过大的声音响起没法掩饰,后视镜里,司机对上他们的目光,然后咧开嘴角。 车内的空气越来越闷,终于眼前天旋地转。 虞绥醒过来的时候毫不意外自己会被绑得动也动不了,手被粗绳反绑至身后勒死,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唯一能够听见的是旁边人痛苦的呜咽声,大概是唐珏。 第12章 “你疼这么久……他终于舍得醒了。”低低的笑声响起,带着某种抑制过后的沙哑。细碎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唐珏一下没了声音。 然后就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声音,虞绥感觉到大概是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很清楚这个人是谁——郁白桦。 虞绥在心里叹气,他知道郁白桦这小疯子肯定沉不住气,但没想到会这么沉不住气。计划还没开始部署就又被这家伙直接掀桌打乱。 虞绥感觉有人胆大包天地跨坐在自己的身上,郁白桦太瘦,虞绥单手就能圈住他。某种冰凉的尖锐物品从虞绥的脸颊往下划到腰侧,留下令人不适的感觉。 大概是刀锋。 力道被人控制的很好,没有真的在虞绥身上留下伤口,但路过的划痕却开始泛红,虞绥听见郁白桦满足的喟叹:“虞绥……有时候真的想把你一刀一刀的剜下来……锁在保险箱里……谁也看不了。” “那你不也看不了了么?”虞绥平静地反问。 “我需要吗?”郁白桦的声音黏腻又冰冷,“拥有,比什么都重要。不会背叛,不会让我痛苦。”他幽幽地低语声中甚至带了丝情欲,犹如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毒蛇进攻前的信号。 他没有等虞绥回答,伸手扯下虞绥眼睛上的黑布,又站起身来走回了唐珏身边。 虞绥掀起眼帘,映入目光中的是一幢废弃的仓库,还穿着正装的郁白桦——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换了今天想带的另一对袖扣——和被绑在虞绥面前的唐珏。 郁白桦用手捏住唐珏的脸,语带笑意和疯狂,“多愚蠢又天真无邪……多招人喜欢的一张脸……但是你就是太愚蠢了。没有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吗?” 郁白桦手中的匕首挽了个刀花,“你用哪只手碰过他?还是两只手都碰过……不如把你们的手都切下来,你觉得公平吗?” 唐珏疯狂摇头。 郁白桦站到他身后,弯腰扳着他的脸让对面的虞绥看个清楚,“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如果你们两个人有谁愿意为了对方留在这里,我就放另外一个人走。” “虞绥。”他甜甜地问虞绥,“你愿意吗?” “唐珏,你又愿意吗?” 没人回答,一片寂静。郁白桦歪走到虞绥面前,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问:“虞绥,你为什么不说愿意?” 半晌,虞绥缓缓开口。 “我愿意留下来。” 他背后束缚着手的绳子已经被解开散落下来,这样的牢笼从来困不住一个想要逃脱的魔术师。 “但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 虞绥突然抬手扣住郁白桦的脖子迫使他低头,同时郁白桦的刀尖也因此稳稳陷入虞绥胸膛三分,虞绥故意迎上去,不躲不闪,轻轻吻在郁白桦的唇角, 烦死了,虞绥想。 从来都是为了你,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虞绥上辈子在郁白桦身边的时候,就隐约发现了问题。世界意识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分一个完全不可能达到任务的反派身份,而“虞绥”这个人本身也没有特别之处,那么就意味着世界上一定还有能够用来达成任务的第二股势力。 从前的郁白桦并不太了解家里的企业,他一心只想着在外面花天酒地。奇怪的是郁家并不是一个能够称得上家庭关系和蔼友善的家族,反而父亲忌惮孩子,又必须将他们培养成家族的继承人。兄长忌惮弟弟,又想让他们成为最好用的工具。在这样的情况下,郁白桦能够在外面逍遥这么多年,一定是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所以虞绥哄着郁白桦回去接手了一些事情,并以此来调查,发现郁家早就不像从前一样是个坚固不可摧的整体。其底下的暗流涌动实在太多。 就比如唐家被带回来的素未谋面的小少爷,高调地和郁氏唯一的嫡系继承人对着干,只不过是明面上吸引火力的靶子。 真正想从根部除掉巨树,虫会从里面噬起。 虞绥早就发现了这些事。其实当年他要是直接和这些人联手,任务会完成得更快。郁家才会真正地一蹶不振,没有翻身的可能,特别是浑然无知的处在风暴正中心的郁白桦。 只是那个时候虞绥觉得,反派还是要有操守,只要给主角提供成长的契机就够了……剩下的,虞绥觉得,像郁白桦这种傻子,应付不过来。 反正都是反派了,自己对付一个不少,一群不多。 只是虞绥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会给郁白桦那么大的打击。他那个时候想你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你不应该按照本来的那条路反过来报复我,然后拿到属于你的一切吗? 他们都说我是你平常消遣的一个玩具,而你在我的世界里,也只是数千个世界和人生中,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个敌人。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敌人,让虞绥重新和管理局签订了一份契约。 系统不知道,只有虞绥知道。 郁白桦死亡的那天世界崩塌,虞绥回去提交任务报告的时候,连原本躺在办公室里摆烂睡觉的同事都出来奇怪地问他: “虞绥,你为什么在流泪?” “……有吗?” 虞绥的手稳定到能在暴雨狂风之下抓住一只蝴蝶煽动的翅膀,但是碰不稳自己不自知流下的那滴眼泪。 第13章 “有啊……你别吓我啊,一次任务而已,咱们又不能保证每回都赢,所以说你还得看看我,不要这么劳模……诶怎么走了,你去主神那干嘛?” 那一天虞绥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为失败的任务流泪,而是为那个人流泪。 人类在什么情况之下才会为了另一个人哭,虞绥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回来了。 “你原本插手主角其他事务,没有扮演反派到位就已经要受到惩罚。就算如此,虞绥,你也愿意?” “嗯。” 在原本的协议之外,在时空管理局又留下来百年。 第008章 药 这个吻一触即分,好像蝴蝶在花间短暂地停留一下,但郁白桦却怔然地松开了手。匕首被他从虞绥胸前带出,鲜红的血渍蔓延开来,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虞绥和感知不到疼痛一样,他用手轻轻捧着郁白桦的脸,感受着指尖触及到的一片冰凉,然后低声哄道:“阿郁,你乖一点,放他走,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听到这个称呼郁白桦终于有了波动。他原本像个没有灵魂的精美又邪恶的娃娃,而现在眼睛里终于有了色彩。硕大的泪珠从他漂亮的眼睛里滴落,砸在虞绥的指尖。 “虞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激动,他的眼尾升起了一片绯红。郁白桦不可置信又万分笃定地再重复了一遍,“是你,你回来了。”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突然郁白桦笑得弯下了腰。他的笑声疯狂又凄凉,直到笑得喉咙止不住的咳嗽,连出声都疼得难受才转头,用沙哑的声音对待命的手下和唐珏说了一句滚。 顿时偌大的仓库内只剩下了虞绥和郁白桦两个人,郁白桦抬头看着虞绥,眼角弯弯。 “我说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郁白桦伸手揪住虞绥的领口,手腕上暴起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此刻的愤怒。 “虞绥,你是不是在可怜我啊?” “可怜我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可怜我变成一个疯子?” “我不需要,虞绥。我不需要你的心软。” 虞绥叹了口气,弯腰低头凑近郁白桦,和他鼻尖相抵,“郁白桦,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怜另外一个人的方式,是吻他。” 他伸手把郁白桦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膝上,扣住了人的腰。郁白桦这身正装穿得合适,腰线流畅又漂亮,好像天生就是要被虞绥环着的。 虞绥又凑近和他密密麻麻地接吻,不带一分情色。只感觉得到像有只受伤的湿漉漉的小动物非常抗拒地把自己关在一隅,但是又期待有人来接他回家。 虞绥的唇舌,手心,怀抱都是冰冷的,好像一直在下着连年不断的大雪,将郁白桦的愤怒痛苦全部掩埋,余留下来的就是冬天静静雪松的木香,在无人回应的空谷里淡淡地飘荡。 郁白桦胸膛起伏了一瞬,慢慢地将情绪平静下来。最后一个吻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彼此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虞绥的手那么冷是因为受伤了吗?是我伤的他……郁白桦这么想着,莫名又觉得有点高兴。他靠在虞绥的胸膛前微微低头,伸出舌尖舔了舔虞绥的伤口。 虞绥眸光暗了一瞬,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头。 “郁白桦,谁才是小狗啊?” 虞绥无奈地笑叹。 郁白桦把脸埋在他怀里,指尖抓着他的一摆,说不清用什么语气闷闷地发问: “虞绥,你骗我吧。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又怕自己太痛。 郁白桦骤然一下吃了太多苦了,就遇到了一点甜,糖纸剥开后也还是苦的。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又没办法舍弃舌尖上一丝丝的甜。 其实他还有点委屈。 为什么不能骗我一辈子呢,虞绥。 想到这里,他眼里又浮上一层猩红,磨了磨牙,被收进袖子里的匕首又有点跃跃欲试。 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他的脸又被虞绥强硬地抬起来,虞绥仔细打量着他的情况,半晌才问: “今天出门吃药了么?” 郁白桦眼神躲闪了一下。 “怪不得大早上就起来闹我……”虞绥委委屈屈地朝他控诉:“早上喉咙都还是痛的。” 为了更有说服力,他扬起脖子来给郁白桦看。其实上面的红痕早就消退了,现在喉结上的那一抹红,是郁白桦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时亲到的。但是郁白桦现在脑子迷迷糊糊地,看到之后还真的愣了一下。 “还有这里。”虞绥让他看自己胸前的血渍,虽然刀尖没入的不深,但是确确实实的插了进去,还好不是要害部位。 这个是真的疼,所以虞绥说完就开始转移郁白桦的视线,“但是为什么我一亲你又好了?郁白桦,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亲你?” 郁白桦发病的时候没有平常那种精明,在虞绥眼里就是喜欢亮爪子的傻猫,又好哄又好骗,就是有点喜欢挠人。此刻听了他的话郁白桦开始认真地反驳: “才不是,是因为……” “因为……”郁白桦顿了顿,因为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但他一时没找到证据反驳。 “想让我相信你就乖乖吃药。”虞绥轻声说,“以后吃了药才亲。” 这个时候郁白桦就有点警觉了,他靠在虞绥怀里纠结了半天,才在虞绥花言巧语地哄骗下不情不愿地点头。 第14章 这样的郁白桦有点可爱,虞绥其实想多逗一会,但是伤口实在是有点疼。 他把自己压在郁白桦肩上,侧头亲了亲他的颈侧,然后小声撒娇:“怎么办啊郁白桦,我有点难受。” 然后他就安心地在郁白桦肩上睡过去,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舒适的房间布置让人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冰冷的天花板,而是温馨的布艺花纹,进出的医生护士也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在这里的人。 严格来说并不是害怕打扰到虞绥,而是害怕打扰到正交叠着腿坐在旁边沙发上处理公务的男人。笔记本放在他的腿上,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清隽的手腕,神色淡漠,此时看到他醒了正轻飘飘丢过来一个眼神。 虞绥一看就知道现在是高冷郁总,于是笑眯眯地问,“你在这待了多久?” “不久。”郁白桦合上笔记本电脑,似笑非笑地交叉双手看着虞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你的事。” “因为知道这一次赢不了我,所以你用这种方法接近我?我以为你以前最讨厌这样,虞绥,看不出来啊。” 虞绥叹了口气,“不久才怪。郁总,你衬衫都没来得及换你自己没意识到?” “……” “虞、绥。”郁白桦眯了眯眼睛“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郁总。我醒来问你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虞绥伸手从床头柜的果盘里捞了个橘子过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剥皮。 他手本来就好看,做这一幕更是赏心悦目。“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聊聊,你的问题。” “郁白桦,生病了为什么不吃药?” 提到这句话,郁白桦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在废弃仓库的事。他现在最讨厌曾经那个愚蠢得要死自己,但是那天就这么轻松地被虞绥哄好了,郁白桦深感丢脸。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郁白桦挑眉,“虞绥,你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地位吗?” “认清了啊。”虞绥慢悠悠地把橘子上的白丝挑出来,分开一瓣,伸手喂到郁白桦唇边。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他小声地嘶了一下。郁白桦听到了,皱着眉伸手接过然后吃掉。 “就是服务您的地位。”虞绥笑眯眯地回答,然后认真地问,“郁总,上次您答应说吃了药就让我亲,不会言而无信吧?” 第009章 未曾了解的你 郁白桦吃着虞绥递过来的橘子,浓郁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甜蜜过后就是酸涩的余味。 他看着虞绥的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又觉得自己明知道前面是个火坑,却还有点想往里跳的冲动更好笑。默认虞绥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和越线,最后能换回的结果不是早就有了前车之鉴吗? 虞绥到底是为了什么?钱,权还是财?郁白桦始终想不明白。虞绥现在这样,曾经的他们又算什么呢? 除非虞绥还有别的打算。 他一定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打算。 虞绥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魔术师,而魔术师最擅长的就是misdirection。所有的温柔体贴都只不过虞绥为了达成目的所使用的手段。郁白桦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那就陪他玩玩,郁白桦想。他也很好奇能够让虞绥筹谋两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虞绥递过来的最后一瓣橘子被郁白桦吃掉,他笑了笑但是并没有回答虞绥的问题,而是叫来医生再给虞绥检查,然后关上门离开。 虞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拿过边上的手帕慢悠悠地把沾在手上的汁水擦干净。虞绥一向爱惜自己的手,但他估计郁白桦守在这里这么久,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医生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虞绥需要安心静养。偌大的高级病房里现在只有虞绥一个人,非常无聊。 好吧,严格来说还有058这个系统。但是他太吵了,一边念叨着虞绥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受伤,一边杞人忧天任务进度,虞绥早就让他滚进系统空间睡觉了。 虞绥都不用脑子想就能知道郁白桦肯定去调查唐珏还有自己到底有什么秘密了。以郁白桦目前的实力调查出一点小问题也不是特别难,但是唐珏背后真正的大鱼藏得很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发现的。 郁白桦会从哪里查起?虞绥漫不经心地想,应该是先从自己的出租屋开始。 那郁白桦应该会看见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副扑克牌,行云流水地拉开切牌,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 “当魔术师不想让你看见一件东西的时候,他一定会有另一件东西给你看。当你以为事件发生在现在的时候,它已经发生了。” 虞绥的misdirection,其实早就开始。 / 虞绥家的门锁被非常暴力的撬开,站在门前的男人把门推开,恭恭敬敬的请站在后面的郁白桦进去。 郁白桦换了一身风衣,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看起来非常不好惹。他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这就是虞绥遇到他之前生活的地方,也许藏匿着他从来没见过的虞绥。 其实里面的陈设挺简单的,客厅一张破旧的不知道是从哪个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沙发和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小冰箱,剩下的就是地毯上肆意洒落的魔术道具。可以想象虞绥每天站在客厅的这块空地练习他的魔术的样子。 第15章 卧室也没什么特别的,床、衣柜、书桌、镜子,就这些简单的东西——也只能够放下这些简单的东西。 郁白桦看着明显是主人特意隔出来的浴室,还有浴室墙上挂着的老式热水器——要不是手下告诉他这是什么,他大概都没办法想出来这个破破烂烂电器的功用。 郁白桦垂眸,他想怪不得虞绥会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自己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是住郁家的别墅。 你说郁白桦不识人间疾苦,他认。 可是他最后也在虞绥身上吃到了别的苦,难道这就是苍天有道吗。 跟着郁白桦的手下也有点疑惑,以往他们闯进别人家里收集证据的时候都是翻箱倒柜有什么拆什么,而郁白桦站在这里半天,一道命令都没有。 “我自己来。”郁白桦说。 他先拉开了虞绥的衣柜,里面清一色的服饰让他觉得有点好笑,看来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虞绥跟着自己出来的时候都花了大把时间找了两套能穿的衣服。 卧室的抽屉上了锁,打不开,郁白桦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最后只能让人撬开。 抽屉里的东西不多,有个铁盒。郁白桦把铁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个老式的打火机。 郁白桦瞳孔骤缩。这个他记得清清楚楚,是曾经虞绥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之一,也是那场熊熊大火最开始的火源。 和它摆在一起的是一支玫瑰花,是那种最常见的魔术道具,男女老少都会的那种。点燃火,然后把手握拳伸上去,会在道具的顶端开出一朵玫瑰花。 郁白桦凝视了这个盒子很久,发现盖子后面还有一张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有些稚气,但仍然无法掩盖字如其人的优雅和流畅。字迹的主人这样写道:“今天,学会了第一个魔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奇妙的世界,以后我一定会成为名扬世界的大魔术师!” 当年那个小男孩随口说出的话成了真。虞绥在郁白桦的记忆里真的成为了名扬世界的大魔术师,然后这位大魔术师把自己童年时,用来变出第一朵玫瑰的打火机送给了郁白桦。 虞绥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段过往。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打火机会让郁白桦命丧火海。 “这算什么,虞绥。”郁白桦紧紧地扣住那枚打火机,力度之大连手套皮革都被压缩到极致,甚至还能听见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好像要把它攥进血肉里。 郁白桦记得那个晚上,他们居高临下地眺望着世界上最奢靡的城市,背后云霄酒店的私人套房豪掷千金。 那个晚上郁白桦觉得自己读懂了虞绥,他渴求财富,地位,而这些郁白桦都不缺。所以郁小少爷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可是现在郁白桦又有点不懂了。在那个连夜风都醉人的夜晚,名扬世界的大魔术师虞绥想送给他的东西,不是讨人喜欢的珠宝首饰,也不是洋洋洒洒的花言巧语,而是个郁白桦觉得不甚走心的破烂。 这个老旧的打火机之下,原来也曾隐含着一点点的真心吗? 如果不是因为重生,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查虞绥,这个打火机在郁白桦心里就永远只是个破烂——虞绥压根没想过说。 但是就算不知道又能怎样,那个时候虞绥对郁白桦真的很好。好到郁白桦觉得虞绥也喜欢自己,好到郁白桦觉得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他认了。 可是虞绥还是背叛了自己。 郁白桦觉得虞绥想要更高的权势更多的财富,这一世他应有尽有,所以虞绥又千方百计地靠近了他。 很有道理的推断,但郁白桦这个时候又不敢那么确定。 铁盒的旁边是一个很厚的本子,不是因为页数多所以厚,而是因为里面夹了很多东西把纸都撑了起来。 郁白桦翻来一看,零零散散的都是便利贴,看来虞绥确实很喜欢用便利贴记录生活。 这些便利贴的时间跨度挺大的。最前面的应该还是上学的时候记下来的作业,随手用笔吐槽两句老师怎么又拖堂,今天作业为什么这么多。 郁白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虞绥在自己的眼前一点一点的长大。 然后这样平淡的记录戛然而止。 剩下的那几张字迹非常潦草,也变得成熟不少,有一张非常特别,写满了郁白桦的名字。 大概就是虞绥也同样重生回来的时候写的。 但是上面的名字有工整有潦草,有随手写的也有力透纸背留下来的,也许是便利贴的主人每次想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顺手写上一次。 人是不会把讨厌的人的名字写这么多遍的,你甚至连那个人的真名都不会想写,只想取个代号。 能让一个人反反复复又心甘情愿地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写满整张纸,其中的情感应该很复杂,也很浓郁。 郁白桦往后翻下去,那是最后一张便利贴,不再是虞绥用来当顺手日记抒发心情的,而是用密密麻麻的人物名构成的思维导图。每一个人都有着无数条连接线和箭头,放在最中心的是郁白桦,有些人的名字上画了黑色的圈,而用红圈圈起来的,就是唐珏。 虞绥还顺手做了个批注“尚未查出,及时处理。” 郁白桦把本子合上,心想这上面的东西估计就是虞绥曾经跟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积累的情报。而这上面画黑圈的名字,上辈子郁白桦眼熟过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们,这辈子也亲手把他们解决掉了。 第16章 不算太难,但也不简单。 郁白桦闭上眼睛,他把抽屉关上,站在原地发呆。阳光从外面的窗户照射进来,连尘埃都清晰可见。光落下的地方亮澄澄的,像虞绥琥珀色的眼睛。 郁白桦又拉开了抽屉,拿走了那个打火机。 有些事情好像很荒谬,但并非没有可能。 有段时间虞绥总是很疲倦,比现在更瘦,脸色也更苍白,还总是找不到人。郁白桦想他可能是在准备新的巡演,但是虞绥又偶尔会出现在郁白桦随手扔掉邀请函的某个酒会。 郁白桦非常生气,跑过去抓人,他问虞绥,“你干嘛要来参加这种不入流的晚会和他们奉承?想要什么和我说不行吗?” 虞绥会非常无奈地朝他笑,指尖伸出来撩起郁白桦的额发,眼睛里带着那么温和的笑意,和冬日的太阳一样。 “笨啊,郁白桦。”他笑眯眯地捏了捏郁白桦的脸,然后轻声说: “算了,笨蛋就笨蛋吧。” / 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他最擅长的就是misdirection。不仅骗别人,也骗自己的心。 虞绥的misdirection,其实早就开始。 虞绥无人知晓的心动,其实早就开始。 第010章 远东之星 虞绥有很多天都没见过郁白桦了。 他在医院里是乐得清闲,不仅每天被好吃好喝地供着,无聊了还能把058拉出来玩。 “你一点不着急你的任务进度吗?”058在床头柜上打滚,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虞绥用手把他按在原地,“不着急,这么想郁白桦的话,你今天就可以看到他。” 058无语。“我才没有想。” 虞绥笑眯眯地说:“嗯,是我想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郁白桦顶着清晨朦胧的水汽进来,衣领上都氤氲出水色,更别提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起来格外诱人。 虞绥弯了弯眼角朝他笑,突然觉得有点渴。郁白桦对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 “郁总有什么吩咐?”虞绥笑意盈盈。 郁白桦在一旁坐下,顺手拿起旁边的苹果,抄起一把小刀垂眸慢悠悠地剥皮,“远东之星马上就要出港,你陪我去。” 红色的果皮横陈于他苍白的手腕之上,倒也是一幅对比强烈的美景。 远东之星是郁家名下最大的游轮,一年到头这一年所有和郁家有关的社会名流都会被邀请上船,所有的家族成员也都会出席,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饕餮之宴。 想要弄清楚错综复杂的郁家关系,这是最好的时机。郁白桦这么问,对虞绥也是探查。 虞绥点头,然后随口问:“我以什么身份混上去?受邀的魔术师?” 郁白桦手里的小刀顿了片刻,没有回答。 虞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带着笑意改口:“或者是郁总的……小金丝雀?” 郁白桦正好把最后一块果皮剔掉,他抬眼看着虞绥,心情颇好地把那个削好的苹果扔进虞绥的手里,“吃完就办出院。” 郁白桦言简意赅地吩咐完,身后的属下俯身耳语两句,看来行程大概是很忙。他起身离开,心情倒好像突然好了不少。 虞绥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确实挺甜。 / 私人港口总是那么安静,郁白桦和虞绥静静地站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好像都只是在等海风从远处吹过来,感受温度,气味亦或者是潮湿。 其实他们一起见过太多不同的海。 白色的远东之星好像在难得的日光下粼粼反射着光芒,拱起又斜立的白色钢筋简约又漂亮。邀请来的贵客陆陆续续地踏上船,郁白桦只是静静地观察每一个人,突然肩上多了分重量。 虞绥的外套正好好地搭在他肩上。 虞绥比他高,本来就穿的长款外衣,此时一看好像把人裹在怀里。他伸手把郁白桦往后带了两步,淡淡地说:“不要站在前面吹风。” 郁白桦于是只能回头看他。 郁白桦如今总是西装笔挺,从腰到小腿每一个地方都笔挺又好看,还是遮住比较好。 郁白桦回头是因为这一幕发生过太多次也太熟悉,虞绥好像一直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时不时还会把自己拉回身侧。 他喉结滚了两下,突然说 “虞绥,我今天出门吃药了。” 虞绥听完,琉璃一样的瞳孔突然晦涩下来,他垂眸看着仰头的郁白桦,慢慢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郁白桦也不说话,就这样望着他。 最后是虞绥忍不住笑了,他勾住郁白桦的肩,低头在唇角流连片刻。 郁白桦觉得亲吻这种事实在是太食髓知味,做梦会想,回忆会想,什么时候都会想。他犹不满足,主动撬开了虞绥的齿关。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虞绥的吻一发不可收拾,温柔又不容置疑,海风潮湿,比海风更潮湿的是郁白桦的眼睛。 雾蒙蒙的大海。 虞绥最后退开时意味深长:“郁白桦,你还是这么会撒娇。” 没有回应,但是虞绥感觉到右手的尾指被人虚虚拉住,好像不敢碰又舍不得退开。 他心里好像被风温温柔柔地吹了一下,软得要命,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郁白桦的手拢回掌心。 “虞绥”郁白桦突然开口,他有一个问题抵在舌尖,好像马上就要说出口。 第17章 你……喜欢过我吗? 不是你喜不喜欢我,不是你是不是还想骗我。郁白桦执着的其实很简单,但他仍然说不出口,因为那个答案他不敢听。 虞绥给出的答案,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敢听。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让那句话消散在风里。 虞绥什么也没问,他只是用指尖拨开郁白桦的额发,低头再一次吻了他。 “郁白桦”他说,“你是笨蛋吗。” / 一望无际的宽阔海洋与白浪总是会让人心情大好。远远可见小型船只或帆船起起伏伏,在上空飞翔的海鸟盘旋而下,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地落在虞绥肩上。 这一幕当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漂亮又身量高挑的青年,在海鸟振翅高飞的白羽中微笑,一双含情眼好像带着说不尽的思绪。 虞绥的头发长了很多,索性扎了个高马尾,利落又凌厉,又因为此情此景又多了些温和。 他让海鸥停在手心伸过去给郁白桦看,又突然左手压过来做了个遮挡的手势,再展开就是郁白桦袖口的猫眼石袖扣,而海鸥正慢悠悠地扑棱着翅膀飞走。 他笑着给郁白桦把袖扣系上,低头时突然小声说:“郁总,楼上好像有人一直在看你哦。” 郁白桦撩起眼往上看去,意味深长:“说不定想看的,是你呢?” 郁白桦带人上了远东之星这个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瞬间就传遍了整座游轮。很多人都好奇,能让疯子一样的郁白桦刮目相看的到底是什么人间绝色。 就比如此刻搂着一堆美人凑过来的郁唯——之前那个被送上路的郁白桦表哥的儿子。他爹是被郁白桦弄没了,本人倒是吃吃喝喝没什么心里负担,此时还对郁白桦竖起大拇指说:“小叔叔,我一直以为你清心寡欲,没想到一上来就玩这么大,你别说,这个是真好看啊。什么时候和我交流一下,保证你……更满意。” 他身边男男女女都不缺,听到这话,只有被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女孩脸上流露出惊惧之意。这女孩身上还穿着学生气的昵裙和菱纹毛衣,看起来年纪是真的不大。此刻正用一双眼无助地看着郁白桦和虞绥,企图能脱离苦海。 郁白桦扫了一眼,嫌恶的皱眉道:“一分钟,赶紧消失在我面前。” 郁唯忙不迭答应,“好嘞,小叔叔您就是我们财神爷,您让我滚我马上滚给您看。” 说完他还真的迅速溜了,只有虞绥还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郁白桦勾起唇角,“怎么,你看上哪个了?” 虞绥还在想事,闻言笑着反问郁白桦,“郁总准备怎么更满意一下?教教我嘛?” 郁白桦还真的思考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总之神色不对劲。 虞绥懒得纠正他奇奇怪怪的思考,真到了那一天,郁白桦不会有时间思考的。 / 脚边柔软的地毯吞没掉了一切多余的噪音,船内通道寂静无声。走来的服务生拿着托盘,上面盛着精美的糕点。他带着得体的微笑叩响客房的门,询问他们现在是否需要食用茶点。 这个服务生其实就是乔装打扮后的虞绥,他从船尾走到顶层的高级客房,和不少人都打了照面。 虞绥在郁唯散乱的领口下看到了有趣的,和唐珏手腕上相同的十字纹身。所以他很好奇这艘游轮上的客人还有多少会有这种明显的标记,而这样的印记又有什么意义? 能观察到的客人里再没有这个标识。现在虞绥敲的这间门始终无人应答,虞绥回想了一下郁白桦扔给他的宾客名单,好像是郁唯的私生女妹妹,郁柠。 她有严重的紫外线过敏,性格孤僻,也不受待见,基本是不露面的。 虞绥轻声问,“郁柠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回答“抱歉……刚刚在睡觉。” “好的”虞绥语气温和,“郁总给大家准备的糕点我给您端过来了,您现在吃吗?” 既然是郁白桦的意思那一般就没什么人能拒绝,门被轻轻打开一小条缝,伸出来一只手随手拿了几样糕点进去。 虞绥没有到处乱看,看到郁柠拿走东西后就马上离开。他从舷梯往下走,把托盘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脱下制服外套,脸上的伪装被卸下,盘起的长发也散落下来——他又变回了虞绥。 “给郁白桦发条消息,说等会的赌局让他等一下我,我也要参加。” 虞绥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将马尾束好,神色冰冷,像一柄锋锐的银刃。 058听他的吩咐马上给郁白桦发去了消息,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虞绥,发生什么了吗?” “那不是真正的郁柠。”虞绥说,“紫外线过敏的病人应该避免食用无花果这种光感性食物,但是刚刚她拿进去的糕点里,有一整袋无花果干。” “等会就是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郁柠本人不见,一定会有问题。” 与此同时,虞绥背后,有一道身影也缓缓停下。 第011章 赌局 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服务生,他闲谈搭话一样询问虞绥:“这位先生,您有看到刚刚从郁柠小姐房间下去的一位服务生吗?郁小姐有事找他。” 虞绥拧开水龙头洗手,眼皮都不抬一下,非常冷淡地说:“没看见。” 第18章 人刚走就发现问题了,看来郁柠本人也时时刻刻关注着这里。 “这样啊。”服务生并没有识相地转身离开,而是故作好奇地问道:“您怎么来这边了?郁总的房间是不在这里的。” 虞绥嗤笑一声,“你认得我?” 那人走进来两步,十分热络地同他聊起来,“是啊……毕竟您可是郁总的人——”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虞绥把手上沾着的水往人的眼睛里甩去,逼迫出人本能反应闭眼的那半秒,然后一记狠辣漂亮的飞踢把人踹得连连后退。他不欲纠缠,准备马上脱身,但是又被团团围过来的人堵在了门口。 “郁白桦派你来干什么?” 虞绥啧了一声,反指之间几张扑克牌出现,材质好像有些特别,隐隐泛着银光。 他笑叹一声:“整条船都是我们家郁总的,我看一看,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只是个魔术师,不擅长打架的。” / 郁白桦皱眉看着手机里的短信,虞绥说要来陪他玩玩,但是晚上的远东之星赌场就从娱乐场地变为利欲熏心的交易所。只要进了这里,默认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易。钱,人,什么都行。 这条行驶在公海上的船满载心怀鬼胎的人。郁白桦如今执掌郁家,没有人会不长眼地来刻意同他对赌,也没有人能加上足够多的筹码。但是保不齐有人疯到一种境界要针对虞绥呢? 他和虞绥说了不行,但是短信那头再也没有回音。 人去哪了? 他烦闷地熄灭屏幕,被众人三催四请地簇拥着走进了赌场。 他们踏入内厅,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热红酒和银鳕鱼,几位颜色各异的少女们跪立在一旁请他们就座。用名贵兽皮装饰的墙面上画着少见的岩绘,墙上挂着的用来装饰鹿头与猎枪更激起了男人们骨子里的狩猎欲。 空气中利口酒的香味刺激着你的荷尔蒙,一旁的牌桌上已经堆满了筹码。经验老到的服务生和每个人寒暄,然后笑眯眯地揭开一旁大笼子外蒙的黑布——里面是数不尽的珠宝玉器,还有空出来的地方随时等人加码。 郁白桦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必须先动手,他解开手上价值不菲的表扔进去,然后扬了扬下巴,“南边那块地,随便提。” 掌声纷纷,或真心或假意的称赞声不绝于耳。 剩下的人纷纷加注,直到轮到郁唯,他随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想了想,把一直搂在身边的那个女孩推了进去。 “今日为诸位助兴的添头。”他吹了声口哨,得意洋洋,“这个我还没碰过呢,便宜你们了。” 少女无助的哭泣,她身材优越腰肢纤细,楚楚可怜,美人垂泪,也是个尤物。 众人大笑起来,打趣道郁唯还真是这么多年没变一点。只有郁白桦平静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置一词。 玩闹的前戏结束,穿着火辣兔女郎服饰的美女荷官请他们上桌为他们开牌。郁白桦并没上桌,这是规矩。郁家掌权的人从来不需要赌,他想要的,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 这次开场玩的都是德扑。郁白桦看着伯恩集团的斯莱先生输了一整个外池,再好的素养也有点恼羞成怒。奈何在场的人都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他就把怒火转向了女荷官。那女孩也有点害怕的连连道歉,闹得动静比较大。郁白桦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筹码,冷冷注视着他。 这时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说:“我来吧?” 郁白桦愣了一下,侧头过去看。 那个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打扮的人穿得很随意,黑色的罩衫虚虚罩在身上,右肩还滑落了一点,里面只有一件简单的衬衫,与这里所有精心打扮的人都格格不入。 但他又那么鹤立鸡群。不知道为什么散落的长发被他边走边抬手三两下绑在身后,琥珀色瞳孔里折射出的流光令人目眩神迷。嘴角勾起的微笑与上挑的眼尾共同勾勒出富有攻击力的漂亮面容,长眉斜飞,含情眼潋艳,从下颌隐入锁骨的线条流畅又引人入胜。他只需要这样踩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过来,随意地举手投足就自成风光绰约。 他放下手把袖口折上去,纤长的指骨折在苍白的手腕上漂亮极了。但他右手上缠着一圈绷带,格外刺眼。 他把那位女荷官用手带了一下,凑到桌边。斯莱不是没见过美人,但是没见过这么带劲的……美人。 他微笑着说:“还伤着手就不太方便吧……郁先生,”他对着坐在上首的郁白桦说,“这比笼子里的小夜莺更让人着迷。不如让他坐在一旁欣赏,我相信今天我会有很好的运气赢下这颗明珠。” 他话音刚落,那位“美人”就用左手指尖把那叠牌挑了起来。他食指屈起顶住第一张,行流水地用拇指轻松把它们从头滑到尾部。然后手腕一碰将他们扔在空中,最后伸手一抓,纷扬的一沓牌被他分成三份夹在指尖,然后穿插抽叠合成最后的一组。 一系列动作他只用了一只手,但连旁边的荷官美女都止住了泪花认真地欣赏这近乎瑰丽的炫技。相比于荷官的精准来说他的洗牌多了不少观赏性和表演性,与其说是一位老练的荷官,还不如说是位优秀的魔术师。 他行云流水地俯下身为每一位客人发牌,然后慢悠悠地拉长了尾音道: “可以啊——承蒙诸位厚爱。今天谁赢了我,我就跟谁回去好了。” 第19章 他偏过头,望进郁白桦的眼睛,笑着说 “把我赢回去好不好啊,郁小少爷?” 郁小少爷,一个曾经虞绥总是带着调笑喊出来的称呼,但是郁白桦再也没有听到过。 重逢之后虞绥两次这样叫过他,每一次都令人无法释怀。 郁白桦一开始对这里的一切都兴致缺缺,直到虞绥出现在他世界里。很久以前也是这样,有个魔术师在灯光下为某个输了赌局的小少爷表演了一场纸牌魔术,从此他们的命运就绑定在一起。 每一天他都描摹过这个人的脸,再在梦里偷偷地想,他喜欢我吗?会永远对我好吗?此人大概是山里的精魅、祸国的夏姬,在不公平的任务里赢走了郁白桦一颗真心。哪怕后来郁白桦的生活因为他天翻地覆,他也从来没想过离虞绥越远越好。 无论怎么重来他都会想要找到虞绥的。 而真正让郁白桦愤怒的是他缠着绷带的手,才多久不见虞绥就受伤了,看起来还很严重…… 可是一切在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 “好。”郁白桦扬起下颔露出真正属于他的,不驯又骄傲的笑。 他说好。 郁家的掌权者从不下赌局,但是郁白桦从容地坐在了这张赌桌上,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输。 / 这一局开牌的时候郁白桦是庄家,目光全部集中到开牌的虞绥身上。 有句形容荷官的话叫「play a hand of poker and flirt over your straight flush」,即“他们用同花顺在调情。”在德扑里,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目光的时候。 虞绥一手背在腰后,长发垂过他的后颈,覆在他有力的脊背上。他左手微微前倾,用指腹抵开牌背“a royal flush.”他含笑着说——皇家同花顺,拿到这幅牌的人是无可争议的胜者。winner-take-all,郁白桦赢家通吃。 他笑着把剩下的牌用手掌滑开放在绿色的赌桌上,示意结果非常公正。数千万的筹码被推到郁白桦这边,但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而是对虞绥伸出了手。 “是的,先生。”虞绥莞尔一笑“现在我是您的人了。” 他搭住郁白桦的手,把他原本拿到的牌塞回袖口。 郁唯看了之后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虽然他的目光从看到虞绥之后就没放松下来过,但还是故作轻松。 “皇家同花顺,小叔叔,这笼子里的美人也归你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齐人之福?” “郁总。”虞绥听了这话非常惊讶地看着他,表情从一开始的标准微笑变成即将泪如雨下的白莲花,他走到那少女旁边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郁白桦,好像在看一个说话不算话的渣男。 旁边人都不敢说话,这突然冒出来的荷官不简单,好像把郁白桦迷得团团转,可见手段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然后虞绥用手拨开那个做装饰的笼子门,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郁白桦怀里顺过来的枪,轻轻抵着少女的下巴。 “真正的郁柠小姐……”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女孩面前,带着不解的笑意:“你把你亲哥哥当狗一样使唤,不会是为了在这个地方装可怜吧?” “你费尽心思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要他们的命吗?” 第012章 郁柠 那少女——不如说是郁柠,原本泪珠还挂在眼角,此时神色却变得截然不同起来。她挑眉看向虞绥,好奇地问:“你是什么人?” “一位魔术师,郁小姐。”虞绥垂眸看着她,语气彬彬有礼,手上的枪口倒是没有移动半分。 “魔术师……”郁柠若有所思,然后笑起来:“也是,魔术师一向会把不想让观众看到的东西藏在最明显的幕前,怪不得你能发现我咯。”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笼子边上,带着赏识又遗憾的目光:“你为郁白桦工作?那还真是可惜了。” 她淡然地看着被虞绥挡住的方向,用遗憾的口吻说:“郁家所有人都要死的,你不该来。” 远东之星上船时要经过极其严苛的安检来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整条船上唯一的杀伤力武器就是郁白桦随身带的免于安检的这把手枪。当然,虞绥手里的扑克牌——重点在虞绥手里——也勉强能算。 郁柠没有资产没有权利,只有一个私生女病秧子的名头,没人相信她能惹出一番风浪,她甚至都没有资格和郁白桦同处一室。 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郁唯把她带到人群来,才能让她一次性接触最多的人。因此她如果真个能让所有人一起丧命的东西,大概就会被她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生物炸弹吗?”虞绥轻轻问。 郁柠讶然片刻,然后笑着说:“是啊,所以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让他们给我陪葬。” 郁柠,本来有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家庭,再幸福不过的人生。那个时候她还叫简柠,母亲未婚先孕生了她,又带着她嫁给养父。养父人很好,不嫌弃她的来历,把她当亲女儿看。 她曾经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直到她看见自己父母的遗体。母亲手里抱着当年带她逃跑时带走的文件袋,简柠没有打开过,但是她猜那大概是某种重要的东西。 她被带到一栋奢华的洋房里,身边环着莺莺燕燕的年轻人看着她嫌弃地皱眉四处确认:“东西拿回来不就得了?这真是我的种?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处理掉?” 第20章 他旁边的小男孩郁唯嘻嘻哈哈地推搡着另一边的人:“小叔叔,你看她多好笑,好像没人要的野种。” “没你好笑,都滚行不行。”小少爷郁白桦懒得理这一堆人,自顾自地走了。 好像从郁唯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真的成了不被在意的野种。再也没有人在乎低着头的简柠。她像这个家族的幽灵,又或者说一片无足轻重的苔藓。没人能抽出时间来想起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懦弱的女孩。 直到她设心积虑地接近郁唯,终于抓住了他和自己父亲的把柄。她开始谋篇布局,在暗地里蚕食郁家这个庞然大物。 虞绥心想怪不得上辈子自己开始对郁家动手时就发现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原来是郁柠先动过手。只可惜她存在感太低,连名字都不会被人想起。 是幸运,也是不幸。 因为她本来的名字,不是郁柠。 / “炸弹在我身体里,启动的方式只有我知道。”郁柠看着正把自己严严实实绑起来的虞绥,用友好的口吻同他说:“你这么聪明,死了可惜。不如我让你先坐救生艇走,等你走远了我再引爆炸弹如何?” “你要是真有那么好心就不会等所有人聚在一起之后才准备动手,”虞绥随手卷起口袋里多余的纱布塞进她嘴里,“也不会特意派人来阻止我,我猜救生艇也被你动了手脚——少说两句吧郁柠小姐,我就不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了,启动生物炸弹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等它倒计时结束——或者你自行了断。” “还有你的提议恕我拒绝。”虞绥朝她笑了笑:“我不太想第二次看到郁白桦出事。” 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不大,凑的再近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是看虞绥直接上手绑人的架势所有人一看就知道此事有问题。而有问题当然就要找这里能说话的那个人,于是数十道目光都看向郁白桦,想看他有什么章程。 此时虞绥正走过来自然地环住郁白桦的腰,然后低头不紧不慢地,好像在邀功似的对郁白桦说:“郁总,我们赶紧私奔怎么样?” 郁白桦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拧起眉头问:“她说了什么?” “她要报复郁家。”虞绥一边让他示意众人现在散开一边推着他往门外走,“所以我们还是先用救生艇逃跑好了,我很惜命的。” 郁白桦听了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是跟着虞绥走在船舱一路向下。就在虞绥开始思考郁柠的生物炸弹是从哪里的皮下组织埋进去的时候,郁白桦突然停住了脚步。 虞绥愣神片刻,接着就被郁白桦狠狠压在了走道的墙上,他低头看去,只能看见郁白桦一片通红的眼尾。 “虞绥。”郁白桦一字一句好像要把这个名字通通咬碎再揉进血肉里,他问:“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把我带到救生舱离郁柠最远,然后自己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把炸弹拆了?” 虞绥停顿了半晌,然后笑着反问,“我在你心里这么伟大?” 郁白桦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胸膛起伏一瞬,然后踮脚狠狠咬住了虞绥的喉结。 “啧……”虞绥仰头感觉郁白桦用牙齿密密麻麻地噬咬自己的喉结,像在考虑要不要咬破猎物动脉的凶兽一样。他用手抵住郁白桦的脖颈逼迫他退开,郁白桦就是不肯松口,直到他被虞绥漂亮的手勒出刺目的红痕。 他被气笑了,“郁白桦,喜欢被我掐死你早说啊,不会松口吗?” “虞绥。”郁白桦打断了他接下来还要说的话,“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接近郁家那么多核心机密,为什么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如果你一直不说,我等到你说为止。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让你去死,那个人只能是我。” 郁白桦用固执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缓缓开口,“但是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为了一件事,就是可以把你绑在身边。”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虞绥?不管你是欺骗还是真心,你这辈子都没办法甩开我。” 这样的郁白桦在虞绥眼里很有吸引力,好看又危险,像刺目的毒花只在自己面前张开柔软的花瓣,还带着早晨的露珠。 虞绥用指尖去玩他的眼睛,果不其然触到了一点湿润。 虞绥看着他,弯下腰和他对视,明明目光堪称冰冷,语气却温柔又宠溺。 “郁白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什,什么?”郁白桦刚刚还凶巴巴的气势突然就被这句话问没了,甚至还被卡壳了一下。 “我喜欢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选择我这一点,遇到什么都不愿意改。硬要说就是……我喜欢傻子。” 虞绥笑起来,轻柔地抬起他的下颌同他接了个吻,然后在一片温柔里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个手刀。 “没关系。”郁白桦想伸手抓住他的时候听见他说:“没人比我更了解生物炸弹这个东西……我不会有事。” 他话音温和又安心,面上却是一片肃杀冰冷:“——不过,我也不喜欢让你来站上舞台。” 魔术师一生总要表演些刺激的魔术,譬如水箱逃命,刀斧加身。虞绥同样如此,他一直享受踩在刀锋上跳舞的快感。 但是,他想,人拥有感情就会变得软弱,比如此刻从来不做无准备表演的魔术师并不敢让郁白桦这位魔术助演出场。 第21章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坏,虞绥想。 尤其是那个吻。 / 空无一人的赌场里,郁柠悠闲的哼着不成调的歌,直到她听见从从容容走近的脚步声。 虞绥朝她走来,这人含情眼常常挂着三分笑意,否则不笑的时候锋利的五官总是令人心惊,一如此刻。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随手从餐台上顺的小银刀——这刀很钝,切牛排都费劲。 虞绥手里的刀在他指尖旋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刀尖笔直对准了郁柠。 虞绥屈膝跪地,刀尖停驻于郁柠细腻白皙的皮肤之上,然后他慢悠悠地问:“郁小姐,你觉得我会从哪里开始?” 郁柠闷哼一声,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刀尖精准切入皮下三分不带一丝停顿,虞绥好像非常了解生物皮下炸弹会被埋藏在人体的哪个位置,专挑这些地方动手。他好像不是在做一件堪称残忍的事,而只是一场娴熟的魔术预演。 这人不是个魔术师么——? 可惜郁柠不知道虞绥是历经多个世界的优秀反派,更不知道他一开始成为反派部的员工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没有人一出生就是无心无情的大魔术师,虞绥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莫名有点记起了从前。 所以也更想念,记忆里那个张扬的郁小少爷。 第013章 过去 如果让虞绥自己来评价他的过去,他大概会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乏善可陈。不过事实并不如此,甚至恰恰相反。 小时候虞绥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海边小城。她靠出卖自己换取游手好闲的生活,父亲凭借一张脸偶尔不收费过来光顾生意。一开始怀孕的时候母亲并不知道虞绥的父亲到底是谁,可能是想过安稳生活,也可能是雌性激素作祟,好歹没有打掉他。 但是孩子生下来这点少得可怜的激素就消失了,生下来的这个拖油瓶打破了她接下来生活的舒适。她变得暴躁易怒,对虞绥动辄打骂。 在那个时候虞绥的世界里自己就是莫名其妙地要遭受痛苦。他发现寄予希望或者痛苦崩溃都改变不了一切,于是干脆懒得再对任何事抱有情绪。 八岁的时候虞绥出落的越来越精致,明眸皓齿,看得出他父母年轻时是多么惊艳。他的父亲在这一年终于现身,确实长得人模狗样。他给了母亲一笔钱,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会把虞绥带离这个小城市,让他接受好的教育。 母亲压根不在乎这些,只想把他打发走。 但是这一去不是去北边的大城市,去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洋彼岸。 男人赌博,要钱,靠着一张好脸在赌场当荷官还债。可惜他太老了,不再年轻,也没有荷官应有的反应和灵敏,他的结局会成为地上的烂泥,无人在意。 只是他想起他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母亲漂亮至极,想必也能遗传他仅有的一副好皮囊。 让他惊喜的是虞绥比他想的还要完美,不仅长得漂亮,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露出的沉稳和聪慧更让他惊喜不已。 虞绥喝了一杯男人递过来的水就昏昏欲睡不省人事,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金碧辉煌大厅的包厢里,他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一个男人踩在脚下还在讨好地讪笑。 他觉得很反胃,但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闭上眼睛不说话将自己蜷缩起来,开始思考要怎么逃跑。 虞绥原本会作为流水线一样的荷官被培养,给赌/场创造最大的价值。他被拉下去在后颈植入了皮下炸弹防止逃跑,然后就被关在一起集中训练。 虞绥很有天赋,如何用一副扑克牌玩出花来其实是赌徒和魔术师共同追求的极致。而虞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记住八副牌的位置——在切牌闪过他眼前的那一瞬间。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他知道自己最终的目的是逃跑。每一个黑夜里他都会尝试用从餐桌上藏起来的餐刀对着镜子动手剥离那枚炸弹——这要求极致的手指灵活还有精准。虞绥后颈总是鲜血淋漓。不得不用长发挡住。 三年他终于成功,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他成功离开了赌/场内部而并不会受到炸弹的威胁。逃跑的那天他最后因为体力透支不由得坐在商店外休息,避免自己在冰天雪地里死去。 那天是个平安夜,满街的灯火,商店都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和家人共度佳节。 在他全身都冰凉的时候正好有人来开门,惊讶地问:“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虞绥想了想,手指碰到了口袋里带出来的那副扑克牌。 他笑着说,“我是一位街头魔术师,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为你们带来一个有趣的小魔术?” 那家人惊喜地欢迎他,还为他准备了一份精美的晚餐。 相比做荷官机械的发牌做手脚虞绥更喜欢让扑克牌在指间自由变化,来表演一场惊艳的魔术。从那天开始虞绥成为了一名魔术师,而他辗转多地也拜师学艺,最后名动一时。 魔术对他来说是相当有趣的东西,魔术师需要将观众的情绪掌握的恰到好处才算成功。这要求虞绥在舞台上能拥有极其充沛情感,而这恰恰是他想体验的东西之一。 某天他在舞台上谢幕之后如雷的掌声突然停滞,一颗小圆球出现在他面前,自我介绍时还结巴了一下。 “尊……尊敬的宿主虞绥,根据文件来说您此生的寿命将截止到今日凌晨。但您满足了时空管理局的入职条件,我是系统058,请问您是否愿意加入我们,工作时间结束之后,您将获得自由且永恒的生命。” 第22章 “但是我们工作的危险系数也很高,具体你可以看一下这份工作合同……” “是吗?”虞绥说“听起来挺有意思。” 这是故事的开始。 / 这么多世界虞绥印象最深的是郁白桦。这挺奇怪,虞绥遇到过非常多或机智或强大的对手,但是郁白桦这个有点娇气的小少爷却总是闯进他的视线里。 “少爷,你真的……算了” 虞绥叹了口气,开始远程指挥。 “左边……搅拌两下……”虞绥倚在料理台旁掩唇一笑“少爷,你拿的那个是滤网,怎么滤网和打蛋器都分不明白?”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平常都是虞绥从郁白桦别墅的客卧起来,然后顺便给他做个早餐。直到郁白桦噔噔噔地跑下楼,凑过来笑嘻嘻地吹捧他。结果今天郁白桦不知道抽什么风,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还固执地不让下人插手,誓要给虞绥亲自下厨。 白忙活了半天的郁白桦很崩溃地把遮眼的额发撩开,却忘了手上是面粉,碰到之后发现自己沾了一头的白霜。虞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沾了点清水点在他脸上,笑眯眯地揽过他伸手比耶自拍。 “删掉——”郁白桦忍无可忍,绝对不想在虞绥那里留下黑历史,奈何虞绥手轻轻—晃东西就不见了。他颇为狡黠地张开五指晃了晃“猜猜在哪里?” 郁白桦站在原地微微一笑,手中已经沾好了奶油。 “虞绥!”他扑上去尝试从后背制服虞绥。 战局的最后是两个人顶着两张花猫脸分治厨房南北两侧,郁白桦一边耐着性子听手机里的“甜甜猫美食课堂”一边鸡飞狗跳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蔗糖、炼乳和脱脂。眼圈都给气红了,一张凌厉张扬的脸写满了不服和委屈。 而虞绥用两根原木筷子随手将坠下的长发挽上去,悠悠闲闲的用小奶锅温着牛奶单手打蛋,蛋清拉出一条丝甚是美观。一看就是能养活自己的靠谱成年人。 时间就那样一点点溜走,虞绥偏头看着阳光照射下神情严肃好像在干了不得大事的郁白桦,没发现自己唇边笑意温柔。 和郁白桦度过的每一天好像都变得普通又平常。 小少爷脾气不太好,虞绥和他相处久了又精准地把握住了他的性格,一般能顺着就顺着。可是郁白桦今天不想看他和这个女孩说话,明天又莫名其妙觉得虞绥对自己不够特殊,虞绥也不想惯着,两个人总是会有争吵。 郁白桦总是放狠话说再也不管虞绥,让他爱去哪去哪只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结果虞绥真的走了他又非得偷偷跟着,看着他走进酒吧一个晚上也不出来。 郁白桦气得要死,恨不得今天就叫人把这家店拆了。但是他自己又觉得自己贱,不就是随手包养的一个人,还真想和人家谈恋爱。最好笑的是包养的金丝雀对金主还爱答不理,甚至还能在外面乱搞?! 郁白桦突然不想进去面对虞绥,他蹲在酒吧外面的楼梯上抽烟。烟尾吐出的云雾笼罩在他的周身缓缓流动,挡住了他的神情。 直到烟盒都快空了郁白桦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突然听见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酒吧后门的那个黑暗的甬道里格外明显。郁白桦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准备离开,不料却晃了晃没站稳,踉跄之中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手腕。 是虞绥。他退开前还一言不发地摁灭了郁白桦拿在指尖的香烟。 郁白桦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他,虞绥倒先反问他:“坐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看你和别人亲亲我我啊?”郁白桦反唇相讥。 虞绥没和他计较,又问:“那为什么不走。” “我……”郁白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随即理直气壮的说:“凭什么要走,虞绥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甩了。” “但是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我……” 夜色醉人。火星明灭中虞绥看着他露出的一小截光滑的后颈垂下了眼帘,然后不紧不慢的往前迈了一步。 “郁白桦。”虞绥打断他,“玩个撒娇游戏怎么样。” 虞绥手里旋开一扇牌,他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像童话里不怀好意的九尾狐。 “你要是抽中这里面那张鬼牌,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郁白桦愣了愣,“虞绥,牌只要在你手里,不是想让我抽哪张就哪张吗?” “是啊。”虞绥勾唇笑了笑,“所以叫撒娇游戏。” “我喜欢你的回答,郁白桦。所以你要抽吗?” “抽就抽。”郁白桦毫不思考的随手抽了一张,翻开一看——joker牌。 他愣了愣,虞绥偏了偏头,声音惑人。“所以,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呢,少爷。” 郁白桦脸慢慢红起来,明明只是虞绥随手玩的小把戏,但是他却莫名觉得连心尖都抖了一瞬。 他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不敢看虞绥的眼睛,喉结滑动了两下,最后只说了一句 “和我回去……别再来了。” 虞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片刻,然后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头顶的发旋。 “笨。”他说:“我以前就是在这里认识你的,不记得了?受老板邀请回来表演而已。” 随即他又觉得,郁白桦的撒娇游戏,确实玩的很好。 第23章 第014章 曾经的诀别 世人总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郁白桦曾经觉得这句话没有道理,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总能留在身边。 后来他学会了。 最后那段时间郁家在一手筑起的商业帝国里一退再退,郁白桦不得已回公司帮忙处理业务,被父母的重压逼得喘不过气。他和虞绥很多天都没有见过面,难得有个忙里偷闲的假期,虞绥看到了他的信息。 “晚上陪我去看烟花。” 他向来是这样对虞绥说话,带了点理直气壮的意味。因为虞绥总是愿意迁就,哪怕不乐意,拒绝的方式也总是温和百转,总能让郁白桦心满意足。 总有人说被爱好似有靠山,郁白桦也是这么觉得。虞绥从来没有正面对他说过喜欢,郁白桦进一步虞绥就能退一步,但又时时刻刻踩在某条线上,只差一分一厘就会站在郁白桦身边。 只有这一次出了问题。 虞绥手机里的特别提示音响了,但是他并没有回复,而是锁屏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看向眼前人。 唐珏正坐在他对面,笃定地说:“郁家已经查出来了,他们山庄的新开发,航线布置乃至材料供货被泄露的源头,就是郁白桦——不如说,是你。” 唐珏相当敬佩地鼓掌:“有些事郁白桦自己都未必清楚,你只是个跟在他身边的人,居然了如指掌。” “过誉了。”虞绥撕开了一袋奶精加进去,莫名觉得这杯咖啡有点苦,“并不是什么难事。” “郁白桦也不是好惹的,更别说郁家。”唐珏身体前倾注视着他,“你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除非,和我们合作。” 眼见他终于说到了重点,虞绥那两分不耐烦才变淡了点。他散漫搅动咖啡的银匙停了下来,靠着杯壁,发出清脆的一声。 “那你们,又想要什么呢?” “郁家人全部都去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珏咬牙切齿,看来是积怨已久。 “包括郁白桦?” “包括郁白桦。” …… 虞绥轻笑一声,“有点意思,接着说。” “只要你答应就行。后续的合作我们可以再谈。”唐珏靠回椅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放心,我们会给你庇护。你可以先和我订婚,现在的郁家,还不敢明面上对我的人动手。” 虞绥轻轻点头,“那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虞绥!”唐珏皱眉盯着他。 “开玩笑的。”虞绥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眼里带着笑意,目下却是一片寒霜。 “这个提议我答应了。合作愉快。” 唐珏眉头松开,“合作愉快了,虞绥。” 虞绥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司机已经在外面为他拉开车门。郁白桦现在忙得焦头烂额,虞绥这边的好待遇倒是一点没少。 司机见他半天不开口只得从后视镜里观察他,发现虞绥神情淡淡,还破天荒从储物盒里拿了一盒烟来,于是非常审时度势地选择了闭嘴。 虞绥单指推开烟盒,微微偏头叼住烟尾,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打火机,娴熟地旋开盖点火。猩红的火光侵蚀上他苍白又修长的手,他也没躲开,难得地让自己被灼了一下。 那块肌肤很快泛红,带了一丝不明显疼痛。身为魔术师的他不可能让手受到这种伤害,但他刚刚好像在走神,微眯的眼睛在散逸的烟雾里,让人看着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手机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全都是郁白桦发来的消息。从前虞绥看到就回,今天他缓缓抽完了一整支万宝路,才拿起手机回了一句。 “有事。” “有事?什么事?和别人出去喝咖啡的事?” 郁白桦的愤怒从信息里都能看出来。虞绥没有管,他对司机说了一句回酒店,然后闭目养神。 被静音的手机,屏幕最后也归于暗淡。 而此时的郁白桦,正垂眸看着自己父亲扔到脚下的文件,然后迎面等来了一巴掌。 郁明动手的时候没人敢劝,郁白桦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换作平常绝对又是一场天翻地覆,而今天他好像失了神,冷冷地看着报告书上面的白纸黑字——那上面虞绥两个字好像灼眼,烫得他不敢再看。 散落一地的还有虞绥和不同人相谈甚欢的图片,和唐珏,或者其他对郁家虎视眈眈的人。 郁白桦自虐一样地不肯闭眼,好像要把所有的图像都刻在脑子里。半晌他还是执拗的开口,声音沙哑,还在反驳:“不可能是他……” 郁明暴怒地掐起他的下巴,带着满目的嫌恶:“——废物。” 他母亲披着衣服冷冷地站在一边,无动于衷地看着这出好戏。直到郁明动手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生怕波及到自己。 他们的眼里从来都只有自己的利益和权势,反观郁白桦,天真得不像他们生出来的。 郁明一字一句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郁白桦,今天你必须把他带过来,明白吗?郁家从来不允许有人这样羞辱我们。” 郁白桦不言不语,好像一座沉默的雕像。没有人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低笑了一声,推开郁明带着人走了。 他手里的发出去的信息再没有回音。郁白桦最后一句言简意赅 “晚上7点,滨江河畔见。” 第24章 虞绥回酒店的时候叫了瓶柏图斯红酒,从浴室里出来之后酒已经被醒好。他披着浴袍给自己倒了一杯,没事找事地把058叫出来打牌。 和058打牌的秘诀在于不能赢太多,反正在牌桌上一切都由虞绥说了算。可怜的058还觉得虞绥没做手脚自己和他势均力敌于是越战越勇,殊不知早就被虞绥玩弄于股掌之中。 和自己分身打牌当然没有和虞绥打牌过瘾,只是平常虞绥都对058爱答不理的,今天对自己这么好,实在是让058起疑。 外面雷声轰鸣突然而至,随即雨来得声势浩大,才后知后觉地让虞绥反应过来。 “几点了?”他问 “10点半了……”058回答,然后看着虞绥垂眸思考片刻,起身又换好衣服披着外套出门了。 “这么晚了还去哪。”058回到系统空间,十分疑惑。 而虞绥推开酒店的旋转门拿起为顾客准备的雨伞,也没有等司机过来直接拦车就走。 滨江河畔,郁白桦其实已经从下午等到现在。他看着夕阳西沉,金乌洒下的光辉正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再到夜色深沉,不见星月,最后暴雨落下,好像将整个城市倾倒。 河水开始急促地奔流,郁白桦没带伞,也没有离开或者让带来的人去买。淋雨很好,因为当雨滴不再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你等的人来了。 无言的黑伞遮在郁白桦的头顶,虞绥一言不发。雨帘从伞沿流泻,分割出一方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郁白桦还有心情在小口小口地咬着他嘴里的糖,感受到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他笑了一下,说,虞绥,你抬头。 原本这场烟火应该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勾勒出苍穹下无数行人的笑颜。如同流萤穿高阁,紫蝶飞帘箔。 可惜因为这场雨,就算能放出来的烟花也因为雨水凝结了烟雾,只能看见灰蒙蒙的一片,并不好看。 虞绥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半晌才很轻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暗哑 “郁白桦,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冷漠而又平静地问,郁白桦,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郁白桦嗤笑出声,从一开始地轻笑到放声大笑,他恶狠狠地回头死死盯住虞绥,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你觉得呢?” “玩玩而已。郁小少爷还当真了?”虞绥疑惑地问。 “你到底是为什么啊……”郁白桦呢喃的低语冰冷又让人窒息,“这么聪明,还来陪小孩子过家家。” 虞绥轻轻笑了,没有反驳,而是俯身在他耳畔说“郁少爷长成这样我也不亏的……只可惜,你比我想的要没用,你们郁家,也一样。”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打在了他的手背上,差点让他第一次要在这种情况下放不稳手。 那些泪水实在太烫太烫,郁白桦的眼睛是灼红的,他死死地咬着唇,一句话也没有开口。 “虞绥。”郁白桦一字一句地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来?” 他带来的人仍然守在这里,只要郁白桦一句话的事,虞绥根本走不出去。 虞绥望着他轻轻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开口时带着一声叹息,听不出是真的遗憾还是对一败涂地的那个人的怜悯。 “你舍得吗?”虞绥问。 他逼近郁白桦,琥珀色的眼睛在岸边微微灯光的映射下带出半抹金黄,像毒蛇艳丽的瞳孔。 那是一个在平常人之间要亲吻的距离。可是不如任何人的预期,这个吻最终没有落下。 唯一落在郁白桦耳畔的只有虞绥那句笃定的话:“郁白桦,你没办法杀我。” 被爱好似有靠山,这句话郁白桦一直以为说的是自己。 其实不然。 那把荫蔽在他头上的伞最终离开,雨终于变小,淅淅沥沥地落在人的身上,但仍然能像绝望一样把人淹没。 虞绥仍然淡定,仍然优雅。他撑伞离开的背影没有一点犹豫,大衣的衣摆被冰冷的雨线沾湿,像不小心碰上的眼泪。 只有握着伞柄的手泛起一点青白,在夜色里显眼。 没有人阻拦他,因为郁白桦没有开口。 此后这个背影在郁白桦的记忆里很多年。 “恭喜宿主。” 虞绥离开的时候听见058说 “您的任务即将完成。” 第015章 夜色 过去的记忆在虞绥的脑海里闪回,但是他手下的动作倒没有片刻犹豫。刀尖触及到皮肉下方诡异地凸起,虞绥手腕微挑,很快犹如米粒一般大小的芯片就置于刀锋之上。 他随意把芯片碾碎在指尖,然后颇为人道主义的端来旁边的酒精给郁柠的伤口消毒,看起来轻车熟路,仿佛做过很多遍。 郁柠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强烈的愤怒,虞绥看到顿了顿,然后笑眯眯地说:“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也有很多想说的?” “没关系,都懂的。”虞绥扬起眉,戏谑地说:“谁曾经还不是个反派呢。” 就在他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禁闭的大门被重新推开。特地用大理石重新铺过的地面能清楚地听到利落的脚步声,虞绥小小嘶了一声,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点压迫感。 郁白桦抱臂站在他身后,语气森然:“看起来事情解决了?” 虞绥轻咳一声,转身点了点头。 第25章 郁白桦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太好,眼底是一片猩红。他垂下眼帘避免和虞绥对上目光,然后随手递给虞绥一杯酒,语气轻柔得近乎诡异。 “那真是……辛苦了。” 郁白桦在酒里下药的手法也太拙劣了……虞绥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想纠正一下他挡住视线的方式太落后。但是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戳破郁白桦,于是乖乖喝了下去。 总之先顺毛哄。 这么想着,虞绥马上就感觉到了眼前的模糊。他无比顺从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开手把郁白桦揽在怀里,将自己挂了上去。 郁白桦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步稳稳接住了虞绥。他缓慢地搂住虞绥的腰,极轻地抬头在他颈侧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这是郁白桦第三次看着虞绥的背影。第一次是在滨江河畔,第二次是在郁家别墅,第三次是看着他走向未知的危险。 他不想再看虞绥的背影了。从前他留不住,如今未必。 / 虞绥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不在远东之星上了。房间内的装潢很眼熟,他回忆了半天,意识到这里好像是郁家别墅。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虞绥从床上起身,发现床头柜上的水还是温的。再抬眼望过去,浴室的灯开着,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 郁白桦没用什么东西限制虞绥的行动——真限制了虞绥也不是逃不掉。他握着水杯慢慢喝了一口,心想郁白桦还是没有安全感。 现在这个状况他毫不意外,反而安之若素。只是这个时候058突然出现,好像看到救星了一样扑过来喊他。 “虞绥你终于醒了……你这次的任务进度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出什么问题了?” “一点进度都没有?”虞绥思考了片刻,对058说,“用积分看看郁白桦目前的攻略值。” 虞绥一般不用这个功能,不像反派部某个别同事非常喜欢使用积分摸鱼,虞绥对自己能把任务推进到什么程度一向胸有成竹——但是任务进度没有变化?这不太可能。 虞绥积攒的积分是个天文数字,但反派部大部分员工都不依赖积分来换取道具,这导致058系统商城还破产过。此时058还得从角落里扒拉出这个兑换功能,然后点击了查看。 郁白桦的攻略值立刻出现在虞绥眼中,与此同时,水蒸气弥漫开来,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郁白桦手上还沾着水珠,浴袍被他散漫地裹在身上,好像稍不注意就会从身上滑落。湿透的黑发好像没有擦干,发尾滴下来的水珠在他还泛红的肌肤上氤氲,像一朵暴雨后糜烂的玫瑰。 他垂眸不语,慢吞吞地走到虞绥身边,然后半跪上来吻他。 虞绥微微仰头接受了这个还带着水汽的湿润的吻,郁白桦腰本来就窄,腰窝还深陷出两个好看的弧度,被虞绥的手一握就颤抖两分。唇齿相依间浴袍的领口被扯开然后滑到肩头,虞绥顿了顿,结束了这个吻。 郁白桦身上很多伤口。陈旧的和新的,看痕迹和方向明显是被这具身体主人自己拿利器带着痛苦划下的。 郁白桦抬头看他,眼里的潮红尚未褪去。他□□跨坐在虞绥身上,再次逼近然后声音喑哑:“——很丑吗?让人恶心吗?” 虞绥直接拦腰把人放到一边然后起身,郁白桦还没来得及有别的情绪,虞绥就拿着毛巾劈头盖在他脸上。 他半蹲下来像揉搓什么小动物一样对着郁白桦就是一顿搓,直到粗粝的毛巾偶尔把郁白桦脸磨出红痕才停下来认命地仔细擦着他未干的发尾。 虞绥叹了口气,“郁白桦,我都懒得说你。” 他掀起眼看着面前呆呆的傻子,估计这家伙现在又处在病中迷蒙的状态里,做事全凭本能和心情。此时郁白桦自我厌恶的情绪还未褪去,看着这样的虞绥他居然有点委屈,慢半拍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哪一句。 等头发确定是擦干了,虞绥又抓起吹风机帮他吹了会。修长手指在发间穿插,带起一片温柔的战栗。 虞绥静静地想着郁白桦的攻略值,那个数字停滞在99%没有任何动静,从头到尾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他想郁白桦是什么傻子啊,这也太好骗了。随便给出的温柔都能当真,固执地守着两辈子。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见郁白桦散开领口下的伤痕,虞绥喉头轻动了一下,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滞涩问 “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吃药。” 虞绥又重复问了一遍,手上微微用力逼迫郁白桦抬起下巴看着自己,“为什么不吃,要让自己疼。” 郁白桦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眨了眨眼,长睫起落像停在虞绥心里的蝴蝶 “吃药的话……就看不见你了。” 郁白桦带着委屈,这么说。 虞绥沉默不语,下一刻郁白桦的膝弯被抄起然后扔在了床上。虞绥垂眸看着他,问:“之前在船上的时候,郁总是不是在想我要怎么让您满意?” “现在我告诉你。” 听了这话郁白桦伸手环住虞绥,在他的吻轻轻落下来的时候带着颤抖然后问 “你讨厌我吗?” 你讨厌我吗,虞绥。曾经的那个没用的我,现在这个面目不堪满身伤疤的我。 虞绥说过的谎太多。他不懂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的人生经历里经历过的抛弃和背叛太多,因此遇到郁白桦这样一个傻得可怜不肯放手的人,倒显得弥足珍贵。 第26章 他这一瞬间的沉默让郁白桦以为是说不出口。郁白桦沉默着闭上眼,献祭一样凑近,他恶狠狠地吻上虞绥,然后在分开的间隙里听见虞绥轻轻说 “喜欢啊。一直喜欢。” 一直喜欢的。 虞绥的指尖触及到一片湿润,是郁白桦眼角泛起的泪花。 他的手实在漂亮又有力,带着他本人的温度,在郁白桦颈侧摩挲流连,使得郁白桦浑身发抖。他太单薄了,虞绥想,要再养一养。很快这样温情又柔软的摩挲就变了味道,虞绥恶劣地迫使郁白桦抬头高仰,划出的弧度像濒死的天鹅,能轻松放在掌中把玩。 郁白桦闷哼一声,眼底水色已经不是泪意而是其它,虞绥的手只是在自己面前郁白桦就能羞耻地转过头去,更别提此时正探入一汪春水,让他整个人又崩溃又舒服,恨不能把自己蜷缩起来。 虞绥非常有耐心地把蚌壳再次分开露出里面柔软的内里,郁白桦抬眼看见他狡黠弯起的眼眸,又轻轻把自己打开然后缠上去。 虞绥对他的主动非常满意。俯身轻吻郁白桦的伤口,只是最简单的吻却让郁白桦失了神,他此刻像最乖顺的木偶靠在枕头上,指尖还无助地拉着虞绥的衣摆,依赖着将自己带入深渊的人。 他皱巴巴的浴袍被虞绥灵巧地抽开然后坠在地上,紧接着被虞绥揽在怀里。虞绥这一个吻来得又凶又急。他从唇齿间溢出两声轻笑,激起了郁白桦的欲望。 郁白桦主动探入吻住虞绥的唇,又觉得有几分不得趣,他不满地牵住了虞绥还工工整整衣领,将自己送得很近很近。郁白桦的唇被虞绥放纵的邀请进入,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抵住深吻,不得逃脱。 虞绥的长发落在郁白桦身上弄得他好痒,郁白桦报复性地轻轻咬了一口虞绥,然后又心疼似的轻轻吻了一下。 虞绥这次退开的时候揉了揉自己的颈侧,半带抱怨地说:“少爷,你怎么还乱咬人啊。” 他长发掩映下是被郁白桦吻出的红痕,而郁白桦躺在床上费力的撩起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恶人先告状……” 他被亲得有气无力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看过去目光中全是一片淋漓水色。 只是亲吻和一点前奏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郁白桦崩溃的捂住脸,不敢想接下来自己会被虞绥玩成什么样。 显然夜还非常长,虞绥意味深长地看着已经完全化在自己手里的郁白桦,弯了弯眼角。 这人上辈子一定是狐狸变的……郁白桦这么确信着,然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虞绥好看的脸。 虞绥偏头吻了一下他的手心,然后把他抱入怀里,慢慢缠绵。 空气不断升温,湿漉漉的水声在耳边响起。虞绥慢吞吞的给予郁白桦到顶的快感,还要用温柔的语气夸他。 郁白桦一边哭还要一边仰头索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满足。虞绥当然乐意纵着他,彼此交缠之间是眼里化不开的温柔。 朦胧夜色里,有数不尽的暧昧和安心。 第016章 日常 郁白桦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但仍然能感受到留下来的余温。他愣了半拍从床上坐起来,自己身上已经被套好了一件衬衫,略有点凌乱的领口下全都是斑驳的痕迹。 他慢吞吞地低头自己看了半天,脑海中记忆开始回笼。衣服是洗完最后一次澡后虞绥摆弄着自己穿上的,至于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郁白桦捂住了眼睛,觉得自己昨天晚上那个样子太蠢了,只是回想起来就觉得丢脸。但是虞绥…… 那样的虞绥,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翻身下床踩在地毯上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差点没摔跪在地上,还好扶了一下才适应现在的身体状况。倒也没有特别难受,只是那种完全被掌控的快感太可怕了…… 他从楼梯上慢悠悠的走下去同时非常急切地开始找虞绥的身影,最后看见他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郁白桦走过去看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应该是虞绥亲手做的,奶黄包还要特别恶趣味地捏成兔子的样子。 虞绥漫不经心地拿筷子把面卷起来,他长发懒散地垂下来遮住了后颈的吻痕,但手腕旁边不轻不重的抓痕还有锁骨旁的印记实在太明显。虞绥本人昨晚倒是十分餍足地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含情眼愉悦地弯起来。结果此时郁白桦看着这样的他脸上又开始泛上红潮。 虞绥抬眼看他,笑眯眯地问:“我好看吗?” “……”郁白桦看了半天才嗯了一声,让这个回答变得很有说服力。 他咬了一口虞绥做的奶黄包,流心特别甜腻,配上酥皮让人食欲大动。郁白桦舔了舔唇角,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以后你就这样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虞绥心想这就开始得寸进尺了,但是自己最擅长的不就是反客为主吗。他立马失落得垂下眼帘,语气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所以你根本不想把我带出去。” 他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你根本不喜欢我,郁白桦。你嫌弃我。” 郁白桦顿了顿,看起来百口莫辩。平日里在谈判桌上能言善辩,到了虞绥面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绥这是什么破脑回路?到底谁嫌弃谁啊? 看着虞绥还要继续委屈下去,郁白桦忍无可忍:“我不喜欢你还让你……还让你那么玩?” 第27章 虞绥眨巴眨巴眼,看起来认真了思考一下,然后更理直气壮了:“所以说你馋我身子嘛。” 郁白桦把碗往桌上一放,“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忍无可忍地走到虞绥面前,然后看着虞绥那副又茶又可怜的样子,磨着牙说:“跟,在,我,身,边。懂了?” “这才对嘛。”虞绥转眼就雨过天晴,站起身来心情颇好地亲了一下郁白桦的脸,然后端起空碗回厨房了。 被虞绥亲过的地方变得特别烫,郁白还没反应过来,自从重新遇见虞绥他好像总是没反应过来。 这次不是在做梦了吧。 应该是真的……被亲了吧。 “对了,郁总。”虞绥从厨房门里探出头来问他,“你真的不用去上班吗?” 郁白桦眯起眼看他,语气里带着威胁,“这么急着想走?” “你不去的话就陪我出去散步吧。”虞绥说,“躺了这么久还被你一闹,骨头都散架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去上班也行,你觉得我去给你做助理怎么样?我还没试过在办公室……” “可以了……!”郁白桦迅速打断他,“去散步,听你的。” 于是他们收拾收拾马上就出了门。 气温越来越低,出门的时候虞绥顺手给罩着浅灰色大衣的郁白桦围上了围巾,凑近时呼吸间氤氲的水汽让郁白桦脸颊上漫上一点潮湿。他有一点点不自然的偏过头,却感到有发丝落到他肩上,随即虞绥用指腹在他脸颊边轻轻扫了一下 “红了哦。”虞绥意有所指地说。 郁白桦眼睫颤了一下,羞恼反扣住虞绥把他拉近,交换了冬日里一个温暖的吻。虞绥采取不抵抗的战略,任由他为所欲为,半晌看郁白桦都亲的不好意思脸颊都红了,才屈起手把人拉开,敲了敲他的头,故作感慨“美色误国啊,我真是红颜祸水。” 郁白桦瞟了他一眼,不自然地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冷冷道“这种话真是亏你说得出口。” 虞绥绽开一个狡猾的笑“说话的时候不脸红更有说服力哦” 郁白桦没反驳,只是把虞绥的手握着放在大衣口袋里。这家伙自己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和一条水色牛仔裤,硬是和没有体感温度一样,在寒风凛凛中谈笑自如。 其实虞绥的手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很冷,郁白桦默默地想,犹豫了片刻后,将五指都插进了虞绥的指缝里。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手拉着手的姿态,在大街上漫不经心地走着。偶尔遇到甜品店就进去买一个布丁然后交换着分享,沿江的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最好永远停留在这条路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滨江河畔,郁白桦停下脚步看着永远奔流的河水,莫名觉得恍惚。 曾经也是那样一个雨夜虞绥抽身而去,在那之前所有的温柔与忍让郁白桦都亲自感受过,因此离开时那份冷酷才更让人痛苦。 他有点痛苦地闭上眼睛拒绝回忆,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虞绥把他拢在怀里看着河水出神,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对郁白桦来说是重生的两辈子,对虞绥来说是几百年的好久不见。 他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近乎恶意地低头在郁白桦的耳畔问:“郁白桦,你害怕吗?” 害怕再次被我欺骗和伤害吗? 听到他这句话郁白桦脱力一样倚靠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抿唇良久不语。就在虞绥叹了口气准备安慰他的时候郁白桦开口了。 “虞绥……”他声音不大但是非常坚定,郁白桦开始细数自己的一切,“整个郁家都是我的,地位,财富,权利,再给我五年我还能让他们翻一倍。如果,你需要继续进行魔术表演,我也可以陪你去……” “虞绥……”这座城市最富裕尊贵的那个人仰头带着恳求问他,“我现在很有用,你可不可以骗我一辈子。” 虞绥吻他,是安慰也是应允。 “这次没骗你。”虞绥碰了碰他的眼睫,轻声说“不会走了。” 他说,不会走了。 谢谢你坚定不移地选择我,哪怕伤痕累累,仍然愿意为我捧出一颗诚挚的真心。 虞绥说不出这些剖白真心的话语,他只擅长用谎言和错觉来吸引观众的视线。所以他吻住郁白桦,然后告诉他。 “你是我最满意的一场魔术。” 我会不厌其烦的,千百次地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 悠闲的假期总是会过去的,哪怕是郁白桦这种级别的大佬也不能总是在家里办公。更别提他在家里办公的时候还有个男狐狸精阻碍商业大计——郁白桦如今切实体验到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而且他还是被“不早朝”的那个。 于是今天郁白桦一定要回公司处理事情,等他下楼的时候虞绥长发已经利落得扎好,墨镜随手挂在领口,正支着一双长腿等着郁总移驾。 郁白桦看着他心里预警达到了十级,感觉自己再看下去今天这个班也上不成。于是非常冷酷的带着虞绥下到车库。 因为虞绥昨天突发奇想说今天想骑机车出门,郁白桦没有叫司机在楼下等着。 说起来郁白桦曾经还是郁小少爷的时候逼着虞绥陪自己各个赛车场跑,虞绥都爱答不理,能坐个副驾驶或者机车后座已经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虞绥,郁白桦作死的次数不断下降最终为零。 第28章 虞绥接过郁白桦扔来的头盔,郁白桦让他在车库里挑一辆喜欢的重机车开走。虞绥想了想很无辜的歪了歪头,理直气壮的说:“我不会。” 郁白桦正跨上一辆川崎h2,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 那你昨天还非要这么走? “你没看出来我是想坐你机车后座吗——”虞绥自然而然地从后面环住郁白桦的腰,他比郁白桦略高一点,弓下身郁白桦的整个腰身连通蝴蝶骨都能严丝合缝地被他圈住,整个人被他扣在怀里不留一点额外的缝隙。 “郁总,你腰真的很细。”虞绥弯起眼睛逗他。 郁白桦一身从头麻到尾,他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是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虞绥的存在感太强了,尤其是他横在自己腰间过于纤长的手。能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过分冰凉,几乎算掐着郁白桦的侧腰,还有落在耳边无法忽视的另一个人的呼吸。 虞绥好像毫无自觉两个人的距离。 ……算了。郁白桦啧了一声,在头盔里闷闷的说了一声“坐稳点。”整个车身如贴地飞行一样冲出。 虞绥的长发被高高吹起,他懒散靠在郁白桦肩膀上,在风中随意地笑了几声,不知道落入了谁的心里。 第017章 烟花 今天郁氏集团不同往日一样风平浪静——不寻常的事还得从早上说起。 alan作为郁白桦身边最靠谱的那个总裁助理,一向对顶头上司的个人爱好和行事风格了如指掌。今天他在楼下等郁白桦来上班时没有等来他常坐的那几辆豪车,反而听见了轮胎骤然停下与地表摩擦带出的刺啦声响。银色重型机车一个漂亮的摆尾在门口停下,上面两个人都腰细腿长。取下头盔,居然是郁总本人和之前郁总包养的那个年轻人。 郁总本人??等一下,郁总居然是会以这种方式来公司的性格吗? alan还没来得及和郁白桦问好,手中就被扔来了他取下的头盔。平常脸上面无表情的郁总今天难得有点鲜活的神态,看起来变化很大。 “带他去玩会儿。”郁白桦简单地吩咐,这个他指的就是正站在后面的虞绥。 “明白了。”alan虽然还处于震惊中,但是一个优秀的总裁助理就是要能完美完成老板的要求。他将郁白桦的头盔收好然后朝虞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虞先生,这边请。” 虞绥对郁氏说不定比郁白桦本人还要了解,虽然并不需要alan来给他引路,但他还是颇为配合的跟了上去。 郁氏集团在郁白桦上任之后一向以高效著称,员工基本不加班福利好,但是对于工作效率的要求相应就会变高。可今天,原本不太爱摸鱼的员工们破天荒的在没有大老板的群里开始讨论刚刚从自己工位前路过的虞绥。 “跟在alan后面的是新员工?但是怎么坐到休息区玩去了?” “我靠不是啊!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搂着老板的腰了啊啊啊啊啊啊” “谁的腰??你是说我们郁总???你眼睛确定没问题吧?” “眼睛没问题……老板开机车他坐后座我又不瞎!” “老板糊涂啊,怎么才过一周没来公司小情人就登堂入室了?” “好吧……真挺帅的,没想到老板喜欢这种类型。” “不是我们老板不是性冷淡吗?他是清朝第一杀手你敢和他对视十秒吗?” “不敢啊,我去交个报告都恨不得戴那个黑衣人头套。” “幸好我还没有干到能和大老板讲话的程度hhhh ” “老板这种顶级富豪哪里有性冷淡的,身边美人肯定不少啊,你们没看到连每次来谈合作的甲方都恨不得穿一身光鲜亮丽。” “别的不说带到公司来是第一个吧。” “确实,所以alan站在那估计都不知道干什么了哈哈哈哈。” “笑死。” 此时我们的alan正在询问虞绥有什么需求,是喝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公司食堂都能做。 虞绥礼貌地拒绝,郁白桦是有个会要开不方便找他,估计等会就结束了。他非常安静地坐在那玩了会手机,示意alan不用管他。 倒还挺贴心的。alan长舒口气然后进会议室找郁白桦去了。 在虞绥开了四把游戏之后里面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出来,一出门就看到坐在半开放专属休息区百无聊赖打游戏的虞绥。一般员工哪能坐在总裁办公室外面摸鱼,众人纷纷侧目。 早就听说郁白桦身边跟了个颇为得宠的小情人……本来不信,见到郁白桦真能容忍人跟在身边才不得不信。郁白桦在谈判桌上那样寸步不让手段强硬,什么情面全都不顾,走错一步他就能把你吞噬殆尽。像郁白桦这样的人,让人很难相信他会给什么东西或者人特权。 他完全不像会对他人感兴趣的类型,唯一青睐的只有利益。 就在大家都不自觉放慢脚步的时候郁白桦出来了,他径直走向坐在那里的虞绥,伸出手,本来想拍一下这人,却直接被虞绥抬手握住了。 虞绥看都不看就知道是郁白桦走过来了,此时游戏里对面基地刚好破碎,虞绥五指扣住郁白桦的手然后拉到身前,逼得郁白桦半跪上沙发扶手弯腰看他,一时间两个人距离快速拉近。 虞绥抬起头十分自然地亲了亲郁白桦的脸颊,然后松手自己也站起来问他:“还有什么要忙的吗?” 第29章 郁白桦嗯了一声,说还有挺多文件要看。 “啊……很多啊。”虞绥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 郁白桦以为他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伸手捧着他的脸特别认真地哄了一下,“我尽快。” 虞绥愣了一下,觉得这样的郁白桦特别可爱。忍不住笑了,“没关系啊……慢点也好。” 这一幕不知道落在多少人的视线里,总而言之,每个人最后都带着刷新三观的表情下楼。 不过半个小时,整个公司都知道郁总不仅能让带来的那个大美人进办公室还光天化日之下被亲了这件事。只能说都怪虞绥,差点今天整个公司都要加班。 郁白桦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虞绥在旁边玩自己手里的纸牌谁也不打扰谁。郁白桦签字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突然发现和以前反过来了。 曾经每天要准备魔术巡演规划的是虞绥,他要整理出非常多套方案来保证每一次表演的成功。而那个时候郁白桦无所事事,就坐在虞绥旁边故意打扰他。 一会趴在他背上,一会抓着他的手问东问西,时不时还硬要他揭秘魔术。等后期家里事情多起来了,郁白桦还能把文件扔给虞绥让他帮忙做一点。 结果现在忙的那个人是郁白桦,而虞绥…… 郁白桦抬头,发现虞绥正撑着下巴看自己,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像春天还在慢慢升温的热泉。 郁白桦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快了。 “在看什么?”他问 虞绥歪了歪头,轻轻笑了一下,“在看小少爷长大了。” 原本是非常温情的一句话,结果虞绥还偏偏要加上后半句。 “郁总忙完了吗?忙完了就到我了哦。” ……郁白桦突然想起来虞绥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的那句办公室play…… 于是虞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片片桃花。 郁白桦张了张嘴但是最后又没发出声音,他默不作声的把文件扫到一边然后开始解西装扣子,最后没忍住还是小声说了一句,“不要弄脏文件……我还有很多没看完。” 虞绥第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这个,但是…… 但是谁能拒绝?反正虞绥说他不行。 所以他一边把郁白桦抱上办公桌,慢悠悠的把郁总好看的领结缠了起来,然后特别诚恳地说,“这样就不会弄脏了对不对?” “文件弄脏了不可以,郁总弄脏了是不是可以的?” 郁白桦闷哼一声,理智即将决堤。他攀住虞绥的肩,轻轻咬着他的颈侧。 虞绥笑了,他偏头也亲了亲郁白桦,似抱怨似宠溺 “这么喜欢咬人,一点都不乖。” “乖……乖的。”郁白桦在迷蒙的汗水看着顶上的日光灯,觉得眼前眩晕,世界也混沌,他不成调的词句压抑在喉间又在虞绥的允许下断断续续地说出来,惹得虞绥忍不住做得更过分了一点。 “嗯,知道了,乖。”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郁白桦脱力一样地靠在虞绥怀里,桌上的水痕终于不再蔓延。还好办公室里有配套的浴室和用来换洗的衣服,等郁白桦重新扣好扣子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虞绥不仅把自己整理好也把桌子整理好了,特别乖顺地站在那里冲着郁白桦笑。 郁白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工作肯定是完不成了。 他走近先和虞绥交换了一个还带着沐浴露清香味道的吻,然后虞绥把他抱在怀里温温柔柔地用手揉了揉他的腰,让本来就站不太住的郁白桦有点腿软。 “都怪你。”虞绥恶人先告状,“说什么都答应。” 郁白桦都懒得和他吐槽,冷笑了一声。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让卖?!”虞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让让让。”郁白桦垂眸笑了一下,然后说,“让,行了吧。” 从郁白桦的办公室看出去可以看到整座城市,他们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大厦上俯瞰着脚下的一切。此时天幕渐暗,虞绥把郁白桦带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灯光摇曳下的芸芸众生。 郁白桦愣了一下,然后抬眼带着惊讶问:“还玩吗?” 虞绥没忍住笑出声,他反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随口说的话郁白桦却认真思考起来,半晌他才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什么形象,只有虞绥而已。” 是啊……爱过的,恨过的,在他两世的人生里,也只有虞绥而已。 听见郁白桦的回答,虞绥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问,“郁白桦,你想不想看烟花。” 郁白桦点头,他说我想。 下一刻,千尺玉如火流星般降临。 058非常得意自己终于赚到了虞绥的积分,他将数据化为实体,在这座城市的夜空里为自己的宿主准备了一场美丽的烟火。 郁白桦站在落地窗前,看到了夜幕中璀璨的繁星。以他的身家他可以看到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但只有这一幕,这一刻,这一片烟花是为他盛开的。是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独属于他郁白桦的……偏爱。 他不知道这是虞绥什么时候准备的,亦或者说,这就是魔术师送给自己最惊喜的礼物。 郁白桦抵在窗边,发现初雪正轻轻和烟花一同降临。 第30章 第018章 结束 “下雪了。”虞绥抬手推开透气的外悬窗,用指尖接了一朵冰凉的小雪花进来。雪花落在他手上,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玉骨冰肌。冰雪与烟花一同从天空奔向大地,只是无论是哪个都转瞬即逝。 “好像很多人说初雪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虞绥笑着说道,“许个愿望怎么样?” 郁白桦眼珠不错的盯着他,影影绰绰的灯光下虞绥的侧脸被勾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照亮了琥珀色的瞳孔,而眼底又被映上了几分雪色。 郁白桦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他垂下眼帘。 “我希望虞绥永远留在我身边。”他微不可闻的说“愿意实现吗?” 郁白桦说得太小声了,虞绥好像没有听见。他只是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场烟花和这一场雪,然后搂住了郁白桦的腰身,给了他一个轻吻。 “走吧,我们回家。” 他平静地掀起了郁白桦略长的额发,揉了揉他红色未褪的眼尾,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郁白桦抬眼看他,将头抵在他的肩上,认真地说:“好。” 他语气听起来柔和听话,但表情却渐渐沉下来。他磨了磨牙,将心里的冲动按下。 郁白桦默默地攥住虞绥肩上的褶皱,对自己说没关系,虞绥不会走的。 “真乖。”虞绥好像恢复了他一贯的游刃有余和不可捉摸,他没有低头将目光流连在怀中的郁白桦上,而是看向虚无的空中。 就在郁白桦说出那个愿望的时候,攻略值达到了100%——从头到尾他在乎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虞绥会不会再次离开。 时间被暂停,虞绥听见058提醒自己:“宿主,我们应该脱离这个世界了。” “这次不走了,058。”虞绥罕见地用郑重而严肃的语气同058说话,他注视着小圆球,轻轻说:“我向主神提交了辞职报告,这一次要让你一个人回去了。” 058不可置信地说:“可是……这样的话,你就会失去永恒的,自由的生命。” 虞绥笑起来,“但是,我一开始愿意加入反派部,只是为了体验更多的人生而已。058,魔术的艺术就在于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为此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惊险刺激的冒险……” 他把这颗不太规整的圆球放在手心里,道:“但我遇到了喜欢的人,所以也愿意与他共度短暂的一生。” 虞绥轻声说:“永恒的生命太孤独了,而且郁白桦是个笨蛋啊,总是让自己受伤。” 058委屈地说:“你还有我,还有反派部的大家。” 虞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们给我添麻烦还差不多,不能和我们家郁总比。” 058眼泪汪汪地对他说:“虞绥你这个双标的混蛋……呜呜呜但是我还是会想你的。” “又不是见不了面。”虞绥笑眯眯地接受了058的控诉:“遇到麻烦就别找我了,到时候发退休员工福利记得给我留一份。” 提醒058脱离小世界的提示越来越急促,他再一次认真地问,“宿主虞绥,你确定留在这个小世界吗?” “我确定。” 058从他手里飞至空中,再一次看着静静相拥的两个人,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穿过了时空乱流,将虞绥留在了属于他的,简单而幸福的世界里。 / 郁白桦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指尖,然后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指根深处,带着金属的凉意,却并不让人感到难受。 他怔怔地抬起手,那其实是枚做工简单的素圈戒指,只是上面镶嵌了银白的宝石,就算是郁白桦也没有认出来到底是什么品种。 “这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然为什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虞绥唇边的笑容渐盛,对上他的眼睛,然后说:“我有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我希望……郁白桦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枚戒指是058留给虞绥的,并不是什么系统空间兑换的道具,是虞绥很久以前就存放在系统空间的东西。 每一个他去往的时空他都会在穿梭的隧道里取下星云的一片灰,这是时空的宝石,是虞绥为了重新回到郁白桦身边的时光。 “我答应你。”郁白桦迅速又笃定地回答,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的。” 虞绥捧住他的脸。轻声说“郁白桦,你知道你其实是个笨学生吗?你不懂生活的意义,也不懂爱惜自己……”他顿了顿,轻声说“不过没关系,我会是个好老师,我可以慢慢教。” ——为什么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吃药? ——因为会看不见虞绥。 他伸出食指抵在想说些什么的郁白桦唇边,然后松开手,低头和这个笨学生交换了一个在雪色里缠绵的吻。 故事的开始是虞绥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给郁白桦表演的那个魔术。虞绥的手法娴熟和自然,他在灯光下用华丽的技巧吸引了郁白桦全部的目光,因此他们相遇。此后七年虞绥给郁白桦表演过太多神奇的戏法,白鸽,玫瑰,亦或凭空出现的纷飞雪花,在冰冷水箱里迸发出炽热火种。 虞绥每一句谎言后都隐藏着真相,但他从来不会让你意识到这是谎言。 魔术师的温柔总会让你引起错觉,郁白桦曾经相信虞绥爱他,又在那个雨夜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第31章 可是最后他发现虞绥不愧是天才魔术师,在这个雪夜他凭空为自己戴上一枚戒指,从此圈住了郁白桦的一切和一生。 而虞绥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我这一生最成功的魔术,是让你相信—— 是让你相信我会陪你共度一生,是让你相信我很爱你。 他们这一次还有漫长的人生,来演绎一场盛大浪漫的爱情。 / 时空管理局,反派分部。 “你再说一遍?虞绥不干了——?” 058回到管理局上报了虞绥决定留在小世界的消息,还没等他和宿主们解释,最先接受不了这件事的人就蹦出来把058晃来晃去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虞绥这个劳模不干了,那我的工作量要增加多少?你快点去把他找回来!” “莱茵……莱茵·埃莱蒂斯!放开我你个王八蛋!!”058挣扎着从莱茵的手里飞出来朝他冷笑一声,“想得美,下一个任务就是你的。这一次你要是再摸鱼……” “啧。”莱茵站在原地不爽地抓了一把头发,他苍白的金发被随意地抓起之后能看出优越的五官,轮廓清晰棱角分明,就算鼻梁上还压着一副黑框眼镜,也不难看清他那双秋波蓝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家伙有一张相当好看的脸,但他平时总是把头发碎分在额前再戴上厚重的眼镜,不把自己打扮成一副标准的宅男样都不乐意出来见人……好在他平常出任务的时候不是这死德行,还算愿意贴着人设拾掇拾掇自己。 “这任务非做不可?”莱茵问。“这一次你不会再传错时间了吧。” 虽然他平常做任务拖拖拉拉还爱摆烂,但是成功率也是完美跟上了部门的步伐达到了99%……唯一失败的那1%嘛,莱茵本人认为是058的错,和他的业务能力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058心虚地挥了挥自己的翅膀,毕竟莱茵上次那个失败的任务也有他的因素。 莱茵上次的任务是在虫族当反派,这任务还是同事们特地留给他的——主角是雌虫反派是雄虫,还是帝国当权执政雄虫家族中的一员,怎么想都能轻轻松松搞定吧? 主角路西维塔·塞西亚是古老雌虫家族里血脉不明的一员,从小被家族抛弃但仍然坚韧不屈,最后自己凭借军功当上了帝国的少将被家族所承认——故事的转折就从这里开始。 尊贵的雄虫莱茵·埃莱蒂斯选择了路西维塔做自己的雌君,不停折磨羞辱他,而路西维塔忍辱负重多年最后复仇杀了莱茵,推翻了雄虫为尊的世界。 一个标准的雌虫崛起的故事 问题是,058应该把莱茵投放到选择路西维塔作为自己雌君的那一刻,而不是……路西维塔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废物小雌虫的时候——莱茵比预期早到了五年。 这导致莱茵在虫族主星必须严格扮演自己的角色,还要处理身份带来的一堆麻烦事。 开玩笑,让他莱茵·埃莱蒂斯加班五年?所以刚到虫族世界两个月,莱茵就披马甲跑路了。 原本这个想法是没什么问题的,在外面逍遥几年,等到剧情开始的时候再回去折磨主角就行了。所以莱茵和058两个人虽然推卸责任了半天,最后还是愉快地达成了共识,莱茵在外面潇洒而058回系统空间找休假的虞绥打牌去。 如果不是莱茵手贱捡了只雌虫回家的话。 如果不是那只被他捡回家的,像只没人要小猫的雌虫,就是主角路西维塔·塞西亚,而他还没认出来的话。 总之,这期间的弯弯绕绕非常复杂。但莱茵可以肯定一点,他非常……非常不想见到那只雌虫。 第019章 入狱 “莱茵少爷,请您惩罚……”带着无限惶恐的颤音在莱茵耳边炸开,上一秒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时空虫洞里,乍一听到说话的声音半晌才反应过来。 光线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眼睫轻颤了一下,慢悠悠地掀起了眼帘,直到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形制精致的室内陈设,大面积玻璃幕墙和宽阔的露台能看到精致的花木景观面,低头就能俯瞰城市天际线。 这是白露漓泉宫,莱茵·埃莱蒂斯这位埃莱蒂斯家族雄虫的豪华住所。而跪在他脚下的雌虫侍者显然是初来乍到,在打扫卫生时惊扰了家主的睡眠,此时正胆战心惊地等候着雄虫的发落。 所有虫都知道莱茵的残暴与喜怒无常,雌虫侍者早就做好了被折磨的心理准备,只求他不要把自己发卖到黎灰星做苦役。 没想到莱茵只是用偏过头用深蓝的眼瞳定定注视了他一会,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冰冷地吐出一个滚字。 那一刻雌虫从没觉得这个词这么让自己心安,他从起身到离开没有再留下一丝声音,生怕雄虫改变自己的主意。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要演出神经病来。”莱茵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玻璃幕墙里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侧向后分的金发露出白皙的前额,精致无匹的面容被顶上水晶吊灯打下的细碎光影切割,勾勒出分明的眉骨和挺立的鼻梁。薄唇轻抿看不出神色,天生向下弧的眼尾更显得不怒自威。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是这样的龙傲天吗”058转了个圈吐槽“所以说少在办公室打游戏,现在还是赶紧看看现在剧情因为上次任务崩成什么样了吧。” “打游戏怎么你了……”莱茵一边反驳一边打开星网来看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结果首当其冲映入视线的就是今天的头版头条。 第32章 「路西维塔少将刺杀雄虫被判入狱,昔日帝国蔷薇沦为阶下囚」 终端捕捉到雄虫停留的视线,自动开始播放标题下的视频。全息投影打在空中,想忽略不看都难。 视频中的银发雌虫脱下了笔挺的军装,被重兵押上了跃迁飞船。白衬衫后透出的满背伤痕触目惊心,又被长发悉数掩盖。他好像感受到了摄像机存在,雌虫抬头面向镜头,绯红的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恶意,黑色泪痣明晃晃地缀在眼尾,像从恶魔眼中流出的妖冶之泪。 即使身上伤痕累累,连骨翼都被洞穿,他仍然勾起唇角,透过镜头笑着无声说了一句话—— “莱茵,我会杀了你的, 鲜血淋漓又危险迷人,如同他时时刻刻戴在无名指根的那枚蔷薇花戒一样,是一朵真正带血的,从荆棘丛中长出的罪恶之花。 那枚戒指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莱茵透过虚拟的投影对上雌虫如有实质地带着杀意的目光,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以前不是挺能打的么? 莱茵想了想,突然开口问058,“之前我那个马甲……在世界剧情的逻辑里应该是死透了是吧?” 058嗯了一声,疑惑道。”不是你亲手杀掉的吗?别告诉我你还想跑路!现在剧情都崩成这样了,你就乖乖扮演好莱茵然后在保住小命的情况下努力攻略一下路西维塔……” 说到后面058声音都变小了,显然路西维塔这个状态不像是能被攻略的样子,他正盘算着怎么把自己尊贵的雄主莱茵·埃莱蒂斯做掉呢。 路西维塔犯下刺杀雄虫背叛雄主这种滔天大罪,哪怕他军功赫赫也没办法留一丝情面。 他要被押去的监狱是黎灰星的岩灰监狱,那里关押着数不清的穷凶极恶的雌虫罪犯。这颗星球没有文明也没有法律,一切都是原始的,充斥着杀戮的欲望。 雌虫们要在彼此的争斗和繁重的苦役里生存,最终的结局要么是被更强大的罪犯虐杀致死,要么就是死于信息素暴动。 总之,只要到了那里,结局就只有一条路——死亡。只不过,也根据你的实力,分死得丢脸和没那么丢脸而已。 这颗罪恶之星的主人,就是帝国五大执政雄虫家族埃莱蒂斯当代的家主,莱茵·埃莱蒂斯。只要他想,这片地狱还能变得更加骇人。 “我当然要好好扮演。”莱茵似笑非笑地说:“路西维塔都这么挑衅我了,我还能忍?” “当然是如他所愿,给他一个杀我的机会。” “……你清醒点啊宿主!”058这次是真急了,虽然他平常和莱茵吵吵闹闹,但是这还真不是闹着玩的。路西维塔的战斗力之高,是可以在被莱茵用束缚颈环抑制第二虫化的形态下,徒手杀死一只受层层保护的贵族雄虫的。不是什么路上面随便冲你吼的流浪小狗啊!! 莱茵看着058,挑眉问,“谁和你说我要这样直接去?既然之前那个马甲没了,正好换个新的,还省了我变装的麻烦事。” 他把向后拢的头发扒拉到前面来遮住眉眼,再从系统空间拿出那副最爱的黑框眼镜,如果再换个厚厚的外套,立马就能从冰冷清隽的贵族雄虫变成还没经过社会毒打的阴暗男大学生。 “再万全一点就戴个美瞳,这样还能刷一波路西维塔的眼熟值。他那疑心病肯定要搞清楚之前那个马甲为什么和我这么像。” 莱茵打了个响指然后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058,“记住了,我在时空管理局摸鱼的这几百年已经精通任何游戏,区区恋爱攻略?不在话下。” 话说得倒是没错……058扇扇翅膀,但是问题是这不是gal game,是集养成攻略,械斗机甲,政治布局一体的超高难度副本啊!! 不过……莱茵虽然爱摸鱼摆烂逃避工作,但是正经起来,也算靠谱。058想了想,决定相信自己的宿主。 / 这是一颗被世界遗忘的星球。从宇宙中俯视它,只能看见一片斑驳的锈色,游离于时间之外,安静如一潭死水。 今天这潭死水终于泛起了微澜。一道从帝国来的指令成功打破了这里表面的风平浪静——这颗星球的实际拥有者,莱茵·埃莱蒂斯,将亲自莅临。 一位地位尊崇,残暴无比的雄虫,可想而知他是来做什么的。 灰色的石料是岩灰监狱最普遍的色彩,最冰冷的牢狱就是中央拔地而起的灰塔。所有的罪犯都被关押在此,在拾级而上的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阶梯上死去。 但空荡的塔尖上也有一抹亮色,带着血腥味的风从远方吹来,将靠坐在塔顶的路西维塔银白长发高高吹起,像飘扬的旗帜。所有的罪犯雌虫都沉默地看着他冷漠的神情——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路西维塔可以说是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军雌,他军功累累,甚至无法从史书上抹去。军队里的雌虫称呼他为帝国蔷薇,在战场他红瞳带血,犹如杀神。他身世高贵,出生于古老的塞西亚家族。他的雄主虽然如同所有雄虫一样狂妄自大,但却拥有在帝国的话语权。做雌虫做到他这个份上,没有谁不羡慕。 可他自毁长城,竟然愚蠢到开始猎杀雄虫。 雌虫被雄虫鞭笞折磨是正常的,路西维塔凭什么敢在雄虫如此珍贵的当下对雄虫痛下杀手?甚至还扬言要杀了自己的雄主。哪怕来到岩灰,也不收敛自己锐利的棱角。 第33章 岩灰监狱镇守的雌虫都是军雌,路西维塔在军中威望极高,哪怕如今锒铛入狱,军雌们也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虫知道他怎么想的,也没有虫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一件事在岩灰监狱达成了共识——不要惹这个疯子。 哪怕他浑身都是镣铐和枷锁,他也能送你下地狱。 他只是坐在塔顶看着远处深灰的天空出神,微微伸手,让微末的阳光落在无名指的蔷薇戒指上。 对他来说,这是最珍贵的花。 / 等到日落,莱茵·埃莱蒂斯也没有来到这颗星球。所有虫这才放下心来。雄虫想一出是一出的习性再正常不过,从守卫到囚犯,每只虫都真心感谢莱茵这一次的爽约。 雄虫没有来,新的囚犯还是要被押送过来。看守重重检查今天新来的囚犯,拿到名单一个个核对,到队伍末尾时却皱起了眉。 “海因·纳维亚……罪案记录不明?”他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金发雌虫,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甚至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在虫族,雌虫天生就拥有出类拔萃的体质,近视还没钱接受手术的雌虫……基本相当于残废。 一个罪案不明的残废雌虫怎么会被送到岩灰监狱来? 海因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推了推眼镜,非常小声地为自己解释“是,是莱茵大人让我滚过来的。” 原来是得罪了莱茵……看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他带进了一楼的低级牢房。 这只雌虫一看就是没什么战斗力的那种,岩灰监狱派系林立,新人第一天进来肯定会被下马威,以此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等会就是在大厅的第一顿晚饭,注定不会太平。 他很同情这只雌虫,但也只能是同情了。想了想,他还是给予了海因一个忠告。 “如果你等会见到一只银发红瞳的雌虫,离他远一点。” 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海因听到这话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看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他看见海因微微勾了勾唇角,和那个胆小懦弱的形象相差甚远。 第020章 虫纹 灰塔的大厅不知道被吹过的粒子风暴磨蚀了多久,带着满是浮尘的老旧气味。开放的窗口里,看守的军雌正搬出来一箱箱营养剂——和在军中那种高规格营养剂不同,这种营养剂一支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因此肯定会有虫多拿来保障自己能够进行监狱繁复的劳作。相对地,也会有虫活生生饿死。 新囚犯的第一顿饭当然是别想吃的。海因看着大厅中央一群鹌鹑一样东张西望的新虫们和周围带着诡异沉默的老雌虫,默默退到了墙角。 他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只“银发红瞳”的雌虫,心想路西维塔好像确实被自己带的也不爱吃营养剂来着。 不会不来吧?那平常要见到警戒等级高的罪犯可不容易。 海因——其实就是混进来的莱茵本人——一边思考如果今天路西维塔不来的话会怎样,一边听着大厅中央传出的骚动声。 一只红发的雌虫正被簇拥着从远处走来,他手上的深黑色的枷锁证明着他在入狱之前至少是只a级雌虫,和一堆面黄肌瘦的雌虫不同,他意气风发,显然看起来过得比大部分囚犯都好。 “今天新来的这么多啊。”他笑眯眯地从众虫间穿过,来到那一箱营养剂面前。看起来没什么虫愿意得罪他,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红发雌虫直接开始动手挑选营养剂,他粗暴地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三管,然后把玻璃管随手砸在地上。他示意自己的手下来把选中的这一箱营养剂搬走,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和新来的雌虫们进行自我介绍。 “认识一下,我的名字叫做西奥多,西奥多·约翰尼。” 这么说着,他一脚踩上了面前一箱营养剂,然后骤然发力,玻璃炸裂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大厅之内。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出来,还带着芬芳的清香。 有新来的雌虫愤怒地开口要个说法,立刻就被身边的雌虫狠狠按在地上,一个字都无法再吐出口。 沉默在大厅里蔓延,只能看见西奥多张扬的神情。 ……好幼稚的示威……莱茵靠在墙壁上默默地想,西奥多在岩灰监狱绝对不是一家独大,只是来得早震慑住这些新人而已,等会才有意思呢。 不过路西维塔那家伙不像是能忍的,这么一闹大概会来吧。 想到这莱茵终于有了点动力,换了个姿势继续观察。 就在西奥多得意地打量每一位新囚犯的时候,从阴暗处走出来的雌虫开口了。 “西奥多,虽然我们少将不太爱喝营养剂,但也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动属于他的东西。” 抱着双臂的雌虫冷冷看着大厅中央的西奥多,神色不虞。 莱茵偏头想了想,他大概认得这只虫,没记错的话……是路西维塔曾经的副官霍尔。 西奥多沉默了片刻,发现路西维塔好像并没有出现,霍尔势单力薄,真打起来绝对是自己占上风,于是也没有忍让。 他讥讽的对霍尔说,“那当然,谁不知道路西维塔‘少将’在莱茵阁下的白露漓泉宫过着醉生梦死的‘好日子’呢,区区营养剂他当然看不上……我们帮他处理一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把“少将”和“好日子”这两个词咬得格外重,谁都能看见路西维塔如今沦为阶下囚,而整个虫族都知道莱茵·埃莱蒂斯残暴狠厉,从他手里出来的雌虫全身上下不会有一块好肉,路西维塔变成现在这样很难说没有他的功劳。 第34章 “你真是找死。”霍尔按了按指骨,上前两步就准备挥拳上去,却被太多雌虫拦住了脚步。 西奥多看着他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莱茵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只虫看起来确实讨人厌。 这时,在所有虫都没看清的情况下,从高耸的二楼栏杆上直接跳下来一道身影,划出一道明艳的银色弧光,速度之快带着明显的破风之声,直直朝着西奥多而来。 西奥多好歹也是只a级雌虫,他马上闪身躲开,可落在地上的那只雌虫像踩在枝桠上的银鸟,步履轻盈脚步回旋,然后在瞬间给出一记漂亮的膝击,西奥多闷哼一声实打实地吃了这一击,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了出去,砸在了莱茵的身边。 莱茵默默往旁边站了一点,这种带着要虫命的力道,一定是路西维塔没错了。 而此时,跳下来的雌虫正慢悠悠地撩了一把银色的长发,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对西奥多说,“没有虫告诉过你不要把我的名字和莱茵·埃莱蒂斯并列吗。” 莱茵:……突然好像就能和西奥多共感了,是错觉吗? 西奥多艰难地从地上爬进来,发现路西维塔并没有想来第二下的意图,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向路西维塔低了头,然后恨恨地想要从这里离开。 他转身走的时候莱茵正好挡住了他的路,惹不起路西维塔还惹不起一只甚至还要戴眼镜的残废雌虫吗?西奥多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扬起手想给莱茵一掌,他这一掌带着起码带了五成的力道,速度之快都带起了一点虚影。 可是没想到面前的这只雌虫偏头稳稳躲过了这一掌,还侧过身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不卑不亢。 “抱歉挡住您了。” 西奥多这次是真的怒了,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对面前这只雌虫的冒犯感到非常愤怒。莱茵的手上甚至不需要设置枷锁,可见是最低等的废物雌虫,而这样的废物都敢看不起他? 莱茵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眼锐利如同冰冷的刀刃,暗色的瞳孔里还流转一抹暗蓝色的光华,在铂金色发丝下让人无法忽视。 为什么一只废物雌虫有这样的气势? 莱茵慢吞吞地,客气地笑了一下,对西奥多说,“往这边走,西奥多大人。” 这句温和谦卑的提醒落在西奥多竟然给他带来警告的意味,他心下觉得这只雌虫一定有古怪,伸手就要把他扯到身前来看个究竟。 莱茵可没有兢兢业业工作的习惯,要是遭受工伤058又不会给补贴。他正在思考,怎么在一群雌虫中用出自己的精神力把西奥多敲晕还不被发现。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稳稳抓住了西奥多的手腕。 原本对西奥多失去兴趣的路西维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许是在西奥多和面前那只雌虫对峙的时候开始。漫不经心的路西维塔突然就把目光全数落在了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金发雌虫身上。 “需要我亲自送你滚吗?”路西维塔疑惑地问西奥多。 这一次西奥多是真的带着手下抽身离开,也算平息了这场风波。而二楼上倚着栏杆看的另一些虫也慢慢退开,不再关注大厅里这场闹剧。 普通的囚犯终于可以开始领取自己的营养剂,而在这个被所有人不约而同避开的角落里,风波还在继续。 路西维塔绯红的瞳孔里带着如血一样化不开的奇异神色,他定定看着莱茵,好半天才开口。 “你……你叫什么名字?” “海因。”莱茵退后一步,然后说,“我叫海因。” “你是雌虫。”路西维塔的话并不是疑问,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个世界的雄虫信息素和精神力都无法遮掩,高等级的雄虫后颈甚至会有和雌虫一样的独特的虫纹。而莱茵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雄虫,他可以自由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和精神力……而虫纹?莱茵好像没有这个东西。 半晌,他又轻轻问,“你有没有……和你长得很像的雄虫兄弟?” 莱茵心想上钩了,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少将。” 路西维塔听完,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要把这一刻的海因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莱茵心想这就走了?不把我抓起来盘问两句?突然出现一只和自己曾经朝夕相处过的雄虫长得一样的虫,他就不怀疑有什么阴谋? 这不像路西维塔的性格啊? 莱茵盘算了一下,觉得任务以后再说,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于是他主动追上去捏住了路西维塔的衣角,然后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柔软,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少将大人,营养剂没有了……” 就在路西维塔和莱茵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营养剂已经全部被虫哄抢完。路西维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倒是态度很好的对莱茵说,“你去找霍尔,他会给你。” 莱茵沉默了一瞬,不是,谁要吃营养剂啊?路西维塔这家伙不吃肯定有更好的,怎么以前能在家里挥着铲子给我做饭现在就只能吃营养剂了? 于是他抬起头,非常得寸进尺地说,“少将,可以不喝营养剂吗?” 换做旁的什么虫哪里敢这样胆大包天地要求路西维塔,而路西维塔也绝对不是什么有耐心脾气好的雌虫。但落在耳边的话语那么熟悉,让他回忆起曾经也有只雄虫抱着游戏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长发,然后拖长语调问:“今天能不能不喝营养剂啊。” 第35章 “跟我来。” 最终他改变了原本想说出口的拒绝的话语,允许莱茵跟在他的身后。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后颈的虫纹暴露出来。雌虫的虫纹天生就浅,只有被雄虫彻底标记过之后才会加深,如果标记的雄虫也有虫纹,那么雌虫的虫纹就会变得和标记自己的雄虫一样。 莱茵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在想今晚能吃到什么,看到路西维塔后颈的虫纹眼神突然暗下来,眼尾挑出一个不悦的弧度。眼底流露出的神色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沉郁。 他上前两步,将身躯贴近路西维塔,然后低头看他后颈上那丛绚烂的蔷薇花,意有所指地问。 “您的蔷薇真好看……少将,这是您的虫纹吗?” 温热的气流扫过路西维塔后颈,他的身形蓦地一僵。 第021章 晚餐 路西维塔下意识地伸手盖住自己后颈,沉默片刻之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撒谎啊……路西维塔。 莱茵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看到路西维塔拉开了他们彼此之间有些危险的距离后,突然又说,“颜色很漂亮……” 这句话由一个雌虫对另一个雌虫说出口,听起来好像很奇怪。因为虫纹颜色的深浅就是雌虫被标记的证明,只有雄虫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会对一只专属于自己的雌虫这样说话。 有点太过了。 路西维塔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开口,莱茵又悠悠地问“是莱茵阁下为您带来的色彩吗?” “……不要因为我忍耐了你第一次,所以你觉得可以挑战我的底线。”路西维塔听到那个名字好像有应激反应似的,直接抬手掐住了莱茵的下颌,逼迫他看向自己。 “和那个家伙没关系——和帝国任何废物雄虫都没有关系。”路西维塔绯红的瞳孔竖成一线,像即将准备狩猎的猛兽。 莱茵乖乖仰起脸任他打量,而路西维塔看着他的脸,手中的力道突然放缓。他沉默地放开了莱茵,低声警告道:“最后一次。” “哦。”莱茵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原本会面临什么,只是闭上了嘴,继续跟在路西维塔的身后。还有闲情逸致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路西维塔的心绪突然乱了一拍,他总觉得身后那只雌虫步履轻盈的脚步声是那么熟悉,好像在每一个暗无天日的夜里。也有一只同样的雄虫迈着这样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床边。 可是已经死去的灵魂不会再回来……世界上也不可能会有毫无血缘的两只虫无缘无故的那么相似。 所以这只自称海因的雌虫,到底是谁派来的? / 路西维塔的牢房相比其他虫的房间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舒适而干净,虽然陈设简单,但是没有多余的血腥味和不明的虫体组织。灰白色的囚服整齐地叠在枕边,好像和路西维塔在军部的宿舍没什么差别。 莱茵知道路西维塔不会就这样简单地束手就擒。派几支自卫队就能把他送进岩灰监狱?没那么简单。他既然敢来,就一定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是不知道这个监狱到底还有哪些虫是路西维塔暗地里的棋子?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桌子和椅子,莱茵倒也不会客气地一直站在一边,他一进门就相当自然且熟练地坐在了路西维塔床边,要不是为了贴合角色,他能现在就躺在上面开始放空大脑摸鱼。假如再给他手里塞一个游戏机,那莱茵一句怨言也不会有。 路西维塔心想这只雌虫也太自来熟了,帝国的每一只虫都亲眼见证过路西维塔参加的那场战役里他是多么地可怕,但海因好像全然不知晓。 路西维塔靠在门上,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坐在我床上,那我坐哪?” “坐我腿上啊。”莱茵顺口一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抬头轻咳了一声,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说,床也不是特别小,你可以跟我腿挨着腿坐在一起。” 莱茵不会被发现是雄虫还有一个原因:在帝国,等级越高的雄虫往往越接近于雌虫,有着英俊的外貌和高挑的身材。而莱茵不能说是接近——他甚至比路西维塔还要再高一点点。 两只身高腿长的虫坐在监狱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当然只能肩挨着肩,腿碰着腿。 路西维塔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免了。” 路西维塔没把自己从床上揪起来那就是允许的意思。莱茵不仅没有心虚还直接倒靠在床头,没骨头似的。 站了半天累死了……话说,饭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敲门声响起,路西维塔转身直接拉开门把手,倒把还准备敲门的霍尔吓了一跳。 他显然没想到路西维塔就站在门边,愣了一下才接着说:“少将,您的晚餐。” 莱茵心想霍尔倒一直对路西维塔忠心耿耿,连饭都做好再送过来。军雌们一般都追求进食的效率和营养价值,通常都会选择营养价值最高的营养针,而路西维塔却不在此列。 他看着路西维塔接过了霍尔递过来的袋子,然后打开——确实都是难得的自然食材……但是就都只是食材而已。 莱茵心想不是吧,不会让我生啃菜叶吧?那还不如营养针呢。 没想到路西维塔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等着。乱跑的话死了我不负责。” 接着他和霍尔一起离开,莱茵心情又重新雀跃起来,毕竟路西维塔的厨艺也算是自己一手调教,肯定不难吃。 第36章 他像没有骨头的鱼一样彻底瘫在了路西维塔的床上。馥郁的花香包裹住了他,像误入了一丛雨后的蔷薇,芬芳美艳中还带着一滴一滴的露水。 莱茵记得这好像就是路西维塔的信息素,心想平常有这么浓郁吗?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苍白的金发像一团从根部烧起来的金色火,铺在床单上格外显眼。莱茵望着单调的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来路西维塔颈后那一团明艳似火的蔷薇。 其实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心情就是不好。 莱茵把这归结于自己毕竟要进行攻略任务,而他从来不喜欢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但是这份烦恼好像又并不是完全只对着路西维塔,更多的是冲着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雄虫。 不是,不会有虫趁虚而入吧?路西维塔也不知道反抗一下,从小不是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吗? 莱茵磨了磨牙,越想越生气。 根据小世界的维护法则,莱茵在这个世界只被允许产生一个莱茵·埃莱蒂斯的身份,路西维塔要爱上的也只能是莱茵·埃莱蒂斯。 结果现在路西维塔一心只想把莱茵宰了。 ……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消息。 就在莱茵的思绪即将发散到外太空的时候,路西维塔端着两个托盘推门而入。莱茵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然后再撑着自己坐起来。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眼熟了。路西维塔心情烦闷,几乎没有差别的脸和相似的习惯性动作证明,有虫把曾经那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雄虫完完全全地研究过,这让路西维塔反胃。 但他愿意陪这只虫玩一会,幕后指使他的虫究竟是自己亲爱的“雄主”还是帝国的皇子呢?当然也有可能是家族派来的棋子…… 无论如何,只凭这张脸,路西维塔愿意让他多活两天。只可惜他身后的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莱茵非常积极地接过路西维塔手上的托盘,发现里面是一份简单的青椒肉丝盖饭,虽然食材看起来不太新鲜,但烹调的手艺还不错,弥补了这个缺陷。 他叹了口气,早知道路西维塔在监狱日子过得这么好,自己就不来了。 路西维塔误会了他的意思:“怎么,不满意?” 莱茵为了表示自己的满意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然后这一次,是真的皱着眉头吐了出来。 “少将……你确定这里面没有问题吗?” 莱茵撩起眼皮,正好撞上路西维塔探究的视线。在这短短一瞬间的凝视中,双方都把彼此的神色看在眼里。 半晌路西维塔才轻轻笑起来,无辜地说“我只是负责烹饪,食材在层层运输中出现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海因,你是为什么觉得有问题?” 路西维塔喜欢吃纯天然的食物并不是秘密,哪怕是在监狱里,他也有途径能让虫把食材放进运输船里,然后混进来。只是这其中又要经过多少虫的手呢?最后落在路西维塔手上的东西是否干净,谁也无法保证。 路西维塔早就发现了食材有问题,他不动声色地把有问题的食材放进了两份饭里,然后来看海因的反应。 虫族保留着原始烹饪爱好的虫非常之少,一般的雌虫又怎么可能吃出来味道不对?路西维塔现在可以断定海因背后绝对有一股势力。 但是…… 莱茵现在是真的想叹气了,没有哪个人吃到苦的青椒肉丝会觉得这顿饭没问题的好吗?! 他站起身走向站在墙边的路西维塔。那只虫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并没有摆出战斗的姿态。但莱茵知道只要自己靠近路西维塔,并且有动手想法的那一秒,就一定会遭受快如疾风的攻击。 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敌意,直到凑近路西维塔身前,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交错,也没有谁先动手。 “我只是觉得少将手艺不好。”莱茵洒落额前的金发被路西维塔的呼吸扫开,他的脸型精致又好看,只是深黑的瞳孔显得有点呆板,但不知道为什么又隐隐约约流露出一点蓝色的虚影,时隐时现间格外吸引视线。 他伸手抵住路西维塔银色的长发,眼神里带着暧昧的促狭,语气轻柔又带着遐思。 “少将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尝一尝。” 他指的明明是那份放在托盘里的晚餐,但在此情此景之下,路西维塔觉得自己后颈的虫纹莫名开始发烫。 第022章 安抚 这股热潮很快席卷全身,路西维塔觉得自己的骨缝将要渗出细密的水珠,好来扑灭这一阵阵的灼烧感。 面前的雌虫没有信息素也没有精神力,但是这样骤然而然的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强硬带来了路西维塔快要到来的发情期。 该死……是什么药剂吗…… 他咬唇保持理智,舌尖含出一丝腥气,推开了面前的雌虫,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滚。” 莱茵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路西维塔虽然推开了自己,但身体还下意识巍巍攥着自己的指尖。他想,这大概又是路西维塔的发情期。 莱茵刚开始捡到路西维塔的时候,这只雌虫还是个脏兮兮的小孩,没有发情期也没有信息素,莱茵根本没把他当雌虫,而是当个免费的小仆人。 直到成年之后路西维塔一个人在房间,因为忍不住发情期,被逼得硬生生哭出来之后,莱茵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哦,这是虫族。自己是雄虫而路西维塔是雌虫。 第37章 彼时因为还不在任务正常时间内,058也没办法开系统兑换功能,而雌虫发情期的抑制剂只有贵族雌虫才能购买,还是一笔天价。所以没什么外力手段能帮助路西维塔度过这段时间,莱茵本来想让他自生自灭,最后还是心软了。 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会在那个时候抱住路西维塔,雄虫的信息素雌虫发情期的时候和催/情的药剂没有分别,幸好莱茵可以控制。 路西维塔当时的精神图景被刻意摧毁过,根本无法进行精神上的疏导。在那一瞬间,莱茵能做的,最多是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普通的人类,只是体温冰凉,能使滚烫的路西维塔好受一点。 说来也奇怪,就算莱茵没有给予任何抚慰路西维塔也能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小心翼翼地攥住莱茵的指尖,在冰凉怀抱里带着泪痕睡过去。 也许和身体素质有关……?莱茵搞不明白,只是他想自己这样也不麻烦,单手还能打游戏,就当怀里抱了个大号手办。 手办长得也还行,所以就这样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路西维塔的发情期更加来势汹汹,比以往要强烈不少。原本脊背笔挺不可一世的雌虫此刻满身都是赧色,像在白皙的画卷上被人为搽上一抹艳色。 为了控制自己,路西维塔甚至将右手虫化,准备狠狠扎进自己的腰间。 莱茵手比脑子快,不自觉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犹豫了一下后问:“你的抑制剂放在哪里?” 后来有钱了莱茵也给路西维塔准备过抑制剂,但是他没用过,据说是对他无效。路西维塔的体质好像确实和一般雌虫不一样,不知道塞西亚家族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去找霍尔……让他把我打晕。”路西维塔并不觉得面前这只雌虫有什么武力值,就算在发情期自己也能杀死他。但这次发情来势汹汹,路西维塔觉得自己要熬不过去了,抑制剂根本无效,只能让自己失去意识。 这也太残暴了……就在莱茵还在想要不要听话照做的时候,路西维塔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发情期得不到抚慰的雌虫首先会进入高热,如果还不能控制就会进入虫化状态。而监狱的枷锁紧紧束缚着路西维塔,让他无法虫化,这样下去真的会出大问题。 莱茵叹了口气,他接住了即将要跪在地上的路西维塔,把他像娃娃一样抱在自己怀里,然后靠在了床上。狭小的双人床挤进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还好路西维塔是单人牢房,应该也没有人敢在他的房间里放监视器。莱茵记忆里自己是没有给任何雌虫做过精神抚慰的,但他还是放出了一点精神力,抵住了路西维塔的额头。 路西维塔在被他抱住的时候好像失去了反抗的意愿,本能的将脸送上莱茵的指间请求他的抚慰。一时之间莱茵能感受到已经哭湿一片的泪珠在他指尖留下的触感。 路西维塔带来的过饱和的水汽让莱茵感到非常不自在,雌虫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把莱茵环的越来越紧,直至把他抵靠在了床边的墙上。他们在狭小的空间中慢慢黏连成一体。 莱茵的精神力进入了路西维塔的精神图景,那里面是一片黑暗,风暴与雷电交织,像末日前的废土。只有往前走才能看到一幢小小的房屋,燃着暖黄的灯光。 莱茵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非常安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温馨。他觉得这间房子的陈设有点眼熟。定睛一看才发现,躺在沙发上的人就是自己。 …… 莱茵沉默了片刻,心想路西维塔的精神图景里面居然会有自己。当年果然没看走眼,这小子确实挺知恩图报。 那个“自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的游戏机掉在地毯上。而在沙发角落可怜兮兮缩成一团的,还有一只脏兮兮的银白色团子。 莱茵蹲下去,发现这是小时候的路西维塔,是刚把这家伙捡回去的时候。 在莱茵准备跑路的时候他意识到帝国的每一只雄虫都要受到层层保护和记录,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伪装成了一只雌虫,逃到了远离主星的偏远三等星。 但成为雌虫比他初来乍到时想得还要惨,工资低不说,福利待遇也差,还要天天被雄虫刁难。他当时随手顺出来的卡差点就要见底。再摆烂下去就真的把自己摆烂死了,只能跑到地下拳场去赚点外快。 就在那个时候捡到了可怜巴巴的路西维塔,本来没想管的,无奈路西维塔碰得一手好瓷。 太多具体的片段从他刻意不去回想的脑海里浮出,莱茵决定还是干回眼前的正事。 角落里的奶团子身上的伤只是草草被包扎了一下,一言不发的坐在莱茵身边,好像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莱茵走过去把他抱出来,他也不知道精神抚慰到底是怎么个流程,但是既然自己现在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干,就顺便把这只脏兮兮的雌虫洗干净算了。 路西维塔本能的挣扎反抗了一下,意识到是他之后又把自己缩了回去,沉默地趴在他的肩头,然后被莱茵带进了浴室。 莱茵把他扔进浴缸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撸起袖子试了试水温,然后就拿着花洒往路西维塔头上冲下去。 小雌虫瑟缩了一下,还带着血痂的银色长发被水柔顺的冲开。莱茵往手上挤了点洗发露开始给他洗头,还颇为有耐心的对他说,“水如果进眼睛了就和我说。” 第38章 路西维塔闭着眼睛点头,莱茵想起自己有段时间还喜欢叫他小哑巴来着,不知道为什么路西维塔那时候不肯说话。 他突然很想逗弄一下精神图景里的这只小雌虫,在把手上的洗发露冲干净之后,让小雌虫面对着自己,然后伸出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笑意盈盈地问:“我是谁?”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路西维塔,小雌虫突然紧张地扑进了莱茵的怀里,同时浴室里温暖的灯光开始忽明忽灭,就在莱茵下意识闭眼之后,怀里的重量突然增加。 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年体的路西维塔出现在了他的怀抱里,银白色的长发也不能完全遮住他漂亮流畅的躯体,莱茵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马上移开了目光。 “你……”他斟酌着开口,不确定路西维塔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雄主。”路西维塔眷恋地抬起头呢喃。 ——雄主? 莱茵蹙眉,用指尖托起他的脸,冰冷的神色像一把自持的尖刀,划破路西维塔缠绵的低语,他问: “谁是你的雄主——?” “路西维塔,你在看谁?” “我在看……”路西维塔跟着他的话语重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好像吐出某个名字就会吐出心中某个难言的秘密一样。 他的眼神开始失散,即将又要陷入不自觉的痛苦里,莱茵啧了一声,此时他也不管什么非礼勿视了,直接用力掐住路西维塔的下颌,逼迫他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我是谁?路西维塔,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是谁?” 这个问题好像比上一个容易回答得多。路西维塔往他怀里缩了缩,然后抬手勾住了他的腰,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 他小声地说,“林因。” 林因,莱茵遇到路西维塔时随口说的第一个名字。 莱茵突然沉默下来,原本有些不知道如何说清的情绪此刻全都散去。他顿了顿,最后抬起手揉了揉路西维塔的发丝。 算了。谁让自己当初死在他面前了呢,有雄主就有雄主吧,至少现在没认错。 而且路西维塔的雄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他进监狱不说,发情期也这么难捱? 那就活该等着被撬墙角。谁让自己现在要执行攻略任务呢? 路西维塔在他怀里安静的睡过去,莱茵从他的精神图景里抽身,回到了现实。 此时现实的路西维塔也彻底平静了下来,正昏昏沉沉地阖着眼。他的长发落在莱茵的身上,与他金色的发梢勾连在一起,像清晨薄雾中河流上的波光。 莱茵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把霍尔叫过来看看,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 还好虫化期间只有本能意识,不然莱茵直接得掉马。 就在他离开之后,床上的雌虫长睫一颤,睁开了眼。 第023章 承诺 路西维塔在迷蒙之中好像感受到了重逢的意味。原本应该自我修复陷入深眠的雌虫费力地撑起身体,然而放眼望去,狭窄的房间内一片死寂,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想起那只面庞相似的雌虫,不确定精神图景里发生的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影。 路西维塔摊开手,指尖上淋着晶莹的泪珠,仿佛还带着另一只虫的体温。 “是你吗……?”路西维塔以为自己不会再抱有幻想,他如今的状态是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明明知道来到面前的那只雌虫可能只是一个伪装而成的空壳,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期望。 自从林因死后,路西维塔再也没有在精神图景里看见过他,路西维塔笃定是因为自己太没用,所以才会连精神图景里的那份记忆都留不住。 今天是第一次。他离开之后第一次没有那么痛苦的发情期。 路西维塔意识到,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回忆也没有因为时间发生半点消减,反而更加刻骨铭心。 / 那是一个太冷的冬天。 涩冷的空气被吸进肺中,带着雪粒的寒意从上至下席卷全身,夜晚的白雪反射路灯的光线,显得格外刺眼。这个时候,大部分居民都在温暖的屋内取暖,偶尔从雪地中掠过的,还是这颗偏远三等星上特有的花鼠。 雪一直没有停,从高楼间的缝隙渗进阴冷的小巷,昏暗的巷口,路灯闪烁了一下。从暗到亮之间,多了一个撑伞的身影。 他用清瘦修长的手指拢住黑色伞柄,随意地靠在肩上,垂下来的金色长发成了暗夜里唯一的点缀。过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间的神情,有些看不分明。简单的短外套和牛仔长裤衬托出他更加高挑挺拔的身材,即使姿态随意也依旧好看。 此时,莱茵正在不耐烦地和空中飞着的圆球交谈。 “来都来了,你要是有意见就把我传回管理局。” “那怎么行?任务还没开始呢。” “你也知道还没开始啊?”莱茵冷笑了一声,“现在想用系统商城都用不了,总不能让我在家喝西北风吧?” 058自觉理亏,但还是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你完全可以留在主星,非要跑出来,费这么大劲。” “我不想留在那种环境里。”他顿了顿,然后说,“058,我不喜欢。” “我知道啦,这不也让你跑出来了嘛。”058回答,“但是!我再重复一遍——” “一,这个身份完全独立,与莱茵·埃莱蒂斯没有任何关系。其次,不能对任务的完成产生影响。我都跑到三等星来了,你还要我怎样?”莱茵无奈地抢答,然后挥手将小圆球拍飞。 第39章 “你赶紧自己回系统空间睡觉吧,别来烦我了啊。” 随着058消失在空中,从小巷中走出来接引莱茵的虫也到了。那只虫谨慎地打量着莱茵,确定这是自己的客户。 “跟我来。”沙哑的声音响起,莱茵跟着这只虫拐过弯弯绕绕的路口,最后停在了一块空地前。 “就是这里。” 雪掩埋着的地上的铁板被一把掀开,露出黑色的楼梯。莱茵收起伞无所谓地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去,落在地上时就听见了巨大的欢呼声。 莱茵为了从埃莱蒂斯家跑出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其中帮了大忙的就是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散发雄虫信息素和精神触丝,至少只要莱茵自己不想暴露,没有虫知道他其实是只雄虫。 伪装成雌虫好处是被发现的概率几乎为零,坏处是虫族社会对雌虫的压迫让人窒息。莱茵性格又不是忍辱负重那一挂的,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这不昨天他才揍完一只妄图调戏自己的废物雄虫,把带出来的星卡刷爆之后,家里连电费都要交不上了。 没办法,莱茵知道雌虫间的死斗是大部分雄虫和雌虫都爱看的项目,虽然表面上帝国禁止这种爱好,可是从贵族到平民这种风气都从未断绝。 他来到这个任务世界的第一天就连看了三场贵族雄虫习以为常的,雌虫间的战斗。他们还会亲自挑选想看的雌虫扔进角斗场,不赢就等着被折磨致死。 很让人反胃。 同时,这种民间的地下黑拳场赢一场就能拿到丰厚的奖金,但也得有命拿才行。 莱茵想了想,找到掮客说自己要参赛,还是直接挑战上一期的擂主。 一次比赛就能拿到大笔奖金,莱茵觉得很划算。 有一只长得好看的雌虫不要命地来送死吸引观众,主办方也觉得很划算。 058虽然发出尖锐爆鸣,并且尝试说服莱茵他现在是只雄虫,但是也没能改变这家伙的想法。 其实反派部各位员工战斗力都挺高的,毕竟经历过那么多次任务——除了一位全靠脑子的病秧子,和一位战力值算法跟大家不在一个系统的笨蛋。 虽然莱茵现在是只雄虫,但是058完全不怀疑他本来的战斗力,所以最后无奈妥协。 于是,就有了刚刚这一幕——莱茵从地面直接下至地下拳场的擂台,四周观众爆发出饱含恶意的欢呼声。 四面八方的聚光灯都落在莱茵身上,晃得让他有点烦,他无奈地取下圆框眼镜,抬眼看向自己的对手。 筋肉虬结的雌虫正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我的名字是马克西——今天晚上,你想怎么死?” “林因。”莱茵礼貌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顺手点了一下手里雨伞的黑色伞尖,待裁判说完开始之后,就直接迎了上去。 虽然说是地下拳场,但是冷兵器都是被允许使用的——不过拿把伞也太羞辱虫了,马克西双手碰拳怒喝一声,身躯如同一座大山压向莱茵。 莱茵如今的身体素质和雌虫肯定是没法比的,但是好在莱茵早年也算是战斗经验丰富,后面又在时空管理局顺手打了几百年格斗游戏,古往今来格斗招式都看了个遍。 马克西重力那莱茵肯定就要借力打力,最好还能四两拨千斤一下。虫族之间的战斗依赖自身实打实的实力,但是游戏里遇见力速双a的boss最重要的是什么?拉扯。 莱茵在这方不大的擂台辗转腾挪,时不时展开的雨伞还能恰到好处地挡住马克西的视线——这样一来一往几分钟后观众席开始喝倒彩,马克西愤怒地将双拳展开,手指变成利爪,直接进入了虫化。 雄虫是没有这个第二形态的,莱茵心想差不多了,把伞随意往擂台下一丢,直接弯腰,曲膝下滑躲过马克西骤然而来的攻击。 他借着出现在雌虫身后短暂的这一个空挡,直接用手锁喉然后翻身至空中,这样灵活且直击要害的攻击显然不常见,莱茵听见爆发的欢呼声。他在空中旋身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借着惯性把马克西踢倒在地,落下时正好踩住对手的要害。 莱茵的攻击一向都很轻盈,但是倘若你真正碰上,就会意识到每一次看似轻巧的动作背后都是无法缓过来的致命伤害。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排山倒海的声音涌进莱茵的耳膜,他却低低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放过了马克西。 此时莱茵的额发已经被汗微微打湿了一点,他烦闷地捋了捋,最终还是没把头发撩上去,捡起丢在地上的眼镜跳下了擂台。 欢呼赞赏和叫嚷着再来一把的声音此起彼伏。莱茵看见主办方远远迎过来,本来想说赶紧结账他要回去洗澡,结果就发现被押上擂台的第二只雌虫。 主办方拦住他,语气虽说带着讨好,实际异常强硬,“林因先生,再打一局,再打一局奖金翻倍。这只雌虫已经输了三把,让押他的老板很不满意。有老板下注说,谁在赛场上玩死了这只雌虫,整个拳场都有赏。” ……非得把虫玩死才觉得爽。 莱茵一边思考怎么既能拿到奖金又不用闹出太大动静地离开,他勉勉强强应了一声然后把视线转向擂台上的雌虫,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像马克西和莱茵都是自愿参赛来赚钱的,可是莱茵觉得台上那只雌虫百分之九十不是,因为那孩子太小了,一看就没有成年,连有没有第二虫化形态都不知道。整副躯体上全都是伤,贯穿,刀痕,满目皆是。 第40章 一定是有人故意把他扔进来受罪的。 莱茵扫了一眼诡异安静下来的主办方,点了点头说好吧。 他重新回到擂台,原本想和这孩子说一声让他认输算了,自己不会对这样的小孩动手。但是没想到那孩子一上来就不要命似的扑上来,带着不要命的打法,恨不能咬下莱茵的一块肉。 也是……估计输了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试试能不能赢一场保住一条命。 小孩的生命力让莱茵赞叹,事实上他不可能摸到莱茵的衣摆,原本就如同没人要的破烂娃娃一样烂的身体倒下又摇摇欲坠着站起来,被血模糊的红瞳看起来分外可怜,到后来莱茵就算站着不动他都不一定能走过来。 这样下去不行……莱茵心想,算我倒霉,钱不要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可是没有莱茵还会有下一只来杀死这孩子的雌虫,莱茵自认为不是什么心软之人,他犹豫了一下,就看见小孩子直勾勾栽倒在自己面前,那张满是血污的小脸上还带着眼泪。 我服了。莱茵感觉到自己真要被这小兔崽子碰瓷。 他站在原地看着胸膛微弱动了两下然后几乎没有起伏的小雌虫,蹲下身去把他抱进怀里。 “不要出声。”他轻轻在小雌虫耳边说,“我带你走。” 这句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好像是一个靠谱的承诺。 第024章 小白 那只小雌虫不知道是因为听清了他的话,还是本来就没有了力气,极其乖顺地靠在莱茵怀里。他骨架太薄,像依附在莱茵身上的一株快要死掉的藤蔓。 路西维塔后来回想起这个晚上的时候,其实并不太能想起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真的信任着莱茵,亦或是纯粹没有力气了而已。 他唯一记得的其实是声音,像温暖的棉絮从耳边擦过带来柔软的触感一样,带着令人慰藉的意味。路西维塔的眼睛因为充血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本能地被这样轻柔又低沉的声音吸引,在莱茵的怀抱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而莱茵现在犯难了,他并不弱,但是地下拳场的雌虫守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想一个人带着一只快死的小雌虫就这样闯出去,得先安上主角buff。 问题是我不是主角来着……我是反派啊? 莱茵表面上淡定,内心的无奈就和打死了结局的守关boss,结果发现boss还有满血满蓝的第二形态一样。 算了,反派一般来说,黑化战力强一倍洗白弱三分,要是是个变态,那就无敌了。 莱茵想了想拎起那只小雌虫走到老板面前,轻咳两声努力给自己的声音加上几分嘶哑和狂热。他向老板展示已经快咽气的路西维塔,然后眯起眼睛,邪邪笑了两声 “他还有一点气,让我带回家玩玩吧……” “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他的。” 老板把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心想看不出来你这是真变态啊。他想那只雌虫都成这样了,交差应该没问题。但是他还要赚点好处,于是对莱茵张开了手,说:“这个数。” 靠……什么奸商?今天赚的钱倒贴进去还不够,莱茵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一拳挥上去的怒火,换成友善和谐的笑容。 “钱不够。” 莱茵无辜地摊开手,“真不够,要不你拿回去吧。” 这个时候反而是老板觉得自己亏了,他想了想赶紧改口,“这样吧,以后有比赛你多来参加,钱从你奖金里扣。你看你今天表现不错,交个朋友,怎么样?” 以后生活费也勉勉强强能赚……莱茵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弯腰顺手把带来的那把伞捡起来。 “今天的先打给我吧老板,钱不够用了。” 说着他就这样抱着那只小雌虫走了,金色的发丝被从外面灌进来的风吹起,露出如同冰海一样的蓝色眼睛。莱茵单手把眼镜架在鼻梁上,挡住了过分优越的五官比例,只留下一个走远的背影。 老板看了一会,突然问手下 “你觉得……这只雌虫是不是有点眼熟?” 后来一想,又回忆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似乎……并不是什么生活中可以随便见到的存在。 也许只是错觉。 / 在莱茵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路西维塔就又挣扎着醒过来,他听见了莱茵的话,之前那点微末的信任顿时化为乌有,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去。 他张嘴一口咬在莱茵肩上,恨不得浇灌着自己全部的恨意和绝望。 凭什么呢……路西维塔心想,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要被说是不祥,是废物?为什么要对雄虫卑躬屈膝,为什么上位者只要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他以为自己的血已经流干了,没想到还是能流出眼泪。 可惜他确实没力气了,像快要死去的小动物一样只能用齿尖磨损。莱茵感受到肩膀上的一片湿热嘶了一声,把他扒拉开安放在臂弯里。 “哪家小孩像你这样。”他吐槽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你省点力气吧,要是到家还没死……” 他顿了顿,然后说,“那我就好人……不对,好虫做到底。”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而莱茵的怀里却那么温暖。路西维塔本能反应就是靠近热源,他揪住莱茵的衣领,眼睛不知不觉就要慢慢阖上。 第41章 “不要睡。”莱茵像逗小猫一样用指尖把他的眼皮撑起来,看着好像是恶趣味的玩弄,面上的神情却认真而郑重。 他走得很稳,脚步在雪地里蜿蜒成一道长长的痕迹。在这场大到好像能将整个星球掩埋雪里,他捡回家一只小雌虫。 / 莱茵把捡回来的那只小雌虫扔在地上,心想等伤好了就扔出去,应该不用和还在休眠中的058提,免得又受一顿唠叨。 莱茵扯了扯他的长发,蹲下身子和他平视,问“名字?” ……没回答。 “你今年多大了?还有多久进入虫化?” ……还是没回答。 莱茵心想看外表估计也差不多马上就能成年,不用养太久,又看见小雌虫被污血糊住的眼睛还在努力睁着,心想不会看不清还不会说话吧? 虽然他不知道在他看来努力睁开眼睛的可怜路西维塔其实是在瞪他,但并不妨碍他把人扔进浴缸洗洗刷刷,还自顾自地给路西维塔取了一个小猫似的名字。 “不说话就叫你小白了。小白?” 还不说话?真不会说话? 莱茵一边摇头感慨说花大价钱买你真是亏了,一边不太熟练地剥了路西维塔的衣服,打开花洒对着他就是一顿冲。 路西维塔屈辱地闭上眼睛,他想这只雌虫这么变态,一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莱茵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路西维塔心里是个这样的形象,给小动物洗澡其实还是挺好玩的,特别是在这个小动物还不挣扎的情况下。 莱茵哼着歌把路西维塔全身上下搓了一遍,特别是银白色的长发,给他抹了两层护发素,还顺手梳了梳。现在路西维塔看起来终于不脏了,虽然身上伤疤外翻可怖,但那张漂亮白净的脸也能看清楚了。 莱茵在来到反派部以前有一枚很喜欢的戒指,是用独一无二的德朗星光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六条星线能折射出红宝石干净透明的晶体,非常漂亮。红宝石一直有着宝石之王的美誉,此刻莱茵看着路西维塔那双绯红的眼瞳,心想确实名副其实。 雌虫的眼睛估计是受了伤,没有什么神采,这样也不妨碍那样漂亮的色彩。 莱茵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了路西维塔一会儿,觉得这小孩长得挺好看的,能让他有一种玩养成游戏的快感。心里总算觉得没有那么亏了。 就是伤得挺重,瘦得还和排骨似的。 不过莱茵记得雌虫恢复能力很强,他把路西维塔用毛巾裹着放在沙发上,先用刚刚到账的奖金交了家里的暖气费。 莱茵把供暖系统打开,热风缓缓送进来,路西维塔抓着毛巾僵硬地坐在那里。他现在看不太清东西,小孩子担心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连眼神都不愿意往外看,结果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他只听见脚步声拖拖拉拉走向门口,莱茵一边抱怨着为什么还要出门一边换好了鞋,还朝屋内说了一声。 “吹风机在柜子里。” 莱茵走到最近的药店简单买了点清创工具和消炎药,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路西维塔还和傻子一样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铺在腰后的长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都快把沙发打湿了。 “小白,我说你不会真是傻了吧?” 莱茵无奈地走过去拉开柜子拿出吹风机,把手插进路西维塔的发根开始给他吹头发。 “你看你今天晚上会不会发烧得了……这么笨。” 在莱茵的絮叨里路西维塔僵直的后背慢慢弯了下来。他受伤太重,一直都在靠意志强撑,此时又要差点睡过去,结果又被莱茵按着头晃了两下弄清醒了。 “上完药再睡。”莱茵对他说。 路西维塔心想这个变态比自己装都不愿意装一下的雄父好多了,也真是怪好笑的。 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抱有警惕的态度,这不能怪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路西维塔沉默地坐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莱茵的上药上得不熟练,但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了,他垂眸给那些伤口敷上药膏,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挺遭罪的,还这么小。 他没忍住揉了揉路西维塔的头,说:“很辛苦吧,小白。” 小白是他随口取的名字,路西维塔并没有打算认领的意思,可是听见这句话,小雌虫终于忍不住心里滔天的委屈,慢慢地呜咽了一声,然后啜泣起来。 路西维塔连哭都很安静,因为他不敢发出痛苦的呻吟,越痛苦折磨他的那些虫就会越感到快乐。他以为这只把自己带回来的虫会像他说的那样玩弄自己取乐,可是他只是问,很辛苦吧? 路西维塔从这一刻开始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来到了安全的地方,那句我带你走是真的,用伪装语气说出来的,我会好好照顾他,其实也是真的。 莱茵看着他心想原来不是小哑巴啊,然后略微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没照顾过小孩子。后来他发现路西维塔只是咬着唇在原地颤抖,连哭声都没有,又莫名有那么一点点怜悯。 于是他有点强硬地把小雌虫的脸扳正,思考了一下,用指腹擦去他的泪痕,破天荒地用正式的语气说。 “以后在我面前的话,想哭可以哭。” “记住了吗?” 第025章 命运 在莱茵温暖的掌心中,在自己泣不成声的眼泪里,路西维塔回忆起了很多往事。但那些在惊惧中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突然间好像慢慢的远离了些许。 第42章 他点了点头,然后乖乖用裹着自己的毛巾把眼泪擦掉了。 莱茵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这场面真的很难忍住。他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件衬衫给路西维塔。现在这只雌虫刚好到他腰间往上,穿件衬衫就能盖到大腿。 黑色衬衫被披散下来的银白色长发覆盖,路西维塔裸露出来肌肤上布满伤口,乍一看非常吓人,但是莱茵倒不在乎。家里的客卧没买家具,全都是莱茵的手办模型,他只能让路西维塔睡沙发了。 下次再去采购。莱茵这么想着,抱了床被子扔给路西维塔,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点还不是他睡觉的时间,莱茵习惯熬夜。他在躺在床上随手拿起游戏机,选择全息模式,精神力就参与到面前这款《未来星》的游戏里去。 莱茵喜欢虫族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游戏做得很好,传统的卡带游戏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做越精致,全息游戏的登录方式也做得非常方便,最大程度上满足了不同玩家的口味。 《未来星》是一款包含机甲战斗和格斗技术的pvp游戏。莱茵在这里可是高手,拥有非常漂亮的外观和新型的装备,还有极高的游戏排名。总之——一玩就上头停不下来。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随着系统判定莱茵打出了漂亮的一击必杀,对手被ko,游戏结束。莱茵和他打过招呼后下线,准备去洗个澡再睡。 他小心翼翼地路过客厅,但由于他随意放置的杂物太多,一不留神就会被绊倒。莱茵无奈地打开了一盏小夜灯,结果刚打开灯就看见路西维塔低着头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指尖深深地扣进沙发皮革里。 他吓了一跳,心想这沙发可不便宜,这家伙发烧不舒服是要拆家吗? 他皱着眉走过去,拿手背碰了碰路西维塔的脸,确实烫得吓人。 “小白?给你带的药里有退烧药,你吃了没?” 路西维塔抬头看他,深红的瞳孔没有焦距,口中小小的虎牙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格外明显,荆棘状的花纹从他脖颈处开始蔓延。莱茵吓了一跳,心想这好像不是因为发烧。 他想要收回的手被路西维塔紧紧抓住,路西维塔的指甲慢慢伸出来,几乎要抓破他的手腕。他啧了一声,虽然并不是完全无法挣脱,但要强行挣开的话,可能会把小雌虫的手拽脱臼。 莱茵微微弯下腰,试图和这个不听话的小朋友讲道理。他清了清嗓子,以幼师对待学生的态度温柔地问道:“怎么了小白小朋友?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路西维塔龇牙,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不像小朋友,像那种高中不服教导主任管教的恶霸。 莱茵心想你还和我蹬鼻子上脸?他单手把路西维塔从沙发上提起来环住,想直接把这只雌虫扔回去睡觉,实在有事就找个医生网络问诊一下。 就在莱茵准备把路西维塔扔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他腿上见骨的疤痕,于是动作慢了半拍准备换个不压到伤口的姿势。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秒路西维塔和疯了一样张开口朝他手上咬下去。 不是,又来?莱茵郁闷地说,“小白,你不应该是雌虫,你应该是只爱咬人的银狐犬。” 被咬一口倒是没什么,这个时候的莱茵还不在意,毕竟虫族也不需要打狂犬疫苗什么的,但是倘若他在058给他认真讲解虫族两性生理课时没有偷偷打游戏的话,他现在就应该立刻马上把路西维塔扔在沙发上然后回房间锁门。 莱茵是只雄虫,虽然他现在没看到自己的虫纹,但这不妨碍他是只s级雄虫。 路西维塔虽然还没有进入第二次分化,但他实打实是只雌虫,且因为高热硬生生进入了半虫化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雌虫和雄虫体/液交融,根据双方的等级,很大概率会强行推前发情期——路西维塔这个年纪还没有发情期,有的当然就是…… 雄虫的发情期时间短,一年一次,一次一到两天,不像雌虫基本一个月会有三天以上,但这是保证虫族能够繁衍至今重要的生物本能,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当血液中的欲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的时候莱茵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脑海里突然闪过058说过的话,那个被扔在记忆宫殿角落里的“特别小贴士”终于被他想起来了。 可惜为时已晚。 路西维塔不自觉地将一口滚烫的热血咽入喉中,雄虫的体/液对于雌虫来说堪比灵药,更别说直接咽下一只雄虫的血液,在虫族这是会被发配黎灰星的大罪。 路西维塔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状态更好,他看着面前的莱茵,惊恐地退开。 此时莱茵的精神力和信息素不再受他控制了,铺天盖地带着强烈的侵略感把路西维塔笼罩在内,这不是什么诱人的糖浆,太过了,过到甚至让路西维塔为之颤抖。 莱茵扶着沙发臂跪在地上,这样不可控的感受让他因为失控产生暴怒,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把自己关起来,但是本能的冲动催促着他寻找什么东西去盛放欲望。 他咬住自己的舌尖,苦痛和冲动杂糅着混合,在口腔中肆虐,身上每一处神经同样有些被蹂躏的烦躁。他紧掐着指尖,没有让自己再失态下去。 莱茵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他讨厌这种被控制的原始欲望,让人反胃。 他来到虫族第一年的发情期只是把自己在房间关了一天打游戏就搞定了,可是今天由于路西维塔,让他对自己的身体都堪堪失控,假如现在能时空倒流,莱茵一定不会把他捡回来。 第43章 这是迁怒,但没有办法,过分的欲望如同酷刑,鞭笞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路西维塔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那里的莱茵,他才救了自己,路西维塔才刚刚决定相信他,就知道这居然是一只雄虫。 雄虫在虫族无一例外都是魔鬼,他们用社会的特权,养成了流传在血液里的七宗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 无数雌虫千百年来用自己的鲜血学会了这样一道名言 ——对雄虫低头,如果你不想失去自己的一切。 路西维塔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来源于雄虫,轻飘飘的一句话,奠定了他悲惨的一生。 他的本能在告诉他,逃,逃得越远越好。 且不说莱茵到底是不是和其他雄虫一样,一只处于发情期的雄虫,会对同处一室的雌虫做什么,三岁的虫崽都知道答案。 路西维塔慌乱地后退,他在莱茵信息素的压迫之下终于靠近了玄关,他后背抵在门上,仓皇地回头去碰门把手。 就在这时,莱茵动了,他起身绕过沙发跌跌撞撞地靠坐在茶几旁,然后抓起上面用了削苹果的水果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那道本来由路西维塔造成的小伤口迅速扩大,滴下鲜红的血色。莱茵厌烦低垂眉目看着自己制造的伤口,皮肤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尖锐,清晰,永无止境。这些叠加的疼痛在每一次刀尖擦过皮肤时都加深那层痛苦,只是为了让痛感撩起星星点点的理智。 他叹了口气,背对着路西维塔开口,听不出语气的情绪。 “快滚吧,小白。” 路西维塔的手顿住了。 一只处在发情期的雄虫会做什么?这个问题每只虫都知道,所以没有虫会相信路西维塔看到的这一幕。莱茵放走了路西维塔,他宁愿选择伤害自己也没有对路西维塔做任何事。 路西维塔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仿佛马上就会掉下去,可是悬崖自己离开了他,让他爱去哪去哪。 这算什么?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雄虫,为什么不早一点让路西维塔遇见,在一切还是最正常的样子的时候。 路西维塔咬了咬牙,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直到莱茵因为虚弱终于平息下身体里的欲望,半靠在茶几边睡着了。 路西维塔走过去,提起医药箱安静地为他处理伤口。 他充血的眼睛还没太恢复过来,只能看清莱茵在月色下那一点泛着银光的金发,像在夜色里跃动的星群。 夜色惺忪,路西维塔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明晰,他擦去莱茵手腕上的血,给他的绷带缠上一个漂亮的结。 然后他把雄虫拖起来,努力不发出声音吵醒他,尽量舒适地把他带回卧室。 莱茵靠在枕头上沉沉睡去,路西维塔站在旁边看着他,他此时此刻想要杀死这只雄虫太简单了,就像过去路西维塔为了活命杀死的那些虫一样。甚至都不需要武器。 可是路西维塔没有,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 “晚安……林因。”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轻盈苍白的云。 说完他又想起,应该尊称雄虫为阁下。 于是他并不熟练地,又重新说了一次。 “晚安……林因阁下。谢谢你救了我。” 路西维塔要是再幸运一点,也许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还好命运这东西,虽然阴差阳错,但是属于你的,从来都不会缺席。 第026章 照顾 莱茵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僵硬的像刚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架在脸上,带着一丝起床气,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我昨天是在这里睡的吗? 抬手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手腕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由于伤口处理得及时,所以并没有什么痛感。他看着整整齐齐打好的蝴蝶结,感到有些奇怪。 随着记忆逐渐回笼,莱茵总算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稀里糊涂的一场无妄之灾。 是小白把自己送回房间的,并且处理好了伤口。 莱茵原本有一点迁怒,此刻也心软了。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没办法,早知道当时就听058多唠叨两句了。既然穿成了雄虫,就得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他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厨房弄点好吃的来犒劳自己。 结果刚打开门,他又一脸奇怪地把门关上了。 再打开,再关上。 这是我家? 他奇怪地把头探出房门,看到客厅里摆放的玩具和杂物都被整整齐齐地归纳好。地板闪亮如明镜,连自己的倒影都清晰可见。 银发的雌虫背着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对上视线之后又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莱茵笑了一下,心道这是什么,田螺雌虫? 他靠着门框,好玩似的用指关节敲了敲门,让路西维塔又把视线转回来了。 “这么能干啊,小白?”莱茵笑眯眯地问,“那我早饭吃什么?” 路西维塔愣了愣,摇了摇头。 雄虫都很娇气,路西维塔在家族中的时候见过,家族里的雄虫要喝就要喝露泉的天然矿物水,要吃就要吃芷屿岛最新鲜的甜果。只要有一点不合他们心意,他们就会大发雷霆。 第44章 但是路西维塔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莱茵的厨房倒挺不一样,普通的新鲜果蔬放在冰箱里,下面再放两瓶碳酸饮料。虽然与只吃营养剂为了性价比的雌虫不同,但相对于雄虫来说,这已经是非常简陋的配置了。 虫族的雌虫为了讨雄虫欢心,厨艺家务样样精通,但路西维塔不会,他错过了学这些的时期,只能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就连杂物也是他一个晚上磕磕碰碰地收拾好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章法,只不过把能看到的东西都摆正,然后认真打扫了很久。 在路西维塔的想法中,无论如何,雄虫不仅没有伤害自己,还救了自己一命。这在帝国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科幻事件。他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做点什么来报答这份恩情,然后离开,流浪或者去别的地方,努力活下去。 他郑重地朝莱茵鞠了一躬,然后准备离开。他不打算在这只雄虫的领地内给他添麻烦,因为他知道那些虫不一定会轻易放过他。万一有一天他们又想起来要拿自己取乐,被找到也不是不可能的。 结果莱茵误会了,他想了一下,自己冰箱里的菜好像确实是快吃完了,作为肥宅快乐水平替的碳酸饮料好像也只有两瓶——他还以为路西维塔是出去买菜的。 于是他叫住路西维塔,“等会小白,我和你一起去。” 紧接着路西维塔就看到他拿了两件外套和一把伞跟自己一起挤出了大门。莱茵心想多磕碜啊,自己养的小孩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要把他打发出去买菜。 莱茵把那件风衣披在路西维塔身上,然后双手一拉,把小雌虫紧紧裹住。路西维塔怔怔地抬头看他,也忘记了反抗,就像随便令人打扮的bjd娃娃。 莱茵从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养孩子这事吧,只要不是熊孩子,确实还能有点乐趣。 他自己穿上一件短外套然后撑开伞,走了两步进入雪里,发现路西维塔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莱茵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恍然大悟:“小白,你不会还想让我抱你吧?” “自己走啊,都这么大了。” 他无奈地转身回来拉住路西维塔的手,把雌虫拽到了自己的伞下,然后牵着他慢慢走。 莱茵平常也不太和别人说话,结果没想到遇到路西维塔以后话匣子和被打开了似的,竟然慢悠悠地说了一路。 这都是他看到过的教育宝典,很靠谱的。 什么,“小孩子不能娇气,不能无理取闹。你昨天晚上做得就很好,非常勤快,我们家就需要一只你这样勤快的雌虫。” 莱茵居心叵测地教育他,“小孩子只有从小做家务才能成长为一只对社会有用的虫,所以以后我们家的家务就交给你了,你可以做到吧?” 说完莱茵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蹭了蹭鼻子,觉得自己实在不算一个靠谱的大人。 而路西维塔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走得有点仓皇。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时不时地抬头看着莱茵,红宝石似的瞳孔几乎能称得上目不转睛,好像认认真真地把莱茵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所以莱茵就越说越起劲了。 而路西维塔其实是不敢置信,他从莱茵这些话语里得出了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太惊世骇俗,让他一路上都在思考 这只雄虫的意思是还有以后吗? 他要收留我? 一只雄虫收养一只伤得快要残废的雌虫,乍一听所有虫都觉得这只雄虫肯定得好好折磨这只可怜雌虫。可是路西维塔这一路上听到最多的就是家务和游戏,莱茵说得坦坦荡荡,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路西维塔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手,莱茵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在这个大雪的冬季带来一片温暖的安宁。 不是没有想过这只雄虫的来历和身份,一只能够赢过雌虫的雄虫,一只能够克制住发情期的雄虫,一只……好心到愿意收留自己的雄虫。 但是路西维塔不再去想了,他现在想的是认真记住莱茵的叮嘱,比如他喜欢的手办要怎么放,家里平常多久进行一次大扫除,还有什么样的小孩子讨人喜欢。 路西维塔很小的时候就被雄虫保护协会强制培训过如何讨雄虫欢心,那些把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的方式他不想做也不屑于做。 可是他现在记住的,是莱茵告诉他,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要做什么。 路西维塔记住了。他抬头,能看见莱茵脸部漂亮的轮廓,雄虫很高,能够挡住一侧过来的风雪,带来一片暖意。 熠熠生辉,像太阳一样。 / 倘若莱茵暴露了自己的雄虫身份,他想要什么都有大把的虫给他双手奉上,可惜他现在的人设是一只普普通通的b级雌虫,不太好欺负,但也仅仅只是不太好。 他挑得很,商店里那一排型号各异的营养剂他看也不看,径直绕到第一街区最后那一排小巷里去。 这里和前面繁华的商业区有着天壤之别。地上高污染的废水和翻倒的电箱让人无从下脚,路西维塔像只灵活的兔子一样在这里蹦来蹦去,倒是没有像莱茵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差点被裸露的电线绊一跤。 到目的地的时候莱茵伸过手把路西维塔拎到一边堆着的杂物箱上,最当头的店铺亮着的招牌还没完全断电,一闪一闪地非常刺眼。莱茵示意路西维塔躲着点,然后礼貌地朝着紧闭的店门问了一句:“有虫在吗?” 第45章 理所当然地没有虫回答,莱茵意料之中似的退后一步,然后一脚踢踹上合金拉门,力道之大惊响了整个寂静的街道。随即就是唰的一声门口的电子禁令解除,出来的雌虫凶神恶煞地提着把刀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呦,林茵啊?” 莱茵推了一下快要滑下去的眼镜,问道“今天有新鲜的菜没?” 雌虫把刀放下搓着手“新鲜,特别新鲜,刚打劫的去主星的运输船,品质没得说!” “就是这个价格嘛……嘿嘿” 他暗搓搓比了个九。 莱茵皮笑肉不笑,“赞达,九百星币,其实你也可以直接打劫我的。” 赞达一挥手,颇为豁达地说,“嗨,我也想啊……不是,这不是打劫你有难度吗?看着身子骨柔柔弱弱的,在b级雌虫里你也是这个!” 他朝莱茵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视线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路西维塔,于是狐疑地说:“先说好,我这边是不做虫口买卖的。你带来的这只雌虫身上都是伤不说,看起来也不知道什么级别,不能算钱的啊。” 路西维塔听了这句话不自觉地皱眉,身体本能地呈现战斗和防御的姿态,同时他也有点担心:这只雌虫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值得留在身边的有用的虫…… 林因阁下……还是把我丢了划算多了。他要是想,应该能遇见无数只优秀的雌虫。 莱茵偏过头看见下意识防备起来的路西维塔,很不爽地给面前的赞达来了一个暴击,他用从同事那里学到的经验说:“四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你要是卖就再给我拿两件这小孩能穿的衣服。” “……这是你远房亲虫还是什么?你两长得也不像啊?”赞达奇怪地进店给他拿东西,顺道骂骂咧咧,“我一个威风凛凛的星盗真成卖杂货的了?” 莱茵撩了撩眼皮冷哼一声,心说你可不就是卖杂货的? 他回头看见路西维塔站在原地还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脊背略微弓起显得很紧张,于是不太熟练地用安抚流浪小动物的手法撸了一把雌虫的银发。 “放心吧……”他带着一点无所谓的笑意,语气慵懒还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气音。 “不会不要你的。”莱茵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让自己的理由更令虫信服,“你现在很乖,小白。” 第027章 现实 他出门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霍尔被关在哪个牢房。岩灰监狱的结构是按照囚犯的危险程度来划分的,越往上层越危险。就像路西维塔住在顶楼,而莱茵住在一楼,一个又小又破的,不知道挤了几只虫的大通铺。 他从上往下走,心想霍尔好像是a级雌虫来着,那应该下两层楼就到了…… “我是欠了他路西维塔的吗?霍尔,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他有资格命令我,有本事就杀了我,既然现在这么能耐,那当年……” “赞达,你现在的命握在我们少将手里,请你有一点自知之明。” 莱茵走过楼道转角时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他硬生生地停住脚步,回想起了那颗偏远的三等星上的一些往事。 不知道拐角那边的两只虫是打了一架还是怎样,总之只听见几声重击和闷哼之后,这两只雌虫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赞达不爽地用肩膀狠狠去顶撞挡住自己去路的虫,结果却被面前的雌虫一个错身退后两步,巧妙地躲开了。他这才不带半点真心诚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抬眼时却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雌虫也戴着眼镜,金发略长,遮住眉眼,看起来有一点阴郁的深沉。他跟见了鬼似的往后蹦了两步,把霍尔也撞到了,然后伸出手指着莱茵,连声音都在发颤 “林林林……林因?你没死啊兄弟?” 霍尔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个,不明白面前的这只看起来就很弱的雌虫和赞达有什么交集。 “你以前的手下?”霍尔问道。 赞达现在可没空搭理他,他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指戳了戳莱茵的肩膀,然后惊讶地说:“真是你?” 莱茵无奈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然后带着疑惑反问道:“请问您是……?” 赞达这个时候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问霍尔:“你们家少将要找的虫不就在这儿吗?” 霍尔微微一笑,“我们家上将要找的不是雌虫。” “谁说不是?懒得和你这种局外虫说。不过……” 赞达仔仔细细地绕着莱茵转了两圈,长舒一口气,哥俩好似的锤了锤莱茵的肩膀,然后打了个哈哈:“真认错了,不好意思兄弟,你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像。” 他说完越过莱茵往前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开莱茵身边的时候又踌躇了一下,站在原地快速低声地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是谁,还是离路西维塔那个疯子远一点比较好……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莱茵挑眉,偏过头注视了一会儿赞达离开的背影,心说这家伙这么多年工作倒是没变,在给路西维塔和自己提供美食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挂上谦逊有礼的微笑,对霍尔说:“少将刚刚在房间好像进入发情期了,看起来非常难受的样子,不过现在安静下来了,这个情况有问题吗?” 霍尔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敏锐地抓到了莱茵话里的关键词:“少将现在进入了发情期?他自己安静下来了?” 第46章 莱茵点头,于是霍尔也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莱茵现在站在原地也没什么事要做了,他慢吞吞地挪回自己的大通铺牢房,心想晚饭还没吃上两口呢。 也算倒霉。 但是赞达为什么也在这里?他和当年的事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联系,难不成路西维塔为了追忆童年的味道非得把他放在身边? 旋转楼梯不知道有多长,好像走了几个世纪。莱茵踏上去的时候脚底都能感受到黏腻的血渍。看起来普通的囚犯在这里过得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日子。而路西维塔全然不同,他好像只是短暂地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那么他究竟有什么安排? 今天是入狱的第一天,莱茵并不需要进行义务劳动。此时自由放风时间也正好结束,他跟着大部队回到了自己的034牢房,发现稍微舒适的几块草垫已经被虫占据了。 莱茵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回想起了路西维塔那个虽然不大但至少有张床和能锁门的房间。 失算了,他就多余担心路西维塔,应该直接抱着他不要脸地在床上躺一晚的,路西维塔身上又暖和,手感还好,比这破地方好一万倍。 他回来的晚,在场所有的雌虫都默默抬头盯着他,看他想做什么。莱茵不想起争执,随便挑了角落一块勉强能坐的地方坐下了。 我怎么想不开想了混进监狱这个办法呢…… 莱茵虽然不爱做家务,但是对于自己身上的整洁程度还是有要求的。他虽然是个死宅,但也是一个非常有追求的死宅,而现在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奇怪的糊状液体蹭在了他的衣摆下面,让他觉得怪恶心的。 原本看到路西维塔就有点愁人,结果发现自己养的小孩一声不吭跟外面的野雄虫跑了,现在更是跌到了底。倘若给他一个可视化量表,他现在的心情值应该不太美丽。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不长眼的东西最多,靠墙的位置虽然铺盖破了点,冷了点,但是人少,也图一个清净。后面陆陆续续进来的雌虫更是无从下脚,有两个就结伴向莱茵这边走来。 莱茵默默想,你们最好别是来我麻烦的,否则我真不一定能忍住。 但是看两只雌虫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知道不太可能,毕竟莱茵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给虫一种眼镜一掉什么也看不清的感觉。 莱茵蹭的一下站起来,他直接走向牢房门口,紧急避险即将到来的一场挑事。看守的雌虫正在锁门,莱茵扑通一下倒在门上把铁链摇晃出叮铃的声响。他伸出手虚弱地抓住看守的衣摆,喃喃道:“救命……” 看守被他吓了一跳,问:“你要做什么?” 岩灰监狱当然是没有医生这种东西的,里面的囚犯死了就死了。但是莱茵接下来说的这句话让看守犹豫半天,还是把门打开了 “让我去找路西维塔少将……”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是路西维塔刚刚发情期才被莱茵抱着滚了一通,他那个级别的雌虫留下的信息素是能让同类退避三舍的。而且,这和威慑用的信息素还不太一样,毕竟处在发情期…… 起先莱茵一个人坐在角落没什么味道,现在他靠在铁门上,离看守几乎只有两三厘米,傻子都能察觉到这只雌虫和路西维塔关系匪浅。 在这个封闭的监狱路西维塔的威慑力比大部分守卫的军雌还大,那个看守用一种奇怪的“没想到路西维塔少将竟然有这种癖好”的神情打开门把莱茵赶出去了。 莱茵呼吸到外面终于干净了一点的空气,觉得心情美妙多了。他反正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像逛街一样在灰塔内部逛了起来。这里只是囚犯的聚集地,岩灰监狱除了灰塔,还包括采石场和清理场。 采石场是监狱的老生常谈了……清理场才是最有意思的那部分。那里全都是星球本来的异形生物,原本应该由军队去与之进行战斗。但是在这样的星球,当然是让囚犯去清理,死就死了,没谁在乎。 不出意外的话,莱茵明天会去到采石场工作,而像路西维塔这种战斗力高的雌虫。就会直接被放进清理场。 想到这里他突然犹豫了一瞬,当初离开任务世界比较匆忙,其实他还没好好留意过路西维塔长大之后在战场上的样子。 怎么说呢,任务简介里那只作为主角推翻这个不平等制度,战无不胜的雌虫,其实莱茵对他没有什么实感。他有印象的,不过是只受委屈也不好意思撒娇的小雌虫而已。 这样想着莱茵不知不觉地又从楼梯往上走了,他原本想的是自己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再接近路西维塔,相处的太近还很容易掉马。 但是看到自己牢房的那个样子之后,莱茵决定就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必须死皮赖脸地跟着路西维塔…… 他走到路西维塔房门口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鬼使神差的,他偏头往右边黑暗的走廊里看去,只能看到一丝一晃而过的身影。 好像刚刚才从这附近离开,却不愿意被别人知晓。 莱茵心说这一座监狱里肯定势力掺杂没那么简单,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地普通虫就能被关进岩灰来的…… 所以这个离开的身影又是谁,又想做什么? 莱茵思考了一瞬,发现信息太少,暂时还理不出头绪。于是放弃了思考,抬手礼貌地敲了敲路西维塔的房门。 第47章 过了片刻,门被打开,绯红的眼瞳里还带着一点湿润水色的雌虫站在莱茵面前,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说: “海因先生,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回来看我的。” 路西维塔勾起唇角,眼中没什么笑意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嗯……”莱茵思考了片刻,看了看路西维塔身后干净整洁的房间,有点不好意思地发问:“是这样的少将,你看你这里缺不缺一只做家务的雌虫?” 第028章 天平 莱茵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路西维塔突然觉得一切都恍惚得像在过曝胶卷上的一帧,在飞速流逝的时间里卡顿了半拍,似乎又能窥见半分过往。 面前的雌虫微长的刘海垂过镜框,遮住那一点不太相似的灰色眼眸,卷翘的发梢带着几丝随性,语气中透着一抹打趣,仿佛真的是那只雄虫会说出来的话。 路西维塔到了嘴边的拒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垂下眼没有再看莱茵,然后开口:“不缺——你有事,不如直说。” 莱茵心想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少将,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等级低还没什么背景的罪虫,在监狱里就只能被欺负……” 莱茵可怜巴巴地抹了抹眼角其实并不存在的眼泪,诉苦道:“我在那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想到少将您心地善良,见义勇为,打抱不平……我这不是来投奔您的吗?” 路西维塔颇感兴趣地把他的话又慢慢念了一遍:“心地善良,见义勇为,打抱不平?” 银发的雌虫微微挑眉,第一次发现这些词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莱茵现在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睡觉,如果还能洗一个澡那就更好了。于是他坦然的点头,表示自己毫不心虚。 路西维塔懒得再站在这里和他拌嘴,闪身给他让开路,示意莱茵滚进去。 莱茵欢天喜地地进去了,而且非常自觉地找了块空地准备打地铺。 路西维塔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不紧张。” 莱茵确实不紧张,他和路西维塔共处一室的日子多了去了,但是这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一不做二不休,他继续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问:“您还有干净的衣服吗?” 岩灰监狱的囚服是统一的灰色上衣和长裤,每只虫一套,但是莱茵看见路西维塔身上衣服整洁干净,就知道他肯定不可能只有一套。 路西维塔既然已经把他放进来了,此时也不愿意跟他计较,从柜子里扔出一套衣服给他。 莱茵倒也不避嫌,接过就抬手脱掉上衣开始换衣服。路西维塔看到那片一闪而过的白皙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过了半晌才想起来,两只雌虫有什么不能看的? 当他转回去的时候,莱茵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看着像只低等级的雌虫,但是莫名其妙的身高腿长。路西维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意外地合适。 “谢谢您,少将。”莱茵弯了弯眼睛:“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用了。”路西维塔冷冷地说,:“你留着吧,我从来不用别的虫碰过的东西。” 那太好了,莱茵心想,终于有换洗衣服了。 但是路西维塔那句话他持保留意见,当年小雌虫虫化长高以后要买新衣服,莱茵可是没有委屈他。结果路西维塔这小子不知道抽什么风,就固执地喜欢穿自己穿过的旧衣服,美其名曰节俭。 莱茵还跟他说咱家没那么穷,路西维塔偏不信,给莱茵一种自己会把他发卖去挖野菜的错觉。 路西维塔丢给他了枕头和被褥,莱茵在地上躺下,很快就有了睡意。路西维塔的房间很干净,因为之前发情期那一出,浓郁的蔷薇花香还没有消散,给莱茵一种醉卧花丛的舒适感。 就是在进入梦乡之前,莱茵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他怎么记得陆西维塔的信息素好像不是这个味道的? 莱茵把这里当自己家睡得安心,路西维塔却彻夜不眠。 第一他非常谨慎,房间里躺了一个不知来历、身份成谜的雌虫,他绝对不会放下提防。第二就是,这只雌虫给他的感觉太危险——因为太像了,连共处一室让路西维塔莫名安心的那种感觉都很像。 路西维塔在这个夜里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林因是不是回来了,可是他又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自己亲眼看着那只雄虫死在自己面前,连遗体都坠入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从此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忘不了那一天。 / 第二天莱茵醒过来的时候,路西维塔已经不见虫影。莱茵难得睡了个好觉,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刚醒就听到了整个监狱里尖锐的集合哨,只得匆匆赶下楼,在大厅集合。 他到的时候发现路西维塔已经在那里了。危险等级高的雌虫们站在最前面,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而路西维塔哪怕身上还有抑制实力的枷锁,脊背也依然笔挺。 莱茵远远望去,在虫群中最显眼的就是他,像一株在凛冬依然无法摧折的,被霜雪覆盖的君子松。 他心里突然有一点强烈的遗憾,长大了的路西维塔原本真地和他随口一提的戏言一样,成了一只“对社会有用的虫”,带着千军万马,无往不利战无不胜。那样的路西维塔应该是张扬自信,无可匹敌的,而不是被困在这一片灰色天空之下的囚牢里,百无聊赖地做着没什么意思的劳作。 第48章 路西维塔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莱茵原本是塑造他一部分血肉的反派,虽然捡到一只小雌虫是任务上的失误,可是莱茵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他依然能够换个身份磨砺路西维塔,让他走向那个已知的终点。 原本故事应该继续向前走,路西维塔被众虫崇拜,带领虫族走向更平等的更强盛的未来…… 这个任务很简单,也没什么难度,但是莱茵当时任务失败,除了小世界判定剧情存在问题之外,大概也有点下不去手。 那是莱茵第一次看见路西维塔哭得那么伤心,他隔着星舰的舷窗往下看,发现路西维塔再次抬眼看向自己时,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莱茵意识到自己可能本能地在逃避,逃避欺骗,谎言,和那些既定的事实。 在路西维塔心里自己到底是谁,他其实并不敢确定。 / 莱茵收回纷扰的思绪溜到了后排,前面的雌虫毫不意外地被分去了清理场,而后面的都将会在采石场。莱茵正准备跟着大部队的方向走,却听见看守最后报出了他的名字。 “海因——1号清理场。” 一时间所有虫的目光都集中在莱茵的身上,里面带着戏谑,怜悯和幸灾乐祸,每只虫都在想这只低等级的雌虫到底是得罪了谁要被扔进1号清理场,那可不是什么能全身而退的好地方。 莱茵没什么表情地转了脚步往另一边走,1号清理场也是路西维塔被分配到的地方。他远远缀在路西维塔后面,看见他回头,皱眉扫了一眼自己,然后越过虫群朝自己走过来。 路西维塔当着众虫的面堂而皇之地走到莱茵身边,他掀起眼往外看,所有虫都默契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打量着这边。 路西维塔冷若冰霜地开口,“不要告诉我,你有这么蠢。” 莱茵笑了一下,“少将,我全然不知情。” 这名单到底是谁排的。又是受了谁的指示?莱茵和路西维塔都没有这样的安排,那藏在暗地里的那个人,是想让莱茵死,还是想借机对路西维塔动手? 如果莱茵真的那么弱,那他一定会死在清理场,而路西维塔会不会为了他出现平常不该有的破绽,也未可知。 路西维塔看着眼前的雌虫,微微笑了一下,带着十足的血气与杀意 “我小时候,被教会过一个道理,危险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海因先生,你的到来对我来说也算个危险,你说,我应不应该杀了你?” 路西维塔作为顶级雌虫的压迫感此刻显露无疑,虽然他身上带着抑制环和枷锁,但周围的虫明显都受到了影响而不敢出声。莱茵意识到这一点后赶紧伪装成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轻声说:“我哪里能算得上危险呢……少将,您难道不想知道真正的危险究竟在哪里吗?” 路西维塔嗤笑一声,“你说得对,所以,祈祷你能在清理场活下来吧?活到能让我看到你价值的那一刻。” 说完他转身就走,莱茵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局,而局后的操盘手此刻还没有显露出来。路西维塔想通过他来钓出幕后的大鱼,但在这之前他要看到莱茵的价值,如果只是个随随便便就会轻易残废的炮灰,那利不利用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不对。莱茵是自己来到岩灰监狱的,而路西维塔的往事他没有透露出去……当年盯着路西维塔的势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并且他们都知道路西维塔身边有一只对他很重要的虫。 所以,当顶着极其相似的脸来到路西维面前的自己,就成为了这几方势力互相猜疑的关键。他们在思考莱茵到底是谁派来的,因此迫不及待地出手。 帝国采用的制度类似于君主立宪,虫皇名义上是整个国家的主人,但是真正操控的是由五大雄虫家族组成的议会,而由雌虫组成的军部在皇族和世族的角斗中就变得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养尊处优的雄虫们非常厌恶军雌,但雌君却仍然会是有实权军雌的原因,甚至他们一出生就会在有底蕴的家族里挑选有天赋的雌虫…… 但是这样导致了无数只有实力的雌虫被剥夺权利,只能困在雄虫的身侧,抛弃尊严求生。雄虫能够缓和雌虫的精神暴动让他们不至于过早地死去,可是那样的生活,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路西维塔名义上是莱茵·埃莱蒂斯的雌君,他年少有为,天赋颇高,一旦他愿意为埃莱蒂斯家族做事,那如今各方势力角斗的平衡局面就会彻底被打破。 好在他恨毒了莱茵·埃莱蒂斯,宁愿刺杀雄虫获得死罪也不愿意臣服于他,这正是那些上层贵族想看到的。 他们都想让路西维塔死在岩灰监狱里,因为路西维塔无论被谁得到,天平都会立刻倾斜。 第029章 入v三合一 1号清理场和整颗黎灰星都格格不入, 这里既不黄沙漫天也不破败荒凉,反而像一颗冠冕上的明珠。蜿蜒的曲水清澈见底,将茸茸青草分成了两块。柔和的日光从林间散射在地上,风吹过草地激起一层又一层的绿浪, 美不胜收。 但美好之下总是暗藏杀机。这里栖息着星球上危险等级最高的异形, 它们能根据环境变化自己的身形, 隐匿能力极佳。同时,正面战斗它们也丝毫不落下风, 充沛的体力和出色的智慧让它们盘踞这颗星球百年——直到虫族的到来。 第49章 众所周知,清理场危机四伏,莱茵一只手无寸铁之力的可怜虫自然是要找保命手段的, 比如……一件趁手的武器。 武器从哪里找呢?莱茵反正不相信自己家很能打的小白没有。 果不其然,一开始他们就遇上了潜伏在河流中的异形。莱茵还没来得及研究异形的外形弱点和思维方式, 就看见路西维塔从袖中滑出一点暗色的锋芒,无孔不入而又游刃有余地斩击出刀, 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莱茵的战斗技巧一向以轻灵为主, 来到虫族更是, 毕竟受到了雄虫这个限制。而路西维塔是他握着手抱在怀里一点点教出来的…… 当然不是实战训练,一开始莱茵觉得小孩子没必要打打杀杀,会做做家务勤快吃苦就很好。 他那个时候偶尔会把小白抱在怀里带着他玩《未来星》,顺嘴和他说这款机甲有什么好处那款机甲为什么性价比不高,敌人出腿的时候你要怎么按技能闪避才最不消耗体力…… 他说的是游戏攻略,但路西维塔知道这些放在实战中也不会出错。 知道莱茵是雄虫之后,路西维塔陷入了深深的自卑。因为莱茵甚至还要去地下拳场这种危险的地方,虽然他再三重申自己完全不会有事, 但路西维塔总是迫切地想要成长,成为一只强大的雌虫。 所以每一把游戏他都像背诵秘籍一样目不转睛地学习, 然后在深夜偷偷练习,把自己弄的满身是伤。莱茵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直到如今,那些在游戏里可以做到,而现实里很难实现的身法,路西维塔都能精准复刻。他的战斗完美精准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像建模出来的百分百胜率npc。 但只有路西维塔自己知道,他今后还会赢很多场战斗,但最想赢的那一场,永远都是输家。 “太厉害了少将。”莱茵真心实意地夸赞。他知道路西维塔双手刀都用的很好,因此那把藏在袖子里的折刀肯定不止一把。于是莱茵上前,假装被异形的尸体绊了一下,准确无误地摔进了路西维塔的怀里。 碰瓷都没这么精准。 按往常路西维塔一定会避开,但问题出在异形身上。这只异形是a3变异体,大概率出现逼真假死形态迷惑敌人,他没有来得及告诉莱茵让他停止这种作死的行为,躺在地上的异形突然腾空而起,扑向莱茵毫无防备的后背—— 那一瞬间莱茵的手已经摸到了路西维塔袖中的折刀,他头都不用回也能精准把刀插进那只异形的死穴。可是莱茵硬生生忍住没动,等路西维塔一手揽过他,向下一倒躲避攻击,然后迅速反手割喉。 血液飞溅,落在路西维塔眼角那一点泪痣上,与他澄红的瞳孔相和,像一点经年的血色附着在精致苍白的脸上,妖冶非常。 莱茵突然觉得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而路西维塔愤怒地抬手掐住他的下颌,刀尖横置于莱茵颈侧,好像下一刻就要剜掉他的心尖肉。路西维塔的声音里藏着暴戾,他骤然开口 “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说出口的那瞬间路西维塔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压制着莱茵的手缓缓松开,好像才从某种梦魇中挣脱出来。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而……痛苦。 “不要让我……不要让我再看到这张脸死在我面前。” 路西维塔知道自己输了。林因死去的那一天是在他脑海里重复播放的旧电影,主角永远活在他的回忆里,逃不开躲不掉,哪怕是镜头外一个相似的侧面都能强行地把他带回那个时空。 而且海因和他太过相似,路西维塔总是在想,假如他还活着,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路西维塔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软弱,可最后还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他沉默地起身,然后把那把折刀丢给莱茵,轻声说:“随便你去哪里,不要死在我面前。” 莱茵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一滴冰冷的泪珠,与其说那是路西维塔的眼泪,更不如说像一滴相思成疾的血。 莱茵怔怔地,心想原来会这么难受。 原来看到你难受,我居然也会这么难受。 / 莱茵记得路西维塔第一次开口叫自己的名字的那天。 小白的喉咙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但是一直不开口说话。 莱茵觉得这倒没什么问题,心理创伤又或者是因为遭遇重大变故选择性失声都很正常。反正小白聪明得很,每次一个眼神就知道莱茵是想吃西红柿炒蛋还是芹菜炒肉。 小白——严格来说现在不能说是小白,这只雌虫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分化拥有了发情期,已经是只成年的,身量高挑的雌虫了。 莱茵已经很久没去过地下拳场了。小白还没成年的时候每次都非常抗拒他去这种危险的地方,回来手上划破一道口子都要一言不发地站在莱茵身边半天。着实是一种甜蜜的痛苦。 有人担心自己还是挺好的,莱茵撑着下巴看着垂眸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小雌虫,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 在小白成年之后他接手了家里一切事务,包括收入和支出。莱茵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不想让治家大权旁落,结果小白把他照顾得太好……莱茵选择躺平。 那天星球晴雨系统好像出了点岔子,原本自然雨和人工雨都不该落下的日子突然暴雨如注——莱茵原本坐在天台晒太阳打游戏,突然雨丝打湿了衣摆。 第50章 他关掉终端,在心里默数了三秒。 果然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莱茵面前,路西维塔撑着伞,将伞沿朝倾倒,一如初见时莱茵为他做的那样。 他脸上还带着一点少年未退的青涩,洁白衬衫的领口堆叠出柔软的弧度,本来是应该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可惜眼瞳中的血色和眼尾的泪痣妖气横生,给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莱茵伸了个懒腰,像只金色短毛猫一样窝在天台的环椅里,铂金色的发丝盖住他瓷白的肌肤,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明亮异常。 他摇了摇头,抬眼看着路西维塔,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你快把我惯坏了,小白。” 路西维塔冲他笑,银色的长发在身后束起高高的马尾,此时正随风发丝微扬。路西维塔长了一张高冷之花似的冰块脸,面对莱茵时却总是带着笑意。漂亮的红瞳此时映衬着莱茵自己的倒影,让他喉咙突然有点发痒。 莱茵觉得自己大概是想抽烟了。 路西维塔看见面前的雄虫取下带着微微水汽的眼镜,水雾蒸腾着的薄风凌乱地擦过点燃的火苗,然后烟火炸在眼前,莱茵扬唇,曳出一抹灿亮的笑。 他语调轻缓地叫路西维塔小白,下一刻路西维塔感受到冰冷的手指自然而然地穿过了自己的指间,就像过去那两年莱茵习惯性牵着他手一样,此刻也自然而然地扣住了他的手。 路西维塔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回扣上去。 莱茵优越的骨相在没有镜框的遮挡后清晰地呈现在雨幕里,路西维塔意识到从前自己看他需要仰头,而现在他们可以并肩。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带着尖锐尾音的子弹呼啸而来,直抵路西维塔的心脏,电光火石之间莱茵和他都采取了行动,路西维塔先把莱茵推出伞下这片危险范围,然后在瞬间锁定了远处天台上的敌人。然而就是这个片刻,第二发子弹接踵而至。 莱茵静默一瞬,强大的精神力迅速构建起路西维塔面前结实的屏障,但显然敌人有备而来,军火装备都绝非平常可以拿到,是专门暗杀高等级雌虫粒子武器,甚至还能破开雄虫的精神力屏障。 敌人显然没有想到路西维塔身边居然有一只等级足够高,能够使用精神力的雄虫,还好他足够谨慎,此刻迅速撤离。 路西维塔当然不会放过他,收伞起跃,利落的身影在雨幕里逐渐模糊。 莱茵担心,但终究还是让他去了。他总要让小白面对问题,问题是无缘无故谁会针对小白来进行一场高规格的刺杀。 “为什么在这颗三等星上会有如此强大的雄虫……阁下,恕我冒昧,您到底是谁?” 声音从莱茵背后传来,他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接近,但并没有杀意,莱茵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转身不咸不淡地反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在一个偏远三等星上,有虫要追杀我的雌虫。” 我的雌虫。这个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又简单,理所当然地将路西维塔划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阁下,不知您是哪位家族的主人。”在他身后的雌虫语气毕恭毕敬,但寸步不让。 “但是路西维塔在您手下成长到如此地步,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如果他不死,他就会成为莱茵·埃莱蒂斯大人选定的雌君。” “原本强盛的埃莱蒂斯再拥有一只堪堪接近s级雌虫,会变得相当难办。” “以您的实力,应当拥有不俗的权势,我想,您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 “路西维塔一定要死。从他幼年被莱茵·埃莱蒂斯阁下选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能活着。” “所以……得罪了。” 话落在莱茵耳畔的那一刻,他脑海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空白,然后面前雌虫的刀锋没入他的胸膛,也许那只虫自己都没有料想到,以莱茵的实力他居然毫无戒备,攻击得这么轻易。 巨大的痛感将莱茵拉回现实,他伸出手紧紧按出雌虫准备极速退出的刀锋,强大的精神力全部加诸于面前的敌人之上。他指尖渗出鲜血,但他又毫不在意。 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你刚刚说……路西维塔?” 莱茵没有听见回答,因为路西维塔已经赶了回来,被他斩杀的敌人倒在了莱茵面前,而他胸前的血渍开始往外扩散,在雨中翻涌起猩红的水花。 鲜艳的血水将路西维塔倒影扭曲,他脸上第一次出现毫无保留的恐惧与绝望,黏稠的红血从路西维塔的指尖淌下,他颤抖着握住了莱茵的手。 “路西维塔……?” 莱茵听见自己这么问。 然后他察觉到滚烫的眼泪滴在自己脸上,银发的雌虫颤抖着开口,声音居然意外得有点好听,虽然常年不说话导致有点沙哑,但声线却温润而清冷。 “是我……我的名字是路西维塔。林因,你不要死。” 莱茵想安慰他说小伤而已,但是小白是路西维塔这件事又让他无法开口,他轻轻叹了口气,握住路西维塔的手,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路西维塔,那个他应该在五年后遇到的主角,因为惊艳的天赋被反派莱茵选中成为他的雌君,开启一段被压迫然后报复翻盘的故事。 小白,莱茵一时心软从路上捡回来的可怜雌虫,虽然成长得很快如今也相当厉害,但是在莱茵心里一直是需要照顾的,需要保护的那个小孩。 第51章 他们居然是同一只虫。这到底是什么鬼运气? 失去意识时莱茵被058拉进了系统空间,可怜的058从休眠中醒来,正复盘着莱茵这五年来的所作所为,就骤然听到了这个爆炸的消息。此刻内心非常崩溃。 “任务的正式节点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世界里不可能出现两个你,你必须回到莱茵的身份,同时让林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莱茵撑着下巴神色凝重。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准备怎么办?你已经和主角产生了交集,你能下得去手吗?”058担忧地问。 小世界的任务对象和自己养了五年的小孩,在人心里的分量当然不可能是等重的。 莱茵沉默了片刻,说可以。 他垂眸,叹了口气。 养成游戏已经game over 了,小白……不对,路西维塔,接下来大概是地狱模式。 希望你……能成为应该成为的样子,在虫族历史上被后世铭记。 / 莱茵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自己好像已经睡了很多天,而路西维塔也破天荒的不在床侧。 自己身上的伤倒是好的有点过于快速了,也神清气爽,没有一丝不适。不知道路西维塔用了什么方法……莱茵狐疑地下床推开路西维塔的卧室门,发现路西维塔可怜兮兮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汗湿的银发胡乱地散开铺在床上,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泪珠。 莱茵心想是因为太担心自己了吗?他走到路西维塔的床边摸了摸他的脸,把他叫醒。然后轻声说,“洗澡再睡,不然会感冒。” 路西维塔听到他的声音就迅速从混乱中醒来,看到莱茵的第一眼,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瑟缩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拿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你醒了?”路西维塔的声音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嘶哑,侧头时,莱茵好像看到了他锁骨上一晃而过的一片红痕。 看错了吗…… 莱茵莫名觉得这片痕迹有点眼熟,但是路西维塔声音黏糊糊地像在撒娇,他从前不说话的时候莱茵就有点抵抗不住他撒娇,更别说现在。 他抽回手轻咳了一下,看见路西维塔乖顺地起身去浴室洗漱,就是下床时莫名其妙愣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浴室。 总觉得……有点奇怪。 房间里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香味,但不是路西维塔的信息素,他记得路西维塔的信息素像一片暴雨后依然挺立的荆棘丛,不是淡淡的花香。 但他现在被更重要的事扰乱着思绪,没时间思考哪里不对,他点开终端看着时间,又无端叹了口气。 自从他醒来之后,路西维塔莫名有点黏他,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跟着的黏,是假如莱茵在卧室,路西维塔就要悄悄靠着门在外面坐下的那种黏法。 好像他一定要在能够控制的范围内离莱茵近一点才能够安心。 莱茵这种小事当然乐意惯着他,不如说他打开门,发现靠坐在门口快睡着的,头一点一点的路西维塔时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把他抱上床去了。 路西维塔吓了一跳,在被柔软的被窝裹住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 莱茵轻车熟路地用被子将雌虫裹成一个蚕蛹,然后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又睡不着?” 路西维塔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看见莱茵关上灯,像是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轻声说道:“都会过去的,别害怕。” 莱茵小时候也常常抱着他睡,路西维塔刚来的时候在沙发上总是做噩梦。即使莱茵后来把客卧给他收拾好了,他偶尔还是会半夜惊醒,然后抱膝坐在沙发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莱茵晚上游戏打得晚了,经常会出去看他有没有睡好。十次里面有八次路西维塔都没睡着,最后他索性直接强硬地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卧室,逼着小雌虫睡觉。 一开始的时候路西维塔就算睡不着也会乖乖闭眼不乱动,尽量假装自己在好好休息。后来莱茵的怀抱太舒适了,这家伙睡觉的时候总喜欢顺手把小雌虫搂进怀里,像是天然的避风港。 于是,路西维塔终于能享受那些安稳的梦境。 他总是会梦到漫天大雪,自己被莱茵抱在臂弯里,那么安心又温暖。 是很好很好的梦。 路西维塔点了点头,然后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展开被子,默默地蹭进了莱茵的怀里。 他会……推开我吗? 路西维塔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却发现莱茵愣了一下之后,毫不犹豫地伸开手搂住自己,笑着说了一句。 “这么大了还爱撒娇。” 怀中的雌虫触手冰凉,身材匀称,抱起来像一块上好的玉。莱茵忽略掉心里那一丝丝诡异的感觉,抱着雌虫睡着了。 月光洒在路西维塔的脸上,可以看到他脸颊上那一抹动人的红晕。 / 他们彼此安稳地陪伴着,时间过得很快。某天,莱茵在沙发上打完了一把游戏,然后突然低头问路西维塔:“星环上听说新开了一家餐厅,据说可以看到陨石,你想去吗?” 路西维塔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莱茵看向他,问道:“为什么?” 路西维塔沉默了片刻,仍然没有开口。 第52章 他知道自己会给莱茵带来危险,所以不愿意拖累他,但又不愿意就这样与莱茵分开…… 他默默地想,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一定会强大到能够保护你。 莱茵走到路西维塔面前捧起他的脸,语气里带着诱哄和撒娇的意味,“陪我去吧路西维塔,那会是很漂亮的风景,我想和你一起看。” “只和你看。” 路西维塔抬眸看向莱茵,他那样的神情让路西维塔无法拒绝,于是路西维塔最后还是点头,获得了莱茵一句带着笑意的“真乖。” / 星环餐厅确实像他的推荐语写的一样值得一来,在浩瀚无垠的太空中看着广袤的繁星享受美食确实是一大乐趣。 能来这里用餐的基本上都是雌虫陪着自家雄主,否则普通雌虫不会也没有必要来这种昂贵的地方独自享用晚餐。 这个时候莱茵再伪装成雌虫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容易被查。他拉着路西维塔的手,微微散发出一点精神力,轻松通过了安检,走向预定好的落地窗旁边的餐桌。 路西维塔心想雄虫果然还是喜欢这样漂亮的东西……莱茵和他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一定会受到委屈。来这里之前,路西维塔早就已经通过了军部的考核,再过两个月就可以直接入伍。 一方面他不想在自己还未成长之前再给莱茵带来危险,另一方面他急切地想要往上爬,获得权利和地位,来给予自己家里的这只雄虫最好的一切。 莱茵比帝国的任何一只雄虫都更配华美的服饰和珍馐美食。路西维塔想把最好的给他。 雌虫低头用餐的时候莱茵没有动,他长久地注视着面前这只自己养大的小雌虫,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058,到了吗?” “到了宿主,埃莱蒂斯家的星舰已经停靠在了星环的空间站上。” 就在058说话的时候,从落地窗外看去,漂浮的漂亮陨石被庞然大物遮住。上刻着家纹的巨大星舰,从远处慢慢停靠下来,占据着所有虫的目光。 路西维塔瞳孔骤然紧缩,他认得那个家纹,那代表着埃莱蒂斯——那个带给他痛苦的古老雄虫家族。 他来不及解释,起身匆匆带着莱茵离开,可是从空间站进出的飞船已经全部被拦住盘查,莱茵皱眉问其他顾客。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好像听说,是主星的大人物亲自来到这里,说……要找他的雌君?” “开什么玩笑,主星雄虫阁下的雌君怎么会在三等星上,还要亲自来找?” “你们别说了,赶紧通过检查走吧,不然到时候万一那位尊贵的雄虫阁下生气……” 周围从议论纷纷到安静只需要两秒,路西维塔在听到这些话后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同莱茵告别。 “林因。”他极其郑重地告别,“我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没有时间解释,无论如何至少都不能让面前的雄虫受到伤害。路西维塔从离开的虫流里逆行而上,背影里是无畏的决绝。 莱茵看着他的身影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他站在人潮的背面,看着路西维塔只身奔赴无边的暗夜。 他取下脸上的眼镜扔进垃圾桶,然后问058:“现在系统商城能用了没?” “开了开了。”058说“想要哪款衣服都能选。” 莱茵撩起遮眼的刘海然后嗯了一声,和路西维塔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 路西维塔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目前的情况,空间站的飞船一定正在被严加看管,如果真的是莱茵·埃莱蒂斯亲自来的话,那他手下的雌虫一定不是好对付的。 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路西维塔把散落的头发重新扎好。今天出门的时候莱茵抓着他看了半天,最后颇有兴趣地给他在长发末尾绑了一个蓝色的缎带蝴蝶结,要不是时间不够,说不定还能给他编个麻花辫。 路西维塔把那个蝴蝶结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然后抓餐厅外端的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他落点判断精准,正好就落在备用飞船舱门前,路西维塔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到守卫。 中计了—— 路西维塔没有贸然踏进去,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转身后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想法好像全部都被看穿。他被围靠过来的雌虫们锁住手腕,路西维塔精准地反身踢腿,但是雌虫的一句话让他无法动弹。 “别挣扎了——和莱茵大人回去吧。你身边的那只雄虫在他手里。” 哪怕是诈唬路西维塔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下意识地停手然后顺着那只雌虫的视线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浮在空间站顶端的星舰已经停了过来,顶端悠悠闲闲地站着一位雄虫。 那只雄虫身穿精美的西装,金发被风撩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里一切的闹剧,然后朝路西维塔挥了挥手。 身边雌虫恭敬的低头,路西维塔知道,那就是莱茵·埃莱蒂斯。 他身边靠坐着一个背影,虽然看不到脸,但是雄虫的信息素是无法被模仿的,空气中弥漫着林因霜雪一样干净透明的信息素味道,让路西维塔身体本能地开始颤栗。 莱茵的神情看不分明,但路西维塔能看见他满不在乎地弯下腰偏头打量了一下身边的雄虫,然后伸出手,就那样稀松平常地一推—— 第53章 林因的身影坠下星舰,至此,成为宇宙中一粒不知道是什么的尘埃。 那样干净的,凛冽似雪的味道,彻底从路西维塔身边消失。 从这一刻开始,路西维塔的生命就是一场不曾消融的苦冬。 经年的雪色漫天,禁锢住一个冰冷的,驳疼痛的灵魂。 那一瞬间路西维塔只想和那道身影一起跃下空间站,可是他被太多双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有雌虫在他耳边说 “莱茵阁下说让我转告您——请不要挣扎,乖乖回去当他的雌君,你还有活下来的资格。” “否则……下场就会是这样。” 这句话,被路西维塔用刀尖刻在了心上,带着他嗜血的杀意。 从这天开始,路西维塔来到主星进入军部,然后不要命地参加了数十场艰难的战役,成为了享誉帝国的最年轻的少将。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一击必杀的那一刻。 / 路西维塔转身要走,莱茵突然叫住他。 “少将,其实你本来想杀了我,但是又下不去手,对吗?” “你知道盯着你的虫很多,所以故意演一出戏让他们全部聚集到这里……聚集到这个远离主星的监狱来。” 莱茵叹了口气,“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但是请不要这样,少将。你还需要回到军部回到帝国,没有必要做得这么决绝。” 路西维塔讥讽地笑出了声,他问:“你以为你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我一定要让莱茵·埃莱蒂斯和那些贵族雄虫死在这里,就是这样。” “回不回去……无所谓。” 路西维塔的银发在空中飘扬,随着他话音落下,1号清理场整个范围之内突然都突然开始陷入沉默,然后就是成百上千倍的异形暴动。 异形潮被强行引发了,原本百年都没有产生过的异形暴乱此时在这里出现,足以踏平岩灰监狱。 路西维塔笑了笑,“军雌在和敌人血战的时候,雄虫又在做什么呢?他们不了解异形,不了解机甲,只要施舍着放出精神力和信息素,雌虫就会乖乖听话。” “今天如果我把岩灰毁了,那些叛逆的,不听话的雌虫都会出来……” “你说,莱茵·埃莱蒂斯会不会来?那些贵族雄虫又会不会来?” 路西维塔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他笑意盈盈地朝远方走去,朝莱茵挥了挥手。 “你自由了。”他说,“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去过你想过的人生。” 就当……他也这样活了下去。 / 星历183年,原帝国少将路西维塔疑似引发岩灰监狱暴动。 同时,停驻在主星的,由路西维塔作为前任长官管辖的第一军团私自前往黎灰星,并拒绝议会调令。 为了调查和镇压此次暴乱,帝国议会决定在黎灰星亲自进行审判,派遣大皇子莫雷·兰登和埃莱蒂斯家族少主莱茵·埃莱蒂斯处理此事。 “殿下,这边请。” 领路的雌虫对于这位雄虫殿下十分尊敬,虽说帝国皇室没有实权,但是大皇子是a级雄虫,又有一位厉害的雌君,如今隐隐约约有与议会分庭抗礼的意思。 莫雷·兰登轻蔑地瞥了一眼雌虫,然后不紧不慢地问:“莱茵还没过来吗?” “莱茵阁下行事作风……您是知道的。” 雌虫这样回答,听见莫雷冷笑了一下,拐进了这次的审判席。 路西维塔可不得了,居然敢带整个第一军团和他一同抗旨,第一军是受贵族控制最少的军团,但战斗力不容小觑,在大大小小的作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不能轻易失去。 更别说岩灰监狱里还有一群危险的雌虫。 因此当路西维塔提出自己并没有引发暴乱,请帝国明鉴的时候,帝国认为这是路西维塔用第一军团威胁他们,想要重回军部的信号。 不论如何,帝国举行了这次审判。 莫雷·兰登扫视着周围,发现路西维塔倒是一点不紧张,丝毫没有被审判的恐惧感。 银发雌虫安之若素地站在台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 莫雷气不打一出来,正好审判时间也要开始了,他不打算等莱茵那个家伙,直接就是劈头盖脸地质问路西维塔 “路西维塔·塞西亚,你是否知罪!” “阁下,我的名字就是路西维塔,并没有塞西亚这个后缀。”路西维塔挑眉补充,然后说,“其次,我记得审判庭应该还需要莱茵·埃莱蒂斯阁下到场,您说呢?” 莫雷冷笑一声,“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意图谋反引发暴乱,是不是你所为。” 路西维塔叹了口气,“好吧。但是阁下,我真的是冤枉的。至于第一军团的抗旨……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也觉得我是冤枉的。” “路西维塔,你不会真的以为,手握第一军团就可以安然无事了吧?” 莫雷看到他不尊不敬的样子就知道路西维塔绝非真心向帝国服软,因此也没有必要再和他说下去。 议会早就商量过,如果不能为之所用,就地格杀。 他直接甩出最后的选项:“今天最后的结局,就是你会在这里迎来你的死刑。” 路西维塔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不置可否地说,“就当是这样好了。但是殿下,我能否等莱茵阁下到场再来辩驳呢?毕竟……他也是我的,雄主啊。” 第54章 路西维塔把雄主这两个字说得很轻,绯红的眼瞳里带出深深的恶意。 “不需要——” “当然没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后面听审席上的虫开口了,在场的虫谁敢打断莫雷·兰登的话,都纷纷侧目看去,包括路西维塔。 不知道这只虫是从哪里混进来的,此时他正好结束了手上一把游戏,笑眯眯地抬头说出了刚刚那句话。 路西维塔愣了片刻——海因?还是…… 他有些分不清,因为那双漂亮的瞳孔像昂贵的蓝色托帕石,苍白的金发被梳起来,充满攻击性的眉眼轮廓足够吸引人的目光——如果林因会这样打扮的话,那应该是一张这样的脸。 路西维塔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扼紧,连心跳都不敢过快。 然后,接下来莫雷·兰登的话好像让他真正被宣判了死刑。 “莱茵?你来了为什么不说。”莫雷不悦地开口,但由于莱茵是真正拥有实权的雄虫,他不敢太过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虫都慌乱的收回视线。莱茵放下手里的游戏机一步步从后面的台阶走上前来,他笑着开口。 “我只是在想,路西维塔少将自从回到主星一直没有和我这个名义上的雄主见过面,也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不太适应。” 莱茵强大的精神力和信息素突然充斥整个审判庭,这是雄虫对他人的警告和挑衅。莱茵在这个时候释放出这个信号,究竟意欲何为? “别紧张,路西维塔少将。”他停下脚步,靠在路西维塔台上的栏杆旁,霜雪的味道笼罩着银发的雌虫,让他的后颈开始变得滚烫。 路西维塔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唯有身体对这个信息素做出的明明白白的反应告诉他——莱茵·埃莱蒂斯,就是那个把他捡回家的雄虫。 但是……为什么? 路西维塔太久没有被这个信息素抚慰过,他几乎快要站不住,然后就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别紧张。”莱茵再次笑着说道,“我只是来签署赦免你的文件。” 莱茵随手把玩着放在桌边的钢笔,熟悉他的虫都知道他绝非温柔体贴的性格,反而喜怒无常恶意满满。 只见他突然用手抬起路西维塔的脸,然后慢悠悠地笑了起来。 “少将,我发现,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他抬起手,钢笔的笔尖就这样靠近路西维塔最脆弱的眼瞳,马上要触碰到的时候莱茵又轻笑一声,笔尖下移,傲慢又轻佻地撩开了路西维塔的领口,在他的锁骨上轻轻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莱茵·埃莱蒂斯 他松开手,钢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宣告了他对此事兴趣的终结。 他冷冷回过头看向审判庭上的所有虫,一字一句地开口。 “路西维塔由我赦免,他是我选定的雌君,从现在开始,他的所有权归我,都听懂了吗?” “跟我回白露漓泉宫,路西维塔少将。” 第030章 亲吻 他说完后没有再多废话一句, 而是径直把路西维塔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路西维塔本来就被他扶着,踉跄了一下之后彻底被他拢入怀中。 莱茵看起来很不耐烦地直接弯腰把路西维塔打横抱起,雌虫银发披散了他满身,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他的肩头。 莱茵将他抱出了审判庭, 在所有虫的见证之下。而没有虫对此敢有异议, 就像莱茵说的那样, 路西维塔是他的雌君。 只是这样的莱茵和路西维塔都不是大众印象里的样子,路西维塔锋芒毕露是带刺的毒蔷薇, 此时居然堪称乖顺的靠在莱茵怀里,连长睫起落都比往常更慢,像个呆呆的娃娃。 事实上也差不多, 路西维塔沉溺在这片熟悉的信息素里,感觉思考能力都被渐渐剥夺, 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信息素的主人,那只抱着他的雄虫。 路西维塔苍白的手指抵住莱茵的肩胛, 环起的指节拢住他背后昂贵舒适的衣料, 路西维塔的神智游离, 抬眼看向莱茵,在他平静的蓝色瞳孔里看见属于自己的一抹红影。 “林因……?” 路西维塔小声问。 “是我。”莱茵没有看他,但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片刻,又重新开口。 “我的名字是莱茵……莱茵·埃莱蒂斯。” 路西维塔手指骤然缩紧,他急促地喘了一声,宕机的大脑瞬息重启。 路西维塔是为了杀他而来的……原本。 第一军团的指挥舰悬在黎灰星之上,而路西维塔早就已经让手下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枷锁, 他随时可以进入虫化状态,只需片刻即可杀死莱茵和莫雷·兰登。就算他自己失败, 第一军团也会立即对帝国护卫队动手…… “不要出去。”路西维塔第一反应就是警告莱茵。他下的命令是,只要有雄虫活着走出审判庭,格杀勿论。 莱茵不知道为什么轻轻笑了一下,他问:“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路西维塔陷入了沉默。 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路西维塔一出生,就被测定为有成为s级雌虫的潜力。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念的时候,就有虫宣判了他的命运,说能被预定为莱茵大人未来的雌君,是你的荣幸。 然后就是无处不在的暗杀和算计,年幼的雌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没有了利用价值,被扔出家族自生自灭。 第55章 而埃莱蒂斯家呢,死掉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他们不仅不在意,还认为路西维塔这个废物丢脸,因此也乐意添一把火。 路西维塔会因为莱茵·埃莱蒂斯死在那个雪天。 但那天,有另一个雄虫朝他伸出了手。 他曾经坚定不移地以为那是救赎……可是现在他发现,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他命运的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和在每一个难捱的夜里温柔给予自己怀抱的,是同一只虫。 是骗局吗?自始至终都被骗得团团转吗? 但是…… 路西维塔把哽在喉头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他说:“所以那天你没事……对不对?你不疼?” 莱茵脚步一顿,他突然觉得路西维塔真得很会撒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小声问出来的一句话,就能够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的涟漪。 “我不疼。”莱茵的声音有点哑。他终于敢和路西维塔的眼光相撞,好好描摹着他的眉眼。 但是他并不能在此停下,058和他已经分析过,从这一刻开始盯着路西维塔和莱茵的虫会成几何倍数增长,莱茵心想他不能和路西维塔再说更多,最好装出一副不和的样子。等回到主星就让雌虫重回军部做他应该做的事,剩下的莱茵再慢慢处理。 外面的日光明亮,刺目的光从紧闭的厚重木门里漏进来,有一瞬间晃到了路西维塔的眼睛。莱茵的手心缓缓下移轻轻盖住了他的脸,然后带着他走了出去。 路西维塔想说等一下,他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给星舰上的指挥官让他们不用动手。而莱茵并没有把自己的手移开,而是在明媚的苍穹之下轻轻吻住了怀中路西维塔的唇。 ……去他的不和…… 莱茵心想,我养的雌虫,亲一下怎么了? 路西维塔感受到了唇角的温度,原本就滚烫的虫纹此刻更是灼热得吓人,明明只是一个相当克制一触即分的吻,却逼的路西维塔从唇齿间泄漏出一声轻吟。 慌忙之间他也不忘记扣住终端发出了停手的命令,还好一切都来得及,没有出岔子。 但是这下第一军团的所有虫都能看见莱茵·埃莱蒂斯那个混蛋把他们长官强吻了。 虽然……看起来不像强吻,而且名义上来说,路西维塔是他的雌君。 但是谁都知道莱茵厌恶路西维塔至极,而路西维塔也同样如此,他两亲在一起……亲在一起……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吗? 指挥官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终端上撤退的信号,十分怀疑自家长官是不是被威胁了。但服从命令是他们的天职,于是没有虫再轻举妄动,而是看着莱茵把路西维塔抱上了埃莱蒂斯家的星舰。 路西维塔被放在椅子上的时候终于被莱茵解放了视线,事实上其实是因为莱茵亲完之后特别不好意思所以一直不敢让路西维塔看自己。 毕竟总有一种,就是,把自己家白菜啃了的那种愧疚感。 路西维塔压抑着自己身上过分明显的反应,仔细看着莱茵眼睛里那一抹剔透的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故意把我捡回去的吗?” “不……”莱茵叹了口气,“那是个意外,我以为你就只是小白而已。” 然后他又说:“我骗了你,两次。我很抱歉,路西维塔,是我让你的生活变得糟糕。” 路西维塔没有说话,他静静听着莱茵说下去。 “这中间有很多……我现在不能说的理由。如果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我再告诉你。” “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你可以随意开口……” “我会让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你一直是帝国的骄傲。”莱茵停了一下,然后才温柔地说,“也是我的骄傲。” 路西维塔突然伸手去碰莱茵的眼睛,快要接触到时又不太好意思地收回手,这一刻的莱茵是他了解的那个,温柔,坚定,让他安心。 “您变成海因来到岩灰,是为了知道有哪些虫在盯着我吗?” 莱茵嗯了一声,补充道:“不仅是你,还有虫在盯着我。” 路西维塔点头,将脸轻轻靠在膝上思考了很久。莱茵知道这对路西维塔来说并不是一下就能接受的事,不如说现在路西维塔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让莱茵意识到,原来他这么……喜欢我。 路西维塔很久都没有这样想过事情,在属下面前他永远运筹帷幄坚不可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莱茵旁边他就会不自觉地回到小时候那样。 可能是因为身体本能的安心。 他斟酌着开口,最后犹豫了半晌,从嘴里吐出来一句轻柔的回答。 “我明白了……雄主。” 莱茵正端着旁边的冰薄荷酒抿了一口,闻言被呛得咳了起来,路西维塔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问 “怎么了?” 莱茵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没事,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路西维塔,就是,你的信息素发生变化,是因为我吗?” 路西维塔松开手,唇线下意识地抿起,原本就透着一抹绯红的脸此刻艳得锋锐。室内柔和的光泽渡在他红宝石一般透亮的眼晴里,显得格外诱人。 “我……”路西维塔想解释,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后闭了闭眼,学着其他雌虫那样不太熟练地跪下向雄虫谢罪。 “雄主……我当时擅作主张……”他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但莱茵忍不了他这样,直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按在自己腿上坐下。 第56章 莱茵长叹了一口气。 “小白……饶了我吧,别叫我雄主了。” 听到他这样叫自己,路西维塔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羞耻,他断断续续地回答着莱茵的问题。 莱茵看着他这样更有点忍不了了,他扣住路西维塔的后颈径直吻了上去,和早一点那个温和有礼浅尝辄止的吻不同,这个吻是真正在攻城略地。 莱茵的眼尾懒懒地垂着弧,只要是路西维塔,那么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吻得自在又分明,温度在狭小的室内攀升,给他下垂的睫毛勾上几珠剔透的水珠,濡湿出一片浓稠的黑色,然后轻轻落在了路西维塔的齿间。 路西维塔的身体在唇齿相依间透出一点黏糊的潮意。莱茵于是就笑了,他辗转着在路西维塔的唇角咬出糜艳的红,然后伸手去轻触他绯红的眼瞳。 莱茵食指上戴着他喜欢的红宝石戒指,此时挑起路西维塔的脸,在那张春潮四起的精致脸庞映衬下艳艳似血。 莱茵用手按开路西维塔的唇,带着一点撒娇一样的意味,说,“路西维塔,帮我把戒指取下来好不好。” 路西维塔乖乖把那颗红宝石咬在唇间,然后听见莱茵说,“少将,那天我是怎么做的,你可不可以再教教我?” 路西维塔呜咽着点头。 第031章 惩罚 白露漓泉宫是主星上最华丽的住宅之一, 哪怕是虫皇的宫殿,也不能完全掩盖这座建筑的奢华。此刻,这里久不露面的主虫终于出现,吸引了很多目光。 莱茵把路西维塔带走这件事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普通民众都在担心路西维塔的虫身安全, 毕竟, 莱茵和路西维塔可以说是帝国最有名的一对“怨侣。” 至少这么多年的历史里, 把自己雌君玩进岩灰监狱的还是头一个。 不知道有多少家报社的记者在白露漓泉宫外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千盼万盼腰都站麻了的时候,终于看见莱茵和路西维塔一前一后的从星舰里出来。 路西维塔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也不知道经过了一番怎样的折磨,虽然看不见衣物掩盖下的伤口,但是从路西维塔皱着眉的神情来看, 想必这次旅途不太美妙。 而莱茵脸色阴沉,就算他在雄虫中是一等一的俊美, 但是抬眼间那种如同看蝼蚁的冷漠的神态,就让无数虫明白, 这是一只被权利惯坏了的, 心狠手辣的雄虫。 事实上, 莱茵心情确实不是太好。 路西维塔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原本…… 原本在星舰上,路西维塔被莱茵扰乱一池春水,只能靠在他肩头无助地喘息。 莱茵喜欢的那枚戒指被他好好咬在唇间,在不急不慢的调弄之下染上暧昧水色。路西维塔连欢愉的眼泪是绯色,被雨帘似的睫毛接住,一颗一颗向下打落。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会这么舒适又让人沉迷。呻/吟哽在喉头,无助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路西维塔曾经说过自己不说话的理由, 痛苦的呻/吟往往是施暴者的兴奋剂,而在路西维塔的逃亡路上任何声音都可能把他推向死亡。所以他再疼, 也要做到闭口不言。 莱茵不希望他这样,路西维塔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后来养在身边,也渐渐习惯用一种平静又自然的语调去喊莱茵的名字。 他希望路西维塔的苦痛能被忘记,剩下记住的都是欢愉。 所以莱茵顿了一下,轻轻吻了吻路西维塔后颈那一片蔷薇。那是莱茵给他打上的烙印,原本莱茵不记得,而现在终于明了。 “少将。”莱茵笑着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而路西维塔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他想大部分雄虫确实是通过折磨雌虫来获得快感,且这也算是雌虫让自己雄主满意的一种手段……所以路西维塔沉默片刻后从莱茵腿上起身,拉开了星舰上应急储物箱的暗格。 那里面全都是夸张到堪称刑具的玩意,路西维塔犹豫半秒轻轻挑选了一根还算正常的长鞭,递到莱茵手里。 莱茵:?亲到一半你这是做什么? “雄主,如果你想的话。”路西维塔冷静地说,“我可以……” 莱茵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他最初的时候并不是一心沉迷游戏的死宅,相反,他其实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再说来虫族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所以他才真的生气了。 莱茵轻轻笑了一下,这笑声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路西维塔本能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想抬头去看莱茵的神情,却被莱茵拿着的冰冷鞭尾抵住了下颌。 “让你动了吗。”莱茵敛眸问。 路西维塔摇了摇头没说话,他偷偷把莱茵的戒指攥进手心里,心想这种事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的时候莱茵不清醒,所以那样温柔的索取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这样能看到莱茵骨感纤长的手,他正在慢悠悠地转动着鞭柄,好像在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长鞭高高扬起时路西维塔没什么反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疼痛没有意见。 结果预想中的鞭笞没有落在他背上,路西维塔奇怪地去看,却被莱茵伸过来的手掌控住了。莱茵用长鞭撩起了他背后散落的长发,细数着他在岩灰监狱留下来的伤痕。 “你提醒了我。”莱茵的声音褪去深沉的冷感,带上了一点无可奈何。 第57章 “你是该罚。” 莱茵的手慢悠悠地抚过他那些快要愈合的伤痕,很轻很温柔,像羽毛落在了路西维塔的背上,却让他感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浸泡着,酸涩又柔软。 “我记得送你走的时候没有这些。”莱茵轻轻说。 然后他把路西维塔轻轻压在柔软的地毯上,好巧不巧,那片漂亮的地毯上绣着的就是一朵一朵的蔷薇花,此刻像恣意开在了路西维塔的身上。 “你还觉得,我会那样对你。” 莱茵哑顿的声音裹挟着他那一点剖剔成片的真心,还带着说不清的委屈。他在暗色灯光下剔透的蓝瞳好似飞出来的蝶蓝翅尾,太晃人,像要飞出来停在路西维塔的指尖。 路西维塔慌了,他现在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想要抬手去碰莱茵的脸,却被强硬的扣在了身下。 莱茵用鞭柄抵住了他,“别急,路西维塔……” “说了罚你,就真的罚你。” 手里的东西不仅仅可以用来责罚打骂,还能化为温柔的绕指柔,缠绕在你的心上。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路西维塔在欲生欲死的快乐里不得解脱,无助地乞求莱茵的原谅。而莱茵虽然还没消气,但看他实在受不住了,用一个轻吻结束了这场暧昧的惩罚。 白露漓泉宫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 蹲守在这里的记者当然不会去触莱茵的霉头,相反,他们知道如果能让路西维塔开口说话,不管是话题度还是别的什么都能吸引大批观众。于是他们特地等莱茵的身影没入殿前花丛里,才冲上去拦住路西维塔。 路西维塔脚步一顿,懒洋洋的掀起眼说了一句滚。 记者嬉皮笑脸道:“路西维塔先生,您现在能否官复原职还不一定呢,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想请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路西维塔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况且他现在急着去找莱茵解释让他消气,没心情和他们辩驳。 他直接绕开那群记者准备进去,但显然,他们并不肯就这样算了,反而扒在门外大声问。 “路西维塔先生,您一个进过监狱的雌虫还能成为莱茵阁下的雌君吗,您是否担心自己会被送进雌奴交易所……”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路西维塔就转身抬手,瞬间虫化的指尖抵在那个胆大包天记者的颈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滚?”路西维塔声音很低,好像懒得大声说话。 被他制住的记者摇着头不敢多言,但是别家报社的记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帮腔,“路西维塔先生,您怎么能在白露漓泉宫前面闹事呢?让护卫把我们赶走就好了,何必出手伤害无辜民众。” 路西维塔歪了歪头:“没记错的话,我现在也是无辜民众。” 那个记者是吃准了在莱茵的授意下白露漓泉宫的仆从不会出手管路西维塔的事,他今天势必要挖出点猛料,再不济也可以起个夸张的头版头条。 而莱茵没想到路西维塔还没跟上来,顿了一下又还是折回去等他,结果正好看到自家雌君一副不耐烦的想杀虫的表情,心说这么多年也是脾气见长,是好事。但是,刚刚怎么就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莱茵无言的放出精神力对无关紧要的那些虫进行警告,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回大门前,垂眸随意地把路西维塔拉了进去。 路西维塔知道在外,尤其是在这么多镜头之下他们关系不能太好,因此还没等莱茵开口就主动挣扎了一下,看起来非常不想被雄虫碰的样子。 众虫咂舌,这确实是第一次见对雄主没好脸色的雌虫。 莱茵看了看路西维塔,觉得他演技还有待提升,毕竟虽然看起来一副反抗不能的样子,尾指却偏偏要勾着莱茵的手,分也分不开。 莱茵于是也没有甩开他,而是强硬的把路西维塔绑在自己的身侧,拉着他就走。 只是走前淡淡扫了一眼那些记者,勾起一点嘲讽的笑 “我玩腻的东西,你就以为你能碰了?” 莱茵·埃莱蒂斯这一句随口扔下的话,接下来却给了那些虫留下了一段终生难忘的记忆。 再没有谁敢窥视路西维塔和莱茵的事,在这种诡异的闭口不提下,对于他们的猜测更加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而实际上呢,舆论中心的这两位正谁也不看谁的拉着手在白露漓泉宫里漫步。 莱茵还在想,到今天晚上吃饭之前都不和路西维塔说话,却发现路西维塔轻轻把手里的红宝石戒指推回了自己的指根。 莱茵低头看,发现路西维塔尾指上也有一枚蔷薇花素戒,安静又好看的扣在那里,像一个无言的誓约。 戒指戴在尾指,是爱人已经死亡的意思。 莱茵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取下路西维塔尾指上的蔷薇花素戒,在他询问的视线里,重新为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莱茵郑重地开口。 “路西维塔,你是我……唯一的雌君。” 不只是这辈子,是无数个他独自走过的时空。 第032章 宣誓 路西维塔突然觉得舌尖有些发麻, 听到这句话他第一反应不是喜悦或者如释重负,而是下意识地蜷缩起放在莱茵手里的指尖,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58章 白露漓泉宫四季永生次第开放的花丛里,他们的影子严丝合缝地嵌在蔷薇花之上, 是那么近, 那么近的距离。 可是路西维塔无言地错开一步, 于是影子也跟着分开了。 莱茵只觉得手中一空,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抬眸看向路西维塔。 是拒绝吗? 路西维塔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于是磕磕绊绊地, 像多年前那样,叫莱茵的名字。 “莱茵。” 路西维塔刚刚那一刻想起的其实是一件旧事。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阳光正好,莱茵躺在客厅松捻的软绒上打游戏。地毯是路西维塔新买的, 毕竟莱茵没骨头似的, 家里哪都能躺。 莱茵对此非常受用, 他抬手揉了揉坐在一边看书的路西维塔柔顺的发顶,感慨了一句 “还好当时跑出来了。” “从你原来住的地方吗?”路西维塔问。他知道雄虫身上都是谜团,但是他无意探究。 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路西维塔想他大概是虫族唯一一只要被雄虫保护的雌虫。 莱茵原本的家会是漂亮的宫殿还是精致的洋房?帝国所有的雄虫都会受到无条件的偏爱,而莱茵却要和他一起挤在这个小房间里,没有漂亮的珠宝也没有最新款的飞船,唯一的爱好还是打游戏。 莱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棒了好不好,没有任务要做也没有内卷的同事, 想打多久游戏就可以打多久,还有只挺漂亮的雌虫忙上忙下做家务, 做梦都没有这么爽的时候。 他真心实意地说,“嗯,那里没有这里好。” “这里比白露漓泉宫都要好哦。” 白露漓泉宫路西维塔知道,他从家里逃出来就是拜那只没见过的雄虫莱茵·埃莱蒂斯所赐,那只虫住着帝国最奢华的宫殿之一,却根本没有资格。 路西维塔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得比那更好。 可是命运真是好笑,他们现在就站在白露漓泉宫里,其实莱茵拥有一切。 所以路西维塔退后一步,但那并不是拒绝。 他单膝下跪,姿态漂亮得像持剑的天使。 这是宣誓效忠的姿态。 路西维塔的心赤忱而热烈,他像对主起誓那样轻吻自己手上的戒指,郑重地开口 “我以我的血和剑宣誓,从此恪守我的誓言。” “我会将胜利,荣耀,和忠诚献给您——远超现在的一切。” 在帝国古老的历史里,这是雌虫真心效忠的誓约,而不是今时今日雄虫保护协会里那一张冰冷的婚姻表,将雌虫一切财产和权利都不由分说地划归他们的雄主。 路西维塔其实只想过做莱茵的骑士。 而那枚偷偷刻下的,带着蔷薇花的戒指,是他小小放肆的僭越证明。 莱茵看着垂首于自己身前的雌虫,伸手撩起他的长发,低低笑了一下。 “路西维塔,你啊——” “你其实可以要得更多一点。” 他俯下身,轻轻吻在了路西维塔的眉间,像领主为骑士点上朱砂,神明为信徒洒上圣水。 “路西维塔少将,我的全部就交给你了。” 我的荣耀,我的生命,我独一无二的,爱情。 / 「震惊!路西维塔少将官复原职?谁才是幕后推手!」 “这些新闻报社得到的消息还真快。”霍尔和身边的战友抱怨了两句:“少将回来这两天头版头条就没下过,说什么的都有。” 旁边的军雌叹了口气,接话道:“也不知道少将和莱茵达成了什么交易,能回来应该不容易吧,真担心他。” 路西维塔才回来两天,却从来没有缺席过第一军团的文件汇报,他雷厉风行的交接完任务后,直接就在军中亲自进行实战训练。 原本军雌们还想着少将带着伤实力会不会有所下降,结果不知道路西维塔是个什么情况,信息素的压迫力还有实力都更上一层楼,把大家训得死去活来,只有在休息的时候在能简单喘口气。 刚刚句话一出,休息时间坐在一起聊天的军雌们都纷纷点头赞同。雌虫不可以直呼雄虫名字,后面必须要加阁下的尊称,但第一军显然没有这个情况。不如说,这里的雌虫都知道他们少将有只白月光雄虫,而莱茵·埃莱蒂斯横插一脚,可恶可恨。 “那个莱茵,真的很……” “真的很什么?”路西维塔从训练场外边直接单手撑过栏杆翻了进来,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冷冷地接话。 军雌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向路西维塔拍了拍胸膛表示自己不会再说——毕竟这个名字在路西维塔面前是禁忌词汇,大家懂得都懂。 而路西维塔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朝他勾了勾手,非常冷酷地开口 “和我打一次,看看你进步多少。” “……嗯?少将?”军雌心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突然要被加训,不用想都知道等会会累瘫在训练场上。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路西维塔站在场中央,而路西维塔刚做了个起手式,就听见了场外骤然爆发的骚动。 / “您好,请问阁下是……?”第一军团外的守卫奇怪地询问站在面前矜贵的金发雄虫——虽然他看起来像雌虫,但是身上穿着无一不昂贵精致,因此守卫谨慎地称呼他为阁下。 第59章 “您来第一军团有何贵干?” 莱茵挑眉,“非要有贵干才能来么?” 守卫委婉地和他解释:“军部重地,要有召令才能放行。这里危险,您还是先回去吧。” 莱茵慢吞吞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十字剑勋章——这是路西维塔的印信,在第一军团,这是最好用的通行令。 守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少将的客人,您这边请。” 莱茵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谢谢。” 帝国雄虫本来露面就少,能认识莱茵这张脸的寥寥无几。更别提这群基本与世隔绝的军雌。 所以守卫就在门口琢磨了一下,第一军团几百年没有雄虫来过,毕竟雄虫都娇生惯养不愿意踏足这种地方,更别提这只雄虫长相不凡还颇有礼貌,和一般雄虫不是一个等级的。 还有少将的印信…… 守卫想起来,少将要找的那只雄虫不就是金发蓝眼吗?靠,少将的白月光找上门来了? 守卫内心呐喊,迅速打开终端向全军团汇报这个消息,捍卫自己侦察兵的荣耀。 莱茵倒真是有事来找路西维塔。最近几天路西维塔忙着军部的工作而莱茵在议会和那群老东西周旋,彼此都没什么时间见面。 今晚皇宫临时说举行宫宴,帖子寄到白露漓泉宫,指明要莱茵携雌君一同出席。 原本是可以发个通讯就解决的事,但是莱茵好不容易有半个没什么事的下午,他忍痛放弃了手里的游戏,选择来看自己的雌君。 路西维塔这个少将非常敬业,不到下班时间让他翘班他只会先一口应下莱茵的要求,然后用后面更多的时间精力去补偿这段空闲。 所以还是自己来看他比较好。 莱茵记得路西维塔说过这两天都在实战训练,所以雌虫应该是在训练场里。军团的训练场没有资格是进不去电子屏障的,莱茵听见里面有动静,决定在外面等路西维塔一会。 他坐在栏杆上悠闲地打开终端开了两把游戏,殊不知这一幕已经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在外面的军雌,他们三三两两的围过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莱茵。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稀奇景点。 莱茵头也不抬,对他们说了一句,“再看收费了啊。” 军雌们互相望望,要是换了普通雄虫,早就开始生气摆姿态训斥虫了,结果这只雄虫在这等这么久都没什么不耐烦,语气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比一般雄虫好多了。 有大胆的雌虫上前问他,“阁下,你是来找我们少将的吗?” 莱茵顿了顿,笑眯眯地抬起头回答,“是啊,你们少将让我独守空房那么久,我忍不了只能来找他了。” 他面前的军雌倒吸一口凉气,远处的虫群里也同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一方面是因为莱茵这张脸实在是戳到了这群雌虫的审美点,像蓝海一样清澈,又好似一层金色的难以触及的昂贵薄纱。只能说,不愧是能成为路西维塔白月光的雄虫。 另一方面就是他们没想到自家少将这么大胆,居然能在莱茵·埃莱蒂斯的控制下出轨另一只雄虫。 要不怎么说我们少将百战百胜有勇有谋呢,放眼整个虫族历史都没虫能做到这一点。 莱茵觉得他们的反应特别好玩,指尖从终端上移开,撑着下巴特别无辜地继续补充,“唉,你们少将也是负心汉,前几天还说全世界最喜欢的就是我,结果最近虫影都看不到。” 众虫心想废话,你是他出轨对象,天天见面就要被抓啦!这只雄虫真是一只特别的傻白甜雄虫,要不说少将喜欢呢。 他们良心不安地为自己的渣虫少将辩解:“少将很忙,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嗯嗯,你别生气,他心里一直有你。” “对对对,要不是那个莱茵……”说话的军雌被身边的同伴狠狠掐了一下,改紧改口,“要不是他最近遇到点麻烦,肯定每天都和你见面。” 说完他邀功似的对莱茵说:“你等着,我现在帮你去找他。” 一群虫都跟着去了,特别积极,特别有活力。 莱茵叹为观止,心说不愧是我们家小白带出来的,傻得如出一辙。 剩下的雌虫站在那里,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对了阁下,你的名字是……?” 莱茵弯了弯唇,笑着说:“莱茵·埃莱蒂斯,很高兴认识你们。” ……??? 第033章 暴雨 诡异的气氛和沉默在虫群中蔓延, 站在旁边的雌虫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心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阁下你还挺幽默的。”雌虫干巴巴地夸赞他。 莱茵唇边的笑容渐盛,他歪了歪头,虚心求教 “是哪里不像吗?” 哪里都不像好吗!!雌虫本能的觉得事情哪里有点不对, 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话, 刚刚离开的那群虫就大呼小叫前扑后拥的把路西维塔推了过来。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促成自家长官美好爱情的喜悦笑容。 而路西维塔一头雾水, 不知道为什么一大群下属跑过来,神秘兮兮地跟自己说有急事要汇报, 直接上手推着他就走。 直到他看见懒懒散散坐在栏杆上的莱茵。 金发的雄虫好像若有所感他的到来,明明正在认真的跟面前的雌虫对话,却突然回头, 发丝被风吹乱微微扬起,莱茵冲他粲然一笑。 第60章 路西维塔的步伐变慢然后轻轻停下来, 他站在莱茵身前一步之遥,不由自主的, 脸上也漾出轻缓的笑意。 路西维塔手轻轻抚上军装上的剑与荆棘勋章, 微微弯腰向他行礼。 “雄主。” 莱茵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路西维塔的手腕, 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一点。 “我没什么事,只是过来告诉你晚上的安排。” 说完这句话,莱茵自己先微微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倒挺像刚陷入爱河的情侣,明明没有什么事,但是却急着见到心上人。 他于是改口 “好吧……其实还是有事的。” 路西维塔正色,紧张地询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莱茵摇了摇头。 还没等路西维塔再继续猜,莱茵就揭晓了答案。 “有点想你,算很严重的事吗?” 路西维塔红宝石似的漂亮眼瞳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在训练场的时候银色长发总是高高束起,后颈那片漂亮的蔷薇花纹暴露在空气里, 开始缓缓泛红。 莱茵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看着路西维塔,口吻中带着一种甜蜜的烦恼:“少将,这么容易害羞?” 这倒真的不能怪路西维塔,毕竟在虫族,没有哪只雄虫光天化日之下会这样对雌虫说话。 要不是帝国没有雄虫对雌虫的骚扰罪……但凡他们俩性别对调一下,莱茵就真的要去岩灰监狱搬石头了。 当然莱茵对自己家雌君想怎么说都可以,问题是旁边还站着虫亲眼目睹他们少将的“出轨”现场…… 他们心说少将段位原来这么高的吗?把小雄虫哄的一愣一愣的,都成恋爱脑了。 就在他们自己心里还害羞的时候莱茵补充完了自己要说的话 “今晚皇宫的宴会我们都要出席,有空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准备比较好。” 路西维塔点了点头。 嗯……?怎么出轨对象还能光明正大的带少将去皇宫参加宴会? 这个时候一半虫突然意识到莱茵刚刚说的好像并不是一句玩笑,胆战心惊的往后退了两三步。 另一半虫则愣头青似的,悄悄询问他们少将:“少将,你晚上和你的出……咳咳,白月光去皇宫,那个谁不会看到吗?” 虽然说是悄悄话,但是就他们这个距离,莱茵完全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路西维塔狠狠伸手揽过说话的军雌,偏过头,看起来非常温柔的低声说道:“尼特,其实不说话也没虫把你当哑巴的。” 为什么说是看起来温柔呢?事后有虫采访这只叫尼特的雌虫,他表示那一瞬间自己好像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太祖父向自己招手。 莱茵玩味地问路西维塔:“那个谁?” 路西维塔噎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叫他:“雄主……” 莱茵啧了一声,“别撒娇啊路西维塔,你不会真的在外面有虫了吧?” 他缓缓靠近路西维塔,在他耳边轻轻问 “那,路西维塔哥哥……你晚上带我出门,你的雄主不会生气吧?” 他那声哥哥在路西维塔耳边炸开,带着十成十的促狭和逗弄,让路西维塔实在是招架不住。 这个时候休息时间结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莱茵大大方方地退后两步,朝路西维塔说:“你快回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路西维塔虽然也想和他再多待一会,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有训练的军雌赶紧和他回去。 莱茵双手背在后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在路西维塔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路西维塔疑惑地回头,莱茵走到他身前蜻蜓点水般的在他脸颊旁落下一个吻。 然后他似笑非笑地伸手点了点路西维塔旁那个叫尼特的军雌,轻轻说 “你们可要看好你们少将,要是被我抓到他还有什么别的白月光雄虫的话,晚上他会哭的。” 莱茵玩味地又补充道:“虽然你们少将……说不定也挺满意?” 路西维塔被呛了一下,莫名有点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莱茵先行一步离开了,他走的倒是非常潇洒自在,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尴尬的却是站在原地的军雌们。 有几个嗫嚅了半天,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少将,他真是你的雄主?我们的意思是,他真的是那个……?” 路西维塔磨了磨牙,笑着反问:“不然呢?” 我们以为你叫雄主是在玩那个什么情趣……咳咳,不对,所以其实少将真正喜欢的是莱茵?也不像啊?还是说白月光其实就是莱茵?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军雌们真的整不明白,但是他们很清楚等会在训练场上会发生什么。 路西维塔轻轻掰了掰手上的骨节,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我的意思是,今天你们可以一起上。” 总的来说,今天会看到自己太祖父的虫应该不止一只。 不过最后训练结束,众虫们大汗淋漓的躺在训练场上,看着路西维塔离去的背影,喊住他,扬起一张张纯粹的笑脸 “少将,祝你幸福。” 他们能看出来那只雄虫喜欢路西维塔,也对他很好…… 所以到底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少将能和喜欢的那只傻白甜雄虫能幸福下去才重要。 第61章 / 暮色昏昏,皇宫外围停泊的飞船都聚在了一起,仆从们已经站在舷梯下恭敬的等候下来的贵宾。 而莱茵却并不从这里入场。他的飞船直接停在了皇宫的空中浮园,这里是整个皇宫最别出心裁的建筑,一切重要的晚宴都会在这里举行。 莱茵有权利直接停在八十六层的露台接驳点,他踏下星舰,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嵌在他苍白的肌肤里,和旁边挽着他手的雌虫那双惊心动魄的绯红眼瞳相呼应,瞬间吸引了所有虫的目光。 路西维塔和莱茵回到主星之后,在众虫的视线里,他们一直在针锋相对。 毕竟路西维塔当时杀死了莱茵最得力的助手,让他对于政局的掌控力直线下滑,而莱茵也把路西维送进了岩灰监狱。 本来他们应该闹得你死我活,但是莱茵竟然把路西维塔重新带回了主星。 就算路西维塔不愿意屈服,莱茵也一定有什么手段能从他身上获得好处,不然以他的性格,路西维塔活不到今天。 很多虫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不能再容忍莱茵代表埃莱蒂斯家在议会上的控制力逐渐加强,更不能接受未来有一天连军部都听命于莱茵。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鸿门宴,但是莱茵没有拒绝的机会。 不过现在事情的发展显然有点超出了预料。 他们原本把路西维塔请到场,就是为了能让路西维塔在关键时刻给这场局添一把柴,毕竟如果说谁最恨莱茵,非他莫属。 可是今天好像不一样。 银发的雌虫身量笔挺,如果说平常的路西维塔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那么今天他身边姿态优雅的雄虫就像他的剑鞘,抚平他身上所有的锋芒留下从容。 莱茵抬头看了一眼天。主星的阴晴雨雪都由系统严格控制,不像三等星还会有自然雨。今天这种有宴会的时刻,天空一定晴朗无风。 “您在看什么?”路西维塔轻声问。 “没什么。”莱茵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看向面前金碧辉煌的空中浮园,颇为冰冷地开口。 “只是觉得……今天该有一场雨。” 雨水绵延而下,才能冲刷干净即将到来的血渍。 第六交响曲悠扬婉转,间音滑过之时,侍者为莱茵端上一杯红酒,琴师拿松香擦过琴弓,很快又缓缓响起一串琶音。 这场宴会里大家都在交际和谈论。而一向是名利场中心的莱茵今天却破天荒的和路西维塔坐在靠窗角落的软座里享用宴会上的甜点和美食。 莱茵忽视了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顺手拿走了路西维塔盘中配餐的松露泡芙。修长手指擦过路西维塔手背时,还坏心眼的在他手上蹭了一道奶油。 路西维塔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像个冰雕的漂亮脸上难得流露出堪称宠溺的神色来。他想将手擦干净,却被莱茵伸手捧过手指,用手帕包好,漫不经心的插进指间,里里外外的都碰了一遍。 他们对坐目光相接,恰空的琴声开始进入变调的高潮。 这个时候,原本精心由系统控制的晴日突然消逝,随之而来的,是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的暴雨。 第034章 骑士 暴雨倾盆而下的同时数百道问责的指令涌入气象塔的后台, 但是058把它们通通挡在数据墙之外。 058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一种今天攻略任务就能完成的预感——虽然路西维塔喜欢莱茵毋庸置疑,但好感度迟迟未满,058着急的同时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信任宿主跟着他的计划来。 宿主说要下雨那就下雨好了, 058心想我可是时空管理局最靠谱的系统! 不过058今日的任务倒不是这个。 随着暴雨的落下, 皇宫全面戒严的空域防御进入缄默,而智能守卫也在原地失去了动作, 破天荒的形成了一片完全不受监管的真空。 莱茵耳边那枚红宝石耳钉闪烁了两下,意思是一切都在按他说的那样进行。 他手中的银色长勺在指尖转了个圈落到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路西维塔微微一笑, 说:“原来雄主这些日子这么忙,是因为皇宫防御网啊。” 主星每个区域的布防都由不同军团控制, 每个家族又有自己的亲卫,而皇宫全权由禁卫管理, 莱茵想通过议会找到漏洞, 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找到突破口之后还好有058这个不太聪明的人工智障——不然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搞定今天的麻烦。 莱茵笑了笑, 端起那杯酒慢慢抿了一口,“我们家小白最近不也很辛苦吗?” 他们谈得悠闲,可是身体反应却并不是如此。路西维塔白净的手背上微微隆起青色的血管,这预示着他体内血液正在加速泵出代谢,即将进入全身虫化状态。那样的路西维塔曾经在战场上夺取了无数敌人的生命,在莱茵看来,美得摄人心魂。 “嘶。”莱茵吐了吐舌尖,偏过头去吐槽手里的那杯酒。 “味道怪得像机械芯油——”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 到场的诸多雄虫默契地展开自身的精神力场,朝莱茵席卷而来。 “我说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原来是放了药——新研究出来的吗,我还没尝过。” 莱茵一边说着一边尝试展开自己的精神域场,刚刚那口酒他压在舌根并没有咽下去,可是此刻他精神力的调动还是比平常迟缓了数倍。 第62章 整个场地都有问题,不只这杯酒。 雄虫的精神力对于雌虫才是最有威慑力的,可即便如此,路西维塔在变故发生之时就起身挡在了莱茵面前。 路西维塔的虫化状态是赛浦路斯闪蝶,高扬的骨翼上是克莱因蓝的珠光,如同莱茵深邃的眼睛。又因为是异化种,翅链上晕染出绯红的,像蔷薇一样的纹路,清晰又朦胧。 杀意乘着翅面纹路流入血管脉络,明明是一双那么美的翅膀,却尖利锋锐到在抵挡所有的攻击的同时还能悍然带去死亡的阴影。 莱茵心想怪不得路西维塔战斗时的姿态能被誉为帝国的蔷薇,实在是美丽又带着诱人的暴力。 但在这么多雄虫的精神力重压之下,路西维塔就算能和出手的雌虫打的有来有回,也一定会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莱茵喊了他的名字。 路西维塔后退两步来到莱茵身旁,被他熟稔的搂进怀里。 路西维塔怕自己的锋利骨翅伤到他,出声说道:“雄主——” “没关系。”莱茵弯了弯眼角,路西维塔身上除了馥郁的蔷薇花香,还有另外一种冰冷的甜香,那是血的味道,带着芬芳的尾调。 很让人心动。 莱茵伸手将他沾上血的银色长发挽到耳后,然后不容置疑地说:“路西维塔,闭眼。” 哪怕数十只雌虫所带来的攻击即将落在莱茵和路西维塔的身前,路西维塔还是本能的听从了莱茵的命令。 莱茵耳上的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在他掌心。058心说宿主平常不用系统商城,这次积分足够就直接兑换了把大的—— 莱茵反手击上身后巨大的玻璃幕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那把剑干脆利落地扎进了玻璃窗的中心,然后蔓延出巨大的蛛丝网一样的裂痕。 他环住路西维塔的腰,纵身一跃。 那是一种整个世界都在颠倒的错觉,数万片由莱茵击碎的玻璃从万米高空降临。与此同时莱茵周身的精神力涌出为他们罩上巨大的防御屏障,但失重和高压仍然让他们的心跳如催如诉。 路西维塔睁眼看他,昏沉又辽阔的无垠天幕中,莱茵衣摆被撩开猎猎作响,他环住的是路西维塔那一截劲瘦的腰,炽热的肌肤贴上去甚至能触到浅浅的腰窝。他凌乱的金发在空中飞扬,露出艳艳五官里那一双迷雾一样,如影如梦的蓝色双眸。 此时暴雨正落,路西维塔黏连的长发与莱茵勾缠到一起,破风之声犹在耳边,而他耳畔响起的却只有心跳声。 路西维塔的眼瞳里还带着血色,但此刻杀意退去,他眼里全都是莱茵的倒影。脑海里那些曾经的回忆和坠落的玻璃碎片一样,反射出刺目的光华。 莱茵忍不住在风中肆意地大笑,他说 “路西维塔,你好像从高塔上被我拐出来的公主。” “……不是的。”路西维塔轻轻回答,“雄主,我永远是您的骑士。” 莱茵心里一动,他想是啊,你永远都是这样。 / 在暴雨的天空之上你会想到什么?生离死别还是重逢如故?亦或是,年少时的第一次相遇。 莱茵加入反派部之前的故事他不想再提,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位高权重,住所比白露漓泉宫还要奢靡万倍,整个星系都在他的脚下。 他从出生开始遇到的所有人都给他献上了毫无保留的忠诚——直到他不再拥有一切。 政权的更迭是历史的潮流,而随着时代变化留下来的那个人终将体会到什么是背叛。从前对他真心实意的人纷纷离开甚至狠下杀手。莱茵不缺手腕不缺智谋,他只是在出身在变革时代的路中央,于是很快被高高举起,又被重重抛下。 他是悲哀的,从他诞生的那一刻,无数人愿意为了他出生入死,但他们所忠诚的,一直都是他背后的荣誉。 没有人在乎莱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象征,一种符号,而非他自我本身。 以莱茵的手段,他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可是在那个时代,甚至没有人能记清楚他的名讳。 就在他无所谓地决定踏入死亡的那一刻,058出现了。 058说时空管理局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你会获得漫长的生命,还有……一场真正的人生。 在时空管理局的日子确实挺有意思。反派部的那群同事虽然各有各的不靠谱,但是他们认识到的是最真实的莱茵,仅此而已。 可惜大家总归都还是独来独往。莱茵在不同的世界里扮演不同的反派,也不会和谁留下什么特殊的联系。 所以莱茵喜欢留在办公室里,他永远都是在大家回来的时候第一个笑眯眯地出来打招呼的那个,是和058斗嘴斗的最狠的那个,是终于能够不顾形象地玩遍自己喜欢游戏的那个人。 可就算是这样,大概也不算一段真正的人生吧。 莱茵这么想着的时候,在那一晚的暴风雪中,他捡到了一只小雌虫。 家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莱茵其实第一次懂得。 是每一个夜晚都有人在门前踌躇的等待,是受伤时趴在你身边仔细为你包扎好的伤口,是每一顿为你学的热腾腾的饭菜,是在月光下偷吻你时脸颊上升起的红晕。 是小白,是路西维塔。 莱茵回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路西维塔的,但他可以回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拥有一个家的。 第63章 只是普通的一天,路西维塔坐在他身前,莱茵突发奇想说,我给你编头发吧。 他耐心地把雌虫银白色的长发拢在手间,照着网上的教程学着给他扎麻花辫。 虽然不太成功,但是莱茵还在思考,下次去反派部的时候,可以顺便向虞绥请教一下长头发怎么扎才好看。 然后他才发现,什么时候反派部已经成了“去”,而这个小房子成了“回”。 那一瞬间莱茵很慌乱,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交付出去的信任不会被好好珍惜。可是路西维塔认识的不是别人,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莱茵而已。 他说他会忠诚于我,他会永远忠诚。 这一次,我愿意相信。 / 莱茵和怀里的路西维塔交换了一个疯狂又潮湿的亲吻。 整座荒唐城市的倒影都在他们的眼中倾斜,天与地彻底颠倒。 世界在下沉,我们再相遇。 / 路西维塔的骨翼张开,他们稳稳停在了地面之上。 离开了被动过手脚的整座空中浮园,莱茵的精神力终于没有再出岔子。而同样追来的对手纷纷落在他们面前,双方无言的对峙。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要有一方无法全身而退。 莱茵让058换出来的那把剑是照着战争之神阿瑞斯使用的武器打造而成。这把长剑由银色钢和暗红色宝石镶嵌而成,有着锋芒毕露的美,将会带着必死的命运贯穿敌人的胸膛。 在虫化的雌虫和有精神力辅助的雄虫的战斗里,热武器很容易被强大的精神力入侵或者损坏,只有最原始的冷兵器才能在已经成为战斗机器的雌虫手里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路西维塔接过了那把长剑,而此时,突破禁区的第一军正在赶来。 莱茵吻了吻他的脸,笑着说 “去吧,我的阿瑞斯。” 我的蔷薇。 第035章 尾声 后来有很多虫都记得那一天。 从天空浮园往下看, 密密麻麻的残破骨翼碎片从高台上层层累起,一把漂亮的长剑正直直插在最顶端,剑身如镜不留血痕,像碎珍珠一样徐徐滑落, 混着雨水将杀戮的痕迹洗刷的一干二净。 金发雄虫分明凌厉的五官也难得露出倦意, 他源源不断的为路西维塔清扫一切阻碍, 同时用精神力把雌虫的五感加强到极致。此刻,他已经累到快要站不住了。 莱茵索性靠坐在不知道那只虫的倒霉尸体边上休息, 而路西维塔正朝他走来。 雌虫长时间的虫化战斗会陷入狂暴,如果没有雄虫的信息素安抚会彻底崩溃直到死亡,这也就是为什么雌虫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的原因……而路西维塔显然没有失去理智, 因为莱茵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情况。 路西维塔收拢自己的骨翅,一步步朝莱茵走来。 他从怪诞又美丽的战争骑士变回了属于莱茵的雌虫, 路西维塔伸手想把莱茵扶起来带他换个地方休息,结果莱茵没骨头似的晃了两步, 轻轻低头埋在了路西维塔的肩窝上。 雌虫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莱茵的手心, 他抬手揽住路西维塔的后背, 然后和路西维塔无言地交换了一个吻。 蔷薇的花香夹杂着血的腥气,莱茵喉头轻动了一下,往下轻轻噬咬着路西维塔的喉管。 他对这一刻的路西维塔带着原始的欲望,但最终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路西维塔仰头屏住呜咽,他不堪忍受地握住莱茵的掌心,但是不敢用力弄疼了他。 莱茵拨开了路西维塔肩颈后的长发,果不其然有着交错纵横的伤疤, 其实在莱茵的控制下,能落在路西维塔身上的, 已经都是可以很快愈合的小伤。但在莱茵看来,仍然是一片触目惊心。 但是路西维塔却很高兴,他忍不住放肆地主动向莱茵邀功,雌虫珍重的捧着莱茵的脸,带着笑意说 “雄主……没有虫可以再威胁您了。” “您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 莱茵没有来得及回答,时间停滞了。058出现在他面前,欢快地说 “攻略任务完成了宿主!” 058很激动地挥了挥自己的翅膀,感慨道:“原来路西维差的那一点好感度是他自己啊……在今天之前他觉得他为你做的一切还不够,因此迟迟没有完成任务。” 058对莱茵给予了高度赞扬:“这次的任务又快又好,你回去打游戏我肯定不催你了!” 莱茵轻轻咳了一下,莫名有点心虚。 “这次不打游戏了。” “真的假的?”058开心的都要转圈了,莱茵还有这么配合工作的一天?! “嗯……”莱茵小心翼翼地说,“我的意思是,这次不回去了。” 058不可置信地退后,痛心疾首地问:“你也来?!” 可怜的系统开始苦口婆心地尝试让自己的宿主摆脱“恋爱脑”。 “莱茵,你要是留在这里还得和路西维塔一起收拾虫族的烂摊子,你还要多打工多少年你知道吗?” “这个倒不是问题。”莱茵耸了耸肩:“和路西维塔在一起的话不算打工。” “而且,你知道我加入反派部是为了什么。” 莱茵笑起来,他想起过去和058还有同伴们度过的漫长岁月,虽然大家聚少离多,不过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有意思。 058虽然被他们戏称是个不太靠谱的系统,但其实每次遇到麻烦058比谁都着急。 第64章 “你们是我很好的朋友。”莱茵温柔地说,“如果遇到麻烦,我一定会去帮忙的。” “但我还是想,和路西维塔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让路西维塔明明惊才艳艳,却不得不向雄虫弯腰的事情不再发生。留在这里,让莱茵能度过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他可以继续懒洋洋地玩着自己喜欢的游戏,也许路西维塔会陪他一起,也许他们可能要烦人地一起加班,也许他们什么都不做,单纯享受属于彼此的时间。 这也许就是幸福,莱茵想,没人能不败给它。 058知道莱茵想法已定,最终没有再劝他。 在脱离小世界提示音的催促下058飞至高空中离开,他很认真地向莱茵告别 “你也是我特别好的朋友呀。”058说,“你一定要幸福。” 莱茵冲他扬起一个微笑,然后在058依依不舍之时补充道 “对了,辞职报告我还没写,就拜托你回去帮我代笔啦。” “莱茵·埃莱蒂斯,你果然还是个混蛋!!” / 时间从被无限拉长又到恢复原状,赶来的军雌沉默无言地收拾着残局,莱茵和路西维塔在已经停下的暴雨后的夜空里对视,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莱茵说怎么办啊,我还是想要吻你。 路西维塔肩胛骨像被湿淋淋的血色浸透的蝴蝶。莱茵和他分享着彼此的呼吸,于是路西维塔脸上赧然的晕出漂亮的绯红。此时穿过这颗星球的季风悄然来临,宣告着春天的气息。 终于黎明也慢慢到来,那一点金色的微茫落在莱茵的鼻尖,他金色的发丝晃过路西维塔的眼,好像能剥开他心口的那捧雪。 他们没有任何一刻能比现在清楚地意识到春天要来了,那一场相遇的暴雪逐渐远去,他们还要度过许多个春天。 莱茵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春光作序万物和鸣,就应该趁着时节做点合适的事。 “路西维塔。” “嗯,我在。” “等白露漓泉宫的蔷薇花都开放的时候,我们就举行婚礼。” “……嗯。” / 058挑灯夜战写出了一封用词优美的辞职报告交给主神,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反派部去完成第三个任务。 和在虞绥还有莱茵身边没事就能进入系统空间休眠的情况不同,这次的任务058必须时时刻刻守在宿主身边,因为这次的宿主他非常—— 嗯?迦楼扶桑人呢? 058在反派部办公室那边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意识到那家伙已经去到小世界了。 好吧……058在内心祈祷,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有人不长眼的惹上他。 / 滚滚黄沙,塞漠名城。楼兰美酒,妖媚胡姬。银月楼身披黄金绸带,坐落在大漠中的繁饶之城,楼兰。这里有富甲一方的商人,有王孙贵族流连。 当然,这里最多的还是……妖魔。 银月楼上,有位独自斟酒的少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少年确实不同寻常,他俊比玉山的好样貌倒是其次,单说他雪白的肌肤就不太对劲,不说大漠,就连中州都没有这种白法——像这辈子没见过阳光一样,几乎病态了。他一身黑,连眼瞳都比肩黑曜石,鸦羽掩映下让人目眩神迷。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喝最烈的“十年归”,冷冷盯着远方。 盯着这少年的“不少人”中,最奇怪的是两个裹着长袍的男人。 他们显然不是普通人,从小厮端上的是需要灵石购买的茶点就能看出来。不过银月楼本就是迎来送往之地,天魔大妖喜静不会踏足,来的基本都是脾气稍微和蔼一点的小妖魔。 但是他们显然不是惊叹于这少年的美貌,而是不停低头抬头相互交谈好像在确认什么。 他们盯着人看久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坐在少年像一株长身玉立的美人蒿开在兰泽,无害又安静。突然,那少年偏头眼珠不错的望向他们,两人中稍年轻的那个心一抖,赶忙低下头。那少年的一眼莫名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让他怀疑是幻觉。 年轻人压低声音问:“孙兄……坐在那里的那个少年,会不会是迦蓝的人?” 迦蓝一族,是整个西域南疆最强的刺客一族。但迦蓝所在的古楼兰连同他们的族人一起,早就被沙一捧埋了。 藏锋于心无不可杀的迦蓝族人,在中原各大仙门的围剿之下,已经全部死亡。 除了那个人,下落不明。 / 元微十一年,中州蓬莱仙宗得窥大道,掌门首徒喻折霜升仙。从此中州仙道昌盛,道法如林。喻折霜曾一扇令曲江改道长流,一剑荡平中州妖祸,是所有人心上皎皎明月,欲雪寒山。 喻折霜哪怕闭关不出,也能让北境西域,南疆中州得百年太平。 元微一百一十五年,妖魔一族打破天下太平,为争夺资源灵气悍然向人族修士动手,引得天下围剿。 其中迦蓝一族在此次战争中覆灭。 元微一百二十一年,西域迦蓝族少主迦楼扶桑杀尽蓬莱一十二宫宫主赴往中州,此后——一刀斩了喻折霜。 随后中洲末法,迦楼扶桑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刺客。 从这之后,迦楼扶桑踪迹全无。 有人说他和喻折霜其实同归于尽,有人说他只是重伤修养…… 第65章 不论如何,人间已经过去百载春秋。 只是妖魔与人的矛盾愈发尖锐,但都默契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人族天才倍出,可所有人心尖都悬着一把刀。 迦楼扶桑的刀。 / “如果他真是迦蓝后人……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杀了他。” 说话的“孙兄”和同伴并非妖魔,而是拿着宗门法器潜入西域的人族修士,迦蓝族不能再出一个迦楼扶桑,如果这少年真是迦蓝后人,那他必须死。 “动手吧。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这二人都是屈指可数的天才,身上又有宗门法器,他们有自信在动手的同时全身而退。 忽的一声,琴声如裂帛。胡旋舞进行到高潮,台中央起舞的舞姬玉足轻旋,飞扬的裙摆像飘摇的六脉莲花。他们盯着舞娘的倩影悄悄唤出法宝,蓦地,听见了一句话。 “你们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姓孙的那个修士猛地转头,只看见自己同伴的头正慢慢的从脖颈滑落,切口那么平整,像只是轻松切掉了一株野草。 他说不出话,翻天的恐惧让他五脏位移。但他显然不用再继续害怕下去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胸口也蔓延出大片血渍。 而那少年的位置上,轻巧的蹦出一只黑猫,喵了一声,飞快的跑走了。 第036章 谢尘缘 黑猫四仰八叉地躲在黑衣少年的肩上, 懒懒地晒着日光。迦楼扶桑默默地把还挂着铃铛的鸾刀插回刀鞘里,鞘从他的大腿一直抵到膝窝,银质的冰冷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迦楼扶桑喜欢这种感觉,他的睡凤眼眯了眯, 决定不为刚刚的不愉快继续动手了。 猫叹了口气, 开始和他理论。 “扶桑, 真的不能给我换个名字吗?” 这只猫曾经是个叫058的系统,现在叫铃。 “根据我们部门的作风, 这个‘铃’会不会不太好呢?” 迦楼扶桑歪了歪头,没懂他的意思。 好吧,铃轻轻挠了挠迦楼扶桑的肩头, 心想没办法,宿主笨就笨点吧。 迦楼扶桑很特别, 他做任务的时候铃必须全程陪在身边,否则这家伙很容易走歪……在他的世界里任务目标就等于刺杀对象。铃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他, 小心别让他把主角玩死。 虽然铃以实体来到任务世界会剥夺全部功能, 除了能知道任务是完成还是失败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以迦楼扶桑的武力值, 他在哪个小世界都可以横着走。 可是攻略任务…… 铃发愁地想,先不说上一次任务原本只要给主角喻折霜找点麻烦,扶桑却把人杀了的事,就说在扶桑脑子里,有没有喜欢这个词的定义还不一定呢。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往好处想,这次任务要是成功不了, 至少也不会有员工辞职对吧…… / “……不可以。” 迦楼扶桑把猫按回去。“你太胖了。” 铃大爷顽强地伸爪抠向眼前摊位上的绿豆糯米饼,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没办法, 难得能品尝人间美食,铃决定先暂时把任务抛出脑后,反正它现在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 迦楼扶桑其实很宠猫,但他出门带的银子好像不够了。刚刚他在银月楼喝了十六壶十年归,他乖乖扔下酒钱之后,身上只有三枚铜板了。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迦楼扶桑想出了个好主意。 他把猫拎给老板,淡淡地说:“送你了。” 铃疯狂挣扎起来,伸出爪子嗷呜表示抗议。 好在老板乐得卖这个漂亮小公子一个人情,半柱香之后,扶桑带着铃穿梭在闹市街头,铃开心的舔着爪子里的绿豆糯米饼,和他说着这次任务的注意事项。 “原本应该重启任务到你杀喻折霜前的,但是没办法,这种级别的小世界重启要耗费全部灵气,非常艰难。所以,只能将你传送到百年之后了。” “喻折霜肯定会回蓬莱,我们先去往中州。至于到时候怎么攻略他嘛……见机行事好了。” “扶桑?你在听吗?” 迦楼扶桑顿了片刻,皱了皱眉。 “喻折霜,是谁?” 铃震惊得连糯米饼都忘记吃了,“等等,所以你甚至都没记住他就把他杀了?” 好吧,不愧是你。 迦楼扶桑原本想反驳,他想说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死我在刀下的人,但是他无论怎么回想记忆里都没有一个叫喻折霜的人,于是最终也没有开口。 不论如何,先去中州蓬莱仙宗。 ——但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中州与蓬莱边界守卫森严,有无数强者大宗镇守在此严格盘查出入人物。普通居民想要来往必须要有元婴以上修士的路引,而修士更是基本不可能往来。迦楼扶桑刚刚杀掉的那两个人族修士,是凭借宗门秘宝混进来的,起码也得是灵宝级别的法器。 迦楼扶桑和这个世界的修士不同,他修行不靠天地灵气只靠锤炼自身到极致,因此他自身的灵气稀薄到只有炼气期修士的程度,虽然很容易伪装成普通人,但是,他也拿不出路引。 城门口筑起了通天的灵气屏障,无法潜行只能打破而过。守门的修士正在对靠近的人进行盘查,迦楼扶桑的手抵在刀鞘上,淡定自若地准备抽刀。 他的鸾刀很特别,鸾刀本来就只是用来祭祀的刀具,而扶桑的刀上面挂着的金丝铜铃是用来向神明祭祀的。 第66章 迦楼扶桑的刀供奉在迦蓝神明金翅大鹏的神像前数百年,甚至没有开刃。 可是他动手的时候刀柄上的铃铛不会颤动丝毫发出任何声响,即便没有开刃,也能顷刻间夺去敌人的生命。 他要杀死这里的修士,只需要一息。 但是这些修士身上没有血的味道,迦楼扶桑犹豫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时,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这位朋友,你的猫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来人以扇抵唇,笑眯眯地问。他手中提了三吊糕点,散发的香气无比诱人。 铃顿时忘记了手里的糯米饼,在扶桑肩膀上挣扎,企图奔向美好的明天。 扶桑没有管它,让猫窜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哇,你好重。”那人挠了挠铃的下巴,喂了它一块枣泥山药糕。 “在下际无厌,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际无厌白玉簪绾青丝,微微透着浅绿色的碧色双眸含着笑意看向扶桑,他一席竹色长衫,手里还玩着一把乌金雪泥十六面扇,眉间一点血色韵转,让人感叹一句琼姿皎皎,玉影翩翩。 扶桑觉得很有意思,他如果要动手,哪怕是站在别人面前都很难被发现,在那种情况下际无厌居然能看到自己么? 际无厌笑着说:“你的猫太显眼,人群里一眼就被我看到了。” …… 扶桑默默地把视线移到铃身上,眼神中饱含控诉,让铃啃点心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扶桑。”迦楼扶桑诚实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隐去了姓。 铃身体一僵,在脑海里咆哮:这一看就是中州人你怎么敢直接说你名字的!!隐去姓你就觉得伪装成功了吗!! 际无厌笑起来,“好名字,扶桑——代表幸福的神花。” 迦楼扶桑愣了愣,他不知道扶桑花是什么神花,在迦蓝,死去的灵魂会归于天山,天山脚下开满了扶桑花。扶桑是对死者的挽歌。 原来还有幸福的意思。 没等他想完,际无厌狡黠地轻轻挑眉一笑“交换过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是要去中州吗?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如何?” 扶桑心想,原来在中州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了,那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随随便便和别人交换名字。 “我没有路引。”扶桑轻声说。如果他要过去的话在场的人都不能活着,否则有人强行闯入中州这个消息又会挑起一次大清洗和围剿。 那样会很麻烦,会死更多的人。 可是我已经和际无厌成为朋友了,扶桑犹豫了一下,毕竟是我主动告诉他名字的。 于是他很诚恳也很平静地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离开。” 际无厌忽略了他这句话,用扇子敲敲手,对他说:“没有路引倒也不是问题。我有个能把你一起带过去的方法……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 马车叮当叮当的驶向城门口,四角挂着平舌的铜铃,铺好了水色的云缎,一看就是来楼兰经商的大户人家。守门的修士示意来人出示路引,一只骨肉均亭的手挑开了车帘。 下来的人一身广袖流云长袍,白玉作冠清浅一笑,温文尔雅得紧。际无厌出示路引,上面是中州江左洛家批的路引,同意际无厌携表姐来楼兰经商。 际无厌朝扶桑解释说表姐因病没能来楼兰,因此是他只身前来,如果扶桑愿意扮成表姐,倒是能带他一起走。 修士道:“请娘子出来一观。” 当际无厌应下,再次掀帘去同扶桑说时,便看见扶桑把身上那条临时买来的烟罗琦云裙撩起,珠玉色的小腿上有一把非常漂亮的秘银鸾刀。此时那少年正微微歪着头,用眼神问际无厌是不是出事了。 际无厌微微移开了目光,朝他说:“扶桑,把你的手……给我。” 守城的修士看见那位玉面小郎君牵了一位女子下来,虽然那女子为礼仪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却仪态端庄。走动间连裙摆都不会扬起,乌发用银簪挽了个垂云式,还垂下几缕坠着红珍珠的小辫,颇有些异域风情。 他没看出什么问题,一挥手让这两人过去了。 际无厌和扶桑重新回到马车,扶桑已经换回了他惯穿黑色交领外衣,还有外面的兜帽短披风。 车内气氛非常安静,只有铃在际无厌怀里打滚发出舒适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半晌际无厌才笑着说:“委屈你了。” 扶桑觉得还好,此刻他微微倾身,在狭小的马车车厢内凑近了际无厌。他长睫起落下仿佛有一双岫玉堆垒出的眼睛,且扶桑呼吸很轻很浅,他靠近际无厌,像一捧雪接近了一片月。 际无厌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乱了一拍,后背抵住车壁,不敢看他。 是害怕么?扶桑想,可是害怕他的人太多,却都不是际无厌这个样子。 他一向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此时只是把刚刚从发间取下来的红玉珠串比在了际无厌的耳畔,真心实意地说 “你,中州人里我见过最好看的。” 下一秒他冰冷的手划过际无厌的耳畔,没有一点疼痛,那串红玉就成了耳坠扣在了际无厌的耳骨上。 迦楼扶桑手中那一抹银光消失,他指尖轻轻抚去了际无厌耳上那一点点血渍,然后退开了距离。 “你戴,好看。” 第67章 第037章 典春衫 扶桑发间的珠串没有被全部取下来, 他留了一串坠住发尾。此刻,他退开侧头打量着自己的杰作,那串红珍珠就在乌发间穿行,原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他又无端浓墨重彩起来。 际无厌闭了闭眼, 忍耐了扶桑这种堪称无理的行为, 扶桑的手撩过耳坠又离开, 给际无厌带来了一点不自觉的颤意。 迦楼扶桑并不清楚不可以给第一次见面的人戴耳坠,他只是单纯想给际无厌带上, 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际无厌好像才寻回了初见的那种游刃有余,他问扶桑 “此去中州, 意欲何为?” 扶桑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能告诉你。” 既然际无厌是朋友, 那要去蓬莱找喻折霜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毕竟挺危险的。 际无厌也没有强求, 他点了点头, 转而说到了自己。 “我准备去蓬莱仙宗求仙问道, 乱世之中,凡人实在难以保全自身。蓬莱做为天下第一大宗,想必也能为我们指一条仙途。” 际无厌语气中都是对蓬莱的向往,可是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迦楼扶桑看不出来,他只是思考了片刻,觉得际无厌说得对。 迦蓝族人小时候其实都会有一只猫,小孩子天性就和宠物合得来,保护自己那只弱小的小猫就成了孩子们的首要任务。只是迦蓝刺客要杀的第一个生命就是自己幼时养的小猫, 杀死它就像杀死过去的自己。 扶桑其实真的有过一只叫铃的猫。他想放它走,但一只猫怎么可能逃得出迦蓝所在的古楼兰。 扶桑很小就认识到了有些东西的弱小, 不论是猫还是人,稍有不注意就会死掉。 际无厌就是这样,他很漂亮,也极其弱小。 迦楼扶桑默默开口:“可是那样你也还是很弱。” 他说完以后顿了顿,然后掀起眼郑重地看向际无厌,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你而你要死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际无厌愣了愣笑起来,他唇边带出一抹温柔的意味,碧色的双眸微阖片刻,莫名看起来有点难过。可是这点难过转瞬即逝,很快变作他眼里一汪幽幽的桃花潭水。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片刻之后他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轻声问:“叫你名字的话,你会出现吗?” 扶桑认真地向他解释。 “我应允了你,那么我们之间就有了契。所以我会出现,而你不会死。” “如果那个人真的很强而你等不到我赶来……”迦楼扶桑轻描淡写地补充。 “我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这少年并不知道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对他人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诺言。迦蓝的契是无法更改的,只要双方承认,那么这份契约就会出现在金翅大鹏鸟的神像前。 而迦楼扶桑是迦蓝的迦楼罗,是他们的少主,被认为是金翅大鹏神鸟在人间的化身。他说千百倍的代价,那就不会少一分一厘。 他想的很简单,际无厌已经是他的朋友,而且帮了他。 际无厌还很像他曾经的那只小猫。 所以迦楼扶桑愿意给他一个承诺,他太弱小,如果随意死掉,迦楼扶桑会很难办。 马车颠簸之间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西域管辖的范围,进入了中州边缘。于是迦楼扶桑伸出手,铃灵活地窜回他的肩头。 马车窗口的珠帘被他掀起,迦楼扶桑看了际无厌一眼,想了想说了一句再会。 他带着铃从窗口跃出,像一只起落无声的海东青,再看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了苍茫的平原里,好像从未来过。 他所有留下的痕迹都被清楚干净,连身上那种冷调的微末香味也彻底消失,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大概只有际无厌耳畔那一串漂亮的耳坠。 际无厌垂眸靠在窗棂旁,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他低声自语,不知道是为了谁。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 雾霭茫茫隐群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青苔斑驳,但抬眼望去,是晴空之上的满目湛蓝。 仙山之上,无垠海边,破晓之后倾洒的金光笼罩整座蓬莱。 朝圣寻仙之人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山下经幡纷飞隔离尘世,这里就是蓬莱仙宗,全中州的英才少年都会送到这里来求学问道相互切磋。哪怕只是普通人,也有被点化的可能。 在这群虔诚的少年之间唯有一人格格不入,那人一身黑衣,颈间银链垂下,多了点缀的同时更添一分冰冷。 蓬莱曾经的那位折霜仙尊一身白衣犹如冰雪,引起弟子追捧。所以后来蓬莱校服就改为白。虽说如今只是内门弟子选举,但大家至少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黑衣。 这少年还带了只黑猫,此时正屈膝坐在一旁石阶上,懒洋洋地伸出手把糕点掰开了喂猫。 扶桑外貌独特出众,在西域人中格外显眼,又不像中州人。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楼兰会被那两个修士认为是迦蓝族人的原因,因为楼兰本地无论是凡人还是妖魔都不可能长成扶桑这样。 好在这里是中州,修士貌美者众多,迦楼扶桑稍稍没那么显眼,况且让他们相信迦蓝族还有人活着并且大摇大摆的混进了蓬莱,他们首先能把自己吓死。 第68章 铃叹了口气,小声说:“你要是会仙术道法就好了。”以扶桑的实力,施个易容术,就算是蓬莱宗主都看不出来。 迦楼扶桑摇了摇头,回答铃的话。 “我只会杀人。” 他要以弟子身份进入蓬莱内门。他要混进蓬莱不留一丝痕迹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迦楼扶桑必须确认那个同样还活着的折霜仙尊如今以什么身份留在蓬莱。 他只能去接触那些长老,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没办法,铃现在不算系统,不能直截了当确认任务目标。 “诸位小友都是中州英年才俊——”在扶桑和铃小声对话的时候一位弟子终于御剑缓缓驾临,他居高临下的在空中看着这群少年,开口道。 “客气的话我们就不说了,蓬莱仙宗内门弟子选开始。起阵——” 阵法亮起之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佩剑出鞘几寸警惕即将到来的危险。蓬莱剑法第一,折霜仙尊的照雪剑更是享誉天下,中州无人不会用剑,无人不学剑。 迦楼扶桑没有拔刀,他要是动手这个阵就成不了了,所以他抱着猫站在原地格外显眼,像个还没分清楚情形的傻子。 看到他这个样子,御剑的修士轻蔑地摇了摇头。 他的轻蔑倒不只是对迦楼扶桑,广场的最边缘同样站着一位没有任何动作的少年,那少年一袭白衣胜雪不染纤尘,手里虚握了一把碧色折扇,唯一一点鲜明的色彩是耳畔那对红玉耳珰。看着不像是来修仙的,像是个清晰脱俗的少年贵公子。 不管这弟子怎么看这两人,阵法都已经成形,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 蓬莱这次把际无厌传过去的幻境居然是……青楼。 美人艺伎弹着琴唱着《胡茄十三拍》,第一停婉转,第二停幽怨。妖娆的舞娘坐在红绸上展现曼妙的身姿,引得无数叫好。 掀起衣摆踏进门的际无厌马上就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起来,娇笑声不绝于耳。际无厌扫了一眼那些同样被围起来的少年人,单手执扇展颜一笑,“在下要见柳施施姑娘。” “哎呦,公子。施施姑娘不接客的。谁来了也不见。不能为您坏了楼里的规矩啊。要不,今晚还是春儿服侍您吧”倚在他手边的少女们带着笑意这么说,瞳孔却诡异的停止了转动,无论身体怎么娇软变换,那些眼睛都死死盯着际无厌,甚至好像要渗出血来。 这时,胡茄声激昂,二楼栏杆之上,有一绝色女子飞身而来。她体态轻妍,足尖在木质莲台上轻旋,整个人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红衣动人。而她眼波流转间,又有一分天成的魅惑。 随即,她抽出腰间软剑,腰身一旋,步伐一变,竟然跳起了剑舞。英姿飒爽与楚楚动人在她身上诡异的圆融,教无数人看直了眼。 一曲终了,她走下莲台,带着莫名的笑意走向际无厌,而这时,际无厌身边的少女全部惶恐地退开。 “不知施施,可否请公子一叙?” 这就是花魁柳施施。 际无厌轻笑一声,同她一起进了小筑。 梨香小筑内,柳施施对镜自照,细点花黄,朱唇轻启。 “公子,可愿为施施点妆” 际无厌懒洋洋地往贵妃榻上一靠,漫不经心把玩着扇骨,脸上仍带一分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柳施施便放下手,悠悠长叹 “也罢,施施蒲柳之姿。刚刚那出剑舞,是仿折霜仙尊当年月下舞剑。可惜仙尊是月中谪仙,施施不过一介凡俗烟尘,怎敢妄想?” 际无厌单手抵着眉骨,笑眯眯地向她解释“倒也和折霜仙尊没什么关系,只是家妻貌美,你我还看不上。” “……这位公子。”柳施施巧笑倩兮,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你这么不解风情,我估计,只能有位前妻。” 她顿了顿,又微微眯起眼,“你这个说话态度,真是让我想到一位故人啊。” 际无厌冲她弯一弯眼角,并不接话。却让柳施施莫名打了个寒颤,她心想算了不玩了,既然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就在她走向际无厌顺便面不改色握住软剑准备把这人捅个对穿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神色一凝,马上将剑脱手反攻,却好像被看穿了动作一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并指架住她的第二把剑,并顺手出刀将朝际无厌冲过去的化为怪影的婢女钉死在墙上。 这是个极能让人自惭形秽的人,上一个让柳施施自叹不如的还是她口中的折霜仙尊。而面前的少年神色并不漠然或冰冷,那是一种充满神性的高傲。 他侧头,看向际无厌, “你居然有前妻?” 他好像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但际无厌却好像如芒在背一般轻咳起来。 第038章 金错刀 柳施施冷哼一声, 看向际无厌,用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说:“怎么,公子招惹上的桃花债还不止施施一个?还是说,这位郎君就是您的夫人?” 她收剑后撤, 那把软剑随着她手臂的旋转像在舞蹈, 居然构建出千百道剑影来。 可是迦楼扶桑仍然镇定自若, 因为在他的眼里柳施施只有一把剑,而且她的剑太慢, 不必躲。 柳施施咬了咬牙,看出迦楼扶桑来路不对,她心道这还真不是找上门来的正宫, 这是尊杀神。 第69章 思及此她身形突然变得虚晃起来,好像一副画里被抹掉的人物一样缓缓消失, 迦楼扶桑见状默默准备将鸾刀出鞘,刀环上的黄金铃铛轻轻晃动, 在灯火下一闪而过。 “扶桑”际无厌突然出声, 用扇子隔开他们二人, 迦楼扶桑刀上的铃铛因为他的停顿破天荒地撞出一声轻响。柳施施得意一笑,身形从小筑内消失不见。 迦楼扶桑疑惑地抬眼看向际无厌,见他笑眯眯地解释 “杀了柳施施幻境就会消失,到时候蓬莱一定会彻查这次幻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 迦楼扶桑慢慢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皱起眉头。 际无厌张嘴正想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就听见扶桑认真地说。 “际无厌,你要对你的帕莎兰忠诚。” 帕莎兰,是妻子的意思, 是迦蓝人对心上人的称呼。 迦楼扶桑看了一眼柳施施离开的方向,他的语气缓慢温吞, 望着际无厌的眼睛里都是诚恳。 “不要欺骗你的帕莎兰,这样不好。” 这一句很轻的叮咛落在际无厌耳边,却莫名让他听得很不真切。他的呼吸错了一下之后突然变得艰难无比,好像要溺亡在时间海的回忆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声无法开口,良久的沉默之后想说的那些话全都变成了一声难言的叹息。 迦楼扶桑愣了一下,他看见际无厌的眼角无端有了一点绯色,和耳边的耳坠一样分明,他不知道为什么际无厌呼吸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好像有人要来杀他一样。 “你在难过吗?”迦楼扶桑问他。 没有回答。 迦楼扶桑抿了抿唇,铃一进这个幻境就欢快地钻到脂粉堆里玩线团去了,此时没人告诉他际无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难过。 他想了想,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际无厌的头,像在哄猫一样,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好意。 际无厌怔了一下,沉默得几乎顺从,他静静地汲取着扶桑掌心的温度,哪怕那其实冰冷。 很快他又用那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碧色双眸看着扶桑,轻声说:“我们走吧,不必在这里久留。” 扶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只是发现这里杀意最浓才过来看,结果却看到了陷入危险的际无厌,这才出手。铃跑走之前千叮咛万叮嘱自己,行事不要太张扬。迦楼扶桑就问它什么才算行事张扬,铃想了想说,不要出刀,除非情况紧急。 迦楼扶桑应允了铃,但是他刚刚还是出刀了。可是……刚刚际无厌快死了,应该算情况紧急吧?扶桑这么想着,希望铃不要生气。 他伸出手单手搂了际无厌一下,直接带着他从小筑的窗户翻下去了。 倒也是……不走寻常路。 / 际无厌说这个幻境是在考验参与者是否有堪破真相的能力。以这个青楼为引来揭露后面的考验,不过柳施施本不该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应该再过一段时间。 迦楼扶桑看见际无厌踌躇了一下,然后说:“我原本是想问她一件事,所以才……”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佩剑的少年走过来警惕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问。 “二位道友好,在下凌辰,不知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如果你们也查到了些关于这青楼的线索,我们可以交换一番。” 迦楼扶桑眨了眨眼,然后拒绝了他。 “不能告诉你名字。” 中州人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但是迦楼扶桑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朋友,际无厌已经很麻烦了。 际无厌没忍住在一边轻轻笑了一声。 凌辰还以为他真是得到了关键线索却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原本他只是打算广撒网,多捞鱼,现在是真的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 “别啊,这位道友,我可是万圣门亲传弟子。我们门派长老都说了,这次最先通过蓬莱内门试炼的弟子,可以获得一道折霜仙尊的亲传剑意。” “我看二位道友修为不高,后面的关卡不一定能及时通过……倘若二位道友愿意卖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得了折霜仙尊剑意后有所感悟,必将分享给你们,绝不实言。” 凌辰说的信誓旦旦,一副倘若要是再拒绝他,他就能立心魔誓的样子。 “嗯。”扶桑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这样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说:“可是我不用剑。” 凌辰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中州人吗?居然不用剑?” 就在扶桑还想继续回答的时候际无厌插了进来,他笑意盈盈的为凌辰指了一条路,说道:“凌道友,再多的我们不方便开口,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在那里。当然,我们不需要你的回报,各凭本事吧。” 凌辰听完也没有再纠缠,行礼道谢后急匆匆地走了。 迦楼扶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际无厌:“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要那道剑意?” 虽然扶桑并不觉得喻折霜的剑意对际无厌能有什么悟道的感悟,但是那也算一个相当好用的保命符。 际无厌笑了起来,他说:“年年蓬莱选拔都说有喻折霜的剑意,要都是真的,那他得多无聊啊。” 迦楼扶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况且……” 际无厌长睫颤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 “我发过誓,不再用剑。” 第70章 半晌,扶桑云淡风轻地开口,“不用就不用吧,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际无厌这么弱,用和不用都没什么区别,还是多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 迦楼扶桑半跪在屋檐上,月辉带来一地清霜,沾湿了他的袍角。铃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月色下它的竖瞳散发着莹莹幽光,它不像平时那样懒洋洋的瘫成个猫饼,而是身体崩紧,守卫在主人身旁。 际无厌说他要找东西,问扶桑愿不愿意在这个环境里陪他待一会。扶桑也不准备那么早出去,于是答应了他。 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找到了目标。 这里是这个幻境的城主府,扶桑潜进来,好像只是来欣赏曲水环亭,来赏最高处的月亮。 他记下了每一处的机关和暗哨,只有他自己倒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际无厌一定要跟着他来,扶桑想说我可以帮你把东西带回来,但是际无厌还是想自己来。 际无厌不像铃,在哪里都不会丢,也可以趴在扶桑肩上——他很容易遇到危险。 迦楼扶桑把铃抓起来扔到肩上,如一缕轻烟一样消散在夜色中。只有原地被他发间珊瑚划过的微光证明有人来过。片刻之后,际无厌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踏入了大门。 他们在一间密室前停下。 这间密室的阵法是不周四十二柱,寻常人不说解开,应当见都没见过,因为这阵法与迦蓝有些关系。扶桑本想用刀柄将梵文归位,结果际无厌比他更快,扇柄轻动,门就向两侧分开,露出黑漆漆的内室来。 铃的眼睛在纯黑中就是最亮的猫眼石,而扶桑在黑暗中也能自如视物,不过他还是走到油灯旁,为际无厌点燃了灯。 油灯亮起时内室中央的御台也随之升起,那上面竟然横阵着一把金错刀。黑金的纹路从刀鞘一直延伸到刀身,开出暗红色的抹桑花。它沉默着,而谁也无法忽视它周身的精美与凌厉。 流金映入扶桑的眼底。生起绚丽的花。 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因为那把刀实在太过熟悉,迦楼扶桑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刀。 此时际无厌垂眸上前,轻轻抚摸着这把金错刀的刀鞘。 那上面的刀铭居然是——折霜 半晌,他伸手抚过这好像是什么人亲自镌刻上去的梵文刀铭,然后它就消失不见。际无厌顿了一下,轻轻把这把刀递给扶桑。 因为今天夜已深,际无厌只披了件白色外袍。此时他漂亮的桃花眼愉悦的弯起来,整个人清瘦又无害。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际无厌笑着说,“送给你的礼物。” 迦楼扶桑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你和我有什么关联么?际无厌,你很奇怪。” 他瞳孔里依旧是千年无波的深潭,际无厌猜,这个时候扶桑会想什么呢?会不会是际无厌这个人真是狡猾又麻烦…… 但际无厌也知道,扶桑其实不在意他的回答。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是有些关联,但是你好像忘了什么。” 扶桑默默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对他来说忘掉或者记住都无所谓,际无厌没有威胁,所以他并不在意。 际无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突然身形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撑住了御台。 他眼底浮现出一点血色,低声说:“这种程度就不能说了吗?真麻烦啊……”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迦楼扶桑说。 世人都说折霜仙尊能令曲江改道,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那故事的开始就从那条河说起好了。 说喻折霜顶着无数师长的目光,被一个少年牵起了手。 那个少年的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却又不容分辩。 “倘若他喻折霜,今日偏要以此心断水,逆涉红尘呢。” 第039章 濯枝雨 喻折霜第一次听见迦楼扶桑名字的时候, 他还在琅山顶上练剑。 听说西域迦蓝族少主迦楼扶桑,杀尽蓬莱一十二宫宫主赴往中州,点名要取他喻折霜的项上人头。 听说那夜晚蜩凄切,画角吹寒, 冷露沾湿了迦楼扶桑的衣摆, 黄金铃铛的声音从远及近的响起, 悠悠晃声间无数大能的人头落地。 一时间中州人心惶惶,他们说迦楼扶桑是精怪, 是杀神,是从西域南疆妖魔里杀出来的极恶相。 喻折霜住在琅山的不染尘,他的洞府在远隔人世的月下山崖, 但就这样也不断有蓬莱长老弟子来叨扰。 他们说折霜仙尊,这个迦楼扶桑不好对付。 喻折霜应了一声, 照例在琅山练他的剑。 要来就来吧,当时喻折霜是这么想的。 天下人都说喻折霜的剑, 霜寒九州, 悲骨空鸣。 他们都觉得这两个人第一面, 应当杀机立现,不死不活。 但其实不是。 喻折霜和迦楼扶桑见第一面的时候,迦楼扶桑正在迷路。 / 铃趴在迦楼扶桑的肩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山崖,说:“喻折霜不是住在琅山的‘不染尘’吗?他人呢?” 扶桑轻轻立在古树上,他的身形彻底隐没在月色里,从远处飞过来的鹊把他当成了一株横生的枝桠,慢悠悠地停在他肩膀上, 被铃伸出爪子一掌拍走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听着琅山的声音,听草木的呼吸声, 月色洒落之声,鸟雀惊起的啼声。 第71章 扶桑掀起眼眸,神色如常。 “喻折霜不在这里。” “你确定?”铃不死心,“他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自己藏起来了?” 迦楼扶桑默默地看了它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好吧。”铃心说倒也是,虽然扶桑不会道法,但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问题是现在铃也不是系统,要怎么找到任务对象喻折霜是个大问题。 迦楼扶桑的身影从琅山顶上消失。他在蓬莱随机抓了个倒霉弟子询问,本来喻折霜独来独往惯了,他的踪迹,一般人不会知道。可偏偏这一次是中州妖祸泛滥,其他宗门请他去江左除妖。 迦楼扶桑就先到了江左。他原本想直接找到喻折霜会落脚的居所,然后简洁迅速的杀了他。 可是没人告诉迦楼扶桑,江左这一片河网密布,还带着九曲十八弯的弄堂。 他找不到喻折霜要住的地方。 迦楼扶桑坐在乌蓬船上,船在河中心荡啊荡,两岸的芦花在夕阳下被映的金灿灿的,捞一把河水就像捞了一把溶溶日光。 铃在他臂弯里晒太阳,迦楼扶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中州真麻烦啊。 就算立在树梢和屋檐上都只能看见星罗棋布的建筑。不像古楼兰,迦楼扶桑可以站在最高的银刃楼上俯视整片大漠。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飘飞的笛声,迦楼扶桑抬眼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人站在船头吹骨笛,风拂过他蹁跹的长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迦楼扶桑养过的那只猫很像,泛着微微的碧绿,也如同春天大漠里涨起的月牙泉。 可是迦楼扶桑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养过的那只弱小的猫,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停在迦楼扶桑身边还不被他发现呢?于是他歪了歪头,打断了那个人的笛声,好奇地问 “你是谁?” “我?”吹笛子的那个人显然也很讶异,他看了迦楼扶桑一眼,然后思考了片刻之后说 “我叫际无厌。” 迦楼扶桑回忆了一下,际无厌这个人没出现在来之前系统给的任务描述里,那就不需要动手。 于是他应了一声,然后说:“你的笛声很好听。” 是真的很好听,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像永远静静流淌的曲江。 际无厌说:“谢谢。” 他没有问迦楼扶桑的名字,继续吹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歌。 吹奏间船慢慢行至藕花深处,莲蓬在荷叶间轻轻摇晃,这只乌篷船船家的小女儿坐在船尾开心地笑起来伸手去够,却差点要一头栽进水里去。 扶桑原本抱着猫静静听着际无厌的笛声,此刻头也没回就放下铃伸手把那个小女孩抱了回来。小姑娘说话还有点不清晰,委委屈屈地指着莲蓬。 扶桑于是撑住船缘为她采了一大片莲蓬,那只手握刀和采莲都有一种别样的美。 小女孩开开心心的笑起来,她赖在扶桑怀里不肯走,一边玩着莲蓬,一边目光又被扶桑怀里鸾刀上的金色铃铛吸引。 她想去碰那个铃铛,扶桑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放到小船舱里去,然后弯腰悄悄告诉她 “那个铃铛你不能碰。”他想了想,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在吓唬小孩,又补充了一句。 “碰到了的话,就会成为迦楼罗的祭品。”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缺了两颗大门牙的笑。 “谢谢哥哥。” 扶桑把铃捞回怀里坐回去,而他和小女孩的对话落在了际无厌的耳朵里。 际无厌回头,轻声问他 “迦楼罗?你是西域人吗?” 迦楼扶桑点头,他说:“是的,我来中州,杀喻折霜。” 铃吓得毛都要立起来了,它心想刚刚就应该一爪子按在迦楼扶桑嘴上,不然这家伙诚实过头了,问什么都说。 结果际无厌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这样啊,所以你就是迦楼扶桑?” 迦楼扶桑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嗯了一声。 际无厌于是也坐在船上,和扶桑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骨节分明的手捞过河里飘来的莲花花瓣,放在手里观赏。 他说:“那你这次来江左,也是来找喻折霜的?” 迦楼扶桑又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 “但是我迷路了,你知道喻折霜住在哪里吗?” 际无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笑起来,他应当是很少笑的,所以显得有点不大习惯,只是微微弯了弯眼眸。但是那双眼睛比船下的碧水更清澈,好像温润的包裹着这一池草木。 迦楼扶桑看着他,带着一些惊讶地说:“你是我见过的,中原人里笑起来最好看的。” “谢谢。”际无厌又说了一次谢谢,然后真心诚意的说:“你也是,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 然后他又尝试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他对迦楼扶桑说:“喻折霜不会在这里住下,那只是小宗门的幌子而已。他平息妖祸之后就走,现在江左已经平静下来,他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这样啊……”迦楼扶桑摸了摸铃的头,然后说:“那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喻折霜。” “不急。”际无厌想了想,说:“你可以听我把那支曲子吹完,我没什么听众,你是第一个。” 第72章 迦楼扶桑一向以任务为先,但是他今天破天荒地犹豫了一下,他心想际无厌确实长得很好看,曲子也很好听。 而且我是第一个听众,如果走掉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际无厌的那支曲子随着摇摆的乌篷船一起摇到了尾声,扶桑闭上眼听着,觉得像自己那天在琅山上看到的月亮。 一曲终了,际无厌放下骨笛看着他,然后问:“如何?” 这首曲子吹的很好听,但是…… 扶桑起身开口,他说:“很安静,像月亮。” 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际无厌莫名懂了他的意思,他轻轻开口说:“其实我平常只能看见月亮。” “那你应该去见的。” 迦楼扶桑把已经睡着的铃放在肩上,黄昏的风吹过他的袍角,他腰间漂亮的玉环和银链发出叮当的声响,黄金铃铛和盘翠的刀鞘碰撞,在风里发出了愉悦的歌。 扶桑认真地对际无厌说:“大漠里的驼铃,黄沙,月牙泉。中州的桑葚,合欢,梅雨天。” “你要去看见,才能吹出更好听的歌。” 迦楼扶桑歪了歪头,觉得如果只能看见月亮,确实会很孤单。 于是他说,“如果还有下次见面的话,我带你去看吧。” 虽然他知道再见面的可能性很小,毕竟等他杀了喻折霜,任务就结束了。 但是他听了际无厌一支歌,也要给点报酬。 迦楼扶桑知道他刚刚说的那个承诺不太可能发生,于是他思考了一下,伸手掬了一捧河水。 那一捧晶莹的水花在他手里轻轻散去,最终留下来一朵剔透的水莲花。 迦楼扶桑上前两步把那朵水莲花别在际无厌耳侧,然后心想我眼光真不错,确实很好看。 他看见际无厌之前在把玩那朵莲花的花瓣,猜际无厌大概会喜欢这个。 不过迦楼扶桑没有道法,这朵花是他内息凝结而成,保存不了太久,大概数月就会消散。 这时晚风再次吹过来,际无厌发现面前的人带着猫都消失不见,而迦楼扶桑也像一只步履轻盈的猫,他离开之后连船的重量好像都没发生变化。 船舱内小女孩还在不知不觉的玩着莲蓬,际无厌呆呆地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发间那一朵水色的莲花。 搞什么啊,被当小孩子哄了吗? 际无厌唇角微微勾起,他手中灵光现去,于是那朵水莲花也因此永远不朽。 其实用剑用到喻折霜那个地步,飞花摘叶皆是剑意。际无厌刚刚把玩那片花瓣,是在思考自己可以在多久之内杀掉迦楼扶桑。 但是他现在觉得,还是等下一次见面比较好。 第040章 雪中刀 这第二面, 一等就等到了冬天。 喻折霜从江左离开以后,没有在任何地方落脚,也没有回琅山练剑。那天他坐在乌篷船上想着那朵水莲花,突然收到了蓬莱掌门, 也就是他师尊的传音。 速回蓬莱瀚海。 瀚海秘境是师尊的洞府, 这个已至暮年的老人曾经也是惊才艳艳的剑仙, 道号暮云。当年他在长阶下牵着还叫际无厌的少年入道,赐给少年一把木剑。 师尊说, 什么时候你用这把剑能够打败敌人了,你的剑道就算开了头。 可是没人想到喻折霜拿着这把木剑打败的第一个敌人,就是他的师尊。 那天暮云沉默了很久, 最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折霜, 你为剑而生。 于是师尊赐给了他照雪剑,然后让他搬去琅山, 从此专心修炼, 直到得道升仙。 喻折霜到了瀚海秘境, 暮云说让他在秘境里修行五月,修为会更有进益。 喻折霜自然不会拒绝,但是破天荒地,他第一次修炼的时候有点不专心。 他练剑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剑柄上挂着的那朵莲花剑穗,然后突然想,迦楼扶桑找不到人,不会又迷路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冬,而喻折霜出关那天, 发现早就有一封名帖寄到了蓬莱。 迦楼扶桑约蓬莱那位剑仙喻折霜,在曲江一战。 就在众弟子劝喻折霜三思而后行的时候, 喻折霜已经拿着剑出山了。 他说他去赴约。 / 迦楼扶桑站在一座矮坟前,狂风骤起带起纷飞的雪花,他清澈又微微带着一点冷意的音色在风雪中响起,无端让人想要驻足聆听。 铃在他怀里避风,此时探出头安慰他说:“你还好吗,扶桑?” 他轻轻应了一声,垂目继续念着一段不长的梵经。 铃听不懂,不过它知道这是迦楼罗的梵经。扶桑说过,意思是,亡者,不论生前种种,一律魂归死亡的高天。没有前生,也不再有来世,化作扶桑花,永生眠于雪山之下。 扶桑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妖,但坟墓里埋葬着的那只小妖却不是因他而死。 / 这几个月,迦楼扶桑住在曲江边上的小村庄里。住在这里的理由当然是租金便宜,他在院子里抱着铃晒太阳的时候,邻居家的少女忍不住上门了。 扶桑奇怪地看着她,少女在中州正是豆蔻年华,她偷偷在门外看过迦楼扶桑很多次,此时终于鼓起勇气打扰他。 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她忍不住羞红了一点脸,然后轻轻说:“你,你是不是不会做饭,这两天我都没看过你吃东西,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客栈,你不嫌弃我可以做给你吃,还,还能顺便教你……” 第73章 迦楼扶桑无法辟谷,但是他对食物的需求非常之低,反倒是铃饿了,在他怀里拼命挠人。 迦楼扶桑起身,女孩以为他同意了,转身准备领着他去自己家。 可是她听见身后那个俊美的少年平静地说:“你是花妖,花妖妖力纯粹,会被抓走。” “你现在逃,不会死。” 她回头,那少年戚戚地掀开一边眸羽看向她,眼里并非威胁,而是真心的劝导。 可是她摇了摇头,说:“我相信不会的。这里的人都很好,我喜欢这里。” 迦楼扶桑叹了口气,轻声说:“要杀你的不是这里的居民,是中州的修士。” 少女奇怪地问他:“世人都说,中州人修善良,不像妖魔一样肆意。尤其在蓬莱宗的带领下更是井井有条,规矩分明。我没做过坏事,没杀过人,他们没理由杀我。” “是吗?”迦楼扶桑眸子里瞧不出情绪波动,他轻飘飘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蓬莱一十二宫宫主吗?” “什么——?!”小花妖被他吓得退后两步,双手摆在胸前就要结印,结果她见迦楼扶桑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还伸出手把要龇牙咧嘴护主的铃按下去了。 她于是也放下手,“你就是迦蓝的少主迦楼扶桑?你是刺客,杀人需要理由吗?” 迦楼扶桑淡然地说:“不需要。” “但是我从来不杀不该死的人。” 小花妖没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摇了摇头。 “蓬莱宗,并非天才辈出。他们以妖魔血肉献祭,追求得道长生。” 迦楼扶桑在银月楼上看到的那两个人族修士,就是混进来杀妖炼丹的。 小花妖仍然不敢相信,蓬莱宗治理中州以来,从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况且……他们还有靠剑悟道,一剑升仙的仙尊喻折霜。 “你的意思是说喻折霜也是这样修炼出来的?” “所以我才要见他。”迦楼扶桑话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小花妖还站在原地。 他奇怪地回头,问:“不是要教我做饭吗?” “……”小花妖正被眼前这两个震撼消息砸得没回过神来,闻言呆呆地哦了一声,跟在扶桑后面走了。 虽然扶桑这么和她说,但她一下子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村庄,离开相处了多年的同伴们。 这一舍不得就到了今天,这个月的集市到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挎着篮子出去买菜。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扶桑今日本来是要去见喻折霜的,他路过曲江河畔,却看见硬生生被剖开身体取丹的花妖。 要杀她的人死在了鸾刀下,但她也没能活过来。 迦楼扶桑垂眸叹了口气,还有一口气的花妖伸出手拽住他的袍角,带着死前最怨毒的诅咒。 “杀了他们……他们都要死……” 难以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其实倘若不是扶桑赶到,她可能连血肉之躯都不会留下。 扶桑没有回答她这个死前的要求,想了想,为她立了一座坟,为她念梵经祝祷。 “你做的糕点,铃很爱吃。” 迦楼扶桑离开之前,只留下了这句话。 曲江的风雪还未停。 / 曲江渡口,喻折霜腰佩照雪剑,立于长桥之上,映着水影薄光,终于又再次见到了漫天大雪中那位来到中洲的少年。 泼天雪色里,他的眼神恬静而淡然,并无传言中半点杀伐。 他像一点乌墨嵌入雪中,又带着一柄霜刃的凛冽,他看向喻折霜,轻轻说: “我要找喻折霜。” “我就是。” 迦楼扶桑看着眼前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淡然的站在水天模糊的轮廓里,背靠流动的山川与亘古的长天。 剑仙喻折霜,确实应该是这个模样。 可是扶桑见过他,还送给他过一朵莲花。其实这朵莲花正好好的待在那把名扬天下的照雪剑的剑穗上,随着风微微飘动。 他皱了皱眉,问:“你骗我?” 喻折霜顿了一下,然后说:“际无厌是我俗世旧名,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际无厌。” 可是这也确实是巧,江左河中有那么多条乌蓬船,喻折霜偏偏选中了扶桑在的那条吹笛,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的笛声悠扬,迦楼扶桑偏偏只听完了喻折霜这一曲。 迦蓝里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叫神启,意思是当一件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时候而你仍然遇见了它,那么就是神明在暗中指引,把你们命运交织在一起。 假如际无厌和喻折霜不是一个人,那迦楼扶桑其实不太可能见到他第二面。因为喻折霜死了,任务就结束了。 可是他们偏偏是一个人,迦楼扶桑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我就带你去看看这人间红尘。 不过此时的两个人,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喻折霜心想可惜,假如迦楼扶桑没有杀蓬莱的宫主,其实自己可以不必杀他。 他心想迦楼扶桑本性并不坏。 迦楼扶桑也莫名觉得有点可惜,要是际无厌只是际无厌,那朵莲花就没有送错人。 可是蓬莱虐妖修炼,喻折霜未必没有借此方便。 “所以,你来杀我?” 迦楼扶桑摇了摇头 “不,折霜,我来渡你。” 第74章 喻折霜没有再回答,他拢袖倚身,长剑出鞘压过虎口一点,眸间盛上一刃清光。 而与此同时迦楼扶桑手中横握着那把鸾刀,潋滟的弧光比月光还要动人。这种刀从来都只供奉在神前,做个精美的艺术品,但迦楼扶桑握着它,好像握住了一把世间最利的绝世名刀。 风大,有雪,雪落枝头,压低开放的红梅花枝。喻折霜剑尖轻挑,身影从长桥之上消失不见,原地只剩那一簇红梅,片片花瓣似血,随风飘落,直指迦楼扶桑的命门。从这一刻开始,雪是喻折霜的剑,花是喻折霜的剑,喻折霜的剑更是他的剑。 迦楼扶桑没有道法,但他的动作比任何法术加持下的身影都要快,他在雪中奔跑疾行,足音轻盈,任何东西都碰不到少年的衣角,而只能粉碎在劈天盖地的刀光里。 迦楼扶桑恬淡的眸子里没有杀戮的戾气,却比任何人都像带来死亡的神明。 他没有防守没有躲避,也不需要躲避。他每一次的出刀都能精准撞上喻折霜的照雪剑,喻折霜意识到这个人每一招都是极致的、纯粹的杀术,是从无数次生死中淬炼出来的极致。 可是刀光剑影间迦楼扶桑倏然撞进喻折霜那双浅碧色的眼睛,他看得分明,喻折霜的眼睛像雪山里无人发现的一颗经久的剔透琼玉,很干净。 照雪剑上的莲花没有碎在扶桑的鸾刀下。他默默垂眸,原本已经在喻折霜颈间带出血痕的鸾刀蓦地收力,缓缓悬在颈间。 而迦楼扶桑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睛也是这样,在喻折霜的眼里他如蝶翅一样的长睫轻轻垂下,好像眉睫将雨,霜雪倾颓,流转间又露出那样澄澈的眼神。 喻折霜自己的剑慢了,他学剑百年,第一次心有杂念。 交手中迦楼扶桑意识到,喻折霜的剑是他自己的剑,和那些无辜死去的魂灵无关。 这样的剑是虔诚叩问天地才能得到的剑,所以现在迦楼扶桑不觉得喻折霜杀过那些妖。 他需要确定喻折霜知不知道蓬莱的那些事。 就在喻折霜和迦楼扶桑都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曲江突然浪潮滚滚,如同洪钟大吕一样的声音传来。 “折霜,杀了他!” 第041章 断水流 喻折霜好像被这句话惊醒, 他从迦楼扶桑的目光里抽出然后回眸,曲江隆隆的水声响彻在天地之间,渲染出剑拔弩张的意味。 但是迦楼扶桑和喻折霜之间并没有刀光剑影。 迦楼扶桑的鸾刀轻轻滑入鞘里,隐没在他衣摆之下, 黄金铃铛和照雪剑上的水莲花轻轻碰了碰, 发出一点清脆的铃音。 曲江之上, 遮天蔽日。万把飞剑漂浮在流水上空,上面是神情凝重, 严阵以待的蓬莱弟子。 蓬莱宗原来十二宫的宫主死了,但并不妨碍他们又换上了新一批人。最前面的那些人神情冷硬,剑指迦楼扶桑。 “迦楼扶桑, 你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今日蓬莱就要为民除害, 拿下你的项上人头!” “嗯?”扶桑奇怪地问:“就凭你们吗?” “竖子尔敢!”为首的是蓬莱如今的大长老清源上人,他几乎怒发冲冠, 道: “用那些阴暗手段杀我蓬莱长老, 无耻至极!” “不是的。”迦楼扶桑皱了皱眉认真的和他们解释 “我只用了刀。” 眼看清源上人要被气晕, 身边的人连忙接过话题想要开口,却被迦楼扶桑打断。 他轻描淡写地抬眼看向他们,说 “如果你们是要为他们报仇的话,那现在就可以上了。” 他这副样子落在谁眼里都是挑衅,但喻折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扶桑好像就是这个性格,他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 可是喻折霜自己都不能杀死迦楼扶桑,那么蓬莱的人上几百个也没有用。 但是长老们还是被挑衅到了, 就在扶桑这句话话音落下的时候,所有蓬莱弟子都伸手掐出御剑诀, 无数把本命灵剑在他们身前显现,剑尖疯狂抖动起来,和疯狂奔流的曲江一起构成了响彻天地的狂鸣。 喻折霜下意识地握住了迦楼扶桑的手腕,把他带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一向不愿意费口舌之争,无法说服的人,打败就好。而今日却不同,身前的人是他师门的长老和师弟,他没有理由阻拦他们,但他就是想先听迦楼扶桑的解释。 喻折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至少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杀死迦楼扶桑的理由。 这个理由要听他亲口说,别人说他恶贯满盈,喻折霜总觉得那和自己见到的不一样。 而迦楼扶桑奇怪地微微侧头打量喻折霜,他想,这个人这样做,是想保护我吗? 可是我刚刚还想杀他。 迦楼扶桑觉得很新奇,在迦蓝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做过,没有人有资格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因为迦楼扶桑就是最强,所以不需要。 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些和任务无关的人偏偏要把那些该死的人护在身后,迦楼扶桑提醒他们可以离开,而他们却一动不动。 迦楼扶桑知道这种感情,这叫爱。 这是大祭司告诉他的。迦蓝的刺客不需要感情,他们只需要把自己活成一把锋利的刀,面无表情地收割掉所有人的生命。 但是大祭司说迦楼扶桑要懂,因为他这把刀如果没有弱点,就太可怕了。 第75章 大祭司说,扶桑,迦蓝族人很少有帕莎兰也就是妻子。但是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无法放手的人,那么我们会对她忠诚,会让她开心,会保护她,会让她健康平安,这就是爱。 扶桑杀死自己那只小猫之后花了三年成为了最强的刺客,他不会疼,不会哭,也不懂得心软和悲伤,更不用再提爱。 所以大祭司告诉他,扶桑,离开迦蓝,离开楼兰,离开这片大漠。 你要去看人间,在你已经能够把刀握稳的时候,你要学会把刀放下。 迦楼扶桑没听懂,但是后来他走过了很多地方,跨过澜沧江,穿过乌鞘岭和胭脂山,见到了很多人。 久到迦蓝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久到他遇见了变成铃的058。 迦楼扶桑拥有了自己的感情,也拥有了自己的天地,而今天,他第一次被什么人护在身后。 迦楼扶桑默默地想,喻折霜不会喜欢我吧? 很快他又纠结起来,可是我还不喜欢喻折霜,虽然他很好看,但是他是我的任务对象,任务对象是不能变成帕莎兰的,我答应过铃要杀死他。 要不再和铃商量一下,他是个好人,铃那么好说话,应该没关系吧? 喻折霜的的手比扶桑的温度其实高一点,扶桑整个人像冰封在雪里多年一样,心跳和呼吸声接近没有,体温也完全不似常人。所以喻折霜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触觉格外明显。 扶桑微微眨了眨眼,心里想,这种感觉好奇怪。 除了铃,没有什么有温度的东西可以碰到他。 而喻折霜的这个动作落在了蓬莱所有人的眼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皎如明月的折霜仙尊居然会保护一个卑鄙的西域妖魔。 清源真人不可置信地喝道 “折霜,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做,掌门会有多失望?” 喻折霜语调平静,不急不缓:“师傅从小教导我练剑做人都不要太过着急,清源长老,有些话我要问一问迦楼扶桑,到时候我自然会决定要不要杀他。” 喻折霜回头,他看着迦楼扶桑那双淡然的,真诚的,干净如同曜石的眼睛,问:“扶桑,你为什么要杀蓬莱的宫主?” 扶桑慢慢地说:“他们取妖丹和血肉祭天获得灵气,来追求境界突破,窥见大道。” “……”喻折霜咬了咬牙,再问了一遍 “此话当真?那些妖……” “有一些大概是触犯了中州的律法本就该死的吧,但更多的都只是在中州生活的,普通的妖而已。” 迦楼扶桑轻声说:“我没有骗你,折霜,我不会撒谎。” 他想了想,让喻折霜去看他衣摆上的血,这当然不是他的血,没有人能伤到他,那是死前想恳求他报复,最后终于无力碰到他衣摆的小花妖的血。 “她的糕点铃喜欢吃,但是她死了,就在今天,所以杀她的人也被我杀了。” “折霜!”清源上人手指颤抖:“我门下有两名弟子出任务至今未归……原来是被这妖人所害,你不要再听他胡言乱语,乱你道心。” “是啊折霜。”他旁边的长老也发话了,“你久未涉人世,被这妖人所惑,不分黑白,我们不怪你。你且让开,待我们杀了他,再来和你分辩!” 话音落下,那原本停止了数万把灵剑在为首长老的带领下交织盘旋,化成覆盖整片天空的剑雨,然后呼啸着向迦楼扶桑落下! 那样的场景人在其中多么渺小,就连曲江都黯然失色,而就在迦楼扶桑平静地抬手准备拔刀的时候,喻折霜按住了他的手。 他的神情从听到扶桑的回答之后就变得坚硬而冰冷,好像还带着失望和难过。喻折霜觉得这种事说出去有点难以理喻,自己生长多年的师门和一个才见过两面的外人,自己选择相信迦楼扶桑。 可是他也知道迦楼扶桑没理由说谎,如果他想毁了蓬莱,不需要理由。他如果想杀喻折霜,那刚刚就不会停手。 喻折霜没有动照雪剑,蓬莱第一的剑仙是喻折霜,那么蓬莱的剑,无论是谁的本命灵剑,都会听他喻折霜的御剑诀。 他说——止 于是千万剑鸣在一瞬间齐齐停发,只剩曲江奔流的水声。无数把高傲又冰冷的剑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俯首称臣,这一瞬间蓬莱的弟子们终于回忆起了百年前喻折霜是怎么拿一把木剑打败他师傅的。 他根本没有出剑。 因为他敌人的剑,已经为他折腰。 其实不仅仅剑,任何刀兵都有灵,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你的武器面对这样的敌人都不愿意出鞘。 除了迦楼扶桑,迦楼扶桑的刀是喻折霜见过最奇怪的刀,因为那甚至不是武器,只是用来装饰的祭品,还挂着沉重的黄金铃。 但是就是那样的东西在迦楼扶桑的手里就成了举世无双的杀器,好像真正作为兵器的其实是它的主人,而迦楼扶桑这样的武器,生来就是为了把其他东西折断的。 随着喻折霜照雪剑尖轻点,那样磅礴而无处发泄的剑气挥向曲江,于是宽阔的江面径直被劈成了两半,剑痕深入地底,曲江改道,横亘在他与蓬莱宗人的面前。 咆哮着的水流终于平息下来,所以天地间一切都静的可怕,剑消失了,水消失了,只有站在雪地里一黑一白的身影格外显眼,甚至喻折霜还握着迦楼扶桑的手腕。 第76章 清源上人半天才恢复了理智,他颤抖着将手指向喻折霜,咬牙切齿地说 “折霜,你这是何意?” “我……”喻折霜闭了闭眼,他轻轻说“我想离开蓬莱宗去外面看看,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做过……” “糊涂啊!你这样,掌门何辜?你就为了他的一句话,你敢向你的师长拔剑?折霜,红尘俗世只会断了你的剑道,只会让你永失道心。你师傅让你在琅山安心练剑的意义,你忘了吗?” “倘若你执迷不悟,我们只能……” “只能如何?” 迦楼扶桑反问。他反手轻轻扣住了喻折霜的手心,这个时候喻折霜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松开过他的手腕。 扶桑的手那么冰,可是他的动作又那么温柔,喻折霜只要一下就能甩开他的手。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因为那样的温度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他感受着扶桑的温度,并没有放开他的手。 迦楼扶桑平静地开口 “倘若他喻折霜今日偏要以此心断水,逆涉红尘,你们又能如何?” “我说过要带他去看人间红尘,我从不食言。” 第042章 不相离 迦楼扶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喻折霜带走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没人阻拦,应该说,没人敢拦。 铃因为怕受伤,还在远处等着他们, 直到看见风雪中扶桑的身影, 才欢快地跃上了他的肩膀——然后就对上了喻折霜的眼睛。 铃原本想开口说话的, 话到嘴边硬生生成了一句变了调的喵呜,他看了看神色坦然牵着喻折霜手的扶桑, 又看了看垂眸耳尖还有点红的仙尊,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不是,宿主不是去当反派和喻折霜决一死战的吗?怎么主角好像没事任务没完成, 还把那天遇到的小白脸拐出来了? 等等,以扶桑这个脑子, 谁拐的谁啊? 于是喻折霜就发现扶桑肩上的那只黑猫好像在用一种奇怪的带着控诉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扶桑看一人一猫正在严肃且认真地对视,觉得有点奇怪。他歪头看看铃又看看喻折霜, 心想他们两个是在干嘛? 于是他把铃放到喻折霜怀里, 说:“这是我的猫, 叫铃。铃,这是喻折霜。” 迦楼扶桑让他们进行了友好的自我介绍,然后警告地对他们两说:“你们不要打架,铃,特别是你。” ……喻折霜心情复杂,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认为要和猫打架的一天。 铃怒火中烧,它心想太过分了!这居然就是喻折霜?!狡猾的任务对象居然敢把我的宿主玩弄于鼓掌之间…… 喻折霜顺了顺铃的毛,手法轻柔且舒服, 铃不自觉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太狡猾……狡……猾 于是铃尾巴也盘起来,喻折霜怀里比扶桑怀里暖和多了, 躺着真舒服,嘿嘿。 就这样,二人一猫的旅途正式拉开了序幕。 / 这一路他们走的很慢,因为他们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只需要用眼睛亲自去看这人世间。 他们身上都没有什么盘缠,也不准备拿什么名贵的法器去换,迦楼扶桑和喻折霜——哦不,现在应该叫际无厌——他们偶尔在茶馆酒肆忙时打打下手,来往小姑娘们总是乐得多照顾他们的生意。偶尔也会笨拙地帮田间劳作的农民的忙,虽然用处不大,但也能换一点粗茶淡饭。 他们从曲江走到南塘,路过的人都说他们感情真好。扶桑背着竹篓带着猫走在前面,很认真地点头说是。 际无厌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总是会不好意思,扶桑就会凑近奇怪地问,阿厌,你为什么又脸红? 际无厌也不知道。 有时候迦楼扶桑会系着攀脖,露出苍白好看却有力的小臂,垂眸认真在灶台间给铃做糕点,际无厌就在旁边静悄悄地看。扶桑一边揉面团一边慢慢地说:“这是别人教我的,我学了很久,比练刀难多了。” 铃在旁边咬着尾巴焦急地等候,迦楼扶桑抬眼想跟它说,你不要急。结果看见际无厌正笨笨地照着他的嘱咐在看炉子熬粥。 迦楼扶桑觉得还是自己聪明一点,因为际无厌都不知道粥的水都要被熬干了,所以做点心熬粥的难度比练剑和练刀都大,际无厌这个剑仙太笨,不如自己。 他的糕点蒸好了,铃敏捷地扑上来想吃第一块,扶桑拒绝了它,拿起那个不太好看的绿豆糕递到际无厌唇边,际无厌看着他,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最后像什么小动物一样就着扶桑的手吃完了。 唔……扶桑心想,他为什么不拿在手里吃,他变得越来越像铃了,铃喜欢和我撒娇,那阿厌也在和我撒娇吗? 比他更紧张的是际无厌,他刚刚唇齿差点就碰到了扶桑的手,可是扶桑总是用那种干净单纯的目光看着际无厌,他不松开手也不说话,际无厌只能用那样的方式尝他的点心。 扶桑很漂亮,也美得很有攻击性,但他又太懵懂,际无厌垂眸,莫名不敢看他。 际无厌已经辟谷了,可是他还是来者不拒扶桑投喂给他的每一样食物。在扶桑心里际无厌和铃是一样的,但际无厌比铃乖多了。 扶桑又想起来在曲江的那天,他觉得际无厌喜欢自己。 他决定要和际无厌严肃谈一下这个话题,但是他去端粥的时候心不在焉,手指直接覆上了滚烫的小炉。 第77章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际无厌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扶桑看见际无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手中灵力浮现为扶桑消去伤口。 这样的痛原本对扶桑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此时他更是连一点痛觉都没来得及感受到,只能意识到际无厌手心的温度。 迦楼扶桑想,算了,下次再告诉他你不可以喜欢我。 / 更多的日子他们会帮忙处理掉一些诡异的事件,妖魔作乱人心不足,精怪捣蛋装神弄鬼,总之什么都有。但是唯独有一次,他们谁都无法忘记。 南塘数月间,出嫁的新娘都消失不见。 于是迦楼扶桑和际无厌特地去看一位新娘子出嫁,骑着马的郎君笑的眉眼弯弯,眼里厚重的感情几乎要溢出来,扶桑知道那是爱,可是还没等他告诉际无厌,周围场景就颠倒变换。 鱼龙双佩的花样绣在了红色的绢布上,红烛盛世,焰火漫天。迦楼扶桑莫名就坐在了喜房的内室,司礼和喜娘一拥而上为他披上喜袍,金线细密又工整,图样繁丽而多变,绸缎柔软而舒适。将他衬得更加芝兰玉树,眉眼映丽。 迦楼扶桑的手碰到了他的鸾刀,对他来说斩断这个幻境毫不费力,但是这里还有卷进来的普通人,万一他们出事了要怎么办呢? 于是扶桑就问喜娘:“你们在做什么?” 喜娘掐着嗓子笑起来,咯咯的说:“扶桑公子,今天你要成亲呀?这成亲可是一大好事,从此你无论是出去沾花惹草还是磋磨妻子,她都不会离开你啦!” 迦楼扶桑皱起眉头,他生气地反驳,说:“不可以,所有人都要对帕莎兰忠诚,要保护她一辈子。” 喜娘捧着蜡烛,长指甲狠狠的插进红烛里,带出血一样的颜色,她围着扶桑转圈,语速越来越快 “是吗?您要是骗人,就会和妻子一起躺进棺材里永远不分离,嘻嘻嘻嘻……” 她笑得神经兮兮,但是眉头却高高拧起,可能是发现眼前的少年说的确实是真心话,最后她猛地抓起旁边的红布盖在了扶桑的头上,把他推出了房间。 “别在这坐着啦,新娘子等着您呢!” 扶桑莫名其妙的盖上了喜帕,司礼带着他向前走,他只能看见血红的地板和凭空出现的脚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正厅,稳稳的牵住了他即将过门的“妻子”的手。 那个人也穿着喜袍,不像新娘子,更像新郎官。这不是今天出嫁的那个姑娘,是…… 他小声而又确定的说 “阿厌。” 牵着他手的那个人轻柔地把扶桑冰冷的手指裹在手心,好像一个肯定的回答。 于是迦楼扶桑提起衣摆,听见一句 “一拜天地——” 他们没有跪下,先不说哪里来的精怪能不能受得了际无厌和迦楼扶桑这一跪,就在他们准备掀开盖头汇合直接打破幻境的时候,主位上突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他二人皆是男子,怎能成亲?” 旁边的司礼卡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像在背书一样说话 “有情人——成亲——有情人——成亲” 主位上的那个声音哈哈大笑 “有情人?两个负心汉罢了!倒也有趣,嘻嘻,你们背叛彼此的戏一定好玩,继续拜堂!” “我才不会。” 迦楼扶桑出声,他掀开喜帕,发现主位上坐着的不过是一具红颜枯骨,他极其认真地反驳。 “阿厌要是我的帕莎兰,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那具骷髅头看见堂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受自己的控制,只想直接杀了他们,可是他还没动手际无厌就并指作剑将他一分为二,并且斩去了身后被锁住的那对小新夫妻的禁制。 迦楼扶桑想转头和际无厌说话,却发现他迅速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偏头,幻境在他的一剑之下逐渐消失,他身上的喜服衬得他满面绯红,像盛开的桃花。 迦楼扶桑长睫轻轻颤了一下,他们又回到了现实,那对小夫妻抱在一起哭着安慰对方又喜极而泣,喧嚣的锣鼓和礼乐声愈演愈烈,满天的红纸轻轻落下,落在迦楼扶桑乌色的发间。 他抓住了际无厌的手,然后问 “阿厌,你会娶别人做你的新娘吗?然后你会对她好,一辈子也不分开?” 际无厌回头,他看着迦楼扶桑的眼睛,说 “不会,我不会和别人成亲,我的道就是——” 他想说我的道就是要一个人走,师傅说学剑者大多如此,孤独的生命,极致的剑道,所以才会一直留在蓬莱,从来没到过凡间。 迦楼扶桑又轻轻开口 “我也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那我呢?就像刚刚我说的那样,我永不背叛你。” 际无厌的话消失在嘴边。 “我们拜过堂了。”迦楼扶桑补充道,“所以你要告诉我,不然我会误会的。” 际无厌心想那算哪门子拜堂啊,就穿了身衣服,跪都没跪下去过。 可是他最后只是,只是笑着说。 “你没有误会,我不对别人好,只对你好。” 第043章 花灯会 际无厌的回忆被打断了, 因为迦楼扶桑去而复返。扶桑离开的时候听见际无厌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又微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先下意识地慌了一下,涌出来一种奇怪的担忧。 第78章 迦楼扶桑垂眸朝际无厌伸出手,问:“你要不要……” “要。”际无厌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扶桑愣了愣, 他本来是想把际无厌扶起来, 然后问他要不要离开这次试炼, 结果际无厌好像误会了。 扶桑看了看弱不禁风还穿的少的际无厌,终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际无厌和他离开城主府的时候, 肩上的外袍微微滑落了一点,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透出他肩头圆润的弧度。晚风吹过来, 际无厌下意识地往迦楼扶桑身后躲了躲,小声地咳了两下。 “……”扶桑发现际无厌真的很柔弱。 他本来想直接带际无厌在城中极速穿行的, 但是现在看好像不太行。 只能慢慢走回去了。 走着走着,扶桑发现际无厌带着他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这里回不去我们落脚的院子。”扶桑敏锐地指出际无厌的错误, 告诉他要往另一边走。 结果没走成, 际无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拉住了扶桑的手, 然后轻声说 “嗯……其实那边的河边上有灯会,会有你喜欢的猫灯,要不要去看?” 迦楼扶桑看着际无厌,他心想我没有见过花灯会,也不知道猫灯长什么样,所以更谈不上喜欢。 于是他没有说话。 际无厌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就在扶桑要带着他走回那条正确的路的时候,他突然很快的开口。 “我想去看。” 际无厌的口吻里不自觉的带着恳求, 他因为紧张抓着扶桑的手缓缓收紧,手心的温度滚烫起来。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毕竟扶桑现在不记得他,这个理由算什么呢?际无厌慌乱地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说……” 他话还没说完,肩膀上突然多了几分重量,带着淡淡冷香的气味包裹了他,迦楼扶桑低眸伸手环住际无厌然后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说 “带路吧。” 际无厌轻轻低头偷偷把脸放进扶桑外衣的领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扶桑松开了手走在他身前,没有了外袍的遮挡,他瘦削有力又漂亮的身材全数落在了际无厌的眼里,际无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东西,默默把头又低下去了一点。 扶桑走出小路回头想问际无厌接下来往哪里走,结果他看见际无厌泛红的耳尖和低垂着的,好像掀起了波澜的碧色双眸,莫名卡了半拍。 “……接下来往哪走?” 际无厌听见他的声音,快步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肩同行,过了片刻他又从容起来,成了那副扶桑熟悉的带着点狡猾的狐狸模样。 扶桑想了想,在形容词前面加了加,变成了弱小可怜的狡猾狐狸。 “到了。” 无垠的夜幕之下纸灯一盏盏的亮起来,拉长了灯下并肩相立的两个人的影子。 际无厌突然走开,他回头叮嘱扶桑:“在这里等我一下。” 扶桑点了点头,铃从他怀里钻出来,好奇地爬到了他肩膀上。 半晌,际无厌从长街的那头走来,他无疑是好看的,冠配白玉,唇红齿白,尤其是身上还披着迦楼扶桑的外衣,像被圈定却不自知的猎物。 扶桑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联想有点怪怪的。 际无厌手里挑了一盏六脉莲花灯,朝扶桑走来时扬唇一笑。扶桑只是抱着手靠在墙边静静地等着他,侧头看向际无厌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映着星河。 铃率先跳上莲花灯踩在上面巡视四方,扶桑走到际无厌身边,同他沿着街道继续走下去。路上郎君与娘子出入成双成对,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自在欢愉。 迦楼扶桑看着他们,突然问际无厌 “蓬莱的试炼幻境,为什么会有这么普通的灯会?” 际无厌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呢? 际无厌想了想,然后笑着说 “不告诉你,保密。” 于是扶桑没有再问,他被一盏和铃神似的猫灯吸引住了目光,看来际无厌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喜欢猫灯。 可是老板说要猜字谜才能得到这盏灯。扶桑看了半天,仍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偷偷去看际无厌,却听见老板笑着说 “小郎君,你这样可讨不了心上人欢心。” 扶桑奇怪地问 “心上人……?” “我知道了。” 际无厌轻轻笑起来,用扇子敲了敲下颔,轻松说出了答案,老板把灯递给际无厌的同时不忘挪揄扶桑,而际无厌把灯放在扶桑手心里,对老板笑着眨了眨眼,特别小声地说 “还是我来讨心上人欢心吧。” 际无厌一路从长街这头赢到那头,他们手上的灯都快拎不下了。而铃又跳到了那盏猫猫灯上,快活的打了个滚。扶桑苍白的侧脸终于被漫街的灯火染上了绯色,像最温润的暖玉。而际无厌呢,他现在像山里蹦出来的男狐狸精,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所以……心上人是指我吗?” 扶桑还在想那段对话,际无厌没想到他注意到了这个,目光游移了一会。 扶桑又问“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他没弄懂这个形容,是放在心里的人吗?那这个人是为什么住在我心里呢?迦蓝没有这个比喻,但听起来,好像是很好的三个字。 “就是……喜欢的人,想让他做自己的帕莎兰的人。” 第79章 迦蓝梵语与汉话不同,哪怕扶桑两种语言都很精通,有时候也会在某些词上卡住。际无厌本来可以随口说什么哄他,但他还是认真的答了,只是没敢看身边的人。 “那我要告诉他,他弄错了。”扶桑转头就走,“我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已经有过帕莎兰了。” 际无厌拉住他,但他什么也没办说出来。他只能缓慢的松开了蜷住扶桑衣摆的手,在绽放的烟火声里,无端的有点难过。 可是扶桑又转过身来看他,垂眸想了想,问 “际无厌,你现在是在难过吗?” “我没有。”际无厌轻轻说。“我只是在——” “你在想你的帕莎兰吗?”扶桑把冰凉的手靠上际无厌的胸口,对上他的视线“我听得见。每次提到她,你心就跳得好快。” 在柳施施那里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在如云的灯火里他们隔得好近,迦楼扶桑低头看际无厌的模样专注又认真。身边来往的行人带着欢声笑语穿过他们身边,手里提着的花灯溅出璀璨的流金。 扶桑骨节分明的手抵在际无厌的胸口,感受到他越来越快,如擂如鼓的心跳,和岸边纷扬的柳絮一样,轻轻停驻在另一个人的心尖。 “如果是这样的话……”扶桑认真的说“你就不要喜欢她了,她让你很难过。” 际无厌怔怔地感受扶桑清浅的呼吸落在他耳边,轻声的低语近乎温柔。 他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于是他得寸进尺,贪心的想要更多。 “你抱我一下吧。”际无厌说:“我们中州人都这样,难过的时候要拥抱” 扶桑听了这话笑了一下“际无厌,你果然是笨蛋,才没有这个习俗呢,之前在柳施施那里她把自己说的那么伤心,你都没有抱她。” 失败了。际无厌想,好吧,没能偷到一个拥抱。他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心绪,刚想带着笑意开口,却落入了一个冰冷清澈如雨后空山的的怀抱里。 “你想让我抱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扶桑疑惑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人,际无厌刚刚想来看花灯知道撒娇,为什么现在难过又不直说呢? 际无厌真奇怪,但是还好我比他聪明,知道他不开心。 际无厌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感受着他笨拙又真挚的安慰。迦楼扶桑的怀抱像一场经年的大雨,好像要把际无厌淋湿。他终于没能忍住,趁着爆竹响起烟花绽开,孔明灯飞上夜空的时候,抵在他的肩上无声地辩解。 我没有说错的,笨蛋迦楼扶桑。 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 “今天玩得……开心吗?”际无厌问。 扶桑正把际无厌带来的那盏六脉莲花灯放进河里,轻轻念了些什么,然后用指尖轻轻一送,那盏灯就遥遥流去了前端。带着千万人对故人的思念,浩浩荡荡的归于灵魂的彼岸。 扶桑念的是梵经,他知道放花灯是对离去人的怀念,他没有怀念的人,但是他祝福每一个故去的灵魂。 “嗯。”扶桑侧过头看站在岸旁的际无厌,抬手摸了摸肩上的铃。铃吃了很多点心,扶桑见到了表演戏法的人喷出的火龙,也亲手放了烟花和莲灯。 际无厌还把街中央那棵花灯树赢下来送给他了,虽然带不走,但是际无厌说,这颗灯树以后就是你的了,无论你什么时候来看,它都会在的。 “我会记住的。”扶桑看着那颗漂亮的灯树,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就算……离开这里,也会记得这里有我的灯的。” “不记得也没关系。”际无厌笑着回答。 “我会一直都在,所以忘了也没关系。” 第044章 水中月 际无厌和扶桑踏着一地月光往回走, 铃从扶桑肩上跳到际无厌怀里,把自己团起来睡。 际无厌抱好铃的时候这个试炼的幻境就破了。蓬莱的广场之上倒着很多筋疲力尽的弟子,之前他们遇到过的凌辰拄着剑坐在迦楼扶桑的脚边,骂骂咧咧地开口 “这试炼怎么现在才结束?我们当时明明都把最终的妖怪杀了, 谁能想到它还能复活?!打了三遍才停手……这没人性的试炼到底是谁设计的?” 迦楼扶桑看见际无厌不知道为什么轻轻笑了一下。 他觉得际无厌大概是在感慨自己幸好没遇到这个妖怪, 于是偏头颇为认真地告诉际无厌 “没关系, 就算你遇见了我也会杀死他的。” “真厉害。”际无厌弯着眼睛,用那种很温柔的声音夸奖扶桑。 “……?不是, 你们还没淘汰啊?” 凌辰正吐槽呢,结果头顶上两个在最终战斗没看到影子的熟人还吹起牛来了,他那副礼貌的样子也不装了, 愤怒地说 “兄弟,别吹牛好不好, 运气好躺过了你就偷着乐吧,你知道那东西多变态吗?” 扶桑摇了摇头。 “……” 好吧, 看迦楼扶桑坦诚的样子凌辰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他大手一挥, 从地上站起来,给两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算了,到第二关你们想混也没得混了——这第二关,可是实打实的擂台互比。” 一听到这个扶桑就来精神了,他心想自己先把这里的人都打败,然后再借着挑战的名头和蓬莱的长老交手一遍,一定能分出哪个才是喻折霜。 第80章 今天的试炼已经结束,弟子们可以在山脚的院落休息调整三天, 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最终的擂台大比。 凌辰实力在众人中也是佼佼者,身上大都是些皮外伤, 调整三天之后他的状态肯定能恢复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想,这一次蓬莱内门首徒非我莫属,我一定要拿到折霜仙尊的剑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步有点沉重…… 走着走着,他毫无征兆地从喉间涌出大片鲜血,整个人腿一软,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好难受。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睛慢慢阖上了。 迦楼扶桑原本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看到凌辰的情况,瞳孔本能地骤缩,甚至模糊了眼前的景象,让他紧张的当然不是萍水相逢的凌辰,可是那是谁呢? 迦楼扶桑想不起来,他冰冷的指尖居然下意识地握住了际无厌的手。扶桑皱着眉低头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他左手怔怔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个平常就跳动的很慢,很安静的心脏,此时居然还有点疼。 “扶桑——”际无厌看见他这个不平常的样子紧张到声音都有点发颤,他握住扶桑的手,问:“你怎么了?” 迦楼扶桑闭着眼睛把凌辰倒地的那个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他手足无措地向际无厌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阿厌。”迦楼扶桑迷茫地开口 “我好像,看见了什么很难过也很重要的事。” / 喻折霜跟那个刺客迦楼扶桑走了。 从曲江回来之后,清源上人就马不停蹄去瀚海秘境,向掌门暮云汇报这件事。 暮云老了,宗门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不再过问,此时他膝上放着一把木剑,垂眸定神像在打坐参道。 听完清源的话他也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老人才慢悠悠地开口 “折霜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拦不住很正常。” “可是……”清源上人欲言又止,“那个迦楼扶桑,好像知道了九转丹阳阵的事。” 九转丹阳阵,就是取妖的妖丹和血肉来获取修为和灵气的那个阵法。 暮云嗤笑一声,“他知道了,所以呢?你们舍得收手吗?” 清源低着头,不敢说话。 暮云缓缓摸着那把木剑,“人不就是这样,我们有欲望,但是我们和妖魔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实现欲望的手段更高明。” 他垂下眼皮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还要我来教你们怎么做的话,那你们真是没用……假如我的每个徒弟都像折霜那么有天赋,我会省很多事。” 清源身体莫名颤了一下,然后他又小声问 “我们也想杀了迦楼扶桑,但是他的实力……还有折霜似乎也……” 暮云笑了,他摇了摇头。 “像折霜那样有天赋的徒弟省事又省心,不过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不会选他。” 这个时候清源才发现,暮云手里拿着的那把木剑,就是当年喻折霜第一次打败他的那把剑。 他长袖一甩,笑着说 “折霜会回来的,会带着迦楼扶桑的人头回来。” “既然已经是我的徒弟了,那自然要听话些。” 暮云在清源走之后定神坐了一会,然后他折断了那把木剑,像是折断了喻折霜未来,亦或者,也像当年喻折霜拿这把剑斩断他所有的骄傲。 他一开始很满意自己的小弟子,根骨绝佳,品性优越,暮云心想,以后我要把我所有的绝学都传授给他,让他来壮大蓬莱宗,让他把我的剑流传下去。 结果这孩子花了十年,仅仅十年,就能让暮云的剑无法出鞘,他的剑觉得自己遇到了无法打败的敌人,而暮云看着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喻折霜,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滋长。 那种情绪叫嫉妒。 / 而这个时候,扶桑和际无厌还在继续他们的旅途。 际无厌在月色下练剑,说是练剑,其实他并不专心,他还在想着几天前,在飘飞的红纸之下,迦楼扶桑和自己的那段对话。 这些天他们相处一如往常,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际无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心想迦楼扶桑不会其实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吧,不然…… 于是他的剑练不下去了,而是沿着小路自顾自地走,想着自己那一点难以启齿的心事。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清澈的湖,湖中映着情亮的月色,反射着如玉的白光。 而湖中央甚至有个美人的背影,他抬手沐浴,侧脸溅上水花,漂亮得像偷渡人间来私会的仙女…… 等等,际无厌被自己的比喻呛到了。原因无他,这个“仙女”不是迦楼扶桑还能有谁? 就在他一阵猛咳的时候扶桑回头看到了他。于是迦楼扶桑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沉入湖中,随后又哗的一声靠近了岸边,从揉碎了月色的水里探出身形。 他的长发湿滑,落在白昔瘦削的肩头,腰身苍瘦有力,漂亮得像司水的鲛人。这时候他要是在月下轻吟浅唱,不需要蛊惑,说什么际无厌也要跟他走。 际无厌脸上蓦地升起一点绯红。他慌乱的转过身去,一向稳重自持的他一时有些慌不择路。 扶桑捧起一缕水花叫他,“阿厌。” 际无厌平复下心情回身走到岸旁,蹲下身子和他对视“嗯?” 第81章 扶桑对着他笑了一笑。难得出现的笑意在他这里,如同春回大地,冰雪初融,让人忘了感慨。 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上凝聚着一朵水化的扶桑花。 他把那朵扶桑花别在际无厌的耳畔,一时这朵水色的小花和月光更衬得际无厌肤白如凝脂,五官若秋水。际无厌的桃花眼认真又珍重的看着迦楼扶桑,好像要看上很久很久。 “又送给我一朵?”际无厌小声的开口 “嗯。”扶桑点头,往水里滑了一点,藏住不知道为什么发红的耳尖。 而际无厌难得的有点被这样的扶桑蛊得晕乎乎的。他们无言对视良久,好半天际无厌才移开目光“怎么又突然想到送我这个?” “因为阿厌好看……还因为……” 扶桑抿了抿唇,“还因为这是贿赂。” “贿赂?”际无厌疑惑地开口。 迦楼扶桑移开目光,带着一点羞涩说:“我问了小玉,他们成亲之后要做些什么。” 小玉,就是那天那个幸福的新娘。 “她说要亲吻,还要入洞房。” 扶桑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带着愧疚说 “可是,可是这些我都还没学会。所以阿厌,你要再等我一下,我……” “我也不会。”际无厌打断了扶桑的话。他微微垂下自己的目光,有点不太敢看面前人骨肉均亭的身体。 “所以没关系,你想怎样都可以。” “阿厌……”迦楼扶桑看着这样的际无厌,轻声开口 “我现在就好想亲你,怎么办?” 际无厌意识到扶桑在向自己靠近,他伸手轻轻捧住了际无厌的脸,像捧着易碎的水花。 扶桑的体温一年四季都像冰镇着的山泉,此刻他带起的水珠有的还滚落进了际无厌的领口。但不知为何际无厌觉得这些都那么烫,烫得好像底下藏了一颗单纯灼热的心,烫得他肌肤都涌起了一阵战栗。 “不要怕。”扶桑像安抚小猫一样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他的手微微用力,抬头吻上了际无厌的唇。 他亲吻际无厌,像在亲吻一朵盛开的扶桑花。 迦楼扶桑像皑皑白雪,他的吻带着初雪的凉意,一寸一寸的吻过际无厌眉心鼻骨,像在描摹际无厌的轮廓,但是更像要把际无厌的身影锁进自己的肋骨里,带着懵懂的欲望,懵懂的残忍。 际无厌这个时候开始意识到迦楼扶桑的危险,扶桑的牙尖咬过他的唇角,一直滑落至脖颈,吞噬掉际无厌的呼吸,心跳,还有呻/吟。 可是很快际无厌紧绷着的,因为遇到危险而本能抵抗的身体就平静下来。扶桑抬眸,他温润的眸光映入际无厌的眼里,他开始找到要领,重新回到际无厌的唇间开始占领自己的领地。 他们的心脏终于开始同频共振,际无厌觉得自己像灼烧的碳,居然要慢吞吞融化在迦楼扶桑这块冰里。水渍流淌,分不清是湖水还是其他的什么。 迦楼扶桑缓缓退开一点,际无厌颤抖着把脸埋在扶桑的颈窝,他没办法用力了。他意识到迦楼扶桑的手环住了他的腰,然后又在他脸颊落下了一个吻。 扶桑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餍足过后的沙哑,他缓缓笑起来,骄傲又暧昧的说 “我学会了……谢谢阿厌款待。” 际无厌想说不客气,可是他刚要开口,喉间突然出现一点血锈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把这点不适按耐下去,轻轻吻了一下迦楼扶桑苍白的肌肤。 第045章 烟霞侣 他们交换了最后一个缠绵的吻, 牵着手一路走回了小院。夜深的时候际无厌坐在台阶下吹着骨笛,而扶桑在笛声中渐渐睡去,他轻轻靠在际无厌的肩头,最后一句呓语是我会对阿厌好。 际无厌笑着看他, 他原本想把扶桑带进房间里去睡, 可是突如其来的头疼和胸口的钝痛打断了他的动作。 际无厌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体内的灵气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陈年的暗伤, 更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生病。 他想离扶桑远一点去静坐修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非但没有动,还靠扶桑更近了一点。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 下一秒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琅山,一切都没有变化, 也没有遇见什么人。 他的意识开始混淆。 / 喻折霜现在并不太开心。 任谁被一阵剜心似的疼痛折磨后,发现自己在陌生的院落, 肩膀上还靠着一个陌生的人时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即使那个陌生人……凭心而论长得能算上倾国倾城。 喻折霜觉得自己大概又是被某些不知好歹的敌人算计到什么秘境里去了, 还好他现在有点分不清状况的脑海里, 有师傅的箴言为自己指路——这是你的敌人,折霜,杀了他,不要被迷惑! 于是喻折霜停顿两秒,然后干脆利落地把那个人掀翻压在地上,腰间折扇旋开,像一把森冷的杀器。 照雪剑不在他身边,不然喻折霜会直接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阿厌?” 那个人抬眸, 漆黑瞳孔如墨,喻折霜听见他这么叫自己。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啧, 准备功夫挺足啊。这么想着,喻折霜开口道 “这什么……讨厌的称呼。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喻折霜皱眉,审视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个人。那少年单膝曲起侧手撑地,从肩颈到腰腹线条都流畅优容。此刻他呼吸蓦地顿了一下,看着喻折霜,然后缓缓开口 第82章 “我有三件事要说。” “说。”喻折霜扬起下巴示意他赶紧开口。 “首先,我的名字叫扶桑,迦楼扶桑。”少年郑重地对际无厌说。 喻折霜本来以为会是什么求饶的话,听见他居然只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愣了愣。 “其次——” 那个叫扶桑的少年抬起了他的手,突然就直接按住了喻折霜的扇子。喻折霜从愣神中恢复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可是迦楼扶桑的动作实在太快,形如鬼魅。顷刻间上下倒转,喻折霜被少年单臂抵在冰冷的台阶上,扶桑的手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手,掌心交叠间喻折霜想他的手怎么这么冷……冷得让自己心烦。 喻折霜看着迦楼扶桑抬起苍白的下颔,淡淡地说 “你杀不了我,就是这样。” 喻折霜这辈子第一次被别人挑衅,他心想我还没想认真对付你,你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不过迦楼扶桑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喻折霜讽刺地笑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问 “不是三件事吗?还有一件呢?” 迦楼扶桑皱了皱眉,他对眼前的情况实在是不了解,为什么只是短暂的枕在际无厌肩上浅眠事情就天翻地覆,不过他知道阿厌还是阿厌,没有变,这就对了。 “最后一件事是,阿厌是我的妻子。这件事,你不可以忘记。” …… 喻折霜想问问这个不怀好意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而扶桑见他不信,想了想,突然伸手扳过了喻折霜的脸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冰冷的手指靠过来的触感不免让喻折霜有些瑟缩,可是喻折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欲望。 而扶桑垂下眼帘弯腰偏头吻了上来,喻折霜忘记闭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扶桑耳畔的珊瑚珠吻上自己颈侧的触感,感受到了扶桑身上干净肃爽如空山新雨的草木芬芳,看到了他几近苍白透明的脸上漂亮的五官,还有他抬起喻折霜下巴时曲起的食指,以及浅薄的唇上冰冷的温度。 这不是一个有多缠绵的吻,但扶桑的身形笼在他的上方,无法忽视,周身都是被入侵的危机感,可是喻折霜无法后退。他记住了一切关于这个吻的细节,并不争气地感受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迦楼扶桑放开他,用指腹擦过了他的唇畔,然后露出浅浅的微笑,宣布了他得到的结果。 “阿厌是我的新娘,亲你的时候,你心跳的很快,所以……”他顿了顿,说 “阿厌也喜欢我。” 喻折霜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怔怔地听完了他的话,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真的随着他的话开始狂跳,可是师傅的箴言不会骗人,那句话还会指引喻折霜去行动,除非他剧烈反抗自己师傅的意志。 喻折霜手中的灵气凝结成剑,在他和迦楼扶桑接吻的时候,就已经全数没入了他的腹腔。 但迦楼扶桑就和没事人一样,亲吻拥抱,还要朝喻折霜笑。 “为什么……不还手?”喻折霜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带了点颤抖,他心想眼前这个敌人的诡计太可怕了,不仅色/诱还想让自己心软。 迦楼扶桑疑惑地问 “为什么要还手?阿厌没有下死手,这样我是不会死的。要让你的灵气消失就要打伤你,可是我不会伤害我的帕莎兰。” “阿厌。”扶桑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 “你怎么了啊,快回家吧,不要担心,我在呢。” 喻折霜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反抗自己,喉间克制不住溢出的鲜血就是证明。 “离我远一点……我没办法压制住……” 喻折霜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下一秒他就什么也记不住了。 / “扶桑——?”际无厌咳嗽起来,他发现夜晚已经过去了,而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出现的衰弱还没有被抑制,际无厌不想让扶桑担心。 他发现迦楼扶桑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枕在床沿,眉目安然如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相比以往格外虚弱。 “你是受伤了吗?怎么看起来……” 迦楼扶桑听见了际无厌的声音,他掀起眼,定定看了看面前有些焦急的人,轻轻弯了弯眼睛。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才对,阿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才睡这么久。” 他看见际无厌不自然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没什么问题。 于是迦楼扶桑什么都没有再说,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半晌之后,扶桑才开口,他轻轻捏了捏握着的际无厌的手,说:“阿厌,我们要去蓬莱一趟。有些事,我想问清楚。” 际无厌点了点头。 / 际无厌觉得迦楼扶桑有事在瞒着自己,他们从南塘赶回蓬莱,一路上速度却放慢了不少。因为扶桑说他想顺便处理一下在中州为非作歹的大妖,妖也分好坏,扶桑不能让他们为祸人间。 而扶桑让际无厌不要插手,他说毕竟他才是迦蓝的少主。 际无厌只能点头应允,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发现迦楼扶桑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他总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就苍白的肌肤更没有了一点血色。 直到某天际无厌发现迦楼扶桑身上的伤。 第83章 扶桑没有道法,他身上的伤就算愈合的再快也会留下痕迹,际无厌看见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鲜血淋漓,严重到好像扶桑压根就没打算躲一样。美玉有瑕,令际无厌看得心颤。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际无厌指尖飞出用灵力凝结而成的凤尾蝶,停留在扶桑伤口上为他治疗,迦楼扶桑看着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 扶桑说,他的刀没有开刃,是因为迦蓝的大祭司告诉他动手之前要三思。而那些为非作歹的妖都有苦衷,所以自己一开始没能拔刀下手。 “唔……”扶桑烦恼地对际无厌说 “没办法啊,我舍不得。” 际无厌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他为了不让扶桑担心只说自己在修炼,因为他发现静心打坐把意识放空的时候身体状况就会变好,每次这个时候扶桑就会很理解的给他一个吻,然后说 “你闭上眼睛,没关系的,我会在。” 可是饶是这样际无厌还是抽空搜集材料为迦楼扶桑铸了一把刀,那是一把非常漂亮的金错刀,和他的主人一样,美得碎玉昆山,铸错丽水。 他在刀铭上刻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送给迦楼扶桑。 他说:“扶桑,只有这样的刀才配得上你。只要有人伤害你,你就用这把刀杀了他。” 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从此以后你的刀可以开刃,你大可以锋芒毕露,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这是际无厌想说的话,而那天迦楼扶桑看了他很久很久,接过了那把金错刀。 “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的,阿厌。” 扶桑这么说些着,轻轻吻住了他。际无厌心想以后扶桑的身上大概不会再出现那么多令人心疼的伤了,只要他愿意动手,有什么敌人是迦楼扶桑无法杀死的呢? 第046章 生别离 他们又重新返回了蓬莱。 琅山依然还是那座琅山, 可是却不再像往日一样寂静。铃在山头上撒欢,而迦楼扶桑和喻折霜静静坐在一处。 喻折霜回到了这里,但是他并不想再做回众人心中永远不问世事的仙尊。他和扶桑见过了青石巷陌,十里长街, 他们还想在这人世里再相伴几个春秋。 他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每况愈下, 喻折霜想弄清楚是谁下的手, 如果说蓬莱还有谁能靠得住,那大概只有他的师尊。 于是喻折霜说:“扶桑, 你有什么想查的尽管去,注意安全就好。我要去秘境拜访师尊。” 可是迦楼扶桑没回答,他问喻折霜:“你师尊对你好么, 阿厌?” “好。”喻折霜笃定地说。 他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是师傅在乱葬岗里把快要死的小际无厌救了出来, 带他回了蓬莱。 那个时候暮云一身白衣飘飘,背着把剑, 对喻折霜说, 杀死你们村庄的坏人已经被我们杀了, 你放心和我走就是。 当时喻折霜看着他,就想,学剑真好,以后我也要学剑。 暮云教了喻折霜很多,哪怕后来没什么好教的了,他也会让喻折霜在自己面前修炼,为他护法。 迦楼扶桑看着喻折霜,他消瘦了不少, 可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带着如同松涛一样起伏的碧绿, 就这样对自己笑。 他轻轻吻了吻喻折霜的眼睛,然后笑着说。 “我想去拜访阿厌的师尊。” “中州的婚礼,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有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我不能带阿厌回迦蓝,那我就按照中州的习俗娶你。” 迦楼扶桑轻轻说:“让我去见师尊吧,只有我去。我想问他,能不能带你走。” 喻折霜愣了愣,天光昏暗,扶桑漂亮的脸庞在暗处有些模糊不清,莫名让人心悸。他看向迦楼扶桑的眼睛,那双淡然的黑眸其实是无比冰冷的山岩,唯有与喻折霜对视时才是真正的温驯。 他心里微微一动,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喻折霜还在想,如果师尊同意了的话自己要准备什么呢?是不是要像寻常人家的女孩嫁给心上人一样,认真清点自己的嫁妆…… 他的期望那么简单,可最终也没能实现。 / 瀚海秘境早就被暮云炼化,整个小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迦楼扶桑微微出刀斩开了那座秘境的封印,他并不是来友善拜访的,因此他带上了喻折霜送给他的金错刀。 迦楼扶桑没有看见暮云的人,但是他听见了暮云的声音。 “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不太欢迎。”那个声音这么说。 扶桑淡淡地开口,“我不是不请自来,折霜身体出现的问题,不就是你为了请我来而动的手脚吗?” 暮云笑起来,他说,“世人都以为你只会杀人,没想到你倒也聪明。” 迦楼扶桑沉默了,他轻声说:“这个局的手法太低劣了,不是我聪明,是折霜太笨。他从来没想过怀疑你。” 暮云赞同的说,“是啊,他确实很笨,他应该直接杀了你,而不是硬撑到现在。” 扶桑没有再说话,他观察着这个秘境的构造,暮云让他进入的是类似于神庙一样的地方,迦蓝也有神庙,可是宝相庄严信徒虔诚,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挺立的铜柱上浇铸出凸起的繁复花纹,像一双双凝视的眼睛,亦或是扭曲的面孔,让人看了就会想移开视线。 扶桑把手覆在上面,他感受到这里浇铸的其实是妖魔的遗体。他们的妖丹和心脏被练成丹,血肉却成为了祭品。扶桑几乎能听见他们的哀嚎。 第84章 这个时候迦楼扶桑明白为什么暮云总是在秘境里足不出户了,他并非不愿意参与手下宫主猎杀妖魔的行动,而是他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那些低阶的魔会被分给手下的人,真正强大的猎物才会被他放进神庙里。 暮云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他的修为和寿命已经无法靠练剑修道来延长……他输给了喻折霜,走火入魔,再也无法接受自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和强大。 “你的罪才真正配锁在这里。”迦楼扶桑抬眸看着森冷的铜柱,语气冰冷似铁。 迦楼扶桑没有硬闯破开秘境的办法,这里的主人是暮云,百年的时光里,他把这个秘境锤炼到了极致。 如果比刀与杀术扶桑能在三步以内砍下他的头颅,但于道法上扶桑没有任何对付他的办法。 暮云就是知道这一点,他怕死才龟缩在这个秘境里,自信谁来都杀不死他。 他拍了拍手,心想你是西域人,那就让你们信奉的神明来杀了你。 于是神庙角落里的胡琴突然滑出一串流畅的琶音,弦止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打开,迦楼扶桑看见了眼前离谱的,两个八手的吉祥天女神。 不,这应该是湿婆,是吉祥天女神的极恶相。 眼前的八臂女神手持金铃、刀、叉、剑等法器,没有头只有躯干。和经文里记载的生于雪原带去幸运的女神吉祥天一样都有八只手,但吉祥天是迦楼罗神座下侍立的美丽少女,而非断头的湿婆。 不过暮云弄错了一件事,在迦蓝,迦楼扶桑也被称为迦楼罗。 扶桑闭上眼睛,他的手上已经静静的抽出了那柄金错刀,这上面没有沉重的黄金铃铛,当然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它在袅袅的烟幕下流转出金瓯流光。 他悍然发起了冲击。 扶桑的足尖踏上神庙顶上柔弱无骨的丝绸,凌空而起,向那两尊巨大的邪神杀去。刀光织成绮丽的光羽,落地回身时鲜血溅上他黑色的衣袍和苍白的侧脸,逼出他睡凤眼眼尾那力狭长嫣红的线。这一刻他褪下了些许笨拙和诚挚,带着嗜血的锋芒。 他略略退后一步,单手换力回身后斩——那两尊倒地的邪神又重新站起来,即使她们被劈成了两半。可是扶桑没有惊慌,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死邪神,而是找到暮云。 他已经找到了。 隐没在黑暗里的暮云终于无法遮掩,扶桑举刀如同抽刀断水一样逼至了他的身侧,斩下了暮云闪辟不及的一缕鬓发。 “你没有折霜强。”扶桑宣判了暮云的死亡,他冷冷地说 “你不如他。” 暮云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话,他原本平静的心态被打破,持剑向扶桑杀去。 而扶桑敛目横刀格挡后撤,他同暮云,从九级浮图杀到巍巍古塔,从朱栏玉砌潜入暗径无光。 秘境里的神庙上悬挂的金铎从来无声,而今日铃铃作响,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诵唱着千百年来镇魂的歌谣。 迦楼扶桑身形如燕如鹤,连眼角眉梢都凝出艳丽的杀意,他知道自己要赢了,暮云在秘境里也赢不过他。 可是他收手了,因为他看到了喻折霜。 暮云笑了,他说:“你很强,迦楼扶桑,不知道你和折霜比起来,谁能赢呢?” 世上所有人都说喻折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暮云很多次都想,干脆把喻折霜杀了好了,这样我才是蓬莱唯一的剑尊。 后来他又觉得,不,还不够。 瀚海秘境被他做成了神庙,喻折霜每次来这里修炼都以为是师傅要考验他的修炼进度,是为了他好。 他有天赋,干净单纯,从不质疑自己的师尊,百年来,暮云一直把他按在了神庙中心。 喻折霜,才是那个最完美的祭品。 扶桑能够看到,喻折霜身上有千万根无法斩断的血色丝线,紧紧和暮云连在了一起。 杀死暮云,喻折霜也会死。 他看见喻折霜缓缓抽出照雪剑,又旋开手中那柄雪骨扇,蹙眉看着其上被描上的那一丛扶桑花,半晌才抬高了扇缘,带出凛冽的杀意。 那上面的花是某个晚上喻折霜自己画上去的,扶桑站在他后面问他在干什么,倒把喻折霜吓了一跳。 “照雪剑上有你送的剑穗……所以扇子上也想留点什么。” 迦楼扶桑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刀。 他心想大祭司和他说过,扶桑,你这把刀要是没有软肋,那就太可怕了。 “我找到我的软肋了。”扶桑轻轻说。 我甘之如饴。 / 喻折霜的剑确实很好,用剑如雨落平湖,微末无声,杀人于无形。 暮云看着刚刚还好像战无不胜的迦楼扶桑,这个异族的少年放弃了抵抗,鲜血从他的指缝中落下,几乎要成了一汪湖泊。 扶桑很安静,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在思考现在这个局面要怎么把喻折霜从暮云的控制下带出来,可是他没有头绪,而躲闪的迦楼扶桑不可能赢过毫不留情的喻折霜,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硬抗伤害下去了。 迦楼扶桑收住了步伐,他在犹豫,如果可以,他不想伤害喻折霜一分一毫。 就在这个时候喻折霜已经朝他杀了上来,他没有给迦楼扶桑任何逃跑的机会,直接近身而动,扶桑的呼吸下意识的停了半拍,可是随即而来的并不是照雪剑的剑芒,温暖的体温覆盖住了迦楼扶桑的手,替他拔出了那把金错刀,刺进了喻折霜的胸膛。 第85章 “折霜——阿厌,你——?” 迦楼扶桑睁大了眼睛,喻折霜没有留手,对自己狠辣异常。扶桑看见他像断翅的鸟一样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身上无数蛛丝一样的红线开始脱落,因为被操控的生命正在死亡。 暮云疯狂叫起来,他的祭品死了,他要趁着这个时候抽尽喻折霜躯体里最后—滴鲜血,一缕精华。 喻折霜感受到了蚀骨的疼,甚至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尽枯死的恐惧,但扶桑的怀抱那么令人安心,一瞬间恍若初见。 迦楼扶桑这一瞬间好像没有与平常的他有什么分别。唯余金错刀上还在滑落的血珠,和他搂住际无厌之后,平生第一次颤抖的手。 喻折霜感受到自己的肩头传来点点湿濡,他想原来扶桑也会流泪。迦楼扶桑的手搭在际无厌的后颈,他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需要喻折霜在身旁,他心想,折霜得有多疼啊。 喻折霜想伸手捧起他的脸,却被扶桑主动低下头来吻住了。 这个吻来势汹汹,那么冰冷的唇齿,那么苍白的神情。扶桑需要汲取温暖,像茫然无措的小兽一样。际无厌纵容的允许了他的一切索求,他们在背靠死亡的时候,交换了一个能支撑着彼此走到终点的吻。 “扶桑……你是笨蛋吗?为什么不还手?” “杀了我,然后杀了暮云。” 喻折霜眼前开始变得漆黑,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他没想过暮云会这样对自己,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害迦楼扶桑的时候,喻折霜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他猜那些日子里迦楼扶桑身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妖魔留下的,是失忆的自己。而扶桑为了让那些伤看起来更可信,甚至故意会用别的武器来制造伤口。 迦楼扶桑怎么这么笨啊,一开始因为一句话就带他走,又因为一场玩笑一样的婚宴就固执地把自己当他的妻子。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喻折霜想,死在迦楼扶桑的怀里很好,那么舒服,就算冰冷也让人心安。 而这个时候他听见了迦楼扶桑的声音。 扶桑的声音永远都平静稳定,就算现在也不带任何混乱,在喻折霜即将消失意识的时候落入他的耳朵里。 迦楼扶桑冷静地看着喻折霜,迅速开口。 “喻折霜,你知道遇见你是我的任务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的那个世界有迦蓝也有中州,但是没有你。” “折霜,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不知道你死了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个世界一定会崩坏,你连再修神魂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我不一样……我死了,我会回我和同伴们工作的地方,就算伤得很重也没关系,有人会救我。” “喻折霜,你是我的帕莎兰,我会保护你。从你答应我开始,我们就定下了契,无法更改。” 迦楼扶桑脸上的神情非常淡定,近乎冷漠,他语速极快的说着喻折霜听不懂的话,最后他说 “其实我并不是不会道法……我会一样迦蓝秘术,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厌,我不会让你死。” 说到最后迦楼扶桑的声音终于带了些颤抖,他用金错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掰开了喻折霜冰冷的双唇,为他渡进了自己的血。 第047章 多少秋 「警告 058号系统宿主生命体征即将归零, 请立刻脱离小世界」 「警告……」 “不要警告我。”迦楼扶桑不徐不疾的开口,好像这个警告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是事关他生命的重要通知。 他垂眸看着逐渐恢复血色的喻折霜,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有温度的喻折霜让人喜欢。 他不知道这个样子的喻折霜能不能听清他的话, 可是他现在要说, 不然就来不及了。 “阿厌, 你的嫁妆准备好了吗?” “他们说还要写婚书。”迦楼扶桑碰了碰喻折霜颤动的眼睫,“秦晋之好, 白首不离。我不太会写中原字,但是我练了很久,不知道现在写得算不算好看。” 迦楼扶桑觉得自己有点累, 他换了个姿势,尝试把头枕在喻折霜的颈窝里, 用撒娇一样的语气和他说。 “我喜欢你,阿厌穿白衣很好看, 穿喜服更好看。那天我都看呆了, 但是你没有发现, 因为我知道你不敢看我。” “你总是觉得我不知道爱是什么,可是我懂的哦。” 迦楼扶桑想了想,顺便亲了亲喻折霜。 “你会保护我,会陪我一起给铃做饭,你会陪我一起走遍我所有想去的地方,陪我看日落,给我吹骨笛。” “这些事没有人和我做过,折霜。” “你是我, 心脏唯一会为之跳动的人。” “有时候心还会很疼……”迦楼扶桑垂眸,想, 就是刚刚那种时候。看到你受伤,被控制,被欺骗的时候。 “可是哪怕很疼,我也还是愿意。” 迦楼扶桑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恶狠狠地开口 “所以,你就是属于我的帕莎兰。” 但是慢慢的,迦楼扶桑意识到他的时间要结束了,他和喻折霜互相支撑着跪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时间被拉得很长,甚至暂停。 不这样做迦楼扶桑就会死在这里,哪怕回到系统空间也没得救。他猜应该是058做了什么,果然养猫千日用猫一时。 第86章 他看见喻折霜眼皮轻轻动了动,好像挣扎着马上就要掀开。 迦楼扶桑突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了。他看着喻折霜,只想让自己不用离开的时间再漫长一点。 静默的时间里,这个少年最后留给自己心上人的,是一句轻声的叮咛。 “可是要是见不到我,你会很难过的。如果忘掉我的话,我也不会生气。” “舍不得你疼。” / 收到警告的时候,铃还被扶桑留在琅山,骤然收到了这样的晴天霹雳,吓得它尾巴都竖了起来。它想扶桑不是去拜访喻折霜的师尊吗?怎么生命体征就要归零了,他在做什么?! 铃现在只是只普通的猫,它没办法赶到扶桑身边,如今也不管任务成不成功了,铃直接向主系统申请了最高规格的帮助,希望能解决掉扶桑那边的危机。 同一时间,见状不对的暮云已经逃之夭夭。在几分钟之前,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喻折霜重新复苏过来。他的心脏开始跳动,像受到了神明的旨意,不容更改。 迦楼扶桑是迦蓝的迦楼罗,他有一颗神明的心,这既是恩赐也是诅咒,迦楼扶桑拥有漫长的生命,但他无法发动人类的道术。如果某天扶桑动用了那个他唯一学会的迦蓝秘术,那就意味着他把这颗神之心献给了别人。 喻折霜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是充沛的灵力和纯净的血脉,他前所未有的强大。 可是他好害怕,第一次觉得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他无法拒绝扶桑堪称粗暴的血液输送,他看着面前的人逐渐苍白透明,像一朵快要消散的扶桑花。 最后的最后扶桑还是吻了喻折霜,可是这次的吻太伤人了,同刀一样将喻折霜割的遍体鳞伤。 迦楼扶桑已经听不见喻折霜在说什么了。但是他大概能听见自己的名字,还能感受到喻折霜温热的泪珠。 温暖的喻折霜,不是金错刀穿过心脏的,一具冰冷的躯体。 他想抬手给喻折霜擦眼泪,可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消散了。 迦楼扶桑像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飘零不见。无论喻折霜怎样收紧怀抱,都只能触摸到迦楼扶桑后背上一道道淋漓的伤口,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 喻折霜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全部的灵力都在疯狂的灌进迦楼扶桑的身体,就像迦楼扶桑把自己的血喂给他一样。 他想至少我可以留下扶桑的神魂吧,可是他无论怎样找,怎样疯狂驱动自己的灵力都没有用。 整座瀚海秘境都被撑爆了,散逸的灵气被逼迫着布满每个角落,倘若现在这里有人他们一定会说喻折霜疯了……他宁愿散尽自己的修为,眼看着自己从化神大乘一步步往下掉,直到金丹甚至筑基,也要找到迦楼扶桑留下的痕迹。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能留下。 喻折霜想起迦楼扶桑和他说过的话。 他说折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我怎么办呢,喻折霜想。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你这么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和你成一次真正的亲。 喻折霜说不出话了,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喉间和心口,那些惶恐他不能说,从现在就开始迸发的思念他不敢说。 …… / “不要再浪费自己的灵气了,「主角」” 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喻折霜抬眸看向远处,扶桑养的那只叫铃的猫正踩在神像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058的宿主宁愿进入濒死状态也不肯脱离,来保住你和这个小世界,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当然,这次我们也有失误。原本你不应该这么早知道暮云的阴谋,也更不应该和来杀你的刺客扯上关系。按照剧本,迦楼扶桑应该和暮云联手对付你。” 说到这里,那道没有感情的声音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波动,他好像微微叹了口气 “没办法,058的这个宿主从来记不住剧本,而058……都成为猫了,我确实不应该期望他能把故事线拉回正途。” “你失去的修为,我们会补偿给你。希望你能履行好自己作为「主角」的责任,完善这个小世界。” 话音还未说完,就被喻折霜打断了。 “我拒绝。” 喻折霜冷冷地开口“主角……?被天道眷顾之人的意思是吗?我不需要天道眷顾,也不需要你补偿给我的修为,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找不到迦楼扶桑的神魂。” “……你当然找不到,他不属于这里。”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皱了皱眉 “你和他不会再见面,也不需要再见面了。” 喻折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他就这样跪坐在地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怀中,轻声问。 “倘若见不到他我情愿自刎呢?听你的意思,我应该很重要吧。” “我劝你不要。”猫严肃地说“这不是一件小事。” “你能有这样的天赋,这样的修炼速度,这样的资源,皆因你为主角。如果你自己抛弃自己的身份,你和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没有区别。” “我说了我不需要。”喻折霜抬起头,他那张皎如明月的脸上凭空出现了一点血红的心魔印,这是入魔的前兆,可是喻折霜此刻明明道心稳固,甚至比任何一刻都要澄澈。 附身在这只黑猫身上的主神发现自己的计算出现了新的变量,不,也许变量从058一开始找到那些宿主时就出现了。 第87章 “不管你是谁……”喻折霜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沉重却又坚定。 “神也好魔也罢,我和你打个赌吧。我喻折霜,不需要天道眷顾,也不再用那把暮云送的照雪剑……” 喻折霜抬起头,满地血色中他生得艳艳,又恍若一株巍然明月松,脊骨笔挺,带出眉间红血一点妖冶至极。 “赌我一百年以内,这个天下再无敌手。” 喻折霜的声音很轻很轻,他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只是想恳求一个承诺。 “我愿意等……只要我还有再见到迦楼扶桑的一天。” 那只神像上的黑猫看了喻折霜很久很久,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你其实不是第一个向我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只不过,他们知道的比你少。” “算了,感情确实是无法计算的变量。不论是迦楼扶桑还是其他人。我会给你们一个重逢的契机,但也只有契机。” 这只黑猫跃下神像淹没在黑暗中,他轻声说 “等你真的实现了和我的赌约,你会再见到他的。” “只是要等多久,我也不确定。而且迦楼扶桑伤成这样,大概不会记得你了。” “就算这样你也愿意的话,那我祝你好运,爱上「反派」的「主角」” / 听说折霜仙尊陨落的那一天,整座蓬莱乃至中州都是他留下的灵力。他是被迦楼扶桑杀死的,可是那日之后,迦楼扶桑和喻折霜都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只是人间多了一个叫际无厌的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就没什么人在乎。 他漫不经心的游历人间,把那些还没来得及走过的地方慢慢看了一遍。 他很有耐心,百年千年都等得起,际无厌确实不再拔剑,或者说,他领悟了自己真正的剑。 不记得过去了多久,某一天,楼兰城外,际无厌穿过人群,终于又看见了那个带着猫的少年。 第048章 玉楼春 倒在扶桑面前的凌辰已经彻底昏迷。迦楼扶桑从眼前莫名的幻觉中抽身, 调整了一下呼吸让那种攀附在心上的心悸消失,准备上前去查看凌辰的情况。 际无厌也跟在他身边。 凌辰除了在幻境中受的外伤之外身上再没有其他伤口,迦楼扶桑将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内伤。 际无厌蹲在一旁, 好像并不意外凌辰现在的状况, 但他没有开口说话。 扶桑想了想, 和际无厌说:“把他带走。” 第一场试炼完成之后他们有三天的休整时间,山脚也有以供落脚的院子。迦楼扶桑拎着凌辰的衣领, 把他扔到了偏院的厢房。 剩下能睡觉的房间只有一张小榻,扶桑理所当然的把这间房留给了际无厌,自己坐在屋顶上晒月亮。 “扶桑。”际无厌站在屋檐下喊他, 带着笑意。 “我能和你一起吗?” 迦楼扶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际无厌站在原地没有动。扶桑意识到那么高的地方, 他自己好像上不去。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跳下来环住了际无厌的腰,把他抱了上去。 可上去之后际无厌并没有退开, 扶桑松开手坐在一边, 奇怪地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际无厌的眉尾被晚霜打湿, 微颤着将身体埋进了扶桑的怀里,形成了一个格外暧昧的距离。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扶桑身上的体温比晚霜更冰冷,自以为不露声色的凑近扶桑之后,脸上露出一个像狐狸一样狡黠的,浅浅的微笑。像泄露清辉的半枚弯月,洒在了原本赏月的迦楼扶桑身上。 迦楼扶桑心底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动了一下,也许是月光太好,他有点不想推开际无厌。 他觉得际无厌有些太得寸进尺了, 其实他们认识还没有多久,但际无厌总是大胆的往自己身边靠, 还向自己撒娇,甚至会牵自己的手。 迦楼扶桑心想,际无厌这样不好。不过他还没说出口,际无厌就笑着说:“扶桑,你想不想听我吹笛子。” “……嗯。”迦楼扶桑点了点头。 他看见际无厌掏出骨笛吹奏了一支不知名的歌谣,迦楼扶桑静静听着,莫名失去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警惕,像一只困倦的猫一样闭上了眼,把脸轻轻埋在了际无厌的肩窝上。 际无厌不由得想,迦楼扶桑要是只猫就好了,这样他大概就能把这只小黑猫抱在怀里,时时刻刻都保护好。 他有些怅然的放下骨笛,侧头轻轻看着扶桑出神。 扶桑靠在他背后,此时几乎是从后环抱着际无厌。他身上仿若一场经久夜雨后的草木暗香浮动在这个空间里,让际无厌神经末梢都敏锐起来。 扶桑闭上眼睛的时候太好看了,原本有些凌厉的睡凤眼变得温柔,长睫在月光下带出一片暧昧的阴影。棱角轮廓清晰又分明,像神明精心雕刻的作品。际无厌一直都觉得迦楼扶桑像静默的黑色河湾,能包容下所有的波涛与浪花。 他总是有点看不够迦楼扶桑,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有一段时间际无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记不住迦楼扶桑了。 际无厌画过很多张迦楼扶桑的脸,可是他总觉得不像。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 有人说忘记一个人,最后忘记的是他的声音。可是际无厌没来得及保留下来迦楼扶桑的哪怕一句话。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能偶尔听见一声“阿厌。” 第88章 还好等到了。 际无厌贪心的用眼神描摹着迦楼扶桑的一切,他突然想起来在很久之前的某个月夜,他曾和眼前人接过一个暧昧缠绵的吻。 于是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住偷偷靠近,想获得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他们原本就相近的距离一再缩短。 就在际无厌清浅的呼吸扫过迦楼扶桑眼帘的时候,他听见那个人带出了一点疑惑的鼻音,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迦楼扶桑黑曜石般的瞳孔轻轻动了一下,对上了际无厌的目光。 际无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仓皇的垂下眼帘想要退后。 可是同一时间,迦楼扶桑抬起手强势的按住了他的后颈,让他无法后退。 际无厌身上的温度太舒服,迦楼扶桑忍不住摩挲着他后颈那块柔软而又温热的肌肤。骨节分明又有力的手指掐住了际无厌的软肋,可是他没有任何应激的反应,十分乖顺的把自己的弱点送到了迦楼扶桑的手里。 比铃乖。迦楼扶桑默默想。 他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刚刚从睡意中醒来的沙哑,“际无厌,你为什么靠的这么近?” “……”际无厌没有回答。 迦楼扶桑缓缓揉捏着际无厌的后颈,想了想,大发慈悲的给了他两个选项。 “一般来说,我不会允许别人靠近我。除非他很强,强到能够威胁我的生命,要在这个时候杀了我。” “还有就是……阿厌,你是不是想亲我?” 他把际无厌往自己面前带了一点,像调皮捣蛋的学生突然装作真心实意在请教老师问题一样,残忍又天真。 “是哪一种?” 月光和一点昏黄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折射出一片涟漪中令人心动的光影。 际无厌开口,小声的说 “想亲你。” 他声音还在发抖,此时说出口之后好像有了什么底气一样,抓住了迦楼扶桑的衣领,重复了一遍。 “想亲你。” 他仰头要去吻迦楼扶桑的唇,却被冰凉的食指抵住,迦楼扶桑带着一点笑意把际无厌往后推了一点,摇了摇头。 “我没有同意哦,阿厌。只有我的帕莎兰可以吻我……所以你要努力一点。” “努力到能成为我的帕莎兰。” 际无厌愣在原地,然后轻笑出声。 他心想迦楼扶桑哪里是不懂,他可太懂了。 不过他点头,带着接受挑战的傲气,笑着说 “我会努力的。” 迦楼扶桑点了点头,他心想怪不得际无厌这么奇怪,原来是喜欢我。 被际无厌喜欢的感觉并不令人讨厌,反而很熟悉,熟悉到让人心软。所以迦楼扶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心想际无厌虽然有些时候有点笨,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应该能做到吧? 这么想着,他重新把脸塞回了际无厌肩窝里。 际无厌挑眉看他,带着点笑意。 “继续吹啦——”扶桑拉长了尾音,好像撒娇一样说:“你的笛声很好听,继续吹的话给你加分哦。” 还是打分制?际无厌心说你小子过了这么久难追了不少,还挺新奇的。 于是轻缓的笛声再一次响起,扶桑没说的是际无厌的笛声能让他进入很好的梦里,但是也许际无厌知道。 因为他看着安安静静抱着自己的迦楼扶桑,也带起了如同进入甜蜜梦乡的微笑。 / 凌辰从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惊醒。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很疼,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一句话——找到际无厌,然后除掉他。 可是际无厌是谁?凌辰皱眉,记忆里隐隐绰绰出现一个穿白衣拿剑的背影。 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很多年前他被誉为难得一见的天才,于是来蓬莱问道,见到的折霜仙尊的画像。 那只是一幅画像而已。但是画像上留着故人的灵力,凌辰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突然他的剑就发出清脆的剑鸣。 那一瞬间凌辰好像看到了琅山的雪和月,窥见了喻折霜的过往,只这一个吉光片羽的感悟,凌辰站在原地悟道,进入了筑基。 也就在那一天,凌辰确定了他这辈子要追赶,要超越的人。 他皱眉尝试把这句话从脑海中擦除,可是没有,这个命令连同那个背影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更加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凌辰突然听见了笛声。悠扬婉转,是他没听过的曲子。论曲调,论意境,都是大家之作。 惊羽门的音修吗?凌辰从床上下来,心想我难道是被音修救了? 他推开门,抬头寻找了一番,看见了屋檐上的一个背影。 他的神识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遮盖住了,忘记了一切,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那个人。 凌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费力的撞上了一边盛水的水缸。瓦片碎裂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屋檐上两人的注意,然后……他好像又晕过去了? / “阿厌,他还没醒吗?” 凌辰听到脚步声和对话声。说话的那个人声音很好听,清冽如甘泉,冰冷平静得让人一下就能清醒。 他被这声音刺激了一下,费力动了动眼皮。 “如果他还不醒,那我们应该不需要准备他的早饭吧?” 第89章 “他醒了也不需要吧……”另一个声音带着点笑意,抗议道 “我昨晚可是很努力给自己加分才能吃上扶桑亲手的饭的,不可以分给他。” “好吧,但是他伤的很严重。” “那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扑上来的嘛。” …… 他们不会在说我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凌辰猛的一下睁开眼,然后他就透过窗户看见了蹲在井边洗菜的那个黑衣少年。 旁边那个弯着腰的白衣公子正伸手帮他把袖口折起,顺便洗去他手腕被溅上的鲜血。一把金错刀静静的搁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和这个温馨场面形成诡异鲜明的对比。 凌辰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怎么这么疼。 于是他低头看了自己两眼,终于意识到那个少年手上的血是哪里来的了。 第049章 枕清风 迦楼扶桑的视线越过了垂眸认真为自己洗去手上血迹的际无厌, 看向了艰难从床上爬起来的凌辰。于是他伸手拍了拍际无厌的脑袋示意他起身,然后问凌辰 “你还好吗?” “……”凌辰条件反射般身上一激灵,摇了摇头。 / 昨晚迦楼扶桑正安静的枕在际无厌肩膀上睡觉,凌辰突然冲上来自讨苦吃。还处于睡意中的迦楼扶桑比醒着的更可怕, 毕竟他处于应激状态时是不会留手的。扶桑下意识地出手躲过了凌辰的攻击, 并且劈向他的后颈, 就要用出杀招。 还好际无厌及时叫醒了他。 于是扶桑这才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收手了,他闭着眼摸索着把怀里的际无厌像捏团子一样揉了揉, 然后睁开眼,问 “怎么了?” “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和一开始的背靠着扶桑不同,际无厌此刻是真的被迦楼扶桑伸出手搂进怀里了, 毕竟凌辰的攻势还没有停歇。迦楼扶桑要先把脆皮际无厌照顾好,再去看这个人的情况。 “不管他的话他应该会脱力而死的。”际无厌在他怀里出言提示已经把鸾刀从腿边拔出的迦楼扶桑, “要让他没有行动能力,但是不能把他杀死。” “是吗?阿厌懂好多。”迦楼扶桑没什么波澜的说出这句话, 低头看了一眼际无厌。 际无厌的手不自觉地攥住迦楼扶桑的衣领, 毕竟他在扶桑眼里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 此时竟然有点忐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我……” “嗯?”扶桑正漫不经心的和凌辰对招,研究怎么才能力度正好的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他低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际无厌,恍然大悟 “好吧,给你加分。” “……” 际无厌恼怒又无奈地想,这人下次能不能别用什么都不知道的,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种话啊。 总之,在凌辰身上多了几个看起来有点严重的伤口之后他总算是不再行动了,迦楼扶桑把他扔进了房间里, 再看向寸步不离的际无厌。 “阿厌也去睡觉。”他淡淡地说。 其实这么一闹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天边就可以泛出晨光。际无厌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然后轻声说 “我有点饿了。” 迦楼扶桑想起来际无厌确实需要一日三餐,他还没有能像一般的中州修士一样至少能短时间辟谷。 蓬莱也理所当然的不会准备。 迦楼扶桑歪了歪头,觉得事情有点难办。 际无厌看着他微微皱眉的样子,弯了弯眼睛,笑着说 “虽然蓬莱没有准备干粮,但是小院里的厨具都是齐的,蓬莱灵果又多……扶桑,你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迦楼扶桑有些讶异,问道:“你会做饭么?” “我会。”际无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有些遥远,扶桑意识到他正在用那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带出无限温柔。 “和一个朋友学的。”际无厌这么说。 朋友?迦楼扶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看着际无厌唇边漾起不自觉的笑意,皱了皱眉。 际无厌转身去准备食材,一直到他要走出院门,抱着双臂看他背影的迦楼扶桑才冷不丁地出声 “你和很多人都交换过名字吗?” 际无厌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他一开始诓骗扶桑说,中州人只要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 所以扶桑是在问他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际无厌恍若未闻,只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见他半天不说话,迦楼扶桑莫名觉得有点不开心。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移开目光故作平静的开口 “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不太了解你们中州……” “没有——”际无厌开口了。 他不说话并不是因为觉得被冒犯或者不开心,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压抑着自己过分的喜悦。 迦楼扶桑看见他转身回眸,碧色的眼睛虚垂,带出了几分羞惭。而后际无厌抬眼,认真地把站在远处的那个人的身影刻在脑海里。 “没有很多朋友。最重要,也最喜欢的人,是你。” 际无厌悄悄地偷换了概念,他没有说迦楼扶桑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说的是,最喜欢和最重要的那个人,都是你。 “……嗯。”迦楼扶桑用一副我才没有很想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像只被顺毛好的猫。 第90章 / 虽然是际无厌展示厨艺,不过扶桑还是表示要来帮忙。说来也奇怪,在扶桑的记忆里自己是没有下过厨房的,结果面对那些做饭的步骤,他倒是意外的清楚。 看到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的凌辰,迦楼扶桑无奈地叹气,说:“只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说到这个凌辰就来劲了,他愤怒地叫道:“肯定是有人看我天资卓越,想陷害我。要是那些人不做小动作,这次蓬莱首徒怎么说也得是我。” “他这个就算天资卓越吗?”扶桑小声偏头问际无厌。 凌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出了一副听我细细吹牛的架势。 “我听得到好不好!我告诉你们,我还真就是这一辈里相当有天赋的修士。” 凌辰冷哼一声,“要是多让我成长几年,再和那些大佬们同一个时代,我怎么说也可以脚踩喻折霜,拳打迦楼扶桑。我现在身上的伤,绝对是因为有人嫉妒我的天赋。” “脚踩喻折霜?”扶桑又小声问际无厌“他是不是骗人的,喻折霜应该没那么不厉害吧?” 际无厌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骗人的。你觉得他打得过……迦楼扶桑吗?” 扶桑摇了摇头,“虽然他比其他人厉害一点,但是目前看不到这个可能。” 凌辰:……我真的听得到。 其实你们可以大大方方说的,不要两个人总是凑在一起咬耳朵好不好?我是你们什么的一环吗? 凌辰决定不和他们两个计较,不过他也不是傻子,所以才冷下声问迦楼扶桑 “你到底是谁?就算趁人之危,和我同龄的修士也不可能把我伤的这么重。更何况,你看着就不像中州人,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际无厌挑眉,似笑非笑的问:“凌道友,你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讲话还这么有底气吗?” “且不说是不是你们下手暗算我……”凌辰双拳紧握,原本看着没个不靠谱正形的脸上也终于少有的露出了一点郑重 “假如你们真是妖魔那边派来的卧底,又想挑起中州与西域的混乱,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倒是挺有骨气的。”际无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把玩手中那把折扇,他敲了敲扇骨,正要开口对凌辰说点瞎话 “其实……” “唔,我没有那种打算。”迦楼扶桑和际无厌同时开口。扶桑还是不喜欢被误会成想破坏和平的人,于是颇为认真的解释 “我来蓬莱是为了攻略——”迦楼扶桑想起铃说过这次的攻略任务和以前的反派任务不一样,是要和主角谈恋爱的。 “我本来是想找喻折霜做我的道侣的。”迦楼扶桑换了一个措辞来解释他的目的,然后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偏头看了看际无厌,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现在有人想成为我的帕莎兰了,所以我要找到他,然后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扶桑的意思是看看任务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毕竟他还是非常在乎自己的工作指标的。 问题是这些话落到凌辰耳里就有点太惊世骇俗了。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在迦楼扶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出现,然后层层扩大,最后差点连嘴都合不上了。 他心想,我现在是相信他不会对中州做什么了,感情他活在幻想里啊! 仰慕折霜仙尊就算了,还自己骗自己要和折霜仙尊结成道侣。这还不够,甚至在幻想里还要脚踏两条船,他不会是想让喻折霜给他做妾吧?苍天在上,蓬莱在上,有没有谁来管管这个神经病啊!喻折霜听到了能被气活吧?! 虽然凌辰自己也总是激励自己,说自己以后会强大到打败喻折霜,但是他倒也不敢像面前人这么幻想。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挺厉害的……兄弟。”凌辰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也变成幻想对象。 不过迦楼扶桑没空搭理他,他正和际无厌四目相对呢,扶桑看见际无厌缓缓应了一声,带着他看不懂的神色,拉长音开口 “原来是要找喻折霜做道侣啊。” 迦楼扶桑莫名觉得有点心虚,他顿了一下,超小声解释 “我的意思是说……” “没关系的。”际无厌敛扇掩眉,带着失落说 “折霜仙尊多厉害啊,不像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好。”扶桑听见他这么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认真地对际无厌说 “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我很喜欢,也很想体验。”扶桑说的有些笨拙,“我不需要我的帕莎兰有多厉害,他只要愿意陪着我就好。” 际无厌看着他这样,放下了手,褪去了话语中逗弄的意味,静静看着迦楼扶桑,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扶桑。” 然后他又笑着开口 “话又说回来,你要是想让喻折霜做你的道侣,朝他笑一下,他说不定就跟你走了哦。” 第050章 出尘香 迦楼扶桑听着际无厌好像是随口说出来的无心玩笑话, 却觉得心里有根弦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还杀过一次喻折霜,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印象。 可是, 他其实并不在乎没有印象这件事。 第91章 人与人会产生羁绊, 然而没有什么羁绊是永久的, 在合适的时候扶桑会对他遇见的每一个人抱有善意。但那种对某个特定的人的感情不会持续贯穿他的一生。 扶桑自幼开始就注定了有漫长的生命,后来又去过了那么多小世界。这种不在乎就像他不在乎际无厌是凡人还是修士一样…… 因为他觉得在这个世界里, 假如他真的愿意和际无厌相伴,那么他肯定会留下来陪际无厌过完这一生。 然后再离开。 迦楼扶桑总是会离开的。 他一直说,如果我有了帕莎兰, 我会对他好一辈子。 但是这个一辈子,指的不是迦楼扶桑的一辈子。 不过, 刚刚听见际无厌这句话,他却有种奇妙的感觉, 恍若自己曾经做出过一个不像自己的决定。 扶桑想了想, 又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如果这种感觉是真的, 那究竟是遇见了什么样的人或者事呢? 他不由得想起来,很久之前在时空管理局那次难得的部门年会,058突然冒出来探讨,在座的各位谁更像个真正的反派。 毕竟大家在自己的原本的世界里都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加入时空管理局也只是普普通通打工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之后大家票数各有高低,为首的那几个都谦虚的表示哪里哪里,最后由顾临州这位同事摘得桂冠。 莱茵在一旁抱着游戏机摸了摸鼻子:“怎么扶桑票数比我还多,虽然一不小心干掉过的主角数量和顾临州差不多吧, 但是他这种水平的笨蛋可容易被骗且心软了。每次出任务要是遇上点什么不平的事还要磨蹭半天,不够速度。” 正在和顾临州商业互吹的虞绥听到这句话, 冲莱茵摇了摇头说:“让你平常少摸点鱼,只要你多看过几次任务报告就知道,扶桑这个人看着心软,其实最后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虞绥想了想,总结了一句:“不是都说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吗?我看扶桑就很很有这个境界。虽然每次任务过程都让058最操心,但结局不都是正确的。” 058这个时候冒出来转了个圈,幽幽地说:“不对,你们是最操心,他是最最操心,请搞清楚你们这些人的不省心程度。” 于是大家迅速转移话题,开始向058传授「拥有不省心宿主的系统保养代码的108种小技巧」 而静静听着大家讨论的扶桑则是侧过头小声请教虞绥:“阿绥,我没听懂你的话。” 虞绥一边逗058一边笑眯眯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意思就是,你会对很多人好,也可能喜欢上什么人,但不会太喜欢。” “就像你一样吗?” “……” 扶桑不知道这句话引发了虞绥怎样的思考,他先是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会对很多人好,也不懂喜欢的感受,这么一看,好像是比你更坏一点。” “不过有个人,如果再见面,我大概会对他好一些。” 虞绥说完前面那一句话之后停顿了一下,莫名接上了后面那一句。然后又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说的必要,一笑带过了。 扶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句话他到今天突然有了一点理解。际无厌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他是真的觉得迦楼扶桑很好,好到他觉得那个大家都尊敬的折霜仙尊也会无条件喜欢上扶桑。 扶桑觉得际无厌可以喜欢自己,这没什么不好,喜欢一直是他想体验的美好感情。 可是际无厌,好像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就像虞绥说的那样,迦楼扶桑从他这句话里窥见了一点“太喜欢”的意味。 这让迦楼扶桑有一点本能的抗拒,他有着对一切危险的敏锐嗅觉,所以他觉得,际无厌的这种“太喜欢”会影响到自己。 于是他也只是对际无厌的那句像玩笑的话表现出了玩笑的态度,看向了一边的凌辰。 而凌辰已经远远离开了他们两个,他原本还觉得际无厌照顾个脑子不好的傻子不容易,没想到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可怜的折霜仙尊怎么摊上这两个神经病,我一定不能让他们进入蓬莱继续祸害人。 这么想着,凌辰修炼的动力又来了。他砰的一声关上了厢房的门,在里面打坐调息,努力让自己的身体迅速恢复,好应对接下来的擂台赛。 并且凌辰表示,到时候他首先就要把这两个趁机而入对自己下手的人挑下擂台。 扶桑看着给他们留下一个潇洒背影的凌辰,心想他大概是不需要品尝自己和际无厌亲手做的早饭了。 这样最好。 迦楼扶桑这么想着,又默默蹲下身洗着石板上的青菜。 清澈的井水划过他的指尖,竟然比他的体温还要高一点,搞得他突然又想起了际无厌指尖的温度。 …… 扶桑叹了口气。 而际无厌连他这一声极轻的叹息都能迅速捕捉到,立马问他 “你是还在想凌辰的事吗?” 扶桑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际无厌好像放下心来,笑着说:“我觉得一般修士要做到完全操控凌辰还是有点困难,虽然他没那么厉害,但是在这一辈人里也确实名列前茅。” 迦楼扶桑顺着他的话思考,“所以应该是年长有能力的修士。但是凌辰对年长的修士又有什么威胁呢?” 第92章 际无厌意有所指:“大概是……天赋吧。” 扶桑一副我明白了的神情。 其实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件事,这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到能威胁中州和西域关系的程度,也不像是别有用心的妖魔出手害人,也许确实是凌辰和谁的私人矛盾。 际无厌抱着他择好的菜进了别院的小厨房,扶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有点心不在焉,连铃从远处蹦上他的手都没在意。 黑猫在他怀里蹭了蹭,扶桑低头问 “我上一次的任务记录,你有吗?” 铃摇了摇头,先不说他这个形态调不出任务记录……上次任务扶桑杀了主角,报告是由主神亲自整理的,058连任务记录都没看到。 扶桑摸了摸它,没有说话。 无聊之中他顺着刚刚际无厌的话去回忆凌辰昨晚的情况,复盘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皱眉再次推导了一遍凌辰的动作轨迹。 看起来杂乱无章冲着迦楼扶桑乱砍,结果好像最后的目标都是为了杀死扶桑怀里的际无厌。 所以,操控凌辰的人是想对际无厌“特别关照”? 那动机是什么呢? 扶桑看着际无厌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背影,垂下眼帘。 际无厌明显是熟练做饭这件事的,动起手来有条不紊,白衣许久不清理的的灶台染上灰尘,但是他看着反倒乐在其中。 迦楼扶桑很无奈。因为他现在,又在心里给际无厌加了十分。 / 大概是由于凌辰伤得太重,这几晚倒是老实实没有作什么妖,给扶桑少找了很多麻烦。 可是际无厌开始作妖了。 凌辰占据了一间厢房,剩下的那一间小屋只有一张不太宽敞的小榻。扶桑当然是不准备和际无厌抢的,他随便翻上一棵树粗壮的枝丫就能抱剑入眠,恣意又潇洒。 但是际无厌不乐意,他表示自己在追扶桑,怎么能让被追的对象连床都没得睡。 扶桑看了看际无厌,非常无奈,毕竟总不能让际无厌这个小身板睡树上吧。 所以际无厌很通情达理,他说:“我们可以一起睡。” “嗯?”扶桑挑眉看他,“阿厌,这不好。” “你想到哪里去了?”际无厌一脸正气的说:“中州有个成语叫同榻而眠。就是指,两个关系好的朋友可以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迦楼扶桑向他虚心请教:“那中州的夫妻也在一张床上睡觉,所以中州的朋友也是夫妻吗?” “……这个……”际无厌清了清嗓子,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小。他移开视线,飞快地说了一句:“夫妻的话,要做的不仅仅是睡觉。” “那要做什么?”迦楼扶桑非常好奇:“阿厌可以教我吗?” “以,以后再教。”迦楼扶桑看着际无厌的脸慢慢染上绯红,他把扶桑往小榻上推了推,扶桑也放弃了挣扎,顺着他的力道躺下。 然后际无厌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躺进来。 他盯着躺在榻上的扶桑好半天,最后放弃似的退后了一步,说:“算了,我还是睡树上吧……” “你睡不了树上吧?”扶桑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拉住了际无厌的手,然后稍一用力就把他拉到了榻上。际无厌有点狼狈屈膝跪在榻上,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扶桑对视。 他被这一下弄呆了,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是就这样愣着神看着扶桑的眼睛。竹纹交领的月白色长袍因为这个姿势领口微微下滑,露出际无厌苍白的内里肌肤。扶桑要是低头,甚至还能看见两抹艳色。 而扶桑自己本来就身高腿长,占据大半个床榻也非常正常。黑色长发逶迤在他劲瘦流畅的腰上,格外暧昧。 际无厌喉结轻动。 而扶桑冰冷的指尖下移,扣住了际无厌的腰。 然后他微微一使劲,际无厌就被他这样带了上来。 他能感受到际无厌全身瞬间绷紧,甚至不自觉地蜷起掌心克制自己的反应,小心地迎合着扶桑的动作。 扶桑像摆弄木偶一样把浑身僵硬的际无厌姿势摆好了,再顺手搂在怀里睡觉。 “好吧,那就下次再教我。” 这么说着,他把脸埋进际无厌的长发里,很自然的进入了梦乡。 第051章 瓦亭仙 第二轮试炼如约而至, 蓬莱宗广场上的人却比上次少了一半。修士们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处,笑着攀谈,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中央的四处巨大擂台。 扶桑和际无厌踩着点姗姗来迟,至于姗姗来迟的原因扶桑推给了际无厌:如果不是阿厌多赖了一会床, 自己是不会起晚的。 而际无厌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罪名, 虽然他早就不用睡觉了, 但他确实不想从扶桑的怀里出来。 不过他们两个不太出名的人倒没有引起谁的注意。扶桑肩上趴着铃,抱着双臂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神情总是平静的, 不过分冷淡也没有亲和,甚至因为他刻意的收敛,大部分人第一眼都会忽略他, 让他能把那张过分出色的脸隐匿在暗色里。 这样的迦楼扶桑才最危险。 际无厌倒是张扬的很。也不知道他哪里这么多衣服换,虽然都是白衣, 形制花色却各不相同。配上他捏在手里的那把骨扇,风度翩翩, 容姿端丽。 就是众修士一眼扫过去看不到他身上半点灵力, 大概是个空有外表的草包。 第93章 因此没什么人重视他们, 除了……被团团围住的凌辰。 凌辰满心满眼都是把这两个混蛋先淘汰出去,面对一堆人的搭讪都视若无睹,紧紧盯着空中的擂台放榜。 擂台比试采取的是守擂制,并非单纯的一对一互相比试。所有人分成互不干涉的四组,每一组会有一个最开始的擂主守擂,最后站在擂台上的四个赢家再进行比试。 在擂台上表现好的弟子,可以成为蓬莱的内门弟子。而擂台上最后的赢家,能被掌门收入门下成为首徒。 理论上来说, 赢家就能成为那位大名鼎鼎的折霜仙尊的小师弟,能获得进入喻折霜的琅山悟道, 寻找机缘的资格。还能获得一道他的剑意。 而且,蓬莱要求比擂的弟子,不论出身什么宗门,是丹修还是阵修,在这一关都不能借助任何外力,也无法使用任何除了灵剑以外的法宝或者武器。 他们要找的,不仅仅是中州最优秀的修士,还要是中州第一的剑修。 “唔……”扶桑听完讲解弟子的规则,转头看向际无厌。 他记得际无厌说过自己不再用剑,况且,就际无厌这个三脚猫功夫,大概用不用没什么区别。 “到时候你认输就好了,不要让自己受伤。”扶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丝,淡淡地说:“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进不了蓬莱也无所谓,你想修行,和我一起也一样。” 际无厌感受着他冰冷指尖的力度,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际无厌问:“你好像也没有剑。” 迦楼扶桑不解的歪头:“他只说不能用别的武器,没说一定要拿剑——我不拔刀也可以赢。” 际无厌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吧,你说的很有道理。” 扶桑放下手,抬眼看向空中的榜单,虚拟的长卷此时已经徐徐展开,不同色的光芒笼罩了每一个人。 扶桑身上先亮起白色的灵力,被分到第一组。际无厌冲他笑了笑,告诉他不要担心,随后身上也升起青色光芒。 他们还是没有那么巧能分在一组,扶桑蹙眉看向擂台之上被挑选出来的擂主——一个目盲的少年。 他眼中是一片苍白,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铁剑,看起来分量十足。扶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实力在这群修士中遥遥领先,就算是嚷嚷着自己天赋异禀的凌辰估计也打不过他。 所以那家伙果然是乱说的……扶桑这么想着,听见擂台下的众人窃窃私语 “这是哪个宗门的修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知道他的来路吗?” “不知。待我去探探他的虚实。” 很快就有挑战者上台,他们宝剑光华流转准备十足,却无法在这目盲的少年手里过完一套剑招。他那把铁剑好像一力破十会,与其剑尖相撞时,能听见巨大的铮鸣。 这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这个想法在场下所有修士的脑海中萌生。很快,没有人再轻易上台与他交手。众人神色严肃,如果在时间结束前这少年还能站在擂台上,那他就是这次的胜者。 只有扶桑还是那副脸上没什么波澜的样子,铃在他肩膀上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绵绵的喵呜。 懒猫睡醒了。扶桑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一声打破了空间内的寂静,无数道目光朝他射过来,想看看这个比擂台还带着猫的人是要做什么。 这时,一直站在台上不动的少年好像眼睛又能看见了一样,他剑尖轻转,指向了迦楼扶桑。 “你,上来与我一战。”那少年冷冷的说。 擂主确实有资格点名要谁应战,扶桑因为讶异眨了眨眼,然后慢悠悠地带着铃走上了擂台。 “你要带着猫和我打吗?”少年冷硬地开口。 “不可以吗?”扶桑愣了一下,他主要是没想好把铃放在哪个安全的地方,擂台上没什么安全措施,剑气伤到台下很正常。铃要是待在下面,把那四只短腿迈开了跑也跑不掉。 “可以,拔剑吧。” “我没有剑。”扶桑真诚的开口,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 对面的少年还来得及说话,底下有人先怒气冲冲的开口了:“蓬莱不需要你这样不尊重剑的对手,请你下去,不要玷污了这里!” 扶桑有点不解,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此前一直都是防御反击的目盲少年此时面对迦楼扶桑终于主动出击了——他的身影快到好像从原地消失,擂台上除了扶桑之外再没有第二道身影,只能听见破风的剑鸣。 他那把铁剑无锋重工,剑招一直用的都是气吞天地的蓬莱剑法正统路数,而如今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迦楼扶桑他好像谨慎地用出了全力,似千魔万妖鬼影森森的剑意铺天盖地的朝迦楼扶桑而来,诡谲可怕。 迦楼扶桑遵守规定没有拔刀,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也陡转成如同凛冬似的肃杀,连眼神都透着彻骨的寒凉。 扶桑站在剑阵中闭目,任凭刀光剑影加诸于身也绝不退后。他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剑非常奇怪,他绝对不像看上去这么年轻。 他给扶桑的感觉像是被困在牢笼中已经死去的一具枯骨,而这具枯骨不仅保留着生前武艺的巅峰,还在数百年的折磨中磨炼出丧心病狂的杀意。 迦楼扶桑在其中,如果不拔刀反抗,好像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第94章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拔刀了—— 迦楼扶桑听见了这个少年包含恶意的低语 “我原本想在你死前让喻折霜用笛子为你吹一支祭歌,这样你才会甘心赴死,不是么?迦楼扶桑。” “可惜喻折霜现在也自顾不暇,我只能送你们两个一起下去见面了。你们应该,也很愿意做一对亡命鸳鸯。” / 际无厌和凌辰分到了同一个擂台。 凌辰也如他所愿成为了擂主,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台上开始挑选自己的对手。 但是他觉得自己还算有点良心,毕竟他虽然讨厌际无厌,但是也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只想让他早点被淘汰。 结果还没等他喊际无厌上来,那人就施施然走上擂台站在他面前,颇为礼貌地笑了笑。 际无厌没被什么人喝倒彩……毕竟他一看就是运气好混进来的普通人,想早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很正常。 “等等。”无聊中有人发现了问题,“我们组的人数和榜上的不一样啊,多了一个。” “是吗……?” 在台下的人好奇地清点人数之时,凌辰已经兴致勃勃地对际无厌说:“你放心,我保证一击就把你打下场,不会很疼的。” “好啊。”际无厌笑着开口,“你可以试试。” 于是凌辰抱拳行礼 “万圣门亲传弟子凌辰,请教阁下高招!” 凌辰坦荡地自报家门,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擂场。 际无厌勾起唇角,带着一点讥讽的笑意,轻轻开口 “在下喻折霜,还请……师尊赐教。 他声音不大,可是话音刚落,原本热热闹闹的场下一片寂静。 有人开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际无厌,心想这人是因为进不了蓬莱宗所以疯了吗?喻折霜的名字也拿来用。不仅玷污了折霜仙尊,还玷污了折霜仙尊的师傅暮云真人。 而原本应该咋咋呼呼的凌辰,却突然垂头不语。 半晌,凌辰诡异地开口,声音变得粗哑难听:“胆子真大啊,折霜。灵力耗尽,过了百年,还敢来我面前送死……是谁让你这么胆大包天的,迦楼扶桑吗?” 这下同情的目光移到凌辰身上的同时,也有人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喻折霜并不是一个中州人敢开玩笑的名字,更别说中州的死敌迦楼扶桑。而凌辰现在这幅样子,非常的诡异,像一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际无厌笑着反问:“师尊怎么知道他说,谁欺负我,我告诉他就好。” 凌辰轻蔑地哂笑,自下而上挑起剑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际无厌杀来。 他的武艺已臻化境,比百年前更强大可怕。 而际无厌手中,一把漂亮的雪骨乌金十二扇悠悠施开。衣袂翻飞间闪过攻击,收扇回身攻去。那确实只是一把普通的纸扇,不是任何法宝武器,在际无厌手中却出神入化如同翻飞的蝴蝶。 凌辰——不,应该说暮云——冷笑一声问“你能周旋多久呢?折霜,不要硬撑啊。” 际无厌纤长的手指抵开扇柄,他架住暮云的剑,笑意盈盈的脸上全是嘲弄。 “我可没有硬撑,师尊,一个操控小朋友的分身,还不至于让我费心思吧?” “不要急。”暮云轻轻说:“我可不是只来了分身。等一会你就会看到了……” “看到迦楼扶桑,再一次死在你面前。” 第052章 苍梧云 迦楼扶桑确实没有拔刀的时间, 他也没有躲开。 暮云回到了他身体巅峰的时期,那年他提着一把铁剑名叫瀚海,打遍整个中州无敌手,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百年前他已经垂垂老矣, 企图通过献祭吸取喻折霜的灵力和道法来向天道换一个时光逆流的机会——喻折霜作为他的徒弟是那么相信他,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这件事。 可惜当时的迦楼扶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救活了喻折霜, 不过喻折霜也散尽过一次灵力——百年而已,这两个人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更别提这一百年, 无数天才涌向蓬莱,不知道多少人成为暮云的垫脚石。 这样的修炼方式比傻乎乎的练剑快得多——暮云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飞升的门槛,远比过去的喻折霜强大。 他看着迦楼扶桑在自己的剑下被切割出森森白骨, 血肉消弭。这少年在短短片刻忍受了剔骨削肉之刑,那张漂亮的脸也被可怖的伤痕覆盖, 再看不出原样。 暮云停剑之时,台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拔剑往外跑尝试打破擂台的禁锢, 没有人敢回头。 把不还手的对手折磨到这种地步, 在这些少年的认知中, 只有小时候那些骇人听闻的妖魔恐怖传说里才会出现。 暮云在台上轻轻笑起来,他的眼睛因为过度摄取修为无法再正常视物,但他的灵视已经覆盖了整个蓬莱。他当然能够看见这些可怜的小孩惊恐的样子。多么有趣,多么有活力,感觉好像杀了他们,自己还能变得再年轻一点。 就在他准备朝那些溃逃的修士们走去时,又是一声猫咪的轻声呻吟打破了暮云胜利的幻想。 黑猫从扶桑怀里爬出来,心疼地用爪子摸了摸扶桑已经只剩下白骨的侧脸。可是这不对劲, 迦楼扶桑怎么可能只用血肉之躯就在暮云手里完好无损的护住了一只猫? 第95章 这个时候,从扶桑的脊柱开始, 好像有什么东西成为了他重复生机的根一样,让他的血肉肌肤如同离离野草,重新爬过骨骼野蛮生长。 这确实是一个不太美妙的画面,但短短一息之间迦楼扶桑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苍白而柔软的肌肤覆盖住优越的骨相,迦楼扶桑长睫轻颤睁开,沉凝无言。那双黑琉璃一样的凤眸堪堪压掠,淬着着森寒。 “你很强。”他冷漠的开口,“你刚刚让我受了两万六千剑,我记住了。” 迦楼扶桑不会道法,他不能将灵力灌注到剑里,使出超常的斩击。如果受伤,他更不能像修士一样方便的就地用灵力自愈。 这些暮云都是知道的,百年前,他操控喻折霜对迦楼扶桑下杀手时,那个少年也并没有展现出如此惊人的自愈能力。 暮云不知道的是,在反派部的程序设定里,大部分宿主进入无法避免的濒死状态时都会强制脱出,因为管理局有义务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但迦楼扶桑和另一些特别的人,系统会发出警告,要求他们脱离世界,而非强制。 这是因为,倘若系统不做处理,他们也不会就此从小世界消失。 迦楼扶桑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他平常更不一样,他语气带着无机质的吊诡,问暮云 “规则是——我不可以用除了剑以外的武器,对么?” 如果说这个少年平日带着一点偶尔游离在思绪外的神性,那么现在他身上就是看不到一点做为“人”的意义。迦楼扶桑是迦蓝的迦楼罗,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象征或者称呼。他确确实实就是金翅大鹏神明来到人间的外化身。 平日总是被他小心抱在怀里的猫此刻被他垂眸随手扔在一边。迦楼扶桑从地上顺手拿起了几片曾经挑战暮云失败的对手的断剑,他就这样随意地再次踏进了暮云的剑阵。 兀声嚣现,迦楼扶桑仍然只是用他全身力量挡开攻击。他流畅匀称的小臂浮出青色的血管,他把断剑当一个普通延长攻击范围的道具在用,凶悍的力量穿过无数剑影,钝砍在了暮云的身上。 这一击简洁了当,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可是却让暮云硬生生吐出来一口积血。 暮云想控剑御敌,但是那剑尖只是掠到扶桑面前就再无法前进分毫。迦楼扶桑二指并于身前,指间稳稳地控住了暮云的剑芒。 迦楼扶桑抬眼看见暮云转身点地就走。暮云可以操控蓬莱的阵法。他惜命,知道再和迦楼扶桑打下去他不可能赢。他绝不允许自己轻易得到的生命和实力出半点差错。 “你会输。”迦楼扶桑神情悲悯:“空有修为与剑法,却没有踏上战场的心。” 你早就输了。 暮云可以在整座蓬莱瞬间传送,只要蓬莱这座岛不灭,他就永远都有藏身之处。可惜好运不会永远眷顾他,一把骨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暮云面前。 “师尊,怎么这么狼狈?” 际无厌笑眯眯地问。 于是迦楼扶桑停下了动作。因为际无厌骨扇轻摇,整座蓬莱被一股巨大的灵气冲刷而起,这座岛边的海水倒灌,带着无垠的灵力一口气摧毁了暮云在这里的所有阵法,短短一刹那,暮云已经无处可去。 际无厌站在他面前,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初见暮云时他还是少年,可惜百年之后修为未有进益,垂垂老矣。际无厌自己都以为自己不记得暮云当年是什么样了。 现在却也还能想起来。 那个时候暮云虽然没有现在的实力,只是眼神明亮,有包袱有理想,和如今瞳孔中一片苍白完全不同。 “你知道吗?我打过一个赌。”际无厌笑着告诉他,“我和一个未知的神明打赌,赌我百年之内天下第一,来见我想见的人。” “暮云,你知道天下第一的意思么?意思就是,你赢不了我。” “我过了这么久才来杀你,不是在等扶桑,是在等能一瞬之间让你无路可退的时机。” 暮云已经被扶桑用断剑杀伤,此时际无厌收扇直入他的命门,巨大的威压裹挟而来。暮云想出剑格挡,但是,他发现他拔不出剑。 就和很多年前,在拿着木剑的际无厌面前一样,他拔不出剑。 从前种种在此刻铺陈而下。际无厌并未多言,他也没有给暮云再说什么的机会。际无厌看见暮云的剑鞘上那些幼年时期看起来巍峨的刻痕,意识到当年自己仰慕的师傅的剑终究还是不在了。 也许存在过,也许可能从未存在过。 暮云心脏被穿过,际无厌并不打算就这样给他个痛快,他并指一挥,暮云被关回他钟爱的瀚海秘境的神庙里。这一次他会作为那个被锁住的祭品,在赎罪中享受他偷来的寿元。 做完这些,际无厌终于敢看向迦楼扶桑。 他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扶桑有没有想起来,际无厌无法主动言明,因为他所求的只是一个契机,没有要更多。 而现在这个状态的迦楼扶桑更让他觉得陌生,他看见那少年淡淡地打量着自己,然后开口问 “你是喻折霜,也是际无厌,是吗?” “……是。” “好。”迦楼扶桑带着一点笑意,这一次他终于有兴趣拔出了膝弯处那把漂亮的金错刀。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用剑了,那么喻折霜,你愿意为我再次拔剑吗?” 第96章 “让我看看,你用尽全力之后,我能不能杀了你。” 际无厌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迦楼扶桑冲他说的居然会是这样的话。质问生气或者失望,际无厌都设想过,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状态下的扶桑应该说才是他最初的样子。” 一开始远离战场的黑猫这个时候又窜了回来,铃不顾违反规定的可能警告喻折霜 “你最好赶紧离开,因为他真的有可能杀了你。攻略任务失败是小事。要是这个小世界再次崩溃,那才是一个大问题。” 喻折霜看着这只黑猫,丝毫不惊讶他会说话,反而问:“扶桑这个样子,会有什么事吗?” 铃顿了顿,说:“不会的。其实扶桑本来就是这样,他只有对于战斗的乐趣和欲望,只不过他需要压抑自己的这一面去获取人类的情感。所以他才变成了你们看到的,有点笨也有点善良的样子。” 想了想,铃又补充:“扶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我可以保证。你快走吧,我向主神申请让他离开。” 迦楼扶桑听完了他们的话,摇了摇头 “不可以走哦,阿厌。”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感受到了难得遇到强敌的快感。 “在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 铃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际无厌却点了点头,说好。 “怪不得之前你离开了……是怕伤到我吗?” 际无厌看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中的神色似乎因思念而变得泛起剔透的诱人光晕。 “没关系,扶桑。我已经不是主角了,你杀了我也不会太添麻烦吧?” 迦楼扶桑呼吸一滞。 他看着际无厌从储物戒中拿出那把很久以前就封存的照雪剑,为自己重新试刃。 “不过他们不是说,比赛的胜者可以去喻折霜的琅山一看吗?你赢了暮云,有权利去那里。”际无厌的声音很轻 “那里有一些你留给我的,和我又带过去的东西,你愿意去看看吗?” 第053章 锦书来 天色已昏, 恍如明灯将熄。和被掀起波澜的蓬莱不同,琅山静得可怕。 这里设下的禁制被扶桑轻易打破,面对际无厌的提议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刹那间持刀与际无厌的剑背相抵, 带出一片刺目的火光。 迦楼扶桑不知道际无厌为什么成为了喻折霜,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暮云会认为喻折霜对自己很重要, 不论如何喻折霜都只会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而扶桑很想在这短暂的相遇中与难得的对手一战。 只是……喻折霜确实很奇怪, 和他见过的别的人不太一样。 他们从蓬莱山脚一路打到了琅山。 万里长空中只有惊鸿掠过,琅山太高,顶尖就是皑皑白雪覆盖青岩。月影浮现, 迦楼扶桑在月色下苍白的脸格外分明,他身量挺拔, 薄骨承了琅山的那点雪色,在战意中居然也能渗出一点微末的缱绻。 喻折霜看着他, 眼里一汪碧湖山影也变得柔软。 刀剑错开又相碰之时, 喻折霜轻声说:“这样也很好。” 伤害过你的人已经死了, 我也再见了你一面。喻折霜所求的,已经求到了。 世人都说剑是剑修灵魂的延展,与迦楼扶桑交锋的每一剑,喻折霜都畅快无比。 那是连照雪剑本身都在颤抖的愉悦。 迦楼扶桑敛目,突然看见喻折霜飞扬剑穗上的那一朵水色的扶桑花,玉一样剔透,轻轻落在如雪的刀光里。 他微微侧头打量了一番,觉得很眼熟。 此刻他们正立于喻折霜的洞府“不染尘”前, 迦楼扶桑索性收刀,淡淡地问喻折霜:“既然来了, 那你想让我看什么?” 喻折霜弯了弯眼角,他说:“这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看,如果腻了,我们再继续打,陪你打到分出胜负为止。” 他的回答迦楼扶桑还挺满意的,于是他走进了喻折霜的洞府。庭院深深确实不染半分尘埃,红檐瓦玉下,一斛花开的正好。 扶桑蹲下身,他意识到这是扶桑花,红或者白的扶桑花交颈而生,灼灼其华,看得出是精心照顾而成的。除了在迦蓝,扶桑没有看到过养得这么好的扶桑花。 他大概也是有点想迦蓝的,想自己的族人,山中长大的神庙,和养过的一只黑猫。 花瓣上的露珠滴在他手上,他揉了揉指腹,起身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就是卧房了吧?扶桑不太懂这里的构造,他随意推开一扇门进入,却没看到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就在他移开视线时,书案上的那一幅幅字撞进了他的视线。 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的字,摞了一沓。扶桑伸手去拿那一沓纸。发现那是认认真真写的,中州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区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迦楼扶桑和喻折霜的名字被添在末尾,郑重极了。 下面还用梵语重复写了一遍,梵语倒是写的很好看,劲瘦遒丽,一如本人。迦楼扶桑再怎么样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字,那确实是他自己写的,写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有什么回忆要在脑海中复苏,迦楼扶桑想起自己也许在无数个夜里想过要给喻折霜写一封漂亮的婚书,但是中州的字实在太难写,只能抱着铃无奈地练习。 第97章 帕莎兰吗……原来我曾经这么认真。 可是既然我已经和他分别过,那羁绊和缘分也无法再续留了吧? 扶桑冷静的可怕,他这个状态就是如同一把迦蓝的名刀,不会被多余的情感绊住脚步。 不过这一沓纸并不都是自己的练习,迦楼扶桑准备把它放回原处之时突然看见了很多封密密麻麻的信,还有一封工工整整,重新誊抄过得婚书。 扶桑随便抽了一张信纸,展开。 「扶桑,我不知道这封信应该放到哪里,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是信到不了你手里。 我曾经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拦住我,后来我发现生死离别是每个人都跨不去的天堑,无论王侯将相,贩夫走卒。 有时候我在想,我和那只自称主神的猫的对话,会不会只是我的一个幻想。你没有回到他说的你的世界,你就是死掉了而已,我连神魂都没留下的那种死掉。 你说世间的缘分都有尽头,不能强求。可是我偏要强求呢?哪怕穿过幽冥和黑暗,我也想再见你一面。 这么想着我又回到了蓬莱,我想就算我还没有遇到能杀死暮云的时机,我还不能杀了其他人给你陪葬吗?可是最后我没能下得去手。 我不是在想有些不知情的人是不是无辜的,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一天你和我说,你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你说阿厌很干净,像琅山的月亮和迦蓝的月亮,不要轻易让自己沾上鲜血。 你说的很平静,我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那天你侧过脸亲了我,眼睛好漂亮。 你说让我来吧,一切会让阿厌难过的事,都让我来。 我只需要像你说过的那样,去看有趣的红尘。 迦楼扶桑,其实人间没有那么有意思。我一个人在这里又走了多少年,我已经不想算了。我们去过的地方,我会想起你。没有去过的地方,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是你也能看到就好了,看到这一片,我一个人看的朝阳。 我回到琅山,写下了这封信。 原来我觉得红尘滚滚乱人心扉,万物明朗动人,只不过是因为当时牵着你的手。」 迦楼扶桑垂眸掩住眼中暗色,他想真奇怪,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想看到喻折霜呢? 然后他回头,因为他觉察到了来此的身影。 喻折霜笑起来总是眼尾微微上扬,温和的弧度中带着珍重的情意。迦楼扶桑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不太想和喻折霜过招,他捏着掌心中那些太厚的信,突然感受到了十丈软红尘,八苦爱与恨。 这些情感不再是学习和模仿,是真真切切的迦楼扶桑能体悟出的情感,在这些奇怪的让心脏发酸的思绪中,他被遗忘的过往开始慢慢拼凑。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曾经在那场不属于他们的婚礼上,自己强硬地询问喻折霜一样。 那个时候喻折霜是怎么说的呢? “我不对别人好,只对你好。” 喻折霜好像确实做到了,他由扶桑带走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从那一刻开始,他只有迦楼扶桑,只在乎迦楼扶桑。 过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突然扶桑靠上桌沿,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叫眼前人的名字。 “折霜。”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不是面对势均力敌对手的淡然,也不是面对陌生人的冷漠。是一声温柔的呢喃。 “喻折霜。” 喻折霜被他这一声唤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这样走向前去看他,好像这一步走过了他们之间横亘着的百年时光。 而迦楼扶桑没有这个耐性,他轻声笑了笑,一把将喻折霜带到了自己怀中。 案几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喻折霜听着这声,耳尖漫上绯色。因为此刻他被迦楼扶桑抵在案沿圈在臂弯里,扶桑从他背后俯身,用喻折霜此前一直熟悉的,那种无辜无知又平静地语气问 “折霜,之前你说要教我,现在还教吗?我好像不太记得你了,你教教我,我就会想起来吧?” 之前说要教的…… 喻折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乱的垂下了视线。 他其实还给扶桑准备了别的东西,扶桑之前说成亲的红灯笼很好看,花灯也很好看。喻折霜把在蓬莱幻境里送过一次的花灯复刻到了不染尘,此时夜色昏昏,窗外红纸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来,把夜都浸染成了暧昧的深红。 喻折霜原本想请扶桑去看灯的话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他转身想开口却碰倒案上的笔架,就在他又一惊一乍想退开的时候,扶桑不让了。 迦楼扶桑原本就是一击必杀的刺客,顶级的猎食者,此刻他擒住了际无厌的脸,给了他一个无法躲避的吻。 “阿厌不愿意吗?”扶桑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措的意味,落在喻折霜鼻尖。 喻折霜连忙摇了摇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非常愿意教。他如同任扶桑把玩的旧瓷器,给他展示自己身上每一道纹路。扶桑冰凉的指尖顺着他的指引一路向下,带着好奇问 “这里为什么红,折霜?” 扶桑指尖沾上的纸上墨痕被喻折霜带来的黏腻晕开,于是他更加好奇,他发现大名鼎鼎折霜仙尊不屈的脊骨原来也可以催折成春日的扶桑花,笨拙地仰头献吻。 喻折霜尽心尽责地做着应尽的教导,他牵着扶桑的手,在冰冷与迭起的浪潮中带出自己的眼泪。折霜仙尊的白衣被他自己解开从肩头滑落,黑色的发丝从后颈一路散在后腰,被迦楼扶桑用手捧起。 第98章 这个被教导的学生此刻眼里也染上了一点欲念,长睫带着湿润碰触到喻折霜的脸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但是扶桑仍然穿着得体,勾勒出腰腹间好看诱人的曲线。他颈间的银链在际无厌的皮肤上摩挲出好听的声音,带出一道又一道红痕。 混乱之间喻折霜被扶桑翻过按在了桌前,他还在尝试开口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扶桑应该做什么,却听见好听的笑声,得到了一个湿乎乎的吻。 “我学会了,仙尊。现在要你验收一下。” 他费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能与透着深红的纸窗相撞,那片深红是想送给扶桑的红色花灯氤氲出来的漂亮色彩……此刻也映在了他的唇上。 扶桑伸手按住了喻折霜的唇珠,他的体温还是那么低,喻折霜瑟缩了一下,轻轻伸出舌尖舔了舔。 就是这一下,扶桑单手环过了他的腰间,把琅山原本的明月变成了一江醺醺的醉水。 少年懒懒倦眉,观一方潮起,眉眼流转间带着红尘间的艳色。 他轻轻开口,说:“谢谢折霜,你送的花灯,我一直很喜欢。” 你,我也一直很喜欢。 第054章 少年游 蓬莱广场上, 一群人把擂台中央的黑猫团团围住,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只昂首挺胸的猫——和被喻折霜不费吹灰之力劈倒在地的凌辰。 铃心里嘀咕,心想宿主你要打就赶紧打完带我走吧,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刚刚那一战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云里雾里,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中州的剑仙, 那个大家都仰望的折霜仙尊没有死。 好消息是仙尊活着,还很强。坏消息是仙尊刚刚用很强的招数把蓬莱的掌门杀掉了。更坏的消息是, 仙尊的敌人迦楼扶桑好像也没死,不仅没死,他们还去约架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大家也隐隐约约看出了点门道,至少暮云真人不是个好东西——否则也不会控制凌辰这种无辜的小辈。而迦楼扶桑看起来和传说里也不太一样, 并不青面獠牙也不诡计多端,长得挺好看的同时曾经还和折霜仙尊同进同出, 不少人之前还以为他们是一对…… 于是在一片混乱之中, 这些来蓬莱试炼的少年们索性就站在原地思考, 然后发现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事情的经过。 凌辰。 在等凌辰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又无聊的看上了铃。拜托,传说中那个迦楼扶桑的猫诶,是迦楼扶桑打架还要带在身上的猫! 探究的视线就这样一道道的落在了铃身上,让他本能的弓起了背。 “你说迦楼扶桑的原型会不会是只猫妖?这只猫是不是他的族人?” “我感觉迦楼扶桑像人,这只猫说不定身上有个大秘密。你说,迦楼扶桑会不会把什么宝藏的地图缝在黑猫身上?” “啊?!太可怕了吧……” “我还是觉得他像猫,你不觉得他长得就有点妖吗——” 诸如此类的话落在铃的耳朵里, 让他愤怒地看了一眼自己因为换季而掉了不少毛的后背。 你看这是能缝上藏宝图的样子吗!我说你们这些人类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好吗! 总之,这场迦楼扶桑到底是人还是猫的争论在凌辰醒过来之时结束, 而凌辰醒过来还眨巴眨巴眼,大喊一声 “谁又偷袭我!” ……众人无语。 很快他们七嘴八舌的向凌辰描述了今天这惊心动魄曲折离奇的一堆事,尤其把喻折霜大战被附身的凌辰讲的绘声绘色,譬如: 只见仙尊连剑也没拔,一个旋扇就把你拦在原地,然后你诡异一笑,说…… “别说了!”凌辰惊恐地大喊。 旁边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附身你的人已经被杀死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凌辰的冷汗唰的一下从额角滑落,生无可恋地说 “我,我好像,在仙尊面前说……” “说什么?”大家看他一副羞耻得不敢开口的样子,八卦本性涌上心头,纷纷催促。 “他说,他可以脚踩喻折霜,拳打迦楼扶桑。”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众人纷纷回头,却看见一袭白衣出尘,把玩着折扇的那个少年,顿觉世界实在是奇妙。 他们从小到大都听着喻折霜的故事,那些传言无非是说他多么冷心冷情,一心只为修行。就连蓬莱保存的那一副他的背影,也是站在琅山之巅,踏着雪色拿一把冰冷长剑,好像无心于凡尘,一心叩问天地。 可是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有着一张带笑的脸,眼中神色在触碰到身边那个与其并肩而立的黑衣少年时变得柔软非常。甚至喻折霜眉心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心魔印,昭示着他曾经也许也受到过红尘六欲的侵扰。 喻折霜和他们想的一点也不一样……除了强这一点。 但是多年对喻折霜的尊敬让他们不敢直接笑出来,只能偷偷瞟一眼羞愤欲死的凌辰在心里嘲笑他。 凌辰都快把自己埋成一只鹌鹑了。他无助地想这事能不能过去啊,折霜仙尊大人有大量,就当没看到我。 “你不会吓哭了吧?” 好奇的声音在埋着头的凌辰耳边响起,他意识到面前站了一道高挑的身影。然后他听见一声轻笑,和铃恍若看见救星的喵喵声。 第99章 是迦楼扶桑…… 居然是迦楼扶桑?! 他不是天下第一刺客吗!不应该一言不发冷血无情吗!这个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是不是吓哭了到底是什么恶趣味的性格啊?不是,所以他的精神病不是装的吗?还是说他真是来和喻折霜搞对象的?!喻折霜你也就这么听着啊!!你还赞同他! 一分钟已经在脑海里怒吼了一大串的凌辰突然感悟到自己知道了一个喻折霜和迦楼扶桑的惊天大秘密,他给自己壮胆抬头,看见那少年微微弯腰好奇地看着他,手中还不紧不慢的给那只黑猫顺毛。 被迦楼扶桑这么凑近看也太可怕了。就在迦楼扶桑还想继续这个死亡话题的时候,喻折霜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后带了一点。 “别逗人家小朋友啦,扶桑。”喻折霜笑的很温柔,是那种让大家纷纷感慨不愧是仙尊,真贴心的那种温柔。 可是凌辰觉得自己似乎没听错,喻折霜好像把小朋友三个字重读了一下,并且他把迦楼扶桑往后拉的原因应该不是觉得他会吓到自己。 看着喻折霜牵上就没有打算松开的手,凌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仙尊和第一刺客的形象在他脑海里碎了一次又一次。凌辰很无助,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回去把宗门那些不靠谱的传说和历史文籍全烧了。 什么宿敌,他只知道在那个院子里他们是宿在一起的敌…… “嗯,知道了。”迦楼扶桑想了想,站在原地对凌辰说 “你再努力一下吧,等到那一天,折霜和我会愿意奉陪的。” 凌辰愣了愣。 蓬莱的星空一向是中州最好看也最明亮的,而这一刻,凌辰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比顶上星空更好看的东西。 喻折霜听了扶桑的话,对他露出一个区别于其他时刻的那种微笑,大概是鼓励又或者是别的意思。而迦楼扶桑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眼眸澄澈,让那双看起来有点让人望而生畏的睡凤眼多了几分柔软。 晚风从远处吹过来,凌辰突然听到了好像黄金铃铛一样的声音。他想起了失去的被操控的那些记忆,那些和迦楼扶桑,喻折霜这种顶级强者战斗的经历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凌辰闭上眼,他好像悟道了。 喻折霜收起折扇,对大家说:“那就麻烦诸位小友为凌辰护法吧,今日一观,大家说不定都受益良多。” 众人纷纷坐下盘腿修行,喻折霜笑了笑,拉着扶桑的手,带着铃悄无声息的离开。 “折霜仙尊!”有人没忍住叫住他 “蓬莱今后会怎样……?” “不会怎样。”喻折霜没有回头,他的袍摆在夜风中猎猎,恍然间,好像又是蓬莱画像上那个清冷出尘的背影。 “修行一道,先叩问天地,再叩问自己。你们的剑不必问蓬莱,也不必问我。” “问自我之道,问草木春秋……” 说到最后,喻折霜的声音变得轻缓,随着夜风一起消失在蓬莱的浩瀚星空。 “问心中所爱” 半晌,扶桑轻轻笑起来。 “问我吗?” “嗯,问你。” / 远离了那些小辈,扶桑和喻折霜慢慢走在蓬莱的山中小道上,闲适自然。 这个时候,终于能开口说话的铃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扶桑,你居然和他在一方没受伤的情况下分出了胜负?!” 铃看了看扶桑还带着薄汗的苍白脖颈,从他趴在怀里的角度,甚至还能看到扶桑交叠不齐衣领下的一点红痕。 所以铃十分钦佩喻折霜。扶桑原本体温就冷得和一块冰一样,能把那个状态的扶桑累到出汗还受伤,看来喻折霜的实力比想象的还要强。 铃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口了。 他说完之后意识到宿主和任务对象陷入了诡异的停顿,铃奇怪地看了看,被喻折霜伸手抱到了自己怀里。 “不该看的不要乱看。”喻折霜点了点铃的鼻子。 “有什么不该看的?”铃心想,难道说受伤有点丢脸吗?可是喻折霜身上的伤比扶桑更多诶,连手臂上都是,不仅有红痕还有淤青,看起来应该经历了一场恶战。 “……总之确实分出了胜负。”扶桑伸过手拍了拍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喻折霜。 喻折霜眼神躲闪了一下,附和地点了点头。 “那就太好了。”铃兴高采烈:“喻折霜,之前看你对我们的任务很了解,想必你已经见过主神,也理解我们的任务了。” 这一次完成任务还能把扶桑带回去,铃心满意足。 “扶桑,今晚早些时候任务对象的好感就满了,本来你应该那时脱离世界的,但由于你受伤之后状态特殊,所以主神特批让你能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离开。现在架也打完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铃这么说着,愉快地甩了甩尾巴尖。他想虞绥和莱茵的错误一定不会再犯了,事不过三! 铃看向喻折霜,用那双大大的猫眼期待的看着任务对象。果然,喻折霜愣了半天之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是,这边没什么事要处理了,扶桑……可以走了。” 铃又看向迦楼扶桑,可是不如所料的是,扶桑却有些不太对劲。他一直都没有表情上的变化,可是此刻周身的气氛无端就凝滞了下来,声音带着冷意,缓缓开口。 第100章 “再说一遍,折霜。你想不想让我离开?” 喻折霜闭上了眼睛,良久,他声音中带着颤抖开口 “不可以……我不想让迦楼扶桑离开。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扶桑。再一次离开我,我会疯的。”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已经疯过了,只是没有人知道。喻折霜眉心的心魔印是他不愿意提到的过去,幻觉,痛苦,醉生梦死,希望又到绝望,绝望又到希望。 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可是他实在是无法再说出口扶桑可以离开的话。 他就是想让迦楼扶桑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迦楼扶桑看着喻折霜,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喻折霜站在蜿蜒山道的上方,像很多年前他一个人站在琅山的顶端。 在清冷寂寞的雾里,在将要落雪的山崖下,挺拔又清瘦地孤身落在宛转的风里。 他看见迦楼扶桑,像是看见来时的红尘。世间唯独他站在千山孤绝处,可是他不想再一个人。 他眼中带起一片雾的涟漪,为迦楼扶桑垂下一场雨。 他哽咽着说:“不要再离开我,扶桑。” 于是迦楼扶桑应了一声,上前吻了吻喻折霜眸中淋湿的夜色,生涩地勾勒出自己难填的欲壑。 他低声呢喃,声音低缓而又温柔 “我见不到阿厌,也会想哭。” “所以阿厌,不要让我哭。” 喻折霜与他回吻,沉默地献上自己的回答。 一吻终了,他们摸了摸拿尾巴无奈地遮住自己眼睛的铃,轻轻笑了起来。 “铃,058。”扶桑轻轻说:“我要在这里陪我的帕莎兰,永远也不和他分开。” “我将对他忠诚,爱护他,相信他,让他幸福快乐一辈子。” “这是我许下的誓言。” 铃沉默了半晌,又有点委屈 “扶桑,你没有被他骗吧。他要是对你不好怎么办?” “不会不好的。”喻折霜摸了摸铃的头,轻声说:“我可以发心魔誓。” “算了算了。”铃生气的从他们手里蹦下来,心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己也没少吃喻折霜的绿豆糕。 他这次没有再尝试劝说,果然狡猾喻折霜早就把我的宿主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是……喻折霜对扶桑也真的不错。 铃甩了甩尾巴,上面挂着的黄金铃铛是扶桑留给他的礼物,这么一看果然还是扶桑最可爱,其他人不是想着要退休金就是要自己写报告…… 铃忍住了告别的伤感,走进了穿梭的时空虫洞。 迦楼扶桑和喻折霜,会继续他们在人间的旅行。 他们也许会接住某只在集市上因为贪吃糕点逃跑时不慎从落入扶桑怀里的黑猫,也许会给那只猫再取一个名字。他们也可能就陪着彼此一起,再看那些喻折霜一个人看过的风景。 无论如何,不会再分开了。 第055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 “<噩梦惊奇游戏>邀请函?” 时空管理局内, 星河的璀璨光华从巨大落地窗前投入,落在盖着毛毯刚从午睡中醒来的男人身上。他浅粉色的发丝被压的凌乱,于是信手撩到了耳后。 顾临州不紧不慢地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封烫金的邀请函。 他低笑了一声, “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058, 怎么回事?” 058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非常沉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宿主,发出了灵魂拷问 “宿主,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穿着短袖盖毛毯和在保温杯里装冰水的行为是对一种对自己的欺骗。” 顾临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058,并不开口说话。 好吧, 058知道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听,只能说起了正事。 “事实上, 这就是你上一次的任务。”058为他调出上次的任务报告。 “不过,你做得有点太过火了, 连同主角在内的数名配角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导致这个游戏没办法进行下去, 小世界因此崩塌。” 顾临州用装模作样的语气感慨道:“哎呀,那确实是有点过分呢。” “……”058现在要是人形,一定能生动的表现出什么叫做无语凝噎。 “所以小世界重启主角重生,你需要再次进入这个无限流游戏。不过,这次的任务是,攻略他。” “我拒绝。”顾临州想也没想的开口。 058奇怪地看着他,顾临州平时对于任务一向积极配合,今天这么抗拒, 实在是不像他。 而顾临州此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非常厌恶的闭上了眼睛:“那个打着团宠美人旗号的主角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他第二次……包括他的那些备胎。你知道的, 我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但是他们要送上来找死,我也没有办法。” 部门选举心狠手辣最像反派第一名的男人说自己很温柔。 058摇了摇头:“不,上次的任务有一个外来因素,因此我们的判定失误了。那个无限流世界的主角应该是江延,而非你嘴里的苏容。” “苏容身上拥有一个非法绑定的万人迷系统,他破坏了世界平衡。原本应该以s级过关登顶游戏榜首的,其实是江延——” 058说到这里罕见地叹了口气:“可惜在苏容的系统光环下,他成了主角团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最后也被你玩死了。” “所以,这次任务在攻略江延的同时,主神也希望我们可以顺便处理一下苏容身上的系统。” 第101章 听到这里顾临州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万人迷团宠”的名字,好像确实就是苏容。 但是江延……?顾临州皱眉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印象。 好像是个脸上有道疤的少年。顾临州想起来那少年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反正在不受万人迷光环影响的顾临州眼里,比苏容好看。因此,那道被划出来的疤痕就格外可惜。 大都数人都会心疼美玉有瑕……但是这里面不包括顾临州。看到江延那张脸,顾临州反而容易升起一点细微的凌虐欲,他记得自己应该是认真打量过江延的脸,还随口调戏了两句。 不过那少年明显不愿意,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狠狠咬了他一口。 后来顾临州没空分神管他,一心想着把惹到自己的人玩进坑里。他只记得江延过的好像并不是太好,于是最后顺手……也没给江延留下个活口。 虽然这么一看任务有点难办……但至少江延作为任务对象,比其他人能够接受多了。 于是顾临州从躺椅上起身,对058说 “那就出发吧,速战速决。” 顾临州打开抽屉,拿出里面一枚简单的银戒戴在食指上,夹起了那张邀请函。 “噩梦惊奇游戏……希望不要再那么无聊。” 这么说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时空管理局内。 /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第七实验中学」 「在这里,你将成为七中的一名高三学生,努力在考试中脱颖而出。」 「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尊师重道,遵守纪律,成绩优异,热心友爱的杰出学生,将来为社会做出贡献。」 「今天,你以第七实验中学为荣,明天,第七实验中学以你为荣!」 「请尽情享受高中生活吧!」 刺目的系统音在顾临州耳边响起,他缓缓睁开眼睛,原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肌肤出现猛烈的灼烧感。 烈日的暴晒炙烤着每一个人。顾临州眯了眯眼,看见了自己身上那件蓝白色的校服短袖。 然后就是一声尖锐的哨声,顾临州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无精打采的顾临州,怒吼道:“还不跟上来!你们这群转学生只有一个大课间可以办完入学手续,明天必须入队跑操,听到没有!” 跑操,对顾临州来说真是好小众的词汇。 他叹了口气,因为天气温差过大,没忍住轻轻咳嗽了起来。 “没事吧,同学。”一只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后背,说话的声音甜腻温柔,还带了点娇滴滴的意味。 顾临州一回头,就看见了带着笑意的苏容。 坦白来说,苏容长得也算是好看。只不过他的好看太虚假了——小小的个子配上更显乖巧的卷发,粉嫩的肌肤加上一双看着就委委屈屈的眼睛,手里甚至还抱着一个小熊娃娃。 倒不是说顾临州对这种长相有什么过分的偏见,而是苏容实际上并不长这样,一切都是他为了符合自己“万人迷”所硬凹出来的造型。 苏容穿着精致皮鞋的脚尖在地上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贴心的开口 “你是不是身体不好呀,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过关。我会保护你的!” 他元气满满的开口,还颇为可爱的握了握拳,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热情活泼的小太阳。 至于为什么这么热情… 当然是因为他的万人迷系统说,眼前的人有值得攻略的潜力。 要知道现在的游戏榜一陆麒潜力也才85分,而面前这个病秧子居然能有90分的高分…… 他以后一定能获得什么奇遇,说不定就是是ss级的道具或者异能。 苏容当然不会放过一个值得攻略的对象。 况且……这个病秧子长得真的不错。虽然看着有点弱不禁风,但从过分透的白色校服短袖能看出他恰到好处的腰腹线条。更别说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每一处都相当惊艳。 顾临州扫了一眼苏容身后的人,他身后站着的男人还真不少。此时一个人高马壮的男人已经默不作声的眯起了眼,颇具威胁的看着顾临州,好像只要他答应就会把他狠狠揍一顿。 顾临州对这一行人实在不感冒,况且退一万步,苏容就算真的就是个普通人,他对着那张过于易碎的幼态脸也没有任何欲望。 连玩碎的欲望都懒得有。 他刚想拒绝,却看到了远远坠在队尾的一个少年。 他和那些恨不得严丝合缝围住苏容的人不同,只是默默低着头看着操场上涂着廉价绿漆的石子,在所有人都穿着校服短袖的时候却裹着厚重的秋季外套。 从顾临州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凌乱的黑发下那个瘦削苍白的下颌。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任务对象,江延。 于是话到嘴边,顾临州临时转变了口吻。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轻声说 “那就谢谢了。” 苏容小小地欢呼一声,就要凑过来拉顾临州的手。 而顾临州不动声色的避开他,十分自觉的走到了队伍末尾。他这个举动倒让那些护花使者满意不少,还没等苏容开口,那些人就直接拦在他们之间。 这个时候,领队的老师更加不耐烦的吹响了口哨,冷笑着开口 “还不快点,等下这个学你们也不用上了。” 第102章 npc的威胁都不是说着玩玩而已的,这一点共识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再也没有人做什么,众人纷纷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顾临州正在打量江延,可能是他打量的太过明显,那少年没有忍住,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过脸去。 江延眼神带着苍白和沉重,分明是磷灰石一般剔透的颜色,却填充着过分的颓郁,让人第一眼看去,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也很瘦,过分瘦削的身材被和校服下露出的那一截骨感的腕骨,看起来甚至硬得硌手。 不过最明显的大概还是他右侧脸上眼下那道不太长的疤,虽然被黑色的碎发盖住,但江延转脸时还是让顾临州看到了那道泛红的伤口。 顾临州手有点痒,他实在是很想亲手按上那道疤,看看指腹碾上去能被压出怎样的颜色来。 不过他还是记得正事的,于是慢吞吞的拉了一下江延的衣角。 没理他。 再拉一下。 还是没理。 …… 在顾临州百折不挠的骚扰下,江延终于阴恻恻的偏头问他,语气带着冰冷的诘问 “怎么,你也想和他们一样玩点好玩的?” 顾临州看到他理自己了,非常和善的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从嘴里吐出来一句—— “你能脱衣服么?” 江延停在了原地,没有说话,仍然低垂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是在黑发掩映下,他眼里却带着一点讥讽的笑意。 顾临州叹了口气,伸出手给他看自己因为暴晒发红的手臂,苍白的肌肤上是浮起的红痕,看起来确实非常严重。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你的校服外套一用,同学。” 他尾音同学两个字咬的非常轻,像带着一把小钩子一样,又轻又暧昧。甚至在江延看向他的时候,还轻轻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 第056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 江延的身体好像僵硬了一下, 他蓦地抬起头对上顾临州的目光,露出了自己眼下的那道疤痕。 顾临州唇畔带着笑意,就这样和他对视,就算看到了江延碎发下的伤口, 也没有让自己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从始至终顾临州没有主动移开视线, 最后反倒是江延下意识地咬唇, 仓皇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大概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脸,也不想被注视, 所以最后一言不发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了顾临州的手上。 顾临州笑眯眯地对他说谢谢。 他慢条斯理的把江延的校服披在身上,布料摩挲过肌肤发出细碎的声响, 落在江延耳朵里,让他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 明明是游戏系统随机分配的校服, 江延的外套却莫名比其他人多了点过分明显的洗涤剂香味。他比顾临州矮了一截,看上去就是那种青春期营养不良的少年。对江延来说宽大的校服外套罩在顾临州身上正好。 而顾临州垂眸看去, 就知道为什么他大热天也要穿外套了。 江延挡着自己的手臂, 仍然是微微垂着头, 无言的跟在人群后方。可是顾临州一低头,就能把他手上的刀疤和淤青尽收眼底。 顾临州对于不同伤口的颜色和形状很有自己的一番心得和见解。江延手上的伤一看就知道有别人划的也有自己造成的,他多看了两下,突然听见江延冷冰冰地问 “恶心到你了?” 顾临州这种被太阳晒一下都觉得疼的人,看到他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会怎么想? 江延很好奇,于是他直勾勾的盯着顾临州的脸,想看到他眼睛里的厌恶和不屑。 在他盯住顾临州的同时, 那个领队的中年老师眼睛骨碌碌一转,以一种诡异地角度关注到了这边。 “……?”顾临州挑眉看了他一眼, 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挺好看的。” 顾临州往旁边走了两步,他侧头埋首到江延耳边,见江延下意识的要躲,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江延的手腕。 他食指上冰凉的银戒抵住了江延手腕上的那道疤,硌出了一道浅白的长印。顾临州一个病秧子力气却出人意料的大,他没有给江延挣脱的机会,敛眸摩挲了一下自己制造出来的痕迹,在江延耳边轻声说 “漂亮到我想……” 他一字一字地轻声说着,连呼吸都滚烫。停顿了一下刻意留白后自然而然地松开手,转而介绍自己的名字。 “顾临州,我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 江延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渐深。 / 顾临州,他怎么会忘记这个人呢?这是一个看起来无害,却异常可怕的疯子。 他和顾临州交集不多,彼此说过的话大概用手都能数得清。但江延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是顾临州说的。 那个人用手托起了江延面目全非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伤成这样,被玩坏了啊。” “真可惜,早知道,就把你留在我身边亲自动手了。” 那个时候江延记得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好像攥住了顾临州的手,努力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样子的自己应该很狼狈吧,因为江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顾临州的笑声。在即将崩塌的游戏副本里,在身后被群鬼环绕的危险中,顾临州还能笑得那么轻松自在,好像生来就比别人高人一等。 第103章 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江延早就不记得了。 他唯一记得清楚明白的,是顾临州杀了自己。 如果被顾临州杀死之后能真正陷入死亡的安眠,那么死在那里,江延认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被鬼怪拖进无间地狱,遭受无尽的折磨? 在噩梦惊奇游戏里死去的人,灵魂永远都被困在地狱里。江延只能停滞在轮回在无数个循环的节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自己痛苦的过往,一次又一次的回忆死亡。他的恐惧和痛苦是游戏的养料,这份养料供给着所有他恨的人活得越来越好,走向游戏的顶端。 江延不甘心。 他决定成为比恶魔和厉鬼更可怕的东西,直到他重新睁开眼。 所以他怎么会不记得顾临州呢?他把自己的死亡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他甚至记住了顾临州说话那种不紧不慢,冷淡又高傲的味道。他只是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临州或者是那些真正让他变成今天这样的人,江延一个都不会放过。 / 见江延没有回答自己,顾临州也没什么所谓,他只是披着江延的校服外套懒洋洋的拖着脚步跟在人群后面,顺便和那个中年男老师瞪出来的眼珠子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他们一行人从操场走进行政教学楼,进入了年级主任办公室,于是气温顿时下降,从外面的热得能吃人的温度变成了空调吹着的过低冷风。 苏容马上就被身边的陆麒搂在了怀里,而顾临州靠着身后的办公桌咳嗽起来,半天都没能停下。 吹空调确实很爽,但是这温度开得也太低了。 江延冷眼旁观着顾临州的处境,没有开口。反倒是苏容特别体贴地问顾临州 “你要不要站过来,这边人多可能暖和一点,你可以靠着我的!” 顾临州摆了摆手,呼吸平复之后弯起眼笑眯眯地说:“我已经有外套了,没关系。” 他侧着头用一种感动又诚挚的目光看着江延,原本冰冷的淡色瞳孔因为泛出了生理性眼泪而变得柔软,任谁被他这样一看都会变得不好意思。 于是苏容神色变了又变,看了看江延又看了看顾临州,想说些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年级主任打断了。 “你们就是新来的转学生?”主任是个戴着红框眼镜穿全套职业裙的中年女人,扫视全场,顿了片刻之后直接发难。 “你看你们都是些什么废物。” “染头发的,不按规定着装的,戴不允许饰品的……就这样的东西还想进入我们第七实验中学?一群社会败类,现在马上滚出去,不收你们。” 她语气冰冷,一副并不打算给这些转学生办理证明的样子。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中年男老师勾起一个巨大的微笑,迅速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看来要是拿不到转学证明,这个副本连开启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就会被npc做掉。 顾临州作为一个校服领口开两颗露出锁骨,带着戒指耳钉,还有一头发尾微卷粉色头发的集违反校规为一体的坏学生,当仁不让的需要解决自己现在的困境。 不过还没等他先出列,身上带了一堆道具的陆麒和同样头发不合格的苏容先开口了。 苏容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拍了拍陆麒的手,走上前对年级主任甜甜的笑了笑:“老师,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等会就回宿舍重新整理仪容仪表。您可以不可以先把证明给我们呀?” 顾临州眯了眯眼,看起来苏容的万人迷光环连npc都没法拒绝,因为年级主任很快就神情柔软了下来,笑骂了一句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不愿意好好读书,唉,改掉这些毛病不知道多好。” 接着她就把证明抽给苏容一行还算看得过去的人,让他们直接到高三一班报道上课,不要浪费时间。 这一行人本来也包括顾临州,可是年级主任看着他这一身没有一个点在校规上的打扮,最终还是掠过了他。 至于江延…… 江延好像根本就没被在意。不论是一开始被顾临州感谢还是向老师要证明,他从始至终都站在书柜后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好像根本不存在。 连看着像和他一队的苏容他们也没想起来有这个人。 剩下的玩家见状也见招拆招,一个女玩家也依葫芦画瓢这样对老师撒娇,却直接被不耐烦的年级主任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巨大的响声传出,年级主任动作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女生很明显被打懵了,倒在地上呆呆地捂着脸。 年级主任抱着胳膊皱眉训道:“你们这种学生,把心思用到正道上不好吗,天天学一些歪门邪道,迟早出事。” 她把倒在地上的女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嘲笑。 那个玩家又不是真的无知学生,况且这个老师也和现实中的老师完全一样,根本不配老师这个名号,她听完这段话第一时间就想起身反击,却被走上前来的顾临州拉住了。 “靠,老娘不教训……” “同学。”顾临州朝她竖起食指,示意她闭嘴:“我们要做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对不对?” 那个女生也不是不知好歹,马上想起来这是在噩梦游戏里,懊悔的退了回去。而年级主任眼中遗憾的神色明明白白的落在了众人的眼里。 第104章 看来那个女生要是动手了,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顾临州倒也没有特地想救她,只是他要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先得让别人不给他添麻烦。 他把衣领上的扣子系好,再把手上的戒指褪下来,想了想,原本准备放进校服口袋的手却突然转了个方位,直接拉起了江延的手,把自己的戒指塞进了他的掌心。 江延狠狠皱了皱眉,马上就要反手将戒指扔回顾临州手里。 顾临州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里划过,然后轻轻挠了一下。他笑眯眯地说:“帮我保管一下好不好?很重要的。” 然后他走向年级主任,看了一眼她工牌上的名字后,非常礼貌的说:“刘老师,如果你不收我们的话,我们这群社会渣滓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扰乱社会治安了。到时候我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多给您丢脸。” “我相信我们在七中的教育下,一定能够改正那些坏习惯,成为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尊师重道,遵守纪律,成绩优异,热心友爱的杰出学生,将来为社会做出贡献。」 这种写在明面上的规则,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傻吗?遵守纪律尊师重道都是规矩,那既然强调了为社会做出贡献,想必老师也要考虑一下。 果不其然,刘老师听完他的话,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坐回了桌前给他们开了转学证明。 玩家们一张一张的拿走证明,直到最后剩下了顾临州和江延。 在顾临州接过证明之后,刘老师的笔尖一顿,看向了江延满是伤疤的手臂。 她正准备开口,但比她更快的,是顾临州从背后伸手披在江延身上的校服。他修长的手绕过江延,以一种把他搂在怀里的姿态,迅速帮江延把校服拉链拉起到最上面,挡住了他身上一切能看到的伤口。 然后,顾临州笑了一下,说:“物归原主。” 他分开了江延攥紧的手心,精准的把自己的戒指套入了指骨。 一语双关。 而江延看着摊开的掌心,顾临州的手正轻轻搭在上面。江延意识到就在刚刚,自己好像为他套上了一枚戒指。 第057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三) 江延好像被自己这个想法烫到了, 他迅速放下手错开与顾临州的接触,而顾临州也恰到好处地直起身站在了他的身后。此时刘老师刚要发作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去高三一班上课。 顾临州和江延沉默地走出了办公室,就在经过门口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抬眼, 看向了上面的作息时刻表。 大课间下课时间是10.05分, 而第三节课的上课时间是10.35分。但是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并没有时钟, 玩家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显示时间的东西。 于是顾临州笑起来,他看了一眼江延捏在手里的转学证明, 装作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然后开口:“江延同学,就算我们刚刚进入游戏时才下课, 一路上应该也起码耗费了二十多分钟。” “要是上课迟到的话,应该就不算遵守纪律的好学生了吧?” 江延不急不缓地把手插在校服口袋里, 慢悠悠地和顾临州走在从行政楼到教学楼的玻璃廊桥上。他侧头看着下面小广场上已经开始奔跑的学生,轻声说 “是啊。顾同学, 你现在可以开始跑了……我很好奇, 你能不能及时跑到教室。”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 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现状,可是眼里蕴含的恶意却倒映在了玻璃窗上,顾临州不用回头都能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神情。 顾临州抵唇轻声笑了一下,他想江延这个样子比上一世有趣多了,让人很感兴趣。这次的攻略任务顾临州做得挺起劲的,他很好奇最后江延在自己手里哭出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色彩。 江延倒是没有着急的样子,而顾临州也索性停下了脚步。他叹了口气, 轻声说:“江同学,我可是个病号, 你太强人所难了。” “是吗?”江延没什么表情地说:“那真可惜,我们都得迟到了。” “其实也不一定。”顾临州露出一个温和微笑,微微上翘的眼尾带出一点狡猾的意味:“我上学的时候最爱装病去医务室逃课了,江同学愿不愿意做个好心人,把我送去医务室呢?” 江延看着他,唇角蓦地也带出一点笑意,吐字间带着一种兴奋和愉悦 他说:“好啊。” 于是他们忽略了催命符一样的上课铃,在陡然寂静下来的校园里,前往教学楼一层最右边的医务室。 他们从左边楼梯下到走廊走向右边,这个时候,最那边医务室的门突然被狠狠推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他神色惊恐,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顾临州的肩膀被他狠狠撞了一下,顺势就后退两步靠近了江延的怀里。江延伸手去推他,却直接被顾临州抬手环住了肩膀。依着身高优势,顾临州把重量都压在了江延身上,然后压低声音说 “装病要装像一点,你快扶住我。” …… 江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动手,只是就这样带着他往前走。 不必急着装,没病不也可以治吗? 不知道江延回忆起了什么,顾临州看到他眯了眯眼,神色变得阴郁。 不过顾临州没有在意,他偏头看了看刚刚与那个男生相撞后,自己淡粉色发尾被沾上的微末的血渍,轻轻啧了一声。 第105章 他用指尖碾去那抹血迹,脑海中回忆起刚刚匆忙的那一次照面。 那个男生表情灵动和真人无异,面部却有瘀血发绀、肿胀,瘀点性出血的症状……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疾病的症状,而是窒息而死的尸体表现。 可是指腹的血液颜色还有温度都是正常的……所以,这个医务室到底治的是什么病,能把活人治成死人的样子? 顾临州微微觉得有点意思了。 / “老师好。”顾临州礼貌地敲了敲门,然后轻轻咳嗽了两下。 门应声而开,却没有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把重量压在江延身上,笑着冲他做了个口型:“那就只好拜托你扶我进去咯,江同学。” 江延没有说话,让他现在微微有些烦躁的并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顾临州一直源源不断传过来的体温,和与他肌肤紧贴的那种诡异的触觉。 江延裸露的肌肤上伤疤很多,而顾临州偏偏就总是恰好能在肌肤相触间不经意地摩挲那些正在愈合的疤痕,给原本就带着痒意的肌肤无端添上一点叫人舒爽又带着痛意的酥麻,非常奇怪。 奇怪到让江延全身都绷紧处于应激状态。 他不是没有被折磨过,长鞭,钳夹,锋利得能挑出每一块软肉的手术刀……江延早就失去了对痛觉的感受。 可是顾临州给的那种感觉,又好像和痛觉差不多…… 但是不是痛觉。 江延垂眸,心想,只是让人难以忍受,让他想马上逃离。 顾临州这个人,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他默不作声地把顾临州扶到了医务室的病床上,然后迅速抽开手站在了一边。 顾临州看见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这就受不了了?那看来得慢慢玩。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余光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医务室的灯光惨白,把一切都照得格外清晰,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医生轻轻放下钢铁托盘的那突兀的声响,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顾临州看了看他的工牌,这个男人叫林逸,是七中的校医。 林医生拿起桌上的乳胶手套戴好,什么也没说,径直拿起一个边缘锋利的开口器走向顾临州。 他边走边温和地笑问:“怎么来医务室了,同学?” “生病不舒服上不了课,想让林医生给我开一张假条。”顾临州根据学校通用的校规认认真真地回答医生的问题。 “没问题呀。”林逸歪头看向江延,笑容越来越大:“这个同学也生病了吗?我感觉这个同学也会喜欢我的治疗的,就留下来……” “他不需要。”顾临州打断了医生的话,歪了歪头:“他只是来送我的,医生,你可以只关注我的病情吗?我的情况非常糟糕。” 林医生遗憾地把目光从几乎是黏在江延身上撕下来,江延冷冷地看了林逸一眼,转身出了医务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没问题,情况严重的同学就该单独治疗。”林医生笑着伸手去捏顾临州的脸,用一种轻哄的语气说:“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顾临州打开了他的手,林逸的笑还僵在脸上,也没有收回,就这样提起嘴,阴冷地说:“不配合的学生是不可以待在第七实验中学的。” “我很配合。”顾临州耸了耸肩,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带着点狡猾的笑:“我的意思是,我的病情我自己清楚,我有ridd(虚实辨识障碍),老师不用检查了,直接治疗就好。” “ridd啊,那真是太巧了。”林逸把他从床上带起来,拉着他进入了医务室后边的幕布,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他的手死死地按着顾临州的肩膀,在他耳边笑着说:“这个病就是将虚拟的、想象的世界与真实世界混淆,导致对现实的理解和适应能力出现障碍。没关系,治疗起来很简单的,只要我们用一点点小工具,你就能分得清了……” 他和顾临州的目光都落在了椅子前面的“工具”上。那是一排可以称得上刑具的东西,带着不清形状的碎肉的麻绳,布满长钉的铁板,还在嘎吱嘎吱转动的电锯……顾临州挣扎了一下。发现林医生搭在他肩上的手纹丝不动。 而更诡异的就是,一声血肉断裂的声音传出,林逸的手就这样硬生生留在了他肩膀上死死按着他,而林逸本人则是带着空洞的手臂走向那些刑具,然后把他们插在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断口上。 顾临州闭了闭眼睛,心想这也太没有美学追求了。 “同学——”林逸插上手的电锯开始飞速运转,他伸出过长的舌头把自己的脸都舔了一遍,笑嘻嘻地说:“你想先从哪里开始治疗呢?” 他期待着看到顾临州脸上惊恐痛苦的表情,最好还能听到求饶的叫喊,而没想到顾临州大大方方地睁开眼,脸上神色十分纠结。 “嗯,可以不要你左手的狼牙棒吗?”顾临州礼貌地询问:“感觉到时候会不太好看,我想保持我脸的好看程度,因为我还在做任务。我感觉绳子还算看得过去,电锯的话如果你干脆一点也不是不行,你觉得呢医生?” …… 林逸暴怒而起,他没有从顾临州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恐惧,于是他第一时间把凸起的狼牙棒和电锯劈向顾临州,尖啸道:“由不得你——” 第106章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明明在关上之后没有林逸允许无法打开的大门就这样被少年硬生生踹开了。站在门口的是神色晦暗不明的江延,他好像是跑回来的,因为过热还挽起了一点袖口,露出来手上的疤痕。 他一句话也没说,胸膛起伏了一瞬,径直把目光投向了被轰鸣电锯割开右肩血肉纷飞的顾临州,巨大的刀片挡住了顾临州的脸,但是他的头显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打歪了。 林逸冷冷地和江延对上视线,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口。 江延的五指合拢,同样正在合拢的还有林逸扭曲的五官。 林逸痛苦挣扎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因为江延很快就失去了对这里的兴趣。他松开手,垂眸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 到底为什么跑过来,江延自己也有点没懂。 是因为按计划顾临州不应该是第一个死的吗? 他不明白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的暴怒和心脏传来的久违的痛觉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的实力下降了,所以被林逸这种npc挑衅才会格外生气吗?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万种想法,可是最后让他停下离开脚步的是,一声笑意浓厚的打趣 “江延同学,这么担心我的身体啊?还特地来接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江延转身回眸,顾临州正悠悠闲闲地靠在医务室的药柜边上,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己食指上的银戒,见到江延看过来,露出一个有点暧昧不明的微笑。 而被林逸断手按在座位上的那具躯体的头,伴随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逸手上的电锯还在高速旋转,可是那具尸体,没有脸。 第058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四) 江延现在非常后悔。 他猜想顾临州是不是有什么可以短暂控制人心的道具, 否则自己怎么可能跑回这个医务室来。 可是晚了,江延已经推开——不对,应该说踹开了这里的大门,并且看见了顾临州在林逸反应过来按着的人是个障眼法准备继续攻击的那一瞬间, 迅速用麻绳勒住了林逸脑袋这一残暴的场景。 倒也不能说残暴, 其实顾临州做得很有美感, 林逸双手空有两个高杀伤力的武器,却被顾临州踹住膝弯跪在了地上, 然后被麻绳套住了脑袋。 顾临州还是个病号没什么力气,因此他从从容容地把麻绳交叉打了个诡异的活结,林逸越挣扎绳结越紧。 不断收紧的绳子把他的脖颈勒成了紫红色, 林逸嘴里只能不停地发出嗬嗬的挣扎声,直到断气。 顾临州松开手, 先颇为心疼地吹了吹自己手上被磨出来的伤口,然后弯腰看了看林逸, 奇怪地问:“鬼是可以被物理超度的吗……?其实我只是想给他展示一下治疗的正确方式来着。原来他刚刚是活人的形态吗?” 别啊, 你死了我的假条怎么办? 说是“活人”当然也不能算, 已经失去呼吸的林逸像一具腐烂的皮囊一样迅速散发出恶臭,然后这股恶臭蔓延至整个医务室,把消毒水的味道全数掩盖。 顾临州垂眸打量了他一会,突然伸手取下了他的工牌。 他发现那个工牌的厚度有点不像普通的硬卡纸,于是用指尖蹭了一下,发现是两张纸黏在一起导致的。他把卡纸撕开,发现「校医:林逸」后面的那张纸,其实是张校牌。 准确来说, 上面的字是:高三一班:林逸 顾临州笑了起来,这下他稍微提起了兴趣, 原来真正要找的人,还没出场。 就在这个时候,那股从林逸尸体上散发出的恶臭愈发浓烈,顾临州皱了皱眉,突然一声不吭地跪倒在地上。 而冷眼旁观准备离开的江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抬起手,发现自己同样被卷进了,医务室的特殊领域。 / “顾医生,我的情况能快点好起来吗?我真的很害怕缺课,如果连续两节课我都迟到,这周的排名我一定会掉的。求求你了,想办法帮帮我吧。” 顾临州不带感情地看着面前拉着自己衣角不断哀求的少年,公事公办地回答:“不可以,同学,你的心理问题还没有好彻底。只有主治医生确认你真的好起来了我才会帮你开复课证明。” 他伸手推开了面前校牌上姓名为林逸的学生,不慌不忙地戴上了白色手套,拿出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签字笔和病历记录单,转头询问坐在病床上的另一位少年。 “你什么情况?” 和一心想回去上课的林逸不同,这少年一直沉默地坐在原地一声不吭,要不是还有呼吸声,和摆放在一边的人体模型没有区别。 这少年也挺瘦,和骨架模型搭了层皮一样。顾临州看他半天不出声,也没有看到他校服上的校牌,于是非常不耐烦地用手掐住了少年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同学,不要讳疾忌医,名字班级症状告诉我一下。” 这小孩下巴挺尖,估计是饿瘦的。顾临州粗略感受了一下手里的触感,发现他没什么肉的脸上五官倒是分布得很匀称,一双偏蓝绿色的瞳孔和猫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顾临州。 眼睛下面有道淡粉色的疤,顾临州盯着出神地瞧了一会,感觉自己职业病犯了,他很好奇这道疤形成的原因。 笔尖还是别的什么……? 第107章 就在他耐心等待少年说话的时候,那少年不愿和他对视一样偏过头去,冷冰冰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江延。” “至于症状……”江延勾了勾唇角,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想杀人算吗?尤其想杀你,顾医生。” 顾临州啧了一声,心想好家伙,又一个心理出问题的。 这第七实验中学什么问题,来这里做个实习校医尽遇到些怪胎。 “算。”顾临州敷衍着回答他,见江延不配合的态度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亲自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就在他伸手准备拉下江延的校服外套拉链的时候,那少年非常应激地按住了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冷酷地命令道:“放手。” 顾临州笑了,他凑近江延一点,目光下移到他微张领口下锁骨上的淤青。 他伸手径直按住了江延脸上那道伤疤,冰冷的乳胶手套在脸上的触觉非常奇怪,黏腻到让人难以适应。顾临州手上微微用力,却并没有看见江延脸上出现痛觉,而且那道疤痕很明显在快愈合的时候又被重新划开过几次,形状力度在顾临州看来都有点幼稚。 估计是这小孩自己划的。 他低声嘲讽似的笑出了声,然后站直身体让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落在病历单上唰唰开写 “自/残行为伴随着恋痛症……江延小朋友,下次医生问你话,记得回答。” 顾临州把笔插回口袋,他粉色的长发为了符合医生的着装规范在脑后盘成了一颗有点蓬松的丸子头,此刻那张脸就算被口罩挡住,微微上翘的眼尾也明显带着点动人的笑意。 江延定神看了他一会,烦躁地低下头抠了抠自己的手心。 他想:顾临州真烦。 就在顾临州打趣江延的时候,从医务室的备药室里走出来一个头发微微泛白的老医生,看起来德高望重,十分靠谱。顾临州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吕老师。” 和顾临州这个来实习的校医不同,这是在第七实验中学工作了快二十年的老校医了,他和蔼地冲顾临州笑了一下,示意他接着做自己手上的事。 然后他就走向林逸的病床,顺手拉上来隔绝的帘子。 这一道帘子把两边的医患都包裹在了一方小天地之内,顾临州眼皮轻轻颤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不自觉地想去触碰指骨上的什么东西,却扑了个空,只能感觉到乳胶手套包裹着的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 这个时候,顾临州听到了林逸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吕医生,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好疼啊……” “我真的好疼啊……” 一句又一句的呻/吟和无助的恳求响起,顾临州听见吕医生用他那粗粝沙哑的嗓音轻飘飘地说:“没事的,来,把眼睛睁开,我们把眼球取下来看看,怎么老是哭呢?” 顾临州把目光投向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江延,那少年歪了歪头,语气冰凉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顾临州?” 「医务室守则:一、每一个进到医务室的患者都应该听从医生的话」 「二、实习医生请根据病历单上的治疗方案为患者治疗,治疗没有完成任何人不可以离开诊疗区」 「三、患者治疗成功后可尝试成为实习医生」 「四、请百分百听从医务室主治医生的话」 就在江延话音落下的时候,顾临州的病历单上出现了这样一段文字。而第二页,就是患者江延的治疗方案。 这个时候顾临州的记忆回笼,他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什么来实习的校医,只是被拉进了医务室这个区域的特殊领域而已。 看着不太有耐心的江延,顾临州笑意渐盛:“怎么能说演呢?照顾患者是我应该做的。” 他把病历单转过来面向江延,让他看清楚上面自己的治疗方案。 「患者江延:治疗方案为——突破痛觉阈值。请医生利用身边的治疗器具,让该患者无法挣扎地哭泣,感受到痛苦吧。」 在江延看清这行字的同时,顾临州尝试去拉隔绝上的帘子,可是纹丝不动,狭窄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一坐一站的人无声对峙,背景音是隔壁林逸越来越绝望的痛苦声。 江延抬起头,他直白地看着旁边诊疗柜上那些电击棒和手术刀,无声地露出一个犹如无感情木偶一样的怪异神情 “你可以试试啊,顾医生……”江延一字一句地开口,他那双微圆如猫瞳的眼睛就这样盯着顾临州,缓缓道:“试试能不能让我哭出来,如果不可以,我会千百倍让你体会到那种快乐的。” 顾临州偏头笑了笑,他扫了一眼那些器具,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用到那些,江同学。” 他用一种胜券在握的口吻这么说着,慢吞吞地单膝跪上了江延的病床。 一瞬间,他们突然隔得很近。顾临州伸手覆到耳侧取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他轮廓分明流畅的漂亮下颌。 江延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顾临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伸手捧住了江延耳下三寸的那块软肉,乳胶包裹着的手套内是顾临州手心不甚分明的温度。 “患者不可以拒绝医生哦。”顾临州笑眯眯地低声说。 他宛如剔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就这样淡淡地打量着江延,停顿了片刻后,顾临州的神情从带着笑意变成高高在上的冷漠。 第108章 “我会给你十分钟,江延。取悦我,然后哭出来。” 顾临州像宣布命令一样对着江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不容反抗地抬起了少年的脸,吻住了他的唇。 第059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五) 江延黑色的碎发软软垂在眉下, 让顾临州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患者必须听医生的话”这个规则发挥了作用—— 虽然顾临州让江延十分钟哭出来属于治疗范围,命令不成立。 但是那句“取悦我”是成立的。 于是江延下意识地反手扣住顾临州,低头生疏索吻。他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有和人进行过如此亲密的行为, 大脑顿时宕机, 只顾着唇与唇相碰。江延十分不得要领, 他一味地摩挲着顾临州的唇,像是两块漂流百年大陆缓慢而沉重的接壤。 其实他要挣脱规则也并不困难, 可是江延想,至少不能现在暴露自己—— 是的,不能暴露自己, 所以他才会接受顾临州这个堪称无礼的命令。 江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吻,因为顾临州很快就没有耐心地掌握了主动权,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温情脉脉,有的只是掌控和服从。 越来越闷热的气息环绕着他们, 顾临州微微抬高了身体, 逼迫江延只能仰头追逐他, 像一条濒死挣扎的鱼。顾临州的手从容不迫地拉开了江延的外套,然后按压上他锁骨的瘀青。 并不是用力挤压着江延的伤口,而且缓慢地打圈揉搓,乳胶手套与肌肤的摩擦力又有点大,很奇怪的,江延居然能感受到那一点不痛不痒的摩擦出来的痛觉。 他感觉那些陈伤正在被细心地一点点揉开,同样被揉开的好像还有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江延僵硬的躯体开始迎合着顾临州的动作, 到现在几乎是瘫在了他的怀里。 忽然一阵刺痛惊醒了江延,血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顾临州搂住他的腰低低笑了一声,这温柔的禁锢就变得无法逃离。 江延舌尖喷薄着疼痛叫嚣着让他远离这个人,可是顾临州细密的吻又让他咽喉处钻出一阵痒意,他发现自己的一切感知都被顾临州掌控,从而丢掉了所有云淡风轻的理性。 太可怕了,顾临州的每一根神经都好像充斥着欲望,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比想象中还要勾人和性感。 顾临州把他唇边那一点软肉含在齿间噬咬,江延觉得自己在被他的吻囚禁。 这种感觉好无助,江延在混乱中想着,下意识地攀住了顾临州的肩膀。 结果顾临州突然退开了,江延在混乱间下意识地又追过去,却只得到了一个落在唇上的轻吻,和一句带笑的低语 “还没到十分钟呢,宝贝。哭这么早,我不好发挥啊。” 江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眼里已经泛出了泪花,他失神地松开手,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江延其实哭过很多次,在进入游戏之前他是学校里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安全选择”,在进入游戏之后他是苏容排除异己最好的发泄对象。每一个软弱无助的夜晚江延都会哭,后来他意识到没有用,所以不哭了。 在被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地狱里的时候江延没哭,他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痛苦求饶。 顾临州杀了他,也让他哭过。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现在江延只觉得他烦,却没有那么生气。 顾临州垂眸看向出神想事的江延,也许江延自己没发现,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会用手指去抓手上的伤口,也可能这就是江延有意为之。 不过显然江延被顾临州亲晕了,他虽然松开了环着顾临州的手,但人还靠在顾临州怀里。 于是顾临州像摆弄手办一样把他的手分开塞回校服口袋里,顺便帮他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上,挡住了自己玩出来的那一片通红的痕迹。 顾临州看了他两眼,被抛之脑后的记忆突然浮现出了一段往事。 自己好像确实不是第一次抱江延。 / 他记得上一次来这个游戏的时候,参加过一个中世纪古堡的副本。 顾临州的游戏身份是受邀而来的伯爵,而江延是这个古堡里的男仆。 当时苏容作为古堡里众星捧月的少爷,理所应当地获得了不同阵营的玩家和npc的喜爱。但是游戏在某种意义上是公平的,古堡里的玩家和受邀而来的客人要遭受的npc攻击是相等的。所以全部npc的仇恨值都落在了江延的身上。 苏容身边的强大玩家只需要保证自己和苏容不受伤害。而苏容每个白天都只需要拉着伤痕累累的江延的手,带着泪珠说:“你放心,江延,我一定会破解副本带你出去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获得大家的称赞。 江延冷眼旁观。他想晚上不就是你把npc指引来我房间的吗?可是他没有异能,获得的道具也早就被陆麒拿走,光是活下来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又是一个夜晚,在江延拿着剪刀打开门准备狠扎向门外鬼怪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坐在仆人房外大厅的沙发上端着茶杯的顾临州。 江延愣愣地想,今晚,好像没有鬼怪。 顾临州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人,他带着一点江延看不懂的笑意,吹了吹杯子里滚烫的红茶。 清冷月光与摇曳的烛火下,顾临州黑色圆帽下露出的粉色发丝把他的神情衬托得格外温柔,让江延心跳漏了半拍。 第109章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有点变态的病秧子。 为什么说变态呢,因为顾临州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弯腰把他抵在墙上,笑眯眯地冲他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的伤口很漂亮?” 江延非常厌恶他自己被折磨出来的那些伤,他知道顾临州是那种以向他人施虐为乐的人——江延不是没有遇到过那些不怀好意想要折磨他的混蛋。他疲于应付的人已经太多,实在不想再遇见一个。 于是他趁顾临州不注意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死命瞪着他,低声让他滚。 江延想趁他吃痛的那一瞬逃跑,却被顾临州抓住后颈按了回来。当时顾临州的眼里明明白白地染上了一层薄怒,他扼住了江延的喉咙,轻声问:“你知道上一个伤我的东西死在哪里了吗?” 江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尽一切办法挣扎。 其实顾临州也是个病秧子,力气不大,但是江延那时候身体太糟糕了,就连顾临州这种病秧子都能摁死他。 不过最后,顾临州看着他那副样子,突然笑出了声。他放下手,对江延懒洋洋地说 “滚远点吧,伶牙俐齿的野猫,我不爱养。” 江延从被他松开的那一刻就径直跑走了,但他还是听到了风中传来的,顾临州最后莫名带了点无奈意味的那句话 “知道咬我,不知道咬别人?” 当时江延还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废话,你是病秧子不咬你咬谁。 总之,在古堡这次是江延第二次和顾临州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相处。他想既然今晚是平安夜,那就赶紧回房间恢复体力。 可是顾临州不肯放他走,他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沙发边上的蓝宝石手杖,居高临下地命令江延 “去给我重新泡杯红茶,这位……灰扑扑的可怜小男仆。” 顾临州语气轻佻,用一种玩笑的态度对待江延身上那些伤口。 古堡里客人的命令是要遵守的……尤其是在夜晚。 江延没有办法,只能走去厨房。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只被锁住的,巨大的红眼蜘蛛。那只蜘蛛垂涎欲滴下丝线看着江延,却被身上同样材质的蛛丝绑在门框上,无法动弹。 顾临州慢悠悠地冲这只蜘蛛笑了笑,轻声说:“不要打扰客人悠闲的品茶时光,你说对吗?”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蜘蛛化为灰烟散去,而顾临州无奈地咳嗽了两声,微微摇了摇头 “大晚上的见义勇为真是没意思……我希望那个小男仆至少可以给我泡一杯好喝的茶。” 这个时候江延端着餐盘走向了顾临州,他垂眸客气地将托盘倾斜一点,程序化地开口:“客人,请用茶。” 顾临州抬手端过了那杯红茶,可是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有些颤抖,就在江延收回餐盘过快的那一瞬间,整杯滚烫的红茶倾斜而下,马上就要落在江延的手上。 果然……江延一点都不意外,这招都是苏容玩剩下的了,那家伙不知道玩过多少次失手泼茶的戏码,每一次倒是都能准确无误地掉在江延身上。 他甚至都懒得躲开,要是躲开了,顾临州不知道还要怎么折磨他。 可是,就在茶泼下的那瞬间,顾临州轻轻啧了一声,改为收手环住了江延的腰,于是那杯红茶泼上的是江延的衣摆,而他整个人都直挺挺地撞进了顾临州的怀里。 顾临州被他撞得又咳了起来,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因为惯性严丝合缝靠在自己怀里的江延,慢吞吞地笑了一下。 他说:“怎么,你们古堡的男仆还喜欢投怀送抱?” “……”江延立马起身,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原地愣了半拍,只是看着自己衣角上那一块晕染开的红茶渍。 “身体不好,担待一下。”顾临州起身离开,挑眉看了看他,摆了摆手。 “茶就下次再泡吧,我回房间了。” 江延没说话,直到顾临州上了旋转楼梯,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对地位高的客人行礼了。 可是顾临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古堡的尽头,留下的只有地上那一片红茶的清香。 于是江延微微弯了弯腰,无声地对空气说了一句:“晚安。” 第060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六) 顾临州搂着怀里的江延, 因为治疗已经被判定完成,所以他唰的一声拉开了阻隔在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幕。吕医生已经不见踪影,躺在病床上的林逸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他身下晕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像一张苍白的鼓面, 被坦露过, 被用力敲打过, 所以彻底崩坏。 江延在顾临州怀里沉默了片刻,然后退出了他的怀抱, 起身同样看着只有呼吸起伏的林逸。 “你的治疗完成了,有了资格从患者变成实习医生。”顾临州问他:“因为不敢面对那个东西,所以选择把自己也变成怪物?” 林逸冷冷地开口:“是啊, 有什么问题吗?你旁边站着的那个东西,不也把自己变成了怪物吗?” 江延极快地笑了一下, 没有否认林逸的这句话。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看向顾临州,想看看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神情。 没想到顾临州对这句话付之一笑, 他把手搭在江延的头上, 揉了揉因为他刚才不熟练索吻而变得凌乱的黑发, 带着点促狭说:“还是有点区别的,这个小怪物比你好看,也比你可爱。” 第110章 江延慢慢收紧了掌心,过大的力度让他的指节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他直勾勾地盯着顾临州,问:“你真的觉得我是怪物吗……想好再回答。” 发现了的话,就要死掉哦。 顾临州轻轻挑眉:“取个有意思的昵称而已,怎么,你不喜欢?” 江延慢慢摇了摇头。 “不喜欢就不叫了。”顾临州无所谓地回答。 而江延突然伸手抓住了顾临州的衣摆, 略带执拗地询问了另一个问题:“好看和可爱……也是开玩笑,对吧。” 陈述句的语气, 却还是带着一点点疑问的味道。 顾临州怔了一下,然后轻笑出声:“这个不是,这个是……实话实说。” 江延好像很在意顾临州的回答。因为他从小到大都被叫着一些饱含恶意的外号,别人提起他只要用一句轻描淡写的:“你说那个讨人嫌的丑八怪啊?大家不是都不喜欢他吗?”就可以定义江延这个人。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满是伤疤,那些带着美好意味的形容词和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可是顾临州过去的第一句话夸他伤口漂亮,现在又说他好看。 真不愧是个变态。 江延知道亲吻是讨好,喜欢,或者其他美好感情的具现化方式。他刚刚和顾临州接了吻,可是顾临州的吻,带来的是痛觉和征服。 在那一瞬间江延意识到自己不需要那些像苏容吝啬给予自己追求者那样的甜腻的吻,如果他真的想体验这种过分亲密的接触,他更喜欢顾临州带来的痛苦和疯狂。 江延思索了一下,发现顾临州是变态,自己也是个怪物中的疯子 所以变态夸赞疯子这件事,说不定不是在撒谎。 于是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在顾临州眼里,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了。 这家伙刚刚又想了什么? 顾临州很好奇,在他眼中江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愣神或者发呆,像上了发条的玩具,时不时就会笨拙地停下动作。 不过大概也就是因为这点,玩具才变得好玩吧。 他们在这里旁若无人聊天的时候,林逸的身体就跟一个被鼓吹起来的气球一样不断胀大。顾临州终于把目光投向他,回想了一下医务室的守则。 「治疗成功的患者可尝试成为实习医生。」 要怎么尝试呢?江延也接受了治疗,顾临州在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就是实习医生。 说起来,为什么主治医生吕医生出现又消失了? 顾临州把这些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又重新看向了“膨胀”起来的林逸。 他知道了。 顾临州靠近了林逸的病床,他不紧不慢地拿起了病床边上托盘里还带着血的手术刀,抵住了林逸的喉管。 “其实我在想为什么会有患者尝试成为实习医生的这个规矩,尝试,到底是怎么个试法?” 林逸听着他的话,脸上勾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原本想伸手去抓顾临州手中的手术刀,却被另一只手稳稳禁锢在了原地。 他惊讶地看过去,江延正把他的手按在床上,明明看起来只是虚虚扣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好像陷入了一个奇特的扭曲空间里,无法逃离。 江延还是那样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他把自己好看的眼睛藏在厚重的黑发里,林逸只能看见他被顾临州镀上血色后的,微微勾起的唇角。 「不要动」江延对他做了个口型。 而这一瞬间,林逸感受到了如同地狱中岩石刑山加身的苦痛,他甚至产生了骨头都会被碾碎的错觉。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在他的眼睛里江延不是人类的模样,他如同一团被恶意包裹着的黑泥,在这个同样肮脏的世界行走。林逸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一样从正常懦弱变得疯狂可怕。 可是他低估了江延的可怕程度,那个人遭受的折磨比林逸还要痛苦千倍。林逸努力把自己的视野扩散到最大。他看见,整个第七实验中学外,都是这样可怕的污泥—— 林逸想逃,这一次他是真的遇到了极度危险的东西,但顾临州手中的手术刀已经准确无误地向下剖开了他的肚子,露出里面一颗被啃食完的头颅,只有那些带血的灰白色的头发,能证明这颗头颅的身份。 “哎呀——”顾临州故作惊讶地抓住了一旁江延的手,让正在对林逸进行恐吓的江延表情空白了一瞬。 “好可怕哦。”顾临州小声说:“我师傅被他吃掉了诶。” 他现在倒是尽职尽责地扮演起自己的角色了。 其实仔细一想就能发现问题所在。那个从医务室里跑出来的男生至少还身体完整,以林逸折磨患者的手段,留个全尸都难。所以其实那个逃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实习医生,而林逸就是那个反杀医生成功的患者。 原来的医生逃出了医务室的领域,他不再被这里接纳,理所应当的,林逸就成了林医生。 可是林逸不满足只做实习医生,他或许曾经来过医务室很多次,受过吕医生长期的折磨,他当然有想过报复或者其他。 他想杀的那个人是吕医生,他想成为这里的主治医生,掌握医务室的规则领域。 如果不是林逸和顾临州这两个奇葩患者跑进来,他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顾临州歪了歪头,问他:“怎么样,吃掉自己仇人的肉感觉如何?” 第111章 林逸没有回答,其实他不是不想回答,也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他真的快要被江延捏碎了。 见他不回答,顾临州轻轻笑了一下,继续侧头和江延咬耳朵:“他不回答我,但是我真的很好奇,怎么办?” 江延沉默了片刻,看了林逸一眼,冷声道:“你再问一遍试试不行吗?” 林逸身上的重量突然一松,他想趁这片刻的喘息之机向顾临州发起攻击,却又被顾临州伸开五指轻轻按住了已经开膛破肚的腹腔。 他僵在了原地。 顾临州带着笑意,换了个话题:“好吧,其实我也不在意刚刚那个问题。我现在最在意的是……你到底能不能帮我们两个签一张假条呢?” “我不在乎你和原来那个主治医生的恩怨情仇,我只在乎现在有没有一个主治医生可以给我签假条,听懂了吗?” 他眉眼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就这样看向林逸,用那种有商有量的语气客气地询问他。可是林逸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从一开始混淆他脱离他掌控的人就是顾临州,怪物旁边的同伴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只可能是个更大的怪物。 “可以……”林逸颤抖着说:“我可以签。” 顾临州松开手,笑眯眯地把带血的手套脱下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愉悦地说了一句谢谢医生。 / 医务室的小插曲被解决掉,虽然这还只是给这个诡异的学校奠定了一个开头的基调,但顾临州和江延还是一路谈笑着找到的自己的教室——高三一班。 好吧,“谈笑”是顾临州的独角戏,江延负责的只有“一路”。 顾临州宣称自己在医务室受到了太多的惊吓,走到一半直接挂在了江延肩膀上,叹了口气,说:“走不动……江同学,可不可以拖着我?” “……”江延冷酷地带着这个拖油瓶走到了教室门口,并且敲了敲门。 现在在上的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扫了一眼他们两个递过来的假条,冷冰冰地说:“如果总是要请假的话不如别来上课,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的课堂,坐到后面去。” “知道了老师。”顾临州拖长语调懒洋洋地回答。他直起身子,拉着江延穿过拥挤的过道和人群,在教室最后面坐下。 老旧的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没有拉紧的窗帘被风吹起来一角,于是盛大的阳光就这样直直地照射到了江延的脸上。 他们在最后一排落座,老师在讲台上掰断一支粉笔讲新的诗歌,桌上的书本干净整洁,还有淡淡的油墨的味道。 顾临州伸出食指蹭了蹭江延,偏头小声问他:“老师刚刚说翻到哪一页来着?” 江延突然有点恍惚。在一个虚拟的恐怖游戏里,他才第一次拥有一个能拉住自己手的同桌,和一个如此平静的课堂。 他翻开课本,上面的诗是《不要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不要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我会带你逛遍博物馆,公园,各种遗址 在每个迷人的地方亲吻你 以至于当你重返旧地时 已无法忘记与我亲吻的滋味 就像口中含血一般 我会以最美的方式把你毁掉 而当我离你而去时你终将明白 为什么毁灭性的飓风都以人名命名 江延蓦地抬头,对上顾临州那双漂亮的,还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朝着深不可测的深渊滑落。而罪魁祸首,就是顾临州给予他那个带血的吻。 第061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七) 顾临州百无聊赖地卷了卷自己翘起来的发梢, 撑着脑袋看安安静静跟着老师讲的内容在书上做笔记的江延。他发现江延这样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挺乖,眼里没有那些过于沉郁的情绪。 平常别人看江延总说他死气沉沉,让人心生嫌恶。可是这一瞬间江延和所有规规矩矩读书的高中生没什么不同,脊背笔挺, 手中笔尖写写停停。 还挺佩服江延的, 顾临州想, 他在这种时候也居然能听得下去课。 顾临州眯了眯眼睛,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发间, 把淡粉色的发丝照成了过曝般的雪白。 江延右手中指上有个新的疤还没长好。靠近指尖的那一块本来就是学生最容易磨出字茧的地方,可是江延的手上那里还是块不断愈合又被划开的软肉。新生的肉粉色被笔杆磨得通红,他却恍若不觉。 反正枯燥无味的课顾临州是听不进去了, 他收回目光翻了翻这张课桌,期待能从上面得到点什么线索。 桌肚显然没被清干净, 右侧是给转学生准备的新书,左侧就是这里的上一个主人留下来的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一根快用完的笔芯和半颗橡皮, 两片印花创可贴, 一袋还没拆封的薄荷糖……还有一封粉红色的信。 粉红色的信?情书么? 顾临州微微直起身子, 不再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他把课本竖起来,像每个掩耳盗铃摸鱼的学生一样躲在后面拆那封信。 里面信纸上的墨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可是封口的胶水是第一次被拆开,证明原来的主人没有打开过这封情书。 「致l」 「我愿为意你背叛老师,我愿意差考只要你不被淘淘汰,们我一定会逃——逃离——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第一名」 第112章 和写满情话的普通情书不同,这封情书没有落款, 语句不通,字也写得颠三倒四。纸背上有不少地方格外褶皱, 像被水或者眼泪打湿过。 “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第一名……”顾临州带着点笑意,轻声念出了这句带着丰沛感情的表白。 江延突然笔尖一顿。他偏头去看旁边的人,顾临州举着那张粉色的信纸对着光打量,眼里还带着笑。 像那种江延希望成为过的,受欢迎的耀眼存在。 江延皱了皱眉,原本漂亮的眉眼间又重新染上了阴翳。 他冷不丁地开口说:“你倒是挺受欢迎,才坐下来多久就有人递情书。” 顾临州闻言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放下信纸凑过去一点,无声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江延被看得很不适应,他攥了攥手里微微被汗湿的中性笔,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没有必要。 顾临州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在江延懊悔的时候,顾临州歪着脑袋低笑几声,说:“你不会是吃醋了吧,江延?” “……你真是想多了。”江延硬邦邦地回答。 “好吧,就算我想多了好了。”顾临州耸了耸肩,把那封情书塞回了抽屉里:“这是桌子原主人留下来的,我打开看看有什么线索。” 哦。江延想,我又没让你解释。 他抿了抿唇没有开口,准备继续翻页写题。 “还写啊江同学?你读书的时候成绩是有多好?”顾临州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他抓过江延的手放在课桌下看了看,恶趣味地碾了碾他指尖的伤口。 江延凉凉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对这种程度的痛觉一点感受都没有。 “好玩吗?”他冷冰冰地问。 “好玩啊……”顾临州看着他迅速泛红的伤口,慢悠悠地回答。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那片还印着白色雏菊小花的创可贴,轻轻包在了江延的指尖。 江延手指蓦地一下收拢,就这样握住了顾临州的手。 他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创可贴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刚刚伤口被顾临州玩弄过的一点粘连的痛意。 而更加忽略不掉的,是顾临州手中的温度。 顾临州偏过头来,在他耳边轻声问:“现在这样就好玩了。痛吗,江同学?” 江延想松开手,可是这个时候语文老师已经捧着书走下了讲台在过道巡视。她就站在江延的课桌边,扫视这两个靠得过近的学生,问:“你们在干什么?” 于是江延不仅没有松开,还下意识地握紧了顾临州的手。而顾临州不紧不慢地回握住他,指腹擦过他手上的伤口,不轻不重地给江延带来连绵的诡异痛觉。 江延垂眸努力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尽量平静地解释:“我在告诉他课后练习的要求,老师。” 语文老师看到江延摊开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姑且相信了他这个回答,只是用目光警告了他们两个一眼,就放过了这两个开小差的学生。 老师离开那一瞬间,顾临州就恶趣味地笑起来,他撑着头晃了晃他们两个相握的手,对江延说:“我们这样,像不像那种很不乖的早恋的情侣?” …… 江延松开了手,他没有回答顾临州的话,只是继续看着桌上的书。 就是目光怎么也忍不住往那块创可贴上瞟。 第一次……哪怕就是开玩笑的,随手的一个动作,也是第一次有人为江延包扎伤口。 顾临州看着他出神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带刺样,其实逗两下就不好意思……感受到痛楚快乐的样子也很有趣,实在是太好玩了。 不过顾临州决定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于是他没再提刚刚那句过于暧昧的撩拨,而是伸了个懒腰,转移话题:“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么,江延。” “……还行。”江延平静地回答。 “还行是多行?”顾临州这下是真的好奇了。 “150的卷子能稳定130吧。” 其实他还是谦虚了,数学物理这种纯理科他基本能拿到接近满分的好成绩。毕竟江延除了学习,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做的了。 他是从倒闭的福利院出来的孤儿,小时候领养人说他不讨喜后把他弃养,后来一边上学还要一边打工赚学费。在学校里被排挤成为边缘人,但是江延不在乎,他想,大家都说考上好学校就好了。 他经常拿第一,但是总是被造谣说作弊。就连老师都曾经让他重考过。但就算重考成绩如常,这种流言也没有停止。 江延想那我再忍忍吧,他忍过了人生中那场最重要的考试,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却又被卷进了噩梦惊奇游戏。 他这才发现,痛苦的人生没有结束,只是刚刚开始。 “这么厉害啊?”顾临州停顿了片刻,看到江延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露出低落阴暗神情的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那我只好借花献佛的夸你了。” “就夸……江延,你也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名。” 顾临州的眼里好像含着一个蝉鸣清亮的夏天,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此刻少了几分惯有的调笑和倦怠,竟然真的显得有几分庄重,好像就是江延错过的那么多年。 风从半掩着的教室后门钻进来,吹动江延的额发,露出他柔软黑发下那双带着怔意的,如呆愣的小猫一样的法翠色的双瞳。 第113章 这一瞬间风吹过的声音,掩盖住了江延心里微微一动的细小回音。 / “顾临州同学。”走过来的苏容拿着老师发的花名册,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容,老师让我来负责转学生融入集体的事。” 苏容看了一眼趴在桌上头也不抬的顾临州,凑近压低声音说:“咱们都是玩家,这一次的任务我们互相帮助,一定没有问题的。有什么线索,我们就彼此分享。” 顾临州还是不说话。 这下苏容站在这里就显得有点尴尬。他抱着花名册手足无措地向后面张望,对上了时时刻刻关注他的陆麒的视线。 “理人,不会吗?”陆麒沉着脸从座位上站起来往这边走。苏容好像吓了一跳,开口小声说:“陆陆别生气,顾同学肯定没有别的意思。你作为排行榜第一的玩家,不要欺负别人呀。” “嗯……?怎么了?”顾临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从臂弯里把头抬起来。原来他不是不理苏容,是压根都没听到他那一番话。 没办法,连上两节语文课,太困,只能偷偷睡觉。 见他原来是在休息,苏容笑起来,用那种很容易拉近两个人距离的,甜蜜的口吻说:“原来你在睡觉呀临州,我还以为是你不想理我呢。” 顾临州笑了笑,刚想开口,就听见刺啦一声拉开椅子的声音。 “醒了吗?”一直没被注意到的,坐在原地自顾自收拾书包的江延突然起身开口:“醒了就去吃饭吧。” 这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同学们一打铃就着急往食堂跑。而大部分进入游戏的玩家们选择省掉吃饭的时间,趁着午休多探索一下学校。只有顾临州趴在桌子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顾临州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延的神情,起身弯腰对苏容说:“抱歉,我确实有点饿了。我们先去吃个饭,下午再聊。” 听到他的话,江延的步子又快了几分,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 顾临州摇了摇头,就这样悠闲地跟在江延身后下了楼。教学楼一楼有个自动贩卖机,他掏了掏口袋,发现居然有几张纸币。 于是顾临州果断决定拿这个游戏里的说不定大有用处的有限资源去买冰饮料。 他愉快地弯下腰等待那两瓶冰汽水滚下来,而走远的江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折返,沉默地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 江延看着顾临州捡起那两瓶荔枝味的汽水,柔软指腹在罐装薄薄的水汽表面抹了抹,食指插入拉环单手开了一瓶递到唇边满足地喝了一口。 而另一瓶,则是递到了江延的面前。 “我知道你会回来,特意买了两瓶哦。”顾临州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为什么不开心?” “我和苏容说话你不开心,我看情书你也不开心……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这个病号。” 顾临州顿了顿,意有所指:“你吃醋吃得好明显啊,江延。” 第062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八) 江延没有说话, 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还带着水汽的荔枝汽水,自然地接过打开喝了一口。其实荔枝味的汽水江延从来不喝,他不喜欢这样有点甜腻的饮料,因为人工糖精喝再多也没办法掩盖他所能品尝到的苦。 但是汽水也不仅仅只有甜味, 气泡在口腔中炸开的余韵就能刺激得人喉咙发麻。江延一口气喝了小半罐, 仰头时喉结滚动在阳光下, 让顾临州想起来曾经自己就是这样划开过他的喉管。 他们之间突然变得有点沉默。顾临州插兜站在楼道的阴影里看江延一言不发地喝完了那瓶汽水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转身问他 “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来你是故意的, 顾临州。故意靠近我,故意这样说话……你想要什么?” 顾临州歪着头,想了想, 说:“想要你喜欢我啊。” “别装了。”江延平静地开口,“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根本不是会喜欢上别人的那种人, 更别说……喜欢上我。” “你也知道我们没认识很久,那你怎么就断定我不会喜欢上你?万一, 我一见钟情了呢?”顾临州这么逗他, 可是江延眼里戒备更重。 江延非得要知道顾临州的目的, 随着他眼神缓缓变冷,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滞了起来,压得人要喘不过气。明明是艳阳天,却无端让顾临州觉得阴冷。 顾临州皱了皱眉,明显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轻咳了两下,突然又感觉到周身的不适应减缓了许多。 于是他笑了笑,走到了江延跟前,伸手捧起了他的脸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伤疤, 然后问:“你谈过恋爱么,江延?” “有人会喜欢我吗?”江延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你想杀我, 所以用这种拙劣的借口?” 顾临州叹了口气,江延被他捧在手里倒也没有反抗,他于是玩心大起双手往里挤,捏了捏江延没什么肉的脸,半真半假地说:“我哪敢对你出手,不是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想把我做掉吗?” “……”江延没说话,毕竟他确实第一眼就想杀了顾临州,这个副本里来的所有人都要死,到现在他的想法也没有任何改变。 “我呢,看得出来你很厉害。”顾临州笑眯眯地低头,作势要去亲江延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眼睛。 江延下意识地闭上眼,长睫轻颤,却发现吻落在了自己眼下的那道伤疤上,温暖又轻软。 第114章 “所以想靠你过关,至少我不想被鬼追得跑来跑去,我很弱不禁风的。” 顾临州把自己想吃软饭说得理直气壮。 “而且……”他慢吞吞地打量着江延的脸,轻声说:“你不就喜欢我把你玩到哭出来么?” 江延猛地睁开眼,他看着眼前顾临州笃定的笑意,呼吸乱了半拍。 “各取所需嘛。”顾临州松开手退后一点,朝他伸出手,慵懒地问:“要不要考虑暂时做一下我的男朋友,江延?” 明明是他有所求,明明是他在等一个回答,可是顾临州的语气从容不迫,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江延的答案。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永远都这个样子? 江延磨了磨牙,他在这一瞬间真的很想把顾临州碾碎了拖进无边的噩梦里,但是他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过你,何必做这种无用的交易?” 你不如跑远一点,让我看不见你,我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没事啊。”顾临州笑起来,他说:“怎么看我都不赔,这句话应该我送给你才对。” “知道我的喜欢只是可以摆上台面的筹码之后,你还要拿起来吗?” 顾临州的话在这一刻多了点警告的意味,他的眼睛颜色很淡,特别容易被环境光塑造出不同的感觉。此刻他与江延目光相对,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好像带着冷饮般的潮气。 江延没有说话,他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 他清醒着吻向顾临州带来的不幸和痛楚,好像要和他在浓烈的恨与纠缠中一死方休。 顾临州没有拒绝,他和江延交换了一个荔枝味的吻。他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江延或许真的有点可怜,因为遭受过太多的苦难,哪怕只是为了任务而出现的涂着蜜糖的毒苹果似的爱意,他也甘之如饴。 / 食堂的路有点远,顾临州看着一路上的太阳表示自己根本不想过去,但是喝冰饮料的坏处就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了。 “好像胃有点疼……”顾临州哼哼唧唧地坐在花坛边上靠着江延说:“是不是这里的风水有问题,绝对不是冰汽水的错。” 江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居然有人真的能把胃疼归在风水问题上。再说了,一个恐怖游戏哪来的好风水。 “去食堂吃饭吧。”江延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他其实并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按理来说他现在好像是顾临州的男朋友来着,但是照顾人这种事江延从来没有参照对象。 顾临州余光看见江延的手条件反射般地抬了抬,似乎是想来触碰自己,顿了顿之后又好像被理智压了下去,正在缓缓收回。 他在江延看不到的角度笑了一下,伸手抓住了江延的掌心,放在唇边亲了亲,懒洋洋地说:“好吧,听你的咯。” 于是江延没能收回手,他就这样和顾临州牵着手来到了食堂。 令人意外的是,就算过了刚下课那一段的高峰期,食堂也依旧人山人海。每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顾临州扫了一眼,发现很多看起来极其瘦弱的学生面前都堆起了三四个大碗。 这食堂绝对有问题。 这么一想顾临州连胃都没那么疼了,他拉着江延排了一个最长的队,兴致勃勃地说:“我想吃这个。” 而江延抬眼望了望窗口,又看了看顾临州,难得眼里带了些促狭的笑意,问:“你确定?” 顾临州看他这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找乐子的决心。 他们随着人流慢慢向前走,期间还有不少人想来插他们的队,但是不需要他们两开口,插队的人已经失败于两个人没有缝隙的距离。 “情侣真烦。”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江延冷冷地掀起眼死,却对上了顾临州带笑的神情。 于是他什么也没做,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终于,顾临州排到了窗口前。令他意外的是窗口后站着的并不是常见的食堂阿姨,而是戴着值日袖章的学生。那个同学不耐烦地问顾临州:“要哪种?” 顾临州看了一眼窗口上的小菜单,发现上面的午饭种类是:小丑,娃娃,和废品 他随意点了一个:“娃娃吧。” “哦。”那个值日生点了点头,饭勺在最左边的盆里敲了两下,发现分量不够后愤怒地朝后厨喊了一句:“再上一个娃娃!” “知道了——”连忙赶过来的另一个值日生把一大盆还带着出炉香气的肉端了过来,“刚杀的,新鲜。” “运气不错,第一口最好吃。”那个打饭的值日生对顾临州这么说着,给他的餐盘里打了一大勺菜。 顾临州端着手里甚至还收汁了的满满的肉的餐盘,走向了远处的空位。 江延也跟着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但是他并没有打饭,而是看着顾临州抽出筷子翻了翻这道名叫娃娃的菜,在一堆饱满的肉里挑出了一块红色的绢布。 顾临州思索了一下,发现这块布和那个打饭的值日生的袖章如出一辙。 他啧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娃娃指的大概就是听老师话的值日生,废品也不难猜,估计就是向他们转进来的时候老师说的被社会抛弃的坏学生。小丑还没什么头绪,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词。 顾临州扔下筷子撑着脸,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了。 第115章 他观察着食堂里的学生,他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大快朵颐,而吸引他视线的就是离这不远的一个参加游戏的玩家,他正吐出嘴里的饭菜,掐着喉咙疯狂地干呕。 可是这个姿势很快就吸引了其他学生的注意。有两个守在倒饭菜的地方确认大家有没有浪费食物的值日生正快步向这里走来。 “吃不下了吗?”一个戴着袖章的女生贴心地拍了拍那个玩家的背。 那个玩家看着她,犹豫了片刻,点头之后又迅速地摇了摇头。 “还可以吃的话就不要浪费食材哦。”值日生冲他笑起来,就这样站在原地看他就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们脸上的笑容极其程序化,带着标准的笑看着那名玩家。那个男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餐盘,他们的笑容就越扩越大——直到那个玩家甩出了道具。 「定身咒:能使灵异类npc在原地停留15分钟」 两张黄色的符纸就这样甩到了值日生的脸上,可是他们皱了皱眉,行动自然地伸手撕下那张符纸,然后压低声音说:“看来这个同学是铁了心要浪费食物了,既然如此,那你就成为我们的食物吧。正好,今天大家都没吃饱呢。”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食堂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把顾临州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他能听见的,是不断走过的脚步声,那个玩家的哭泣声,还有清晰无比的咀嚼声。 第063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九) 那个玩家的哭泣很快就变调为凄厉的呻/吟, 最后再消失不见。当围在原地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散开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件染血的校服。 经过顾临州身边的两个学生嘴角还沾着模糊不清的肉屑,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向食堂出口, 道:“果然还是小丑的肉最好吃。” “是啊, 好吃又管饱, 今天我感觉可以在教室里做一晚上题。” “这次还有几个食材我也好期待啊,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粉色小丑呢。” “嘻嘻, 我也想吃,但是这种应该得是老师们的员工餐吧,好可惜啊……” 小丑, 这个带着恶意的称呼并不是送给这里的学生的。如果说娃娃是没有用了的值日生,废物是吊车尾的差生, 那小丑,明明白白指的就是来参加游戏的玩家。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顾临州, 正相反, 那种如同饿狼见到美食的眼神就这样直勾勾地落在了他身上。顾临州大大方方地回看了过去, 同时看到了江延沉下来的脸。 他忍俊不禁地说:“男朋友,你的眼神好像也要把他们两个吃掉。” 江延轻呵一声:“我没有异食癖。” “看起来我挺秀色可餐啊。”顾临州骄傲地点点头,然后微微拨弄了一下食指上的银戒。 “唔……”不太好受的胃痛感再一次袭击了顾临州,不过这一次他不动声色地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额角微微滑落的冷汗出卖了他。 “又不舒服?”江延皱眉问。这一次他伸手轻轻按在了顾临州的腹间,没有犹豫。 顾临州感觉到他的手正隔着质量不太好的校服布料按在了自己的腰上,江延抿了抿唇,还颇为笨拙地揉了揉。 “停。”顾临州连忙叫停他的动作, 把头抵在了江延的肩上。江延因为营养不良而格外瘦弱,他骨架小, 此时此刻就像是被顾临州整个人压在了怀里一样。顾临州也没跟他客气,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江延怕他重心不稳,有点慌张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顾临州沉默了片刻,突然咬着江延的耳朵说:“你刚刚想摸哪里,嗯?” 现在这个姿势一看就像江延在投怀送抱,顾临州的那个疑问词带着点鼻音微微上扬,莫名多了几分缱绻。 江延本来没多想,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就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了。顾临州虽然是个病秧子,但是腰间的触感倒是格外分明,想来也有一副好身材…… 顾临州看着他红起来的耳尖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是有点疼。”他轻声说,“不过不会太久。” 江延有些无措地轻轻咬了咬下唇,就算是现在他也没什么疗愈的能力,会的只有杀人而已。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减轻顾临州的痛苦,但是江延以前很疼的时候会紧紧缩在某个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好让自己疼起来也稍微没有那么难捱。 只要沉默地找到一个支点靠坐在地上,总不至于晕过去。 于是江延默默地承受着顾临州的重量。以前没什么人对他好过,但是他也看见过校园里那些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情侣。为彼此打饭买药,分享那些不会做的考试题,承担一些彼此青春期无关紧要的苦恼,最后在某个放假的下午走进小树林里接吻。 那个时候江延想浪费时间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那些很会爱人的人,他们是在浓厚的爱里长大的,他们并不缺少别人的爱。 可是遇到顾临州,江延也觉得这种事可能没那么烦。被什么人抱着的感觉挺好的,明明是江延在支撑着顾临州,可是他却觉得顾临州的怀抱,就像他每次受了伤才会去的那个墙角。 顾临州说出那句有点疼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他不在乎向外人展示自己虚弱的一面,但真正虚弱的时候顾临州反而会闭口不谈。 第116章 他一贯是这样,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真真正正地把自己的弱点觉到别人的手里,他从不去赌人性。 还好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顾临州默默地想,还好……江延是个笨蛋。 远处走出食堂的那两个商量着要把顾临州吃掉的学生正在下楼梯,他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时候可以再继续饱餐一顿,突然脚下一空,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江延眉心突然跳了一下,就在刚刚他察觉到了一股不受控制的气息,他偏头看去,心想大概是后厨。 因为苏容和陆麒正破坏了那里结界的一角,偷偷溜了进去。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低声问顾临州:“要不要去后厨给你找点别的吃的。” 顾临州同样看到了那两个人,他懂了江延的意思,在他颈边懒洋洋地蹭了蹭,然后直起了身体。 “好啊……我很期待。” / 后厨的温度比本来就闷热的食堂还要高了两个度。一股熟肉的过分诡异的香味充斥在狭窄的空间里。鞋底蹭上地板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油腻的触觉。 忙来忙去端送菜肴的都是戴着红袖章的学生。隔着帘子的制菜区传来一下一下剁骨的声音,力度之大甚至能听见刀尖进入砧板还要摇晃两下再拔出的嘎吱声。 苏容吓得整个人都往陆麒怀里躲了躲,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珠,十分我见犹怜。 “陆麒……我害怕。” “别怕,苏苏。”陆麒把他搂进怀里抱在手上安抚:“我们要帮你刷s级评分对不对?食堂的问题这么明显,我们必须来探索。你放心,只要跟在我身边谁都伤害不了你,别怕。” 他看起来凶狠异常,对苏容说话时却格外轻声细语,苏容抱着他呜咽着点了点头,一副虽然害怕但也愿意勇闯危机的样子。 这么一看倒也算是感情不错——如果陆麒能继续看不见趴在他肩上的苏容眼里得意的神情的话,想必他们之间这种紧密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 陆麒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隐匿的道具,两个人身形就消失不见,朝着更危险的制菜区走去。 而同样准备进入后厨的顾临州和江延正站在门口看完了这一整出好戏,顾临州抱着手臂摇了摇头,感慨道:“苏容居然比我还能装。” “……”江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顾临州一眼,不过顾临州正忙着欣赏那出好戏,没有看他。 江延看向苏容,他实在是觉得苏容那副装可怜的样子令人作呕。表面看起来是个空有皮囊的笨蛋花瓶,私下里却不知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觉得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两副做派有什么不对,就连江延一开始都被他这副伪善样子骗过,直到…… 江延眸中阴影翻滚,他伸手抚上自己眼下的那道疤痕,这是他在难得交付的一点善意后被狠狠刺下的第一道疤,这一世的江延自虐似的不允许它愈合,他要是时刻警戒着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可是,顾临州。 江延仰头看着还带了点玩味笑意的顾临州,默默地想,只有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看不透的样子。明明上辈子活到了最后,成为最大的赢家,却又真的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那么这个人一定狡猾至极,江延不相信他说的任何理由,但是他仍然答应了顾临州的邀请。 他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顾临州的笑和吻,是因为这个人注定要被自己杀死,所以在那之前想要怎么处理他也是自己的权利。 只有这个人绝对不可以逃出他的掌控,否则他一定会让顾临州付出代价。 江延看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苏容的顾临州,冷不丁地开口 “好看吗?” “嗯?”顾临州奇怪地歪头看向江延,好像没懂他问出这话的意思。“很好看啊,你不觉得他们俩这样很有趣吗?” 顾临州说的是一出假模假样的郎情妾意的戏码,但江延理解的是他喜欢苏容和陆麒那样相处的模式。也是,这个游戏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喜欢苏容,他眼睛一红声音一软,就能被寸步不离地保护和宠爱。 江延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就在顾临州正准备把目光重新投向苏容那时,他感觉到有一具温热的身体靠近了自己。 江延正学着苏容那样,笨拙又带着不能反抗的态度钻进了顾临州的怀抱,布料摩挲间,他刚好能被顾临州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于是他凑得更近,抬手像某种冷血动物锁定猎物一样搂住顾临州的肩膀,踮起脚和他交换了一个黏腻的吻。 江延的这个吻如同献祭,在不知不觉间顾临州捧住了他的脸占据了主动的地位,江延的唇角蔓延开血液的气息,这种顾临州带来的痛感却让他更沉迷于情欲。他发颤着抬眼去吻顾临州,像春天甘愿赴死的每一只蝴蝶。 一吻方休,顾临州轻轻抬手拭去了他唇珠边上的血渍,笑叹一声:“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江延固执地不肯从顾临州怀里退开,他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眸中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喜欢吗……”江延声音还带着饱尝情/欲后的沙哑,他像一株缠绕顾临州为生的菟丝子,语气中却带着危险的杀意:“我和苏容,你现在想看哪一个?” 第117章 顾临州垂眸看了他两眼,然后蓦地笑出了声。他伸手半强迫性地扣住了江延的后颈,逼迫他和自己对视,语气中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 “苏容可受不了这样……” “江延,我让你疼爽了吧?” 第064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 江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攀住了顾临州的衣领还想再重新吻上去,好来证明自己确确实实能赢过苏容。 顾临州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额头,狠狠地把他按回了自己的怀里。 “别发疯。”顾临州轻飘飘地开口,并不准备像刚才那样给予他一个狂热又刺激的吻。 江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轻啧了一声, 然后默默地把脸靠在他怀里磨了磨牙。 顾临州低头一看, 江延正垮着个小猫批脸, 非常不耐烦地偷偷卷了卷身前人翘起来的淡粉色发梢,一双翠蓝的眼睛睁圆往苏容和陆麒消失的方向看过去, 恨不能现在就把他们一口吞了。 于是顾临州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以前江延脾气好的时候只冲自己亮爪子,现在脾气不好了, 又唯独乐意往自己怀里钻。 他把自己的头发从江延的魔爪里解救出来,轻哼了一声:“要不要给你买个毛线球啊……” 江延没懂他的意思, 皱了皱眉不解地开口:“我不喜欢,你喜欢的话, 我给你找。” 顾临州抓了一把他的黑发, 捏着他的后颈, 把他从自己怀里拎了出去。 “我也不喜欢——别黏着我了男朋友,我们该干正事了。” / 顾临州的胃疼减轻了不少,但并没有完全好转。总之是应付发疯的江延没有问题,但是探索危险区域就让人不舒服的程度。此刻不知道隐匿的苏容和陆麒探索到了哪里,但是顾临州和江延先得找个办法混进后厨制菜区。 那么顾临州就继续本色出演了,此时他正微微敛着眸出着冷汗靠在江延怀里,发出一点撒娇似的气音。 江延诡异地停顿半拍,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搂着他对站在后厨的值日生说:“我同桌有胃病,很多食材不能吃, 让我们去后厨看看制餐食材。” 值日生歪了歪头把他们挡在门口:“不舒服的话,建议去医务室呢同学。我们的食材一共只有三种哦,你们这种是最稀缺的。” 值日生用一种自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眼里恶意渐盛,好像如果他们不离开,接下来作为食材的就会是顾临州和江延。 而江延拿出了之前在医务室开的假条,冷冷地说:“就是医生的医嘱,怎么,老师的话你也不听?” “……”虽然江延收回手的速度很快,但是假条上的气息无法伪造。在这样一个制度冰冷,等级森严的学校里,学生要听老师话是理所当然的。无论这个值日生再怎么对他们两人散发出恶意,他也不能违抗校医开出的证明。 于是值日生面色不虞地给他们让开了通道,只是在他们进去制餐区后冷笑一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愚蠢。” 顾临州挂在江延身上,懒洋洋地开口:“他好像也没有特别认真地在拦着我们,看来他笃定我们没办法活着出来。” 制餐区的环境比起传菜区更恶劣,污水横流,陈黑色的水珠流到顾临州的脚底,让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江延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模仿陆麒的语气幽幽地问:“州州,要不要我抱着你?” “……”顾临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似笑非笑地挑起江延的下巴捏了捏:“延延真好。” 于是江延竟然真的准备伸手把他抱起来,顾临州稳稳牵住他的手,补充了一句:“不过呢,你的手用来牵我就好。” 江延垂眸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交握的手,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他们在这里毫不遮掩地聊了会儿天,都没有收到被注意的目光。现在站在炊具旁的终于不是学生而是厨师。他们面无表情地捏紧菜刀,抬起手再狠狠落下剁进面前的残肢碎肉里,这样的厨师整个区域内少数也有几十个人,动作却整齐划一,不出任何差池。 流水线一样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炒菜的火力压到最大,即使有烟熏眼,厨具面前的人也直愣愣地睁着眼炒菜。 “你觉不觉得他们这样有点像木偶,怪好玩的。”顾临州这么说着,随意走到一个厨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嗨,你在做什么菜?” 那个厨师没有说话,而他案板上正被剁碎的一只断手突然张开五指,狠狠跃起抓住了顾临州的肩膀。 那场面诡异又好笑,而就在手碰到顾临州的那一刻,一道声音响起 「同学们的营养餐时间到!」 「处于食堂里的所有玩家,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努力准备出大家都满意的午餐吧!」 话音落下,整个食堂被结界封锁,而原本脏乱差的环境正迅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收拾得干净整洁,连带着所有血淋淋的食材都消失不见。 一枚巨大的计时器飘浮在空中,正在迅速跳动来记录流失的时间。 苏容和陆麒正缓缓从空气中现出身体,同时出现在这个狭窄制餐区的,还有另外三个没来得及离开食堂的玩家。 还没等顾临州开口,陆麒怒喝道:“不要随便触碰npc是常识,没人教过你吗?!” 顾临州眨了眨眼,无辜地开口:“没有啊,一般恐怖电影里大家不都是这样误打误撞发现线索的吗?” 第118章 陆麒不屑于再和他交流,毕竟误打误撞进入危机的,永远都是炮灰。 而苏容则是糯糯地开口:“顾同学,你是新手么?但是阿延和我还有陆麒一起参加过不少游戏了,他应该会告诉你的呀?”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苏容这一开口就立马把事实变成了江延不怀好意把顾临州当炮灰使,而他一副努力解释平息怒火的样子,倒是让人很有好感。 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另外三个人显然知道陆麒排行榜第一的威名,也都知道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是有名的“笨蛋美人”苏容。这两个人他们得罪不起,而无辜被波及的他们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顾临州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模样,而站在不远处的江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站在原地,眼下的伤口清晰可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一个标准的“老弱病残”组合。 那三人中的一人大踏步向前把江延的衣领粗暴地揪起来,逼问:“你什么意思?想自己刷分然后让新人来坑我们是吧?亏苏容和陆哥平常还带你进游戏,真不是个好东西。” 那人攥起拳头,就要狠狠砸上江延的脸,他本来就瘦弱,此时更是如同一片可以随意扫落的枯叶一样被提在敌人的手中。 然后,一声清脆的刀鸣声响起,银色弧光快得晃眼,江延安安稳稳地站在地上,漠然地听着面前人的愤怒地嘶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握在手里的斩骨刀正滴答滴答地流着血从他手上淌到地上——而这一切,他好像毫无感觉。 毫无感觉才让人心悸,因为这血不是动手的那个人的鲜血,他有能强化肉身的异能,此时只不过是被逼得退后了两步,但毫发无伤。 这血是刀背嵌进江延小臂而划出来的,他只是个普通人,要逼退有异能的玩家,可见用了多大的力度。 明明如此弱小,可是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无他,江延眼里嗜血的神情实在太可怕了,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间灵魂的寒冷是从身体里浮现出来的,还在流血的少年举起长刀对准动手的人,冷冰冰地问:“还继续么?” “好了卢宁。”三人中的另一人劝他:“别总是这么暴躁,事已至此,先解决掉这个游戏最重要。” “狄飞我发现你倒是会做老好人啊?”卢宁忿忿道。 狄飞拍了拍他的肩。 他们那边决定暂时和平相处,但一直做壁上观的陆麒倒不这么想。这位排行榜第一的强大玩家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走到了江延的面前,手中电光闪过,那把斩骨刀就在顷刻之间被击飞。 “你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吗?”陆麒讥讽地开口。 苏容小小惊呼了一声:“陆陆不要,阿延他一直都是我们的同伴啊,哪怕做错了事我们也不可以对他动手——” “实力?”江延轻笑起来,他微微抬头,让陆麒能够直视他的脸。他眼下的伤疤随着他扯开的笑容慢慢扩大,莫名多了几分怪诞恐怖。 “你有什么样的实力?” “死到临头还嘴硬——” 陆麒抬手,指尖电光噼啪闪过,却被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苏容身边的顾临州打断了。 在陆麒和江延对峙之时顾临州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苏容的身边,带着歉意向苏容开口:“你没事吧?” 苏容知道自己有万人迷光环,因此很放心地挨着顾临州,摇了摇头:“大家都是为了生存下去,我不怪阿延的。” “你理解就真是太好了。”顾临州松了口气,反手将那把被陆麒击飞的斩骨刀抵在了苏容的颈间。 “那边那个很厉害的陆同学——”顾临州耸了耸肩,彬彬有礼:“可以请你放开我的男朋友吗?” 他刀尖上移,在苏容嘴角比出一个大大的哭脸:“否则的话,这位同学,可就要真的哭了哦?” 第065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一) 苏容没想到他的万人迷光环会失效, 更没有想到陆麒留给他的那些保命的道具在此刻竟然全都用不出来。 他忍不住心惊,怪不得这个病秧子在万人迷系统的探测下潜力值这么高,难不成他的异能就是能让所有的特殊道具无效化? 顾临州的刀尖缓缓下移,因为斩骨刀过重, 他的手甚至还微微颤抖了一下。面对着陆麒和另外三个路人玩家的怒火, 顾临州只是无辜地弯了弯眼睛 “我要拿不动刀了, 可以快一点吗?” 陆麒疑惑于为什么苏容不用道具,但他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张开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再乱动, 而顾临州轻笑一声:“江延,过来。” 听到他的话后,江延只是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目光扫了一眼陆麒, 明明他处于下风,眼底的嘲弄之意却丝毫不减, 让陆麒看得非常难受,心头火起。 顾临州在江延走来的同时开口:“陆麒同学, 假如你想等会儿继续对我们动手的话,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规则里说, 请所有玩家准备出让同学们满意的午餐,要是我们这里有谁莫名其妙地死掉了的话,应该就不算所有玩家了吧?” 顾临州放开抵在苏容颈间的手,弯下腰来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 “多有得罪了,苏容同学。你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这张完好无损的脸要是被我划伤了,大家该多心疼啊。” 他神情温柔声音低缓,那双微微带着蓝调的漂亮眼睛还弯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好像刚刚拿刀对着苏容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119章 而实际上, 他则是在脑海中沉声问一直在关注苏容的058:“检测时间够了吗?” “马上。”058干脆利落地回答。 等到数据条跳到百分之百后,058说:“宿主,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苏容的系统不能直接用时空管理局的能力剥离,需要逐渐让他的万人迷光环失效才能完整回收。” 顾临州话说得很小声,在江延和陆麒的眼里,他们都只能看到顾临州弯下腰来捏了苏容的脸。 这一次他们俩脸上的阴沉倒是如出一辙。 江延没有说话,但是他拉开了苏容的肩膀,让苏容没忍住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苏容委屈地看着他,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江延冷漠地站在顾临州身前,五指强硬地从顾临州还落在空中的手中穿过,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还不滚?” 还没等苏容动身,他先沉下脸,十指相扣的拉着顾临州的手离开了后厨。 顾临州觉得有点好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江延把他带离了这里。 外面就餐区的角落,背对着一些还未离开的学生们,顾临州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伸开手对江延说:“来,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江延一言不发地上前,就这样直直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是随手一逗,还以为江延会害羞,没曾想会这么主动。顾临州有点意外地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抬眸看着挺直腰背坐在自己腿上少年。 江延垂下眼,扯了扯唇角,有些突兀地拉住了他的手,抚在自己眼下的那道疤,艰涩地出声 “可以愈合的……” 他慢吞吞地向顾临州解释:“可以愈合的。我只是留着它来……” 他话没说完,声音颤抖了两分,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顾临州的肩。 因为顾临州正熟练地吻过他眼尾的伤痕,于是呼吸只能被彼此匆匆咽下,这个吻一路向下,在唇齿间融化成一场潮落。 顾临州放开他,额间与他相抵,微微散下的发梢轻扫过江延那些陈年的伤口,顾临州垂眸时瞳孔里是一片冷淡寂静的蓝,似乎不沾染任何情/欲。 但他停顿了片刻,指尖轻轻抹了抹江延眼角被吻出的一点泪水,触碰上了他的疤。 冰凉湿润的感觉让江延无法走神,他看着顾临州眼睛,听见他说 “我不喜欢完美无瑕的东西,太假了,江延。” “我喜欢你的伤口。” 顾临州指尖一路向下,好像在看过他的每一处伤痕,最后,轻轻握住了刚刚江延和卢宁动手时手臂上被割出来的,还在轻轻淌着血痕的伤口。 “但是我讨厌它们不为我而留。” “江延,以后伤疤留给我,眼泪也留给我。” 顾临州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句话,用命令般的口吻决定了江延身体的归属权。 江延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起来,好像无法容忍顾临州这样的话,他报复性地凑得更近想去噬吻,却被顾临州按着腰窝卡在了原地。 “说话,说你听到了,也记住了。” 顾临州卡住他瘦削的脸,微微啧了一声 “这么瘦。” 江延闭上眼,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胸腔里跳动灼烧着。那种早就没有过的东西在这一刻好像从死灰中复燃,他的呼吸随着温度的升高变得急促,可是江延不想承认这种感觉,不想承认他—— “顾临州”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唇间挤出一句呢喃 “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说……” 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这么说呢,顾临州。在我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时候,在我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的时候,为什么当时不能和现在一样抱着我,不能亲吻我呢? 我那个时候会很乖的…… 无端地,江延又开始憎恶起顾临州,也厌恨着当年那个弱小的自己。 他知道如今顾临州会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弱小,顾临州就是看出来这一点,才会一直试探,不断靠近。 不然,就会像以前那样,只是他偶尔遇见的解闷的一个乐子,一个无足轻重的,死了就死了的陌生人。 以前要是不那么无能就好了。 他说出这句话后忍无可忍地挣开了顾临州的桎梏,攀着他的后颈低头继续同他接吻。 他的吻来势汹汹,于是顾临州也不再温柔,他带来的喘息与淋漓压迫着江延,偏偏江延又无处可逃。 江延骄傲又脆弱,不断地索吻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如今存在的某种意义。 他辗转在顾临州的唇边,轻声说 “我记住了……我会很有用,也会很强。我可以保护你,对你好。” “就算我没有苏容好看,没有他讨人喜欢,你也不可以离开我。” 江延之前说的那句话,顾临州没有听清。但是这几句,他听得分明。 于是他也停下动作,轻轻嗯了一声。 “在游戏结束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还有,谁说你没有苏容好看,也不讨人喜欢?” 顾临州轻笑一声,歪了歪头,视线下移到江延被掀起的校服衣摆下,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腰线。 他意有所指道 “至少,撒娇撒的很烈。” 江延随着他的视线低头,微微一滞。因为他正坐在顾临州的腿间,而那里似乎有某种不同以往的触感。 第120章 顾临州清晰地看见江延脸上烧起来一样的绯红,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 他示意江延赶紧从他身上下去,不要再坐在这里,仗着顾临州自己是个病号打不过人,就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江延起身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微微一暗,然后轻轻握住了顾临州的手,突然半跪了下去。 ……? 顾临州原本被江延这么一闹还有点累,正屈着右手慢慢揉了揉自己的肩,看到江延整这么一出思维卡壳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托住了他的脸。 要不是另一只手还被江延握着,他能直接把人从地上拎起来,然后把他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难得有人能让顾临州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犹豫了一下,心想江延是不是有点过分热情了。 这么一下弄得他心里莫名有点不安,还怪愧疚的。 江延不太懂这些。他被霸凌排挤的时候那些黄谣也没断过,不如说这些是小孩子能演变出来的最不可思议的恶意。什么难听的话江延都听过,他也格外反胃这种事。 这也是他曾经第一面见到顾临州那么抗拒的原因,因为顾临州当时那句话听起来,就像蕴藏着某种特殊方面的癖好。 江延曾经不愿意。可是现在,如果顾临州还想这么做…… 江延敛眸想,他做不到像苏容那样,也没什么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地方。 这样做,能算是对顾临州好吗? 他正准备低头生涩地尝试这种事,却被顾临州更强硬地捧起脸。 “江延,不喜欢的话没必要做。” 顾临州叹了口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的本意,也不是让江延去感受一下没办法克制的生理反应。 “玩笑……?”江延愣愣地看着顾临州,他的神色柔软又无奈,此时正微微俯身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按理来说这样的顾临州能让任何人乖乖听话。 可江延的脑回路大概确实是异于常人,他心想,所以之前说的那些只是玩笑吗? 他想生气,想把说话不算话的顾临州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里面又灌注着几分真情。 他就握着顾临州的手,那个人也毫无防备。 可是江延还是没能像他一开始想得那样狠辣,他甚至有点委屈地开口,轻声问: “为什么是玩笑,我可以学,我不会做不好。” 他湿漉漉的长睫在顾临州手心起落,漂亮的眼睛里带着茫然无措。顾临州这一瞬间诡异地懂了他的想法,甚至有点被气笑了。 于是顾临州沉下脸,缓缓开口 “江延,别忘了游戏还在倒计时。你知道吗,刚刚你凑上来像小狗一样咬我,就浪费了我30分钟……” 顾临州玩味地把指尖探进江延的唇角,轻轻用力,迫使他微微张口。 “这里还有别的玩家和没离开的npc,你确定不会哭出声音来吗?” “我顶多给你二十分钟……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你能让我爽吗?” 江延后知后觉地在顾临州的话里体会到了羞耻的意味,他有点不安地摩挲了一下顾临州的手腕,开口说话时轻吻过顾临州的指尖 “试,试试……?” 第066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二) “唔。” 江延被顾临州曲起手指狠狠在额头敲了一下, 他茫然地看着顾临州收回手,不怒反笑 “试什么试,赶紧起来,懒得骂你。” 江延看他好像是真的不乐意, 只得慢吞吞地从地上起身, 坐在了顾临州旁边。 顾临州偏头看了他一眼, 心想模样看起来倒挺委屈。江延垂着眼玩着自己的衣角也不说话,只是顾临州把他眼中快要溢出来不爽和阴沉的黑晕尽收眼底。 于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临州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 一向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江延对他来说只是个任务对象,在攻略完成之前让江延开心,让他喜欢上自己, 就是顾临州对江延贴的标签。 可是这人未免也太好骗了。顾临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上辈子过那么惨, 现在稍微说两句甜言蜜语,就像看到了主人的流浪猫一样黏上来。 流浪猫是这样的, 可能别人只是随手喂了点猫粮, 但是对它们来说, 靠近人类要交付的是以性命为赌注的代价。 江延并不是想和顾临州做什么,他只是在用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证明自己的价值,好像这样才能获得被选择的资格。 顾临州可以毫无负担的杀死曾经弱小可怜的江延,但看着现在江延眼里的神情,他要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语,却无端有点说不出口。 沉默了片刻,顾临州抬手轻轻摸了摸江延的头。 他五指摩挲进江延的发间,指根的银戒带来无比清晰的触感。顾临州的动作是难得的温柔, 不带以前那些暧昧又轻佻的撩拨,而是好像江延就坐在校园的某个角落发呆, 突然遇到了一个长得漂亮又很温柔的学长。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就这么笑着聊了会儿天。 江延有些愣愣地抬头去看顾临州,但那个人没有看他。顾临州的眼神落得很虚,好像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东西上。 他说:“江延,你太傻。” “有些事要和真正喜欢自己的人做。有些话,也只能说给真正会爱你的人听。” 第121章 这一瞬间他们明明隔得很近,可是之间的距离就像过去那样,一个人高高在上,另一个被打入泥潭。 江延微微开口,可是第一句话居然有片刻的失语。他努力忽视了心中那种酸涩的痛觉,有些变调的声音从唇间挤出 “我知道是假的,那又怎样,在你死之前,你都要一直骗我。” “反正,最后我会亲手杀了你的,顾临州。” 他话说得很笃定,可是蜷起的指尖却又在自己的手心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江延心想事实一直如此,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根本……就没有妄想过别的什么。 于是顾临州笑了笑,他俯身在江延唇上落下一个冰冷的吻,轻声说 “那就好。” 顾临州心想,这样最好。 / “刚刚我顺便想了想”顾临州把手肘靠在长桌上,云淡风轻地开口:“后厨那些戴袖章的值日生包括食材,全部都被游戏清理掉了。现在只有大堂站了两位维持纪律的值日生。” “学生们满意的饭菜,只分为三种——娃娃,小丑,废品。” “我们没办法看到学生的成绩单,目前来看,如果想要做出一道完美的饭菜,就只能把那两个值日生杀了。” 江延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边上,刚刚被顾临州亲过之后他就恢复了那种冷淡阴郁带着点靠谱的状态。此时听完他的话后,江延带了点嘲讽地说:“不需要你提醒,陆麒那条疯狗肯定早就动手了。” 顾临州嗯了一声,然后抵着下巴笑了一下:“我在想,玩家们要共同制作出让学生满意的菜,是指只要有人做出来就算过关呢,还是每个人都要准备呢。” “共同这个词的定义也很有趣啊。”顾临州轻飘飘地说:“死掉的小丑被制作成菜肴,也算为满意的饭菜出了一份力吧?” 江延微微侧头,眼珠不错地盯着顾临州,突然露出来一个微笑:“其实把你做成菜应该也不错,吃下去的话味道应该很好吧。” “真的假的啊……”顾临州挑眉,眼尾弧度上扬,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你舍得别人把我吃了?” 江延看着他,轻轻说:“舍不得。” 他嘴角还带着笑,眼神却仿佛是化不开的郁稠。 舍不得给别人吃掉,只能让我一口一口地吞掉你的血肉。 顾临州起身朝他伸出手:“要不要去看看他们的进度,我们在偷懒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已经快搞定了哦。” 江延没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 时间倒回至顾临州与江延离开的那一刻。 苏容被江延推开后很快就被陆麒揽进怀里,陆麒扶好他,担忧地问:“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 苏容呆呆地摇了摇头,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陆麒,那个顾临州,好像有无效化的能力。我的道具都用不了了。” 陆麒皱起眉头:“怪不得他这么大胆……如果今天不把他杀了,以后一定会给我们添麻烦。” 而苏容却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他踮起脚在陆麒耳边羞涩地说:“其实,临州本性不坏。他大概是被江延蛊惑了,他并没有真的伤害到我……我猜他今天这样,也许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苏容的真心话。刚刚被顾临州挟持的时候他就在想,难道万人迷系统失效了? 这绝对不可能发生,除了原世界的主角江延可能会摆脱万人迷光环的影响,别的配角根本不可能。 于是苏容很快就想到了那种经典设定:实力强大的对手和你作对,其实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毕竟在这个游戏里苏容连npc的好感都能轻易获得,那些怪物有时候还会为自己伤到苏容了而感到自责。 顾临州刚刚不就差不多是这个态度吗?所以苏容心中了然,原来他也是想接近我,还特地拿江延来刺激我。 想到江延,苏容心中升起一股嫌恶,不知道江延这种人是怎么有资格成为主角的。性格胆小怯懦,不讨人喜欢,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游戏里还想慢慢升级活下去? 当然是做个笨蛋美人花瓶获得团宠地位才最有用。苏容冷冷地想,迟早有一天要让碍眼的江延死了,但在这之前,先把他好好玩玩再说。 陆麒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 苏容冲他撒娇:“别吃醋呀陆陆。” “好吧。”陆麒说:“他作为队友也确实能给你带来帮助。但是江延,就没必要留着了。” 苏容假惺惺地说:“其实,只要让阿延不能给我们添麻烦就好了……” 陆麒疼惜地碰了碰他的脸:“你只要善良天真就好,剩下的我来做。” 苏容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而那边的三人组看到苏容没事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之前对江延动手的那个卢宁问他的队友:“吴璋,狄飞,我们怎么做,要不跟着陆麒得了,免得另外两个人还对苏容动手。” 狄飞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便宜他们俩了。要是我们解决了问题,他们又能坐享其成。” 而吴璋却一直都没说话,直到队友问他他好像才反应过来,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听你们的,我们跟上。” 陆麒排行榜第一显然还是有点实力的。至少他也很快发现了后厨没有了任何食材而大堂还有两名值日生。于是他让那三人照顾好苏容,手中雷电涌动独自走向敌人。 第122章 电光一闪,在陆麒辗转腾挪间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实力不容小觑,不出片刻,那两个值日生就成为了不会动的烧焦“娃娃”。 苏容被围在人群中间,开心地笑起来 “陆麒好棒!” 吴璋垂下眼看着为陆麒欢呼的苏容,又看着护住他的卢宁和狄飞,口袋里攥着的那张纸条越来越紧。 只要有陆麒在,苏容的眼里就永远只会有他。吴璋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他只是万千玩家中最普通的一个,甚至不如卢宁和狄飞。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苏容,着了魔一样的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苏容只要笑起来,他就会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如果那个笑是只对着自己的…… 吴璋不由得想起,那个胆大包天到敢对苏容出手的男人。无疑他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卢宁还闷闷不乐地说过,哪怕那是个病秧子,也能靠那张漂亮的脸蛋让苏容对他另眼相看。 但是吴璋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没那么简单。因为他的异能,说鸡肋也鸡肋,说实用也实用。 他能看到一个人的杀业,有且仅有一次。 这在很多时候都是帮他判断一个人是否应该接近的重要指标。就像他在别的副本里第一次见到苏容陆麒和江延时那样。 江延是普通玩家一样的淡粉色,没什么实力。苏容是一片纯白的纸,在这个诡谲的游戏里格外明亮显眼。而陆麒则是一片深红,带着可怖的气息。 而今天,在他见到顾临州的第一眼时,他也下意识地用了自己的异能。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开过口说一句话——因为恐惧。 那个看起来羸弱的,漫不经心的人,覆盖着的是一片漆黑杀业。这份漆黑在吴璋眼里蔓延,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吞噬。 这并不是一个人能造成的死亡,吴璋的异能在潜意识里告诉他,哪怕毁了整个副本害死了所有玩家,也不会是这样可怕的颜色。 而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时候,顾临州把目光从他身边少年上移开,落在了吴璋的身上。 他弯了弯眼角,朝吴璋开口,声音很轻,可是就莫名能落在吴璋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 “你想杀死他们吗——?” “或者说,你想独自拥有你的苏容吗?” 第067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三) 吴璋当时没有说话, 他只是匆匆移开了视线,打定主意离这个人远一点,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然后就是顾临州制住苏容来威胁陆麒,从而离开这里。 那个叫江延的少年拉着他的手神情冷淡地走在前面, 顾临州笑着回头冲他们挥手道别, 在与吴璋错身而过时, 往他的口袋里轻轻塞了一张纸条。 吴璋不敢拒绝。他在角落里,偷偷打开了那张纸条。 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字迹张扬明媚,带着股莫名的潇洒。 / 陆麒杀死了那两个值日生,正准备把他们带到后厨进行处理时, 却听见了尖锐的系统提示音。 「玩家杀死值日生,获得游戏惩罚」 「请每位玩家迅速到最前排的桌椅就座, 认真选择自己的位置——」 「倒计时一分钟,现在开始」 “发生了什么?”苏容后退一步被卢宁和狄飞护住, 他带着点害怕问道:“值日生不是食材吗?为什么会产生惩罚?!”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只能按照系统的指示去做。只见陆麒身裹风雷迅速赶来, 一把将苏容带入怀中冲向窗口前排的座椅,而剩下三人看着多出来的缺口,也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急速狂奔。 此时,听到消息的顾临州正直接被江延揽住了腰,他尝试性的挣扎了一下,却听见江延冷冷地说:“你确定你能自己赶过去?” 他沉默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 江延的眼睛被垂下来的额发遮住了一点,他偏过头轻笑了一下, 神色晦暗不明。 “那就别动——” 江延话音落下的时候,周身凭空升起一团黑色的雾气, 把他们二人全数裹进。那片黑雾带着阴冷和肃杀的气息,厚重地翻涌着。 江延的手自上而下移动,覆住了顾临州的眼睛。不过这显然是多此一举,因为顾临州早就颇为乖巧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们比其他人都先到了规定的位置前。 黑雾散去,只是在江延自己都没有看到的角落,这片带着不祥气息的雾气恋恋不舍地蹭了蹭顾临州食指上的戒指。 顾临州眸色一沉。 “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江延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警告。 顾临州含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听话。 然后他在脑海中沉声道:“058,有急事找你。” 顾临州看着桌椅上面摆着的指示牌,上面有「心脏」「头颅」「上肢」「躯干」等等人体部分,于是他看了一圈,随意挑选了一个「头颅」坐下。 “不是要你认真挑吗?”江延随即在他身边的「心脏」坐下,这么问道。 “说得好像你认真了一样。”顾临州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而058此时正活力满满地在系统空间里问:“宿主什么事!难道说你遇到什么高难度副本要求助于我了吗?!” 顾临州听着他期待的语气,没有打击他说假如真的遇到什么我搞不定的高难度副本,估计你也帮不上忙。 第123章 他委婉地说:“目前还没有这个需要,但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江延这一世获得的新能力,好像并不独属于这个噩梦惊奇游戏,甚至和「厄瑞波斯」有点关联。” “……什么?”这个走向是058也没有想到的,他赶紧打开数据库进行查阅,半晌才说:“可是宿主,你的本体仍然还在时空管理局的监控范围之下,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顾临州沉默片刻,轻声说:“我知道了,也许只是个巧合。谢了,058。”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苏容一行人也全都到场了,不同于江延和顾临州随意地选择,剩下的五个人卡着最后的数秒坐在了选好的座位上。 安稳坐下后,卢宁讥讽地对旁边的顾临州说:“完成任务的时候没看到你们,惩罚时间倒是跑得挺快。” “是吗?”顾临州疑惑地歪了歪头:“如果不是你们触发了惩罚,我们至于跑这么快吗?” 卢宁被他堵的暂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重地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而陆麒则是沉声道:“这不是从一开始,就被你误导了吗。” 他抬眸对上顾临州的视线,露出一个嗜血的笑:“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合作杀死npc的游戏,能作为食材的,就只有我们彼此而已。” 顾临州笑出声:“啊,看来是我一开始就理解错游戏规则了,真抱歉呢。” “娃娃”确实是值日生没错,但是肯定有严苛的标准才能决定一个值日生是否会被当成食材。不然以他们在学校里的地位,普通学生是绝对不可能对他们出手的。 玩家共同努力制作饭菜,只是一句说得好听的话而已。 其下掩盖着的,是最后厮杀出来的胜利者把其他人做成食材的,一场弱肉强食的游戏。 只靠武力值的游戏,顾临州不太喜欢。 毕竟陆麒确实很强,虽然他知道这一世的江延肯定不简单,但显然江延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想法,大概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一直伪装。 而顾临州自己也没有想靠动手解决问题的想法,毕竟他要是动起手来,一个不小心过火了,后果自己都控制不住。 既然他们本质上还是学生,那杀死值日生肯定会有惩罚。顾临州在刚刚剑拔弩张的时刻种下了玩家应该合作的种子,关心则乱的陆麒和他人为了苏容的安全自然会相信,毕竟那可是万人迷光环啊。所以最后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值日生自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这样,好玩的惩罚环节应该就会开始了。 顾临州回答陆麒的同时,动作自然地掀开了在他们所有人都坐下之后,桌上被盖住的银色餐盘。 系统还没有宣布规则,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打开了那道餐点。 和他选择的座位相同,冰冷的银制餐盘里,盛放着的真的是一颗还粘连着血肉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头。那颗头的表面皮层被深深划开了一道伤口,露出惨白的骨头。 顾临州挑眉:“这看起来味道似乎不太好——”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刀叉在上面划下来一块腐肉,凑近了自己的眼前。 没人出声,所有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顾临州那张漂亮的脸和这样一块腐烂的血肉放在一起,无疑能带来巨大的冲击力。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颗人头甚至还自发地滚动了一下。现在他们才看清,这颗人头上的血管甚至还在跳动—— 它是活着的。 苏容捂住了嘴,非常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顾临州笑着把刀叉放在了桌上。没有说话。 系统提示音如约而至 「各位玩家面前摆着的食物,是你们队友身体的一部分,痛觉和触觉都与玩家本人相连」 「请品尝食物的味道吧!最后被推选出的那盘美食,将会成为今天的菜肴」 「倒计时三十分钟,开始」 真是一个……富有恶趣味的游戏。 顾临州微微偏头,把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他手中的餐刀就这样直直的插进了盘中头颅的正中央,深深地划开了一道切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顾临州无辜地把餐刀拔出来,在雪白的餐巾上擦了擦。 他弯了弯眼角,一脸好奇地问:“现在……是谁在觉得疼呢?” “我的这盘美食……究竟属于谁?” 陆麒绷紧了脸,一言不发。 假如每个人都对自己面前的食物造成一定的伤害,由主人承认这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占大多数很轻易就可以抱团把不喜欢的玩家投出去。 比如他们就想把顾临州或者江延投出去。 但显然他们不会这么做。 每个玩家都在极力隐藏自己身体的部位究竟在谁那里,因为这是一场无法用别的东西来威胁的投票游戏。假如陆麒暴露了,谁会不想把这个第一名干掉呢? 所以大家都在伪装,说不定一直到最后的投票时间,被投出去的人是谁,玩家都不一定清楚。 玩家只有三十分钟的游戏时间,此时众人纷纷掀开了自己的餐盘,开始尝试从上面找到一些线索。 “吴璋,我面前这只手上有颗痣,你手上有没有痣啊?” “啊……我,我好像没有吧。” “啧,那我直接切一刀看看谁能忍住!” 第124章 …… 江延看着自己面前的心脏,笑了笑,和顾临州一样非常淡定地拿刀直接划开了它。动作狠辣不留一丝余地,每一下都如同野兽的撕咬。 “嘶……”顾临州突然出声,他侧过身子和江延咬耳朵:“江延,下手这么狠,你不怕这是我的心啊,我要是疼死了怎么办?” 江延只要偏过脸就能擦过顾临州的唇,这是一个很暧昧的距离,顾临州故意带着点撒娇的气声落在江延耳边,带起一阵酥麻的触感。 江延指尖蜷缩起来,只能紧紧扣住手中的银叉。他垂眸看着盘中那颗带血的心脏,缓缓开口:“是你就更好了……顾临州,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切开看看。” 话说到这里,顾临州突然握住了江延的手,他引导似的让江延将掌心探入自己亲自撩开的校服衣摆。于是江延能感受到自己正缓缓贴近顾临州温热的身体,指尖一寸一寸地掠过他结实平坦的小腹,准备从下往上辗转,一点一点,让江延冰凉的指腹变得滚烫。 江延蓦地抽回了手。 顾临州压着他的肩缓缓笑起来,声音还带着点调侃:“江延,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心,怎么就把手收回去了?” “真的不想听听看吗,我为你跳动的心声?” 第068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四) 江延想, 顾临州,你那哪里会是为我跳动的心呢?面前餐盘里的那颗心脏正挤压出猩红的血渍,在江延的视线里变得生锈发灰。江延曾经被苏容往眼睛里灌过铅,那种感受是很奇怪的, 疼痛着看着自己的世界变得灰败, 最后完全失明。 剥落视觉的世界里倒映着的是另一个无能的自己。 于是哪怕现在江延眼中的世界是一片清晰, 他也觉得那些色彩无比暗淡无趣,而顾临州总是有点特别, 他身上的色彩太明亮,像撞进这个世界的彗星。 江延莫名想起,地理课上, 老师曾经举着考点纲要划重点,说哈雷彗星76年才会短暂地降临一次地球, 而等待一颗伦纳德彗星,要等8万年。 曾经那样平凡无趣的生活已经完全模糊在记忆里, 江延看着那颗跳动的心, 想, 如果真的是顾临州为我而生的就好了。 可是不是,江延很清楚。 他陷入了沉默,而顾临州也没有再和他说什么。 耳畔传来的只有苏容啜泣的哭声。 “疼……”苏容抓着陆麒的手,埋在他怀里撒娇。 陆麒摸了摸他的脸,低着头轻声问苏容:“哪里疼?” 苏容附在他耳畔,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这种直接告知答案的情况是不被系统允许的。规则说的是品尝美食,那至少明面上, 你就只能通过“品尝”来判断。 看他受委屈别人也着急,狄飞说:“苏容, 你看看能不能暗示一下让我们知道,我们保证不投你,不让你疼。” 陆麒冷冰冰地看着他,语气中压迫感十足:“是吗?你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不是以此来威胁他。”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狄飞怒气冲冲地为自己的辩护:“名为保护实为囚禁,你不觉得他跟在你身边不开心吗?” 换平常他是不敢这么和陆麒说话的,但是现在这个模式下陆麒的把柄可能就在自己手里。狄飞手里的餐刀游走在盘中的右臂表面,他冷哼一声:“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陆麒笑起来:“你同样也是。至于保护,呵,如果你有能力代替我保护他的话。” 在场的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被剥离出来的一部分确确实实和他们痛感相连,而他们还要伪装自己,毕竟在游戏里,谁都不可靠,除了自己。 苏容埋在陆麒的怀里轻轻颤抖,看到此情此景顾临州扑哧笑出了声,他好心似的问:“苏容同学,你是不是头疼啊?” “你别乱说……”苏容小声反驳道。 “我没乱说,你看我手里这个漂亮的头颅——”顾临州把它举起来向苏容展示:“你看,耳缘静脉已经被我划开了,如果我等会再在颈动脉放血,会更疼的。但是因为这只有颗头,所以说不定会一直挣扎一直痛下去……” 苏容抱着陆麒大声说:“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看起来像被吓到了,顾临州弯了弯眼角,放下了手中的头颅,笑眯眯地说:“真的不是你吗?那好吧。” 这个游戏,玩家不交流合作,就只能判断盘子里的那部分到底属不属于自己。如果属于自己,就要尽量转移视线投别人。如果不属于自己,那么最不会害自己的方式,就是把这个肯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投出去。 “如果……平票怎么办?”吴璋弱弱地问。 「随机选择一份美食」 系统和蔼地补充 「不过,本游戏没有出现过平票的情况哦」 “随机也很好啊。”顾临州笑着说:“把命运交给系统。” 没人回答他,一瞬间全场针落可闻。 “没人想这样吗?”顾临州耸了耸肩,“那好吧,我建议你们投我的这盘。” “你说投就投?”卢宁皱了皱眉。 “我怕到时候你们伤害到我男朋友啊——”顾临州拉长音调,“要是他被误伤怎么办,我只能说我确定投这个他不会受伤。” 言下之意就是,顾临州确定了这个东西的主人是谁。 也是,他一开始就猝不及防地对这颗头颅动了手,毕竟伤是他造成的,如果观察得够仔细,他很容易看出来到底是谁。 第125章 但是刚刚苏容那个害怕的样子,万一是苏容怎么办? 于是众多视线都落在了苏容身上,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苏容第一时间就举起了手,非常迫切地说:“我同意,我同意他的提议!” 他刚刚一副对着惨状富有同情心的害怕模样,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把那个人票选出去,他甚至没问过自己的队友陆麒。苏容一向对每个人都抱有善意,在大家心里他是最纯真干净的,可是在这一刻,他好像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 因为苏容没办法伪装,他太疼了,在这个游戏里陆麒没让他受过一点伤害,而现在他的肾脏在卢宁手中被刺穿,每一次呼吸都在痛。 陆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举起了手。 狄飞愣了愣,然后说:“那,那我也同意。” 反正头颅不是他的,这样最好。他也不想考虑别的什么队友,先举手再说。 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江延和顾临州之外的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没有任何人跳出来再转移视线,好像这颗头颅真的与他们无关。 不会……这颗头是江延的吧?顾临州这么说,就是为了甩掉他? 看着也同样兴致勃勃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的顾临州,江延沉默着垂下眼,然后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弃权。” 江延说,他弃权。 可是这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嘭的一声,顾临州银质餐盘上的那颗头颅恶趣味地蹦炸出五颜六色的礼花,他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顾临州正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宿主。”趁周围没人,058跑出来和顾临州唠嗑:“你为什么不趁刚刚把不喜欢的玩家投出去啊?只要你想,套话应该很容易吧?” “投出去死也太简单了吧。”顾临州笑了笑,“我来这里是为了避免动手的麻烦的,现在外面局势,应该很有意思。” 虽然顾临州目前也遇到了麻烦,毕竟他是真的要在这个空间里被做成一盘菜,不过……这个游戏召唤出来的居然是顾临州原本的身体。 他原本的身体根本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怎么把他当盘菜切顾临州都能忍。他看到盘子中的那颗头第一时间就乐了,无他,腐烂成这个样子的人的头颅一看就是他这个埋在土里不知道多少年人的身体。 所以顾临州果断选择把自己投出去,节省时间,也避免麻烦。 “毕竟江延下手真的挺狠的。”顾临州叹了口气:“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很难得啊。” “不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他真能一直对自己动狠手。”顾临州伸了个懒腰:“才说过他的身体属于我,现在却又自顾自地让自己疼痛。等会要好好罚他才可以。” “等会?我们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啊”058好奇地问 “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顾临州笑着说:“要是待太久,我怕江延哭鼻子。” “说起来,058,你知道一个人背叛最简单的理由是什么吗?”发现四周都没什么区别,好像隔着厚厚的屏障之后,顾临州干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在这片越来越灼热的黑暗空间里,笑眯眯地问。 058虽然不知道宿主在说什么,不过还是配合地说了不知道。 “是嫉妒。” 顾临州歪了歪头,说:“惩罚游戏还没有结束哦。” “我还没说,游戏可以结束。” / “怎么回事……?”狄飞奇怪地问,“不是,那真的是顾临州的头?他居然真的能为江延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用复杂的神情看向了还坐在座位上的江延,恋人的死亡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神色冷淡,甚至还伸手抓了一把顾临州座位上的彩带放在掌心把玩。 “真可怕……”吴璋喃喃地说。 “是,这种冷血的人确实可怕。”狄飞同意地点了点头。 吴璋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不过他说的,其实不是江延。 是时候了,吴璋闭上了眼睛。口袋里的那张纸条被他握紧在手心,因为冷汗的浸湿变得脆弱无比,只要轻轻一动,就会马上被撕毁。 “为什么系统没有宣布惩罚游戏结束?!” 苏容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他难以忍受自己的疼痛,搂着陆麒哭红了眼,结结巴巴地说:“我好疼,陆麒,帮帮我,我好疼。” “是不是,我们忽视了什么条件?”吴璋结结巴巴地复述:“倒计时三十分钟,最后被推选出来的那盘美食……” 最后被推选出来的美食? 陆麒神情一动,突然抬头问:“系统,告诉我,我们一共要选出几道美食?” 「亲爱的玩家,一共要选出两道食物哦,不过只有最后的那一份才能成为被挑选的美食呢!」 “那前面选出来的玩家呢?”江延平静地开口:“他会如何?” 「嘻嘻,当然是成为锅炉试菜的食材啦,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美食的味道」 「接下来,游戏继续」 “没必要继续了。”江延在位置上开口:“我提议—— “我提议投我面前的这一份,因为它代表的是陆麒。” 吴璋打断了江延的话,他一向拘谨的坐姿变得放松,蕴含着莫名的自信。 “各位的菜肴,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不想暴露的话,还是听我的比较好。” 第126章 第069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五) 一向没有存在感的吴璋骤然成为了视线的中心。他的目光穿过众人望向陆麒, 眼角还带着一点自得的笑意。 江延要说的话被他堵了回去,只能沉默地观赏这一出好戏。他摩挲了片刻抓在掌心的那几片彩色缎带,皱眉不语。 而那边陆麒则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说:“你确定么?在这种时候虚张声势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可以觉得你猜对了。”陆麒八风不动, 神色什么的都一如往常, 没有变化:“如果你真的知道大家代表的食物, 直接说出来,我们就能知道你是真是假。” 卢宁和狄飞显然产生了动摇, 他们拉了拉吴璋的袖口,低声说:“没事干嘛去惹陆麒啊?” 吴璋叹了口气,说:“全部说出来那岂不是想投谁就投谁?我也不可能直接把自己的筹码扔掉吧?既然大家不相信我, 那我就只说认出你的原因。” “如果你们还是怀疑我在虚张声势的诈人,打着想看到时候会有谁跳出来反对来套话的目的, 那我们就匿名投票好了。” “怎……怎么匿名?”苏容小声说。 吴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水性笔,笔尖在指尖轻轻旋转了一圈, 向江延伸出了手 “江同学, 借你手里的彩带一用?” 江延下颌微微扬起, 垂眸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把吴璋打量了一遍,然后一言不发地把那些缎带放在了桌上。 于是吴璋笑了笑,他把水性笔和缎带递给了最那边的苏容,侃侃而谈。 “我先说说我是怎么确定我面前的左手是陆麒的吧,我擅长观察人,刚刚举手投票的时候,陆麒先生犹豫了一下,最后举起了右手。” “但是, 在没来到食堂的今天上课的时候,你回答老师问题都是举的左手。” 吴璋展示了一下自己盘中伤痕累累的左臂, 说:“所以,我能确定这就属于你。” 陆麒不爽道:“空口无凭。” “怎么,你心虚了?”吴璋反击。 明明是他们两个的针锋相对,可突然狄飞却有了非常严重的反抗之情。 他说:“吴璋,我们非要惹陆麒干什么?我真的怕报复。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我不投他,要投……就投我面前这个。” 陆麒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须臾,微微笑了笑。 卢宁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是听吴璋还是狄飞的,但平常他们三人中做决断的都是狄飞,他觉得狄飞不投陆麒肯定有重要的理由。 可吴璋说得信誓旦旦…… 算了,卢宁咬了咬牙,这种时候,还是弃权吧。 水笔和纸条已经传到了江延那里,只见他不假思索地在上面写上答案之后,系统的提示音愉悦地响起。 「玩家陆麒获得三票,宣布淘汰」 “怎么可能——”陆麒猛地起身:“我的手根本不在吴璋那里——” 陆麒是故意在投票的时候举起右手的,参加恐怖游戏的本能让他就算当时以为游戏要结束了,也在伪装。这也成了他能够自信骗过吴璋的原因。 属于他的其实是狄飞盘中的右手,而狄飞这么激烈地跳出来拒绝吴璋的提议,是因为他知道吴璋盘子里的是他的左手。 在陆麒的设想里,吴璋和江延会被一直误导下去,以为吴璋盘子里的那左手属于自己,他只要跟票,最后淘汰掉的就是狄飞。 卢宁不可能放弃淘汰陆麒的诱惑,就算碍于狄飞反对的压力也只会选择弃权,而不会选择乱投票。哪怕苏容为了保护陆麒跟票狄飞,也不会真的把陆麒投出去。 「玩家江延,吴璋,狄飞选择狄飞玩家面前的美食,玩家卢宁弃权,玩家苏容,陆麒选择吴璋玩家面前的美食」 系统冰冷地播报出结果,陆麒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江延和吴璋。 所以吴璋根本没被骗,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吴璋笑眯眯地说:“我确实是一直在虚张声势,但就结果来看很好用啊。我都说我要投谁了,后面提出的匿名投票又不能真的避免像刚刚狄飞那样跳出来反对影响全局的情况。” “但是可以保证……陆同学以为自己掌控全局,把我们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看,你不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吗?” “不过,与其用这种愤怒的眼神看着我,你更应该在意的,应该是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苏容同学,也毫不犹豫地投了你吧?” 陆麒眸中透着血色,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瞬,转头看向结结巴巴解释的苏容。 “我不知道……我没弄清楚,陆陆。”苏容小声地离他远了一点,干巴巴地解释。 系统的惩罚如约而至,陆麒冷笑一声掏出两张卡牌:“虽然狄飞是为了保护自己选择不投我,但是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吴璋,你惹不起我!” s级卡牌「免疫」和「替换」 哪一张都能让陆麒免于这次惩罚,这也是他最大的底牌。并且之后,他会让吴璋付出戏弄他的血的代价。 可是,道具没有生效。 吴璋站在原地,他那张谨小慎微的脸此刻变得格外狡黠,这个宛如变了一个人的玩家有点不适应地摸了摸空无一物的食指,然后向陆麒眨了眨眼。 “道具禁止哦,陆同学。” 砰的一声,陆麒消失在空气里。而顾临州消失时那片五彩斑斓的彩带,并没有出现。 第127章 / “厉……厉害啊,吴璋。”卢宁和狄飞全都愣在了原地,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似乎全程都能运筹帷幄的吴璋。 而这个时候因为陆麒的离去跟在他们身边的苏容也迅速点了点头,他眼睛里好像带着星星似的,特别楚楚动人。苏容曾经崇拜的对象是陆麒,现在这份崇拜又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打败陆麒的吴璋身上。 谁知道吴璋只是冲他笑了笑,突然转身走向一边的江延,把他拉到一边。 “为什么……去找江延了?”苏容精致漂亮的脸蛋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份愤怒隐藏在了委屈之下。 狄飞想了想,冲他解释:“刚刚江延不也和吴璋投了一样的票吗?说不定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现在要去兑现承诺。” 确实,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苏容冷漠地想,陆麒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来,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同样强大的依附对象。 / “有事么?”江延神情冷淡,那双如同落雨洗过的琉璃一般的眼睛正懒懒地掩在单薄的眼皮下,格外不近人情。 啧,原来和别人说话是这样的……感觉也挺有意思。 吴璋看着江延,带着点笑,格外冒昧地开口:“江同学,既然你男朋友已经不在了,你有考虑过红杏出墙这件事么?” 江延抬眼冷冰冰地看着他,半晌,好像是被气笑了,十分不爽地偏过头说:“你比我那个不知道跑哪去的男朋友,还是差了点。” “差在哪里?”吴璋歪了歪头,好奇地问。 “脸。”江延从唇间利落地吐出一个字,然后说:“顾临州,别顶着这张脸这样和我讲话。” 吴璋——不,应该说短暂借用了一下吴璋身体的顾临州笑了笑,说:“什么啊,一点角色扮演的情趣都没有。” “一直配合我,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江延没有说话,摊开手把他抓在手里还剩下的那些缎带全部扔进了顾临州怀里,评价道:“系统没有你这么有恶趣味。” “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那堆文艺汇演的箱子里顺手抓的,不觉得很可爱吗?”顾临州笑着把它们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连带着的,还有吴璋口袋里的那张小纸条。 “你能短暂控制别人的身体。”江延轻声说:“这不是很厉害么,顾临州。” 就像在医务室控制着那具人体标本一样。 “要别人心甘情愿才可以啦。尸体的话效果没这么好哦。”顾临州看向那张被撕碎的纸,上面的话拼凑起来,是这样的。 「我帮你杀了陆麒,你只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顾临州笑着张开手,纷纷扬扬的纸片落进垃圾桶里,掩盖掉了一切发生过的痕迹。 “所以还是要你来保护我啊……”顾临州看向江延,轻声说:“一会见,男朋友。” 江延的手随意地插在校服口袋里,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顾临州好像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似的,认真地问:“江延,陆麒以前欺负你的时候,疼吗?” “……”江延没来得及回答,因为眼前的吴璋突然脚步虚浮了一瞬,然后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站着的神色晦暗不明的江延,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江,江延?”吴璋摸了摸鼻子:“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江延不再看他,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顾临州的眼神是没办法模仿的,哪怕在吴璋的身体里,他看向江延的眼神,也好像总是似有似无地蒙着一层名为心疼的雾。 虽然江延知道那些心疼可能也只是他天衣无缝表演中的一环,但是每每对上顾临州那看起来好像真的珍而重之的目光,江延都忍不住想说,顾临州,其实我很疼。 他朝着后厨走去,凭空被架在火上烤的厨具叮当作响,他知道顾临州就在那里。 而回到了自己身体里的顾临州,正慢悠悠地起身,没有知觉似的靠在被烧得通红的墙壁上,看着在沸水中挣扎的陆麒。 平日总是带着懒散笑意的顾临州,现在的神情却带着一种甚至有点天真的残忍。 他缓缓地朝陆麒开口,轻声说:“虽然我不太喜欢动手,但是陆同学,把你一片一片剜下来这件事,我很乐意为我的小男朋友代劳。” 第070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六) “你……?”陆麒在滚烫的沸水中挣扎了一下, 虽然在水中无法使用异能,但他身上能用的道具还有挺多,比如曾经在某个水下副本获得的保护气泡,不至于让他现在太狼狈。 他粗略地观察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口煮沸的大锅里——毕竟是食材嘛。 而顾临州站着的空间正好就是这片沸水的尽头, 那是一块银与黑的交界处, 顾临州脚下烧红的黑铁和时不时传来的油花爆炸声响也不难看出,他应该是被放到油锅里炸了。 自己下油锅了还有闲情逸致嘲笑别人, 陆麒心中讥讽,真是胆大包天。 他拿出的道具让他暂时不会被过高的水温而影响,陆麒看了江延一眼, 直接沉入沸水中迅速游动靠近顾临州所在的边缘。 水面突然变得平静,只有咕咚冒出的水泡在不安分地沸腾。顾临州笑了笑, 没有挪动他的脚步。 第128章 沉默无言的一分钟过去了,就在顾临州蹲下向前探身去查看情况的那一瞬, 陆麒从水中暴起, 他肌肉虬结的手臂狠狠拉住了顾临州的衣领, 依靠整个人的重心往下,想要把他死死按进水里。 顾临州好像根本没有料到陆麒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略微显得瘦削的体型在陆麒突如其来的爆发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就这样整个人都被拖进水中。 带着高温的沸水一瞬间淹没了顾临州,陆麒是抱着把他拖下水杀死当替死鬼,然后再自己上岸寻找办法的心思,完全没有任何留手。 他松开手,顾临州连挣扎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被沸水烫过的声音,他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不可否认, 顾临州确实有点聪明。但要在这个游戏里活下来,只有聪明是完全不够的。 陆麒没有再管他,双手撑住了锅的边缘,准备翻身而上。 就在此时,整片水域发生了变化。原本泛白的汤一样颜色的沸水开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红色的涟漪,黏稠至极,如同血液一样把陆麒的周身染成了通红。 他身上的水泡好像抗压到了临界点,被挤压之后倏地一下破碎炸裂,陆麒整个人暴露在这片红色的水域里,却发现原本极高的水温变成了刺骨的寒凉。 冷得像神话中那一片幽冥之水,分隔开人世与地狱。 他被黏稠的血液卸去了向上的力气,无论怎样使力都逃不开这里,而这片血色的涟漪还在向外扩散,陆麒咬了咬牙重新潜入水中,准备向远方游去,来和这诡异的血液竞速。 可是当他潜入水下的时候,他看见了摊开双臂懒散沉在水中,还带着笑意的顾临州。那个男人的长发在鲜红的水中漂浮开来,如同某种诡异的藻荇,或者是那些故事里诱人溺亡的水鬼。 陆麒忍不住心慌。 隔着浓稠的血色,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攀住了他的皮囊,这片血水越来越浓,血液的腥气无孔不入,让他无法呼吸。 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的手,在水里泡久了的皮肤总会显得有些发白发软,而陆麒抬起手,发现自己的皮囊像硬生生地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扒掉了一样,开始迅速腐烂溃败,像烂泥一样溶解,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他毫不怀疑这比千刀万剐更加痛苦,水是无处不在,伤口也无处不在。他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能和这里的水融为一体,于是有自主意识的一样从血管中逃逸,突破已经被腐蚀的肌肤,从他身体里消失。 再在这里泡下去,他整个人连骨头都会被浸烂。 陆麒挣扎着向上想要浮出水面,就在他刚刚露出头迫不及待地呼吸外面空气的时候,一道冷得像是淬了冰的声音幽幽出现在他耳后 “好玩吗?” 顾临州带着点疑惑地伸手按住了陆麒的头,唇边勾起一个绚丽的笑。鲜红色的血水从他脸颊旁划过,湿漉漉的长发被他撩开露出苍白又明艳的五官,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美。 顾临州一边这么说,按着陆麒头的手一边往下一按—— 陆麒被那些仿佛有自主生命的血水狠狠扯进水中,他换气仓促,口腔中涌入那些令人窒息的血水,一片朦胧中他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溃烂…… 然后力道消失,他又重新浮出水面。 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抬头他都挣扎着呼吸外面的空气想要逃脱,但是没有用,顾临州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把他重新拉入水中。 每一次他都能看见自己身体的糜烂,如同泡发的,被抛弃的垃圾。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意识模糊口鼻发青,面容浮肿到快要看不清自己本来的面目,直到这样,顾临州才勉为其难地收回了手。 顾临州垂眸,笑靥冰冷,他像个颇为偏心的判官,冷漠看着陆麒痉挛地翻滚着身子,然后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没让你死么?” “两个小时四十二分,这是你坚持的时间,但是只是当时江延的三分之一不到啊,陆麒。” 江……延……? 被巨大痛苦折磨着的陆麒,想起了他在那个水下副本的事,就是在那里,他得到了能在水中保护自己的气泡道具,和苏容一人一个。 但是是怎么得到的呢? 因为江延。 这事发生在这一世顾临州和江延重新回到游戏之前,同样的故事上一世也曾经上演,也许这次故事的走向还要更糟糕,因为没有了顾临州。 / 那个副本,叫迷失的亚特兰蒂斯。 马上要遭遇最终boss的玩家四处溃逃,他们夺走了人鱼的珍宝,当然要获得这座水下古城的诅咒。 还拥有着双腿的玩家在古城里夺路狂奔,很快能在这座古城里自由行走的时间就会消失,他们将完全置身于三千米深海海底,巨大的压强和无法呼吸的深海会把他们每一个人杀死,他们必须要在短时间里找到另一个关键道具:人鱼的庇护。 陆麒和苏容也是这群焦急玩家中的一员,他们把整个团队分成了不同的小队,在古城里继续探索。无论是逼迫npc也好,还是用道具寻宝也好,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他们必须拿到关键道具。 江延理所应当地成了单独行动的那个,没人觉得他能找到关键道具,也许就算大家找到道具了,都会忘记分给他。 第129章 苏容和陆麒更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能用来找到线索的工具被他们慷慨地借了出去,但没有一个都在江延的手里。 他本来就不重要。 所以江延只能一个人在这座水下古城的残骸里探索,蓝得发黑的海水笼罩在他的上空,那些奇异的鱼群缓缓游过,或狰狞或平静,倒也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看着这样的景色,江延莫名停下了脚步。他并不是想放弃,哪怕受到再多的威胁和苏容的折磨,江延都没有想过放弃。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从这个可怕的游戏出去,回到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正常的人生里。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分钟,在这个痛苦的游戏里,奖励自己一分钟,能够心无旁骛地欣赏从未见到过的景色。 江延抬眼静静地看着这片海,有着漂亮尾鳍的鱼群慢慢游弋在他身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想用指尖碰一碰那些和自己全然不同的瑰丽色彩。 “最好不要碰哦——”突然发出的声音从断裂的高塔上传来,受到惊吓的鱼群一摆尾,很快游离了江延的身边。他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破碎的钟塔边上懒洋洋地斜斜坐着一条人鱼,淡粉色的长发被他自己编成了个有点歪歪扭扭的长辫,而腰际以下是一条长长的鱼尾,鳞片宛如折射阳光的贝壳,缤纷漂亮摄人心魄。 在童话里,这应该是一条很漂亮的美人鱼公主。可惜在恐怖游戏里没有人鱼公主,只有人鱼王子—— “顾临州?你……没死?”江延疑惑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无他,在这个副本里玩家是会被人鱼怪物同化的,只要被强大可怕的人鱼撕咬,或者沾染过它们鳞片磨成的粉,就会变成没有灵魂的怪物,在这座水下城市里追杀曾经的同伴。 顾临州在游戏开始的前两天就被同化了。因为苏容曾经“无意”地把人鱼鳞片磨成粉,放进了玩家仅有的饮用水中,然后分享了出去。 江延看到过他的动作,但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会是死亡条件,江延也没有想过顾临州会喝下苏容递过去的水。 他站到顾临州面前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顾临州不仅一口气把那杯水喝了个精光,还想要再来一杯。 “还有么?”顾临州无辜地问江延。 “你……”江延本来想说那杯水可能有问题,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叹了口气,说没有。 “苏容的水,你还是别再喝得好。”江延硬邦邦地这样提醒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人。 后来,就是一个夜晚玩家被异化成为怪物,在黑夜中大开杀戒。苏容不忍地流着泪和陆麒杀死了昔日同伴的俗套故事。 江延在保命战斗中有走过神,他想看看有没有一条粉头发的人鱼,但是没发现。 可能是被陆麒杀了。 江延这么想。 可是现在,变成人鱼的顾临州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别的人鱼都是长着獠牙和血盆大口的怪物,顾临州…… 可惜江延小时候没人给他讲过童话故事,不然他应该能描述出顾临州现在像什么。 “那种鱼——”顾临州悠闲地抬了抬手:“是食人鱼哦。江延小朋友,没有人告诉过你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吗?” “……”江延的一分钟空闲时间到了,他一边穿梭在到处都是尖锐碎石的残骸中寻找人鱼的庇护,一边抽空回答顾临州的话 “谢谢,你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我这个道理。” 他话中带着点不软不硬的刺,顾临州听完倒是特别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说:“那你就是在夸我漂亮咯,真乖。” 倒也是挺自恋的。 江延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他非常高效地扒开那些乱石碎块,像这样不免手上就被刺得鲜血淋漓。不过这点小痛对江延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已经比那些故意造成的伤口让他舒服多了。 “诶。”顾临州从钟塔上跳下来,他美丽的鱼尾只轻轻动了一下,却直接就来到了江延的面前。他颇为轻佻地用已经长出长甲的手勾起了江延的脸,看着江延想要躲开的神情,还恶趣味的掐紧了一些。 于是江延的脸马上泛起一片绯红,甚至隐隐约约要渗出血迹。不过江延并没有在乎这一点,他只是叹了口气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找到人鱼的庇护逃出去才行。” “这么着急……”顾临州凑近了一点,他那张因为变成人鱼而更添上三分映丽的脸让江延有一瞬间呼吸停跳了一拍,然后顾临州微微舔了舔唇,笑眯眯地说:“你把我哄开心了,我才能放过你。” “怎么才能把你哄开心?”江延不动声色地问。 顾临州歪头想了想 “比如……撒个娇?” “我不会。”江延干脆利落地回答,他微微垂眼,把自己的视线藏在额发的阴影中。 “我不会哄人开心,别人说我唯一讨人喜欢的方式,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顾临州无趣地松开了手,他看了一眼天空,说:“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发现你真的很无聊诶,江延。” “嗯。”江延平静地认同了他的这句话。 于是顾临州也没有留下,他转身没入深蓝的海水中,只是过了片刻,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摆尾流畅的转过了身。 “江延,你知道为什么那个道具叫人鱼的庇护么?” 第130章 江延神色一动,心想难道…… 下一秒,江延怀里就多了一颗沉甸甸的宝石:“看在我用不到的份上,送你了。” “不会撒娇的话,下次学会了再来补上求我。” 江延沉默地看着怀里那颗晶莹剔透的好像眼泪一样的水晶,再抬眼时顾临州已经消失不见,唯一能够捕捉到的,是视网膜里那片淡淡的粉,交织在深蓝中。 他没有多想,带着关键道具就直接上浮准备离开水下亚特兰蒂斯,可是就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通过监察道具监视到江延拿到了人鱼庇护的陆麒和苏容就出现在他面前。 江延那一瞬间想的就是不能把道具交给他们,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自己一个人活着出去,可是没有办法,在这座古城里陆麒还可以使用他的雷电异能。 江延挣扎着逃离的那一刻就被雷鞭扣住了脚踝,巨大的痛苦沿着骨髓传入大脑,让他狠狠皱起了眉。 “阿延,不可以这么自私的呀,不可以抛下同伴哦。”苏容在一边委委屈屈地煽风点火。 于是陆麒把他狠狠扯下,拿走了他怀里的人鱼庇护,用复制道具复制了一份分给苏容,剩下的放在了自己手里。 他们相拥着上浮,然后在脱离古城水面的那一刻突然回头看向被雷鞭带上来的江延,思索片刻后,陆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轻声说:“既然你都跟上来了,那我就顺便教教你怎么像小容一样善良——” 江延被他反复按进不能呼吸的水里,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到亚特兰蒂斯崩塌副本结束,整个水底都无法呼吸时,苏容还贴心地在他撑不住要换气的时刻给他用人鱼的庇护续命,以便陆麒能继续这场折磨人的有趣游戏。 善良,何其可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玩腻了,于是撒手抛下不能动弹的江延,转身游向水面。 而江延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皮肤被浸得发软发白,再看着自己被抛进深不见底的海底,他用着仅有的最后的力气是抬起手而不是挣扎呼救,不为别的什么,可能只是想趁着快要死了去碰一下那些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漂亮的鱼群吧。 在三千米深的海底,连呼救都是徒劳。 可是在江延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他被一道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搂住了,大片瑰丽的粉色在他眼前划过,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了顾临州那张无比漂亮,却带了点无奈的脸。 童话里说的其实也不全都是假的,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鱼公主,原来在你绝望的时候,真的会有人来救你。 不过后来的江延还是有了极度怕水的习惯,他没办法忘记那暗无天日的快七个小时的折磨,在死后漫长的地狱生活里江延想克服自己所有因为胆怯造成的弱点,自然也就包括这一段回忆。 可是回忆总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也许昨日,也许明天。 第071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七) 陆麒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融化于这片血水之中, 就像顾临州说的那样,他真的被水流一片一片地剜成了肉泥,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陆麒闭上眼之时满心都是惶恐与害怕,直到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灼烧感和水流争先恐后涌进呼吸道的真实刺激。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一滩化掉的血污, 而是在奶白色的灼热汤锅中以一个潜行的姿势停在水里。他清晰可见的, 是被他拉入水中之后不断下沉着的,闭上眼眉目安然的顾临州。 看到那张脸陆麒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泛上了惊惧, 他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吗,可是这样的幻觉和真的死了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陆麒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理智告诉他他必须上岸远离顾临州, 否则他迟早会因为那个恐怖的幻境崩溃。 他没有再停留,而这一次也幸运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松翻上了岸。水底的顾临州像个已经失去生机的精致木偶, 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陆麒在黑暗的空间中摸索,雷电异能从他手中浮出, 与此同时, 带着刺啦声音的系统音响起 「食堂规则副本——已经重新链接——重新——出现未知错误——」 如同血液一样冰冷的水底再次浮现在陆麒的脑海中, 那样的蚀骨之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分不清,而就在此刻黑暗的屏障突然被被骤然出现的翻滚着的黑雾吞噬,陆麒电光闪过也无法阻挡那些雾气前进的攻势。 银雷被纯粹的黑淹没,陆麒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噩梦跳到了另一个噩梦,他在黑暗中如同蝼蚁一样盲目溃逃,求生的本能让他觉察到那片雾中满满的杀意与可怕。 「请——迅速离开食堂规则副本」 游戏系统的冰冷电子音格外明显地传来,下一刻,黑雾绞碎了系统制造出来的屏障开始强势入侵, 陆麒被强制登出脱离,在他仿佛要坠入无间深渊的那一刻他突然在黑雾中看到了一张脸。 在碎片摇摇欲坠的悬崖之上, 那个人微微侧头,给了陆麒一个冰冷又轻蔑的眼神,如同丛林中的野兽蛰伏至今,发现一只将死的蝼蚁。 那张脸是……江延。 陆麒坠落在地,骨骼因为疼痛发出的哀鸣提醒着他回到了副本现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到了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 第131章 “陆麒?你,没事?” 同样在食堂的阶梯下,惊魂未定的苏容,抓着吴璋的手,叫出了陆麒的名字。 / “真麻烦。”江延看着面前做得太过火把整个食堂副本都吞噬掉的黑雾,微微蹙眉。 本来只想用相对正常的方法找到顾临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食堂副本发生了剧烈反应,让系统强制清除所有可能错误,导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江延被发现了。 他不太想让系统太早注意到自己,好在大副本里的内置规则副本相对独立,信息传输有时间差,所以,速度够快整个毁掉的话,问题不大。 就是放过了陆麒。 不过没关系,江延想,慢慢玩,才最折磨,也最有意思。 江延抬眼,顾临州,他找到了。 / 出现在江延面前的已经是一片血色的湖,哪怕这个小副本已经被损毁,但凭空出现的湖无法被作为bug清除,而顾临州就在这片湖中央。 江延身上弥漫着的黑雾卷入湖中,可是悄无声息不掀起半点波澜,半晌后竟然全部都成为了这片诡异血湖的养料。江延原本插着口袋淡定的神情突然变得冷凝,他上前两步单膝跪下伸手掬起一捧湖水打量:“顾临州这是又把自己玩到什么东西里去了……?” 事情的发展也许已经脱离了顾临州的预料,开始往危险的方向蔓延。江延低声骂了一句,想也没想散去身上黑雾,手撑岸边直接翻入这片危险的湖水之中。 江延曾经怕水,但是那段记忆已经被他按在了脑海深处无法兴风作浪,只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刺激着他的肌肤,让他无端感到烦闷。 如血一样的湖水水底却干净澄澈,好像那样的诡异只出现在湖面,江延任由自己下沉,然后,他看见了长发如云般在湖水中四散的顾临州。 江延一时间有点恍惚,顾临州的脸并没有因为被沉入水中而有什么痉挛变形,相反,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天生就生活在水中的人鱼一般。此刻,他似乎像终于从梦中苏醒一样,缓缓睁开了眼。 这个场面击中了江延,明明是他来找顾临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画面模糊变形,似乎好像是自己被困在无边的深海里,幸好有人从海面降临,如同来拯救你的魔鬼。 曾经的江延被禁锢在谁的怀抱里,体温渐渐回暖,他的本能促使他去寻找更多救命稻草,慌乱间却被一只手扳过脸颊,在唇边渡过一个还带着藻荇芬芳的冰冷的吻。 回忆纷至沓来,而此时此刻江延也已经握住了顾临州的手腕,他微微使力把还在下沉的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带着顾临州浮出水面。 江延跪坐在岸边,好像被救的是他而不是顾临州一样,他的黑发被水打湿散在耳际,指尖忍不住发抖,好像是心已经忘记了恐惧,但曾经身上的痛还自作主张地记得。 他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很狼狈。 而这一切对顾临州来说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那么简单,他看着面前像落水的小猫一样神情苍白但是格外漂亮的江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江延。”顾临州伸手摩挲过他的侧脸,让他微微抬头和自己的眼睛对视。而这一瞬间江延从混乱又仓促的记忆里抽身,他无端想起天文课上老师说黄昏的蓝调时刻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色彩,可是在这样的瞬间他看到了顾临州的眼睛,那是一片脆弱又冰冷的斑驳的蓝。 于是江延心想,这才是我能看到的独一无二的色彩。 他平静下来,顾临州看着他像某种只有本能的小动物一样去拿脸贴近自己的脸颊,一言不发地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无奈之下顾临州只能撩过江延过长的发丝,吻了吻他翠色眼瞳下的伤疤,用疼痛告知他自己的存在。 顾临州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江延,他们在这一刻无比温柔地相拥,心跳飞溅,连骨骼都在相互纠缠。江延想起来曾经在亚特兰蒂斯无人海底顾临州给予的拥抱和亲吻,于是他松开了下意识环抱着顾临州的手臂,心想就这样吧。 原来他已经得到过顾临州的拥抱了,在那么弱小的时候。 顾临州觉得他在害怕,他知道江延有无法摆脱的回忆,于是他抬手揉了揉江延的头,说:“这次做得很好,对不对?” 此时江延在顾临州怀里肩胛轻颤,于是顾临州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掌心温柔地碾出一寸一寸的纹路。他恶趣味的一定要听到江延的回答才肯善罢甘休,于是从下至上划过江延手上的伤疤,逼出人又一次战栗。 顾临州发尖和肌肤上的水珠还在缓缓滴落,江延的皮肤和伤口却俨然如同一方正在翕合汲水的纸帕,贪婪地汲取顾临州身上的一切,哪怕这会让他的陈伤再次溃烂。 他意识到顾临州于他就是如此,犹如千百道无法愈合的陈伤,需要痊愈,但身体的主人尽力拖延。 江延曾经以为自己对顾临州的感情是恨,因为他在顾临州的手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那种恨和对苏容还有陆麒的又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怨,怨顾临州拥有江延没有的一切,怨自己,因为他们完全不相配,连站在一起都那么令人发笑。 顾临州比江延想得更好,在此之前江延想毁了这个游戏和这里面所有的人,他想过拉着顾临州一起下地狱。 但在这一刻,他放弃了。 第132章 在顾临州遇到未知危险的那一瞬间,江延停摆多年的心感受到了持续传来的钝痛,他意识到也许他真的有点可悲地喜欢上了一个并没有付出太多真心的人。 可是江延庆幸自己应该还没有太喜欢,所以他能放顾临州走。 江延唇缝微启,漾开一阵苦涩的顿停。他哑然片刻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低声的呢喃里,顾临州却听得很清楚。 他说:“顾临州,我们到这里结束吧,我放过你了。” …… 一阵良久的,令人惶恐的沉默。 江延想退出顾临州的怀抱离开,可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秒,顾临州伸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的腰逼迫他回到自己的怀里。江延在手足无措中被顾临州托着脸亲吻,那个人的神情仍然淡定冰冷,好像他并没有在和江延做亲密无间的事。 这个吻无比腻人,能从脊骨生起颤栗,慢慢浸润神经。顾临州掐着江延的手因为用力蔓延出了青筋,舌尖的痛楚刺激着江延的理智,鲜血从他的唇角流下,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的兴奋里。 顾临州用鲜血与骨肉打造了一座阴翳的囚笼,他原本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就这样冷漠地看着逐渐沦陷的江延。 顾临州心想猫这种东西总想着往外跑是主人的默许和情趣,但是一旦真的觉得自己能跑掉,那还是关回去比较好。 江延的眼里弥漫出氤氲的泪水,顾临州分开用指腹抹去自己唇边江延的血,垂眸讥讽地笑了一下。 “江延,我没说放过你啊。” “自己曾经求来的誓言,想反悔?” 第072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八) 江延自己忘掉的东西, 顾临州倒是记得很清楚。 毕竟无聊工作结束的那天总让人印象深刻。 小世界的主角能成为主角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但是在顾临州看来,苏容这个万人迷主角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连刀都拿不稳。 根本不需要用力地卸掉苏容手里防身的小刀后,顾临州直起身, 用脚尖把被怪物贪婪地啃食掉下半身的苏容踢到一边, 顺便颇有爱心地帮他翻了个身。 “奇怪——”顾临州歪了歪头:“按理来说我并没有做得太过分, 这种程度你就逃不掉了吗?这个小世界,是怎么选出你这种主角的?” 苏容伸出手, 死死抠住地上的沥青,想要挣扎着逃离这里。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npc怪物的好感度那么高,为什么还会伤害自己?为什么顾临州会不受自己的迷惑?他只是个独来独往的病秧子, 怎么能做到利用整个游戏副本来杀死刚刚还胜券在握的自己? 要是顾临州知道苏容现在想什么,应该会轻笑一声, 然后告诉他:“现在在吃掉你身体的那些怪物,他们都很喜欢你哦。” 他们甚至过于喜欢你——这样的怪物的爱, 邪神的爱, 你能承受得了吗? 不过苏容现在最想弄清楚的还不是刚刚那些, 他痛苦地抬眼,看向刚刚还受他折磨倒在墙根边上的江延,心里涌起无端的愤怒。 凭什么,明明我已经把真正的主角贬到尘埃,我应该站在这个故事的顶端,怎么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顾临州看他死到临头终于摆出一副还算坚定的“死不瞑目”的表情,并不像以前那样惺惺作态,莫名觉得有点新奇。 他漫不经心地把手插回口袋里, 正好摸到一颗058特意准备的怕他低血糖晕过去的薄荷糖,于是低头剥开糖纸送进唇间, 在动作间看到了苏容目光所及之处躺着的那个人。 顿了片刻,顾临州恍然大悟,啊,是那个总是被欺负的江延。 随着副本的难度上升,陆麒和苏容莫名其妙开的挂也越来越多。原本顾临州作为“反派”,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要把主角玩死,而是让他们获得成长。但谁让他脾气不好呢?小世界里惹到他的主角一般活下来的概率都不太高。于是顾临州一边应付着058,一边阳奉阴违地准备把苏容弄死。 不免就有点忙,后来他和江延见面的次数也几乎再没有过了。 一开始顾临州还在副本里找乐子,随手招猫逗狗——江延就是顾临州逗的这个猫和狗。 虽然小孩人长得像发育不良看不出品类的猫——这一点总变成猫跟着同事迦楼扶桑的058很有发言权——但好歹也算牙尖嘴利。身上带了点刺,调教起来才好玩。 不过……江延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又不太一样,大概是被欺负太多,已经养成了一种独特的生存之道。顾临州知道他想的也许是忍到能活着离开游戏,然后把这里一切都当作一场梦。 但他看着被苏容欺负着的江延心想,再这样下去,你肯定没有以后了。 他曾经也平静地对江延说出过这句话,可是江延当时只是低头攥着衣摆,轻声说:“你不懂,顾临州,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很多东西。” 江延什么都没有,他的反抗微不足道并且可笑。 哪怕是当时的顾临州,也只是觉得,江延没有别的人那么讨厌。但他没有多余的善心,说过了,就没有了。 他在脑海中把江延放在了一边,不过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苏容让人讨厌的程度还真是能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底线。 顾临州轻轻啧了一声,抬腿从苏容身上踩了过去。他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微微弯腰看着眼前已经快失去生机,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能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的江延。 第133章 他发红发肿的眼睛里似乎是被灌了水银,原本如夜晚猫瞳一样的,漂亮翠色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了。就算别人强制拨开他的眼皮,也只能看见一片死寂的灰白。 于是顾临州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可惜。 “伤成这样,被玩坏了啊。” “真可惜,早知道,就把你留在我身边亲自动手了。” 至少我玩的话,会先把猫养好,再让他知道受伤是什么滋味。 他以为江延已经意识模糊听不见了,可是那个少年听到了他的声音后,还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攥住顾临州的手腕。 顾临州能感受到那具纤弱的身躯在止不住地颤抖,就像他正感到恐惧。不,顾临州心想,也许不是恐惧,是不甘。 这样痛苦的痉挛让江延握不太住顾临州的手,顾临州一贯不喜欢在不允许的情况下让别人把自己弄脏,但是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痕,还是没有甩开江延的手。 他决定看在江延以前很有意思的份上,给他十分钟。 他们相顾无言,顾临州没有说话,江延开不了口。 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时候,江延的手突然又攥紧了一些,像刚出世的某种幼小的动物,可怜巴巴地扒住你的衣角。 他开口说话,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场面应当是可笑的,而顾临州也确确实实笑了。 但不是在笑江延,因为他能读懂江延未发出声的话。 江延知道站在这里的人是顾临州而不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他先笨拙的叫出了顾临州的名字,然后曾经一直向顾临州默默露出他尖锐那一面的江延,说出了一句近乎哀求的话,像是恳求,又像是对顾临州先前自言自语的回答。 他说顾临州,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我要是一开始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们也许会吵吵闹闹,但我还是会跟你走。 江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顾临州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好玩,但江延还是忍不住被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吸引。 就是那样的一点点的好,就能让江延魂牵梦萦,乃至在死前还要希冀,要是人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想留在你身边。 顾临州缓缓笑了一下,他觉得江延怎么又可怜,又有点可爱。他遭受了能称得上人恶意极限的痛苦,结果面对自己说出的话居然不是诅咒,而是恳求。 就因为随手给出的好。 江延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后来他轻轻念了两遍顾临州的名字,沉默地闭上了嘴。顾临州能从他身上读取出不断扩大的无差别恨意,但他还是被乖乖叫自己名字的江延取悦到了。 “送你一程吧。”顾临州这么说着:“听话,等会就不疼了。” 他拨开江延的手,能看出来原本就应激的江延恐惧程度更上一层,于是顾临州微微低头哄了他一句,说不用害怕的,我会让这一切痛快的结束。 他拿起小刀抵上江延肿胀的眼眶,细薄的刀面映出顾临州如星月一般的冷眼,他捏紧江延的下巴,把他侧过去的脸扳向自己。 顾临州苍白的指尖染上血色的锈斑,他的刀尖温柔地一寸一寸划开江延的喉管。血色喷溅在地,顾临州垂眸想了想,又用刀拉开他微敛的眼睑,放出变得漆黑的坏血,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能够凝视星辰,然后再被顾临州轻轻伸手阖上。 江延那张清秀的脸上还带着脏污,顾临州叹了口气,弯腰跪坐在地上。让他枕在自己的膝头,然后伸手缓缓帮江延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脏兮兮的猫枕在路边人的怀里,终于能够睡个好觉。 起风了,风替顾临州拂开了江延的额发,于是他思索间伸手碰了碰江延眼下的伤疤,倏然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可以啊,我可以答应你。” “如果你的下一世那么倒霉,还能再遇到我——” “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的,江延。” 就在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一点微末的气息从顾临州的戒指里逃逸,又在江延的尾指打了个圈,像一枚戒指,又像一个逃不脱的烙印。 顾临州的任务要结束了,他起身准备走进时空虫洞回到管理局,想了想,又回头蹲下。 他并起二指靠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然后愉快地靠上了江延的唇。 “看你这么可怜,请你吃糖。” 顾临州笑了笑,嘴里的薄荷糖片消融在喉腔里,他咽下口中这最后一点人造糖精的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崩坏的世界。 此后他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 但这个不算承诺的承诺,一直忠诚地履行着顾临州许下的契约。 某天从睡梦中苏醒之时,顾临州看着058递过来的那份任务报告,原本已经在记忆里消失的少年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居然还能有印象,于是欣然去赴约。 江延曾经错过的晦涩夏天不会再来,他死后的那片浩瀚星夜的天空也无法再现。死亡是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而漫长折磨的地狱里,他截断了生命里一切的执念。 只是唇角还有一点甜。 于是他再度睁眼,又是一个等待重逢的明天。 第073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九) 江延觉得, 自己和顾临州的关系,有点像一条绑在指尖的细线,无论是笨拙地往前走还是往后退,都只是因为怕这条线绷紧然后断裂, 所以干脆选择放手。 第134章 直到今天江延才意识到, 这条线上系着的是一个解不开的结, 而是否能放开,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顾临州说完那句话之后, 显然有点生气,他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从已经崩塌的食堂副本离开, 想要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江延有点懵,他不知道顾临州这个样子是不是算同意了分手这件事, 但是他仔细琢磨了一下顾临州临走时的表情,有点焦虑地蹭了蹭指尖。 是很冷酷, 很生气, 看起来很难哄好的那种。 江延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他想既然自己都决定离顾临州远一点了,那还是要表现出一些决心和态度吧? 于是他轻轻摇头甩掉发尖的水珠,起身想往反方向走去。但是冰冷的水珠从他脸上滑落到领口深处的触觉太过明显,让江延反应过来顾临州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会生病—— 江延的动作比意识更快,他脑海里几乎是刚刚产生这个想法,人就已经追上去拉住了顾临州的手。面前人神色恹恹,冰凉的湖水令他眉峰潮湿,像蹙起的远山, 雾气缭绕。顾临州轻轻咳了一下,浅蓝色的瞳孔微微转过一点, 盯住了江延。 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的江延踌躇了一下,然后捏紧自己的衣摆,犹犹豫豫地说:“嗯,你衣服有点湿,等一下……” 他尾音有点软地落下去半截,然后从手腕处缠绕而出的黑雾就这样覆盖了顾临州的全身,原本能直接搅碎系统游戏屏障的杀器极其乖顺地把顾临州身上的水渍席卷而去,连头发都是小心翼翼的烘干。 甚至快从顾临州身上离开的时候,还把他散落开的长发捋平,要是能给这个雾气塞个皮筋,它还能规规矩矩地帮顾临州绑个小马尾。 “……”顾临州看着这个有点熟悉的显眼包黑雾,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说物似主人形,这东西果然是越来越像江延了。 而江延把他的叹气理解为生气,他微微抿了抿唇,原本就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更加冷淡,下颌还微微绷紧了几分。他握住顾临州的手很快就松开了,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还很礼貌地小小退了一步。 “?”顾临州看到他的动作,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眯了眯眼睛,冲江延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心想等会你就知道哭了。 江延被他这一笑弄得有点晕,果然顾临州的心思你猜不透。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决定杵在这装作自己是一根木头。 没想到顾临州从上而下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不把自己也弄干净?” 江延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衣服还湿着的自己,慢了半拍就想抬手再次唤出黑雾,结果被顾临州的第二句话噎住了。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被我看着?” 顾临州的眼神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就只是不急不缓地掀起眼冷冷淡淡地把江延扫了一遍,但实在是碍于这个学校副本校服质量太差,被水打湿之后要透不透的黏在身上,把江延那格外单薄的窄腰衬得愈加明显。更别说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一点不太分明的艳色—— 不过顾临州最在意的,其实是江延身上细密的伤口。 他这样说完后,很快江延就像有点狼狈似的把自己收拾干净整齐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不太好看,确实碍眼。 就算江延心里恨不得把自己打包到顾临州看不见的角落,面上神情也看不太出来。他只是微微沉了眼,让黑发遮住自己多余的情绪。不过顾临州读懂他就像读懂058一样简单,于是抬手向他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一点。 江延听话地走上前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顾临州抬起来的手顺势勾住他的衣领,不紧不慢地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非常熟练地挑开江延胸前的三颗纽扣,在他锁骨下那道疤上留下一个过分疼痛的吻。 顾临州微微露出的虎牙蹭过江延的伤口,让他忍不住低声发出一点呻吟,下意识地软了腰靠在顾临州怀里。顾临州伸手扶住他,有点好笑地想,脸上表情像个木头,腰倒是挺软。 他亲够了,放过了怀里的江延,让他站好,然后低头漫不经心地装作要给江延整理衣领。他低头时脸颊边上的碎发正好能扫过江延的眼睫,那少年长睫轻轻动了一下,显得格外乖。 说是整理,但是顾临州并没有把自己弄乱的衣领扣好,他反而把江延的领口大大方方地敞开,用指腹摸了摸那道泛红的疤,轻轻笑了笑 “我喜欢,所以,留着。最好让别人都能看到。” 然后,顾临州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转身离开。在江延看不到的角落,非常恶劣地勾起了一个笑。 说了招猫逗狗,江延不听话的时候像猫,所以偶尔也要教他学学小狗。 而江延伸手摩挲过自己发红的耳尖,莫名觉得身上那道疤开始发烫发痒。 / 不管食堂副本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了,下午的课还是要继续上的。江延低着头折起手臂安安分分地写题,而顾临州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用撕下来的作业纸叠纸飞机。 下午是两节正课和两节自习,上完正课后的课间江延能听见身边同学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交头接耳,纷纷感慨道:“转学生胆子也太大了点……都不用校服遮一下吗?” 第135章 “我去,他女朋友好辣。” “是在宣示主权吧,毕竟转学生长得确实很帅啊。” “肯定是女朋友吃醋了啊,啧……这小情侣是真不怕人。” 如此种种。 江延从前听别人背后的议论都听习惯了,今天却莫名如坐针毡。他忍不住偷偷偏头看了顾临州一眼,却发现顾临州也正撑着头打量他,被他看到之后没有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地挑眉笑了一下 “确实是宣示主权啊……不过转学生,你也很辣。” 江延差点把手里那支水性笔捏断。 他心想顾临州也太听不懂别人说话了,再这样招惹下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知道吗? 想到这里,江延原本微微有点上扬的唇角又失去了弧度,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顾临州嗤笑一声。 笑话,他想要的猎物,就没有能跑掉的。 自习课的铃声响起,这节课原本应该没有老师来班上上课,是让学生自主完成任务的。但随着铃声,所有同学都默契地站起身开始搬动课桌,摆成隔开的六行七座。 看这个架势,是要小测? 所有学生都避不开的考试,终于是要来了。顾临州有点兴趣地起身准备把自己的课桌搬到后面去,不过还没等他自己动手,江延就非常自然地帮他摆完了。 顾临州忽略掉自己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在座位上坐下。果不其然,铃声响起的五分钟后,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准时迈进了教室。她一边走一边拿小刀拆着手里的密封袋,说道:“两节课的时间,中间不休息,把这张卷子做完,这就是你们这周周测的排名依据。排名倒数的是什么情况不用我多说了吧?” 什么情况……被当作食材吃掉的情况?怪不得这个班能一下加入这么多转学生,现在摆成单行单座之后还存在着的空位就更加明显。要是每次考试都把排名倒数吃了,最后还能剩下几个? 学生们显然如临大敌,沉默地传递着老师发下来的试卷。灰色的还带着油墨怪味的试卷落在了顾临州的手里,第一面都是很普通的考试题,而第二面却一个字也没有。 印错了吗……?这么想着,顾临州的余光发现旁边所有人的卷子都是这个样子,而他们却见怪不怪,提笔就开始作答。 江延特地把自己的桌子搬到了顾临州的边上,哪怕监考老师就在讲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的情况,江延也仍然偏头问顾临州:“要给答案给你吗?” 顾临州把手里的卷子看完之后就知道,这种难度的题目一般用功的学生都能做出来,而前面的分值加起来也并不高,看来真正的测试还没开始。 不过他还是颇有恶趣味地在考卷上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贴好从前桌传来的条形码,然后折成纸飞机,示意要扔给江延。 于是江延伸手,一缕不容易被发现的黑雾撞掉了讲台上的黑板擦,趁老师低头之时,纸飞机轻飘飘地落在了江延桌上,而写着江延名字的那张卷子,就眼疾手快地被顾临州拿了过来。 顾临州活像个欺压小可怜的恶霸。 换完卷子之后江延低头开始答题,而顾临州转着笔看他。 顾临州挺喜欢看江延写字的,垂着头认认真真地动笔,露出来的那小半张侧脸清隽乖巧,要是在正常的校园里长大,大概能收获很多暗恋的情书。 说起情书,顾临州就想起之前在自己抽屉里发现的那封粉色的信。写下那封信的人,心情非常慌张,但还是坚定地对喜欢的人说——我愿意为你考差。 在这里,考差的代价是生命。 顾临州收回看着江延的目光,因为他发现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原本好好写题的同学发出了绝望的尖叫。有些人坐在原地抓挠起了自己的身体,抠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有些人明明坐的好好的,却像溺水一样无助地在空气中划动。 而在江延和顾临州之前回来的苏容陆麒一行人,都双眼放空,呆呆看向远方。 陷入幻境了吗…… 这么想着,教室的场景开始微微发生变化,原本大家都严阵以待的小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装潢不同的教室。 但是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低着头默默写字的江延。 第074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 与此同时, 正在认真写题的江延蓦地抬起了头,因为他耳边传来了管弦和风琴混合而成的弥撒曲。 小教室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化,无比真实的雨后青草的清香弥漫在江延周身,报春花和三叶草正随着晨风晃动。出现江延面前的是一幢古老的教堂, 唯一格格不入的只有黑雾笼罩着的屋顶圣白十字架。 灰色的砖墙上停着一只不动的蓝蝴蝶, 虽然看起来振翅欲飞, 但江延知道那只蝴蝶只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标本。他对这个看起来时间古老的幻境没有兴趣,本想直接用黑雾破碎幻境, 却发现游戏系统也被同样的力量干扰。 也就是说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是和江延一样的存在。 他微微皱了皱眉,推开了教堂雕刻着圣天使的大门。 教堂里面非常空荡, 没有神父也没有来祷告的信徒,只有一群穿着白袍的小孩捧着蜡烛在编织花环, 他们把花环挂在玻璃花窗前的一座座白骨雕像上,不停跑来跑去, 带起一片欢声笑语。 第136章 江延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多余的善心, 但让他不由自主连呼吸都轻缓下来的, 是坐在长椅上捧着蜡烛回头的男孩。 那孩子介于幼童和少年之间,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只是面无表情,像人为雕刻的精美又冷硬的艺术品。 他留着齐耳的短发,浅粉色的发丝在玫瑰花窗透进来的柔和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色泽,冲淡了他眼睛里的恶意和冰冷。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在编花环的孩子,当他起身向江延走过来的时候,膝上被抖落的蝴蝶标本就扑棱着落在地上, 掀起一场小小的风暴。 江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确定——这是顾临州。 他和顾临州交换了试卷,所以他看到的, 是属于顾临州的幻境。 一想到这里江延就意识到,顾临州说不定也能看到他的曾经,但是自己的曾经实在太令人嫌恶,顾临州进去之后大概不会太开心。 一时间,江延不知道现在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小顾临州掀起眼非常淡定地把这个奇怪闯入的人打量了一遍,然后轻声开口问:“你有看到我的蝴蝶吗?放在墙上的那只。” 江延弯下腰,点了点头。愣了半晌,绞尽脑汁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嗯……很好看。” 顾临州被他逗笑了,唇边泄露出一点微弱的笑音,他笑起来的时候就跟江延所熟知的顾临州一模一样,灵动又让人捉摸不透。 “那是失败品。”因为江延弯着腰,于是顾临州不费吹灰之力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轻声说:“它是所有蝴蝶里最好看的那只,可是一直想着逃跑,所以我把它扔在外面,不想再看到它。” 江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垂眸让顾临州像玩弄什么新奇的小动物一样触摸自己的发顶,表达自己对他的安慰。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顾临州突然说:“身上的伤也是,我不喜欢太完美的东西,那些东西脆弱又自以为是。你就很听话,我想把你的眼睛做成标本,放在我的身体里。” 江延愣了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变得有点圆润,像被主人吓到的猫。他专注地看着顾临州,半晌才说:“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我的眼睛。” 这下换成顾临州愣住了,他微微扬起下巴,像个颇有些骄矜的小少爷,用一种有点惊讶的语气问:“我没说过么?不过你既然是我的新娘,应该要有点自知之明吧?” ……? 江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疑问表达自己的震惊。顾临州看着他瞳孔扩大的漂亮眼睛和泛起红潮的耳根,开口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点玩味 “你在害羞吗?作为邪神的新娘你应该感到害怕才对吧——”顾临州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尖,笑着说:“你挺有意思的。” “我叫江延……”江延先咽下震惊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免得顾临州来一个更惊世骇俗的称呼。然后他莫名有点羞愧地说:“你才多大啊,不要乱说。我们其实……” 顾临州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撩起跑到眼睛前面的发丝,无所谓地说:“看怎么算吧。我应该不能用人类的时间来计算年龄,因为我死去活来不记得多少次了,每一次长到的岁数也不相等。” “而且,邪神这种东西也要遵循人类的年龄限制吗?” “邪神?”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江延心脏先一紧为着顾临州满不在乎说出来的死去活来,然后又抓住了另外一个奇怪的名词。 “你不知道吗?”顾临州反问他:“可是你身上有我的标记,而你的力量恰巧来自于我。我以为你是我忠诚的信徒,被我注视之后获得了可以觐见神明的权利。” “恰好,你长得又很可爱,一看还很听话。”顾临州站累了,坐回到长椅上,双手撑在身后,跷起腿看教堂中央那个巨大的白骨雕像。孩子们正费力地把最后编织而成的花冠戴在雕像头上。 “我让你做我的新娘不是很合理么?” 江延沉默了片刻,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来自噩梦惊奇游戏的力量会源自顾临州。还是说,他以为的杀死恶魔得到的馈赠其实并不是恶魔给予的,那份礼物来自他从来没有祷告过的漂亮神明。 他想说出口的那句我们其实刚刚分手无声散逸在空气里,江延在顾临州身边坐下,偏过头看他,然后问:“你为什么会成为神明呢?” “不像吗?”顾临州笑嘻嘻地回答。 “很像。”江延轻声说:“我会信仰你的。” 顾临州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很淡然的语气说:“很早的时候因为太聪明了被当成是邪神追杀,一个不爽真的把自己混成邪神了。因为那段时间稍微做的有点过火,所以清醒点后,就想办法把力量塞进了原来的身体。可惜原来的身体太脆弱,长着长着就碎了,只能不停重来咯。” “人类的恶意太多,只要能全数吸收,什么东西都能成神的。”顾临州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着骤然燃烧起来的白骨雕像,其实那些雕像都是不同的顾临州的尸体。而那些小孩手拉着手围绕着火圈跳舞,完全不在乎火焰将自己吞噬。 在江延的眼里那些面容不同的可爱小孩突然都变成了小顾临州,他们看着自己葬身于火海之中,却全无反应。 江延条件反射般起身,却被顾临州握住了手。 “我大概知道这里不是我正确的时空。”顾临州另一只手拨弄着长椅上的蝴蝶标本,他轻轻开口:“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自以为是地窥视我的过去的——” 第137章 他话音落下之时整座教堂都开始燃烧起火,高温导致空气都有些扭曲,让江延面前的顾临州的脸有点失真 “过去的痛苦对我来说就和陌生人身上发生的遭遇一样,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来的会是我自己,还想嘲笑他来着。” “不过没想到,看到了误闯进来的漂亮小猫。” 话说到这里,顾临州微微一笑。他幼小的身躯在火中突然开始生长,齐耳的短发开始变长垂过肩侧,披着教堂白袍的顾临州此刻像伪装成天使的恶魔,他倾身凑近了江延,几乎要抵近江延的鼻尖,是一个即将亲吻的暧昧距离。 “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对吧……怎么看呆了?” 江延因为滚烫的,氧气不足的空气开始变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但他觉得也许并不是空气的问题,顾临州就是有让他慌张的能力。 顾临州笑了一下,曲起手指擦去了他脸颊边的汗珠,然后说:“我看出来了,你觉得自己没有被喜欢的价值。” “我确实没有。”江延回神,他诚恳地说:“我曾经软弱致死,现在也只是为了复仇而来。我一开始不想连累你,可是现在我更没有资格靠近你。” “你错了,江延。”这个顾临州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出江延的名字,他说:“你无法决定自己的资格。” “让不让你靠近,只有我说了才算。只要我喜欢你,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你都得被抓回我身边——” 顾临州的手抚过江延的指根,那上面浮现出的黑雾构成一个漂亮的指环,和顾临州平日手上戴着的戒指一模一样。 “我很了解我自己。”顾临州笑了:“我喜欢在自己的所有物上打下标记留下伤痕,所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占有欲,江延。” 江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顾临州话的内容让他有一种被死死禁锢的愉悦感,他从来没有被什么人这样需要过,哪怕这种欲望如此不健全。被顾临州烙下烙印的感觉居然这么刺激,让他连灵魂都为之颤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临州用手指抵住了唇。 江延的热汗在他单薄的骨架间流淌,潮湿地黏腻发尾与脖颈,留下迤逦的水痕。 “别开口了宝贝,你再说点那些又好笑又可爱的话,我会想在这里把你上了的。” 湿红的光线嵌入教堂弥漫的灰雾里,顾临州的眼睛笑着弯起,勾出艳丽的红痕。他是邪神这件事江延一点都不怀疑,顾临州只要一个眼神,谁能不被迷惑呢? 看着面前神色有点迷离的江延,顾临州狡黠地笑了一下,说:“看起来你也很乐意啊。” “但是这样的话你回去会被狠狠收拾的。”顾临州放下手笑着挑了一下江延的下巴,然后说:“所以回家吧江延。” 回到我身边去,不要再想着逃跑。 顾临州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教堂被烈火吞噬,又纷纷扬扬地被十字架上的黑雾碾碎为齑粉。映在江延薄翼似视网膜上的最后的影像,是重新变回少年的顾临州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指尖托起了一个小小的,镶嵌着宝石的白骨雕像。 不是他那些漂亮的蝴蝶标本,是一只绿眼睛的小猫。 第075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一) 幻境里的江延比之现在更加青涩, 偏过来的侧脸还有点少年稚气的圆润。他坐在最后一排靠走廊的窗户上,微微低着头在写桌上堆起来的试卷。 旧校服在正在长身体的少年身上显然不合身,袖口过短于是被江延挽了上去,露出带着伤疤的清瘦腕骨。 而这件校服后背上大概被写上过各种不堪入目的话, 又被主人拿黑色水笔涂掉。所以格外显眼, 没猜错的话江, 延可能还因为这个被教导主任说过很多次。 江延的前桌正不停地翘着椅子往后挤压他的位置,导致他的笔尖被迫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于是他只能停笔, 沉默不语地把桌子不断向后拉,大大超出了最后一排的正常位置,甚至快要逼近角落的垃圾桶。 前桌回头带着恶意对江延说:“你只配和垃圾桶坐一起。” 不过江延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 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看他, 自顾自地翻了个面去做后面的数学大题,只当他是空气。 但前桌显然不打扰放过江延, 他起身, 四处张望后和教室里的一群人对上了视线, 好像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朝江延走去。 还好,铃声响起了。 他们的计划被打断,老师抱着教案准时踏进了教室。于是所有人都回到位置上乖乖坐好。 老师扫视了一圈教室后,先不能免俗地说了些纪律卫生的问题,然后皱了皱眉提高声音说:“江延,你一个人坐那么后面干什么?这么不合群不好。” “就是啊老师,江延平常都不和我们说话!”有个男生拔高音调笑嘻嘻地接话,于是整个班的人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你一句我一句,全都在职责江延孤僻爱惹事, 还不团结集体。 好像他犯了什么人人得而诛之的罪过。 老师也有点收不住场面,维持了几次纪律之后才打开ppt讲课,但是临了又看了看江延,说:“江延,虽然你家里人管不了你,但是你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你知道吗?” 江延没说话,他指腹按进尖锐的笔尖上半晌,直到快溢出血珠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第138章 “谁说我们家江延没人管教?”带着点懒散的声音突然响起,顾临州站在后门的玻璃窗边上,曲指敲了敲窗户,吸引了整个教室的目光。 顾临州刚刚在窗户外看了个开头,就把在系统空间里做宅统的058叫出来,将游戏副本里那身蓝白校服换成了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衣。衣襟上的贝壳扣晶莹圆润,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粉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落下来一点勾勒出立体漂亮的五官,格外引人注目。 这些还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突然看到一个美得有点超过的,穿得好像还很有钱的帅哥,自然是炸开了锅。只有老师有些尴尬的重重地咳了一声,看着顾临州斟酌着开口:“你是……? “江延同学的家长。”顾临州轻松地回答:“我是他哥哥,要帮他请个假,请问您是班主任么?” 一开始在所有人都张望这个帅哥的时候只有江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桌面,但他开口后江延就猛地抬头看向了站在窗户外的顾临州。嘴唇微微张开,显然十分惊讶。 顾临州离江延最近,于是江延能清楚地看见那个人垂眸带笑望着自己的眼睛,如同凹陷在群山旷野里的赛里木湖,透着细碎的冰蓝。 他们对视,顾临州轻轻冲江延眨了眨眼睛,然后再次看向满腹怀疑的老师,说:“我才回国,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况,您问问江延本人就知道了。” 于是老师又把目光看向江延,江延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顾临州那张脸实在是很有说服力,说什么鬼话别人都能信。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纠结半天挥了挥手,说:“那您让江延自己去我办公室拿假条吧,我还要上课。” “谢谢老师。”顾临州一弯眼睛笑了笑,顿时引起教室里一片小小的抽气声。他推开后门,大大方方地朝江延伸出手,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那只手修长有力,完好无暇,就这样落在江延面前,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延掀起眼看了一眼,没有牵他的手,只是站起来朝顾临州走过去。 顾临州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选择再接再厉,在江延靠近他的时候拉住了江延的手腕,把人拉出了教室门。 江延下意识地要挣脱,却听见顾临州轻轻嘶了一声,带了点抱怨地说:“轻一点好不好?” 于是江延就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有点生气地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谁?我是个孤儿哪来的哥哥?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你还跟我出来?”顾临州装作惊讶的样子开口:“你不会也是见色起意吧?” …… 可能真的有点这个因素的江延恼羞成怒了。 顾临州看他脸红,特别愉快地笑了一下,勾了勾他的手心,压低声音说:“我确实不是你哥哥——嗯,但是你要这么叫,我也很乐意。” “其实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顾临州很期待地去看江延的反应,没想到少年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连刚刚那种被戳穿心事的害羞都渐渐淡去了。 江延用没什么感情的笑声表达了你的笑话真的很好笑这一中心思想,然后立马恢复了他的冰块脸——只有看着顾临州微微睁圆的眼睛表达了他的疑虑和紧张。 “你直说吧,看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到底觉得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啧。顾临州不爽地想,真没意思。 他不爽的表现就是挪开自己的目光,不说话也不理人,让江延自己在一边干着急。 江延最终还是没甩开他的手,他们不再交谈,很快的拿到假条走出教学楼。而顾临州看了一下地形,做了一个愉快的决定,那就是把江延带到学校情况约会圣地——小树林。 他们停下脚步,顾临州笑了笑,没有开口,只是转身离江延近了一点。 江延慌张地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上粗糙不平的树干,细微的刺痛让江延清醒了一点,他想会不会是顾临州需要他身体里的某种器官,所以特地找到了他。 就在学校里灭口吗,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还是说是谁特意找来收拾他的恶作剧。虽然顾临州看起来不像是会被钱收买的人,但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 江延的手握紧了离开教室前塞进口袋的圆规,他不愿意惹是生非影响高考,但是如果顾临州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那应该算是正当防卫…… 江延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跟着这个人出来了。虽然当时那个教室里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都不想看见。 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江延的手离开口袋,正准备在隐蔽的角落出其不意地给顾临州来一下,以获得可以逃跑的喘息之机。 但顾临州就算没有低头看也能精准地卡住江延的手腕,他非常轻松地把江延的手按到了身后,抵住树干,不顾江延的反抗,先落了一个轻吻在他的发间。 “太瘦了。”顾临州笑着说:“力气也太小。” 这个吻明明只是落在发间,却比责骂和拳脚更让人手足无措。江延甚至能听见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断线之声,然后就是耳边微微传来的耳鸣。顾临州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他只能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微微抬头,就能吻住顾临州的唇。 第139章 不过顾临州并没有再做什么,他只是撩开江延脸上垂下的发丝看了看他的伤口和眼睛,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未来男朋友请你吃饭,去吗?” 顾临州的手自然而然地穿插到江延五指间的缝隙里,此刻的江延,伶仃的瘦骨被一副温驯的皮肤包裹,像第一次被投喂的流浪猫,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在原地甩着尾巴。 “你……” 江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他努力组织了半天的措辞,然后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亲……我的意思是,你这是想包养我吗?” 感觉好像不是器官贩卖。江延默默地想,应该也不是报复。否则对着自己这张脸能亲下去,应该得算工伤。 江延还意识到顾临州一直在看自己的伤口,他心下了然,猜想这个男人估计口味挺重。 顾临州沉默了一瞬,觉得江延的脑回路有时候在某种意义上还挺对自己胃口的,于是懒懒散散地放开压在身下的江延,尾音上扬嗯了一声给予了肯定。 “所以你同意么?”顾临州笑眯眯地问。 江延无意识地掐着自己手心的伤口,开始迅速思考:首先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要找自己这种无依无靠的人动手,那么答应后承受的伤害可能比如今自己遭受的还要多。如果可以他不想答应,但是这个人真的会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吗? 顾临州也不催他,非常愉快地看着他站在原地痛苦地思考。半晌,江延才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句 “你想要多久……” 顾临州挑眉,心说当然是到这个幻境结束,也许下一秒也说不定。 不过他还是装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信口开河:“一个月吧。” 那时间还能够接受。 江延不再说话了,一副放弃抵抗任人施为的样子,直到顾临州歪头好奇地问:“你没有别的问题了么?” 良久,江延才鼓起勇气,非常小声地开口问:“会很疼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很快低下头抿着唇,不准备再说一个字。 顾临州沉默了一瞬,心想江延,确实吃了很多苦。 于是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江延的头,放缓声音,用一种认真思考过的温柔语气说:“不疼,你只要陪着我就可以了。” “别的什么也不需要做。” “真的么?”听到他的话,江延仰头看他,在这个角度下,浅绿色的眸子显得又圆又天真。顾临州慢慢地嗯了一声,觉得喉咙有点发痒,于是慵懒地抚过他脸上浅淡的疤痕,笑着说 “也不全是,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现在做……” “还不亲我吗江延,这可不像你。” 第076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二) 江延的呼吸骤然停顿,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临州用一副很了解他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好像认识了他很久似的。 可是顾临州唇畔边落下的笑是那么笃定……在这之前江延被顾临州半圈在怀里,绸质的衬衫恰到好处地透出他手臂上的温度,他很清瘦, 所以江延想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看起来如果要挣脱也并不是逃不掉, 只要自己把毫无防备的顾临州推开就行了, 可是…… 现在的江延像只躲雨的流浪猫,心里踌躇着要不要远离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个人类。 他心里想了这么多, 但落在脸上却又是另一种样子。顾临州看见他眼角伤痕微微绷直,一副冷硬而毫无生气的样子,要是换个人, 肯定看他这张脸不爽。 只有顾临州知道其实江延现在在害羞,他情绪波动其实很大, 只是平时不会表现出来。 江延胡乱把掌心贴紧自己的校服,攥了攥自己的衣角, 然后在心里说服自己:反正都没办法拒绝, 也只能听他的了。 然后江延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抗拒的想法。 羞赧的绯色从素白的耳廓没入脸颊, 江延有点青涩地鼓起勇气踮脚,像某种才从枝头掉落的青橘,非常快速地去亲顾临州的唇。 凑近的那一瞬间顾临州毫不意外,他漂亮的眼睛掀起了一片湖蓝般的涟漪,让江延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 很一般…… 江延心想,皮包骨一样,还都是伤。 于是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勇气全数消失,而顾临州微微偏了点头, 那个吻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顾临州偏头倒不是良心发现或者对小江延有什么嫌弃之心,他只是听见了小树林外传来的交谈声 “江延往这边走了, 你确定?” “我确定老大,上次没堵到这小子,这次一定让他狠狠吃点苦头。”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还在乖乖上课的学生,顾临州挑眉,转头看向已经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靠在树干上的江延。 “有人来找你。”顾临州说。 “……嗯。”江延极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偏过头看着地上的枯枝,尽量不露出自己眼里的神色。 他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你先走吧。” 刚刚他们凑得很近,江延能看到顾临州眼里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冷静和自持,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好像生来就拥有一切,从不觉得世界上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 所以为什么这种人会看上自己呢……?江延在那一刻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峰。在最美丽的事物面前自己的晦暗也更加明显,而没有人会对破碎的玻璃感兴趣,他们只喜欢水晶。 第140章 而他逐渐消弭的戒心也回到脑海中,江延缓缓吸气,警告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发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顾临州。 不过此时他要先面对更大的麻烦。 顾临州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笑了一下,低头慢慢把自己的袖口折了上去,他信手取下绿松石的袖扣塞进还在发愣的江延的口袋里,看向大摇大摆走过来的那一群人。 显然,他们对这里还有另一个人表示了不解。他们身上没穿校服,估计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小混混。按江延的性格不可能主动与这些人结仇,一看就是有人特地请来的。 果然,他们看了看顾临州之后也非常自来熟地扬了扬下巴,问道:“兄弟,谁请你来的?你这小身板能揍得动人吗?” 顾临州皱眉思考了一下:“不好说,我身体确实不太好。” 美人蹙眉别有一番风味,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抽完了嘴里的烟,信手把烟头丢在地上,脚尖用力地碾了碾,说:“挺带劲的啊……” 不过顾临州看起来不像轻易能够招惹的人,所以老大也就是占占嘴上便宜。真正的目标是靠在树上,下颌还挂着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珠的水珠,一副已经被凌虐过,所以偏头不想说话的江延。 他转了转手里的匕首,带着人步步逼近江延。 顾临州听了他的话还很礼貌地笑了笑,说:“谢谢,我也觉得。” 不过他没有让开位置,这就导致他被后面的小弟不耐烦地用力推了一把,踉跄两步后差点撞到边上的小围墙。 “别挡道。”老大轻蔑地睨了他一眼,然后拿匕首拍了拍江延的侧脸:“怎么这次不跑了?知道跑不掉了?” 小树林被围墙严丝合缝地围了起来,只有一面能进去,本意是为了防止学生们逃课,不过现在倒让江延插翅难逃了。 他没说话,只是在老大一巴掌扇过来的时候费力掰过他的手,矮身躲了下去。江延知道后面都是人,跑也跑不掉,只能非常有经验地尝试把自己的要害保护起来。 他知道这种情况只会被定性为寻衅滋事,因为到时候会有一堆人出来证明是江延和他们有私人恩怨,一个不好受到学校处分,江延即将到来的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就会完蛋。 而这些小混混也不敢真的杀人,但是如果江延自己带了刀反击,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刀插进他们的胸膛。 所以江延告诉自己不要那么做——只要忍就好了,到时候离开这个城市,去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地方,读书,找个工作,自食其力地过完这一生。 他知道他们的拳头会落在哪里,也知道大概多久他们就会放过他,只是那样过后自己会变得相当惨不忍睹…… 江延心里嘲笑自己,也不知道顾临州要是看到那样,那些甜言蜜语还能不能说得下去? 不过顾临州应该走了,江延还是挺庆幸的。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被这个男人弄得够狼狈了,不想再让他看到别的什么…… “等一下——”顾临州从刚刚被推开的地方走过来,还掩唇轻轻咳了两下,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老大不爽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顾临州语气轻缓,带着好商好量的意味,说:“我弟弟还小,不要欺负他。” “你是这小婊/子的哥?”老大丝毫不相信,反而笑出了声“那你们应该是一样的人咯?” 他看了看江延又看了看顾临州,哈哈大笑,阴恻恻地讽刺:“看来你们刚刚玩得挺爽啊,有没有兴趣让兄弟们也爽爽?” 顾临州挑眉,笑了笑:“刚刚确实很爽……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贴近了老大的身体,又一触即分,好像刚刚拉近的距离只是个幻觉——但是那个男人发现自己裤口袋一轻,低头看去,原本插在那里的蝴蝶刀已经消失不见,现在正盘旋在顾临州的指尖。 他随意地玩了个花式,刀柄从拇指指背滑过甩出刀刃,然后长刀在指间转了两圈划出银色的轨迹——老大带着这东西只是为了耍帅,毕竟在实战中根本用不上,还容易伤到自己。 但顾临州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毕竟这种一看就很帅的武器也是每个反派的必修课。 他甩了个燕尾,刀刃脱手而出,看着就要划过老大的颈间,却又在差之毫米的距离坠下,精准地落在了走来的顾临州手里。 虽然这东西就是个花架子,但老大还是被他这个挑衅的动作激怒了。他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逞英雄装/逼是吧?都他/妈给我上,把这两个兔子宰了!” 人多势众,顾临州要是真不靠自己的能力,就算拿把蝴蝶刀也打不过——当然他没有想开外挂的意思——他只是叹了口气,心想,有些人觉得一些事自己不敢别人也就不敢。这只是个幻境,顾临州又不用为里面的人负责。 就算要负责他也没负过责,毕竟是专业反派来着…… 刀在顾临州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圈,像一只轻巧的蝴蝶一样不带任何拖泥带水的插进了老大的腹间。 这一刀不深,因为蝴蝶刀的刀刃是双开刃,且手柄有限制,只是流出了血,而且还在顾临州自己的手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但是这一下让老大和他的小弟们纷纷尖叫起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剩下的人想把顾临州抓起来,又怕他再动手,所以不敢前进。 第141章 就在这个时候,顾临州拉起江延的手冲出人群,一边跑还一边质疑他:“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跑?” 看完了全程的江延根本没想到顾临州会为自己出手,刚刚做的但凡有一个不小心他就得被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而老大也没那么傻,他进来的时候就让一堆人守在了小树林口,所以顾临州直接带着江延往反方向狂奔。 如果条件允许,顾临州这娇气身体是真的能跑两步就休息一下。原本的情形是他拉着江延跑,到后面就变成了江延牵着他在林间狂奔。 风从少年的耳边呼啸而过,江延这一瞬间心脏狂跳起来,但并不是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是就在此刻,就在这一秒,他真真切切有了“逃跑”的感受。 顾临州这个莫名其妙闯入他人生的人,让一个平凡的午后变得奇妙。江延做了很多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比如亲吻,比如拉着另外一个人的手向明知的死路奔逃。 路的那头是围墙又能怎样呢?江延知道他们被抓回去的下场也许很惨,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和顾临州逃跑或许也很好。 小围墙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幸运的是,所有围墙上都有的铁丝网,在这一段居然破破烂烂,很容易被拉开。 顾临州笑了一下,平常来这里的学生根本不会走到小树林的深处,而想要逃课的人从没有监控的小树林逃跑是最简单的,所以这里当然会有方便进出的通道。 他判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觉得在江延面前帅气地翻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他换手撑过江延的肩,踩住墙上的凸起,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直接两步踏上了被扯开铁丝网的小围墙。 “走啊江延,哥哥带你私奔怎么样?” 他笑着喘了口气,屈膝回眸,向江延伸出了手。 墙外的日光在密密麻麻的树荫里跃动,此刻正好落在了顾临州的脸上。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温柔又张扬,连飞扬的长睫都泛着毛茸茸的金光。 于是,江延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更清晰地意识到夏天来了。 这个夏天终于有点像他的十八岁,莽撞青涩,如同一个落在脸颊的吻。 第077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三) 落日的鎏金光芒淬在了顾临州的手心, 江延伸手握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握住了一团流动的星火。 他借着顾临州的力气翻上围墙,于是那个人低低笑了一声,带着他跳下墙沿, 离开了这片牢笼。 江延松开手, 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湿濡, 他下意识地翻开手心去看,却发现那上面有淡淡的血渍。难得的, 这不是江延自己手上伤口的血,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顾临州见他愣在原地,于是掀起眼看江延在干什么, 结果发现他又在发呆,不由得低笑了一声:“怎么又愣神?” 江延垂眸低声说:“你受伤了。” “只是刀刃卡在手心而已……”顾临州本来想说自己没事,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故意放软声音说:“好像是有点疼呢。” “你没必要这么莽撞。”江延用不赞同的语气轻轻反驳他, 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放下手, 一言不发地拉着顾临州走进街边的便利店里。他走进药品区, 沉默地在货架上挑选创可贴和止疼药。 他看得很认真,不同品牌的药效他都在仔细比对。 顾临州站在收银台那里看他,少年清瘦笔挺的脊背似乎才刚刚长成,自有一番莫名的执拗。他低头,修长的手指上还有淡粉色的细腻的伤疤,落在冰冷的铁质货架上,对比格外鲜明。 这幅画面在顾临州眼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半晌, 顾临州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从收银台前的小货架上随手拿了包烟, 示意收银员结账付款。 虽然他没有幻境里的货币,但是058有啊。顾临州坦然地剥削了自己系统的小金库,叩开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支,再向收银员借了个火。 于是江延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面——顾临州懒洋洋地倚在柜台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香烟,他看见江延过来,故意慢吞吞地咬住烟尾,然后恶趣味地让烟雾缭绕在少年身边。 他抽的是花香味的爆珠,味道并不算太难闻,江延低头付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被一种属于顾临州的馥郁包围。 顾临州没有烟瘾,他只抽了小半根就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说来也奇怪,那群小混混也抽烟,江延看到他们心里只有厌恶。 而顾临州……怎么说呢,火星明灭间他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在勾人。仿佛一举一动间都有一种自成一派的惑人。 还是个乖乖好学生的江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被狠狠挠了一下。 他拿起装了药的塑料袋走到顾临州身边,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以后还是别抽了。” 实在要抽也最好别让别人看到,不然这也太…… 顾临州怎么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闻言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延,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好吧。” 不过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补了另一句话“其实我平常不抽烟……我刚刚只是,找个东西转一下注意力。” 他的目光从江延的腰上扫过,然后非常愉快地弯了弯眼角。 第142章 江延一开始有点没懂他这话的意思,但是当他对上顾临州的视线的时候,莫名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点别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点渴,想开口说话,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嗯,先把你手上的伤处理好吧。” “去哪里处理?你家么?”顾临州笑眯眯地问:“你家不远吧?哥哥走不动了哦。” 其实江延并不打算带顾临州去自己家里,那里太小也太破,虽然江延自己不在意,但他不想让顾临州去那种地方。 “有点远。”江延低着头小声说。 其实一点都不远,从学校拐个弯就到了。 他想的是找家快餐店给顾临州处理好伤口,然后剩下的…… 剩下的江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糊里糊涂地就跟着顾临州跑了出来,什么也没问,身上仅有的钱还在刚刚买药的时候花掉了。 顾临州懂他的想法,所以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继续剥削了一下058的私房钱,然后用一种愉悦的,又带了点哄骗意味的语气说:“那就跟我走,怎么样?” “好……” 江延跟在顾临州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带进了不远处那家高档酒店,目的明确,毫不迟疑,一看就是觊觎良久。 顾临州轻松地拿着058弄出来的身份证明和银行卡开了一间顶楼的总统套,落实了他有钱还闲的人物形象。电梯上升的时候江延从光可鉴人的厢壁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轻轻抿了抿唇。 他们刷卡进房,顾临州长舒一口气直接把自己甩进了离得最近的客卧的大床上。他抱着柔软枕头滚了滚,心想真不愧是自己,居然能在一个恐怖游戏的副本里过上包养漂亮小男孩的幸福生活。 顾临州夸赞了自己当时和江延交换卷子的做法,果然,好生活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江延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边上,看到顾临州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息的样子也能猜到他很累。 于是江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柔软的地毯上单膝跪了下来,撕开药品包装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顾临州落在床边的手腕。 这样的触感让顾临州微微一愣,他偏头躺在床上去看江延的脸。 因为进来得太急,房间里的灯没被全部打开,只有为了欢迎宾客而常年开着的环境光扫在江延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少年的长睫因为他手心的动作而微微颤抖,打落下一片暧昧的阴影。 江延尽量把动作放轻,他先给顾临州伤心的伤口消毒,蘸着碘伏的棉签压在伤口上的时候总是疼的,于是江延涂抹完之后轻轻吹了吹,然后轻声问:“应该没有弄疼你吧?” 在他的想法里顾临州这个人应该是有点娇气的,身体看起来也不太好,像是什么贵重的玻璃物品,要轻拿轻放。 顾临州没有说话,只是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顾临州的眼睛像被框起来的一小块湖泊,一点金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如同倒置在中央的月亮,影影绰绰。 顾临州的眼神带着点疑惑,又带了点江延说不出的温柔。他在这一刻的目光专注又认真,江延跪在俯瞰整个城市的落地窗前,窗外车水马龙,繁华迷眼,可是顾临州只望向他一个人。 没人能在这一瞬间不为这种眼神心动。江延想起在分科之前的一节政治课上,老师讲哲学家斯多亚的时候讲到过一个概念,叫“斯多亚的不动心” 那个时候江延正把数学试卷压在政治书下写题,但是老师解释的时候,他少见地认真记住了这个词。 “斯多亚的不动心,它的意思是,人无法掌控命运,所以要尽量让自己的幸福远离外界事物。” 斯多亚是个追求人生平静和真理的哲学家,他的不动心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欲望。 可是江延不同,江延想要的东西太多,而他是真的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他警告自己不要动心,在没办法逃脱痛苦之前,不要爱上任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或者,得不到的人。 江延一直秉持着这个理念,可是顾临州又问他:“江延,你自己身上的伤为什么不处理,难道不痛么?” “我……”江延想开口说话,却被顾临州打断了。 “听我说完。”顾临州抬眼盯着他,口吻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命令的意味。江延于是乖乖闭上了嘴,跪坐在地毯上很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去看顾临州。 顾临州直起身子,他腕骨抵在下颌,轻声说:“你不在意自己,并且对自己的要求很低。” “但是你很在意我,江延。”顾临州瓷白色的肌肤在光线下变得甚至有几分透明,江延觉得他现在好像中世纪教堂里被供奉在圣母花窗之下的某种骨瓷神像。 “我觉得你愿意把自己献给我……”顾临州微微笑了笑,带着蛊惑说:“我不太喜欢完美的东西,你这样的,刚刚好。我对你的价值没有一点兴趣,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 “如果你想让我开心,就全心全意地服从我。” “从把属于我的身体照顾好开始……” 顾临州伸手,顿了顿,褪去了刚刚的那点冷漠和高傲。他垂下头,像安抚另一只小动物一样抵住了江延的额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把你自己照顾好,江延。不要思考自己配不配,要思考怎么才能留下我。” 第143章 顾临州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说出了江延还不懂的真心话。 他自己也沉默了半晌。 他对江延好的理由很复杂,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或者因为曾经许下过承诺要帮他?还是因为这一次的攻略任务? 但是不管理由多复杂,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江延有了不一样的关注,顾临州都觉得,任务结束后自己可以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 直到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刚刚那句话。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对方。 顾临州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江延脸上的疤,缓缓吐出一句 “努力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江延。” 为什么?江延心想,为什么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我竟然会喜欢上他?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种感情到底叫什么,他只是笨拙地点了点头,然后慌张地想:那我要怎么留下他? 亲吻……或者,更多? 于是他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兽,仰头向顾临州索吻。 但是这个吻落在了顾临州的指尖。 他托着江延的脸,笑眯眯地说:“小男朋友,你还不行。让长大的你自己来陪我玩。” 顾临州捏了捏江延的脸,语气里带着调侃:“应该能做到吧,不然的话,他就会错过……唔” 话音未落,青涩的,可怜兮兮的小江延的身躯瞬间被黑雾缭绕。那个还有些涉世未深的少年被另一个长大些许的身影取代。 这个江延的眉心好像带着挥之不去的阴翳,他比幼时的自己更加成熟,也经历了更多痛苦。 他冷着一张脸,有点吃醋意味地先偏头亲了亲顾临州的指尖,然后莫名觉得更生气了,于是胆大包天地起身把刚坐起来的顾临州推到了床上,自己压了上去。 顾临州缓缓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长发骤然散开,勾勒出一片暧昧的海。江延见他不反对,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解顾临州的纽扣。 不过刚解开两颗他就有点下不去手了,明明之前在食堂还胆大包天,现在江延看着顾临州与那时完全不同的,如有实质的侵略目光,整个人都应激着战栗。 他收回手想从顾临州身上先下去缓缓,却发现顾临州的手早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卡在了他的腰间。 他人是换了一个,身上的衣服却没变。于是顾临州从容地撩起他校服的衣摆,把玩着他身上那一截格外明显的腰窝,懒洋洋地问:“嗯?” “怎么不继续了?之前,不是说想试试吗?” “我……”江延卡壳了一下,然后明显气势有点不足地放软了声音,撒娇似的问:“我怎么继续啊,顾临州?” “简单。”顾临州笑眯眯地回答:“上来自己玩啊,宝贝。”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从容不迫地收回手,系上了自己刚刚被江延解开了的两粒纽扣。光滑的贝壳扣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几乎绚丽的光芒,让江延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顾临州身边的被子里。 于是现在顾临州衬衫笔挺,而江延衣摆凌乱。顾临州伸出手直接把那截衣服撩上去压在指尖,然后冲江延勾了勾手。 “亲这里。”顾临州笑着说。 江延感觉事情滑向了一个不可控的地步,他完全无法拒绝顾临州的任何指令,此刻听话地微微前倾,亲了亲顾临州指尖,然后被他把衣角塞进了齿间。 “不可以掉下来哦。”顾临州摸了摸他的头,鼓励一样说:“可以做到吧。” 江延呜咽着点了点头。 顾临州亲了亲他的眼睛:“乖。” 此刻,江延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他微微抬腰,对着顾临州的视线开拓自己。 “我有点……”江延狼狈地垂下眼,他觉得自己这样失控的样子非常…… 顾临州满不在乎地接上了他的话,他撩开江延脸颊边被汗湿的发丝,说:“很好看。” 快要滑落的上衣松垮地挂在江延瘦削的肩头,他象牙白的肩脊随着动作慢慢摇晃,浅绿色的眸子里盛满春水,似乎下一刻就会溢出来。 顾临州慵懒地抚过他身体上浅淡的吻痕,笑了一下:“我觉得你已经准备好了,对不对?” 江延心脏怦怦如敲锣打鼓,他握住顾临州伸过来的手,指尖微微打颤,坐了下去。 闷哼声从他口中传出,一些黏稠的欢愉匍匐在湿润眼底,他手指紧扣着顾临州跳动脉搏,又被那个男人在唇珠上擦出血色。 顾临州手上的银戒在他腰侧带来一点暧昧的钝痛,江延享受这种痛觉。他在一片泥泞之中艰难地抬头,贪恋地望着顾临州的眼睛。 神明没有怪他僭越,而是留恋着这好似缠绕在脖颈的大胆视线,他拨弄冒犯信徒的牙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浓稠的欲念。 江延从喉间涌出压抑许久的哽咽,他靠在顾临州的肩上,眼里溢出泪花,断断续续地向神明诉说自己的罪过 “顾临州……我……” “很棒了。”顾临州偏头亲了亲他的唇,终于起身直接把怀中的人抱了起来。因为他的动作江延发出一声惊呼,哭声更加明显。 “你知道吗?”顾临州游刃有余地说:“我觉得你跪着很好看,江延。” “有很多人都跪在过我面前,不过他们都没有你这么大胆……以下犯上,嗯?” 第144章 “对,唔……对不起。”江延向他求饶,他跪在软毯上的膝盖磕出绀红的颜色,忍不住在潮湿中抖落悱恻的咬字。巨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已经进入黑夜,繁华的霓虹和艳丽的灯火落在江延的眼里,而这一切都融化于无痕无声的眼泪。 顾临州亲了亲他的下巴,在他快要跪不稳的时候轻声告诉他 “江延,你比夜色更美。” 江延怔怔地看着顾临州的眼睛,只能看到满目湛蓝。仰望神明,大概就能忘却不堪。 入夜之后,城市冰冷的万物染上温柔的明黄。江延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他心想顾临州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的神明,佑他不困过往,不束心茫。 神明说,你比夜色更美。 第078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四) 江延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甜蜜的负担。 他从酒店的大床上艰难地起身,感觉身上每一块骨骼都在诉说着酸涩的快感。江延实在也是受过了够多的伤,但唯独昨晚,顾临州给予他的痛苦和欢愉让他忍不住求饶告败。 他原来身上穿的那件校服早就已经皱巴巴地被扔在床角, 虽然这只是个幻境, 但是看到那件衣服的时候江延不免有些迟来的羞耻感。 他抬眼, 床尾正对着的就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为了他能睡得舒服, 顾临州后来把他重新丢上床的时候,还好心地顺手把窗帘拉上了。 但是湿漉漉的地毯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小桌子也明晃晃地摆在江延面前,他没眼看地偏头换了个姿势, 看向床另一半还留有余温的空白。 顾临州起得比他早,但是江延也记得很清楚, 昨晚难得那家伙体力那么好,把江延都快玩坏之后才洗了个澡抱着人睡觉。 顾临州自己倒是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就颇为满足地闭上了眼, 只留下江延僵硬地听着另一个人的心跳, 分享着顾临州的体温。 实在是……太超过了。 这样温情的夜晚甚至比疯狂的欢愉还要让人心动, 江延一开始很不习惯。顾临州的呼吸很浅,他洗完澡后刚刚吹干的发丝还带着暖和的温度和洗发露芬芳的尾调,就像冬天那种给小猫准备的暖融融的猫窝。 江延起先在寂静的黑夜里独自戒备,一方面他怕自己吵到顾临州的休息,另一方面他又因为不习惯和别人温存而怎么都无法入睡。 不过先前的运动量实在是有点过于大,江延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格外酸痛的腰腹被顾临州揽着,渐渐就软得像一团棉花。 半晌, 他偷偷把自己的鼻尖埋进顾临州的发丝里,就这样很小心地靠在他的肩窝上。被包裹在顾临州的味道里的江延, 像是一只流浪经年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家。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江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顾临州推开套间的门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拎着一大堆购物袋,一看就是起床之后去楼下商场狠狠消费了一场。 “醒了?” 做工精巧的墨镜被顾临州顺手取下来扔在一边,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懒洋洋地交叠双腿,把那一堆购物袋递给江延。 江延愣了一下,坐在床上接过来一看,发现都是款式合适做工精巧的男装。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下意识道:“这只是幻境,你这么早买东西怪累的……” 顾临州听了他的话后,用一种莫名有些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 看来江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那些青青紫紫有多显眼,顾临州又格外喜欢让他痛,换了不知道多少奇怪的玩法。 比如用修长的五指掐住他因为无助扬起的白颈,然后再不断地紧收指骨,欣赏江延苍白的皮肉中绽出青与红,不过就算是这样小猫也会呆呆地睁着他翠绿色的眼睛,讨好地蹭着顾临州的手。 ……不对,想跑题了。 顾临州轻咳了两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掀起薄如蝉翼的眼睑,一句话里带着十二分的疑惑,问:“江延,撑不住的不是你么?” “我……”江延哑然,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他没办法狡辩,只能低头微微有点不服地用牙尖磨了磨唇。 顾临州笑了一下,他今天穿得和昨天又有些不太一样,白色的高领内搭一直遮到喉结,手臂也被袖口挡得严严实实。他懒洋洋地撑着头,说:“快换衣服,不然你打算一直这样坐着看我?” 江延动作很快地抓起了一件卫衣。他胡乱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挡住了腰上被握出来的淤青。 黑色的卫衣版型流畅,肩颈线条也很合适,下身一条宽松的水洗牛仔裤也衬得人身高腿长,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顾临州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江延这样总算有点家养的像话样子了。 他示意江延走到他面前,然后用指尖勾起放在一边的墨镜别到了江延的衣领,再把他拉下来交换了一个磨人的轻吻。 顾临州坐在椅子上神情悠然,江延则是被他吻的有点受不住,晃了晃之后又只能无奈地跪坐在地上。 于是罪魁祸首很恶劣地笑了一声,“这么喜欢跪着?那以后都这样?” 江延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居然还有以后? 总之,两个人在房间内胡闹了一会,再出门到楼下餐厅吃完了早餐。 第145章 江延被顾临州打扮得时尚又帅气,很像个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一路上顾临州也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牵着他的手下电梯退房出门——唯一有点凌乱的是昨天给他们办理入住的前台小姐姐。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有钱人玩得真花。昨天还是带着个低着头的害羞男高上楼,今天带下来的就是个青春男大。 说不定还是三那个什么play…… 在酒店工作多年吃了很多瓜的小姐姐摇了摇头,目送着顾临州的身影远去。 外面阳光正好,江延牵着顾临州的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这个幻境是真的就好了……假设自己在年少的时候真的遇到了一个像顾临州这样的人…… 算了,要是真的遇到了,江延自己都会嫉妒自己的。 原本的恐怖幻境被他们玩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游戏,不过被困在幻境里的可不止他们俩。顾临州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问江延:“所以接下来,你准备去看谁呢?” 江延抬眼,神情讥讽 “当然是我的老朋友……苏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雾开始不断侵蚀着这个城市,直到它们像被擦去的墨水一样融化,又逐渐变成另一副样子。 / 安静的街道和城市,浓重的雾气笼罩在一座死寂的小区门口。苏容犹豫着站在这个小区里,他已经尝试过往外逃跑,但总离不开这片浓雾,好像陷入了某种循环。 这个小区对他来说很眼熟,在苏容还没有成为噩梦惊奇游戏的万人迷时,他就住在这里。 苏容根本不像他展示给陆麒和吴璋的那样,有耀眼的家世,良好的成绩,善良的心肠和姣好的面庞。 他的一切都是某个从天而降的万人迷系统给的,在这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无法自力更生的,喜欢通过霸凌比自己弱小的人来获得高高在上快感的蛀虫而已。 既然逃不出去,苏容就只能选择回自己家,看看这个幻境到底想做什么。 老小区新装上的电梯卡在并不大的楼道间,行动迟缓。电梯厢壁上的薄膜还没被撕掉,大概是物业不上心的缘故,透出一种陈旧的暗黄。 他站在电梯里不耐烦地一直按着十三层,过了半天电梯键才迟钝地亮起来,摇摇晃晃地上升。 苏容恨不得给这个破电梯一脚。事实上他以前也这么干过,在他路过电梯间心情不好的时候,曾经大力地踹过电梯门,差点害一个女生困在里面,还被恶狠狠地投诉了。 当然他是没有诚心悔过的,并且从此以后只要那个女生出门,他都会故意在电梯间晃悠,吓得那个独居的女生只敢走楼梯。 他站在电梯间里回忆这些差点被忘记的往事,突然发现顶上照明的灯光卡了两下,颜色变来变去,还发出滋滋电流的声音。 估计是受了潮。 在熟悉的环境里总是会少那么几分戒心,苏容现在身上也没有手机打发时间,只能站在原地干等着电梯到达十三层。 奇怪……? 他皱了皱眉,心想我们这个破小区的电梯里,广告牌不都是什么xx便民超市,xx食用油的广告吗? 怎么会是只有一张女人照片的广告? 苏容嫌弃地看了一眼,心想,这女的长得也太一般了。 他不由得凑近了一点,想看看是哪个美容院这么没眼光。可是直到眼睛都凑近广告牌了,也没看到上面的文字标识。 广告牌和灯一样也受潮褪色,于是那上面化妆的女人脸色发白,只有红唇裂开,露出一个咧到嘴根的诡异的笑。 苏容眯着眼,在莫名变红的灯光下,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被他踢过电梯门恐吓的女生的脸。 他这个时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正一个人危险地站在恐怖游戏里,身边没有无所不能的陆麒和他刚刚决定傍上的吴璋。 而他自己印在玻璃上的脸也不是以前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取而代之是另外一张格外精致的面容,像是什么被刻意做出来的洋娃娃。 现在,洋娃娃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叮的一声响起,好在电梯门开了。 苏容忙不迭地想跑出去,却看见十三楼电梯门口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有着非常好认的粉色头发,将手插在宽松外套的口袋里,懒洋洋地斜靠在身边人的身上。 这是顾临州。 可是苏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站在顾临州旁边的那个人是江延。 不委曲求全,不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江延变化竟然这么明显。那少年轻轻地冲他笑了一下,柔顺黑发下的那双绿色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清澈。 他眼下还有道疤,但即便这样,面对着苏容这张人为捏造出来的脸,也毫不落下风。 江延抬腿,恶狠狠地把苏容重新踢回了电梯里。 而苏容第一时间用了道具,却发现道具还是无法使用的状态,他想起来顾临州的能力也许就是道具禁止,于是发动了自己的异能「魅惑」 这个异能有次数限制,但一旦发动,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必须听从他一个要求。 苏容一直是把这个异能当杀手锏来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江延这一刻开始他就忍不住害怕。慌不择路下,竟然直接亮出了底牌。 他使用这个异能的时候看的是顾临州,果然不出他所料,顾临州严肃地站直了身子,抬腿向他走来。 第146章 他带着颇为爱怜的神情看向了倒在电梯里的苏容,然后—— 眼睁睁地看着电梯关闭。 苏容想拍门呼救,可是他意识到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冷,再回头时,广告牌里的女人已经探出了上半身,裂开大笑的嘴里,还咬着一把森冷的匕首。 第079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五) 这个女人简直白得像要脱落的墙灰, 随时都能簌簌落成粉。她吐出口中咬着的匕首,露出猩红的长舌,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尖锐跳进苏容眼中。 这第一刀扎的就是他的眼睛。 苏容养尊处优久了, 差点没能躲过这一刀, 重重地摔在了长着霉菌的湿漉漉的电梯里。 哪怕在恐怖游戏里也很少有npc对他发起恐怖攻击——因为他是万人迷啊, 万人迷当然要被各种怪物捧在手心说真漂亮啊我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被报复呢? 苏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这女鬼的嫉妒心, 她大概是嫉妒自己有一张漂亮的皮囊。于是他在脑海中催促自己的万人迷系统,说:“把光环拉到最大,所有的积分都加上去!” 万人迷系统沉默了片刻, 幽幽说:“积分已经快没了。” “为什么?!”苏容叫起来:“在加入这个学校副本前明明还有很多!” 万人迷系统看了一下数据波动,冷冷道:“你这个副本基本没有获得任何玩家和npc的好感度, 不仅如此,原本打脸原世界主角的分数也没有了。” 苏容不堪忍受似的破口大骂:“都是江延那个婊/子, 我他/妈就知道他跟着那个顾临州是别有用心。” 他精致的脸上本应该露出恶毒的神色, 但是在万人迷光环的加持之下, 他也只是眉心紧蹙眼泪汪汪,一副小可怜生气的模样。 可是嘴里骂出来的话又是那么不堪入耳令人厌恶,实在是形成了一种吊诡的幽默感。 而那个女鬼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摇摇晃晃地持着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咯咯笑着比住了苏容的脸,双腿和可以随便被摆弄得橡皮泥一样崴出一个打开的弧度,占据整个电梯对角让苏容避无可避。 她笑嘻嘻地舔了舔刀尖,又是一刀扎在了苏容掏出的防御性道具上, 使得道具立马破碎。苏容心下一惊,这本来就是个能克制a级以上鬼怪的多次防御道具, 怎么会被一个只能寄居在电梯里的女鬼打破? 女人笑得越来越开心,她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扎得越来越快,每一次都发出破风的声响。而苏容只能狼狈地不断掏出道具抵御。 只不过他疲于应付着一次又一次不断的,看起来好像只是普攻的伤害,根本没有发现女鬼高高举起的刀尖上正缠着无数根隐没在深红色电梯灯下的灰黑色木偶线。 被迫停在深不见底的电梯井中的电梯为什么会摇摇欲坠?因为上面站了两个成年男人。 当然,说是“站”也不太准确,顾临州正颇为仔细地清扫掉电梯顶上的浮尘,在无数根纵横交错的锋利钢筋下自如地坐在了电梯厢顶上。 但凡他要是坐得偏一点,就要被那几根还带着铁锈的金属线割喉了。 “真危险啊。”顾临州不太走心地感慨了一下,微微歪了歪头看着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玩弄着手里木偶线的江延。 他缓缓舔了舔唇,从这个角度看江延身高腿长腰还细,宽松卫衣下摆露出来的那一截腰上还留着顾临州的指痕。 神情凶狠,但是看起来更好玩了。 顾临州低低笑了一下,没有打扰他做自己的事。 他们比苏容进入这个小区更早,谁让那个人在门外纠结徘徊了这么久?当他们坐上这个电梯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广告牌里的女鬼。 她带着不甘的怨气徘徊在电梯里,这份不甘有着强烈的来源,但仍然无差别针对着每一个人。当她对顾临州动手的那一刻,江延就伸出手把她死死卡在了墙上。 他偏过头,眼里带着数不尽的杀意。江延声音很轻地开口,好像只是在问一个同乘电梯的邻居家常 “你是想现在就去死,还是回答完我的问题再去死?” 没有等她说话,江延手中的黑雾已经钻进了这个女鬼的大脑。片刻后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她想杀苏容。” “那不正好么?”顾临州耸了耸肩,“这位漂亮的女鬼小姐能力不太行,不然也不会只能待在电梯里了。她要让苏容吃点苦头或许难,不如你帮她一把咯?” 江延沉默了一瞬,放开了她,然后手中黑雾化成木偶线缠住了这女鬼的手腕。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原本咧到嘴后的微笑嘴角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哭脸。 她告诉江延,苏容家住在十三层。 于是这两个人先站在十三层守株待兔,免得苏容逃了,再跑到电梯顶上当梁上君子。 只是等苏容的时候,江延踌躇了片刻,好像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临州瞥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就说。” “她很漂亮么?”江延小声问了一句,然后又极快地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更喜欢女孩子。” 好家伙,醋都吃到女鬼身上了。听了这话顾临州有心逗他,笑着问:“我要是更喜欢女孩子,你想怎么办?” 江延不说话了。 顾临州也不急,他悠闲地在脑海里和058打赌,赌的就是江延过多久才能忍不住开口。 第147章 058在和宿主打赌这件事上屡战屡败,尤其是顾临州和虞绥这两个永远带着答案打赌的混蛋宿主。他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自己圆润的身体,吐槽道:“感觉系统已经变成了什么奇怪的一环呢。” 这话成功把顾临州逗乐了。 058忧心忡忡,心想今天你能拿江延和我打赌,明天就能和江延跑了! 所以058强调道:“临州,你知道你另一具身体还在时空管理局的控制之下。你本来就拥有几乎永恒的生命,但是我们和你的交易是封存你十分之九的力量,剩下的十分之一只能通过媒介使用。” 要是顾临州像别的宿主那样真的和决定共度一生的爱人离开,058虽然会难过,但到最后也还是会嘴硬心软地祝福。 问题就是顾临州不一样啊,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人类,根本无法储存所拥有的力量。倘若封印全部解除,顾临州只会成为一尊拥有着人类无法想象和窥探力量的,被恶意堆砌出来的邪神。 哪怕如今的他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用再强行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来削弱自己。 但是058觉得,人类比邪神要好。虽然他是个数字生命的系统,但是看着宿主们在不同的世界里遨游,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或者事,他也觉得很羡慕。 虽然他要扮演“反派”,被不少人认为居心不良,但是系统和宿主们都挺有恶趣味地乐在其中。 可是邪神的话,要承载很多人真正的恶意……他不想顾临州变成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至少留在反派部,一个星际年末,还能凑在一起办年会。 顾临州知道058的操心,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于是揉了揉系统空间里那颗小球的头,说:“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我会按规定完成任务的。” “江延喜欢的是顾临州,不是那样的我。就算离开时空管理局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回答完058的话,顾临州莫名也没什么心情再打赌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插在口袋里,百无聊赖地把自己压在江延身上,感受江延从僵硬又变得柔软的肌肤。 那家伙小心翼翼地把瘦削的肩膀放平,想让顾临州枕得再舒服一点。 顾临州抵着他的肩,默默地想,江延确实太瘦了。 要是任务时间再久一点,还能把他喂胖。 不过看今天这个进度,大概只能寄希望于以后他有好好吃饭的自觉了。 然后他们就等到了苏容,并且江延一脚把苏容踹回了电梯。接下来,就是操控女鬼对这个仗着万人迷系统就不把危险放在眼里的万人迷团宠出手了。 江延一开始不对苏容和陆麒动手,是因为他要找一个能彻底规避系统监视的地方,一击必杀有着多张底牌和外挂的两个玩家。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被系统发现自己早就不是原来的江延了。 因为他不仅要杀死苏容,更要毁了整个游戏。 所有噩梦的起源,都是来自于这个把别人好不容易等来的正常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游戏…… 江延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愤怒并没有随着已经一刀刀插进苏容血肉的匕首而变得有所消减,反而他看着如同一摊没用的烂肉一样而咒骂哀嚎的苏容,觉得自己很可悲。 没有道具,也没有人帮忙的苏容其实是这种货色。 如果当年没有一再忍让,大概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面对任何人的欺凌,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更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延这样,得到了某个路过邪神的沉默,因此被拉入地狱时,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还好,这一次,江延懂了。 血花刺啦声响起,匕首刺穿了苏容的眼睛。女鬼歪头思考了一会,眼睛里爆出两颗大概是因为过度思考而脱出的纯黑眼瞳。 她竟然在江延的操控之外主动脱下了一直穿着的不合适的高跟鞋,然后狠狠对着苏容的脸踹了上去。 当年,就是因为苏容的恶作剧,她被困在了坏掉的电梯里,活活闷死。 今天,她也要让这个人,为当年踹在电梯门上的那几脚,付出代价。 眼见苏容没了什么反抗的力气,女鬼又重新穿上高跟鞋踩进了他戴着美瞳似的水润润的瞳孔,拿起匕首缓缓折磨他。 所以江延也撤去了木偶线。 他抿了抿唇,垂眸望向坐在边上欣赏好戏的顾临州。 半晌,他好像下了某种决心,突然蹲了下来扣住了顾临州的手,不顾边上锋利的金属线在他颈上又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顾临州啧了一声,有点生气。他跟江延说过很多次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不是江延能够决定的,这是属于顾临州的东西。 可是江延先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刚刚我没注意……但是我有话想告诉你,顾临州。” 他咬了咬牙,眼中带着某种顾临州熟悉的阴郁和执拗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管你喜欢别的什么人,我都不会把你让给他们的。” “我不会再把我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人,谁和我抢,我就杀了谁。”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带了一百分的真心诚意,明明是自私强硬的要求,看向他微微睁圆的翠色瞳孔时,又能看出两分祈求。 他握住了顾临州的手,讨好似的让他碰了碰自己颈上的疤,因为顾临州喜欢鲜血和伤口,江延知道。 第148章 他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你怎么都行。” “我不怕疼,只要你不离开我。” 顾临州微微一顿,他不由得心想,真的……怎么样都行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闪电劈开了紧闭的电梯门,带走了里面半死不活的苏容。 第080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六) 倒在血泊中的苏容感受到了浑身如同过电一样的疼痛, 周身空气中的潮湿感渐渐散去,他大概知道他被救了。 是陆麒救了他…… 苏容虽然已经看不清了,但他还是能分辨出雷电异能的力量。强忍着疼痛在脑海里对系统说:“是陆麒来了对吧?他现在对我好感度多少?” 万人迷系统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原本对苏容高达98点好感度的陆麒现在的进度条上却蒙了一层灰,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bug。 不过想来陆麒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于是系统报了之前的数据“还是98。” “是吗?”苏容长舒口气, 虽然没到100,但98的好感值也能让陆麒为自己出生入死毫无怨言。于是他放心地冲陆麒撒娇:“陆陆, 我受了好重的伤,道具都用完了。” 说起来系统也觉得很奇怪,只要苏容一靠近顾临州, 它就能感受到有某种其他力量在尝试破坏它的代码…… 所以哪怕顾临州显示攻略后可获得积分很高,系统也没有像硬催着苏容攻略别人一样去对顾临州下手。 陆麒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掏出了自己最后一个修复道具,把苏容身上的伤治愈了。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苏容第一时间就扑进了陆麒的怀里, 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陆陆, 我好想你……” 他趴在陆麒的怀里,撒娇着想去拉人的手,却骤然扑了个空。 陆麒左手的袖口被鲜红的血液浸染,而那袖口下空无一物。 苏容的手僵在空中,他怔怔地抬眼,略微有些疑惑地对上了陆麒面无表情的脸。 那个人脸上全都是腐烂的疮疤,再没有了那个排行榜第一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嚣张模样。 苏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并且推开陆麒的怀抱——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然后他就撞到了另一个人有点单薄的胸膛上。 吴璋低着头死死盯着苏容,他手中拿着的军刺并没有还没有收回去, 就这样直愣愣地抵在苏容的后背上,让那个本来就惊恐害怕的人更加楚楚可怜,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还是凄凄然地流了下来。 “是谁啊?”苏容的声音带着颤抖,但他还是竭力摆出一副没有戒心的天使模样。 “是我啊,苏容。”吴璋缓缓搂住苏容的腰,俯身在他耳边神经质地问:“你不是说,你是被陆麒胁迫,不得已才和他在一起的吗?你还说,遇到我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忍受他了,对不对?” “我带你走怎么样?” 苏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能够感觉到,如果拒绝,吴璋是真的会置自己于死地。 这都怪之前在食堂的游戏里,吴璋表现出了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让苏容认为他从前都是在伪装实力。陆麒走后,苏容就毫不犹豫地投靠了他,甜言蜜语说了一大箩筐。 什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绝不背叛你,类似的毒誓发了一堆又一堆。 谁知道陆麒又回来了? 不过看陆麒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苏容冷冷地想,幸好在这之前自己还骗到了一个陆麒的恢复道具。 他马上回头夸张地掉下眼泪,对吴璋哭道:“我喜欢你,你不要嫌弃我,天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走,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听到了他的回答,吴璋嘴角刮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他就知道他的苏苏是永远喜欢自己的…… 当时为什么没把陆麒杀死呢? 吴璋笑着把苏容抱了出来,在他心里现在陆麒已经是强弩之末,本来他就卷进了惩罚游戏里,现在在出现他们面前的时候又是一副伤得如此之重的惨样。 “好,我们走。” 苏容就真的毫不留恋地乖乖跟着吴璋离开,直到他们走出去几步远,处在原地宛如一座没灵魂雕像的陆麒疯狂地大笑起来,而以他为中心,四周开始缓缓爆出噼啪电花。 “江延说得是对的。”陆麒非常平静地开口。他摇摇欲坠地站起身,任由自己的身体缓缓往外渗出深黑的淤血。他仰起头,眼球往外凸起,青色尸斑浮现在他那张布满鲜血的脸上……像已经死亡却仍然不甘心徘徊在世间的幽灵。 “苏苏,你真的把我当一条狗呢。” 他没有死,但也不算活着。 顾临州和江延在去找苏容之前,先经过的是陆麒的幻境。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那个时候苏容就已经决定抛弃陆麒和吴璋远走高飞了,但陆麒的幻境还就这么恰巧地拱卫在苏容幻境的边上,像条愚蠢又恶毒的鬣狗。 江延没有跟他多废话,面对这种人,先要用他最值得信赖的武力打服他,才能让他体会到接下来的最大的痛苦。 而陆麒甚至一开始都没分清楚幻境和敌人——这个幻境会出现人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而不管陆麒曾经经历过什么,他被顾临州千刀万剐的那片血湖都会毫无疑问地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他一时的软弱引来的是江延狠毒的报复。他让陆麒每一寸肌肤都受到了几乎永久性坏死的伤害,但又恶趣味地保持着它们整体的平衡…… 第149章 这种将死未死的快感,江延觉得陆麒应该好好享受。 战斗的最后,他把陆麒踩在脚下,却不想就这样结束他的生命。 他略略低头,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陆麒,你知道什么叫弱小吗?” “就是你这样的废物啊。” “你现在趴在苏容面前,他连把你当一条狗的眼神都不会给。” “多可怜啊……” 江延装作同情地感慨,然后笑着转身离开。 当年陆麒送给他的那些话,现在他原封不动,甚至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不过陆麒这种人,不给他致命一击就离开,他是很大程度可以借助道具逃跑的。 但江延一点都不在乎,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硬撑罢了,况且这样的陆麒还能去哪里呢?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大概会把苏容撕扯成血肉模糊的垃圾吧。 江延很期待。 他轻轻走回顾临州身边,脸上带着难得见到的笑。 顾临州歪头:“男朋友好聪明哦。” 江延想了想,笑着回答:“是我男朋友教得好。” 他没让陆麒即刻成为一具不会动也不说话的尸体,因为人咬狗不疼,狗咬狗才最疼。 / 陆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那句话之后,雷电所构造出的囚牢就死死地把苏容和吴璋困在了里面。 吴璋还处于自信的膨胀之中,他实在是太爱苏容了,爱他爱到能为他杀死陆麒和一切可能妨碍自己拥有苏容的人,爱他爱到甘愿贡献自己一切的力量。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吴璋本质上就是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希冀着能获得苏容的一点爱。 他不过是借助了顾临州曾经大发慈悲给予的一点力量,就膨胀到觉得自己也能和陆麒比肩。 他也不知道这种自信是哪里来的,似乎大部分也不是来自于苏容一声又一声的吹捧,难道这是顾临州留下的礼物吗? 是的,这就是邪神赠予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礼物。 贪婪傲慢无礼之罪,恰恰是邪恶神明的美德。 苏容眼见吴璋像被玩弄在股掌之中,怎么也逃不出笼子的老鼠一样,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地撞击着那些雷电筑成的栏杆。 他想劝吴璋说算了吧,我们停下来想想办法。可是现在的吴璋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双目通红,好像恨不得把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运输在眼眶里。 吴璋一边喃喃自语:“只有我才能成为排行榜第一,只有我才配得上苏苏”,一边神经质地在自己身上留下越来越多不可愈合的伤痕,好像这样他就能向苏容证明他的实力和爱一样。 这个吴璋和之前那个吴璋差距太大了,苏容觉得他应该是被什么鬼怪给操控了,但是他无法改变这个现状。 如果他在之前曾经看过在角落里仰慕着他的吴璋,他大概就会知道,这才是这个人最本来的样子。 可惜没有如果,于是他狠狠甩开了吴璋的手,不顾雷电的灼烧,朝外面大喊:“陆麒,他被鬼附身了!我是被他迷惑了心智,快救我啊陆陆!” ‘是吗……?’陆麒听了他的话,原本就已经迟钝到快要无法思考的脑袋不堪重负地折了下去掉在了地上,又惹起苏容的尖叫。 他拖着一具无头的身体走到了苏容面前,贪恋地用手摸着苏容的脸颊,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头颅发出缠绵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苏苏最喜欢我了呢……” “永远只爱我一个,对吗?” 苏容再傻也知道这两个人现在都不正常,他希望这又是一个可怕的梦境,于是一不作二不休地狠狠摇了摇头,闭上眼把自己缩在角落,等待噩梦快点醒来。 任凭脑海里的万人迷系统怎么告诉他这就是你的攻略对象,他也不肯抬头。 他心想,根本不是这样。我是无限流游戏的笨蛋美人团宠,这个游戏无论是武力值第一的玩家还是鬼怪,都会拜倒在我的脚下。 而我把原世界的主角踩进尘埃里,顶着他的身份拿到世界的恩宠,从此过上在每一个世界都做万人迷的幸福生活。 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两个人,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命天子。 他这样自欺欺人地把自己放逐到了一场美梦之中,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逼近的雷电囚笼。 它们在苏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电痕,逼迫他抬头开口说话。 撒娇了大半辈子的苏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他抽搐着无助地仰头,被电得发烂的瓷白皮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头柔顺卷曲的头发,此时大片大片地落在地上,露出血肉淋漓的头皮 ——但是没人在乎。 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在失去了外部的加持之后竟然如此普通。 在每一次电击停下的空隙,陆麒都会轻轻地问他:“苏苏喜不喜欢陆麒?” “呃……”苏容歪着脸,被刺激到神经的脸根本无法摆出表情。 他看着一身恶臭已经成为腐烂尸体的陆麒,第一千次讨好地,努力张开嘴回答这个问题:“喜欢。” “撒谎。”陆麒面无表情地加大了电流,而同时因为愤怒和嫉妒尖叫起来的吴璋,正机械地用军刺攻击着已经成为只会流口水的烧焦娃娃的苏容。 第150章 他们三个就这样永远待在一起,给予彼此生命中最大的痛苦。 这是他们给予苏容的,爱。 / 苏容已经废了,万人迷系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样更清楚自己宿主的无能。所以说,挑选这些只在意脸的蠢货就是这点不好。 系统叹了口气,不记得第多少次脱离了已经死亡宿主的身体,去寻找自己的下一个任务目标。 它和这个世界的噩梦惊奇游戏达成了协议,噩梦游戏需要有人在游戏里制造更多的恶意,没有什么比一个空有脸的嫉妒心强的万人迷更致命的东西,因此它不会受这个游戏的排挤,反而能自由出入。 可是今天,它发现自己无法自由离开噩梦惊奇游戏了。 怎么回事? 万人迷系统尝试向游戏发出错误代码,却发现自己的信息流没有被一张看不见的数据网牢牢遮住。 果然,它之前的预感没有错,有什么别的东西混进来了! 万人迷系统警惕地想脱离这个造价昂贵的身体启动备用能源跑路,却被另一个白色的小光球趾高气扬的拦在路中间。 “哼哼。”058挥着翅膀得意地说:“总算给我抓到你了吧!” 第081章 尾声(上) 万人迷系统看到这颗得意的小光球, 就认出了058引以为傲的,运行流畅又简约的代码——这一看就是时空管理局的风格。 管理局维护每个小世界的安宁和稳定,尽量让他们能按照世界意识的要求自然发展。奈何这世界上什么万人迷,打脸, 炮灰逆袭系统实在太多, 能通过主神备案审批的少之又少。剩下, 的都是会对宿主造成不可逆伤害的无良商家,给员工们添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058对于处理假冒伪劣系统还是非常有动力的……这可是绩效!活生生的绩效! 还没等顾临州叮嘱他小心点, 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万人迷系统面前,势必要把这家伙连核心能源带机械外壳一起打包带回时空管理局。 但是万人迷系统能安稳度过多个小世界还没被追杀,靠的可不是运气。 它自认为自己是个高级的系统, 早在开始工作时就把管理局可能派到小世界的系统全部研究了一遍,包括058和他管理的反派部。 那么, 他的宿主就是那个顾临州…… 和万人迷系统不一样,管理局肯定最先以宿主安危为第一要素, 而他们所有人都处在噩梦惊奇游戏里, 游戏本身要针对人, 还不简单吗? 虽然现在代码发不出去,但是……早在苏容被抓住的时候,万人迷系统就已经冷漠地向噩梦游戏发送了死亡评估,并且告知,动手的应该就是原世界主角江延一行人。 没人比游戏系统更害怕江延的成长,因为在原本的故事情节里,他最终会毁掉整个噩梦惊奇游戏—— / 苏容被陆麒“救”走,顾临州和江延一点都不意外。他们知道陆麒和他会相互折磨下去, 并不再为这种东西分神。 他们离开了那个狭小的电梯井……而江延刚刚说的话,顾临州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重复了一遍, 然后颇为爱怜地吻了吻江延的脸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哪怕他给予的是如此温柔的回应,江延也能从里面抓到不安的头绪。顾临州惯用虚假温柔去敷衍别人,他看似纵容的表面下实则隐藏着深深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如果他没有用行动告诉江延这本就是你要做到的……那就是他觉得江延做不到。 江延看穿了他,但是原本从心里涌起的一点微末的不甘心和委屈又渐渐消散了,他和顾临州并肩走在浓雾散去的老小区里,心想没关系。 时间还很长,我总会向他证明的。 这是江延觉得自己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因此他绝无放手的可能。 / 江延已经将黑雾默默延伸至了整个幻境,在支线副本里对游戏系统动手比在第七实验中学里要安全。苏容和陆麒死了,江延知道系统一定会来查看情况。 但他并不觉得系统的反应时间会这么快。 看似平静的世界被两股不同的力量角逐挤压到了叠加态,江延想突破出一个无法闭合的裂口,从而摧毁掉整个游戏系统,显然,留给他的时间还不太够。 世界被挤压无法避免,顾临州和他脚下所站着的土地开始虚化成一片又一片的裂隙。 江延召出黑雾裹住顾临州,同时尝试撕裂开空间。他收缩覆盖着整个幻境的灰雾力量到一个点,硬生生地在虚空中制造出一个追踪通道。 在这一瞬间,这个幻境成了一副冰冷的油画。噩梦游戏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而江延也放弃了它,没有力量再维持它的运转。 因此里面的花草树木,鬼怪灵魂,都成了印在空间中的一个点,除了江延自己。 就连顾临州也没能避免。 很多时候江延看他,都觉得他像某种精美的工笔画,偶尔会流露出淡淡的,不属于人的完美感。 那个人站在原地,眼睫将抬未抬,剔透的淡蓝色眼睛像用最淡的颜料点上了恰到好处的高光。江延愣了一瞬,并没有解除顾临州的困境。 这始终是他的事,与顾临州无关。 他只是怔怔地多看了一会顾临州的侧脸,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入了储存着噩梦惊奇游戏核心系统的虚空里。 第151章 江延消失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 而原本像被精心保存着的标本的顾临州,却倏然抬眼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虚空啊。” 那里并不是地狱,地狱是有形的,江延从地狱归来,并不害怕刀山火海。 那里只有黑暗,和潜藏在黑暗中不可名状之物。 噩梦惊奇游戏作为世界本土诞生出来的系统,不应该知道可以把自己的核心系统放在众小世界的奇点——虚空之中这件事。 除非有人告诉了他……是那个万人迷系统么? 在没有被苏容入侵过的最原本的故事里,江延在噩梦游戏中一路开挂过五关斩六将,站到了游戏顶点。 最后,他在赢过就可以逃出游戏的终极副本里,发现了系统核心的秘密。所以他没有选择自己离开,而是疯狂攻略不同的副本,最终摧毁了游戏系统。 那个核心不应该被放在虚空里,因为虚空之下,还隐藏着无数个小世界无法承担的「危险品」。 噩梦惊奇游戏这样做,只能获得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最后能从一堆烂摊子中趁机离开的,大概就是那个逃跑的万人迷系统。 因为那里,还有名为「厄瑞波斯」的邪神。 顾临州沉默了片刻,取下了食指的那枚银戒,垂眸碾碎了它。 他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平常的动作,那戒指就化为齑粉,被顾临州轻飘飘地从指尖吹去。 / 出现在江延面前的鬼怪他都太熟悉了。 古堡中变成巨大蜘蛛的骷髅公爵,亚特兰蒂斯海底下长出獠牙的邪恶人鱼,无名山村间被蓄养多年的鬼尸……那些这辈子的、上辈子的,对江延动过手的,给他造成无数痛苦的副本boss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深黑的虚空之中,江延的肉眼无法视物,但是黑雾缠绕于他的眼睛之上,那些隐藏起来的鬼怪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会怕他们吗?”江延低低笑了一下,手中黑雾缓缓涌动,幻化成匕首,长剑,或者更多的武器。 这是一个已经绝望过的灵魂,他所有的恐惧都被牢牢地锁起,只携着恐惧的风在魑魅魍魉中穿行。 杀戮降临在这个黑夜的修罗场。 他碾碎极恶的□□,毁灭那些被囿于噩梦游戏内悲惨的鬼怪。 江延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伤口,也没有痛觉,一切的伤痕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但他还是血肉之躯,在接二连三的围攻中皮开肉绽,连脊骨都清晰可见。 可江延只是低低笑了一声,用黑雾覆盖住自己的身躯,他吐出嘴中的血沫,竟然信手把卡在血肉间的骨骼碎片拔出,当作另一把锋利的武器。 缠绕在江延身上的鲜血如同从地狱中升起的业火,要把这片黑暗全部燃烧殆尽。 噩梦惊奇游戏百年来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玩家,他比鬼怪更像鬼怪,好像这具躯体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承载复仇的工具。 游戏害怕了,可是他能够用的手段已经接近于无,于是他想到过那个外来的万人迷系统告诉过他:“虚空里有连时空管理局都无法彻底镇压的怪物——” “要把它放出来也很简单,那些无限流副本中boss拥有的贪婪,恐惧,愤怒就是召唤他的代价。” 噩梦游戏想,我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个邪神的降临。 突然间,一片黑暗的虚空,好像迎来了白昼。 虚空本应该是透不进一点光的黑暗,可是现在那些黑暗却如同有生命的物体一样迅速消散,好像在经历一场溃逃。 江延微微抬眼,那些已经被他杀得奄奄一息的,还想再攻击上来的怪物在炽阳似的光辉之下,化为了飘落在虚空中的尘埃。江延伸手去抓,都没办法让那些尘埃留在指缝。 为什么突然天亮了? 不对,江延心想,这大概不是天亮。 噩梦惊奇游戏的核心系统静静漂浮在虚空之中,而系统趋利避害的算法迫使它赶紧去找这片虚空之中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 这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比那些恶意催生出来的无限流鬼怪更可怕,也更不可名状的东西。 如果可以,那应该称之为神明。 祂似乎由无数莹润圆白的粒子组成,像某种圆润的珍珠,透着漂亮的,如同大海一样的月蓝。世界上当然没有什么物种能有如此光滑的表面,如同造物主亲自打磨出来的宝石。 那样美丽的蓝色让江延第一时间想到了顾临州的眼睛,他总是乐于把美的东西都联想到顾临州的身上——但下一秒,祂真实的面貌才展现出来。 那颗漂亮的珍珠缓缓动了一下,突然就被一层又一层蠕动着的触手覆盖。江延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祂的身体,或许只是一颗眼睛,又或许更小。 随着祂的移动,更大的部分出现在虚空中。那是一个令人一眼就能感到恐惧的,仿佛神话中的被放逐的巨人一般的庞然大物。 祂那覆盖着细腻光滑,又层层叠起的鳞片的触手,连同躯体一起,沉默地散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好像就是不祥与邪恶的代名词。 单凭想象祂便能让人毛骨悚然,倘若是普通人类,只是一个照面就能思维扭曲到发疯。 第152章 祂带来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但祂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的辽阔深渊。 「邪神厄瑞波斯」 噩梦惊奇游戏看到祂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就是那个被时空管理局封印的邪神,但是核心系统退无可退,只能躲在江延身后,寄希望于这个人类的肉盾能让自己多撑一会儿,能逃出虚空。 不过也是羊入虎口,他一靠近江延就被黑雾牢牢锁住,无法动弹,也无法输入代码。 算了,死在这个人的手里总比死在邪神的手里好。噩梦惊奇游戏自暴自弃,心想该死的万人迷系统,你居然敢耍我。 但是江延并没有对他动手。 少年只是呆呆地仰起头,如同被面前邪神蛊惑,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江延轻声问:“顾……临州?” 明明那个,漫不经心的,漂亮的,会给予江延温柔吻的顾临州,和眼前这个扭曲的邪恶的怪物天差地别,但江延的心仍然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欺骗或者蛊惑,在见到厄瑞波斯的第一刻,江延就觉得,这是他想要信仰的神明。 没有任何理由,他也认为这是顾临州。是那个在小教堂里为他雕刻了一只绿眼睛小猫后,把自己葬身在火海之中的,不想成为神明的神明。 他们有一样的味道。 江延不知道要怎么向邪神祈祷,于是他显得有点无措,向前慌张地走了两步。 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被血糊了毛的人类小猫向自己走过来,神明非常好奇地用有着尖锐鳞片的触手扣住了他的下巴,轻巧地把小猫卷到了自己的跟前。 看起来很乖,比别的食物都要好吃。顾临州思考了一下,觉得想把对方吃掉融入骨血是正确的。 贪恋人类身上温度的冰冷神明任凭自己的触手蔓延至江延全身,还在他身上不断游走。于是人类小猫在极致的刺激和恐惧的本能下流出眼泪,又被能带来疼痛的鳞片接走。 江延双颊通红,他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掩盖住自己哪怕伤痕累累,但仍然诚实地体现欲望的身体。 他颤抖着被无形的触手禁锢,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陷入邪神编织的牢笼里,江延也心甘情愿。 过了不知道多久,神明似乎平静了下来,江延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骤然之间他被触手完全松开,极快地坠落在虚空之中。 ——然后,他稳稳落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顾临州垂眸搂着他的腰,粉色长发流畅地从锁骨一路倾斜而下,勾勒出领口诱人的弧度。他歪了歪头,朝江延绽起一个粲如白日的微笑 “害怕么,江延?” 不可理喻的力量差别下,畸形可怖的相处。 这是顾临州的另一面,他无法分割。 而江延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没过脑子一样,喃喃道:“好想……被你吃掉。” “……?”饶是顾临州,也一时有点失语。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江延连眼尾都开始荡起羞赧的绯色,顾临州用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江延贪恋着他手心的温度,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 “想被你吃掉,顾临州。”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你永远在一起,我可以陪你一起待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度过千年万年。 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好。 你永远是我的神明。 第082章 尾声(下) 顾临州游离在江延脸上的指尖轻轻顿了顿, 他淡淡地抚过少年因为不舍得闭上眼睛而微微颤抖着的漂亮眼睫,那里正氤氲出朦胧的水色,像某种情感的雨滴正在磅礴。 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呢?顾临州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回避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的信徒比想象的还要虔诚,又带着亵渎神明的美丽欲望。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江延颈侧新添的软肉。江延背后骨肉支离的伤口在被厄瑞波斯卷起的时候就硌着邪神的血肉, 于是包裹全身的触手抚去了他那些破碎的伤口, 只给江延留下了新增的, 还过分柔软的新生肌肤。 所以也格外敏感。 江延低低的喘了一声,忍无可忍地扣住了顾临州的手臂, 莽撞的吻了上来。 思绪正在放空的顾临州纵容地接受了小猫的吻,他偏头将失钝的一排齿尖碾过江延带血的唇肉,习惯性地将手卡在了江延深陷的腰窝里。 唔……不太好的习惯。 顾临州回神的时候发现江延已经被亲到眼神迷离, 露出来的那一截窄腰上还隐隐浮现出某种如同顾临州发丝一样的,淡粉色的复杂花纹。 意识到这种纹路是自己造成的后, 顾临州停顿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他拉着江延的手一路向下, 让他自己触碰那还在微微发烫的纹路, 带着笑意说:“这种吃掉吗?” 江延只有每次对顾临州执拗地剖白心意的时候才会害羞, 剩下的时间他反而相当大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顾临州的颈侧,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 “哪种都可以,我会全部吃掉……” 顾临州低头碰上他的额头,两个人的刘海同时被相抵的额头压在眼前,江延能看见眼前那一片明艳的粉中流露出的剔透冰蓝。 “你确定吗?”顾临州看着他那双翠色的,如同乖巧小猫一样睁着的眼睛,然后慢慢说:“江延,我的生命很长, 你觉得你能在里面占据多少的分量?” 第153章 他说的有点没头没脑,但是江延懂他的意思。他认真地思考了一瞬, 然后说:“顾临州,我同样也很自私,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看着我,只看着我。”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次,无论我要付出什么,或者忍受什么样的痛苦,我都会有让你只看着我的价值。” “我想成为你最完美的信徒。” 我想……让你爱上我。 “宿主,我回来啦!” 还没等顾临州说话,返回系统空间里的058先欢快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骄傲地说 “万人迷系统我已经捕获成功,更好的消息是,江延对你的好感度也满啦!这次任务我们圆满完成!我们可以回去啦!” 圆满完成吗? 顾临州微微阖目,他问:“你觉得,怪物的爱是什么样的?” 江延以为他在问自己,于是笑着说:“我知道啊,顾临州。对别人来说的有些过分的疼痛,对你来说,其实是表达喜爱的方式。” 因为江延知道真正带着恶意的折磨是什么样的,所以顾临州那些爱怜的,带着恶趣味和单纯欲望的疼痛,才会让他想要流泪。 不一样,顾临州的喜欢,江延看得出来。 即使一开始的那种喜欢,只是一种新奇有趣的试探,但江延仍然无可自拔地沦陷。 还好,最后沦陷的不止他一个。 058看着顾临州轻轻笑了一下,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这种带着点无奈的“认栽”表情他不止在一个宿主身上看到过了,058于是揣着一颗不安的小心脏,问:“宿主,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顾临州睁开眼,他抬手捂住了江延的眼睛,那人也相当乖巧地在他怀里闭上眼,一句话不说。 黑雾覆盖住江延的全身,顾临州捧着自觉显现出实体的058,想了想说:“058,他看到我本来的样子了。” 058这才发现,现在的顾临州手指上没有戒指。要不是因为在虚空之中没有其他生物没弄出什么乱子,058早就应该发现了。 所有看到厄瑞波斯本体的生物都会受到精神污染。 “那我们马上回管理局处理……” “不用了,058。”顾临州揉了揉系统的躯体,有点出神地说:“其实我发现,我一直在逃避。” “我可能也在害怕我的另一面,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成为这种东西的那个人是我。” “当时我把自己能力的一部分送给江延,是因为我自己下意识想让他也变得和我一样。” 很自私的想法…… 是啊,其实江延和顾临州真的有很多地方相似。他们都经历过无法承受的恶意,不同的是顾临州成为了邪神再也不能成为人类,而江延死在了那个有风的夜晚。 于是顾临州想,和我一样吧,来理解我的那些孤单和痛苦,来陪着我。 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神明,但江延重新睁开了眼,于是神明要去履行陪伴的承诺。 而现在,顾临州发现,江延是真的如此虔诚地爱上了他。因为一个一时兴起的玩笑,因为某些随手给出去的糖果。 江延都甘之若饴,并且对不完美的顾临州也照单全收。 “我对他动心了。”顾临州诚实地说。 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句想被你吃掉,也许是因为幻境的那个夜晚他滚烫的泪水,也许更早,因为前世那个枕在他膝上死去的少年。 不过无所谓,只要确认了这个结果,那么江延这辈子都无法抹去顾临州的烙印。这是神明的祭品,不会有东西能觊觎。 058烦恼地在顾临州手里转了两圈,明明一直把攻略对象吃得死死的是自己的宿主,怎么最后又被拐跑了啊! 早知道……早知道那天就严词拒绝宿主用他的小金库! 可是,见过顾临州另一面还能爱他的人,大概再过几百个世界也不会遇见。 058打算了一下,本来想说,那就等江延这辈子寿命结束之后顾临州再回来工作,也不是不行。 结果顾临州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江延拥有一部分我分离出去的力量,他说不惜任何代价可不是玩玩的,很大概率他能做到一直陪着我。” 这也是,顾临州喜欢他的一点。 江延真的会不择手段留下来的,而顾临州享受他这样炽热的奔赴。 058:怎么退休返聘还不行啊!硬要辞职是吧! 气鼓鼓的小圆球瞪了顾临州半天,最后扭过头没办法地说:“知道了知道了!!辞职报告你自己写啊!” 人类的感情真的很奇妙,哪怕顾临州已经是神明了,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心动。058作为数字生命,一路看着每一个宿主的故事,也莫名懂得了爱情的一点点定义。 这个定义代码里没给,但是058想,爱比最复杂的代码还要难懂。 已经习惯了独自一统钻进时空虫洞的058拍拍翅膀飞离顾临州的手心,然后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顾临州 “反正,反正你力量要是又控制不了。你就回时空管理局,记住了!” “记住了。”顾临州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歪了歪头,神秘兮兮地看着058离去的背影,扬声说 “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谢谢啦,058。” 058哼了一声,也得意地说:“我也留了个小礼物给你,等会你就知道了。” 第154章 / “你要做的事做完了么?”江延轻声问站在原地出神,好像送别了一个老朋友的顾临州。 “还有一点吧……”顾临州看着江延把噩梦惊奇游戏的核心系统彻底销毁,他们回到了那个江延最初的正常世界。 他们站在……酒店的房间里。 顾临州微微挑眉,心想他大概知道058留了个什么礼物给他了。 此时华灯初上,人世间简单又安宁。 顾临州慢悠悠地偏头,然后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江延,伸手轻轻把人推倒在了大床上。 他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为客人准备的意见便签和签字笔上,于是顾临州低头把玩着那支签字笔,笑着说 “不是说全都可以吃下去吗?那今晚我们看看你能忍住多少次不哭……” 江延张口轻轻咬住他的指尖,湿软、温红的触感包裹住顾临州的神经。乖巧的动作得到了神明的奖励,于是江延获得了一个如同黑巧一样,带着一点苦涩的吻。 顾临州的神色慢慢暗下去,他把少年自觉为他打开的,线条分明的膝弯推到底,然后咬开了签字笔的笔尖。 有些尖锐的笔尖与新长出来娇弱皮肤短兵相接,顾临州在上面轻轻划出一道红痕,然后伸手抹去了那些溢出来的斑驳水色。 他说:“一次写一笔……唔,你觉得能写成什么字?” 江延的湿热眼泪从眼尾一路向下落进腰窝,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断断续续地回答 “写……写顾临州。” 于是顾临州轻笑一声,“那可要很多次诶。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努力试试了……” 他不紧不慢地给予哭着的人类小猫灭顶的快感,把自己的猎物全数吞吃入腹。 夜还很长,不是吗。 他们彼此相伴的时光也还有很长,长到会和自己心爱的人度过一个没有痛苦的人生。 在恶意包裹之下的,是我爱着你的那颗赤诚的心脏。 第083章 糖果草莓ovo 每天的北京时间下午18点整, 是「荣耀之澜」的天梯巅峰排位时间。 作为全世界风靡的5v5公平对抗moba游戏,「荣耀之澜」拥有数量庞大的玩家,还因此也就催生了相当完备的官方职业联赛。 星空传媒旗下的星夜娱乐直播平台上,一到天梯巅峰赛的排位时间, 就有无数荣耀之澜的技术流主播定时定点地打开直播间, 开始冲分。 天梯巅峰赛是荣耀之澜最吸引人的排位模式, 只有在排位上到荣耀段位之后,才有打开天梯巅峰赛的资格。 并且每位玩家只能单排, 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组排带躺的情况。 特别是高分段位,基本都是路人绝活哥,主播大神还有职业选手厮杀的战场。 此时, 可以算是头部主播的,「小远心绪零碎」带着他的伤感id点开了天梯巅峰赛。与此同时, 直播间涌入了无数粉丝和看乐子的路人。 「呦,远哥又被打到道心破碎了」 「小远心绪零碎~碎碎远哥吧他要抱了」 嘻嘻哈哈吐槽的弹幕压在直播电脑的屏幕上, 这是因为远哥——真名郑远的主播, 昨天深夜12点五连跪耻辱下播, 被水友逼着改了这个中二非主流id。 郑远挠了挠头,在等排位的间隙中可怜巴巴地祈祷:“给我配个大腿吧,再输我真的要心绪零碎了。” 说什么来什么,倒计时立马结束,排位页面加载。郑远期待地看向队友的常用角色和分路荣誉,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楼id为「糖果草莓ovo」,带着金光闪闪的氪金玩家皮肤金字特效,还挂着三个软辅的辅助妹子。 常用角色是每个玩家头像下的一个小分栏,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挂上自己战力最高的主玩英雄。 郑远这个分段,基本不可能用入门级别的辅助角色打上来。这种挂三个刚入门玩家的常用软辅的氪金富婆号, 大部分都是打手上号代打的时候,忘记改常用了。 大腿,肯定是大腿。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是代打打上高段位之后,金主本人突发奇想地来过手瘾了。 郑远试探着打出了一句 「一楼是本人吗?」 糖果草莓的头像闪烁了一下,然后打出来一句 「是的呀^_^」 郑远嘶了一声,玩荣耀之澜这个游戏的,脾气都不会太好。每天不是在被排位机制整破防大骂游戏官方,就是操着键盘问候喷子队友的全家……遇到个讲话全带颜文字的软萌妹妹还是挺难得的。 这要是坑了…… 不行!再软萌也不能坑人啊! 现在正好双方在ban英雄,郑远抬头看了一眼弹幕,密密麻麻的弹幕都在提醒他 「主播你好像撞车不倦了」 不倦是星夜娱乐直播对家平台的主播,游戏水平没得说,一直都是天梯高分选手。曾经年轻的时候还做过职业青训,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职业联赛,转行做主播。 他粉丝很多,但是大部分同行都不想遇上他,原因是他的直播节目效果就是恶意嘲讽。 嘲讽队友太坑,对面太菜……每天直播节奏带得飞起,就连一些没什么知名度的职业选手他也照喷不误。论没事找事,当属第一。 要是跟他撞车在同一局,输了还会被剪成素材发到各大热门短视频平台。 第155章 郑远觉得有点牙酸,感觉自己今天真的要碎了。 「不是一楼你打匹配不行吗?非要来天梯巅峰赛坑人?」 这个时候三楼打野的头像亮了亮,估计也很不爽觉得自己排到了个混子,出口就是泼脏水的黄谣 「平常拿什么上的分啊?都找的哪几个好哥哥带你?」 这么骂就真的恶心了。郑远嘶了一声,看见和他撞位置同玩射手的五楼冷酷地发了一个分路排名。 荣耀之澜的最高荣誉是不同分区的区服第一,此时五楼哥发出来的图标上,翠色的蛇缠绕着灰色的以太石,是亚服最高排名的意思。 上面的数字是112。 “我草。”郑远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荣耀之澜这个游戏基本上大街小巷的人都能打两把,从入门到精通之间的难度跨越也超级之大。 荣耀之澜亚服作为玩家数量最多,高手和职业联赛队伍也最多的服务器,能把分路玩到总排名第112名,简直就是路人王中的路人王。 这还不是某单个角色的亚服排名,是射手位置总共79个角色的平均排名。 要是年龄符合,能被挖去打职业的那种天才。 既然五楼已经如此冷酷无情地表明了我带躺,那么三楼再骂人就显得自己是个没本事的菜逼,只能蹦出来一句 「你最好能带飞」 五楼的id很简单,字母x。 x在聊天框打出来一句话,但并不是对三楼的。 「你玩什么辅助,我选个配合的。」 他是在问糖果草莓ovo 荣耀之澜这个游戏一般发育路是前期由辅助和射手共走的,二者之间的配合很重要,因此大部分辅助和射手英雄都有几组最佳搭配。 当然,糖果挂的那三个软辅是初学者混分的,作用就是慢悠悠地挂在射手的头上给个技能,连移动键都不太需要,说是单手操作都不为过。 也谈不上什么配合了。 郑远心想,x这么问,确实挺尊重人。我要是辅助,我也喜欢跟这样的射手。 他悄悄把拐到辅助的技能记到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 排进游戏之后的糖果草莓ovo错过了刚刚那场混战,因为他正在厨房的岛台上给可乐加柠檬。 整座公寓室内的灯光都开的很柔,只有主卧电脑的环境灯才显得有点明亮。 在岛台的温柔的射灯照耀下,余暮眼睫懒懒散散地垂下,掩盖住如漆的眸色,眼皮淡淡缀着一颗薄痣,给人一种冷淡的黑白分明的单调感。 他拿着长匙搅了搅杯中的冰块,握住还带着冰凉水汽的杯壁,踩着毛绒拖鞋回到了冷气开足的房间。 “你说顾临州给你留了礼物?” 余暮一边和蹲在电竞桌上喝着自己小杯子里可乐的058说话,一边放下杯子揉了揉手腕拖过了放在桌上的键盘。 侧刻的键帽随着他的动作依次划出一道流水一样的光带,把余暮骨感分明的手腕衬得格外明显,就连腕骨的那个小痣都淡得透明,像河流中一尾跃动的鱼。 “他是这么说,不过我回去没找到是什么,想着不能耽误你的任务,我就赶过来了。” 058挥了挥翅膀解释道。 “我这边没什么需要你盯着的。”余暮漫不经心地说:“任务不难。” 058沉默了一下,心想我现在已经不怀疑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了……058决定时时刻刻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再让宿主跑路。 余暮用鼠标点开对话框,翻了翻刚刚去倒可乐时候的聊天记录,目光停在了那个五楼的x上。 他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112名的亚服发育路的低调路人王?” “未必。” 余暮想了想,粉色少女头像闪了闪,在对话框里面无表情地飞速输入一串字符串 「不好意思dt-tb 刚刚有事没看信息。我不太会玩辅助,你别介意」 事实上这个号并不是余暮本人的,如同郑远猜的那样,这是某个金主小姐姐要求代打的账号 而余暮来到任务世界的时候天梯巅峰赛已经开始了,虽然余暮喜欢玩打野位,但是既然挂了三个辅助角色就不好再抢位置。 「不会还玩nm游戏」 三楼含马量极高,余暮轻轻啧了一声,在倒计时最后一秒锁下了公认难度最高的辅助,堕天使路西法。 同时,x也心有灵犀般选择了和路西法能打出高额伤害的射手,泽维尔。 / 「????」 郑远的直播间里,观众要把问号扣爆了。 堕天使路西法,听名字就知道这个辅助有光暗两种形态,光形态加血加盾,但是cd很长盾也脆,远不及其他辅助保人性强。 这个角色最特别的点在他的暗形态,作为唯一能打出一点爆发输出的辅助,路西法一直秉持着,既然你要杀我家射手,那我就把你宰了的理念。 不过光暗形态切换也有cd要求,且暗形态的潜伏束缚再斩杀连招没有强硬控制,很容易被地方逃脱,严格来说,是一个保命和杀人都不太强的角色。 但是,也有不少职业选手在联赛上用这个角色打出非常精彩的操作,毕竟只要时机抓得好,奶人和刺杀都能起到贡献的路西法对战局的影响很大。 「选这个是准备来个华丽丽的变身然后光荣退场吗」 郑远直播间的弹幕吐槽 第156章 「对面坦克那么多,选个辅助路西法加射手泽维尔走下路宰的动谁啊」 「泽维尔又要美美当上搓澡师傅给对面刮痧了」 「我泽又来当赔钱货了」 「感觉两个加起来会被当成小兵刷了」 「题外话,搓澡师傅还能刮痧吗??!」 很显然,他们这个阵容和纸糊的一样,一碰就碎。郑远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第六连败,不禁仰天长啸。 / 下路,一身白袍的堕天使路西法和手拿重炮的少年泽维尔正提速往地图中央赶去。 一直紧贴着泽维尔的堕天使与其步伐相同,就连遇到兵线突刺向前刷重击的时间点,都一模一样。 余暮这次笑出了声,他移动鼠标操控角色给泽维尔补了两下小兵的攻击,然后就去了河道占据视野。 屏幕后的他眯了眯眼睛,颇为愉快地说 “果然是许迟。” 听到任务对象名字的058狠狠支棱了一下,趴到电脑前如临大敌地盯着。 余暮的手抽空从键盘上离开把058拨弄到一边,“别挡着屏幕058,怎么,你要偷师?” 058心虚地说:“我才不需要好吗!我只要输入代码就不会输。” “那可未必。”余暮淡淡地回答。 他看着对面在对话框里刷出一片嘲讽之语攻击自己和x的不倦,飞速按下键盘,滚出来一串 「你在说什么呀,听不懂qaq」 用了一串缩写拼音嘲笑对面两个人是不会游戏的菜逼的不倦一愣,对着直播间骂了一句 “妈的,钓鱼女的和菜逼男打游戏,真让人恶心。” 一片附和之声。 这其中只有几条弹幕的声音不太和谐,但很快被刷过去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x的打法有点眼熟,学迟神的吗hhhh」 不倦选的角色前期血量厚,只有输出的脆皮泽维尔和奶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路西法根本打不动。他大摇大摆地仗着自己血厚直接和泽维尔抢中立资源,就仗着敌人不敢过来。 果然,泽维尔站在原地停顿了三秒,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选择暂避锋芒。 不倦笑嘻嘻地把旁边的魔兽压到只有最后一次血量,突然,完全没有视野的泽维尔如同神出鬼没的幽灵一般从刁钻的侧面墙后翻了过来,两发强化普攻直接拿下魔兽资源。 当然,提着重炮的少年也被对面的敌人扫射攻击,不过他丝毫不慌,一技能放出略略闪避,立马接上重炮攻击。明明只有对面二分之一的血量,却打出了同归于尽的气势。 就在他的血条只有最后薄薄一层皮的时候,堕天使路西法闪现赶到他身边,替他挨下了最后一击同时放出了一个庇佑技能回血。 同样血量见底的不倦早就往回退想让自己的辅助加血,不过,立马切换成暗形态的路西法会有一段向前闪避的技能。 虽然暗形态的技能都进入了cd,但是堕天使毫不犹豫地向前,在不倦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按了两下普攻—— 「first blood」 这两下普攻的反应速度有多快,先前路西法和泽维尔操作有多大胆呢? 速度快到余暮清晰点鼠标的声音都几乎化为短促的一声,大胆到无论是郑远还是不倦,直播间都完全炸裂了 「我艹我艹我艹,出现了,著名的迟神专用侧翻墙?」 「这是迟神小号??还是粉丝??这个泽维尔太牛逼了」 「堕天使谁玩的啊?不是这妹子不是不会玩辅助吗?她这个叫不会的话,那我叫什么?草履虫?」 「草履虫加一」 「职业吧?这配合神似tw的下路双人组啊」 「hhh,我还说这个x就是tw的射手soul神许迟本人呢」 「打之前:下路全是破绽。打之后:破绽竟是我自己」 接下来,这把游戏从这里就打开了缺口。郑远眼睁睁地看着糖果草莓打着最软的颜文字把不倦虐杀了11次,其中大部分人头还是泽维尔把对方磨到最后一丝血让人头给的。 游戏顺利地推到了对面水晶,mvp结算时,泽维尔手提重炮站在舞台中央,同时顶着最佳搭档称号的堕天使从台下走来单膝下跪,和少年笑着对视。 美如画的战斗和结算场面。 郑远退出结算后赶紧打开了糖果和x的主页,尝试发送好友申请。 都被拒绝了。 “加不上。”郑远无奈地对粉丝说:“没事,高分段人少,还能再遇到的。” 「好可惜!下把再被带飞!!」 「远哥,躺躺不丢人」 「我想给泽维尔打辅助!!!好苏的让人头」 「我玩ad什么时候能遇到这么帅的堕天使,直接为我杀穿对面啊啊啊啊!求求赐我一个神辅助吧」 …… / twilight-暮光电子竞技俱乐部。 空无一人的训练室内,压着眉眼取下耳机的少年神情冷漠,他盯着久久没有退出的结算画面上神情温柔的堕天使路西法和少年泽维尔,缓缓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许迟那双因为过久盯着屏幕而有些干涩和倦怠的茶色双瞳此时被屏幕昏光吞没。淬出一片喑哑的寂静。 最佳拍档那四个字,晃得许迟眼睛生疼。但是他还是自虐一样静静地看着,直到眼尾被迫泛出了一点生理性泪水。 第157章 那双属于职业选手的,从不失误的漂亮双手从鼠标上离开,带着微微的颤抖。 许迟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把自己的脸埋进膝弯,像某种不知道能去哪里遮风挡雨的小动物,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 身上披着的有些不合身的外套静静地给予他最后的体温,而这一刻,许迟在想,凭什么? 凭什么要在我已经要把你忘掉了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 第084章 男友外套 余暮从善如流地把荣耀之澜的界面缩成最小, 退出了排位模式——当然,在这之前他先点开了x的主页,顺手发了两条好友申请过去 「 qwq 哥哥以后能和你一起打游戏吗」 「你射手玩得真厉害」 屏幕跳动的光落在余暮眼底,衬托出一片如同杯中冰块一样纯粹冷淡的色泽, 极致的黑与白界限分明, 一点都不像余暮的名字, 是片暧昧的黄昏。 058看他发完游戏申请后,径直打开了电竞赛事专用论坛和微博等大众社媒, 在搜索框里输入 「许迟 soul」 先蹦出来的就是许迟本人的官方账号,最近的一条动态是打完比赛之后运营拍的下班图。 图片上几个穿着黑色队服的少年朝镜头走来。为首的那个单肩背着外设包,微微做着蓝色挑染的狼尾正严丝合缝地连同拉到最顶上的队服一起, 把他因为常年待在室内而过分苍白的后颈,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瞬间, 摄影师正好抓拍到许迟侧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看不清楚口味的水果糖。照片拍得十分灵动。 虽然余暮的视线根本没有在这条微博, 还有下面的评论上停留, 很快鼠标就顺势下滑, 但作为职业选手的绝佳动态视力,还是让他把图片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微博下面一水的说给运营加鸡腿的粉丝评论。 许迟微博名字下的实时搜索基本都是粉丝安利。毕竟许迟年纪轻,职业生涯还长,手上也有两个联赛冠军。特别是他形象非常不错,是联盟主捧的明星选手之一,因此也吸引了大量的粉丝。 当然,电竞最不缺的都是喷子,哪怕是粉丝为主的微博都能看到时不时冒出来的黑称辱骂, 余暮打开赛事专用论坛静水,挂在榜首的第一条热帖就是 「soul不能打就滚去替补席, 好吗?好的」 有点意思。 余暮微微后仰,靠在电竞椅背上垂眸点开了这个帖子,映入眼帘的就是对tw最近几场常规赛的逐帧分析和辱骂。 比如游戏中一分四十秒许迟和辅助撤退不及时导致被对面打野双双抓死,又比如许迟在一局游戏内的阵亡数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总之,余暮粗略地看了两眼,截取的片段一看确实说得没错——但以观众的角度只盯着一个人而看不到全局的问题,很容易夸大事实。 绝对不是许迟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tw的战队出现了严重的配合失误,但凸显在时时刻刻都需要冲在前面的射手身上,格外明显。 帖子的最后,发帖人怒气冲冲地骂道 「是的,这就是我们粉丝吹的联盟现役第一射手许迟,对线是会被对手单杀的,秋季赛的冠军是肯定又拿不到的,就这俱乐部还好意思吹传承?吹nm的传承啊,当时solace在役的时候tw能和现在一样?」 这番话说得以偏概全,很明显有点为黑而黑的意思。但不得不说,也引起了相当一部分twight曾经老粉的共鸣。 他们纷纷吐槽这个原来一手缔造了自己帝国的战队,现在正逐渐没落,失去了包揽冠军的统治力。 许迟作为tw一手培养起来的,在这个俱乐部出道,拿下冠军,又接任队长的明星选手,被不理智粉丝迁怒是无奈又正常的事。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并不是许迟一个人就能改变的现状。 当然,这些吐槽被刷上去之后,另一个名字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 「solace你们也敢提,真不怕许迟粉丝来冲人」 「呃,solace只是不打了粉丝又不是死了,能不能别拉踩我们家余暮。并不想看到他的名字和soul摆在一起。支持许迟滚去替补席,最好挂牌离队」 「楼上我真的看笑了,果然是粉随正主一脉相承,余暮当年心心念念当队内太子要挤走队友,现在你们还敢提挂牌?」 「当时没问过许迟选手本人意见就将其挂牌在转会期拍卖这事我们记得很清楚,背刺的人也配说拉踩,真是好笑」 …… 这个帖子的方向已经完全歪到了翻旧账上面,余暮看着密密麻麻的粉丝打架关掉了页面,端起杯子咬着吸管把可乐一口气喝完了。 碳酸饮料的气泡慢吞吞地刺激着喉咙,让余暮轻轻皱了皱眉头。 现在传送过来的这个时间点,是余暮之前的反派任务结束之后。 余暮自觉上次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作为反派打击主角的力度不大不小,正好是能让人颓废过后重新再来的程度。 故事的结局应该是,主角许迟在经历最后一次队内动荡之后就能召集合适的队友,一路顺风顺水包揽冠军走上职业巅峰。 但天不遂人愿,就在不久之前,余暮收到了时空管理局的任务失败报告。 主角许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办法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甚至很有可能他的职业生涯会提前终止。 第158章 这也就意味着,余暮从来都是精准到百分之零点几的反派扮演出现了严重失误,需要补救。 补救倒是没问题……余暮揉了揉眉心默默地想,但是为什么补救的任务变成了攻略许迟? 本来他今天是想看许迟的水平到底下降到什么程度,才搜了那么多信息。 可今天看下来,余暮能说,许迟的个人水平一直非常稳定,问题出在tw整个队伍上。 不过这是正常的剧情点,更换队友再磨合就能解决,不可能严重到要让许迟终止职业生涯。 余暮非常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会有任务出现失败,他实在是很想找出一个所以然。 舆论太差……?许迟也不是那种玻璃心的选手,能干这行的就没有心态差的。 想不通。 余暮皱眉,他发现自己一直都想不通许迟。 算了,这次的任务毕竟是攻略。 058乖巧地蹲在电脑旁边盯着x有没有通过糖果草莓的游戏申请,但直到余暮都准备关电脑了,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宿主,他是不是认出来你了?” 058小心翼翼地问。 “嗯,认出来了。”余暮抬手捏了捏后颈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厨房准备去先给自己准备一顿晚餐。 “真的就认出来了?!”土狗058大为震惊:“不是,你不应该遮遮掩掩地先攻略他,然后再在好感度差不多够了的时候掉马吗?这情节怎么一点都不刺激!” “我又没掩饰。”余暮不以为然:“他是我教的,我们操作上很多习惯都一模一样,打完一把要是他还看不出来,那就真的退役吧。” “那怪不得他不通过你好友呢。”058吐槽道:“他现在肯定很讨厌你。” “他会的。”余暮抬手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瓶装水和各式各样的饮料,无奈之下只能打开手机叫阿姨过来做饭,顺便再买点菜。 余暮的生活微信和工作微信是分开的,以前有唯一一个两个号都加上的联系人,但现在也早就消失在好友列表里。 他一边发微信给阿姨一边笃定地答058:“因为许迟早就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了。” “没有哪个职业选手的好友位能空出来加路上遇到的陌生人,哪怕是小号。” “除非那个人不是陌生人,是我。” / 家政阿姨到的速度很快,于是余暮很快就安安静静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晚餐。不过突然响起的提示音打破了寂静,余暮手机蹦出来一条直播软件的消息提示。 「您关注的:tw-soul开播啦!」 余暮偏头看了一眼,顺手把许迟的直播投屏到了电视上,当电子榨菜看。 「月初不努力月末强制爱,就这个强制爽!」 「燥候主播开播,主播求你开个摄像头」 「天杀的tw是不是没钱买摄像头?没事迟哥我们众筹给你买一百个,你每天换着开」 「你们诡计多端,还好我也是。小灵魂有本事打开摄像头让我们看看」 “不开摄像头。”许迟原本的声音清冽,今天带着点水汽滋润过似的微哑,在静夜里听来倒是别有一点味道。 许迟的分太高,排半天都排不到人,只能干等。弹幕上粉丝闹翻了天,毕竟月初许迟根本见不到人影,就连直播合同都是俱乐部保底要求的三十七个小时,还经常挂着直播间人不在水直播。 直播间里能听见运营跑过来劝他,小声说:“soul,今天开个摄像头吧。” 许迟也不想让运营难做,沉默片刻之后说好。于是余暮电视机上的画面闪了闪,左下角就出现了许迟的身影。 他摄像头应该确实挺久没用了,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许迟从桌子旁边抽了一张纸过来擦镜头,他身上罩着一件偏大的黑色外套,发梢还有点湿。 是因为刚刚遇到余暮之后许迟去洗了个澡控制情绪,但是放到现在,就多了点少年特有的倦怠意味。 「截屏了截屏了,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许迟坐了回去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等待排位时屏幕中飞速划过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弹幕,选择性地挑着回答。 “全明星玩什么……?看赛制吧,没什么想法。” “明天也开摄像头?没有明天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粉丝聊天,但是心里却在默默出神……许迟一直在想刚刚那两条好友申请。 他在想,余暮是什么意思? 指尖有点控制不住地摩挲了一下鼠标,许迟垂眸,心想如果同意了那个发过来的申请,是不是可以让自己死心,知道余暮到底在想什么。 …… “男友外套……哦这不是……”念着弹幕的许迟卡壳,他下意识地回神,停顿半拍之后,若无其事地把自己刚刚差点要说出来的话吞了回去。 「今天穿的不是队服摩多摩多,好看!」 「哥你这个oversize的外套好男友款,穿了好看!」 「被安利到加一,我去get同款」 「男友外套!!!」 而屏幕外,正淡淡握着筷子夹没什么味道的白灼西兰花的余暮,皱了皱眉。 他莫名觉得许迟身上这件外套有点眼熟。 余暮抬眼,不确定地看着那个不再说话的少年,心里突然有点奇怪的预感。 第159章 许迟穿的……好像是我的衣服……? 第085章 仅你可见的教学局 拯救了许迟的是排进游戏的提示音, 他回神敛眸坐直身体,看见这回排到的队友一进来就先扣了三个感叹号,然后说 「迟神!我居然又能排到你了!!」 这种感慨对许迟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他看了看说话队友的id, 叫kk。但许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 发现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印象, 于是没有回复。 kk仍然很兴奋地继续分享 「我第一次打到2900分的时候就撞到你了,那个时候运气特别好, 不仅撞了你还撞了solace,直接被带飞啦!」 kk可能不太了解solace这个id在许迟这里是个什么情况,因此毫无顾忌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还没等许迟本人有什么反应, 直播间要花大价钱刷礼物才能有的高能弹幕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字号大的让许迟看着直播电脑的屏幕, 都觉得有点晃眼 「迟哥别想什么不好的事和不好的人」 「谁去查一下这个kk,感觉不是真路人」 「真是倒霉, 今天是被solace缠上了吗?静水那边也一堆人在拉踩, 不会是solace粉丝恶意撞车吧?」 荣耀之澜的天梯巅峰赛是只能单人排位的, 但是分段越高玩家越少,而且许迟还开了直播。如果蹲守在他直播间外,跟他卡着同一个时间点开始排位,分数又相似,是很大概率能撞在一局的。 一些黑粉有时候就会这么干,有几个经常蹲着许迟的直播间,花钱请高分段打手撞车,就是为了坑他两把分。 不过许迟不在意这个, 就当负重训练了。 再说,这个kk明显没有恶意, 是真路人。他先安抚粉丝,让部分偏激的人冷静下来,和其他冷静的人一起好好看直播,不要管其他的。 然后,他看着kk的id,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提到余暮,那他好像真的有点印象。 / 许迟不由得想起,撞车这种事其实之前自己也爱干。 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坐在tw的豪华训练室里,有俱乐部规定的,每个月必须打到的亚服排名。那时他名不见经传,只是个青训,都没到能在联赛出道首发的年纪。 但他还是每天晚上定时定点,乐此不疲地打开荣耀之澜,在天梯巅峰赛冲分。 尤其他还要打开余暮的直播间,卡着秒数和那个人一起点开始。 虽然官方为了规避恶意撞车的情况,会有判定机制。但是如果想,一个人一晚上总还是能碰上两三把的。每当这个时候,余暮直播间的弹幕都是 「hhhh怎么你们队这个小青训又和你撞上了,好有缘分」 「他玩得还行诶,射手挺不错的」 「一个晚上遇见这么多把,会不会是故意撞的?」 「单人巅峰多无聊,新人是叫soul吧?既然玩得还行,可以去排位赛和他双排啊。还能带小朋友打个表现分。」 「求找个靠谱队友双排加一。今晚单排傻逼队友太多了,我都心疼我们家solace」 …… 诸如此类 看得多了,在直播间飞速按着键盘的那个人扫了两眼直播屏幕,居然真的把游戏界面拉到了最小,然后打开q/q,微微偏头思考了一下,打了几段话发过去。 余暮发消息的时候打开了隐私模式,粉丝看不见他发了什么,纷纷抓心挠肝地在弹幕里哀嚎。 而正在窥屏的许迟看到直播间屏幕突然一黑,莫名其妙地就有点心虚,拿来看直播的手机也差点拿不稳。 他立马慌乱地把后台的q/q切了出来,而余暮的手速也确实快,几乎同时信息就发了过来 solace:「真的是故意撞我的?」 soul:「不,不算是吧……」 许迟见发过去之后那边半天没有回应,指尖紧张地顿了顿,连忙找补 soul:「一开始撞了两把,后面觉得和你玩能学到很多,所以才看直播卡点的」 soul:「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学一下你后期团战的时候进场的思路」 soul:「你打野玩得很厉害」 soul:「你不喜欢,下次不会了……对不起」 许迟手比脑快,信息全部发出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痛苦的捂住眼睛,觉得自己真的很像脑残弱智粉,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人家都邀请你来tw做青训了!还愁没有能在赛训的时候请教的机会吗!干嘛和神经病一样盯着人家直播撞车还偷偷学啊! 狠狠批判自己,并且掩耳盗铃的许迟非常心虚,觉得自己要是不看余暮的回应,应该就不会被打击到。 而镜头那边,直播间的粉丝只能看见,摄像头下懒洋洋眯着眼睛看屏幕的余暮,似乎有些疑惑地挑了一下眉。他放在桌上的手顿了顿,才又轻轻敲了两下键盘。 余暮确实觉得有点奇怪,按058给的任务剧情来说,这个世界的主角许迟,性格好像没有这么……软? 现在他还处于任务前期,剧本要求,反派余暮要以温柔可靠的前辈姿态接近许迟。 于是他回道 solace:「我没说不喜欢」 solace:「你想学,可以直接和我说」 solace:「开房间双排,我教你」 …… ??!!! 听见消息声,好半天许迟才敢挪开遮住眼睛的手。看到回复后,眼前加起来不到三十个字的回答,在许迟脑海里炸成了一片格外灿烂的烟花。 第160章 他大脑宕机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偶像,人真的就这么好。 而余暮看见对话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卡了快两分钟。 许迟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的回答是这样的 soul:「不用,真不用……不耽误你冲分了余神,我撞不到的局看直播也是一样的」 soul:「我还有事我先下了……!谢谢余神」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是真的有事,许迟还特地退出了q/q登录,让自己的头像暗下来。 他有点发烫的手蹭了蹭手机屏幕,又下意识地打开了余暮的直播间。 那个人刚好看到他发过去的话。 许迟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却看见一贯带着点冷漠疏离的人看着泛出冷白光线的屏幕,在摄像头有些偏高的角度下,慢慢掀起眼笑了一声。 很快,弹幕就刷满了 「老公再笑一次啊啊啊啊到底是回谁的消息你在笑啊!!」 「我舔舔舔舔舔舔舔」 「那个小青训吗?不是吧余神,你真去问人家是不是故意撞车了?」 「真的假的?我们solace不会真要和小朋友去双排了吧?你们tw还缺青训吗?我在我们村排名也是第一」 余暮把窗口切回游戏,再次按下天梯巅峰赛的排队按键。他看了看弹幕,在组排的时候说 “小朋友说有事,不和我打。” 「亏了亏了亏了,能不能把这个名额转让给我,我今天明天后天都没事qaq」 「余神一般平常不带人双排的吧?是tw的什么好苗子么?」 “嗯。”余暮轻飘飘地实话实说:“玩得很不错,迟早会成为我队友的。” 「这么厉害?!」 「真的假的,我去查一下,id是叫soul是吧?」 今天组排的时间倒是很短,余暮很快就加载了进去。他打游戏的时候基本从不讲话分心,弹幕也很乖地没有再刷别的,都在认真看操作。 不过…… 余暮想了想,破天荒地单手把耳机边上的麦克风拉近了一点,并且切掉了游戏的通话音。 「?????木木你要干什么?」 “今天来把教学局吧,我解说。”余暮慢吞吞地开口。 荣耀之澜神秘舒缓的游戏环境音搭配近在咫尺的耳麦收音,把他那股带着点微哑的,懒洋洋的腔调衬托得格外明显。 他说话声音很轻,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每个点位的走位思路。不仅专注自己的角色,更是直接点到了整盘游戏的动向。可以看出并不是那种玩乐性质的教学局,而是真的在仔细拆分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翻盘点的小细节。 「宝你以后务必打游戏的时候开口说话好吗,这个气音我真的要被苏死掉了」 「好牛的思路,特别是刚刚那个预判,感觉像在对面五个人身上装了摄像头」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听不懂,只想亲嘴……」 「但是我真的听不懂qwq 分段太高了,可以教学得简单一点吗?」 “低分段的局不太适用这个。”余暮抽空扫了一下弹幕,开口解释:“下次给你们出中低分段的教学。” 「那你今天在给哪些人教学!我们只是看你直播,不是我们都有这么高的分呜呜呜」 “今天的不是给你们看的。”余暮眼角略微弯了一下,眼睫压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说:“答应了别人,要教他。” 屏幕外原本被余暮干净利落操作吸引的许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场“教学局”,是特地教给自己看的。 他很轻,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有点受不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自暴自弃地一头摔进了一旁的被窝里。 “他怎么……这样说话啊。” 许迟小声嘟囔着,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当然,他没忘记给这场直播录屏。 少年微微发红的耳尖露在雪白的枕套外面,如同新雪中长出的第一枝亭亭红梅。 好奇怪,许迟想。 明明自己只是崇拜余暮的操作,但是为什么他一讲话,就总想把自己藏起来。 当然,那个时候的许迟,不知道余暮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确实会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甚至还能一起拿下两个联赛冠军,共同把twlight战队送上王朝。 那时他们之间没有矛盾,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后——这场镜花水月,再被残忍地打破。 第086章 迟神,好巧 四平八稳地带kk赢下了刚刚那局的胜利后, 许迟取下耳机起身去茶水间拿水。 电竞基地嘛,冰箱里除了纯净水,就全都是网瘾少年们的各种碳酸饮料。许迟随手拿了瓶可乐,发现基地阿姨还习惯在冰箱里放着柠檬片和话梅。 以前, 整个基地就只有余暮, 每次拿饮料都要慢吞吞地拿着冰杯, 往里面加柠檬和话梅。当然,这样他的可乐就是最好喝的。每次训练赛大家都喜欢顺余暮的饮料, 但是他永远只给许迟带一杯。 为什么又想到余暮了? 以前那些点点滴滴的特殊让许迟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比朋友更要好一点。许迟过去总有种我和余暮天下第一好的骄傲, 结果后来,他发现那个人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许迟的感情到底是友谊, 还是超出了友谊之上的别的什么,不在乎除了可见利益之外的一切。 第161章 冷血无情。 他想起那条好友申请 「你射手玩得真厉害」 莫名眼熟的话, 现在许迟想起来了, 曾经他也这么回过那个人—— 「你打野玩得真厉害」 所以余暮是记得, 还是恰好就这么开玩笑似的说了? 许迟随手拿出一瓶苏打水,冰凉的触感让他血管里莫名翻涌着的烦闷冷静了下来。他慢吞吞地用指尖去蹭着那片冰凉,垂眸给自己下了一个“自作多情”的定义。 余暮这样做,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玩什么好朋友游戏的把戏。 别理他,许迟警告自己。 你已经被骗的够惨了。 / 看到许迟打完了那把游戏消失在摄像头里,余暮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起身,在洗手池的水流下,把手淋湿了一遍, 又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坐回了电脑前。 他戴上耳机, 漫不经心地把放着许迟直播间的手机立在一边,直到那个人拿着苏打水回来开始排位,于是余暮也掐着点,同时点下了排位键。 058看出他想撞车,提醒他说:“宿主,糖果草莓这个号和许迟大号基本没可能撞上的,差了小200分呢。” “我知道。”余暮不以为然,淡淡地扔下一句:“所以我先上分。” 他排进去游戏的时间比许迟快,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常用角色改成了三个打野。 于是乎,058就看着粉嫩头像的糖果草莓ovo,带着一堆冷艳锋利的打野角色,在游戏里大杀特杀。 他按键盘的声音很有节奏,如同冬天篝火旁一下一下被切开的黄油,缓缓融化在昏黄的火光里。 直到余暮这边占据了绝对的巨大优势,他抬眼微微歪头,看了一下许迟的直播间,显然许迟那个分段的对局打起来要艰难不少,时间也更长。 余暮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手中拿着双刃潜行到对面高地的刺客拐了个弯,在队友都忙着对线的时候,与对面毫不设防的法师擦肩而过。 不着痕迹地摸了会鱼之后,余暮才带着队友推掉了对面的水晶。 “victory!”胜利播报响起,近乎重合的两道声音从电脑和手机扬声器里传来。又在下一秒,他和直播间里的许迟同一刻按下开始。 058沉默了,他在思考自己和宿主到底谁是系统……这种人为卡时间的操作真的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吗? 当然,余暮要是听到了他的吐槽,大概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这是因为自己能随时看到许迟那边的情况,还对他的实力非常了解,才估算得比较准确。 刚刚和糖果撞车的郑远还在粉丝的撺掇下继续申请加这个,“辅助玩得很好的小姐姐”的好友。结果他一打开玩家主页,就看见天使辅助挂着刺客打野,巅峰分一冲再冲,已经高到郑远都不可能排到的程度了。 连跪十一把的郑远在直播间缓缓敲出一个问号,与此同时路人们也都直拍大腿,感叹这个有人上分如喝水,有人连跪到腿软的,对比明显的世界。 「这次真的是找了个代打吧……?不是,这是想冲国服前几吗?」 「富婆的世界,可怕如斯」 打开糖果的战绩页面,一整页刷不到底的连胜mvp,直接闪瞎了众人的眼。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排位,再多的钱也找不到这种能在天梯巅峰赛连胜这么多把的——代打啊? 要有这个技术,早就站在职业赛场上了。 郑远好歹是个有点影响力的主播,这事很快也被几个玩梗的营销号做成那种有趣的反差视频,搬上了短视频平台。 就连他们工会的主管还给郑远发私信,说:“你看你能不能加他个好友,问他有没有做主播的想法。这种自带话题度和反差的技术人才少见,要好好把握。” 都快接近深夜12点了,许迟还没有下播。毕竟是月末,他的直播时长根本没什么变化,要是这几天不多播一点,过两天全明星周更没有直播的时间了。 与此同时,余暮和许迟的分差还在不断减小,甚至到了一个运气好说不定能撞上的程度。 正好,许迟的队友enola大大咧咧地举着手机从他背后经过,enola玩的是法师位,今晚巅峰之路也并不顺畅,遇到了几把不听指挥的队友,输的特别惨。 此时他站在许迟身后夸张地大叫起来,感慨道:“居然有人真的能一个晚上连胜快200分?这种好运能不能分给我。荣耀之澜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吗?” enola不仅自己大呼小叫,还要举着手机拉着许迟电竞椅的椅背,让他也嫉妒一下。 许迟按着键盘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他一下,在弹幕的一片打趣声中偏头,然后怔了怔。 那个短视频就截取的是郑远和他小号撞车那一局,还取了个非常引人注目的文案 「论哥哥你的射手真厉害之糖果草莓ovo——白天为爱乖乖玩辅助,晚上拿着双刃进野区就是横扫」 许迟噎了一下。 一开始在选英雄的时候,他真没认出来是余暮,只是看不惯路人说话太脏。 他也没想到余暮会取这种id……一看这个号的风格,就知道,这也肯定不是他本人的什么小号。 那余暮为什么要给这种号上分? 许迟手里的这把游戏结束,他正好双手离开键盘把enola推开,示意他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第162章 enola笑眯眯地走了,而许迟抬头看了看时间,11.58。 刚好可以卡着12点最后进一局天梯巅峰赛。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游戏界面,最后一把一般都排得挺快,许迟目光从上到下地扫过自己队友的常用角色和id,最后落在了五楼的糖果草莓ovo上。 他愣住了。 / “排到了排到了!” 058比余暮本人还要激动,换平常他早躲在系统空间休眠了。但是这个世界,058秉持着一定要盯住宿主的决心,陪着余暮在电脑前坐了一晚上。 坐了这么久他也心疼自家宿主,要是这么紧赶慢赶卡着时间上了一晚上分还没撞到,058说不定还能偷偷去入侵荣耀之澜的服务器。 余暮一点都不意外地应了一声,说:“按荣耀之澜的排位机制,差不多最后一把就能撞上。” 就为了一局,在电脑面前安静地不间断高强度上分将近五个小时。 余暮不紧不慢地在聊天框里输入 「 ^_^ 迟神,好巧哦,居然撞到你了」 许迟呼吸急促了一瞬,他慌乱地把自己的视线从屏幕上错开,但是粉丝看得清楚,不知道什么原因,摄像头下的那个少年显得有点难受,连瞳孔都瞬间变得有些微红。 弹幕顿时变得有些激动,他们纷纷询问许迟是不是累了,或者眼睛有哪里不舒服。 余暮看了一眼挂着直播间的手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许迟的情绪总是来得很快,果然,今天也一样, 不过比许迟回话更快的是同队的其他队友,显然他们有些人也刷到了那个玩梗视频,好奇地问 「现在是代打吗?那之前是糖果本人吗?」 余暮想了想,回了一句「今天一直都是我」 「那你辅助打野都玩得很厉害啊!这是你老板的号吗?你是代打?」 余暮还没来得及回答,镜头下的许迟扯了扯嘴角,用一种玩笑般的神情在键盘上敲下了这样一句话 「你玩游戏这么厉害,还来给别人当打手?」 「怎么,不会是缺钱了吧?」 他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显得有些夹枪带棒,但碍于许迟对外人的脾气一向不太好,作为职业选手,说自己看不上代打这种事也情有可原。 路人聪明地不发消息问了。 许迟嗤笑了一声,心想谁缺钱他余暮都不会缺钱的。 毕竟他在许迟当时拿下第二个冠军,职业生涯看起来最好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地利用母队特权把许迟拍出了天价转会费。 这笔钱经过俱乐部的公账直接打到了余暮的卡上,然后他丢下了自己一手建立的战队和队友,在世界赛名额争夺得最激烈的时候,公然宣布退役。 当时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处于风暴正中心的余暮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人说他其实有伤病,别人看不出来,但是自己心里清楚。 有人说他就是不想年轻有天赋的许迟留在tw占据他的风头,因此急急忙忙找了个来电竞玩票的富豪建的小作坊战队把许迟卖了。 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余暮不可能缺钱。 不说那笔转会费,就说他这么多年明星选手的行业顶薪,就知道这人不可能穷。 余暮看着许迟有些阴阳怪气的话,眼神微不可察地有点放软。其实这话根本伤不到余暮,只是许迟在提醒自己曾经被欺骗过的血淋淋的事实。 他思索片刻,在谁都没有再讲话的页面里这样打出一句 「是的呀,要不我来tw面试。迟神,你给我开工资吧。」 第087章 曾经的金色雨 直到游戏开局的最后一秒, 许迟回应的那句话才极快地一闪而过 「真可惜,tw现在不缺人,你没机会了」 看起来只是对刚刚糖果草莓刚刚那句调侃的回应。 可只有许迟自己知道,他永远都保持在竞技状态的手指, 现在居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tw已经不缺人了, 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依赖着余暮的小孩子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按住键盘操控游戏角色行走的同时,放开右手握了一下还带着凉意的苏打水。 再次回到游戏中时, 便是精准无误差的完美操作。 这还是余暮曾经教给他的习惯。 曾经许迟发现,余暮在比赛前,总喜欢在场馆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那里, 买一瓶冰镇的饮料。也不喝,就这样一直静静地握在手里, 直到前十分钟快要开场才放下。 那个时候的小组赛,每天要从下午2点一直打到晚上10点, 队伍排名实时浮动, 根据积分进行加赛, 赛程紧张,压力也大。许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作为首发正式出场的时候,心里是如何的惴惴不安。 而余暮甚至是上午从数千公里外的城市飞过来的,因为他在那边还有一场赞助商要求的表演赛事,行程紧张到粉丝和俱乐部都在担心他的竞技状态。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背着外设包安静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当时许迟正坐在里面拿着手机,有些不安地强迫自己再多看两次对手的比赛资料,抬眼就看到了眼里还带着倦意的余暮。 战队经理小声叮嘱了余暮两句就自觉地退出了门, 另外三个队友坐在那边的电脑前调整手感,但是许迟的问题显然不是没有手感, 而是无法稳定自己的状态。 第163章 于是被半边沙发围绕起来的空间就只有许迟和余暮两个人。 因为两个人都个高腿长,甚至有时候膝盖还会轻轻蹭到。 余暮一直看起来都很安静,像某种蛰伏在自己领地里的猛兽。他微微垂下眼,只露出下半个瞳仁,对许迟稍微扬了一下下巴就算打招呼,看起来疲惫又冷酷。 许迟偷偷看了余暮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和余暮关系应该比和别人都好,但是见到本人,他又有一点本能地不安。 可能是因为余暮太忙,在他今天能打首发之前,他们有时候半个月都见不到面。哪怕许迟已经敢在聊天软件上和余暮自由自在地谈天说地,现在却莫名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而余暮看着自顾自低着头看手机的少年,觉得有点疑惑——许迟看起来要把头埋进胸口了,还别扭地把腿收回来可怜兮兮地折在沙发脚旁。 整个人显得有点……不安? 他心想现在自己应该和许迟关系应该还算可以……?他就开始警惕自己了么? 该说不愧是主角的敏感度吗。 余暮觉得有点不妙,于是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准备先把许迟的问题解决。 许迟用余光看到本来好像在休息的余暮突然挺直了背,不免有些好奇,但下一秒他就冷不丁地听到余暮开口问 “许迟,你在害怕吗?” “我……”许迟第一时间想说自己不害怕,但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半晌他有些无奈地垂下头,轻声说 “我第一次作为首发正式上场,紧张很正常嘛……万一要是给你拖后腿了怎么办?” 余暮静默了片刻,须臾哦了一声,然后反问:“你是害怕自己打不好,还是害怕我觉得你打不好?” 没等许迟回答,余暮十分平静地说 “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的射手,所以不需要紧张。” “我想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想证明自己。” 余暮把自己手里握着的那瓶饮料递给许迟,他看着许迟因为过于亢奋而微微颤抖的手,安抚道:“我和你的情况差不多,所以上场之前,我会让自己冷静一下。” 许迟怔怔地接过那瓶冰汽水,上面寒霜未退,但又覆盖了一点别人的体温。 接过来的时候他碰到了余暮的指尖,上面还带着冰雪一样的凉意,可是又因为亢奋的血液回流,导致苍白的指尖浮出一点淡粉。 许迟仓皇地收手,饮料差点掉到地毯上,被他用另一只手接住。 余暮看到这一幕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不紧不慢地握住了许迟的手。 说握有点不恰当,应该说是先轻轻地覆了上来,在感觉到许迟确实状态好下来之后,才松开了手。 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手是他们的第二生命。那上面覆盖着成千上万条活跃的反射神经,让他们能做出常人做不出的敏锐操作。 因此格外敏感。 许迟人是不紧张了,脸却一点点红了。 他搂着着沙发上的枕头,把自己狠狠塞进去,尝试掩盖自己的羞涩。结果却听到余暮有点带笑的气音落在耳边 “许迟,你真的好容易脸红。” …… 半晌,他接着说 “还有,我一直都觉得你很优秀,这不是安慰你的话。” “我从不骗人。” 后来许迟想,当时要是听出来那是句谎话就好了。 那句我从不骗人的谎话。 / 游戏开局所有角色都进入地图,许迟拿的还是泽维尔,这次和他对线的角色机动性特别强,需要泽维尔这种有位移的也有输出的角色。 但弹幕却还是飘来了一串问号,当然不是针对许迟的,而是针对糖果草莓的。 「不是,这人打野玩的什么啊?」 「疯了?拿这种下水道英雄能赢吗」 「怎么还拿了这个皮肤……」 因为余暮,选了一位银白色头发拿着长匕的精灵少女。 荣耀之澜游戏每个版本都会有装备和角色的大的改动,上个赛季强势的角色到这个赛季可能完全没有强度,一切都在考验玩家和职业选手的角色池。 而余暮选的这个,是在前几个赛季时的版本强势角色,可惜到如今强度太低,基本无法上场。 少女的名字叫塞拉菲娜,她曾经的辉煌到什么地步呢? 她拥有一个专属于当年tw夺冠时的冠军fmvp皮肤——暮夜挽歌。 余暮看着游戏屏幕上身披银甲的白发精灵少女,那下面的皮肤简介是这样子的。 「塞拉菲娜专属fmvp皮肤暮夜挽歌——以此皮肤致敬twlight战队solace选手,在荣耀之澜职业联赛s19赛季夺胜的精彩表现」 哪怕她现在的强度低到在高分段几乎无法出场,但她曾经在世界总决赛的舞台上游刃有余的潜行暗杀,与屏幕前操纵着她的那个淡定从容的少年一起,拿下过总决赛的胜利。 按余暮自身的时间来说,他其实很久都没有玩荣耀之澜这款游戏了。在反派部里,最爱玩游戏的人是莱茵,但他从来不接有关这方面的任务。 爱好和工作莱茵分得很清楚。 但对于余暮来说就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他并不喜欢游戏,电竞,或者别的什么。 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份工作,保持最好的竞技状态,也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第164章 不管是拿下冠军,还是粉丝送来的鲜花和掌声。对于余暮来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但是把冠军皮肤给塞拉菲娜的原因,他倒是破天荒地记得很清楚。 总决赛获得胜利夺冠那天,他们捧着冠军奖杯,金色的雨从偌大的场馆上空簌簌而下,落满少年的肩头。 结束比赛的那一刻,第一个摔下耳机起身拥抱余暮的就是许迟,那个时候人就偷偷哭了,有点潮湿的眼泪落在余暮的颈窝,让他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轻轻拍着许迟的后背。 最后上台领奖的时候,全场都在高呼今天的fmvp,主持人话筒递给许迟,要从他开始听大家的获奖感言。 许迟抿了抿唇,在余暮的视角里他看起来笨拙又光彩照人,一片浮光掠影中他有点微红的眼角却挑出了锋锐的弧度。之前认识的那个少年,已经在一场场比赛的厮杀中迅速成长成为如今的样子。 许迟抓着话筒垂眸思考了一下,然后特别得意地笑着说 “我赢是应该的啊,余神一直罩着我好吗?” 他这话又激起底下的千层浪,所有人都乱糟糟地欢呼说余神牛逼迟神牛逼tw整个队都牛逼,冠军是我们的,冠军留在了中国赛区! 人声鼎沸中余暮对这一片嘈杂却并不关心,他甚至还盯着场馆天花板上那些没有落下的,为下一场比赛准备的金色彩带走神。 每年都有人赢,每年也都有人输。 没人关注亚军是怎么下台的,也没有人在乎为庆祝冠军而存在金色雨之后是怎样被清扫干净的。 直到许迟悄悄退后一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压抑着语气里的激动,小声地问他。 “余暮,这次的fmvp肯定是你,那你想把冠军皮肤给哪个角色?” “嗯?为什么一定是我。”余暮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也很棒,new玩得也很好。” “不是的。”许迟看着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于是有些生气地凑近来对上他的视线,固执地说:“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你最厉害。” 他快把余暮整个人都拉到后面去了,余暮有些无奈地偏头看他,许迟眼眶还泛着红,因为过于激动整个人都微微出着薄汗,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倒映着他最重要的珍宝。 那一瞬间余暮竟然无师自通地感受到了许迟这一刻的喜悦和激动,于是他想了想,说:“给塞拉菲娜吧。” “为什么?虽然你今天塞拉菲娜玩得也很好,但我以为你会给伊诺尔,你不是最喜欢这个角色吗?”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角色。”余暮说。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许迟的眼睛,补充道 “选塞拉菲娜,是因为她的眼睛和你现在很像。” 说着,余暮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 “很明亮,像精灵眼中的宝石,也像今天的金色雨。” 第088章 今夜有雨 塞拉菲娜这个角色如今弱势, 是因为空有机动性而几乎完全没有伤害。每次技能都打完了,对面可能才掉1/3血。 这也没办法,毕竟这个版本的装备和这个角色不太适配。 所以余暮开局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进上半图的野区刷野, 而是可怜兮兮地跑到许迟所在的下半野区, 并且非常熟练地发了「请求支援」的求援信号。 许迟:…… 他是真的看不明白余暮了, 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心软吗? 那未免也太好笑了。 虽然这么说……但射手最后还是默默地站到了野区,充当精灵少女的保镖。 余暮手下有节奏的键盘声逐渐变得绵连, 桌边被氛围灯照亮的香薰晶石弥漫出柑橘的清甜,好像能溢出汁水融化在他的指尖。 他冷静地在对局中处理好一切细节,却隐隐约约听到一点雨声, 于是抬手把耳机微微拨开,压下后颈些许碎发, 才发觉窗外已是瓢泼大雨。 看样子今晚会是个雷雨夜。 他把注意力放回局内,如今以塞拉菲娜的强度不到十分钟野区就该完全失守, 但余暮前期主动让出资源, 并且联合下路的许迟打了两次精彩联动, 竟然没让对面的打野拿到什么优势。 只能说许迟生气归生气,但是职业操守还在,该打的配合一点也不会少。 不过他弹幕那边倒不饶人,毕竟糖果草莓选个塞拉菲娜明晃晃的看起来就是要摆烂,还拿了个solace的fmvp皮肤,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选个强势角色不早赢了吗?」 「还真以为自己有点操作呢,高分局选这种角色来坑人,结果发现我们小灵魂完全不给他坑的机会呗」 「一个打野前期给不了对面一点压力还非要吃射手的经济发育, 也就是我们迟神最近脾气好了点,换以前直接让你爱去哪滚去哪」 058在帮余暮盯着许迟的直播间, 闻言也特别好奇地问他:“宿主,你怎么玩上弱势英雄了?这对操作要求很高的,失误一次基本就没用了。” 余暮瞥了一眼058,云淡风轻地丢了两个字给他 “复健。” 好久没玩了荣耀之澜了,玩个最难的找下手感。 058恍然大悟地点头,结果银白色的光球点到一半才发觉哪里不对,疑惑地反问:“不是,之前上的那200分不是复健吗?” “……你话太多了。”余暮眼神没从屏幕上挪开,只是微微敛眸这样轻声回了一句,清浅的声音落在雨声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余韵。 第165章 游戏局内已经进行到了拉锯战,20分钟的时候,有巨大增益加成的炎魔领主会从地图上凭空出现。游戏双方谁能成功拿下炎魔领主,谁就能获得更大的,在后期结束游戏的优势。 而这一般就是双方打野之间的比拼,在两队队友将炎魔领主的血量压到最低的时,通常由打野给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而究竟系统会给谁击杀判定,就要看两位打野的实力差距了。 余暮这边,队友都已经决定放弃了炎魔领主,准备回到高地看看能不能死守,但他们也知道,游戏越拖下去就越不利……不过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你不能指望,一刀123点物理攻击的塞拉菲娜,和对面的版本强势打野——能自动衔接普攻,一刀248点伤害的德雷克去拼刀抢怪吧? 他们在对话框里打出 「塞拉菲娜回来吧,别过去了,一不小心就送人头了」 「努力再苟一下吧……下次别选塞拉菲娜了,她真不行」 「上次solace拿塞拉菲娜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玩不了就别硬玩了。」 而许迟那边的弹幕也都说,想不明白这种必输的局还能怎么赢。 说实话,能拖到20分钟,已经是余暮前面没有任何错误的成果了……但是角色的纸面实力差距就摆在那里,不能忽视。 只有许迟什么也没说。 他既没有回应队友撤退的信号,也没有安抚弹幕的情绪,说一局游戏而已,输了不算什么。 每一局游戏都很重要,每一局游戏都要赢。 如果是余暮……那么他的塞拉菲娜不会输。 许迟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本来应该撤退的射手抛下辅助,直接翻滚进炎魔领主的领地,少年泽维尔重炮起手接贴墙翻滚,许迟的走位依然神出鬼没让人摸不着头脑。 很多人都说他的射手玩得像刺客,怎么会不像呢?毕竟是公认的最会玩刺客的选手solace亲自教出来的。 他磨掉了对面法师和战士的大半管血,自己也硬生生地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很快,法师的冰封禁锢和战士的威慑技能接二连三地朝他扔过来,许迟只能被控在原地。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谁都没注意到的角落,已经快被杀死的炎魔领主正即将要被对面打野德雷克收入囊中。 而就在注意力都放在许迟身上的时候,精灵少女塞拉菲娜如一道轻灵的剑影从视野盲区出现,她目标明确动作迅速,抬起匕首就直接架住了德雷克的长剑。 然后地上出现了泛着波澜的水池,这是她的技能,塞拉菲娜能在水中自由移动。她手中匕首旋转,脚步轻旋躲过了德雷克的两个技能,如同踩着刀尖跳舞,竟然直接与德雷克背贴背转刀。 接着是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影舞步旋转——这并不是任何一个角色的专属技能,而是只有职业玩家能操作出来的技巧!余暮在利用鼠标转向间的系统识别空隙,叠加手速,制造出了一个的小范围内的极致迅速位移! 塞拉菲娜长裙飞舞,匕首与长剑在短时间内迅速相撞。一秒之内出现了三刀四刀甚至更快的连击!塞拉菲娜的伤害是低,但是她的攻速,是没有被削弱的。 余暮一直觉得随着游戏版本的更迭,新英雄的技能会越来越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但至少在荣耀之澜的刺客类角色上,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最简单的快攻拼刀。 因为技能有cd,而刺客角色的高攻速,就是为普攻拼刀而生的。 余暮冷静地按着键盘,手腕上微微浮起来的青色血管犹如塞拉菲娜古老长匕上的青色春藤,刀光剑影中少女稳步向前,伤害低?那就在短时间内打出最多的连击。 「nice killing!」 荣耀之澜的官方播报突兀地打出,悬浮在地图之上的系统判定显示,单手持匕的塞拉菲娜在一秒内竟然能把双手剑的德雷克逼到绝境,并且在没有其他装备的加成下,打出了x7的极速普攻。 然后——一刀抹喉。 顺便收下了炎魔领主的项上人头。 这还没完,塞拉菲娜接近德克雷之前,就在泽维尔脚下留了一个用来位移的小水池。 此刻她技能cd刚好重置,于是精灵少女从水中跃出,把正在吟唱法术对许迟出手的法师直接用大招刺死,再配合泽维尔的重炮收下战士人头。 少女站在泽维尔身前,身上白裙微微沾上血渍,可是她却无比淡定地收刀入鞘,带领泽维尔全身而退。 守在高地的队友本来还想赶过来支援,如今唯有沉默地拉着那边的视野,欣赏这出最纯粹的暴力美学。 「……妈的,塞拉菲娜牛逼」 「糖果草莓,你不会是solace本尊吧hhhhh」 而许迟那边弹幕也炸开了锅 「不是,啊?啊?我艹,这个打野能不能买到tw来,迟哥,我要这个!!」 「俱乐部官方呢!官方人呢!!房管叫人啊!!」 「我去!!刚刚塞拉菲娜挡在小灵魂身前的那一刻帅死了!我就说暮夜挽歌是最帅的皮肤吧qaq死去的cp党在心碎的今天浅浅复活两秒」 …… 战局已定,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推塔推水晶环节。 而许迟坐在tw的训练室里,突然听到了即使戴着耳机也掩盖不住的雷声轰鸣,此后训练室的灯光蓦地暗了一下,再亮起时,许迟挂着直播的电脑已经直接黑屏了。 第166章 余暮笑了一下,他微微曲起食指抵上耳机,在电闪雷鸣间突然打开了全队语音。 他说:“tw直播电脑的那条线路以前一下暴雨就断电……怎么,现在还没修好?” 这一瞬间,许迟如同僵化的冰塑伫立在原地,没有关掉语音也没有回话。他们彼此的呼吸声透过耳麦朦胧地传递与交杂,在恢宏的背景音乐里却莫名听得很清。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格掌控了身体,让他还能玩笑般开口说道:“可不是吗?这破训练室就是……” “许迟。”余暮温和地打断了他,然后手中动作不减反快,直攻对面水晶。 “不想说话可以不说——”余暮淡淡地说:“我只是问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通过我的好友邀请?” 他的声音冷然,像一捧峻雪,又恍若含了半块冰,令人听的心里有些发闷。 “这声音……不会,真是solace本人吧?”有个队友没忍住插进话,然后小声说:“余神,我,我是你粉丝。” “谢谢。”余暮礼貌地说:“今天的事,请你们不要说出去。”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下,敌方基地全部被攻破。「victory」的庆祝音浮现在耳边,而许迟如今能听到的,只有余暮落下的最后一句话。 “今天晚上有暴雨,所以许迟,多穿点再睡。” …… 颤抖着把手从键盘上挪开,许迟眼眶渐渐红了,他感受到自己的胸膛正在剧烈地上下起伏,摇晃着无休止的疼痛。 余暮轻描淡写撂下的一番话,变成一把悬在许迟头上只隔了一寸的尖刀,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余暮说些什么,说出能够令人原谅的解释?还是施舍许迟自己一个解脱的可能。 可是没有,余暮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又把许迟关进了名为余暮的牢笼。 他提到胜利想到的是余暮,提到背叛想到的是余暮,提到友谊,暗恋,信仰全都是余暮。 就连日常生活中一个再微小不过的习惯,也能想到余暮。 那个人说今夜有雨,可是他错了。不单单是今夜。 自从余暮离开,许迟就被困在一场名为离别的大雨里,忍受经年的潮湿。 第089章 暮色重逢时 暴雨骤降的夜总是会多出几分潮湿, 玻璃窗划出雨的影子,水滴流下一颗接着一颗然后掉落。余暮退出对局结算挂着游戏,垂眸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一前一后的两道提示音响起,第一道是郑远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 第二道是x的头像亮起, 突然上线通过了糖果草莓的好友申请。 然后马上飞速下线了……好像余暮会把他吃了一样。 余暮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也顺手通过了郑远的好友申请。 小远心绪零碎:「糖果,你想做主播吗?加入我们工会怎么样?我们老板那边很看重你的潜力。」 「你放心, 我们是正规公司。如果你有空,你可以周末来参加我们的主播水友赛看看管理情况,就在荣耀之澜全明星赛结束之后。晚上还有官方的酒会可以参加, 你要是来,还能看到喜欢的选手」 「如果你有这个意向的话, 可以加我vx我们详谈,我给你发电子邀请函」 发出去这一长串消息之后郑远也不禁有几分忐忑, 过了片刻, 他看见屏幕对面的糖果草莓ovo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谢谢, 知道了。」 然后他的微信叮咚一声,发过来一条好友申请。 「‘暮’请求加您为好友」 / 后面两天许迟没有直播,也没有再拿大号晚上在天梯巅峰赛冲分,按余暮的了解,大概是在忙着和别的队约训练赛。 他那个x的小号倒是偶尔会上线,但都是登录上号过两分钟就下,一把游戏都不开。 余暮这两天在家里规律作息,凌晨两点睡上午十点起, 保持正常游戏强度的同时,也给身体留下了足够多的调整时间。 此刻, 余暮端着水杯走进房间,睡衣领口软软地耷拉在锁骨处,一看就是才醒没多久。 他先打开游戏给x敲了条消息 「在吗(猫猫歪头.jpg)」 对面人的头像明明亮着,但是半晌都没挤出一句回应,好像在忙着上分没看到似的。 余暮慢吞吞地收回手叩了叩桌面,心想是你自己不回的,就不能怪我没告诉你了哦。 他漫不经心拉开衣柜,随意低着头挑了一件西装拿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瘦削。穿衣时丝质睡袍顺着手臂滑落,有些冷调的光线打过来,勾勒出流畅的肩颈线条与釉色的肌肤。 他拉开抽屉想了想,选了一对浅棕色茶水晶的袖扣,懒洋洋地歪着头对着穿衣镜系好。 茶棕色,有点像许迟的眼睛。 然后他放下手腕,眉头轻挑,褪去了脸上那种散漫倦怠的神色,拿出手机回信息。 郑远:「糖果,今天什么时候到?需要我在场馆门口来接你吗?」 暮:「谢谢,但是不用了,场馆的路我很熟」 / 荣耀之澜全明星赛事正在e-play电子竞技场馆如火如荼地进行,虽然说糖果草莓说不用郑远来接,不过郑远还是提前等在了后门。 因为他还要等女朋友苍苍。 苍苍是荣耀之澜次级联赛的评论员,属于业内人士。虽然她今天没有工作任务,但是她男神soul有比赛啊。每个战队的明星选手都聚集在e-play,热情的粉丝已经把正门淹了。 第167章 好在苍苍能从后门进,郑远靠在门边上等女朋友,一边等还一边顺便操心了一下糖果草莓,也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从水泄不通的正门挤进来。 “等很久了吗?”苍苍拿着咖啡从员工通道挤进来,和郑远笑着打招呼。 郑远摸摸脑袋呵呵傻乐:“没有,我帮你拿包。” 苍苍先从包里拿出来化妆镜和口红补妆,盖上口红都准备往里走的时候她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诧异地回头。 从镜子的反光里她看到一辆红色法拉利roma流畅地开进了停车场,变道转弯堪称漂亮。但吸引她的不是豪车本身,而是她觉得这辆车很眼熟。 于是她没忍住在原地站了一会,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从停车场里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晚上有酒会,所以穿得相对正式。 他此刻正低头在看手机,额前的碎发被轻轻梳起,鼻梁上挂了一副墨镜,显得下颌弧度更加分明。而西装衣摆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的腰线,把他肩宽腰窄的身材更加凸显出来。 郑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颇有些吃味地说:“是很帅哈。” “我的天。”苍苍喃喃地说了一句,她握住郑远的手,声音没控制住甚至拔高了一个度。 “这是solace啊?!” “什么——?!”郑远已经把吃醋抛之脑后,他和苍苍大眼瞪小眼,心想主办方里到底谁胆子和面子这么大,请了soul不说,还把几乎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的余暮请过来了。 “我感觉迟神要炸。” “……把感觉去了。” / 全明星比赛已经结束,来见面签名的粉丝也逐渐被疏通。在场馆二楼举办的主播水友赛也接近尾声,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在一楼清场布置桌子准备酒会了。 明星选手们会和各个直播平台,俱乐部的经理们接触,谈合同又或者找下一个跳槽的东家。选手和选手之间也能心照不宣地分享一些转会想法,毕竟马上临近转会期,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许迟一向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社交。表面上再和善的人为了利益都能背叛你,何况本来就是抱着目的的人呢? “迟神,又躲起来找清闲?外面多少人找你你知道吗?” 端着酒杯过来的,隔壁战队的法师lane大大咧咧地在他旁边坐下,这家伙一直都是以交际花闻名的,他找到了许迟,那接下来就根本没清静了。 许迟烦闷地啧了一声,端过lane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高浓度的酒精让他有些燥热,于是伸手拉开了队服外套,露出里面宽松的t恤。 lane盯了他一会,在许迟头顶上的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正徐徐送出冷风,把他原本就宽松的领口吹得凌乱。 “喝完了能滚么?”许迟把杯子扔回桌上,打开手机把自己塞进沙发里。 “别啊,等会还有人要来呢。”lane笑嘻嘻地回答。 许迟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手机上连着荣耀之澜的游戏助手,上面显示x还有一条未回的特别关心玩家的信息。 余暮的信息。 他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点来点去,就是没点进对话框。 lane看他心不在焉,又一边开玩笑一边给他倒酒,而许迟通通来者不拒。 他不好和lane起冲突,又不想和他耍嘴皮子功夫。许迟觉得这两天他太累了,心里七上八下,又唾弃那样还对余暮抱有希望的自己。 还有这里的环境他一点都不喜欢,以前…… 以前有余暮在,这种应酬根本落不到许迟头上来。 许迟酒量本来就还可以,他自己觉得无所谓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只想让lane早点滚蛋去找别人祸害。 但是他忘了今天自己没什么胃口,就上台前吃了两口腻死人的提拉米苏,被冰凉的酒液一灌,突然胃里涌起火烧一样的疼痛。 许迟拿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这种疼痛来得再突然不过,透明杯体中的液体被暖光折析出绮丽的色彩,然后他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只听见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玻璃杯就碎了遍地。 lane吓了一下,生怕自己闹出什么问题,tw那边能手撕了自己。 他仓皇地起身和许迟说:“soul,你不舒服我帮你去和经理说……” 然后飞也似地逃离了卡座包厢。 许迟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真是个废物。他靠回沙发椅背上任凭酒液逶迤,仰起头从烟盒里摸出一根africa叼在嘴里,但是却没翻出打火机。 他有些不爽地低头,可是突然听到一下很清脆的开盖声,特意设计成流沙体外壳的打火机慢悠悠地燃出幽蓝色的火焰,为他点燃出猩红的烟尾。 口感丝滑,柔润温和的尼古丁盐在许迟嘴里爆开,可是许迟整个人脑中却恍然被抽空了思绪。那伸过来的手腕腕骨凸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上面一颗小痣是许迟在眼里描绘过无数次的熟悉。 他僵硬地偏头,旁边人一身淡蓝色的西装穿得禁欲又妥帖,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尾微翘,浓密黑睫下的眼睛瓷白无杂色,有一种黑白分明的锋利美感。 余暮看着他,俯身先自然而然地凑过来把许迟敞开的衣摆一路拉到最顶端,让少年将瘦削的下颌埋进衣领。 然后他从许迟的口袋里拿出烟盒,给自己也拿了一支烟。他夹烟在纤长的指尖,在烟雾里嗤笑出声。 第168章 “许迟,你现在好像不是很听话?抽烟喝酒这些事,我记得我没教过你。” 许迟下意识地觉得喉咙发苦,清甜的烟味却成为了让人透不过气的密网。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想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声音早已变得沙哑。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许迟回过神,从喉咙里闷闷地憋出一句干巴巴的 “要你管。” 余暮垂下眉目微微思忖,他看着许迟微微起伏的喉结、脱去稚气的脸廓,和那些以前没有过的习惯…… 这些散落的碎片拼接出余暮离开的岁月。 许迟和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两道身影又有微妙的重合。 而许迟现在才调整过来,他晃悠悠地站起,退开与余暮隔得过近的距离,然后闷声笑着讥讽:“一言不发地消失这么多年,还以为余神你真的拿钱逍遥去了呢。” “怎么现在又跑过来凑热闹,不会是钱不够了,还想再从我身上捞一笔?” 许迟还没有想好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余暮,年少时的过往像一把锐刃,把他仅剩的理智毫不留情地割断,流露出被伤得血淋淋的内里。 余暮叹了口气抬头看他,而许迟居高临下地望进他的眼底,发现他并没有任何被拆穿的愤怒,或者尴尬,或者听到这句话应该流露出的别的反应。 他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在吵吵闹闹的训练室,在温度适宜的休息间,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只要他在,就不会有烦恼能落在许迟头上。 许迟大可以骂骂咧咧地吐槽战队的破事,拒绝别的俱乐部不怀好意的邀请,只要站在余暮身边喝他从容递过来的可乐就行。 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了呢?许迟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闭上了眼。 然后他用一种玩味又凉薄的姿态,抽出了自己钱包里的信用卡,扔在了余暮面前的茶几上。 许迟说:“你不是喜欢钱吗?行,都给你,拿着从我面前滚吧。” “算我求你最后一次,行吗?” “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余暮。” 从我的记忆里离开。 他想故作轻松地离去,却在下台阶的时候感受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酒带来的眩晕,胃部的灼烧,还有心里发酸似的疼痛。 一阵恍惚下他踉跄了两步,却被余暮从身后拉过,仓皇的跌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余暮神情莫名带上了几分冰冷,低头侧目间不经意撞上许迟发红的眼眶,又在心里带出几分无奈。 他抬手揉了揉许迟炸毛的发尾,然后轻声问 “谁给你灌的酒?别哭了,说话。” 第090章 现在还喜欢 许迟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那些疼痛难忍的感觉都暂时被压下去。他握住余暮的手腕,冷静地想把人拉开。 “这不是你有资格问的事。”许迟压着声音开口,可是无论怎么掩饰,终于还带上了几分颤抖。 余暮顺从的依着他的力道把手腕挪开, 等到他反抗没那么激烈之后, 再将手缓缓上移, 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裹挟住许迟心里翻涌的情感,他下意识地放空了一瞬, 然后身边一切关于余暮的感知都变得那么清晰。 余暮用的柑橘香薰晶石带出来的清甜果香还缭绕在袖口,但许迟知道,其实余暮根本就不觉得这个味道有什么特殊, 更谈不上偏爱。 只是因为自己送给他的礼物里有柑橘味的香薰,所以那个人就如同精良的程序一样, 以后都用同一个品牌的同一款。 那个时候许迟心里还有点洋洋自得,觉得余暮对自己果然特殊的有点过头。 不过后来他发现, 这对余暮来说, 只是因为方便, 顺手,习惯。 就如同余暮习惯许迟在身边转转悠悠,顺手教他游戏操作,最后再方便的把他拍出一个好价格。 …… 思维断片的空隙里,许迟已经被余暮拉回了沙发上。他从善如流的放下手,倒了杯白开水塞进许迟手里,然后微微挑眉,用指尖拿起了那张扔在桌子上的信用卡。 余暮思索了一下这个场景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按理来说,应该拒绝? 但是余暮又想, 许迟的性格本来就很执拗,虽然以前对自己属于好说话的那种,但现在不顺着他来,他应该会恼羞成怒。 于是他当着许迟的面把那张卡收了,还想了想之前临时抱佛脚翻了翻058系统空间的那本《白莲花女主攻略龙傲天模板》,举一反三的把模板改了一下。 上面说被拿钱砸了之后,应该要有“坚韧不拔的楚楚可怜。” 学习能力强到游戏新出的角色上手玩一遍就能迅速摸清的余暮琢磨了一下,微微低了低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而落在许迟眼里,就是余暮轻垂的眼睫在眼睑处刷出一片阴影,让黑眸内的情绪有些看不分明。余暮抬眼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无言的压迫感,可是当他敛去目光,就硬生生让许迟看出了一点,楚楚可怜? 许迟本来正沉着脸生气,结果余暮来这么一出,让他不由得用舌尖抵了抵唇角,然后眉心略微一跳,不可置信地问 “余暮,你他/妈不是真的来要钱的吧?” 话说出口,许迟气极反笑:“你真做得出来啊余暮。我该夸你吗?夸你还知道,谁是最蠢的那个冤大头?” 第169章 余暮:……? 怎么好像和攻略说的不太一样。 目睹一切的058偷偷捂住了摄像头,不忍心再看。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余暮了。 早知道就不吹牛说虞绥看了他的攻略之后,马上拿下任务对象了……事实是,虞绥不仅没用,还狠狠嘲笑了058的看书品味。 谁知道余暮真就这么信任自己,然后还认真学了啊! 058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宿,宿主……”他想在系统空间内提醒余暮假攻略害人,但是余暮思考之后,非常流畅地就接上了那个不靠谱攻略的原文。 “你觉得我是为了你的钱?”余暮冷静地反问,然后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想要的就只是你这个人。” 058内心尖叫,人家小白花女主是真的不收龙傲天钱的,一朵清纯不做作的白莲花。而宿主你这么说,就是骗钱还要骗身的软饭渣攻…… 许迟不生气都天理不容好吗。 但是许迟的反应也很奇怪,和058以为的大相径庭。 他只是茫然地扫过余暮的眉眼,然后从喉间挤出一声低笑,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抹脆弱无助。 半晌之后,他突然抬手掐住了余暮的脖子,是真的恨不得在这里把余暮掐死,甚至能隐隐可见他皮肤下的血管青筋。 可是最后也只是震的许迟自己的虎口泛着疼……他下不去死手。 他看着从容不迫配合自己动作仰头的余暮,突然觉得自己胃里好疼。 余暮皱眉想让他别再动了,先休息坐好才最重要,但是要开口的下一秒,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听见许迟小声地说 “你觉得这种玩笑可以随便开是么?” “也对,你不在乎。” “可是余暮,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许迟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张牙舞爪。他仓皇的低下头把脸埋进手腕处,抓着余暮的衣领不让自己脱力。 许迟不想让自己在余暮面前显得太狼狈,可是没有办法。 以前许迟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他不想打扰也不需要回应。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而这时,余暮轻轻把自己被抓的凌乱的西装外套脱下,搭在许迟的肩上。 他双手捧起许迟的脸颊,有些丝凉的掌心贴在他的脸庞,指尖似有似无的划过,带来一阵温柔的苏麻。 余暮认真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他指尖描摹着许迟的眉眼,以前一些想不通的地方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别人一说许迟他会爆炸,而自己就算训得过于严重了,人都只会可怜兮兮的靠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为什么tw上到战队经理下到基地阿姨都管不住的许迟,只要余暮一出现在视野里就会马上消停。 为什么在他们共同淋的最后一场金色雨下,许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的愿望是余神永远能当我的队长。 其实不是主角的性格和系统描述的不一样,是许迟仅余暮可见的不一样。 余暮轻声说:“我现在知道了。” “但那句话不是玩笑。许迟,我确实想要你的人。” “所以,你现在还能喜欢我吗?” 许迟好像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任凭余暮在他脸上胡作非为。再复杂不过的游戏局面都能分清的soul,却仍然分析不出这句话的含义。 “不喜欢了也没关系。”余暮歪了歪头,然后思索着慢慢告诉他 “我可以每天都问一遍,直到你重新喜欢上我为止。” …… “别开玩笑了……”许迟觉得有点累,他抑制住自己的心绪,缓缓说:“你以前,骗我骗得很好。” “有点太好了。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相信是假的。” 后来许迟甚至想过,假的也没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没心没肺待在你身边伪装我拙劣的暗恋。努力去拿我最想送给你的礼物——刻着我们id的冠军奖杯。 余暮垂眸听着他的话,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似乎没有用。 许迟现在不敢信。 于是他打断了许迟,微微把他的脸往上抬了抬。所以许迟能看见余暮分明的瞳仁,像被酒淬过的冰,在暧昧的灯光下冷的人生疼,又会醉。 余暮说:“你没承认我刚刚说你不喜欢的话。” “所以你现在其实还喜欢着我,对吧?” 许迟骤然闭上了眼,好像这样就能把余暮的话抛之脑后。 “别闭眼,我不是教过你,就算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不要躲吗?” 余暮手中微微用力,迫使许迟张开眼睛。然后他非常平静地通知许迟,说 “喜欢的话,那就好办了。” 许迟心想,哪有不承认就不是不喜欢的这种破道理?他只是……没养成否定余暮的习惯而已。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余暮淡定地说完了上面的话,自然而然地俯身过来吻住了自己的唇。 许迟周身醇厚的酒香被干净的柑橘味侵蚀,余暮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冷淡又平静,却在攻城略地间势不可挡。 痛苦的情潮的席卷住了许迟,余暮扣住他的后颈吻的分明又认真,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无助的攀附着身前人的肩颈,寻找逃离的可能。 第170章 可是余暮是联盟最好的刺客,没有人能从他手下逃脱,更别说他认真给予的一个吻。 浓稠不化的暧昧气息在酒精作用下升温,几乎要引发许迟错乱的幻想,好像余暮也在认真的喜欢着自己……于是在这样的错觉下,被吻舐过的皮肤生出酥麻,然后溃不成军。 而让这个吻结束的是慌忙赶过来的lane和tw的运营,他们推开门,喊着“soul你没事吧……”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平静退开的余暮安抚的亲了亲许迟的嘴角,然后扣着人后颈的手松了力道,让许迟能狠狠把他推开,泄愤似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而lane和运营像漏风的机器一样卡壳了半天,以余暮练出来的听力,当然能早早止住,不至于让他们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但在他们眼里,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就足够让人震惊了。 最后他们两像张着嘴的鱼一样,干巴巴地说 “余神,好久不见啊……” 许迟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lane和运营了。 他心想余暮消失几年不会真去干什么不能干的了吧,亲个人也这么熟练? 余暮把视线投向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低头整理了一下被许迟抓乱的袖口,缓缓问道:“所以,soul今天是被谁灌的酒?” lane自认为有几分背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面对就算已经退役了的余暮,那种从心里涌上来的,在赛场上被打出来的恐惧感,依然如影随形。 他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然后解释:“solace,其实我只是想……” “你过来。”余暮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只是朝他招了招手。 然后他翻过一个新的杯子,抬手撬开瓶盖,倒了满满一杯的纯酒。刻度卡得十分精准,完美的微操,没有一滴溢出来。 这么一杯喝下去,不至于出任何事,只是肯定会呛的人不舒服。 余暮平心静气的把酒递给了站在一边的lane,然后不容置喙的说:“喝完了再滚。” 第091章 回家 lane硬扯着嘴角, 咬牙回绝道:“solace,大家都是朋友,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吧?” 余暮垂眸凝神盯着酒杯, 轻声淡道:“谁和你是朋友?我还是许迟?我的话, 你应该叫前辈。” “至于许迟……我觉得你和他应该没关系, 不是吗?” lane看他这个架势,是今天一定要让自己向许迟赔罪的意思, 只能发狠般点了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酒实在是太烈,让他手一抖, 泼了不少到衣服上。 “余神”lane扔下杯子顺了顺气,然后缓缓说:“今天这事, 我记住了。” 你毕竟已经不在赛场上了,一个已经退役的选手, 还想再翻出什么浪花? lane觉得自己今天就多余给余暮几分面子, 完全忽视自己是因为下意识害怕, 才听从余暮的话。 他抬眼盯住许迟,那人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胸膛的起伏和带着血丝的眼眶暴露了许迟内心的急躁。lane心想估计是这两人掐架,让自己成了腥风血雨里的无妄之灾。 他觉得自己和许迟还是有几分交情在的,但今天许迟并没有给他面子,出言阻止余暮。于是lane连带着,看他也多了些不顺眼。 lane推门而去的时候还在幸灾乐祸,心想你们两个就好好互相折磨吧。总有一天, 不管是余暮还是许迟,都没办法踩在他的头上。 现在只留下了tw的运营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她还记着自己入职培训那天收到的有关选手的注意事项, 第一条就是绝对不要在许迟的面前提到solace这个人——一切都不行。 余暮留下的众多奖杯还留在tw的陈列馆,他每一次精彩的操作都被记录在留影墙,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的存在。 而许迟讨厌他,讨厌到了宁愿走较远的楼梯回宿舍,都不愿意经过那面写满了tw光辉历史的荣誉墙。 可是她知道对于许迟来说,余暮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恨着的人。 有天晚上也下暴雨,她想起自己靠窗工位上还摆了一堆签字了的重要纸质文件,走时却没关窗。只能靠着怨种打工人的怨气从员工宿舍爬起来去收拾。 她从员工宿舍的连廊走到基地的天台,拿出钥匙把小门打开,却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大晚上的,走廊里的环境灯居然被打开了,记载着tw过往荣光的荣誉墙正在暗夜里熠熠生辉。迎面而来的就是抓拍定格的第一次夺冠的那一瞬,金色雨漫天落下,五个人一同抓起奖杯。 而旁边的陈列栏杆上靠着人,是许迟。他一看就是被雨声惊醒刚从房间醒过来,身上披了件外套,正冷冰冰地倚在那里抽烟。 白色的烟雾缓慢上升模糊了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微微偏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偌大照片上另一个人的眉眼。 “soul?”运营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许迟,并且提醒他:“外面比较冷,而且也不早了,明天还有训练赛,早点休息。” 许迟这才回神看到她,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轻点头应允:“好,你也辛苦了,谢谢。” 也就是这个,平常肆意张扬的许迟脸上不会出现的苦涩的笑,让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她说:“要是想回忆以前夺冠的记录,可以上官微看纪录片还有视频,soul自己手机里也存了吧?不用大晚上绕过来看。” 第171章 听完她的话,原本转身离开的许迟停下来轻轻回了一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冰凉。 他说:“存过,但是又删了。” / 于是在许迟朝她走过来准备跟她离开的时候,聪明伶俐的运营小姐姐目光一转,把视线投向了余暮。 余暮垂眸对上了她求救的目光,微微弯了弯眼角。 涨工资和辞退就在这一瞬间!而余神糖衣炮弹般的微笑显然给了她足够的信心,让她坚定地把自家选手交到了他的前队长手里。 “咳咳……那个,余神,我们soul好像有点不舒服,麻烦你照顾一下他。” “林曦……?”许迟非常震惊地直呼她的名字,但是没有用,她转身就走了,并且没有留下一个眼神。 许迟:今天怎么回事,流年不利吗? / 褪去了西装外套的余暮,被修身的马甲和衬衫勾出流畅的腰腹线条。空调吹出的冷风把他衬衫下摆吹的来回飘动,余暮头微微地歪了一下,颇为无辜地说 “迟神,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冷吗?” 许迟心想你自己不脱衣服不就不会冷了,他本来想把余暮给自己搭上的西装外套粗暴的扒拉下来,却被那个人握住了手腕。 “我们出去聊吧。”余暮说话的语气总是轻轻巧巧,没什么起伏。却无端透着一种冷淡,让人忍不住听从。 就像刚刚他让lane滚过去喝酒一样。 余暮其实很少生气,他只是看起来难以接近。而许迟知道,哪怕刚才余暮看起来云淡风轻,如果lane不照他的要求做,他绝不会就那么算了。 所以余暮刚刚到底为什么生气?就因为lane灌了我酒,而我不舒服了? 不可能。 许迟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如果说三年前的余暮这样做,那他一百个相信。 那个时候许迟跑到余暮身边撒娇,故意说xx战队的xxx欺负了自己,余暮会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炸毛的表情,然后拉开椅子起身。 “你干嘛去?”趴在边上告黑状的许迟眨巴眨巴眼睛。 余暮指尖轻敲桌沿,悠悠开口:“约个训练赛帮你报复回去啊,不想看?” “想想想!”许迟带着点小心机地挽上他手臂,一边夸大其词地诉说别人的可恶,一边把自己做的错事描述得一小再小。 余暮其实都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拆穿过许迟。 可是现在不是了。 许迟下意识地被往前带了两步,就这样和余暮穿过了五光十色霓虹下的走廊,出了e-play场馆的门,站在外面。 没有过低的冷气,外面的温度倒是很适宜。余暮放开了握着许迟的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让许迟想开口都没地方发火。 他只能愤怒地踢了踢路边上的石子。 而余暮倒是兴趣盎然,他看许迟有气没地方发的样子,觉得像那种气鼓鼓的小狮子。 獠牙足够锋利,却又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对猎物张嘴。 余暮轻轻笑了一下,十分绅士地问许迟:“要不要送你回去?” 许迟喝了酒,肯定是开不了车。官方接送的大巴太多人他不爱坐,也不能让林曦一个小姑娘开车接他回基地,怪不礼貌的。 于是余暮看着许迟好像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百个借口,然后不爽地偏过了头,意思大概是默许。 在夜色里,许迟的目光又渐渐沉静下去,他转回头看着余暮,问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不喜欢的人也能亲得下去,这一点我挺佩服你的,余神。” “我看起来像会委屈自己的那种人吗?”余暮反问道。 他确实不知道许迟曾经居然喜欢自己,而现在他又正好在进行攻略任务……如果余暮讨厌许迟,他一开始就不会答应058的任务请求。 余暮确定自己不讨厌许迟,也许还有些喜欢,也许这些喜欢,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多得多。 他微微靠近许迟,在很近的距离里凝视着他的眼睛。而许迟没有躲开,他想在余暮的眼里寻找到一丝厌恶或者情不由衷,来证明他刚刚说的那些全都是假话。 可是没有。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两个人的目光胶着,街边路灯的光芒映入余暮的眼底,带起温润的色泽。 余暮意有所指地开口:“迟神,你再这么盯着我,我会以为你想要吻我。” 许迟骤然从他太具有欺骗性的目光里惊醒,他后退两步,却在慌张中被自己刚刚踢过来的那个小石子绊了一下,第一时间又去牵余暮的手。 余暮忍俊不禁,他扶住许迟的手并且得寸进尺地与他从容紧扣,而待那人反应过来时,早已挣脱不开了。 非要挣扎,万一把彼此的手弄出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虽然能收到一笔天价保险费……不对,许迟感受着余暮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心里神游:牵手牵出个好歹来保险公司会赔吗? 这原因别人敢问他都不敢说。 余暮发现自己从见到许迟开始,心情好像就好了很多。他非常温柔地把那个受到许迟蹂躏的小石子挪开,拉着人的手就带着他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 许迟一开始还下意识地跟他走了两步,然后才皱眉问:“这方向不是去停车场。” 第172章 余暮看了他一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没开车过来,你只能和我坐地铁回去了。” ……? 许迟语气生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看看余暮再看看自己,开口道:“你,坐地铁过来的?” 谁信啊。 其实开了辆法拉利过来的余暮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然呢?” 许迟现在觉得余暮真的是为了钱来傍金主的了。街边吹过来的风呲得他心烦,他横眉冷眼对着身边的人说道:“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没钱的那一天……所以你到底花在什么地方了?余暮,你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触犯底线的事?!” 余暮委婉地解释:“那倒也不至于。” 许迟以为他在心虚,冷哼一声:“我不可能帮你。” “我更不可能和你一起坐地铁回去!” “为什么不可能?”余暮晃了晃他根本没分开的手,笑了一下:“之前不也一起回家吗?” “我还记得,把你带回tw那天,好像也是这样。” 第092章 夜逃 余暮说的, 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到许迟的那一天。 不是隔着手机和电脑屏幕一句又一句的消息和聊天,而是余暮第一次明明白白向许迟发出邀请之后的见面。 暮:「你知道我是谁了吧?那我就直接问了……soul,你的天赋很高,所以你愿意来tw, 做我的队友吗?」 一直在聊天框里很活跃的许迟, 那天却罕见地, 过了很久才回了一串省略号给他。 soul:「……」 soul:「余神,和你打游戏很开心, 但是我就是玩玩消磨时间,没有考虑过这条路。所以,对不起。」 余暮当时坐在电脑面前, 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有什么情绪波动。他想了想微微压下眼帘,格外直接地在键盘上打出这样一句话。 暮:「那说不愿意吧, soul。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你不愿意成为我的队友。」 黑暗的房间里, 许迟苍白的手指在键盘上委顿, 然后迟迟不能下手回绝。其实余暮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不过是让他重复一遍不愿意而已。 但是许迟愿意啊,做梦都愿意。他没想过自己能在排位上遇到偶像solace,没想过能加上他的好友然后一起组排上分,更没想过能收到来自余暮亲自发出的入队邀请。 可是愿意有什么用,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愿意就有用的。 许迟手指缓缓收拢,删除的光标前进又后退,直到他把指尖绷出颤抖的青白。 他还是没能把那句话发出去, 但是也什么都没有再说。 许迟看着鼠标指针游移到:「是否确认彻底删除账号?」的弹出界面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想也许就是短暂的做了一个梦, 梦醒了,属于自己的未来就消失了。 他僵持在这里,仿佛构成了一个静止的画面。而恍惚中打破寂静的,是许久都没有响过的通话铃声,悠悠从手机里传出来。 是没见过的号码。 许迟僵硬的按下了接通,然后听到了透过失真耳麦传来的,另一个人的询问声。他甘洌的声音拢入许迟耳廓,钝钝地安抚着他的心脏。 “许……迟?”余暮在那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从电脑前站起身走到窗边接着说话,“soul,很抱歉擅自查了你的电话号码,用这种方式联系到你。” “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你真的不愿意吗?” “你游戏玩得很好,我能看出你也在刻意学习职业赛场上的意识……如果你骗我说没考虑过走这条路,我不信。” 许迟怔怔地听着他的声音,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就是solace本人,是他每场比赛都一场不落地看完的余暮。 他慌乱地支吾着,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小少爷。”推开门的人这样称呼他,语气恭敬却神情冰冷,好像并不把他放在心上。 “您不可以再在上面待下去了,客人已经到齐了,作为主人却不下去,即使是您,也会给整个许家丢脸。” 即使是您——即使是你这样一个私生子。 许迟的名字就昭示着他来得太晚。母亲费尽心机地嫁入豪门,妄想母凭子贵。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能春风一度的机会,却被当作某种不重要的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那个女人发现许迟的到来之后欣喜若狂,盼望着以后的好日子。 但是她没等到,许迟出生的那天她就因为难产死了,死之前眼睛不甘心地死死盯着自己的孩子,要叫他许迟。 她觉得这孩子来得太晚了,让自己荣华富贵都没有享受到,所以带着愤懑和诅咒。 很少有母亲这样怨恨一个孩子,所以来接许迟的仆人回到许家时也毕恭毕敬地请问了家主,是否要给这个孩子改一个名字? 得到的回答是:“这名字挺适合他的,让他留着吧。” 于是,许迟这个迟到了这么多年的外人,在这个家里就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古怪来客。 他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无法获得话语权。他的人生规划早就被写在了日程表里,当作一个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他甚至没有叛逆的权利,因为无论到哪里都会被找到——家风严谨的许家,不会允许有人跳脱于规矩之外。 许迟闭了闭眼,开口说:“你既然能查到我的名字和电话,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第173章 “就算我能来,你们敢收吗?” 许迟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那种,打不好游戏就要回去继承千万家产的,在爱和支持里长大的人。 他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木偶,仅此而已。 他甚至都不敢把余暮的电话号码存在通讯录里,只能反反复复把那串数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妄想能记在自己脑海里。 而余暮站在窗前,懒洋洋地点了一支烟。他声音含着笑,又因为咬着烟尾,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含糊,如同戏谑,又格外认真。 “我敢啊。” 他说,我敢。 余暮起身向基地的停车场走去,顺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套披上,从容自若地开口 “等我一会,马上到。” / “这段剧情,任务清单只说了要在前期给主角提供一些追逐梦想的动力和目标……” 058看着淡定地把车速加到最大挡,在车流中飞驰的余暮,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直接把他带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有哪里不对吗?直接把他带走岂不是更好追梦了。” “也是……”058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安心地去系统空间睡觉了。 毕竟他的宿主们在本职工作这方面是非常有权威的,把主角放在手里玩得团团转都不在话下。 许家的人当然不是那么好拐的,但是余暮不是小世界粗糙剧本里原定的脸谱反派,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经验来累积他所需要的资源——包括把许迟带走这件事。 他做任务从来都是自己找到最简洁明了的方法,按着大众攻略指南一步步按部就班不是余暮的性格,他一向精准快速,喜欢一步到位。 余暮随着侍应生的指引下车进入了许家别墅,但他没有走进舞池同宾客狂欢,而是径直被带到了许迟的父亲,许寅身边。 那个头发带着微微花白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余暮。 在他的视线里,余暮与场西装革履的宾客相比,十分格格不入。他只罩了一件休闲的黑色外套就匆匆赶了过来,此时正取下大概是为了防止媒体蹲守的口罩,露出一张不加修饰,但又格外令人惊艳的脸。 许寅知道他的职业是电竞职业选手——他当然看不起这份职业,但是余暮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来促成这次会面。 于是许寅微微颔首,保持礼貌地开口:“余先生。” 余暮却没跟他客气,连伸出手跟他打个招呼似乎都懒得做样子,直截了当地开口:“许总,我也不和您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想和您要一个人。” “哦?”许寅微微一笑:“就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许迟?”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余暮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开口:“在我眼里他可不是不成器……我很欣赏他在电竞方面的独特才能。” 许寅失去了和他对话的欲望,轻飘飘地把目光挪开了。 “我们家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他应该履行的义务和价值,至于电竞?这可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余暮淡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目光挪向了大厅中央安安静静做着摆件的少年,他精心打扮,看起来矜贵至极,可眼底却是一片无措的茫然。 看起来很贵,但余暮愿意为这个昂贵的少年买单。 因为他绝不是易碎的水晶,而是能在刀光剑影里出鞘的利刃。 于是他偏头看向许寅,一向平静的眼里竟然能被许寅看出来一些,掩饰得恰到好处的傲慢。 “那就开价吧……许迟在他往后余生中能为您带来的价值,由我为他全权支付。” 许寅觉得他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话也能猖狂地说出口,甚至他还被年轻人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 “你还没有那个实力……今天的聊天时间已经到了,你该走了。” “您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呢。”余暮淡淡道:“毕竟,我很乐意为许迟支付足够的筹码。” 许寅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而余暮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微微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按了一串零,实在是很有职业选手的行动力。 然后他矜持地冲许寅略略一点头:“您可以让秘书看看,是否已经收到了我的诚意。” “既然交易达成……那人我就带走了。” 他没有再留恋这块地方,而是穿过了高谈阔论的人群,拍了拍许迟的肩膀。 他看见那个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然后骤然怔在了原地,如同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就这样盯着自己的脸,眼圈缓缓泛上绯红。 这一刻,许迟觉得眼前开始模糊,觥筹交错的杂乱噪音此刻全部消失,世界突然陷入了寂静,只有眼前人平静的面容。许迟稍微张嘴,就觉得烧灼的肺脏一路烧到嗓眼 “余,余神……?”许迟不可置信地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好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真的来了? 余暮语调端得散漫,微微抬眼,目光如同冬日里破冰的第一湖水,明明还带着剔透的冰凌,却格外温暖。 “带你走。”余暮说完,又轻轻笑了一下:“要不要和我逃跑,许迟。” “就在今夜,就在此刻。” 第174章 他没有等许迟回答,直接拉起他的手,带他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别样牢笼。 一开始,是余暮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许迟走。可是直到走出许家别墅的大门,也没有任何人来阻拦他们,许迟才意识到,他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轻易地,从这个让他呼吸不过来的家里走了出去。 于是变成了他带着余暮像某种莽撞的,第一次见到世界的小动物一样在街上乱跑。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在街边的路灯下停下来四目相对,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也不拦着我一下。” 许迟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说。 余暮没说话,风把许迟单薄的西装外套吹得猎猎作响,余暮用眼神描摹过他的每寸轮廓,只觉得他确实有些消痩。 于是他脱下外套披在许迟身上,自然而然地说:“我也忘了……看来我们今天只能一起走回基地了。” “走吧,回家。” 第093章 谎言 余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们刚好同样站在昏黄的路灯之下。好像就是曾经十指相扣、眉眼带笑的翻版。 那天许迟有很多话都想对余暮说,话到嘴边却又搁浅,只能低着头偷偷傻笑。 而余暮带着他走到最近的地铁站,然后伸出手告诉他, 到基地一般坐几号线、如果平常想出门玩, 可以往哪个方向走、基地周边有哪些店好吃…… 他的外套还罩在许迟身上, 而衬衫袖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清瘦的腕骨。余暮拿出手机给许迟看地图的时候,腕骨上那颗小痣就在许迟眼前晃来晃去, 把许迟脸都给晃红了。 “是太热了吗?”余暮摁灭手机歪了歪头,看着许迟有点发红的脸莫名有些疑惑。 许迟飞速摇头,乖乖跟着他进了地铁。 他们坐在深夜的地铁上看窗外的巨大广告牌飞驰而过, 许迟呆呆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然后他侧过脸, 发现余暮正低着头看手机上数据分析师发过来的复盘报告。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余暮为什么会是余暮。众人都说solace的操作万里挑一, 但他精准到每一毫秒的操作, 都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得来的。 基地离许家有点远, 地铁上本来就不多的乘客陆陆续续地下了车,到最后这一节车厢上竟然只有他们两个。 余暮正淡定地打开微信,准备和分析师交流他看完报告之后的想法,结果肩膀突然一沉,随即覆上了一片温热。 他发现许迟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脸颊上的软肉正压在他的肩胛,随着人时不时地点头,已经被磨出了一块红印。 然后许迟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右手, 在余暮想迅速抽手的时候,以同样刁钻的速度紧紧搂住, 睡得更安心了。 余暮:…… 该说不愧是打职业的好苗子吗。 他叹了口气,还好对他来说左手并不是不能用,于是换了只手拿过手机,安安静静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快到基地的那几站,车窗外的广告牌都是荣耀之澜官方职业联赛的广告。这次夏季赛的广告牌当仁不让地请了余暮站c位,在地铁迅速驶过时,只能看到一片金色的剪影。 但是余暮知道那个广告词:“我志在冠,荣耀自来。” 那么多战队的选手和余暮一同出现在广告上,却只有他的手碰到过奖杯。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而余暮无法孤军作战。 这个时候许迟含混地说了一句梦话,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偏头向他看来的余暮,那个人弯起一撇眼梢,垂头轻声问许迟:“你刚刚说了什么?” 地铁里的光线总是一片明亮的白,把人的皮肤也刷出一片釉色,只余留下眼底那一片小小的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许迟的掌心氤氲出一点热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余暮手坐直身体,然后看到了窗外的广告。 于是余暮看见少年的眼神被点亮,许迟有些急切地对余暮说:“我刚刚说……我说我想和你一起拿冠军。” 对许迟来说尚且值得畅想的美好未来,在余暮的剧本里却是既定的事实。他知道他们会一起拿两个冠军,然后再分开。 所以余暮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对一个,甚至还没有正式成为职业选手的少年的大话,发表任何扫兴的意见。 “我们会一起拿冠军。”余暮纠正了许迟的措辞,然后把手机换回了被许迟弄得略微有点麻的右手。 “回去之后给你买个抱枕吧。” 余暮头也不抬地回消息。 “为,为什么?”许迟有点结结巴巴地问。 “你睡觉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比较喜欢抱着什么东西……” 余暮顿了顿,指尖从屏幕上离开了一瞬,然后又问:“还是说只喜欢抱我的手?” “……” 许迟彻底不好意思说话了。 他打开音乐软件想听歌,却发现耳机没带出来。就在他有些无聊地抬头的时候,余暮平静地把自己的耳机分了过来。 有些过长的耳机线被余暮和许迟纤长的指尖勾住,如一圈圈相互缠磨的理不清的红线。 / 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带起一阵又一阵小型的飓风,好像要把因为一句话就陷进回忆漩涡里的许迟席卷而去。 第175章 他发现今天的场景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三年的时光没有在余暮脸上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他真的不是正常人,不会老去不懂留恋,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 许迟没有再开口了,原来记得那些回忆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可是这样,他更恨余暮。 你明明什么都记得,却什么也不在乎。 余暮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上了地铁,他们同样坐在一处,而这次场馆外地铁站里的广告牌c位,换成了许迟。 他穿着tw的队服同样站在最中心,和当年的余暮似乎没什么不同。 余暮看向窗外,其实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在许迟完全失去余暮消息的三年里,余暮已经去过了很多个小世界,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但是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时间。不是每一次离开都能再回来的,他重新坐在这里的概率,是他百分百任务成功率里的唯一一次失误。 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幸运。 当年那个,因为紧张和刺激会迷迷糊糊趴在他肩膀上睡熟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余暮看着许迟松开牵着自己的手,十分熟练地戴上了耳机闭目养神。 于是他轻声说:“迟神,耳机分我一半吧。我今天出门急,忘记带了。” 许迟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应允。 他听的是音乐软件自动推送的粤语歌,张国荣的《蝶变》 “哪有勇气再去了解现在或将来, 这秒钟我很想恋爱。 最怕你爱错 只因我也怕了解我, 从未搞得清楚, 毛虫蝴蝶变化太多参不破。 而你已看懂几多个我。” 歌声很温柔,直到地铁播报声响起的时候,余暮起身把许迟带了下去,许迟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你确定这是基地吗?”许迟原本稍微缓和了一点的语气重新变得阴恻恻的,他看了看面前的高档公寓,再看了看丝毫不做贼心虚的余暮,不由得磨了磨牙。 早就应该意识到,余暮这种顶着一张性冷淡脸睁眼说瞎话的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说把你带回基地啊。” 余暮难得无辜的弯了弯眼尾,以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搂住许迟,迅速把他推上楼然后解锁房门,一套流利的动作把许迟关进了自己家。 原本想直接转身走人的许迟:…… 更改一下,顶着一张性冷淡脸,但就他.妈长得很好看的王八蛋。 许迟被余暮推到沙发上坐下,而余暮把西装外套挂起来,淡定地挽了一下衬衫袖口,打开了冰箱。 他说:“是因为没吃东西又喝酒,所以胃才不舒服吧。你坐着,我煮个面。” 许迟愣了一下,忘记了生气,回头趴在沙发上,皱眉看着已经走进厨房的那道高挑的身影,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不会做饭。” “后来学会的。” 余暮头也不抬地回答,然后顺手拉上了厨房的玻璃门,只留下模糊的身影,和煤气灶泛出的幽蓝火光。 许迟啧了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电竞选手的手都金贵得很,做饭这种容易被火烫到被油溅到的家务,他们一般都尽量避免。 余暮……是真的不打算再踏入赛场了吗。 许迟烦躁地用手心搓了一把脸,心想不回去打比赛最好,否则让自己看着烦吗。 房间里流动着微冷的气息,余暮是个常年都喜欢待在低温环境里的人,那样会让他更清醒。 而他房间内空调开的温度一般人都不太能适应,所以许迟犹豫了一下,自顾自地捡起了沙发上叠好的毛毯。 余暮坐在这里的时候也会盖这个毯子吗…… 许迟戴着耳机围着毛毯坐在沙发上。旁边的落地灯缓缓开着,映出井井有条的室内陈设。 许迟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整齐,很干净,但有点太干净了。 好像没有什么人长久地居住在这里,把它当成一个家。 许迟以为余暮离开的这些年,过得很放纵。他有着大笔的钱,应该早就出国找了个地方逍遥自在了。 他没有留下余暮的任何联系方式,连同那些曾经的合照,视频也都删了个干净。导致他某天夜晚从噩梦中惊醒,强烈地想要再见那个人一面的时候,只能孤身一人来到冷冰冰的荣誉墙前,抽一支苦涩的烟。 像每一个站在那里仰望余暮的粉丝一样,仰望着一个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人。 而就在今天,余暮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又给了他一个难以言明的暧昧过头的吻。胡搅蛮缠地将许迟刻意伪装的平稳心绪敲打成一盘散沙。 许迟有些昏沉地闭上眼,而余暮端着餐盘无声地靠近,直到把面碗轻轻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清脆的声音才把许迟惊醒。 他倏地抬眼,想用漫不经心的眼神掩饰自己动荡不安的心。而余暮只是在灯下轻轻弯腰,常年如同天际雪线般遥远冰冷的脸上带起人间的烟火气,他看着许迟的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灯光倾斜在他柔软的侧脸,没有人能拒绝余暮这样的眼神,而那个人还微微低头,在许迟脸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吻得令人心颤。 “这算什么……”许迟艰难地开口:“别告诉我你还想和我玩旧情难忘那套。” 第176章 “先不说我们根本没有……你现在这样,是觉得我会心软吗?” 余暮轻轻笑了一下,带了点促狭地开口反驳:“是吗?可我觉得,迟神这旧情,也确实够长的。” 余暮垂眼看向他被快要攥出伤口的指尖,用手轻轻把他掐出来的红痕按住,缓缓揉捏。 许迟总说他是个骗子,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余暮心想,你说的忘记,其实才是最痛的谎言。 第094章 衬衫 他们之间隔着个刚刚好的距离, 进或退都还有余地,许迟的指尖被余暮压住,明明只是轻轻一碰,却又似乎挣脱不开。 无边界的沉默流淌在他们身边, 余暮没有再度逼近许迟, 而是主动松开手起身示意许迟去看茶几上的那碗面, 自己却淡定自若地坐在了一边,还顺便帮许迟掖了掖毛毯。 “吃吧。”余暮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那碗面做得并没有多复杂,只是简简单单煮好加了个蛋,色香味却俱全, 能看出来余暮的用心。 许迟原本没有胃口,拿起筷子挑了一小截面, 准备意思意思尝一下,但真正尝到柔软的面条后愣了愣, 居然一言不发地吃完了。 余暮在他吃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玩手机, 此刻余光看到许迟大口吃面的样子, 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又在他看过来之前把翘起来的唇角压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许迟放下碗准备说话,余暮迅速抬头比他更快地开口,说:“今天太晚了,也不方便回去。你在客房睡一晚吧。” 然后他还没等许迟拒绝或者答应,就起身自顾自地走到玄关拉开了门把手,又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叮嘱许迟 “我房间的衣柜下面有新的洗漱用具, 至于睡衣……” 余暮看了一眼许迟微微蹙起的眉头,原本平淡的语调里突然多出了一丝挪谕。 “我的衣服你不是没少穿么, 应该不介意吧?” 还没等许迟恼羞成怒准备炸毛和他理论,余暮就抢先把门关上,留下一句自己很快就回来,让许迟自便。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许迟再想对余暮生气也无处发泄,他闭了闭眼,沉默地往后仰了仰,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余暮总能如此,随便做出什么事都能让自己因为他心绪晦涩难言,恨和愤怒尚未落到实处,却又被那些不该有的妄想缓缓吞噬。 况且余暮说的是事实,许迟发现自己再怎么自欺欺人,落在他眼里大概也是演技拙劣的挣扎。 看起来应该挺好笑的,和以前一样蠢,没有一点长进。 许迟自嘲地笑了笑,按余暮说的,在他衣柜下面拿好洗漱用品,然后在一片混乱之间,随手抓了他衣柜最上面的一叠,看起来面料舒适的睡衣。 / 余暮刚刚在和tw的队医聊天,他问队医许迟最近有没有新发现的过敏药物,毕竟许迟对某些药物过敏而他自己又不清楚,只能靠队医帮忙盯着点。 队医还是一开始余暮请到tw的,此时虽然诧异为什么这个已经离队三年的前老板突然问soul的药物过敏情况,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余暮和他道了谢,走到了最近的药店,他和药师沟通了一下许迟的情况后,索性把有用的都买上了。 被他挑选过的零碎药品包装在药房的透明塑料袋中,时不时尖锐的包装角会硌到腿侧,余暮指腹勾住袋柄,慢慢走过一条条遥远的红绿灯。 夜晚是有些凉,但对余暮来说,还是有几分燥热。他微微偏头,让眼前汗湿的额发滑到一边,然后058从系统空间蹦出来停在他肩膀上,陪他说话。 “原来……”058想了想,说:“原来许迟在上次任务就喜欢你了。” 余暮难得有点走神,他分明的瞳仁轻轻动了动,半晌才回答058 “怪不得任务会失败。但是058,他为什么还喜欢我?” 058一时有些词穷,他在余暮肩膀上骨碌碌滚了滚,心想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要是知道我们部门还能人丁凋零至此吗。 “宿主,其实我并不明白人类的爱情……代码没有告诉我。” 余暮好像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反而安慰他:“不管是朋友还是系统,你都很合格了。” 058又傻乐起来。 “我只是没弄懂许迟。” 余暮垂眸心想,他一直觉得喜欢和讨厌一样,是个非常简单的利益问题,谁能给你带来好处,你就会喜欢谁。而怨恨和厌恶正好相反。 余暮一开始大概是给许迟带来过利益,可是后来就算没有他,许迟也会在赛场上越来越好,更不用提余暮后来的背叛。 为什么……把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人,放在心里这么久。 无论爱恨,都割舍不了。 “那宿主。”058想了想,问:“你是真的也喜欢许迟吗?” 余暮虽然在酒会的时候,对许迟进行了堪称大胆的表白,但那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攻略任务的原因。 “我不知道。”余暮轻声说。 他很少有弄不明白的事,之前是许迟,结果现在除了许迟,还多了自己某些时候凌乱的思绪。 他发现,这次没有完全正确的攻略。 / 余暮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客房套间连着的浴室停了水声,但是浴室门迟迟没有被拉开的声音,只留下一阵莫名有点尴尬的沉默。 第177章 “怎么了?”余暮放下手里的药,把难得用一次的热水壶打开,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好半天,他听到推拉门拉开的声音,许迟有些僵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没事……我先睡了,明天早上就走,谢了。” 后半句声音有点闷,估计是直接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了。 余暮挑眉,打开中控面板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自己去主卧浴室洗了个澡。 许迟有些尴尬地把自己埋进舒适的被子里,他随手拿的睡衣只有余暮的衬衫。虽然余暮比他高一点,但并没有太多,这就导致衬衫的下摆堪堪能遮住大腿根。 要这样去余暮房间再拿衣服,或者让他送进来,许迟都觉得……很奇怪。 今天太累,情绪起伏也太大,许迟叹了口气,径直关掉了房间内所有的灯,在床头柜上胡乱地摸到手机后,设了几个准时准点的闹钟搁置在桌上。 万籁俱寂的黑暗里,许迟把柔软的被子卷起抱在怀里,又把自己身体蜷缩起来,抵住疼痛的胃部。他皱眉闭上眼睛,准备努力陷入不太甜美的梦境。 胃痛,头痛。身体如同被剥离了一部分的瓷器,尖锐地刺痛着自己,让他只能窝在角落,无声的压抑着疼痛。 …… 当余暮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水也已经烧开,于是他把药泡好,推开了许迟卧室的门。 房间内里面没有开灯,光线就从他拉开玻璃门之后透进来落在了床上。陷进被窝的人不适的皱了皱眉,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出去。” 许迟面色过于苍白和干燥,眼尾都是倦怠的下垂。整个人恹恹得没有精神,一看就是宿醉之后的状态。他按着自己的胃蜷在床边,微微皱起了眉。 余暮又不会听他的话,他坐在床尾端着药,示意许迟坐起来喝。 余暮现在是房间里唯一的亮色,在许迟看来有种恼人的灼眼。他可能睡的有点迷糊,直接伸手拉出被子把自己头全部盖住,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不喝药。”许迟闷闷地说:“喝药太苦了。” 以前许迟生病也老是这样,一点小病就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许少爷不舒服谁都别来惹。唯独余暮来问,他才结结巴巴地不说话,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想让那个人担心。 可是最后端着药进来的还是余暮,因为许迟不舍得把他关在外面。喝药太苦了,每次余暮都要无奈地劝半天,再给他塞两颗糖。 其实现在许迟早就不这么任性了,但是大概因为进来的那个人是余暮,他脑海中本能地第一反应,就是这样有点孩子气地撒娇。 余暮好像早知道他会来这出,动作干净利落地把被子掀开,准备把许迟揪出来。 但是被子被他抽出来的那一刻,哪怕是一贯没什么表情的余暮都有点发愣,短暂的停顿过后,余暮立马移开了视线。 无他,接触到冷空气的肌肤因为生理反应泛出一些柔嫩的潮红,皱巴巴的衣摆只能遮住腿根,于是许迟线条柔和又笔直修长的腿,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暴露在了余暮的面前。 因为骤然暴露在空气里,许迟的腿还下意识地勾了一下,浑圆的小腿擦过余暮的后腰,尴尬地抵在了他身边,脚踝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给人一种能轻易扣住的错觉。 这么一闹许迟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他掀起因困倦早已紧阖的眼帘,看到懒懒散散袒露着胸前一大片肌肤,发尾还带着潮的,连一贯没什么血色的唇都比平常艳三分的余暮。 两个人好像都有点尴尬,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余暮轻轻把被子给许迟重新盖好,然后把药端给他,破天荒的有点僵硬地说:“抑酸和保护胃黏膜的药,你先喝了,胃才不会疼。” 许迟长睫颤了颤,浓厚的药味冲进他的鼻腔,让他下意识鼻腔发酸,好像也带的眼眶有点红。 原来是去买药了。 “太苦了。”许迟轻轻抱怨着,他其实并没有想不喝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在余暮面前就这么说了。 太苦了,不只是喝药。 而余暮伸出手,慢悠悠地把许迟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撩到耳后,然后很温柔地,缓缓揉了揉他的后颈。带着数不尽的耐心,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怜惜。 许迟和他侧头相望,却并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间隙地任性讨要一个拥抱。他看见余暮单薄的眼皮下,如漆色的眼瞳,仿佛平静,又仿佛带着千言万语。 “乖乖喝药。” “我们小迟。”余暮轻声开口,又顿了一下,“其实很能吃苦的。” “喜欢我也很苦,但还是喜欢,对不对?” 第095章 余温 许迟听着余暮的话, 只觉得每一个字,都疼得人心里发酸。 喜欢余暮苦吗? 何止是苦呢,余暮刚离开后的那几个夜晚,许迟永远都会从梦中惊醒。 余暮送给他的那个抱枕被他死死压在胸前, 好像那样心脏处传来的酸疼就能缓解。他每个夜晚都把自己静悄悄地蜷缩起来, 却再没有一点作用。 思念是种断断续续地折磨, 它是分你一半耳机里共鸣的歌,训练室里每一把独一无二的教学, 亦或是放在手机里反反复复被观看的视频。 想要把这份千疮百孔的爱关机,却发现其早就刻录进了脑海中的硬盘,怎样都无法摧毁。 第178章 许迟不想让余暮可怜自己, 他咬了咬牙一口气把杯子里药全部喝了个干净,发苦的舌根让他心烦意乱, 也没来得及反驳那句还是喜欢。 以前余暮来劝他吃药的时候,总会给他带糖, 但这次想必是没有了。许迟扯了扯嘴角, 努力把余暮刚刚那句笃定的话当作是随口的笑言, 低声说:“没事我就睡了。” 余暮看了他半晌,然后轻轻问:“不吃糖吗?” 许迟没反应过来,有几分茫然地看着他,用不确定的口吻问:“你……准备了吗?” 余暮淡淡笑了一下,从松垮睡衣的口袋里拿出一颗橘子味的硬糖,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把硬糖咬进了自己的齿间。 然后他看向骤然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迅速偏头, 想马上逃离的许迟,慢悠悠地伸出手, 扣住了许迟的脚踝。 他腕骨上的那颗小痣和许迟弓起的脚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衬得这两个平常都待在室内的人皮肤白得过分。 余暮手腕微微使力,把瑟缩着直起身后退的许迟往自己这带了带,他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漫不经心地从许迟的脚踝如同蛇信一样缓缓上移,直到有几分强迫的,掐住了那个人还泛着红的腿根。 许迟下颌线条紧紧绷起,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余暮的手许迟看过太多次,可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这么……富有冲击力。 他想逃,却被名为余暮的毒蛇死死咬住,无法动弹,只能有无谓的挣扎。 余暮半跪在许迟被他轻轻分开的腿间,咬着那颗糖俯身去吻许迟。他看见许迟睫毛细微地颤动,眼眶中溢出生理性泪水,糖果的甜腻和芬芳在唇齿相接之间压过了药的苦涩,只留下令人沉溺的余温。 许迟压在被褥上的十指仓皇地曲起,原本只有在最紧张的战局才会漫上燥热的手,此时已经无法抓稳任何东西,只能紧握又无助地放开,在被刺激到极致的那一刻,彻底脱力。 许迟听见余暮在他耳边轻轻说:“小迟不乖的,今天是不是只穿了我的衬衫?嗯?” 余暮的声音一向如同加了冰的冷酒,看起来度数不高,但真正倾泻到你身上的时候,只能让人醉醺醺地沉迷其中。 许迟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他闭上眼睛发狠似的回吻余暮,只希望他能少说两句。 余暮微微有些湿濡的手心在错乱的呼吸间埋入许迟的腰窝,淌下的春水顺着他指骨上淡青的脉络滑落。直到那颗橘子糖在吻中消弭殆尽,余暮才堪堪收回了手。 他把许迟已经被撩上去的衬衫衣摆重新扯回来,然后不疾不徐地把手上黏稠的液体当着许迟的面用纸巾擦干净了,用一种很正经,好像在做用户回访似的口吻问:“甜吗,迟神?” 许迟此时靠在枕头上,有几分涣散地轻轻看着余暮纤长漂亮的手,他有些崩溃地抬起手臂遮住自己茶棕色的瞳孔,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羞怯。 “这件衣服也送你了。”余暮直起身,端着许迟喝完药的杯子准备从门前离开,还带着笑说了一句:“再洗个澡的话,第三件也能送。” 许迟直接把被子拉到下巴,努力将脸埋进去,脑海里还回忆着余暮刚刚极其自然又完全不能让人拒绝的举动。 他的手…… 许迟一直都喜欢余暮的手,可就算是以前,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想象,在余暮的手上留下…… “等一下——”许迟抿了抿唇,开口叫住了余暮。他声音里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有些犹豫道:“你还没……” 余暮轻轻啧了一声,难得有几分无奈地说:“刚刚就这么碰了一下,你都把自己腿蹭红了。你确定,现在还要提这个话题吗?” “下一次吧。”余暮歪了歪头:“下一次迟神可以礼尚往来一下。不会的话,我还是可以手把手教。” 许迟闭嘴了,他脸现在烫得可以冒泡,他看着余暮轻松把门带上后,非常愤怒地在床上滚了滚。 许迟心想,什么叫下次?他,他还想,有下次?! 草……这几年余暮不会去下海了吧,他居然拿自己的手做这个? 他为什么这么熟练?还拿谁练过? 许迟越想越气,磨了磨牙准备起身重振旗鼓向余暮讨个说法,于是目光自然而然地下移,看到了自己一片凌乱的腿根。 …… 许迟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都怪余暮要把手撑在那里。 然后他又想,余暮刚刚是不是还说要手把手教?那到底是什么个教法…… 许迟绝望地呻.吟了一下,重新倒回了床上。 明天必须走,他这样严肃且认真地告诫自己。 要不然,自己根本拿余暮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人太可怕了,只要你有一点动摇,他就能准确地用獠牙咬住你的颈窝,末了无辜的磨一磨牙,你还要心甘情愿的引颈受戮。 他没养成拒绝余暮的习惯,以前如此,现在亦然。 / 余暮非常冷静地把水流调到最大,心想重新洗个澡是有点麻烦。 水流顺着他修长的躯体流转而下,余暮拿过放在浴室的皮筋把头发绑好,免得又重新被打湿。他原先并没有想把许迟弄得乱七八糟的意思,只是…… 只是许迟一边抗拒又一边沉溺的样子有点好玩,所以忍不住逗了一下。 第179章 余暮关掉花洒穿上浴袍,他原本有些许情动的样子又完全被覆盖,只留下一副从容自若的冷淡模样。 他靠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郑远发过来的vx消息。 小远心绪零碎:「糖果,你今天逛得怎么样?怎么进场了也没和我说一下」 暮:「不好意思,忘记了。谢谢招待,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小远心绪零碎:「没事没事,做主播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还犹豫的话,你可以先在我们平台按普通用户的合同试播一个月,看看收益和效果,到时候你决定长久做下去了,再签主播合同」 「信我,前两天好多营销号玩糖果草莓的梗,你趁这股流量运作一下,起来是没问题的。」 暮:「好,那我先试试,谢谢……远哥。」 小远心绪零碎:「不谢不谢,等你好消息。」 “宿主要去做主播?”058贴心地把余暮懒懒散散盖在身上的被子拉严实了一点,然后看着他的手机消息,好奇地问。 “不算吧。”余暮想了想:“只是从另一个方面接近一下许迟。” 说到许迟,058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被强制关在了系统空间里,毕竟,再智能的系统也不能窥探宿主的个人隐私。 于是他问:“宿主,许迟都住在家里了,还要怎么接近啊?” 余暮也有点累了,他伸了个懒腰,取下皮筋,关灯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笑着说:“不用猜都知道,明天起来肯定看不到他人。” 058:请问这到底哪里好猜!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话!和我这个系统解释一下不行吗! “那你不想办法把他留下来吗?”058胃口被吊起来了,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没那个必要。”余暮懒洋洋地阖上眼,纤薄的眼皮被压出一点暧昧的红痕,让此刻的他,又不是全然冰冷。 余暮说:“我要他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的,再一次跨过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一场痛彻心扉的背叛。 / 第二天余暮刻意晚点起了床,打破了他一向严谨的日程表。他起来先把空调温度调低,然后一边慢吞吞地把睡乱了的睡衣扣子扣好,一边走出了房间门。 公寓里空无一人,只有洗衣机里还塞着两件皱巴巴的衣服,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生怕余暮看不到似的。 余暮把便利贴撕下来,曲起指关节弹了弹这张写着一串龙飞凤舞数字的小纸片。 “怎么这么久字没点长进?” 余暮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皱眉盯着那串数字,心想是什么意思。 不是时间也不是日期,更不像什么游戏账号的uid…… 好像是密码? 余暮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己昨天收下的那张许迟的银行卡,不由得觉出几分好笑的意思来。 他眯起眼,弯着眼尾极轻地笑了一声,心想迟神可真是大方,差点被.睡.了还要给钱。 不过当小白脸好像确实比打职业挣钱。余暮这么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许迟不会觉得这样就一笔勾销了吧? 太天真了,怎么可能。 余神非常自然地把卡和便利贴都收了起来,心想既然给都给了,那不收多不好意思啊。 只能勉强先收个利息,剩下的,再慢慢问人讨要。 / 余暮吃过早饭之后就坐在了电脑前,他按昨天和郑远说过的,先打开星夜娱乐直播上注册的,id为“糖果草莓”的账号挂上直播,然后再打开荣耀之澜。 而他的直播间刚刚面世,一大群人就迅速涌了进来。 第096章 哥哥带我 「郑哥说草莓开直播了, 速来支持!!草莓哥我爱你!!」 「糖果草莓姐姐教教我玩辅助拜托拜托!」 这些弹幕估计是郑远直播的时引流了一下,一些好奇地赶来支持的粉丝发的。 还没等余暮礼貌地道谢,另一些突如其来的弹幕却挤满了屏幕。 「我靠这不是糖果草莓吗?我记得你,上次和我们小灵魂撞车了。草莓你来我们tw打野吧, 把我们家那个废物打野按在替补席」 「呵呵, 小主播开始蹭我们dove了?有些射手粉也真是得寸进尺, 队内霸凌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主播能打过职业吧?」 「笑死, 打得菜还不让说了。」 「d-o-v-e !tw唯一首发打野!第一打野!!请队友粉丝停止造谣!请队友粉丝停止造谣!!」 「不是,这不是我糖果哥的直播间吗?这群妖魔鬼怪哪来的」 「纯路人,第一打野不是solace吗。这个dove又是哪来的?」 「这点小事还不需要我们余神出手吧, 四冠一皮肤才能起碰」 「退役了就别拿历史荣誉出来炫耀了好吗?给新人让路是什么很丢脸的事吗?」 「别带余暮ok?真是什么土鸡瓦狗都要来蹭一下第一」 …… 战场轰轰烈烈,打得真情实感, 完全忘记了糖果草莓ovo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主播。 不过一时之间直播间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他们提到的导火索dove,本名闫瑞, 是twlight现在的首发打野。他是之前从别的队伍买过来的, 拿过不少亚军, 也是如今在役的打野里,资历最长的一个。 第180章 至于为什么是不少亚军…… 因为他的冠军都被余暮打没了。 余暮退役之后,tw的赛训组和管理层一拍板,决定把主动抛出橄榄枝想要转会的闫瑞买了过来。 本来按资历,明星选手和队长的头衔应该落在闫瑞身上。坏就坏在许迟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有了两个冠军,粉丝也不少。 当时大家以为余暮和许迟闹掰了,应该是许迟滚蛋。结果没想到他硬生生一分不要留在tw打了一年比赛, 而最后退役的却是余暮。 所以现在tw的资源也不可避免地向许迟倾斜,又因为这两年来战队实力有明显下滑, 团队配合不佳,粉丝都斗红了眼,稍有不慎就能吵起来。 闫瑞那边说许迟队内霸凌当太子,不尊前辈不服团队。许迟这边说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每场的破绽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祸水东引。 要余暮客观来评价谁是谁非显然不现实,因为他客观不了。 于是他在对话框里打出 「+_+ 大家别激动,安心看直播。」 看起来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新人小主播的模样。 有些许迟的粉丝也意识到了在这里打架不好,纷纷向他道歉,并且意思意思打赏了些礼物,把他排名刷上去了。 刷的时候还要阴阳怪气一下对家粉 「不是吧?欺负人家小主播没粉丝啊?闹完了也不留点什么东西再走,是给不起吗?」 搞得那边粉丝也咬了咬牙,刷了些超级礼物,一下就把余暮的直播间干到首页去了。 058不可思议,心想粉丝经济真是个连自己这个天才系统都没弄明白的课题。怎么宿主还没开始直播就赚到钱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蹭热度吗? 一旁窥屏的郑远也嘶了一口气,心想糖果草莓,先天直播圣体。 而余暮倒是见怪不怪,毕竟他当年直播的时候场面可比这个刺激多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找到。 现在还没到天梯巅峰赛的开放时间,余暮想了想,点开了排位模式挂进房,但并没有开始单排。 看起来,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 tw的训练室内,显得有点睡眠不足的许迟正靠在基地别墅客厅沙发上玩手机。他平常最习惯穿的外套还扔在靠背上,身上宽松的t恤下滑,露出好看的锁骨和肩颈线条。 他的队友enola此时也在基地内打发时间,虽然今天放假,但enola这个标准的宅男一般无处可去。 此时他正眼巴巴地看着许迟,心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soul,你昨天怎么没回基地?本来我还想找你一起吃夜宵,结果运营昨天说你没和她一道回来,我问她也不肯说你去哪儿了。” “你要是回自己家,她肯定就告诉我了……老实说,你昨天是不是去约会了?妹子人怎么样??是不是柔情似水,温言软语,让你神魂颠倒?” 许迟连眼皮都懒得掀,凉飕飕地吐出一句:“滚蛋。” 哪里来的柔情似水温言软语,只有一个恶劣得要死的混蛋,还又一不小心赔了一大笔钱进去。 啧,说出来别人都会觉得许迟自己被诈骗的程度。 enola已经习惯他拿话堵人了,倒也不恼,只是念叨着越发离谱的猜测倒回沙发上,随手点开了星夜直播的app。 “让我来看看难得的假期到底是谁还在卷直播时长……咦,这不是上次那个糖果草莓吗?” 听到enola的话,许迟眉心一跳,恨不能马上起身上楼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果然,下一秒enola就快言快语地说:“我说呢,原来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soul,你粉丝又和dove家的吵起来啦。这年头,队友不好当啊。” “哦豁,好像还不止吵架。这什么,不倦发来的约战公告?” enola来了点兴趣,抬头问许迟:“不倦你知道吧,原来那个说话很难听的青训。这糖果草莓够倒霉呀,开播第一天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和我有关系吗?没兴趣。”许迟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没兴趣就没兴趣嘛……怎么今天看起来怪凶的?” enola奇怪地看着许迟的背影,然后发现他离开的方向并不是楼上房间,而是训练室。 难得的假期还训练?真受不了这个卷王。 enola摇了摇头,继续愉快地看起了直播。 / 此时,随着直播排名和人气的上涨,余暮的直播间也迎来了第一条金光闪闪的弹幕——来自隔壁主播不倦的约战邀请。 不倦出手挺大方的,砸了两个超级火箭,然后才开口 「糖果,上次撞车你拿辅助和路人赢了我,记不记得?他们都说你打野玩得不错,要不再来比一场看看实力?」 这话看起来客气,意思却是说,假如没有上次撞车的那个路人射手,余暮肯定赢不了他。 余暮闲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不倦发来的公告,白皙修长的指节在键盘上敲了敲,漫不经心地回道 「^_^ 可以啊,怎么比,1v1么?」 电脑那头的不倦和他直播间的观众都同时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主播发出了嘲笑。不倦心想,打了几把巅峰赛连胜就觉得自己行了?不过是个代打,还没见识过厉害的呢。 第181章 他微微一笑,在键盘上打出 「五排吧,正好我这儿也找几个朋友,过会人找好了我们开房间。」 找人就是第一件难的事,倘若余暮确实是个没名气没背景的新人,一般人不会为了得罪不倦这种大主播去和他组排的,只能随机召集几个路人。 反观不倦那边,他还特地对着摄像头神秘兮兮地向粉丝介绍:“今天我可是给你们请了个大佬过来,先保密身份,等会儿看你们能不能猜出来。” 「好好好,主播真有人脉」 「笑死了,最讨厌对面那种装腔作势的,主播给他点颜色看看」 「大佬是不是打野啊,我看到你好友列表有个号在线了」 “哎哟,还真是个打野。” 不倦拉了几个好友,又把那个id为小鸽的打野账号拉进了房间,虽然这个账号一看就是个小号,但是那上面挂的几个打野英雄都有非常高的亚服排名,一看主人就不简单。 「小鸽?我好像猜到是谁了hhhhh」 「我们dove的id不就是白鸽的意思?鸽家军随我出征!」 「笑死了,对面那个碰瓷登月的打野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一场什么样的疾风暴雨。」 而余暮这里,却真没什么能组排的人脉。 一直窥屏的郑远实在是不忍心,他原本就很讨厌不倦,此时咬一咬牙,直接向余暮发来了消息。 「糖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拉几个朋友过来,就是确实没你那么厉害,都是娱乐主播。」 余暮向他道谢 「谢谢远哥,不过找三个就行了,射手这边我有人选。」 「行,你等着,我帮你去叫」 讲义气的郑远去摇人了,而挂在房间内的余暮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打开了自己那个少得可怜的好友列表,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灰色的,id为x的头像。 他抬眼,漂亮的眼尾衔成一道流畅的弧线,把黑得如同清水琉璃一样的眼睛衬得更加冷淡。 余暮慢条斯理地在屏幕上打下 「哥哥,在不在呀」 「我找不到人排位,哥哥能不能带带我」 「打不过qaq」 还在蹲守着他直播间的观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问这是糖果草莓的男朋友吗?剩下看了当时直播的人解释,这是他撞上过的路人。 「这撒娇语气……啧啧啧,我轻轻嗑一下」 「但是人不在线,这撒娇撒的不是时候啊」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那个黑掉的头像居然缓缓亮起来了。 x:「……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糖果草莓ovo:「不好玩,打不过被欺负了,帮帮我嘛」 弹幕飘过去一串 「糖果会撒娇,哥哥人会飘。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大腿!」 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走进训练室,打开电脑上游戏的许迟,看到这句话下意识地顿了顿。 他复而想起昨天晚上余暮俯在自己耳边微微带笑的苏缓声音,不由得面色冷峭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表情也变得有几分烦闷。 隔着网线就非要这么说话吗……问题是许迟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带入余暮本来的声音,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他抿下唇线,非常冷酷地打出 「好好说话」 「好吧 ^_^」 啧。许迟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对余暮说 「拉我进房间」 许迟心想我可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因为当时那个不倦也骂了我,我看他不爽而已。 余暮唇角微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愉快地把许迟拉进了房间,然后曲起手抹去了放在旁边的冰水上透明的寒霜。 漂亮的指节被冰出几乎剔透的苍白,余暮垂下眼难得有些兴味地笑了笑,轻声说 “dove吗?让我来看看谁才是,能站在soul身边的第一打野。” 第097章 对局 郑远找来的那三个都是娱乐主播, 五个人进了房间之后纷纷开麦和余暮打招呼,玩梗活跃气氛都是一等一的,奇怪的是糖果草莓一直都只发文字,而那个x更是一言不发。 不过余暮手速快, 回应语音的对话框里的消息一条又一条, 令人目不暇接, 引得不少观众啧啧称奇。 十个人都确认后对局开始。不倦那边的基本都是技术主播,还都有各自的绝活, 余暮队友非常谨慎地问他,要不要一抢强势打野。 余暮轻飘飘地在对话框里打下 「不用,你们选你们想玩的, 我最后拿」 有他这话队友放心了不少,虽然是娱乐主播, 那当然也要抢几个玩得相对厉害的角色,不至于太过丢脸。 上单问余暮:「糖果, 上次看你直播, 你绝活是不是塞拉菲娜?这次要不要再给我们再露一手?」 余暮波澜不惊地在键盘上敲下 「我要是玩塞拉菲娜, 就太欺负人了,这次还是换一个吧^_^」 队友:虽然加了个颜文字卖萌,但这不是你说话这么嚣张的理由啊!这就是节目效果吗!! 屏幕那头的许迟嗤笑出声,他伸出手打开了训练室桌上唯一一个属于他自己东西的小铁盒——那里面装了一盒满满当当的糖果。 许迟眼睛盯着屏幕,随手拿了一颗。直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的时候,才发现是橘子味的。 他舌尖抵上糖果的动作一顿,十分不爽。 第182章 打完这局就把里面的所有橘子味的糖全部挑走。 虽然余暮话说得嚣张,但是许迟知道他没说错。塞拉菲娜这个英雄的皮肤就是为他而生的, 岂止是绝活呢。 「ok,主播就冲你这句话, 你的直播我追了,我对会玩塞拉菲娜还喜欢用fmvp皮肤的人都爱屋及乌」 「好嚣张啊,那边怎么说,来个人去探探」 「报,刚从不倦直播间回来,那边打野说这次不ban打野角色,随糖果发挥,他都能赢」 「那边打野id小鸽我怎么觉得怪怪的?主播你自求多福」 「呵呵,不就是塞拉菲娜这英雄不强势呗,不想玩也没必要把理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吧?」 既然dove说不ban打野角色,那余暮肯定也不会占这个便宜。他撑着脸看在四楼的许迟随手选的风箭手莱斯特,笑了笑,锁下了一位典型的潜行刺客,洛兰。 这两个角色强度都不高,在比赛中属于偶尔能够上场,但基本是被当作一张对策卡来使用。许迟选莱斯特是为了配合队友角色选的,但余暮的洛兰只能说无功无过,并不是最优解。 许迟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在荣耀之澜的背景故事里,莱斯特和洛兰是一对关系好得有点过头的挚友。 cp粉不少的那种。 许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荒谬,但是无论怎么看,余暮都没有要玩洛兰的理由。 ……不是,余暮仗着他现在不打比赛了,就这么随意吗? 许迟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看着进入游戏对局时,头戴兜帽把短剑背藏在身后的刺客少年和风箭手并肩前行的行走特殊特效,忍不住咬碎了嘴里的糖。 余暮到底为什么这么有存在感?想忽略都不行? 还好,他们一个直奔野区,一个直奔下路,总算分开了。 / 在家里打开电脑,应邀上线的dove,正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手里的啤酒。不倦和他有些交情,直播分成也给得很大方,这次他说要教训一个小主播,dove根本没想拒绝。 他正烦需要找个出气筒,好不容易等到假期,闫瑞一刻都不想在基地多待。只要在基地里看到许迟,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怨气。 那小屁孩年轻气盛,根本就没把尊重两个字放心里。上一次打完训练赛,许迟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dove,你技术下降太多了。看起来是我和enola在局内不管你硬冲,实际是你前期根本没做好野区资源处理。” “你配合不上我了。” 一开始闫瑞还想和他说,如果你把节奏慢下来,我们求稳不求胜,彼此配合看起来会好很多。 但许迟说完这句话,都没分他一个眼神,直接错开身体走了。 好像觉得他根本没救似的。 不仅如此,他还留下一句轻到不能再轻的自言自语。明明话只说了半截,但落在闫瑞耳朵里,却比刚刚那句指责更让他恼羞成怒。 许迟说:“要是solace在……啧,我想他干什么?” solace,又是solace。 四年前闫瑞职业生涯风华正茂,无论是操作还是意识都如日中天,如果不出意外,最佳打野的荣誉他肯定收入囊中。 但偏偏就有一个意外——那个所有人都称赞的天才打野余暮。 闫瑞看着他踩着自己拿了一座又一座的奖杯,甚至还拿下了荣耀之澜历史上第一个打野fmvp。 这谁能忍? 自己好不容易把余暮斗走了,怎么可能又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骑到头上来? 闫瑞沉下眼,按键盘的动作都重了几分。 过去的solace,如今的soul,谁都别想挡他的路。 欠他的冠军,这两个人终究要还回来。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把这个大放厥词的主播打野狠狠教训一顿。 不是什么东西都配和自己做对手的——闫瑞冷哼一声,选中了杀戮女王贝琳达。 「鸽家军随我出征!!贝琳达我鸽玩得美如画,期待舔舔舔」 「鸽鸽,我们直接放血虐杀对面!!那边主播仗着许迟的一些粉丝欺负我们!」 「就是,不能让队友粉得寸进尺,觉得只有他们家许迟出淤泥而不染。明明就是自己家正主状态下滑,还要拉你来垫背。」 不倦这边的直播挤来了大量闫瑞的粉丝,毕竟他的id对粉丝来说实在太好解码,此时一个两个都雄赳赳气昂昂,势必要狠狠打脸。 虽然打脸对象只是一个无名主播和一个路人。 / 不仅不倦那边声势浩大,余暮这个小小的直播间也挤了不少那边过来冷嘲热讽的粉丝。 「拿洛兰是想让自己输得有理由一点吗?」 「都不ban你英雄了,怎么还不敢拿强势角色德雷克啊?不会是怕到时候输了没面子吧?」 「就你说拿塞拉菲娜欺负人是吧?等会你就知道被欺负是什么感觉了,嘻嘻」 有些人看不下去了,道 「不是,你们某些粉丝别太明目张胆了,对面那个打野谁都能猜到是dove吧?职业下场本来就不公平,没必要嘲讽人家一个小主播」 「菜,就多练。菜还不让说?你们别太爱」 余暮看到这条弹幕,轻轻哂笑了一下。此时他这边三个娱乐队友,面对技术主播还是压力不小,塔的血量都被磨了1/4,角色节节后退,有些狼狈。 第183章 于是他直接绕过了还有一片没刷的野区,先提前动手赶往上路。 许迟虽然没有在看直播,但大概也能猜到余暮那边应该黑子不少。 他确实没想管,可余暮的每一步部署都和他不谋而合,那个人局内所有的举动都牵动着他的视线和神经,只要是和余暮在同一局,许迟总能高度兴奋。 此时,莱斯特正射出三枚风箭组成迷雾,拖住了带着辅助赶来的不倦,并且卡着点利用草丛与风掩盖自己技能发出的方向,同时绕步卡视野。 因为有迷雾,不倦基本没看清许迟的技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来技能响动特别明显的莱斯特,不知道为什么在对面那个路人的手里几乎悄无声息,而莫名其妙传来的攻击,又让他血量慢慢减少。 虽然伤害不高,但如同绵里藏针,叫人恶心。 这样的情况肯定不能是莱斯特和辅助能打出来的效果,绝对还有人在。不倦给了一个对面打野也在下路的信号给dove,让他直接去抓上路。 反正现在下路打得有来有回,糖果草莓还被自己拖住了脚步,那本来就不强的上路和中路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不倦勾起唇角,心想当年我好歹也是个青训,一个主播和一个路人就想赢我第二次?真是白日做梦。 而许迟一个人打出了两个人的声势,哪怕迷雾迷惑两方,许迟本人也看不见对面。 但就算是这样,他愣是一箭都没有空过,每一个技能都衔接得恰到好处,走位堪称完美,让对面随手扔的技能都落不到他头上。 这时,余暮这边的弹幕开始有人提出不对劲了。 第098章 菜就多练 「糖果, 你这个随手找来的路人,好像真他.妈是个牛逼的大腿啊!」 「怪不得糖果要撒娇呢,这个走位,这个预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主播和职业的小号呢」 许迟这一波操作, 很明显超出了路人王该有的实力, 渐渐的, 原本来看热闹的一些许迟粉丝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怪眼熟的,这打法还挺像我们家小灵魂的, 哈哈,不会是我们soul的粉丝吧」 「我也觉得非常像,简直一模一样啊。不是, 大家都是迟神粉丝,怎么我没这个水平?」 「真的假的?我soul十年老粉, 让我来看看?」 「真像啊我天?!」 同一时间,在看直播的还有躺在基地沙发上的enola。 他本来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是, 这打法, 这意识,你说这个x是许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enola都信。 那家伙不是说不感兴趣吗?原来往训练室走是给这个糖果助阵去了?? enola感觉自己好像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再一看这个主播名字——糖果草莓ovo,多可爱多善良,一看就知道是个惹人爱的萌妹。 好啊!soul你居然这样泡妞! enola迅速切上自己直播小号,在糖果草莓直播间激情开麦 「天哪!!这不会就是我们soul的小号吧!我好像嗑到了什么冷漠冰山职业选手x软萌可爱小甜妹」 「……?楼上哪来的神经病?」 「你连cp人设都想好了??嗑药鸡名不虚传啊?」 「笑死,别的不说,就算真是我们soul, 他怎么可能会对别人有好脸色。」 「soul:队友别来烦我,菜逼更是滚开」 切, enola摇了摇头,有一种纵观大局的爽感。 他倒也不是真想暴露许迟的什么追人计划,用小号开玩笑似的发了一条信息之后就没再发言,只是在心里暗暗感慨。 聪明人,还得是我。 / dove听到了不倦的报点,直接顺手吃掉中路让出来的兵线,待到等级上涨后就直奔上路抓人。 不得不说他的操作还是在线的,哪怕是听到了报点,也卡了视野绕行,没有流露出一丝可能被抓到的破绽。 尤其他还大方地收下了野区和中路的资源,此时装备比余暮精良得多,伤害也高了不少。 他操控杀戮女王贝琳达开启杀戮模式,使自身攻击和防御都得到强化之后,从墙壁上一跃而下,杀向对面大大咧咧走在塔外的上单。 简洁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连对面上单用技能逃跑时的落点都预判得一清二楚,不出意外,这将是一次非常精彩的截杀。 甚至粉丝都已经在弹幕上开始提前扣6了。 而余暮那边的弹幕则纷纷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早就赶到的洛兰却一直潜伏在远处河道,连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都不敢告诉队友自己来了,就这么看着他被杀吗?」 「太好笑了,因为打不过,所以干脆不去打了哈哈哈哈」 「不是哥们,你这也叫打野?」 种种嘲讽看都看不过来,不过也确实奇怪,余暮的队友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努力逃离。 但在dove的眼里,这就跟小孩子胡乱逃跑没什么区别,杀戮女王伸出尖锐指甲,马上就要把自己的猎物掐死在掌心。 就在上单按掉最后一个还亮着的技能,连自己的手都已经离开了键盘的时候,河道突然传来阵阵涟漪,化为泡影。 洛兰的身影如同潜行在水中的游鱼,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速度疾速向前,卡在最后零点一秒出刀斩开了杀戮女王的攻击。 第184章 上单愣了愣,他玩的英雄是海琳娜,大招可以重现过去30秒内增益和伤害的50%,此时也是想着死前磨掉一些贝琳达的血,并不是作为逃跑技能来用的。 但是为什么洛兰突然从河道出现,移速还这么快? 他点开余暮的装备栏,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居然早就买好了加速的辅助装。 然后,就在此时,装备栏顿时一闪换装成打野刀,洛兰手中短剑发出长啸,伤害加倍,直接挑翻了贝琳达。 在余暮的直播间来看,这一下的操作几乎可以说是享受。装备栏在他的视角里只是一闪而过,甚至观众连残影都没看清,他就已经熟练地卖掉了装备并且重新换上。 电脑前的余暮连眼都没眨,好像荣耀之澜320件装备他都了如指掌,并且更换时绝对不会出错。 刚刚那一瞬辅助装卖掉变成了打野专用的刺刀装备,却并没有浪费更换装备本应该有的金币……因为他在潜伏在河道的时候,原地空用了一个辅助装的技能。 这就意味着,他早就预判到了贝琳达会从哪个角度出现,上单海琳娜最后会放出什么样的技能,甚至连自己的实时金币数量,都在心里计算的清清楚楚。 于是他才能提前做好准备,只要计划里面有一分一秒的时间出错,他就完全不可能做到如此精彩的拦截场面。 趁着贝琳达技能用得差不多,洛兰本可以直接杀了她。 可是余暮偏偏没有。 他甚至收剑在原地颇为礼貌地等了一会儿,等到贝林达的技能恢复,等到对面上单凑过来支援,才重新出手。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糖果是不是在羞辱小鸽?」 「我操,嘲讽拉满了,牛逼。」 闫瑞五指收紧,桌上空掉的啤酒瓶被他扫到地上,发出金属尖锐的响声。他无法承认居然一个小主播能打出这种操作——这样的心计,简直就像当年的余暮。 而很快他就发现,不仅仅是心计。 余暮操控的角色在原地等了快30秒,他慢吞吞地捞过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冰水,还有闲情逸致在游戏对局里调戏许迟 「哥哥,我一打二好害怕,你什么时候来帮我?」 「滚,自己待着」 「不要,我要你保护才可以 t^t」 许迟看着余暮装可怜就有点心浮气躁,但他还是一边预判自己对手的操作,一边做了个高难度的操作,干脆把自己的视角全部移到了余暮那边。 余暮勾了勾唇角,他当然不是没事撩许迟一下,既然自己都说害怕了,那现在许迟的视角肯定全在这边。 这才有动手的价值啊。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腕,正好此时键盘上的光带全部熄灭,又依次亮起第二轮,灰黑色的键帽带着莹润的光芒把他指尖衬得苍白,一串流畅似水的轻响过后,余暮敲下了最后一个技能键。 而游戏里,他操控的洛兰正用一把短剑硬抗了对面两个人的攻击,快到几乎化成闪光的拼刀在两个人之间出现,然后是一段漂亮到极致的快速风车连。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少年刺客的兜帽在峡谷突然出现的风雨中微微摇晃,而人头落地,将地也染上血红。 「double kill 」 「nice killing!」 又一个完美杀戮! 如果说,刺客与刺客之间的拼刀尚且是职业选手之间对于微操的精准对抗,那么一把短剑能在刹那间与两个人的刀光交手拼刀,是荣耀之澜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操作。 仅属于,那个无论是现役还是退役,都当之无愧的第一打野——solace 这一瞬间,余暮的直播间爆炸了,无数问号开始刷屏,伴随着不同人激烈的发言。 而始作俑者正不疾不徐地在对局中敲下这样一句话 「玩得不好没关系,要记得多练习哦 ^_^」 简称,菜,就多练。 与此同时,看着这场完美杀戮的许迟,茶棕色的漂亮瞳孔开始缓缓睁圆,听到自己持续加快的心跳。 无法忽视,无法抗拒。 如同被坚冰包裹着的炽热岩浆,此刻,沸腾出惊涛骇浪。 第099章 玩世不恭 北京时间11点整, 荣耀之澜游戏论坛下的官方职业联赛分区与主播水友分区,同时被无数黑帖红帖刷屏。 随着主播「糖果草莓ovo」在直播间打出辨识性强得不能再强的双人拼刀风车连后,不少陈年旧帖被顶了上来。 「余暮solace——年少成名后的玩世不恭」 这是一篇非常专业的评论帖,里面罗列了solace用过的所有英雄的特殊技巧。 荣耀之澜目前拥有69位打野英雄, 而余暮在大型比赛, 直播和表演赛中, 使用过的有67位,全英雄胜率都稳定在了可怕的85% 非常离谱的数据。 而接下来, 才是文章的重点。 笔者说,余暮16岁在次级联赛出道,第一场比赛就展露了他非常人能所及的天赋, 因此被资方买下,以他为核心组建了twlight-暮光战队。 从此, tw开始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余暮在役五年,拿下了亚洲赛区大大小小联赛的冠军, 甚至在世界级赛场上也拿到了两个全球总冠军。 并且, 获得了荣耀之澜游戏历史上第一个打野fmvp。 他正处于当打之年, 名誉和实绩都让后来者望其项背。但就在中国赛区能在亚洲甚至世界都夺得稳定话语权的时候,余暮挂牌了与他最合拍的队友,天才射手许迟。 第185章 余暮刚进入联赛时,签的是五年的普通选手合同。他想要大笔工资,就要跑比一般选手更多的商务。 但这费时间也费精力,还收效甚微。 就在tw开始被尊称为大魔王的那一年,文娱产业蓬勃发展,官方放松政策, 开始减少对职业选手顶薪的抑制。 因此,余暮通过挂牌拍卖许迟, 得到了过亿的转会费。而在tw出道的许迟,又因为余暮动用了母队特权,仅能拿到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薪酬。 剩下的,全部都进了余暮的口袋。 拿到这笔巨款后,余暮毫不犹豫地宣布了退役。 在记者会上,有人愤怒地问他,以前对于电子竞技的热忱,是不是都是捞钱的工具? 而余暮当时,十分平静地对着台下所有支持过他的粉丝,媒体还有他曾经的队友许迟说 “我对电子竞技,没有属于自己的热忱。” 当然,他早期日复一日地训练,精彩斐然的操作,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也因此,无论怎么评价余暮,都绕不开他的天赋斐然和刻苦努力。 而讲到这里,文章的作者停下了冷静客观的笔调,转而以自己的角度来叙述另外一个故事。 她说—— 我曾经在余暮队友许迟出道的第一场比赛作为媒体采访,那天我记得,有一位同行向初出茅庐的新人问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那句话是:“soul选手,出道前你的射手亚服排名很高,初入赛场毫不怯场,哪怕是面对solace凶猛的打法,也没有退缩。年纪轻轻能有这种操作,不可否认,你是天才。” “很巧的是,你身边站着的那位16岁成名,和他在同一场对局中作为队友并肩作战,你有什么体验?” 刚刚接触比赛,还从未接受过采访的soul选手接过了话筒,说得十分坦然。 “我是天才没错,但天才只是见他的门槛。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跨过这道门槛的——我的意思是,有请下一位挑战我的天才射手。” soul选手张扬的风格我们早已了解,但当时看起来温和谦逊solace并没有打断新人的豪言壮语,而是垂眼为他别上了周最佳mvp的奖章,如同在给自己挑选的天才加冕。 精通全系战斗风格各有千秋的打野英雄,拥有对局内情况的精准预判和指挥,还有无法被模仿的超高难度操作,以上种种,组成了solace这位选手。 他早期给人的印象温和谦逊,如同一位可靠的领头羊。 但在笔者看来,默契的队友、强大的队伍、满身荣誉的自己,对于solace来说,都是可以抛弃的对象。 这是一种因实力傍身的自信与洒脱,也是过分的骄傲和自满。 游戏人间,玩世不恭,是对这位才华横溢年少成名的第一打野最好的判词。 因此,笔者也同时在思考,一个会为自己与队友完美配合而骄傲的少年,到底是为什么失去了对电子竞技的热忱? …… 当年这个言辞犀利角度独特的分析帖就顶在首页好多天,此时更是和多个操作细节帖并列刺激着人们的眼球。 「论dove能否和soul争夺第一打野分析」 「论证双人拼刀的可行性」 「关于soul特殊卡视野技巧判断——x真的是路人小号吗?」 「糖果草莓ovo,是通天代还是职业天花板?」 而在两个分区都如火如荼地扒马开帖评论分析的时候,一个沉寂已久的cp论坛也悄悄地解锁了。 「许迟x余暮 你是我的黎明,黄昏,与永恒不变的心」 各种奇奇怪怪的标题全部都涌了上来,而同样激动的还有蹲守在糖果草莓直播间的粉丝,他们更是把弹幕刷到,就算开高级屏蔽都看不见屏幕。 「我草,双人拼刀,糖果草莓你不会是我前夫哥吧?」 「不是,有意思吗??开小号打路人局虐菜?你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滚,谁在说我们木木?我怎么听到了有人破防的声音? 「没关系的,在我们木木手下能撑30秒已经很~棒~啦~」 「谁先开的小号?骗骗哥们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真是……solace啊?」 「随便一个小主播都能打出来的技巧,也给你们吹成什么巅峰操作了?」 「楼上玩过荣耀之澜吗?没玩过可以下一个,这是一款以5v5公平对抗为……」 「糖果草莓,我不允许任何人辱骂你,不允许任何人欺凌你,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你,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你」 「许迟(微笑)(微笑)(挥手)(恨铁不成钢)别给妈妈装了,妈妈知道是你」 「可以说吗,许迟你要是个女生我高低骂你两句恋爱脑,你怎么还吃他那一套?!!」 「余暮,你是男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支配者,男人中的统治者,男人之主,男人的终结者,宇宙级alpha,王,大师,上神,帝王,魔王,压倒性的男人,荣耀之澜里绝无仅有的1。哪怕你ovo,你也真的好1」 「cp粉仰卧起坐,cp粉上天台本来早就123往下跳了,却被正主糖果草莓卖萌的颜文字接住,乘着我cp爱的直升飞机缓缓下落了。」 …… 屏幕前余暮微微挑眉,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评论。 当然,这些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评论倒是不碍眼,真正讨人嫌的还是那边被狠狠教育了的dove的粉丝赶来嘴硬的大型破防现场。 第186章 余暮索性关了弹幕,然后笑了笑,对许迟说 「哥哥,我和对面打野,你更喜欢哪个?」 「我更厉害,所以要喜欢我多一点吧^_^」 许迟没有回答。 他知道余暮太擅长说漂亮谎话了,字字珠玑到刻骨传神,此时那些带着婉转语气的撒娇词汇还活灵活现,好像他不惜用连篇的话语去换一个人短暂的笑脸。 看起来,他真的很在乎许迟的想法,在乎他有没有玩得开心。 可许迟并没有被那些话打动,倘若是站在他面前的余暮这样说。许迟才有可能会溃不成军。 但是隔着屏幕,能让他驻足失神的,永远只有余暮精彩到无法重现的操作。 而此时,在这场闹剧中已经重新回到基地复活的dove正卡在泉水里不出来。他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游戏,仓皇地打开手机,一个电话就打到了tw的高层 “喂……我是闫瑞!让你们老板接电话!” “什么意思,为什么余暮突然又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了?为什么他身边还跟了个疑似许迟的射手?你们想把他叫回来,你觉得他愿意吗?” 说到这里,闫瑞起身用脚尖碾过地板上散落一地的空啤酒罐,他拉开把外面日光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轻声道 “有些事,不只有一个人参与了。你们清楚,我,也清楚。” 他恶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然后把手机扔进了沙发里。 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狠狠搓了两下,寄希望于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还泛着莹莹光芒的电脑屏幕此时成了他的梦魇,杀戮女王低眉顺目地站在泉水内,一步也无法向前。 ——没有对敌人挥刀的勇气,也配玩刺客吗? 当年,在胜者组漫天金雨而下时,无所事事趴在栏杆上的少年,就这样低头对站在台下的闫瑞轻声告诫。 每个人都在为他欢呼,而最令人嫉妒的是,他看起来并不享受这种欢呼。 游戏很快被不倦那边设置成了投降,迅速下线再也不敢说一句话的不倦只求自己今天被当作不存在。 而余暮叹了口气,心想有职业选手在的一方,居然能够顺利投降。 说出去都贻笑大方。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拉许迟双排,想再逗一逗自己家的射手。但x孤零零地留在原来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生气还是害羞? 余暮正觉得好笑,放在键盘上的手还没开始动作,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颤抖起来。 上面的备注标注得明明白白 「a小迟」 许迟靠在训练室的墙边,缓缓抽完了一支烟。香烟营造的雾好像熏眼睛,虽然风一吹便消失,但留下的微红的眼眶却经久不散。 “喂。” “我记得你好像把我联系方式删了?” 许迟轻轻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删了有什么用,我早就能背了。” 第100章 回归 余暮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在桌上, 抬手无声散漫地揉了揉肩膀和手腕,他唇边的笑意终于显得有几分真情实感,但笑了一下后,又低低地叹了口气。 许迟收到了不知道多少个人打来的电话, 手机助手将它们通通拒接, 发出恼人的震动。而许迟不管其他, 就这样和余暮平静地对峙着,让时间慢慢溜走。 沉默了一会儿后, 他开口说:“你走的那一天我给你打的所有电话你都没接,你知道,我当时最想骂你什么吗?” 余暮闻言仔细思考了一下, 其实当时他已经脱离了任务世界,那些打来的电话注定不会人接听。 这大概也是许迟后来生气, 把自己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的原因吧。 “因为我……擅自把你挂牌,然后拿钱走人?” “还是因为没有陪你拿下第三个冠军, 把一堆烂摊子的tw留给了你。” 余暮说话声音很轻很缓, 听起来还带着几分认真。他就这样陈述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没有辩驳,也没有否认。 许迟没忍住咬了一下舌尖,不顾有多疼。余暮这些话哪怕放在今天,仍然能把听的人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但许迟要说的不是这些。 “以上这些事情都很混蛋。”许迟面无表情地说:“可是我他.妈觉得你做过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把你的职业生涯当作一个玩笑。” 许迟冷漠地骂了一句脏话,甚至语调都没什么波动,但就是能听出来他非常生气。 能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曾经是很多荣耀之澜玩家的梦想,这里的很多人, 也包括我。 许迟想,那些希冀的目光,每一场胜利的欢呼,共同淋过的金色雨,双手捧起的奖杯,绕场馆的游行…… 怎么可以是个玩笑。 余暮本来在漫不经心地揉捏着自己的手腕,而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 许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微微有些失真,同时也略带沙哑。 余暮其实觉得,偶尔把许迟逗哭还挺好玩的。但这一瞬他意识到,自己在因为许迟的答案和他难受的语气,感到难受。 “对不起。”余暮垂眸开口,他停顿了片刻,却没有了下文。 许迟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他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荒谬了。 第187章 想让余暮再回到赛场上。 觉得他不应该离开电子竞技。 哪怕是如此恨着他的当下,也不惜掀开假装自己过得很好,早就已经忘却的面具,想让他再淋一次金色雨。 哪怕余暮可能会成为敌人,哪怕他出现,就还会是许迟的梦魇。 太卑微,也太可笑了。 许迟下意识地松开手,攥得过紧已经在手心留下浅浅红印的手机,因为他一时的失神而滑落,又在许迟反应过来时,被职业选手迅敏的反射速度重新接在了掌心。 还以为余暮消失了三年又出现,是发现自己还想打职业。 还以为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是真的…… 别妄想了。 许迟把手机放回了训练桌上,他准备回二楼房间好好睡一觉,这期间他谁的电话都不想接,什么问题都不想回答。 像他最擅长的那样,把自己放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被噩梦吞噬,再骤然惊醒。 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本以为已经被那边挂断的电话,重新传出了声音。 许迟猝不及防地回头,有些怔然地听着听筒里传出来的话语。 “小迟。”余暮原本清透的嗓音突然变得无比柔和,好像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电话那头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手机屏幕的昏光濡湿,流露出些许无奈与包容。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队友,但那个人不是我。” 余暮说出这话的时候莫名觉得有点渴,他将杯中冰水一饮而尽,寒意刺激神经中枢,原本习惯了凉爽的咽喉,突然觉得有几分难耐。 在原本的世界里,许迟会有一个非常适配他的打野。虽然那孩子现在还在成长,但经过训练之后,能做到让资源给发育,帮射手出节奏,以许迟为绝对的团队核心。 这样许迟激进果敢的战斗风格才能被最好地激发。 而余暮不一样,他在对局中要做绝对的节奏掌控者,队友要创造最大的机会给他配合,该卖视野就卖视野,一切战斗都是为余暮最后出鞘的利刃做准备。 诚然,许迟能跟上他的一切要求,和他踩在刀尖上共舞。 但许迟注定要成为故事的中心,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他可以拥有一个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舞台。因此,台上的第二个主角,不需要给他添麻烦。 更别说,余暮不是主角,是反派。 “况且,没有人永远都在十八岁。” 没有人永远能在十八岁,但永远都有人在十八岁。曾经十八岁的余暮操作和意识都在巅峰,但人年龄的增长导致反应速度下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余暮来到这个世界就要遵守这个世界自然的生老病死,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伤病,迟钝,永远都是职业选手无法避免的结局。 这些,都是再理智不过的分析与事实。 可是现在,余暮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许迟是什么样的神态和心情。那个人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和辩白,但仍然为了余暮的职业生涯拨打了这通电话。 实在是……让人心软。 于是最后,余暮认真地开口 “以上那些你要是都知道了……” “迟神,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需要你罩着的话,我能来tw试训吗?” …… 难以抑制的酸涩感涌上许迟喉间,如同潮水一般久久不愿散去,半晌他轻笑一声,然后说 “你敢来吗?那些人怎么说来着——soul太子地位明显,队内霸凌队友或为事实。” 余暮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来当太子妃也行。” “……挂了。” “别嘛,再说我也不介意被你霸凌啊,比如像昨晚那样来潜规则我一下……” 余暮说到这里看着已经被挂断的通话,脑海里不自觉勾勒出许迟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笑着摇了摇头,给刚刚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t^t 记得把我加回通讯录里哦,迟神 」 许迟看着那条出现在自己手机里的信息提示,指尖轻动,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提示框划掉了。 半晌,他又啧了一声,打开通讯录输入一串号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备注上了名字。 「余暮」 犹豫片刻之后,那上面中规中矩的名字变成了 「余暮ovo」 然后他打开通话记录,把那些未接通话一个个都拨了回去。 / 郑远看着微信好友列表里那个id简单的暮,心里欲哭无泪。 糖果草莓是被他偶然碰见的,谁知道这偶然一次就偶然了俩——谁能想到一个路人局能同时遇上solace和soul的小号?这阵容和职业比赛有什么区别! 现在所有人都在问他糖果草莓到底是不是余暮,郑远倒是已经能90%确定就是本人了,但他敢说吗?他不敢。 他只能卑微地打开了余暮的对话框,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才发了一句。 「余,余神。你是想转行做主播吗……」 「我绝对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鞠躬.jpg)」 他看着上次对话记录里余暮的谢谢郑哥,恨不得能像删除聊天记录一样,把自己的记忆也全部删除。 令他没想到的是余暮回信息回得很快 第188章 「现在不打算做主播,过几天训练会很忙,大概也不太方便每天开直播。所以之前的那个合同,确实不太适合我。」 「哦哦哦好的好的,既然是余神,你想要什么合同我们都能谈,不打算做主播也没关系!」 郑远迅速表态,但信息发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余暮说了什么。 训练……会很忙?! 所以,solace是要重回赛场了?! 一不小心好像又知道了什么重大消息的郑远,差点又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蹦起来。 / 无视了社交平台上的疯狂艾特和粉丝群的激情询问,余暮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往行李箱里放衣服。他行动力影响很强,既然答应了许迟,那他就会马上准备。 全明星假期过后就是转会期,也是各家俱乐部试训选手的日子,本来余暮还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从tw官网上下载一个报名表,填了再交上去,结果申请表还没开始填,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余暮跷起腿,慢悠悠地指挥058忙里忙外地准备行李,自己则是接通了电话,愉快地问了个好。 “陈老板,好久不见啊。” 他神色如常地和那个人寒暄了半天,最后那边终于忍不住试探到了正题。 “想不想回tw……唔,最近日子过得一般,当然想啦。” “没关系,给我挂个名领工资就好,能少打几场比赛拿钱我还开心呢。” “会不会和许迟起冲突啊……这个您放心,我绕着他走还不行吗?” 看起来好像是其乐融融的友好商量,但只有处在房间里的058知道,许迟带笑的声音越和善,神情也越冰冷。 “嗯嗯,那我今天来基地和赛训组商量。” 挂断电话后,余暮慢悠悠地放下手机,眸中神色暗了下去,像是画布上泼开的最深沉的墨色。 他嗤笑一声,道 “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 / 而同一时间,tw.管理层的办公室中,传来这样的交谈声。 “他似乎并不在乎当年的安排,说实话,我也觉得他只在乎钱,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声不吭。” “那么他回来对我们都好,一个自带流量,有商业价值,实力还不错的选手,只要多给点好处,就能一直成为摇钱树。” “他比许迟更听话,也更适合我们。” “那么,闫瑞怎么处理?让他替补,他会甘心么?” “技不如人,他能怎么办?再说,想用当年的事威胁我们,也要有开口的机会才行。” 这些声音被紧闭的门扉阻挡,最终,还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 第101章 面试 tw基地今天透着像见鬼一样的寂静。 明明转会期是各大俱乐部最乱的时候, 来来往往试训的选手数都数不过来,二队训练室的门就没完整地关上过。 门外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的,都是年轻气盛,怀揣着梦想的少年, 期待能在某一天站上职业赛场。 但是本应该闹哄哄的场景, 此刻却格外安静。原因无他, 走廊末尾那个和其他皮质座椅格格不入的懒人沙发里,陷进去了一道正阖着眼闭目养神的身影。 那人穿了件修身的无袖白t, 外面罩着的同色系薄衬衫歪歪扭扭地滑到肩膀上,露出线条流畅分明的手臂。白色耳机线弯弯绕绕地堆在身前,十分像个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 虽然他确实也是才上大学的年纪——但是, 这可是solace余暮,不管你是前辈后辈, 只要你玩荣耀之澜,见了他都得叫一声余神。 搞得这群小孩连走路都蹑手蹑脚, 聊天都恨不能打在手机备忘录上。 “里面谁在面试啊, 教练和赛训组吗?” “我听刚刚出来的人说, 好像迟神也在里面。” “啊啊啊啊我要紧张死了。分组打完还会问问题吗?不会问什么答不出来的吧?” “没事。”同伴纷纷安抚那个紧张的小青训,然后说:“都是走个过场,比如为什么来tw之类的……诶,我靠,迟神好像出来了?!” 虚掩的玻璃门被推开,许迟按了按太阳穴,准备出来抽根烟透气。 训练室里人太多,他昨天晚上为了处理余暮随口说的回tw的事, 又和高层掰扯到大半夜。那些人倒很怕他直接暴起把余暮杀人灭口,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转移话题试探。 怪好笑的。 许迟走到走廊末尾, 准备去楼梯间抽烟,这时眼神随意一瞥,突然就看到了安安静静躺在沙发里睡觉的人。 …… 虽然知道余暮会来,但是骤然又在tw基地里看到这个人,许迟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他今天起床鬼使神差地还把基地内常年开着26度的中央空调调到了24度,搞得上午enola打了两个喷嚏,奇怪地问今天是不是降温了。 许迟冷漠地回:“今天升温,外面都快30度了。” enola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走了。 许迟看不惯余暮那随随便便滑下来的衬衫,心想这人平时让自己好好穿衣服的时候,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 于是他走过去,用鞋尖轻轻踢了踢余暮的,面无表情地示意他起来。 余暮倒也没有睡得很沉,他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于是颇为散漫地掀起眼,露出分明的瞳仁。 然后他微微用手挡了一下天花板上的顶光,显得神色有几分恹恹,不过下一秒,他就慢吞吞地勾起唇角,点了点头充作问好。 第189章 “我该说什么……好久不见吗,soul。” 余暮轻声笑道。 其实他们才见过,在酒会在房间,但是这又和那些场景截然相反。 余暮叫的不是许迟的名字,他念的是许迟的职业id。 这个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简短的单词从他唇齿间掠过,恍惚间,好像还是许迟第一天上场时坐在休息室里,抬头看见有个背着外设包的少年,风尘仆仆地推开了门。 许迟喉咙有点发痒,半晌,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微微偏过头去,让额前的碎发遮过眼睛。 他们俩这么一站一坐地在这里讲话,顿时吸引了走廊外所有青训的目光。那些还年轻的小孩恨不得把眼睛伸出来看——毕竟这两人曾经的往事闹得沸沸扬扬,要是一不小心直接真人干架了,肯定还是要劝一下。 余暮显然也发现了那些目光,他微微坐起身,歪头对上了许迟移开的视线。 “怎么不说话。”余暮问:“果然你还是比较喜欢听我叫哥哥吗?”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许迟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然后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坐这?没人带你去房间吗?” “去了啊。”余暮垂眸看着许迟包裹在马丁靴里笔挺的脚踝线条,不由得想起了那天晚上被自己扣在掌心里的脚腕。 他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膝盖往前伸了一些,正好能抵住许迟的小腿。 许迟正问话呢,突然觉得他和余暮之间的距离好像莫名其妙地又近了一点。 他停了片刻然后低头,看见余暮委委屈屈支在懒人沙发里的那两条长腿,正非常自然的靠了过来,一时间不知道继续追问什么。 余暮摊开手,无辜地说:“但是你不是在看青训么?我只能来这等你了。” “你等我干什么……”许迟有些烦躁地伸出手把余暮从沙发里拉了起来,那个人也顺势起身勾住了他的手。 然后也没有要一直拉着的意思,余暮手松得很快,可也没有彻底拉开距离。随着身体呼吸的起伏,他手上曲起的指骨总是隐隐约约擦过许迟的手腕,显得格外暧昧。 许迟抿了抿唇,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最近是不是……” 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而余暮轻轻眨了眨眼,等待他的下文。 ……算了。 许迟这么想着,把他往楼道外推了两下,示意他别来添麻烦,该回哪里去就回哪里去。 余暮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回头,眼里还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委屈 “你不用面试我吗?” “我面试你什么?”许迟皱眉反问,却听见余暮理所当然地开口 “面试我为什么来tw试训啊。” 许迟看着余暮装模作样不解,实则带了点笑意的眼睛,非常没有骨气地反思了一下,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然后他意识到,面试个头,到底是谁想不开要面试余暮? 但是晚了,他已经被余暮搂着肩推进训练室了。 而当余暮和许迟从踏进训练室的时候,原本还有几分放松的小孩们顿时绷紧了脊背,像老师来巡堂一样坐得笔直笔直。 坐在房间那边的赛训组看见余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样互相打眼色试探了半天,心想,难道是许迟要让他们给余暮找不痛快? 那是真不敢啊。 好在这一组的青训对抗赛才刚刚开始,许迟看着满腹狐疑的教练和赛训组,只能揉了揉眉心,说:“这一组我看着,你们先去吃饭,下午再继续。” 于是那边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直到最后教练要走的时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好像要上来和余暮寒暄,又最终不敢似的推门而去。 许迟嗤笑一声,说:“余神,我记得教练从次级就是你赛训组的成员了,怎么还这么怕你……看来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亏当时许迟还傻乎乎地觉得余暮天下第一温柔善良,就差没在脑海里把他描绘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 余暮不置可否,他淡淡扫了一眼教练离开的身影,然后偏头无所谓地对许迟说:“你不怕我不就行了么?” 许迟没接话,正事最重要。他当然也不可能让余暮坐下来和这些青训打一把,只是抬头专注地看着训练室的电子屏幕,然后眉心微微蹙起。 余暮的视线从进门起也一直落在对局屏幕上。直到这一把打完,胜方的少年们小小地欢呼一声,然后这一组的十个人又都毕恭毕敬地起身向许迟和余暮问好。 特别是赢了的那个临时队伍里的打野,他用一种充满崇拜的目光看着余暮,椅子上的外设包拉链还挂着余暮的q版小人,一看就是狂热粉。 余暮笑了一下,往前走到那个打野的电脑前,仔细把他的数据点开查看了一遍。 他本来就个高腿长,此刻微微弯腰操作鼠标点开战绩面板,更能衬出好身材。虽然他和那个小打野之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但是从许迟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余暮把那小孩子搂在怀里似的。 以前余暮也是这么看自己的数据的…… 许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表情格外冰冷,他略有些不爽地眯起眼,听余暮和那个打野说话。 “你选的这个角色打到后期纯凭操作才能嬴,看你这个负战绩就知道前期你们资源分配不合理,一直拖到最后才能险胜……” 第190章 “能看出来你的打法偏向于保队友,如何拉住一直掉点的队友也是打野该做的事。今天这把但凡对面是个会玩一点的队伍就会崩盘……不过你有天赋,继续努力。” 余暮低头教导后辈的样子非常认真,宽松的衬衫被他漂亮的肩胛骨撑起,透出从窗户流泻的天光云影,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阳光里。 而他本人却微微敛眸,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做不到毫无芥蒂吗……余暮这么想着,看着面前那个,原本注定会成为许迟队友的小打野。 还是自己粉丝。 在原来的剧情里,这还是小打野和许迟磨合的第一环——先认识反派“余暮”的真面目,一心对外。 ……越想越气。 不过余暮还是认真地把自己看出来的问题都说了。小打野此时一副已经幸福地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激动得脸红扑扑的,差点站不稳,就要往余暮身上倒去。 还好被他扶了一下。 看人这样,余暮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心想和小孩子生什么气,都活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 居然是因为许迟。 他说完之后走回许迟身边,等许迟继续发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有点口渴,于是他问许迟:“迟神,有水吗?” 然后他发现许迟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许迟咬牙切齿,心想,余暮这么多年看到有天赋的后辈就喜欢照料的毛病还没改么? 问题是在场这么多人,许迟没理由也没身份阴阳怪气地说出这番话。他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颇为不爽地端过自己座位上还没喝的气泡水,重重地往余暮那边一递。 可是余暮片刻停顿都没有,直接握上了他的手。冰凉的手心熨帖过许迟峦起的掌骨,向余暮自身推近了几分。他俯首尝了一口冰凉的气泡水,半晌才舔了舔唇默默抬眼,对上许迟的目光。 “有点酸。” 余暮这样说。 第102章 开后门 余暮的话里好像有笑意, 许迟停顿了一下,被握住的指尖蜷了蜷,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反驳:“不是柠檬味的。” “嗯。”余暮松开手,发现许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不免笑了一下, 把许迟的手臂推到了桌边, 然后看着人呆呆地放下杯子。 “水蜜桃味的,不过还是酸……你要不要自己尝一下?” 说完这句, 余暮用手肘撑住桌沿,偏过头去看桌子上散落着的申请表,好像刚刚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而许迟喉咙微微紧了紧, 不知道为什么移开的视线,莫名其妙地瞟到了那杯甜饮上。 杯口还微微泛着水渍, 冰块正缓缓融化,密密麻麻的气泡上涌又炸裂, 看起来应该味道不错, 怎么也不能和酸扯上关系。 他总觉得余暮话里有话, 但又没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 许迟不免有点心烦意乱,心想余暮要是还和以前在对局中指挥那样说话就好了,有什么说什么,偏冷的语调命令起人来的时候毫不留情,也格外明晰。 不像现在,总感觉像某种被漂亮糖纸包裹着的微苦酒心巧克力……表面上看起来格外温柔,实际就只有苦涩。 许迟抛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简明扼要地点评了一下这十个人的问题。 然后许迟让他们把申请表交上来, 一张一张低头仔细看着上面的个人介绍、比赛经历,还有最下面那一栏位置非常小的, 申请加入tw的理由。 理由稀奇古怪,为了梦想,偶像,金钱,或者干脆就是不知道。毕竟这一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指标,不会因为你把战队夸出一朵花来,就破格让你进入。 许迟看得很认真,旁边的余暮歪头看了看他,伸手从桌子上轻轻抽出一张还空白着的申请表。 旁边的黑色水笔被他捡起来,余暮在指尖转了转笔,思考了片刻,在上面开始写写画画。 直到许迟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余暮也正好写完。于是在许迟正准备把申请表收拢归档放好的时候,手里又被塞进来一张纸。 余暮手插在口袋里,有点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夹着那张薄薄的a4纸,轻飘飘地拎在许迟眼前,然后松开,任由其滑进许迟的掌心。 他用一种满不在乎又有点随意的语气说:“我的申请表,迟神请过目?” 许迟下意识低头看表,余暮的字写的比许迟好看多了,虽然信笔草草,但萧散从容,飘逸超迈。 和许迟那张说得好听是龙飞凤舞,说得不好听是潦草小狗的便利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余暮也是特地要求许迟练过字的,别的不说,作为职业选手签名必不可少。如果哪一天拿了fmvp皮肤,还要在皮肤上留下自己的签名,作为记录永久地留在游戏里。 但事实是收效甚微,俱乐部设计出来的艺术字许迟一个也没学会,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余暮手把手教。 现在唯一看起来相当能够唬人的是许迟的id和本名签名,但是就算是这个,也在以前被吐槽过很多次,怎么字和solace这么像。 能不像吗,余暮当年沉着脸守在书桌旁,自己写完之后让许迟一个个照着练的。 …… 收回发散的思绪,许迟看见余暮先大大咧咧地在申请表上写下了自己那个如雷贯耳的id,又在擅长的位置和绝活角色那里填下「打野」和「目前没发现有不会玩的」两行字。 第191章 最后,还在别人恨不得把网吧争霸赛冠军都写进去的比赛经历里,随手写了两个简明扼要的字——冠军。 后面是个括号,还给了备注。 冠军(xn 不太记得了,反正世界冠军有两个) 许迟:……这就是来炫耀的吧,一定是吧? 这张看着就拉仇恨的申请表被他草草扫了两眼,留出大量空白的地方余暮是一个字都不想多写,偏偏最后那一小栏申请理由写得非常认真。 为什么选择来tw? 「因为想和一个人一起再淋一次金色雨」 「以前答应过,但是食言了。所以这次不想骗他」 「觉得只有我才配站在他身边,别人都不行」 「所以,选择回来,是因为你,soul」 许迟捏住纸的手紧了紧,突然有点不敢抬头。 他想问余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次不想骗他,所以之前为什么要背叛承诺,又为什么现在突然回来。 如果都是因为我,那我以前是哪里做得不好? 许迟觉得很委屈,可是他又不想开口,因为如果开口,大概就会暴露他现在混乱的心情。 他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使额前黑发遮过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尾,咬牙一言不发。 余暮叹了口气,先让那些小青训都出门去等结果,等待玻璃门被彻底关上后,才抬手拂过许迟额前半遮眉眼的碎发,让他能将自己的神情看得真切。 许迟眼睛还是红的,有点湿润,看起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是又没办法真的生气,于是显得还有点呆。 余暮见他这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他得寸进尺地抬起另一只手扣住许迟的下颌,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角,直到把那里染成一片嫣红。 然后他才垂眼低声说了一句:“我的面试能通过吗?迟神。” 许迟刚想硬撑着说点狠话,却被余暮接下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住了。 “不通过我就亲你了,贿赂到通过为止。” 许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他应该通过还是不通过?怎么感觉,哪一种说法都是余暮占便宜? 许迟有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迟钝地反应过来,质问:“凭什么?” 余暮看着他掩藏在发丝里通红的耳尖,点头自问自答:“那看起来是不想给我开后门。” 于是他松开手改为揽着许迟有几分纤瘦的腰,非常自然地低头去吻他。 余暮吻得很轻,和他人一样,唇也比常人冷了三分。此刻辗转在许迟的唇间,像落下的第一捧雪。 许迟忍不住抬手想去找个支点,明明这个吻侵略性并不强,可他偏偏有点站不住。他能感受到余暮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每一处折起,甚至能想象因为用力而慢慢出现的青色血管。 余暮垂眼吻了一会儿就缓缓分开。但他温热的呼吸仍未离去,从颈窝到耳畔。余暮鼻尖蹭过许迟的脸,然后微微偏头去亲许迟的耳骨,落吻一直到耳后,那里有颗小痣,淡淡的,同余暮腕骨上的那颗痣一样的颜色。 半晌他退开,修长的手指抬起许迟的下巴,意味不明地说:“现在给过了么。” 许迟感觉自己耳后在烧,他胡乱蹭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然后咬了咬牙,从嘴里吐出一句:“过,过行了吧?” 他顿了顿,然后有几分认真,也有几分赧然地盯住余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欢迎加入twlight俱乐部,solace选手。” twilight-暮光战队,原本就是为了一个人诞生的。 欢迎回来,solace选手。 欢迎回来,余暮。 余暮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说:“我的申请表就不归档了吧。能让迟神一直保留察看吗?” 许迟把那张申请表攥的有点皱巴巴的,闻言颇有些心虚地把表展开折好,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谁想留着。”许迟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余暮摇了摇头,然后慢吞吞地说 “撒谎。” / 下午的试训由教练组盯着,余暮和许迟就先回一队主基地让阿姨做饭,不用排食堂。 余暮在这个转会期回到tw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行各业都削尖脑袋打探他到底会不会作为首发上大名单,还是说就意思意思作为返聘教练挂个虚职,拿点工资不干活。 现在闫瑞还没有挂牌的意思,tw又不缺替补青训,难道让dove给solace当替补?问题是人家好歹也是有资历的老选手。 至于让solace给dove当替补……除了dove的粉丝真心实意地这么相信着之外,没人会觉得有这种情况。 当然最焦虑的还得是余暮和许迟的粉丝。 在很久之前两方还相处融洽,特别一开始大家都知道许迟算是余暮看着成长的,早期粉丝很多都是双担,后来许迟粉丝量增长,cp粉数量也不小,唯粉也非常和气。 直到两个人决裂。 余暮走得潇洒,一句多余的解释也不给粉丝和队友留,退了个彻彻底底,连狗仔都逮不到人。 大部分人都猜他出国了,而他这种职业态度也受到了很多批判,导致不少人脱粉。 但余暮本身的粉丝基础就是个庞大的数字,哪怕这些年零零散散走了三分之二,也依然战斗力不减。 许迟现在就更不用提了,脸和冠军都有,如日中天,都被叫上队内太子了。 第192章 现在双方正在所有社交平台进行激烈对战,余暮那边主要嘲讽说tw落寞到要把享清福的退役选手拉出来帮忙,也不知道是谁的责任。要是还想拿冠军,就对大腿放尊敬点。 许迟那边说真是好笑,背刺的人还能杀个回马枪,是欺负许迟脾气太好是吗?官方出来给个解释,不然就接许迟转会。 一片狼藉之中他们吵得晕头转向,看不顺眼了连自己人都能嘴两句,不过唯一能让两家都停下对战的是另一种神奇的生物。 cp粉。 他们言语温和措辞优雅,甚至大部分还只是冷漠地甩出几张图片和视频链接。 但是就能让唯粉牙酸的半个小时都不想在网上讲话。 无他,这群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特殊群体实在是古希腊掌管粮仓的神,同人文,同人图还有剪刀手的视频全都被翻了出来,几张赛场对视神图更是连唯粉都忍不住保存的好看。 这让扩大的战场突然变得温和不少,骂着骂着就跑过去吃两口饭的粉丝秉持着吃人嘴短的态度,战斗力都低了不少。 最后两方各退一步,纷纷低眉顺眼地表示 “我们正主在基地内肯定也有分寸,不会起冲突,就是彼此绕着走的关系。” “就是,大家谁也不招惹谁,井水不犯河水,一起拿个冠军就是最好的事,别的先不想,好吧。” …… “就是就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enola虽然是余暮离开之后才进入tw的新人,但他那天看糖果草莓直播是真的觉得许迟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聪明如他,直接摸到了一个神秘的论坛,并且成功地打开了新世界。 enola啧啧称奇,心想虽然他知道许迟和余暮之间确实有矛盾,但是架不住cp粉太会产出,硬生生地让他在这两天内真的嗑到不少。 虽然他只是简单地嗑,但enola自觉要维护队内粉丝友善和谐,所以两家粉丝每一个吵架的帖子下面他都如此回复。 「(余暮x许迟双人赛场图记录链接)(玫瑰)(玫瑰)(玫瑰)」 就在他不亦乐乎控评发玫瑰的时候,两个并肩走进来的人正非常有默契地同时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enola:哦豁,正主来了。 第103章 奖章 “躺在这儿干什么呢?” 许迟环抱起双臂冷冰冰的扫了enola一眼, 然后看着他麻溜的从沙发上坐起来,笑眯眯地向余暮打了个招呼。 “余神好,我是tw的中单enola,队里的上单和辅助id是lark和mint, 现在他们俩都在楼上训练室。” 然后他沉默了一下, 瞟了一眼余暮的神色, 确认他没有介意之后才摸了摸鼻子继续介绍:“今天我们的打野dove请假,估计要下午才回基地……” 他把这话说完许迟也皱了皱眉, 没忍住往余暮那边看了一眼。毕竟现在战队也没商量个章程出来,到底给余暮个什么位置。 让他来当替补,就太羞辱人了。但是dove那边一副没谈拢的样子, 好像管理层也很头疼。 而余暮一言不发,身体微微前倾, 然后垂眸看向enola手里握着的手机。 余暮长得本来就偏高岭之花那一挂,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寒气更甚。尤其是被他那双如点漆般分明的眼睛望着, 让enola连什么时候按投降键都想好了。 问题是现实生活中也没有投降键啊。 enola咽了咽口水, 然后看见余暮轻轻笑了一下, 用一种非常愉快的语气说:“你手机上的照片还挺好看的,等会儿发我一份。” ……? enola这才想起自己还停留在发玫瑰的页面没退出去呢,评论预览的主图就是余暮和许迟在金色雨下深情捧杯对视的样子。 他:不是吧,原来你也? 就在他尝试挤眉弄眼地看着余暮,尝试和他对暗号的时候,许迟直接把手横过来挡在余暮胸前,硬生生把enola往后推了两步。 气势汹汹,非常不好惹。 enola:呜呜, 果然cp的美好都是假的,现实中还是要架空排挤争权夺利吗? 就在他想了一万种豪门战队宅斗法则的时候, 他听见许迟用一种略带嫌弃的口吻和余暮对话 “你离他那么近干什么?这个也入你眼了?” “只是友好地打个招呼。” “打招呼需要凑那么近吗?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其实吃醋可以直说的,小迟。” 余暮带着笑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许迟眼疾手快地踮起脚捂住了嘴。 害羞了。 余暮歪了歪头,让自己的嘴唇能蹭过许迟温润的掌心,然后在那个人像被烫到了一样收回手的时候,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唇角,微微一笑。 “好吧,没有吃醋。是我居心不良,想看你因为我生气。” 许迟咬牙切齿地警告余暮:“首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其次,在队内我是队长,要么叫我队长,要么叫我id,其他的别乱叫。” “好的队长。”余暮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然后顿了顿,在许迟准备把这个话题揭过去的时候又故作天真地发问 “那你还喜欢听我叫哥哥么?” “……要点脸好吗,我什么时候想听你叫过哥哥?不都是你以前让我……” 许迟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嘴了。 毕竟刚开始的时候他叫余暮什么都叫过,余神,队长,solace。 第193章 有时候还会开玩笑地乱喊一气,比如余暮逼自己练字的时候许迟喊余老师,训练赛后单独帮他复盘时会故意喊教练。 但就是不叫哥哥。 所以也让余暮很好奇。 某天他们在训练室里戴上耳机压着键盘声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窗外光线正好透进来。余暮握住杯子喝了口水抬头,发现对面的许迟眼神怔怔,在望着屏幕发呆。 于是他弯起指节,越过彼此间的距离敲了敲许迟的桌子,示意他回神。 “想什么这么出神?”余暮把刚刚在练刀的自定义界面退出,用鼠标点开许迟训练服的战绩,去看他最近的一场对局。 “输了吗?发现问题在哪了么?” “……嗯?”许迟看起来莫名有点慌乱,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急促地应下:“是有点没头绪。” 余暮摇了摇头,点开对局回放,坐在那里把战局拉到最关键的时间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直接敲了一串文字版的意见发到了许迟电脑上。 “你往这个思路看看。”余暮言简意赅,又打开自定义地图开始训练。 许迟语气里带了点愧疚,他低头小声说:“队长,对不起,其实我刚刚是在……” “换个称呼怎么样?” 余暮写到一半的时候也发现不对劲了,问题并不太难,以许迟的水平不应该看不出来。不过也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于是他还是颇有耐心地把细节处都标出来了。 他有心让撒了谎的脸皮薄小朋友长点教训,于是把电脑显示屏推开了一点,让许迟能清清楚楚看到他带着促狭笑意的表情。 余暮撑着下巴,带着不常有的笑,弯着眼睛对许迟说:“要说对不起,叫哥哥怎么样?这个我更爱听。” 许迟噎住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蜷紧,不知道为什么连脸上都泛起了一点红。 余暮心想训练室的温度有这么高吗? 只有许迟自己知道他有多心虚,他其实是打完刚刚那把游戏后抬头看见余暮专注的样子,发现不论哪个部位都格外好看。而又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欣赏,只能借着看屏幕的机会偷偷瞟两眼。 他不想让余暮知道自己有点卑劣的暗恋,那应该会给人添很多麻烦,而且一个不好,以后可能连队友都做不成。 虽然余暮笨笨的。 有时候许迟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明显了,可那个人又一点看不出来。 但是欺骗余暮,总归是让许迟觉得不好意思的。 余暮看见许迟一副很难开口的模样,连眼睫都紧张地颤抖了起来,有几分坐立不安,甚至微微低头不敢看自己。 叫哥哥……这么过分吗? 余暮反思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习俗,就在他准备叫停的时候,许迟小声开口了。 “对不起……哥哥。” 少年的声音很轻,甚至盖不过被余暮滑到最小的游戏环境音,但在一片低声吟唱的背景音乐中,余暮还是准确无误地听到了许迟紧张到有点发颤的称呼。 他撑住脸没忍住笑了一声。 然后恶趣味爆发,带着笑意开口 “再叫一遍,小迟。” / 余暮唇角微弯,一副“看来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模样。许迟眼角抽了抽,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战略性地转移了话题,和余暮说:“你的行李应该被放在房间了,我带你再去认一下吧。” 完全没有意识到余暮在tw基地住了这么多年,没有哪个房间是人不知道的这件事。 余暮……余暮当然是一本正经地答应了。 他们抛下一脸,“我好像被秀到了,但是我不敢说,所以你们真的是正主吗”表情的enola,转身向楼上房间走去。 给余暮安排房间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估计是怕他跟许迟打起来,特地把他们俩的房间隔出了十万八千里。 余暮没表示出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只是拧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手,检查整整齐齐摆在门后的箱子有什么纰漏。 房间内通风和阳光都挺好,飘窗上的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扬起,余暮也没关门赶人,安安静静地整理起了自己的行李。 许迟半靠在门上垂眼看他,一时之间,竟也没有直接离开。 这个场面太眼熟了,眼熟得许迟想叹气。 当年余暮把许迟带回tw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许迟跑出来身上都没有行李,余暮先拿了自己准备的一些干净的日用品帮他摆好,顺便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 很耐心,很温柔,很像个家。 要是时间永远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曾经拿冠军的时候,飙升的肾上腺素让许迟觉得,人的一生果然还是要留住这样的时刻才有意义。 后来他发现有时候午夜梦回,能让自己惊醒的永远都是那些不起眼的时光。 原来许迟自始至终想留住的,不是万人欢呼的金色雨,也不是静悄悄溜走的时光。 是曾经的余暮。 可是时过境迁,许迟告诉自己,应该放下了。 余暮没有解释,好像就当那件事情没发生过。这样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好像那些芥蒂全部都被隐藏起来,并不耽误前进的步伐。 许迟真的挺羡慕他的,因为他没办法忘记。 第194章 他还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就在他又有些如鲠在喉,准备眼不见心为净地离开的时候,从余暮箱子里叮当一下掉出来了一枚小小的奖章。 说起来也很奇怪,余暮有大大小小奖杯无数,属于个人的放在家里他都懒得擦,属于集体的他也没有一点留恋地全扔在了基地。 这件事许迟知道,那天晚上去余暮家里的时候,奖杯陈列柜上都落满了灰。 让他非常,非常生气。 是,余暮永远都不在乎,因为他足够有天赋,足够有自信,所以别人渴求一生的东西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他随时都可以来,但又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去。 包括许迟一直不敢触碰的感情,他也可以随随便便就挑明。 许迟本应该指责他,怨恨他。 但现在,从余暮箱子里掉出来的那个奖章,甚至都不是纯金的。那只是普通的一场周常规赛里,随意镀着金的,制作最简单的周最佳mvp奖章而已。 余暮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奖章放在眼里,还带在身上? 可是许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上前走了两步,在余暮非常淡定地准备把那枚奖章放进抽屉深处的时候,狠狠卡住了他的手腕。 余暮腕骨上的那颗小痣被他碾过,带起一片漂亮的红。 许迟突然觉得那枚奖章像仓皇中被打破的又尖锐又耀眼的镜子,让人没办法直视。 他喉咙发紧,声音紧张到发颤,就如同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叫余暮哥哥时那样。 他问:“余暮,我第一次拿周最佳mvp的奖章不见很久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第104章 真心话 余暮停顿了片刻, 很冷静地反手牵住许迟的手腕,然后轻轻拉开。他声音轻飘飘的,如同一句慵懒又喑哑的呢喃。 “原来是你的,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其实这块奖章, 一直都被他放在房间的抽屉里, 058收东西的时候大概是觉得很重要, 所以才特意塞进来。 为什么要一直留着一个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奖章,其实余暮自己也觉得奇怪。 对他来说任何事的过程都没那么重要, 他只看重结果。 可就算过程不重要,自己仍然还记得那句张扬的,骄傲的—— “有请下一个天才射手。” 许迟才是能站在他身边的天才射手。 掌心的冰凉从肌骨传来, 许迟半跪在地上,身体挡住从阳台投下的一寸寸光线。他没有听余暮的辩解, 只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这个是我第一次拿mvp的奖励……你现在还留着,是为什么?” 面前的少年脆弱又执拗的目光直直望进余暮的眼底, 像一场寂寥的风暴, 从一潭死水中席卷而来。 许迟以前的眼睛亮晶晶的, 漫天金色雨下对视的时候,夏日午后偷偷盯着自己出神的时候,都格外好看。 所以余暮偏爱塞拉菲娜这个角色一些,因为她拥有和许迟相似的眼睛。 但再度重逢之时,许迟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又尖锐,裹上了一层沉默的保护色。 余暮看着他,突然俯身凑近过去。许迟额前的碎发随着行动间的微风晃悠了两下,正好扫过余暮的脸颊。 就是这么近的距离。 余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然后问:“迟神,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故意让你看到的这个东西的……让你觉得我还在乎你, 然后又把你玩一次?” “只是一个这样的小把戏就能骗到你的话,你也太单纯了。” 余暮单薄的眼皮掀起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平心静气地说出这番话,如同阐述一个事实。 许迟有几分艰涩地张开嘴唇,想要逃避伤害的本能让他有一瞬的瑟缩,只能下意识地缓缓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余暮看着这样的许迟,垂眸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明明顺着许迟的话往下说就好了吧,正好解释一下其实我对你一直都忘不掉,你在我心里最重要,当年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这样攻略任务一下就能完成,余暮也能急匆匆从这个世界离开去进行下一个任务。 但是他莫名不想这么做。他就是想告诉许迟,自己并不是他脑海里那个,包容温和乐于付出的人。 他要许迟喜欢上没那么好的余暮。 就是有这么恶劣。 可是看到许迟难过,他又狠不下心。 余暮原本想说,我开玩笑的,迟神别生气。可是他看到许迟眼眶中滞留却不肯落下的眼泪,却觉得不应该这么开口。 而许迟反应更快,他强忍着喉管痉挛,生生咽下沙哑又颤抖的泣音,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过分的答案。 然后他抬头,用和余暮一样平静的语气说:“你刚刚说的话,我也想相信。” “但是我没办法,没有人会不喜欢18岁的余暮。所以我就像个傻.逼一样,你什么都不说,我都能在脑海里给你找借口。” “所以我教你怎么让我死心吧,余暮,我也不想再自己骗自己了。” “你说,soul只不过是我用来捞钱的废物射手,和他一起拿冠军根本不重要,我余暮,从来不是自愿跟他一起站在赛场上的。” 第195章 许迟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楚。没能控制住溢出眼眶的眼泪被风吹过,留下斑驳的痕迹,将少年的眉眼映衬得更加明晰。 脆弱,坚韧,又决绝。 余暮静默了片刻,感觉许迟的眼泪像某种骨血中生长出蔓延的藤蔓,缠绕在他的心上,久久不能挣脱。 这种感觉实在很新奇,他不合时宜地轻轻笑了一下,抬手用指尖擦去许迟眼角的泪痕,带了冰凉水渍的手指眼尾滑下,掠过山根,鼻尖,最后顿在唇角。 余暮按了按他略显苍白的唇珠,敛眸摇头叹道:“败给你了啊迟神,你知道我说不出口。” “我在乎你,其实比你想得多一点哦。” “奖章是我一直留下的,我希望你可以永远是我的射手,和我一起拿冠军。” “但是小迟,我和以前的我并不一样……那只是一个片面,你抓着的是一个虚幻的侧影,那不是我,明白么。” 听了他这番话,许迟气极反笑,讥讽道:“所以在你心里我就还是小孩子?” “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我在乎的不是余暮某个时间段为我做的某些事,我在乎的,是余暮这个人。” 他愤怒地揪住余暮的领口,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是余暮,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 …… 半晌,余暮伸手扣住了许迟的后颈,用拇指抚裹他耳骨后的小痣,诱哄似的说:“喜欢谁,再说一遍。” 许迟有点僵硬地把视线移开,反驳道:“我说的是没骗我的余暮,没说你。在你没解释之前你都是骗子。” 余暮点了点头,故意用有点委屈的语气说:“那好吧,那我来问。” “我说过要每天问一遍的……所以迟神,今天还喜欢我吗?” 他不需要许迟的回答,额心与面前人相抵,顺手伸手环住了许迟有些瘦削的腰,指腹循着嶙峋的肩胛骨往下,然后偏头去吻许迟耳后那块敏感的软肉。 许迟浑身发麻,他指尖收缩慢慢扣住余暮的肩,无法反抗任人施为。最后只能瘫在余暮怀中,被逼得眼睛无助地阖上。 他蜷缩在余暮怀里,获得几个暧昧不明的吻。 最后昏昏沉沉间,那枚奖章被余暮轻轻别在他的胸前,一如多年以前。 “这是奖励。”余暮揉了揉他的发丝,这么说着。 / “收拾个房间能收拾两个小时……?”enola和从训练室出来的上单lark还有辅助mint坐在沙发上聊天,顺便吐槽了一下余暮和许迟的行动效率。 mint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非常担忧地开口:“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lark顿时一激灵,说:“这可能性很大啊。但是如果真打起来了我们应该帮谁?” 还没等他们询问enola这个狗头军师的意见,许迟就踩着楼梯噌噌两走下来,眼神凛冽周身低气压,走过来的时候直接捏起靠枕然后坐在旁边小沙发上。 不是,怎么上去看个房间还顺便换了件衣服? 许迟原本穿的薄卫衣换成了件贴着小恶魔图案的t恤,小恶魔张牙舞爪,许迟看起来好像也张牙舞爪。 enola使了个眼神给他的二逼队友们,示意他们先闭嘴。 许迟愤愤地揉着手里的抱枕,把它当作某个恶劣对象的替身来蹂躏。他实在搞不清楚,余暮亲着亲着就脱别人衣服到底是哪里来的破习惯?! 对谁都这样?! 而此时,余暮才姗姗来迟。他靠在楼梯扶手上远远就向lark和mint打了个招呼,虽然没带什么笑意只是象征性地挥了挥手,但死颜控mint顿时倒戈。 小卷毛喃喃道:“妈呀,余神这脸太好看了。soul,我要换个卖腐对象,不和你卖下路双人组了。” “什么卖腐对象?”余暮身上的衬衫倒是工整笔挺没有一丝褶皱,他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随口问了一句。 lark向他解释:“就soul和mint是我们队粉丝都比较嗑的一对,管理层就顺势让他们俩卖点cp……虽然soul不太乐意,但是mint一个人能卖两个人的。” mint故意冲许迟抛了个媚眼,得到了一声冷哼。 “都比较嗑啊……”余暮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许迟,而不知道为什么被看的许迟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不由得把背僵硬的挺直了一点。 不过奇怪的是,本来应该早就到的战队经理还没到,许迟正想发个信息问问,那边人才匆匆赶过来。 经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有些急促地说:“ns那边过来约训练赛,说下个小时就开。” enola皱了皱眉:“转会期训练赛不都约晚上么?怎么今天这么早?” 不过,ns是这个赛季的夺冠热门,训练赛极其难约。tw小组赛没和人碰上过,但是仅有的赛季初的几次交手都发挥得很不好,几个人都憋着一股气,准备狠狠赢回来。 有个对方主动约训练赛的机会,自然不可能错过。 经理解释道:“他们说想和solace来一把,有些迫不及待。” “那这挺不挺好啊。”mint接话:“谁不想和solace打两把?余神你今天可以直接上么?” “问题是……”经理斟酌了一下:“dove今天下午销假回来了,就在刚刚,已经到训练室了。” 关于余暮转会的问题,管理层那边只是和联盟申请了solace选手重新连接tw的手续,并没有把人放在大名单上。也就是说,余暮并不是首发,按理来说不能跟训一队。 第196章 在闫瑞在的情况下,余暮是没有理由越过他和ns约训练赛的。 enola嘶了一声,看了看余暮又看了看经理,问:“可以让dove今天休息一下么?” 经理看了看余暮,尽量小声地开口:“dove说……只要他还在大名单上一天,他就是首发打野。” 他还省略了闫瑞的后半句话,那个人沉着脸告诉他:“所以,没有他余暮上场的道理。” 大厅内针落可闻,而打破寂静的,是缓缓起身的余暮。 他轻松自然地开口,侧头问许迟:“现在不去训练室吗?” 许迟皱眉,说:“我去和他谈……” “不用。”余暮打断他的话,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开口:“在训练赛之前,我可以先和dove选手讨教两把。” 讨教得他道心破碎,没办法上场。 第105章 solo 与此同时, tw训练室。 闫瑞早就提前到达了这里,此刻他正打开电脑运行训练服软件,但鼠标在桌面上游移片刻后,竟然不声不响地打开了直播软件。 一瞬间, 收到开播提醒的粉涌了进来。 「??鸽子怎么现在开播了?」 「诶, 好像是训练服, 这是在约训练赛吗?」 「怎么啦鸽子,怎么不跟家人们打招呼?一句话也不说?」 闫瑞都装作没看到, 只是在荣耀之澜训练服的界面待机等待。他就坐在原地,没做任何直播操作,也没有打开摄像头, 只有耳麦忠实地收录着细碎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主播不小心点到直播了, 我们都别提醒他,看看他平常在干嘛」 「笑死了,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直接去粉丝群里艾特全员」 这种不小心打开直播软件开始录屏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如果不用两台电脑一台直播一台打游戏,那么平台的直播间窗口就会默认最小化,看不到也是正常的。 粉丝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是闫瑞不小心,正翘首以盼地期待平常见不到的训练赛到底是什么水平。 「其他队友呢?怎么只有我们鸽子?果然整个tw就dove最勤快。」 正在他们交流的时候,很明显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陆陆续续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了来人了,应该是要开始训练了吧?」 此时,正主没开直播的队友粉丝也有不少涌进来窥屏, 直播间可以说是非常热闹。 “大家都到了啊,还有余神, 你也来啦。” 令赶到训练室的许迟一行人没想到的是,竟然是闫瑞先开的口打招呼,且语气温和友善,把姿态放的十足十的低。 enola和mint对视一眼,心想dove平常脾气也不这样啊? 而且他让经理带的那几句狠话,一听就是火药味十足,要和余暮针尖对麦芒,怎么现在突然换了副面孔? 许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一时也挑不出态度好的错处,只能点头回应。 反倒是余暮非常自然地上前两步,走到坐着的闫瑞面前,伸出手微微一笑 “别这么客气,按理来说,您应该是我的前辈。” 话说得不错,但谁又能真正被余暮称得上一句前辈呢?dove比他进入职业赛场更早,打的时间也更长,但论荣誉,仍然会被粉丝那句“你什么冠军我什么冠军?”怼得哑口无言。 闫瑞微微笑起来,只觉得牙有点酸,但他还是握住了余暮的手,礼貌地说:“哪里哪里。” 余暮勾唇极轻地笑了一下,随即收回了手。他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消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半垂着打量坐在椅子上的闫瑞,冰凉冷淡如同堆砌着雪屑的溪流。 把闫瑞硬生生地逼出了一点冷汗。 但他还是顶着这样的目光艰难开口:“余神,虽然你不在大名单上,但我还是想把训练赛的机会给你,可是我也很想跟ns打一局,就一局……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这话一出,站在一边的mint快言快语乐呵呵地说:“好呀,那这样就没有矛盾了,大家一人上一把……你扯我做什么?” mint奇怪地看了看用力扯了扯他一衣角的enola,和很干脆不爽地给了他不轻不重一个肘击的soul,十分委屈地揉了揉手肘。 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忠实记录着一切的闫瑞的直播间,迅速被心情激动的粉丝刷爆了。 「不是?大名单上的首发选手想打个训练赛居然要求人??tw你们管理层是死人吗?」 「我要疯了,我现在很想杀进俱乐部,把我们家鸽子救出来」 「求余暮退役教程,求余暮滚出tw教程」 「当年就喜欢霸凌队友,现在还这样,我的天呐,一个许迟还不够又来一个,我们鸽子过的什么日子啊?」 而这个时候发现情况不对的运营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闫瑞听到电话铃声马上接起,然后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说:“什么?我不小心把直播打开了?天,我马上就关,这怎么能被粉丝听到呢?” “……你开直播了?”lark不可置信地问:“好歹也是训练服?你不会检查一下吗?” 话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而许迟站在原地冷哼一声,用讥讽的口吻悠悠道:“舆论压力真是给你玩明白了,闫瑞。” “队长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闫瑞无辜地开口,然后滑动鼠标准备把直播间退出,全然不管直播间里刷得整整齐齐的 第197章 「请solace停止霸凌,请tw全队停止霸凌」 「@荣耀之澜职业联赛联盟,官方你们是植物人吗?管一下ok?」 就在直播间即将被关闭的前一刻,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制住了闫瑞的动作。 “训练赛怎么会是我上呢?”余暮奇怪地问:“是不是弄错了?我今天来,是想和前辈讨教两把的。” 他收回手,顺势在闫瑞对面的电脑前坐下,然后放下单肩背着的外设包,从里面抽出惯用的键盘接好。 迅速启动的训练服界面弹出,余暮轻轻揉了揉手腕,登上自己很久都没用过的职业大号,向闫瑞发出了1v1邀请。 荣耀之澜不同段位和拥有荣誉称号的账号登录的时候会有不同的过场动画,如果是职业选手的官方账号,还会有夺冠赛季的特殊动画。 而标注着tw-solace名称的账号开屏,是两把从黑暗处飞出的短剑,被精灵少女塞拉菲娜截住,然后从阴影的水面跃出,奔向黄昏下瑰丽的晚霞。 最后缓缓浮现的,是余暮的当时亲手签在fmvp皮肤上的签名,然后再进入加载页面。 全联盟独一份,十分有排面。 就连每次比赛的时候,对手都不得不和全场观众一起欣赏这极其有压迫感的开场动画——这就是solace。 余暮语气轻松地说:“选什么英雄你定,好久没上训练服了,我熟悉熟悉操作,没问题吧。” “粉丝既然都来看直播了,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关掉,训练赛看不了,我们随机solo总能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闫瑞根本无法拒绝。他嘴角抽了抽,选择了自己这个赛季用得最多的角色德雷克。 而游戏开始时,站在旁边的四个队友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仔细观看。 既然是1v1,那就舍弃了所有复杂的运营,纯拼手法。闫瑞知道余暮擅长在对局中进行高速计算,但是只拼手法,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差距可能并没那么大。 上一次,他是输给了拖后腿的队友——闫瑞是这么想的。 所以,一进入地图,两个人都一改往日先刷资源的做法,直接快速收割几个野怪之后奔向炎魔领主的领地。 余暮一双手骨节分明白皙纤长,此时正精确地敲击每一个技能按键,使得腕骨上那颗淡色的小痣好像在键盘上翻飞,实在好看。 而许迟盯着他的手,却缓缓皱起了眉。 余暮以前的键盘是和许迟一起在世界著名定制键盘厂家arcanekeys realm做的,键帽干净简约,光刻漂亮,轴体完美符合电竞赛场上激烈对局所带来的压感,让一众选手都非常羡慕。 而那副键盘许迟也一直用到现在,没有再找到比其更趁手的。 但余暮却换了一副。 现在这副键盘声音很轻,像不轻不重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这不应该是余暮这种对每一个硬件都要精准到毫秒的职业选手会用的——一看就知道受力很轻,容易飘忽不定。 唯一的好处就是,保护手腕和小臂,使其不用承受太大的压力。 许迟心尖颤抖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想到的问题。 伤病。 因为在他眼里,余暮在赛场上总是无所不能。哪怕只是仅有的几次交手,好像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退步。 而余暮也从来没提过……但是,万一呢? 许迟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只能逼迫自己把目光移回屏幕上。 在240hz的高刷屏上看起来,余暮显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格外明显的主视角里,余暮身法鬼魅,在利用地形骗取了对面两个定点压制技能后,如同离弦之箭一样,轻松磨掉对手,血皮又迅速退开平a。 接着不断叠加被动,精准把握时机,用最简单的攻击挡掉对面的大招。 他甚至都不需要和闫瑞拼刀,在这样精准如机器控制的操作之下,移形换位出现在闫瑞身后,开启技能的同时,配上一个漂亮的抹喉直接收割掉闫瑞的人头。 「defeat」 血红的提示刺激着闫瑞的双眼,他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地点开了下一把。 余暮没什么表情地接受了他的邀请,还不走心地安抚了一句:“没关系前辈,我们调整心态下一把。” 然后,这个下一把就仿佛陷入了循环。 前一把的爱娜丽丝在墙后草丛里蹲人,明明卡了一个绝佳的视野,却如同发呆一般活生生被突击绕后的余暮抓死。下一把的伦纳德深入敌营,却直接被正在刷buff的余暮当野怪迅速收割…… 这一切都忠实地记录在了闫瑞直播间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实在是有壁。 连不停为闫瑞声援的弹幕都渐渐地变少了,电子竞技是一个慕强的世界,菜就是低人一等的原罪。 闫瑞死死抓着鼠标不停地点击下一把,直到汗水把磨砂外壳都浸湿。 他眼睛变得通红,整个人几乎俯身靠在了键盘上,最后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喉间挤出来的,字字沙哑,如同泣血 “我说——下一把!” “行了。”键盘流畅的声音响到了末尾。余暮缓缓舒了口气,把手从上面挪开。 从精神紧绷的比赛中脱离出来后,注意力瞬间分散到身体各处。他不动声色地让随手腕蔓延而上的疼痛悄悄消失 ,对闫瑞轻声说:“再打多少把你都会输的。” 第198章 余暮云淡风轻地说:“我确实没有以前的反应速度了……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和我没差距了,明白了吗?” 简而言之,我变弱了,但你们也没变强。 而同时观看着这一场直播的部分游戏大v尖锐点评:“闫瑞在这短短一个小时里制造出来的死法,比一个赛季都多。” 花式暴毙的表现嘲笑闫瑞的无能,原本一边倒的舆论风暴彻底扭转。 在他颤抖着关上刷满了嘲讽语言的直播间之后,许迟站在一边淡淡问:“等会训练赛,你还能打吗?” 闫瑞咬牙起身,狠狠拔下了自己的外设。 就在他和许迟擦肩而过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低声地,带着恶毒怨念地开口:“soul,你说当年的事,怎么没把你和solace彻底按死呢?” 他扔下这句话,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第106章 谁的bp 当年的事?当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吗? 许迟心里疑窦暗生, 下意识转身,想伸手拉住闫瑞的手让他说个清楚,却扑了个空。 他没来得及追出去,因为和ns的训练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tw的这五个人在电脑前坐好调, 试了一下外设, 戴上耳机打开队内语音沟通。 准时准点到达的教练也打开了规划本, 戴上耳机准备开始bp。 bp是许多电竞赛事比赛开始前最重要的一部分,ban是指禁用, pick是指选择,简单来说,就是双方队伍通过禁用和选择角色来制定战术和策略。 它不仅能体现双方队伍的角色池的深浅和应变能力的高低, 还能在开始就定下两边对局的优势。 而在这个环节,选手是不能自己选择角色的, 只能听从教练的选择。也就是说,教练给你选的什么, 你就得玩什么。 虽然这些在赛场上摸爬滚打的职业选手都有自己精准独到的对于战术的理解, 但他们无法在这个环节拥有话语权。 tw的现任主教练id叫zen, 真名曾达,在余暮还次级联赛打比赛的时候,他就是赛训组的成员了。 按常理来说,有这么多年的经验,又带出了余暮这种顶尖选手,在一众教练中,他的游戏理解应该是非常高的。 所以管理层那边一直非常信任他。 别的战队输了比赛,教练总是会第一个被推出来顶锅, 但在tw,一般没什么人指责他, 就连粉丝也不会冲他社交媒体。 此时,余暮正缓缓摩挲着手中灌满冰水的玻璃杯,过高的体温把杯壁氤氲出了苍白的雾气,水汽湿淋淋的,沿着他的手指流下。 已经微微有了些颤抖的手状态被平复,余暮松开杯子,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然后顺着电脑上亮起的角色,去推测曾达的bp逻辑。 在余暮的游戏理解里,bp需要关注的逻辑点包括版本、对局红蓝方以及战术。 角色摇摆、角色克制以及影响搭配,如何拆解、掩护、对位,怎么在最后一选出其不意的达到阵容补强,都是非常复杂的思路。 但曾达的思路……他看似在引诱对手ban掉强势角色,把自己人这边擅长的手法角色放出来,可实际上真正对局的时候却并不尽然。 因为他完全没有考虑先手后手克制的问题。 很快bp就结束,enola调整了一下耳麦,然后说:“教练怎么又给我拿黛芙妮,虽然这是我本命老婆,但是对上下路的沃克完全被压啊。” mint也点了点头,虽说中路黛芙妮在比赛中强度是压制对面法师的,可真正打起团来的时候作用没工具人法师那么大,不利于enola在团战中的发挥。 可是bp下来,所有角色又都是这个赛季的强势版本。 lark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嘲还是什么,轻声说:“感觉我们都已经跟不上版本了……这也太伤人了吧?” “bp不对劲。”许迟有点烦躁地调整了一下键位,然后开口:“明明已经谈过很多次了,要他尽量根据整体配合来考虑bp。” “我们打配合的次数本来就比别的队伍多,更依赖联动性。可他总是不考虑这方面。” 几个人心里都是有苦说不出,乍一看每个英雄都是压制对面的最优点,可是加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感觉哪里都有问题。 偏偏bp方面,教练定的才算数。 enola小声吐槽:“当年余神还在tw的时候,我看比赛,感觉每场bp都很优秀,怎么最近做得越来越奇怪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一直不出声的余暮也在队内语音里。 毕竟曾达带了余暮那么多年,看起来和人磨合得也一直不错,就这样在他面前说教练坏话,总觉得好像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mint低咳一声,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solace。” “没关系。”余暮盯着屏幕,一针见血地评价:“bp全劣,非常标准的二八开,我们二,他们八。” 这句话让许迟气笑了,咬着牙骂了一句:“真他.妈成二逼了。” 余暮看一眼阵容几乎就能想到前半局的战况,他垂下眼,语速飞快却又十分平静地指出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enola的黛芙妮压制对面法师,清线几乎快了一半,所以他们肯定直接放中路兵线,选择挂边压制lark。” “而我和soul前期都缺乏转线速度,来不及支援。” “中路线资源少,放掉不成问题。但边路掉点,后期基本无力回天。” 第199章 余暮的分析精准简练令人信服。原本一直是指挥位的辅助mint也忍不住侧耳倾听,甚至发问:“那我们现在应该……” “换线。”余暮一锤定音。 游戏屏幕上,随着他话音落下,已经在迅速赶路的lark和enola迅速通过草丛隐蔽视野交换身位,打了个出其不意。 虽然这样中路的清线速度和上路的进攻性都大大减少,但正好能够保命和稳住局势。 很精准的预判。 “那我负责什么?”许迟对着麦克风问。 然后他听见余暮轻轻笑了一声:“soul选手的话……负责大闹一场。” “后续配合,一切交给我。” 余暮潜伏在一片湿滑的河道里,像暗处的鲨鱼一样,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没和他一起打过比赛的新人们都没法想象余暮在赛场上指挥是这个风格,和他们想的热血又有鼓动力完全不一样。 可就是不自觉地被感染。 许迟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熟悉声音,一如往昔的胜负欲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而已经消弭许久的渴望,又悄然滋生。 他很久没有痛快淋漓地放开手去干了。 许迟选择的角色茱莉亚是人马族,足下生风硬生生闯入对面射手防线,开始独属于soul的表演。 他从出道开始就是全联盟独一档的刺客射,是将进攻二字刻入骨髓的绝佳杀手,也是如刺客般凶猛的,伤害混合输出暴力狂。 因为他是余暮教出来的,所以明明是个擅长在正面屠杀敌人的射手,却又往往无法让你确定他的位置,好似隐藏在暗处,令人胆战心惊。 无论顺风逆风,他都喜欢把自己的命系于刀尖,因为只有毫不惜命的打法,才能拥有令人咋舌的伤害。 “我草,soul今天是疯了吗?” ns训练室里,对位许迟的射手rift一边按键盘一边愤怒地骂娘:“乱c啊我靠……” rift虽然自己也是射手中比较疯的那一批,但在他看来,今天的soul,真是想象不到有多疯的那种可怕。 你对线压他,他就找准机会以最刁钻的角度借助掩体蹲你截杀。你想要后退避战,他甚至能闪现进塔里,不顾自己血条硬生生都要把你点死…… 打得rift冷汗都出来了。 旁边队友在耳麦里幽幽地说:“这不是solace回来兜底了吗……我觉得我现在不能下去帮你,我赌100,solace等会儿会窜出来刀我。” rift欲哭无泪,心想这样的对局再多来几次,自己都得提前退役。 不过很快他就平衡了,因为队友虽然没有下来帮他,但还是入侵野区想掠夺资源。 结果没承想,本应该去下路扩大优势的solace正悠悠闲闲地等在那里,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小朋友。然后再大摇大摆跨过尸体,继续收割自己的资源。 队友:“靠……!solace这么多年过去了心还这么脏?!” 原本陷入劣势的tw开始占据上风,两方团战一触即发,否则ns就会直接被平推。 而tw这边五个角色凑在一起很难打出完美的combo链,团战赢的可能性不大。 余暮提前在炎魔领主的领地旁观察战局,然后因为情况紧迫,说话速度快了几分。 他对着耳麦不容置喙地开口:“soul,卖个破绽给对面,让他们把你血条磨到一丝。” mint作为辅助肯定是看不得射手去送死的,径直反驳:“先不说这个一丝血怎么控制,到时候打团少了个重要输出,我们怎么赢?” 血量状态就是输出状态,一丝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但是许迟居然完全没有质疑这荒唐的指令,他打法本来就疯狂,此时滚到敌人脸上踩着他们输出,端的就是一副嚣张的做派。 这么嚣张肯定是会围殴的,余暮盯着屏幕上有点灰头土脸闪现出来,却极其张扬的茱莉娅,慢吞吞地笑了一下。 这才是他需要的射手—— 下一瞬,双刀德雷克切入战场,踩着茱莉娅留下的瞬移点位跃起刺杀,刀鸣声之后就是干脆利落的斩击,然后毫不停留,直接掩护射手后退。 他俩这天衣无缝的配合,直接把对面法师打野的血都磨没了。 mint赶紧接上这两个祖宗给他们疯狂加血,lark当前排抵挡住接下来的技能攻击,enola操控的法师黛芙妮长扇一挥,又唰唰磨掉打野大半管血。 然后状态良好的五个人配合默契地打出技能,一波零失误美如画的团战结束后,愉快攻下对面基地。 「victory」! 电子竞技实力至上,所有人都目标统一指向胜利,五个人看着结算页面,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到了淡定喝水的余暮身上。 余暮操作实力和对大局的判断以及指挥能力种种并具,身上有种令人信服的独特魅力。 enola喃喃道:“好久没打过这么爽的对局了。终于也是一雪前耻了。” 余暮低声笑了一下,说:“到正式赛场上的时候,才更刺激。” 没有过多喘息的机会,他们马不停蹄就开了第二局。 而这次,就在教练zen要再次一意孤行的bp的时候,余暮突然开口了。 他不轻不重地把玻璃杯扣在桌面上,然后伸手扶住耳麦,在队内交流频道里轻声说:“曾达,把你选的莱斯特换掉。” 他语气冰凉,如同某种已经露出獠牙的毒蛇,吓得曾达手一抖,握着的规划本竟直接掉在了地上。 第200章 安静的训练室内,这一声就彻底打破了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气氛。 曾达转身朝着余暮训道:“我才是主教练!” “你这个主教练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余暮平静地开口:“换了,然后回去再练练你的bp。” “怎么,现在这个版本没有别人的笔记,就一点游戏理解都没有了吗?” 话说到这里,余暮有几分嫌弃地吐出两个字 “蠢货。” 第107章 真相 曾达和余暮对峙了半天, 最后还是投降认输,改掉bp,听从了余暮的建议。 和ns一场bo5的训练赛他们打了个4:1,赢得很是漂亮。但是全局结束之后enola对队友们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我们赶紧溜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余暮和教练之间有点不为外人道的矛盾……可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队长此时阴沉着脸从椅子上起身, 直接把主教练半拉半带的拖了出去。 正准备出言讥讽击破曾达心理防线的余暮:…… 好吧, 之前赛前放狠话的时候一向都是许迟来的,可能他确实更擅长。 058在脑海里和他对话:“曾达以前是不是和宿主合作过来着?” 余暮点了点头, 曾达并没有太多的真才实学,但他能在主教练这个位置上干到今天,是因为他姓曾, 和tw最大的投资商有点关系。 这个投资商一开始组建tw的目的,说难听点, 其实就是挂个空壳战队进电竞圈处理那些不太光彩的资金,核心成员一开始就余暮一个。 而余暮肯定也不是那种勤勤恳恳, 坚守道德底线打工的主角, 他主动找到曾达让他进赛训组混工资, 方便其去高层周旋,来维持战队周转。 不过曾达比他想得更贪心,他不满足仅仅只是混在赛训组,而是想当主教练。 曾经比赛的bp思路都是余暮自己整理的,曾达知道他有个笔记,偷偷潜入训练室看过很多次。 余暮知道,但是默许。毕竟bp是教练的工作,有个完全按照自己思路来bp的木头教练, 也不算太烦。 只是剧情总要走完,余暮这个反派注定要和他们狼狈为奸, 给许迟重重一击。 “不过……”余暮难得对058反省了一下自己:“我当时在处理剧情的时候,有很多方面都处理得太圆滑了。” “不太想让许迟特别难做。” “原本以为凭我对剧本的掌控力,不会出问题。” 结果任务还是失败了。 可是余暮觉得,这次任务失败了也没那么让人讨厌……因为重逢了,不是么? / 余暮离开tw的时候,也正好是如同今天这样的转会期。 那天许迟刚结束一个商务活动——自从他在赛场上崭露头角就开始,原本全部由余暮揽下的商务活动就越来越多地向他倾斜。 许迟觉得这挺好,能让余暮少往外跑,在基地里多休息。 他头靠着车窗坐在后座,戴着蓝牙耳机点开手机里的视频,随机挑了一个余暮直播的录屏当背景音,然后缓缓闭上眼。 但额上却抵住了一片冰凉,潮湿的雾气覆盖在车窗上,许迟伸手随意抹了一把车窗上的水汽,看清了外面阴恻恻的天。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撑着眼皮回到了基地。 本来想直接换好睡衣把自己关进房间睡觉,但刚刚迈进基地大门,他就看到一堆清理得整整齐齐的行李摆在大厅正中央。 行李箱骨碌碌滚过的声音响起,许迟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余暮正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行李箱上打电话,眉头不悦地压下来,周身围绕着让人不敢靠近的低气压。 “就这样吧,分成的钱都打我卡里,我没什么耐心跟你们玩和和气气的戏码。” 余暮挂断电话之后准备拎起挂在拉杆上的包,拖着行李箱出门,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许迟。 他愣了片刻,挑眉问058:“他不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吗?” 058小声说:“活动提前结束了,这种小细节一般预测没那么准。” 余暮点了点头没说话,心想也无伤大雅。 许迟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可现在又有些陌生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噩梦。 他小声问:“余暮,你放假回家吗?还是去旅游?” 许迟垂下的睫毛一直在颤抖,眼底渐渐被水汽模糊。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自从他们拿过冠军之后,原来的队友走了不少,连战队经理都换了两个,原本气氛和谐的基地变得诡异非常。 还有越来越多的小矛盾,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断下滑的成绩,还有他和余暮的粉丝之间,因为商务代言和赛场表现,变得糟糕透顶的舆论。 明明没有过尖锐的争吵,却获得了数不清的,若无其事的沉默。 最后谁都没再主动开过口。 许迟不知道怎么和余暮说话了,他只能看到那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训练室的电脑前,或者休息室的椅子里,一次又一次紧锁眉头。 而现在,余暮打碎了他的幻想。 “不是。” 余暮的回答轻轻巧巧,他站起来说:“我要退役了。” 一瞬间许迟能听见自己心脏处的哀鸣,铺天盖地而来的怅然与酸涩让他几乎崩溃。 第201章 他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问:“是我打得不够好吗?” 余暮沉默了片刻,看了看按照剧本走向,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说出口。 不过他完成任务一向完成得很好,所以余暮笑了笑,摇头说:“就是打得太好了,迟神。” 他扫了一眼客厅里那些多余的行李,满不在乎地说:“剩下的那些,麻烦你跟阿姨说一声,记得扔掉。” 然后余暮拉着行李箱,和许迟擦肩而过。 “任务完成了。”058告诉余暮。 过了一会,余暮才轻轻应了一声。 身形交错的瞬间,余暮能看见许迟今天因为代言刻意做过妆造的好看的脸,和初见时候的青涩少年,竟也有了挺大的差别。 oversize风的衬衫把许迟本来就瘦的身体衬得更甚,余暮没有偏头,所以只能看得到他像蝴蝶一样振翅颤抖的漂亮睫毛,还有单薄衣料下瘦削的身体。 低谷太折磨人了,余暮想。 可是很快你就能熬过这段日子了,许迟。你会去迎接属于你的,光明灿烂的未来。 直到他坐上车,这期间都没有给许迟任何一个哪怕停留了半秒的眼神,一句只言片语的解释。 通通没有。 车窗升起,余暮开始从这个世界脱离。 最后离开的那刻,他靠在车窗上,伸手抹去了上面朦胧的水雾,透过玻璃去看还失神站在原地的人。 余暮突然问058:“你觉得他会难过很久吗?” 058没回答,这个答案他也推测不出来。 算了,余暮心想,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很久。 剩下来的,只会是恨而已。 而许迟站在原地,他垂眸盯着的是茶几上那张没有被带走的合照,他们第一次夺冠时候的合照。 金雨纷纷,好像一场盛大的戏梦。 现在梦醒了。 许迟心想,自己早该意识到的,电竞世界八百倍速,一切都注定要腐烂,不论过去和爱恨。 而这个时候运营匆匆赶过来,看他这样直愣愣地站在大厅中央,原本急得要喊出来的话也莫名变成了小声的嗫嚅。 她说:“soul,solace对你的合同有母队特权,他把你挂牌了,拿了一笔天价转会费。” 许迟僵硬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刺激着许久没眨眼导致干涩的眼睛。 刺激得许迟有点想哭。 那上面的热搜第一里,实时新闻明晃晃的标题就是「solace退役挂牌soul,天价转会费何去何从?」 运营抿了抿唇,道:“您身上代言也很多,估计不少俱乐部会拍,你看有什么最想去的,我和那边沟通一下……” “我哪也不去。”许迟垂下眼,熄灭的手机从掌中滑落掉,他伸手想去接,但一向引以为傲的反应速度却好像挂机了,让手机屏幕在地上硬生生地磕坏一个角。 “不好意思……能帮我和管理层商量一下吗?我出全额买下我自己的合同。” 许迟轻声说:“我就想留在这里,钱不够没关系,我可以不要任何奖金和工资,还能接更多的代言。” “求你了,能帮我去和他们谈一下吗?我现在……不太想说话。” 运营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地应下来跑走了。 许迟缓缓蹲下身半跪在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然后机械般地解锁,退出了热搜页面。 于是在后台一直播放着的,余暮的直播录屏就主动跳了出来。那个人温润好听的声音正带着点笑意说:“今天想看我玩什么……?” 许迟眼前一阵恍惚,腿软得差一点连跪都跪不住。他想今天天气为什么这么闷?连呼吸都困难。 他梦游似的按下了删除键,不仅是这个视频,而是这个被他单独划分出来的相册里,一切录屏,照片还有聊天记录的截图。 全部全选,然后删除。 做完这一切,许迟轻轻地用手盖住脸,狠狠眨了眨已经通红的,却流不出眼泪的眼睛。 原来人在难过到极致的时候,也会哭都哭不出来。 / “soul……干什么?”被他拖出来的曾达显然有些心虚,嘴上声音有些大地嚷嚷着,可是却不住地回头往里看训练室里的余暮有没有追出来。 许迟把他推到楼道角落里,抱起双臂冷冷地问:“你有没有欺负过solace,有没有……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他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又是想要听到一个什么答案。 那绝望的一天始终是他的梦魇,每天晚上他都会梦到那个余暮一言不发离开的身影。 忘不掉,一点都忘不掉。 要是只有单纯的恨就好了,可是还有思念,还有疑惑,还有担心和愤怒。 而曾达一拍大腿,觉得自己好像和许迟是一边的,连忙哭天喊地申冤:“天?我哪里欺负他……我们都是合作关系好不好?那些年没有我去管理层那里说好话,哪里来的tw?” “什么意思?”许迟逼近两步:“把话说清楚点。” “tw看起来工资进账多,其实都是用去……咳咳,你不知道,就连当时余暮的工资都没什么,要是不跑商务,赛训组都请不起。” “他不是一直都拿的顶薪吗?”许迟轻声问。 第202章 “问题是只给他发工资啊……原本请的选手都是随便凑上来的次级,本来就欠了俱乐部钱,工资不用发。结果他全裁了,请你们过来打比赛,工资就让他发咯。” 曾达看许迟沉下来的脸色,连忙举手发誓:“后来就正常了,后来拿了冠军之后管理层投资变多了,余暮一直都一个人把握商务代言话语权,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一直都……?”许迟喃喃道:“可是后来商务基本都是我在处理啊?” “嗯?不是他打发你去干活拿钱吗?”曾达疑惑道:“他一直是这么对管理层说的。” 见许迟不信,曾达生怕现在余暮来和他算账,只想拉拢一个队友,一秃噜皮什么都说了。 “还有,你知道后来管理层觉得电竞还是不如别的赚钱,就想把整个队低价卖掉。但是余暮不啊,他偏偏要把你往高了挂,引所有人都来拍,自己拿了一半钱直接溜之大吉,把烂摊子留给我们。” “没办法,你看后来俱乐部不还是勉强在运营吗?你们可过了段苦日子吧,你还没工资呢!” 曾达用极其有煽动力的语气这么说着,还拍拍胸脯保证:“我绝对没骗你,我远房表哥就是干这个的,我们都姓曾,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许迟没再听他胡扯,后退两步,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整个队都被低价卖掉,一定是卖给不负责任的次级联赛队伍,连升到联赛名额都买不起的那种。 就算许迟再能打,再强,没有联赛的席位,永远都在次级出不了头。 这个结果……肯定比他过得那暗无天日的一年更差。 许迟想,所以这就是答案吗。 这就是,余暮离开的答案吗? 他靠在墙上一时失神,突然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刺啦一声,楼梯间的门被人伸手推开。余暮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曾达,歪了歪头,十分不解地问:“还不滚?” 第108章 物归原主 曾达自觉地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余暮心想,平常倒没见他这么利索过。 他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让楼道门在自己身后缓缓关上。但他并没有靠许迟靠得太近,只是倚在门框边上眯了眯眼, 打量了一下许迟的神色, 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和他聊什么了?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许迟眨一下眼, 听到声音后茫然无措地抬头看向余暮,然后毫无征兆地, 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余暮轻轻地叹了口气,朝他说:“要我哄一下吗,迟神?” 许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被余暮伸手拉进了怀里。 他冰凉的手指与许迟还在发红发烫的眼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温差,余暮拭去他眼角的泪, 轻轻摩挲了片刻。 “别哭了。”余暮屈起食指抵住他的下巴,温柔道:“是我不好, 丢下你那么久。” 许迟在他怀里一个劲地摇头, 哽咽着把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些, 我不知道你考虑了这么多……我很没用对吗?” 余暮有点头疼,心想许迟怎么一个劲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难道自己以前故意不长嘴也是许迟的错? 算了,余暮根据往常的经验推测了片刻,觉得现在还是亲一下比较好。 他指尖还沾着许迟哭后的泪痕,水色淋漓的。所以他恶趣味地把这片水渍压在许迟耳后的那颗小痣上,于是那枚淡色的痣变得墨色郁稠了起来,在苍白的皮肤里透出一点妖冶。 然后他吻住了许迟的唇。 余暮一直都像某种遥不可及的冰山,可是冰雪融掉的时候, 会变得愈发澄澈动人。许迟被他吻得只能抬头迎合,甚至有种过度饱和的晕眩感。 很快他就意识到不能这样被余暮牵着鼻子走, 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抵抗力慢吞吞地把余暮推开了。 余暮轻轻挑了下眉,疑惑地问:“是哪里让迟神不满意吗?” 许迟轻咳了一下:“你……你别说这种话转移我注意力。” “和我接吻的时候还能想别的事吗?”余暮平静地反问,然后勾起了一个让许迟看起来有点令人不太妙的微笑。 “不是……算了,总之你当时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你和我解释难道我会阻止你吗……我不会不听你话的。” 许迟说到这里又非常委屈,十分愤怒地点了点余暮胸口,恶狠狠道:“别想糊弄我,我就知道你那个时候根本不信任我!” 余暮想了想没解释,因为当时他就是在履行一个反派应该做的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要编借口,他能编出不少洗白的理由,不过,还是别骗许迟这傻子了。 于是余暮嗯了一声,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当时很过分,对不起。” 许迟看他如此流畅认错道歉的样子,心里觉得哪里不对的感觉增加了。余暮不是坏人自己知道,他现在还不肯解释,一定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 倘若余暮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感慨,自己当年应该给许迟接一个全自动洗衣机的代言。 然后许迟就想到了余暮的手。 他心里一紧,低头捏住余暮的手腕,有些干涩地说:“你手是不是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要换键盘?所以你是当时没办法继续打比赛才走的,是吗?” 第203章 余暮是个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承担的性格,手伤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肯定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而不是让别人为他担心。 许迟越想越肯定,握着的余暮的手突然就变得紧张起来,好像自己手里捧着的是个瓷娃娃。 他抿了抿唇,带着点希冀问:“你现在愿意回来,是因为已经治好了吗?” 之前几年根本找不到人,是不是去国外治疗了? 余暮愣了一下,聪明如他,一时间也没意识到为什么许迟话题转变得这么快。手伤是因为他要根据这个世界的数据调整身体,过度使用一定会有劳损……但还没到打不了比赛的程度。 不知道原因不妨碍他顺毛哄,他揉了揉许迟的后颈,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别担心。” 许迟明显不太相信,用一种,你不会又在骗我吧,的眼神看着余暮,让人很没办法。 余暮决定身体力行的证明一下。 他扣住许迟的腰把人往后推了几步,直接抵在墙壁上,然后手掀开许迟的卫衣衣摆往下伸,按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许迟整个人一激灵,如同被煮熟的虾一样把身体蜷起来,低喘了一下,然后可怜兮兮的求饶:“我知道了……余暮,你先,你先别碰那里……” 余暮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但是这个收回是顺着许迟的腰线一路摩挲往上,然后再和人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吻毕,余暮在他耳边轻声说:“还需要更多考核吗?需要的话,可以晚上来我房间试试……我一定好好给迟神展示。” 许迟的脸从他耳后那颗痣开始一路泛红,逗得余暮笑了两下,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把他拉出了楼梯间。 而这个时候在走廊里寻寻觅觅半天的enola看见终于看见了他俩,问:“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训练?” “现在。”余暮的回答干脆利落,直接伸手揽住许迟带他往回走。而enola奇怪地看了这两个人半天,然后喃喃自语 “怪了,soul是过敏了吗?脸这么红?” / 余暮和tw这几个人配合非常默契,直接在训练室兴致勃勃讨论战术配合练了一整个下午。 结果临近饭点,居然是许迟先一推键盘,脸色有点暗地起身,说:“先吃饭。” 他这一出把站在余暮身后和他一起复盘的队友迷惑到了,几个人对视了半天,最后是mint摇了摇头,说:“怪,soul,太怪了。” 他尖锐地指出:“平常就你最勤奋,待在训练室里晚饭都经常不吃,今天怎么这么积极?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许迟冷笑一声:“再在这里逼逼赖赖今晚就让你吃不上三个菜。” mint果断投降,马上凑过去颇为识时务地挽住了许迟的手,笑眯眯地说:“别呀迟神,大家都知道你心疼我,肯定舍不得的,对不对?” 他朝许迟笑得和朵花一样的时候,正好看见余暮的目光从电脑上离开,颇有兴味地看着他挽着许迟的手,但却莫名十分令人胆寒。 mint心想妈呀,不是吧,也没人告诉我solace不喜欢队友卖腐啊?不敢了不敢了,在他面前以后一定专心打游戏。 他收回手和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一样站在一边,十分乖巧,惹得看好戏的enola发出一声爆笑。 许迟直接伸手把坐在椅子上的余暮拉起来,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先去吃饭。” 余暮看着他这样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然后意识到,可能许迟是不想自己一次用手太过度。 还在担心…… 怪可爱的。 余暮在心底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面上却保持冷静没有拆穿许迟的关心,只是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故意伸手碰了碰许迟的手。 许迟一动不敢动,生怕甩开的太用力,所以他们非常自然地十指相扣了。 mint,lark和enola还在前面打打闹闹,一个不小心,就能回头看见他们紧扣的双手。 许迟喉结滚动了一下,心想怪不得别人都说偷情刺激呢。 和赛场上在草丛里蹲人一样刺激。 他本来也不想放开余暮,此时一边振振有词地对自己说,“要不是他手有伤我就松开了”,一边偷偷扣得更紧了一点。 口是心非得十分明显。 吃完饭就是在正式服天梯巅峰赛冲分的时间,一般这个时候也是众人直播开得最勤的时候,更别说直播间还等了一群转会期嗷嗷待哺的粉丝。 许迟先到的训练室开始直播,余暮吃完饭之后说要先去洗个澡,晚点再来。 他一打开电脑,问好打招呼的弹幕先按流程刷了一遍,老公儿子乖宝的称呼先被粉丝乱喊了一通,然后他才能正儿八经地在等排位期间和粉丝唠两句。 「小灵魂,看图透的战绩,你们今天和ns的训练赛拿了4:1啊,超厉害的!」 「我就说我老公很厉害吧,要不是原来那个破打野拖累,呵呵……」 「说得好像没有我们家木木的功劳一样……」 「怎么还有别家粉丝进来了,不会去自家直播间吗?房管禁言!」 「楼上姐妹别这么火气大,已经是队友了,好好相处吧」 「ok,但是别在别人直播间ky好吗?」 眼看又要吵起来,许迟赶紧把耳麦压近了一点,解释道:“solace……solace在洗澡,等会才来,先在我这等一下吧。” 第204章 「……」 「……?!你是不是叫他id了!!!老天有眼!!三年!!终于给我们cp粉等到了!!!」 「嗑,磕,颗,科!!又给我舔到糖了!!」 许迟愣住了,心说我就念了个id…… 可是转念一想,他真的很久很久没在外人面前提起过余暮的名字或者id了。明明当年一直坚信着我们天下第一好,后来却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冤家。 他看游戏还迟迟没排进去,索性又解释了一下:“都是队友,我们现在……相处挺融洽。” 虽然他这话说的大部分唯粉都不相信,但他们还是非常给正主面子的在直播间里打下 「小灵魂长大了,妈妈好欣慰」 「对,一切以成绩为重,大家齐心协力」 很其乐融融的直播间,没人再吵架了。 许迟觉得自己的粉丝管理行之有效,愉快地点了点头。 然后粉丝就话锋一转 「开个头吧儿子妈妈想看你了」 「老公摄像头开开,求求」 许迟犹豫片刻,还是难得心软听了他们的要求,把摄像头打开了。 他刚对着摄像头挥手随意打了个招呼,直播电脑右下角的小框里就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影。 正带着还有点湿润发尾的余暮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短袖,漂亮的手臂线条和好看的腰腹全都清晰可见。一瞬间,本来就等在他直播间的余暮粉丝和被美色蛊惑的部分许迟粉丝都不约而同地打下 「我草solace,主人级别的,我舔舔舔」 许迟无语凝噎,心想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是儿子宝宝小灵魂,看到余暮你们就叫主人?! 本来应该在摄像头里一晃而过的余暮却四处环视了一眼,然后自然而然地朝许迟走了过来。 许迟心一紧,生怕他凑过来突然亲自己一下,那可就完蛋了,于是赶紧脱口而出 “我在直……” “迟神,衣服还我一下?” 余暮没听他把话说完,一边这么笑着说话,一边勾起了他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解释了一句:“刚洗完澡,有点冷。” 他只觉得这是件小事,拿了衣服就走了。 只留下许迟一个人在直播间,面对正扣出一堆问号的粉丝。 第109章 直播 余暮穿上了那件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外套, 柔软的布料蹭着肌肤,大小正好,还带了点许迟的体温,穿着很舒服。 他把袖口挽起来露出手腕, 在电脑面前坐下, 从桌边上放杂物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黑色抓夹, 把发尾还有些湿润的,略长的头发挽了上去。 058行李收拾得还是很靠谱的, 余暮平常要用到的小东西都放好了,还把他常吃的糖也放进了抽屉。 那盒糖被余暮放在了电脑旁边,甜食会分泌多巴胺, 让大脑反应速度更快,所以平常训练, 他们都会喝有甜度的饮料,或者吃点甜食。 代价就是休息日, 基地健身房里人满为患。 余暮既然回到了俱乐部, 那直播合同也要继续履行。早年他直播间在线贵宾永远遥遥领先, 有时候月末为了时长连播十小时,观众人数都不带少的。 因此直播这事他很熟门熟路,打开直播间的时候还顺便把摄像头也调试好了。 粉丝涌进来时,一直运行流畅的直播平台差点掉线,好在直播间分线多,强制分流后还勉强能正常使用。 这是余暮除了糖果草莓那次之后,三年来第一次正式地用自己的id直播,高能弹幕一个接一个地涌出来, 表达着粉丝的思念。 于是他弯了弯眼角,说:“好久不见。” 「呜呜呜好久不见木木, 想死你了」 「solace选手又重回赛场了!!」 「哥我是你十年老粉啊!!!想死你了!」 「笑了啊啊啊……主人级别的脸……好帅(晕倒)」 余暮对粉丝态度一向很好,不过他平常脸上很少有情绪波动,不论是比赛还是休息期都是如此,和本身性格有关。 粉丝总评价说,他整个人冷静自持如同一个再精妙不过的仪器。所以难得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被剪进直播高能锦集的。 余暮想了想,没直接点进游戏开始巅峰赛,而是先认真看了看迅速刷过去的弹幕,回答问题。 首先看到的肯定是被顶到最上面的打赏弹幕—— “回来是不是来拿冠军的?”余暮念出这个问题,然后用手腕抵着下巴,颇为散漫地说 “我什么时候把目标从冠军上移开过?” 「呜呜呜拿总冠军再淋一次金色雨吧」 「相信你!(超大声)相!信!你!」 “离开赛场这么久会不会不习惯……”余暮思索了片刻,“有一点吧,毕竟反应力不如当年,但赢比赛还是没问题的。” 「今天下午打脸dove超帅的!」 这条弹幕余暮没念出来,只是赞同地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让弹幕疯狂刷了一串哈哈哈。 陆陆续续回答了几个正经关于比赛,直播,合同签约,会不会首发的高能弹幕后,余暮把键盘拉近准备开始进游戏。 但是拜他优秀的动态视力所赐,夹杂在粉丝的欢迎中间的,一句不起眼的普通弹幕也被他捕捉到了。 「hhh这边还在岁月静好,小灵魂那边耳朵都要红了。」 第205章 于是余暮好奇地松开键盘握上鼠标,把直播总平台打开去ob许迟的直播间,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那个弹幕一句 “迟神为什么耳朵红了?” 本来还是正经的欢迎环节迅速在铺天盖地的唯粉震惊和cp粉的狂欢下越走越偏,余暮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直播间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发言,尝试从里面找到答案。 「迟神,衣~服~还~我~一~下」 余暮挑眉,意识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看许迟在直播间里结结巴巴地解释:“之前拿错了,所以……” 昔日能把排到的傻逼队友怼到说不出一句话的soul,在尝试解释无果之后选择了装死,还愤怒地把衣服两个字手动设成了直播间违禁词。 mint在边上围观全程,看着都快被顶上wb热趋的话题,目瞪口呆。 不是,以前soul要和自己配合麦麸的时候,僵硬得跟个木头一样,要mint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kpi。怎么今天和solace短短两句话就能让cp粉达成狂欢,先天麦麸圣体?! mint喃喃自语:“终究是臣妾错付了。” 余暮登进许迟直播间的时候,大大咧咧的高级贵宾「tw-solace」自带金光特效提醒,早年余暮在许迟直播间礼物可没少送,之前一直稳坐榜一,可惜现在不是了。 余暮想了想,打开手机扫码付款,先给许迟扔了一堆「海底星空」「告白气球」「摩天轮之约」的巨额礼物。 「solace老板大气!!」 「谢谢solace老板,老板么么哒」 许迟直播间弹幕在帮他笑嘻嘻地谢礼物,不过本人倒是还在看着乱七八糟的光污染特效发呆,余暮在自己直播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 “怎么不叫你们迟神亲自谢礼物?” 明明在一个训练室偏要让弹幕当信鸽,不过弹幕老师们很给力,跑来跑去不亦乐乎。 「迟神,solace老板让你亲自谢礼物!」 「soul,那个,就是我们想听那个,就是那个!solace老板么么哒那个!」 “……”许迟沉默了半晌,恼羞成怒地把直播间窗口缩小忽视弹幕,欲盖弥彰地把目光转移到旁边电脑的游戏页面,尝试敷衍。 但没办法,solace老板送的告白气球是全屏特效,气球上还能写文字的那种。 「真的不说嘛t^t」 靠…… 许迟咬了咬牙,摘下耳机,偏头让身体探出摄像头的范围,对坐的有点远的余暮喊了一句:“别送了……” 直播间打赏要给一半给平台,再说高级礼物都是上万起送,余暮再这么玩下去,一个月工资都没了。 而余暮歪头冲他笑了一下,愉悦地弯起眼无声开口。 许迟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余暮说的是—— “迟神,我刷的是你的卡。” 开玩笑的。 ……草! 许迟非常不爽地把脸别了回去,高贵冷酷的把原本要说的谢谢solace老板咽了回去,还很不爽地想,今天这破游戏排位怎么这么久?哪天一定要和客服狠狠投诉一下。 「咦,我们小灵魂怎么看起来炸毛了」 「谁逗猫了谁逗猫了!」 「还能有谁,隔壁solace老板呗」 「啊啊啊啊刚刚solace说了什么啊,有没有弹幕老师能读唇语!」 「侧头了没看见呜呜,会不会开玩笑开过头了!豹豹猫猫不要再吵架了,孩子害怕qaq」 就在大家有点慌乱地猜测的时候,余暮慢吞吞笑了一下,关掉了许迟的直播间,切回了天梯巅峰赛。 但他点击取消排位退出登录的动作一气呵成,惹得大家纷纷奇怪地问今天不冲分了吗? “今天不冲大号分,排名够高了。”余暮慢条斯理地在屏幕上输了一串账号id和密码,自然而然地说:“今天换个号打表现分。” 余暮大号在亚服的打野排名常年不掉,而荣耀之澜这个游戏想要冲全服排名也不能只打天梯巅峰赛,还要在排位打一些表现分。 不过排位队友就比天梯巅峰赛队友群魔乱舞多了,只能说单排的话,就算是余暮也很难不翻车。 毕竟一打九这件事,还是很有难度的。 随着加载页面出现,「糖果草莓ovo」的id浮现在屏幕上,余暮丝毫不遮掩一下他拿小号在路人局卖萌的壮举,非常淡定自若地主动扒掉了自己早就已经被扒的马甲。 「不行,虽然知道我哥就是糖果草莓,但是哥你的反差太大,我缓缓」 「就!要!ovo!你们不懂绿茶1的爽点吗!」 「但是木木你要单排吗?要不问问队友有没有也要打表现分的,单排容易遇到奇葩队友……」 余暮轻轻笑了笑,然后说:“当然不单排啊,我要找个大腿抱……让我看看谁靠谱。” 「你这个号是不是没加职业好友,我们帮你看看别的队选手的直播间看谁在打表现分?」 弹幕老师为了余暮操碎了心,但是糖果草莓ovo决定自食其力。余暮拒绝了粉丝的好意,笑眯眯地说:“我们打开亚服榜直接d一个不就好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余暮目标明确动作坚定,先打开了射手排名,然后点进第一名「tw-soul」的头像,选择发送好友申请。 「对方拒绝添加好友」 …… 余暮申请未半而中道被拒,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这个号只加了许迟那个x的小号,忘记职业选手大号一般不开放好友位了。 第206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完了糖果完了草莓,你的大腿没有咯」 余暮撑着脸说:“怎么办,没人带我,我不敢一个人排位。” 「你敢不敢申请一下第二的好友呢木木」 「余·全球总冠军·fmvp·不敢一个人排位·暮,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余暮歪了歪头,道 “你们再帮我去soul直播间传个信,就说让他开放一下好友申请,有急事。” 弹幕老师嘻嘻哈哈地走了,还很贴心地在许迟那里添油加醋 「soul!想听solace离开三年重生归来的复仇计划吗?打开你的好友位,聆听他的故事!」 许迟:余暮的粉丝真是粉随正主满嘴跑火车。 不过他沉默了片刻,虽然没说好,但还是开放了好友申请。 「您收到一条来自:糖果草莓ovo的好友申请」 许迟挪动鼠标点开信息,那句话是 糖果草莓ovo:「哥哥,菜菜,带带^o^」 第110章 情侣头像 许迟愣了一下, 毕竟现在余暮就坐在他一偏头就能看到的地方,那人许久没剪导致有点长的头发被发夹随意地别了上去,但还是有丝丝缕缕落下来,衬出他流畅分明的面部轮廓。 很好看, 也很有攻击性。特别是余暮的眼睛, 出神盯着什么东西的时候, 总是冰冷而又富有压迫感。 而现在他正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打着字。同一时间, 许迟这边又蹦出来一条信息 「如果哥哥不带我的话,我一个人单排也没问题的t^t,就算别人欺负我, 我也不会害怕」 发完这条信息的时候余暮还微微笑了一下,许迟看完了全过程, 心想余暮到底是点了什么奇怪的技能点,能用“主人级别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讲话。 他想得出神了点, 余暮那边等不到他的回应, 奇怪地往这边看了看, 然后了然的继续打字 糖果草莓ovo:「哥哥别看我了,我会害羞的qaq」 许迟回神,没忍住磨了磨牙,飞速点了同意好友申请,生怕余暮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让两个人齐齐被运营请过去喝茶。 余暮直播间里,听取嗑声一片。 「刚来,请问我是走错直播间了吗?这是什么钓鱼主播的擦边直播吗」 「不忍直视……木木告诉妈妈这三年你经历了什么, 我的木头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欲言又止)木头开屏了吗……太可怕了」 「嗑到他们俩真是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tw-mint 不好意思,跑路猫薄荷cp了。我们余神轻松一卖, 同人女幸福一生」 而许迟那边的粉丝,看着直播间镜头里偏过头盯着人半天的soul,纷纷很给面子地表示 「没事的小灵魂,我们懂,你刚刚没在看余神」 「对,明明看的就是糖果草莓,和solace有什么关系!」 只能说粉丝为了许迟不把solace和余暮也手动设成直播间违禁词,很是耗费了一番苦心。 只能说还好许迟现在没看弹幕。 同意申请之后许迟退出天梯巅峰赛页面,接受了糖果草莓ovo的组队邀请,和余暮一起在房间内点击开始排位。 然后余暮排到一半,又点了取消。 「?」许迟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问号。 「你要不要换个头像」余暮这么回。 许迟的头像是mint在基地养的陨石边牧,十分帅气,当然也是他和mint的cp“猫薄荷”的糖点之一。 「换成什么」许迟有点疑惑地问。 「动漫黑白网络男神图,这样我们就是情侣头像了」 余暮那个粉红色少女头像无辜地闪了闪,虽然打的是文字,但是许迟都能想象得出来他的语气。 许迟面无表情地把头像改成了系统自带,然后恶狠狠地重新点了下排位键。 余暮缓缓勾了勾唇。 荣耀之澜里,职业选手的官方账号是可以选择在排位的时候关掉官方认证,显示账号本来id的。 既然是普通排位,许迟就关掉了tw-soul的职业标,显示了他那个酷酷的单字id,迟。 「也是给我们迟哥带上妹了」 「比网络男神迟哥本人还高的妹妹吗hhhhh」 三排玩家会匹配双排和单排,一进游戏,剩下三个队友头像名字都是一个系列的,一看就是上分车队。 发现有妹妹,一楼孔雀开屏似的轮流展示着自己不同射手的分区荣誉标,然后对余暮说 「三楼妹妹,你选个小鸟挂我头上,保证不会输」 他说的小鸟全名叫艾黎,是低端局或者带妹局常见的软辅,没有操作难度,挂在角色头上当摆件,时不时按个技能就行。 余暮可怜兮兮地回:「可是我只想辅助迟哥」 他手在键盘上敲了敲 「哥哥,你想让我玩什么?」 他问的是许迟。 「别啊妹妹,我玩射手你跟我,我很强的!」 一楼还在勤勤恳恳地推销自己:「我真是大腿!」 真正的大腿许迟一句话都不说地展示出了自己高贵的亚服排名,并且对委委屈屈的余暮说 「玩你的塞拉菲娜去」 「好吧qaq」 于是三位路人玩家惊恐地看着软妹选定了这个公认难玩的手法打野,并且展示出了自己连胜17把的逆天战绩。 第207章 这成功地让一楼哥自己锁下了小鸟,实在是为了上分能屈能伸。 还补充了一句 「妹妹,我草,你是杀人魔啊」 余暮直播间弹幕笑疯了 「哈哈哈哈神tm杀人魔,我服了!」 「迟神,一个平常能不晒标就不晒标的低调男人,为了我们糖果草莓都晒多少次了?」 迅速推完这把后两人又进了下一把,但下一把居然也如出一辙。一看到余暮的软萌id和粉色头像,玩家们纷纷表示——妹妹跟我。 直到又一把打完,在余暮迅速点进继续排位时,许迟却主动取消了。 「怎么了?」余暮这么问。 「……」许迟沉默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在键盘上打下 「头像,换哪个?」 余暮在电脑前轻笑一声,像逗猫一样慢条斯理地问 「你说什么头像呀哥哥?」 许迟的手在键盘上停滞了一秒,本来想说,像情侣头像的那个,可是又实在打不出来,最后只能悻悻地打下 「算了」 余暮忍着笑,打开和许迟的聊天小框,发了一张动漫黑白头像过去。 「这个就是和我的情侣头像哦哥哥,请查收^_^」 许迟迅速换上那个头像,然后自欺欺人地飞速点开了下一把,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果然成效显著,一看到他们俩那个情侣头像就知道这两人是来双排的,没人对余暮说妹妹跟我了,只有人礼貌地问 「射手,能让你女朋友来帮我一下吗?」 许迟秒回「这不是我女朋友!」 「哦哦,不好意思,能让你老婆来帮我一下吗?」 「也不是我老婆……算了,你能自己问他吗??我们没关系!」 许迟抓狂,许迟愤怒,许迟恶狠狠地喝了一口水,心想这些人真是眼瞎。 他趁马上要点破水晶的空当,打开自己直播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上面弹幕都是 「不是老婆呀,我们solace怎么会是老婆呢?明明就是soul的老公^_^」 「虽然我们用情侣头像一起双排,但是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小灵魂,你们家糖果草莓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哦」 许迟一看游戏,许迟正趁着退出对局的空隙在公屏解释 「不是女朋友,硬要说的话,也只能叫男朋友」 这话说得好像只是余暮在解释自己的性别,可是落在许迟眼里,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啪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差点把桌上的水杯都弄倒,搞的旁边在认真冲分的enola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吐槽道 “soul,你今晚打游戏怎么这么暴躁?又是坐立不安,又是捶键盘的,到底是遇上什么人了?” 许迟有苦难言,他总不能说是遇上余暮不要命地在那撩人了吧,只能扯了扯嘴角应付地说:“没事。” “你看你”,lark也补充,“这气得脸和耳朵都红了,这么过分吗?” 许迟:…… 他愤怒地关掉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播间,然后坐回椅子上,有点呆呆的用放在旁边的冰水冰了冰脸颊。 好烫。 许迟想,余暮是说男朋友了吗? 这么想着,他突然连手往哪里放都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移动鼠标点开了糖果草莓的头像,然后就看到了余暮的历史战绩。 除了今天晚上的双排,前面就是巅峰赛撞车的那一把,然后是一串漂亮的连胜纪录。 可是许迟职业选手的敏锐嗅觉,突然让他意识到了余暮战绩某个地方的不对劲。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点开自己的账号,去翻那一天自己的上分记录。 然后他发现,在撞车之前的每一把,余暮游戏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都和自己一样的…… 好像,是特意为他打了一整晚一样。 / 余暮直播间又多了不少从许迟那里跑过来的粉丝,他们纷纷在屏幕上敲下 「solace!你们家soul害羞到下播啦!!」 「报,根据我探测的视野来看,soul选手脸红了!」 「solace,平平无奇撩人小能手」 「不不不,我们木木平常还是很正经的,一定都是糖果草莓的错,嗯!」 「好吧,溺爱一下楼上,都是糖果草莓的错!」 看到这些弹幕后,余暮思考了一下,说:“今天先不播了,很感谢大家来看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许,这个赛季,tw一定会再一次拿到冠军。” 「好的!相信你呀!tw一定会赢的!」 「这么早下播是有什么事吗?没耽误时间吧?」 余暮退出直播间的时候,看到这条弹幕,然后垂下眼帘,慢吞吞地笑了一下,说 “真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那就是,把我们家射手哄好。” 他关掉摄像头,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正低着头的许迟身边,伸手揉了揉人的后颈,小声问:“迟神,我跟你这样开玩笑,你生气了吗?” 许迟没说话。 余暮有些奇怪地弯腰,在方寸空间里,几乎是把许迟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流泻下一片有些暧昧的阴影。 从他这个角度去看,许迟脖颈至前胸的白皙肌肤一览无余,锁骨缘边挺拔漂亮,十分招人。 于是余暮伸手去抵许迟的脸颊,他的腕骨就正好压在许迟的锁骨上,蹭出一点红痕 第208章 他让许迟看向自己,却发现许迟眼里好像有点水光一闪而过。 余暮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所以轻声问:“我让你不开心了么?” 许迟抿着唇摇头,然后在这个算是大庭广众的空间里,轻轻碰了碰余暮的唇,留下一个温柔地亲吻。 第111章 冰块 余暮垂眸去看许迟, 他长睫微敛,分明如漆星的瞳孔里封着浅浅的笑意,于是冲淡了原本那点冷淡的意味。 余暮声音含着笑,拢着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戏谑, 他说:“迟神,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今天胆子怎么这么大?” 幸好刚刚许迟那个吻一触即分,他又被余暮拢在怀里, 而一心上分的队友暂且没工夫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 不过总不能维持这个奇怪的姿势太久,哪有人在训练室里这么……拉拉扯扯的。 许迟有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装的四平八稳地嗯了一声, 用一副淡定的面孔说:“想亲就亲了,你管我?” “哥哥带我上分, 应该的。”余暮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道,随即却又叹了一口气 “世界上能让我没办法专心训练的事情没几件……迟神不愧是第一射手, gank人的本事一流啊。” 他微凉的手指碰了碰许迟发红的耳垂, 无奈地笑了一下, 然后转身离开,走回电脑前,继续在天梯巅峰赛里冲分。 tw-solace的账号在高端局里一杀再杀,状态依旧稳定。但是难得的,许迟看见余暮去茶水间给水杯里加了几次冰。 甚至在飞速按键盘技能的同时,余暮还把含在舌尖的冰块当糖一样咬碎然后轻轻咽下,喉结滚动,手在键盘上翻飞, 收割人头更加凶残。 许迟……许迟顿觉不妙。 余暮这人总是被说像冰一样,极端冷静不带情绪, 赛前放狠话的时候,无论对面说得多过分多搞心态,他都能当没听见。 现在余暮这个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的眼神,如同捕食者磨牙利爪,准备稍做蛰伏后,一口吞下猎物。 许迟收回目光,他还做不到像余暮一样可以马上调整状态投入训练。许迟先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才继续专心致志地训练。 可是还没打几把,许迟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有些烦躁地把手机翻过去拒接电话,但是对方挂断之后一个接一个地打,没办法,许迟只好瞄了一眼来电显示。 来电人叫柳林,她……是许迟名义上的母亲,许寅的妻子。 许迟起身走出训练室,在茶水间里接通了电话。 “柳姨。”许迟低声问:“有什么事?” 那天被余暮带出许家之后,再也没人来打扰过他,也没有在他的事业上给他使绊子。 这样挺好的。许迟觉得,他们肯定也不想承认有个离经叛道不务正业的许家人,两方谁也不打扰谁。 所以今天柳林打电话过来,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电话那头,穿着旗袍披着白色披肩的美艳妇人靠在别墅的栏杆上,看着沙发上被一群人围着的,呼吸逐渐微弱的许寅,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 “我打这通电话是想告诉你,你爸要死了。” 许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扯了扯唇角,然后应了一声:“他应该也活够了吧。” 柳林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说:“看他那样,估计还不想死,不过又有什么用,这种事谁能改变呢?” 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披肩上水滑的狐毛,说:“我只是告诉你,自从当时你那个……队长,男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关系的男人,向你父亲买了你之后,你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遗产,自然也没你的份。” 柳林顿了顿,缓声道: “别觉得我们这样很绝情,虽然我一直不大看得上你,但不卷进这个烂摊子,对你来说一定是件好事。” 说完这段话后,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当然,在法律意义上你们仍然是父子,如果你硬要来分一杯羹,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漂亮的女人对丈夫的死没有任何感受,不如说,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在乎谁的生死。 她发现许迟没有回答,于是淡淡地说:“没事的话,言尽于此……” “等一下。”许迟靠在茶水间的长桌边上,尖锐的桌角磨到了他的腰侧,但他却置若罔闻,而是抓住了柳林的话中,他根本不理解的那部分 “什么叫向我父亲买了我?” 柳林挑眉,反问:“哦?你不知道?他没和你说过吗?” “那天他从宴会上把你带走,可是付了一大笔钱。此后每一年,都会按时打到许家账上来,意思是,补偿你能为许家创造的价值。” “不然你以为许寅会放过你?当然,你尚且能用这种方式离开,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幸运。” 柳林讲完,也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了,直截了当地挂掉了电话,从旋转楼梯上步态优雅地款款而下。 而许迟立在原地,一时间还没消化过来这个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不是没猜过,余暮当时把他带走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尚且天真莽撞,连未来都不清不楚的少年做到这种地步? 茶水间的灯为了节能,如果一直开着又没有响动就会自动关掉。许迟久久停在原地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四周陡然暗了下来,陷入了一片寂静夜色。 第209章 突然没关严的门里走进来一个人,动作很轻,他先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原本开着的开关被关上,于是灯并没有亮。 但是已经走到冰箱门口的人也懒得再折回去开灯了,径直拉开了冰箱的冰格,要从里面往杯子里加冰块。 然后他看见了一直沉默不语立在旁边的许迟。 余暮愣了愣,往前走了两步,想问他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却被横过来的桌子撞到了,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弯了弯腰。 而许迟好像被这一声唤醒了,匆匆忙忙地想去扶他,结果自己绕过来的时候也被狠狠蹭了一下。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半开的冰箱门透出柔和的光在地上,他们彼此相对蹲下身,总算能看见对方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余暮把手中的水杯放在地上,问他:“怎么了?” 许迟摇了摇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浅薄的暖光把他眼前的刘海染出温柔的颜色,许迟眼睛弯成两瓣浅浅的弧,但是其实并没有带笑。 余暮偏头思考了一下,说:“比你以为的要早。” 也比余暮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要早。 他忽想起许迟年少时期的那些捉摸不定的举动和冠以青涩单纯之名的越界行为,那些很美好,能让无趣的任务生活多点色彩。 可是真正惹得人心怦然漏拍的,是少年为了站在他身边拿下的一个又一个mvp,是没日没夜地训练,直到最后在全世界所有人的见证下,和自己一起捧起代表荣誉的金色奖杯。 骄傲,任性,又坚定地选择自己,什么也不能改变。 像一团火,让余暮这片冰封多年的湖水,开始沸腾。 余暮忽然抬起手,摩挲了一下许迟的眼角,然后无可奈何的说:“怎么这么爱哭?” 许迟感受着脸上一冰凉的潮湿,小声说 “对不起,和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我其实……”许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为什么要向我说对不起?你很好,许迟。”余暮笑了一下:“错过这么久,是我的问题。” 是我没有一开始就认清我的心……所幸现在还不晚。 “不是的……”许迟摇头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把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余暮,我是因为你才决定去打职业的,也是因为你,我才能有走下去的机会。” 他只觉得酸涩又难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握住了。那些过去的怨怼全部化成了心中隐隐的疼痛,让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把我照顾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为什么要被粉丝误会,为什么要让我觉得你不好,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许迟哽咽着说:“你太过分了,余暮。”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余暮,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你只需要在高处等我就好了,我会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从今以后,你都只要等我就好。” 余暮攥住许迟的手,突然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问:“迟神,知道为什么我要加冰块么?” 许迟顿了一下,好像莫名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余暮另一只手抬腕招了招,示意他往自己这边靠。许迟犹豫了一下,然后往前蹭了蹭,被余暮轻轻揽入怀中。 余暮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游移过许迟的脊背,右手握着他的手腕往怀里压了压。冰凉指尖轻轻触碰着许迟的耳骨后的小痣,令那块原本温热的皮肤,仿佛被余暮微凉的指温所灼伤似的,慢慢升起红晕。 “怎么这么烫。”余暮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然后松开手,从地上放满了冰块的杯子里拿出一颗塞进了许迟齿间,低声诱哄。 “含住,小迟乖。” 余暮揉了揉他的后颈,微微让他抬起头,然后自己垂眸吻了上去。 这个吻吻得很深,冰凉的冰块刺激着口腔,让许迟有点含不住地张开唇,但是换来的不是冰块的消融,而是余暮嚣张地更进一步。 半晌,许迟唇角流下一点难言的水渍,然后呜咽一声,又被余暮全数堵住。 余暮伸手把已经腿软了的许迟抱进怀里,然后起身,从黑暗的茶水间里离开,缓缓步向二楼房间。 明亮的光线刺激着许迟的眼睛,又被余暮曲起的手指轻轻挡住。他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余暮那放满了一杯冰的水杯,然后他听见自己靠着的人轻轻笑了一下 “我觉得今晚我们可以请个假……第一天训练,我想经理不会不同意的。” “其实冰块也可以有别的玩法,迟神,要不要和我一起研究一下?” 他抱着许迟走回房间,眼里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而被掩上的门扉并未关严,走廊上的光线透过门缝,在昏暗的地板上拉出一条不甚明亮的直线,透出淅淅沥沥的,无边暧昧的水色。 第112章 冠军与尾声 今天的训练终于结束。深夜12点, mint和enola优哉游哉地上楼梯走回房间,一边走一边聊:“怎么solace和soul一起出去之后就请假了?他们俩又神神秘秘地干什么去了?” enola摊开手笑嘻嘻地说:“说不定是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这谁知道。” 第210章 mint撞了他一下,两个人傻乐着踏上二楼走廊, 看见余暮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enola不确定地问。 在荣耀之澜里, 每一个游戏阶段都有不同的背景音。更别说可能还有敌人隐蔽在草丛里无法遮盖的被动技能音效。因此, 每一个职业选手的听力,视力和反应力都百里挑一。 他们看向彼此, 刚刚那一瞬间他们好像都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响,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lark上楼的声音吧?”最后是mint这么说着, 和enola道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一墙之隔的余神的房间里, 一向拽天拽地谁也管不住的许迟,正被余暮抵在墙边上轻吻。 他整个人都陷于冰火两重天的快感中, 舒服得难耐地闷哼, 只能用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搂着余暮苍白的脊背。 余暮分开一点, 低声说了一句:“再哭就要被听到了,迟神。” 许迟刚刚才被余暮扔进浴缸里洗完了澡,当时两个人舒舒服服地泡在浴缸里,许迟虽然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但还是哼哼唧唧地蹭了蹭余暮正好落在锁骨那里的长发。 余暮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旋,说:“刚刚那样可以么?” 许迟没说话,半晌像才缓过来一样,偏过头把脸埋在余暮颈边, 然后慢慢地说 “我18岁的时候就愿意了……哥哥。” 这些答案余暮其实根本不用问,许迟的回答不会不笃定。 他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是为了余暮, 少年时期埋藏在心里的执念,是不会随着时间更改的。 接吻也好,更亲密的接触也好,许迟都心甘情愿。 沐浴露在水中制造的小气泡摇摇欲坠地破裂开,萦绕在鼻尖。然后被每一寸都紧贴的肌肤蒸出暧昧的芬芳,变成最好的催情剂。 余暮低笑一声,把许迟用浴巾裹起来,然后说:“大家都说迟神是抗压型进攻射,可是今天你的耐力是不是不够好?” “嗯……?”许迟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然后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开口:“余暮,哥哥,队长,不行了,我……” “喊错了。”余暮笑着说,“现在你才是队长,小迟”。 他把人困在墙边,再次发挥了自己作为联盟第一打野的,攻城略地,把猎物吞吃入腹的能力。 许迟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到后面还要嘴硬说其实也还撑得住。余暮倒也没放过他,一点一点地磋磨,直到人忍不住求饶。 最后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许迟困倦地搂着余暮的后颈慢慢闭上眼,但是在完全合上的那一瞬间又忍不住睁开,把眼前人仔仔细细地再打量了一遍。 他茶色的双瞳与余暮漂亮的眼睛对视,像浅色琥珀里凝出来了一片风雪。 而此时,雪停了。 余暮笑着说:“睡吧,醒过来的时候,我也会在的。” / enola噔噔噔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然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之后,又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跑了回去。 “跑什么。”许迟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你也才起吗?”enola从楼梯上探出个头,奇怪地问:“十点了诶?!就算是转会期你这个时候应该也坐在训练室了吧?” mint从楼梯下经过,用一种哪里来的妖怪夺了我队长的舍的眼神盯着许迟。 许迟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色,看起来是熬夜没睡着的样子,他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半靠着玩手机,有点坐没坐相的意味。 “队长,我就说我们昨天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mint眯起眼,笃定地说:“你昨晚是不是和余神……” “什么昨晚?!”许迟看起来反应很大,这就更加印证了mint心里的猜想。 他一伸手指向许迟,得意扬扬地说:“你昨晚……其实是在和余神偷偷交流战术吧?!” 许迟翻了个白眼,长舒一口气,躺回了沙发上,他嗤笑一声,懒得把眼神分给这两活宝。 这时候,余暮和战队经理从一旁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只见余暮随意地拿着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战队经理就毕恭毕敬地带着文件回去复命了。 许迟看到这一幕,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瞬间坐了起来问余暮:“你,现在是正式首发了?” 余暮慢吞吞地笑了一下,在他身边缓缓坐下,然后摇了摇头。 许迟起身狠厉道:“我去和他们谈……余暮?” 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就被余暮抓住了手腕,然后那人再顺势拉下,让许迟正好跌坐在了自己的怀里。 enola咽了咽口水,心想怪不得他们俩就重新在一起磨合了两天,cp粉就能把超话干到电竞圈第一。 实在是,直男想不出来的坐姿。 余暮像逗猫一样笑眯眯地伸手撸了撸许迟的下巴,然后说:“不仅仅是大名单,我现在还是俱乐部股权人之一……队长,以后你就得叫我老板了。” 他俯身在许迟耳边,用气音说:“可以给老板潜规则吗?” “最近俱乐部确实有转让股权的想法,但也不是笔小数字,余暮你……”许迟抿唇,声音低了下来:“你好歹先和我说一下啊。” 别让我觉得帮不上忙。 “已经和你说过了。”余暮纤长的指尖从口袋里夹出一张薄薄的信用卡,慢条斯理地从许迟的胯骨一路摩挲往下,把卡塞到了他的牛仔裤口袋里。 第211章 他靠在许迟肩窝里,眯起眼笑了一下,说:“我花的是你的钱啊,迟神。” “拿到冠军的那一天,再全数还给你。” “行吗?” 许迟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说:“行。” / 2024年11月25日,twlight-暮光战队和new star-新星战队登上荣耀之澜亚服秋季赛总决赛的赛场,争夺明年春季世界赛的出线名额。 tw战队的所有成员从场馆门扉走进休息室,在那里进行最后的热身。 余暮照例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两罐冰饮料,把一瓶递给许迟,然后同他在无人的角落里,接了一个短暂的,给予彼此信心的吻。 主持人宣布他们上场的时候,五个人从休息室里鱼贯而出,迈向盛大的舞台。余暮从台下的楼梯拾级而上,走到最后一格的时候突然勾唇笑了一下,难得有几分孩子气地跳了上去,惹起全场一片惊呼。 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他们的身上,台下灯牌亮起一片连绵的,昏黄的海。有写着soul和solace天下无敌的,有说tw射辅联动谁出其右的,还有说enola中单法王,lark最佳边路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余暮和许迟的名字总是挨在一起。 身后的大屏幕放着这一赛季他们的纪录片,从一片混沌的赛季初始,到余暮回归,tw开始势不可挡。 他们赢下了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最终走到了这里。 被高台拱卫着的金色奖杯就立在最中央,而天花板上的金色雨正蓄势待发,准备把这最高的荣誉落满胜者的肩头。 这一切都离他们那么近,却也离得那么远。 远到余暮和许迟,花了三年才重新走到这里。 不过现在,所有的荣誉都唾手可得。 主持人笑着问余暮,说:“tw总决赛的赛前狠话环节一向是给soul的,但是既然solace这个赛季回归,那有没有什么想对对手说的?” 余暮想了想,带着笑意开口:“不知道啊,我只是一个单纯无辜的糖果草莓。不过有迟神带我,我应该能再拿几个冠军,让大家知道谁才是第一打野吧?” 大家都笑了,粉丝挥舞起灯牌,目送他们走向比赛席。 许迟同他一起转身,余暮微长的头发扫过他的耳尖,带起一片酥麻。而他的手指只要微微抬起,便能牵住余暮的手。 心跳声在耳边太过清晰,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源于无与伦比的,想赢的欲望。 许迟向前两步,轻轻抓住了余暮的衣角。 于是余暮笑着回头看他。 许迟也笑了,他踮起脚,在余暮耳边说:“这把,一定带你杀出重围。” 058升到高处,远远地看着台上的余暮。他正脱下队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把袖口一点点挽起,不让任何外部阻碍影响他在赛场上的精准发挥。 椅背后,是无数长枪短炮的镜头。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个少年,他尚且年轻,可经历了太多,已经成为了赛场上所有选手的噩梦。 许迟同他站在一起,都还是少年意气的初见模样。他们肩靠着肩站在已经亮起的tw的队标下,高挑的身形仿佛撑起了过往和未来所有的荣誉。 在千万人喧嚣的场馆里,他们如同很多年以前那样,安静地对视着。 然后动作默契的同时拉开椅子坐下,开始调试外设。 058仿佛能看到金色雨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们踏上舞台那一刻,余暮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是058大概知道他会怎么选。 他问宿主,你会留下来吗? 余暮说:“我还有很多场比赛要陪他一起赢。” 这一次,058好像懂了什么,他没有再劝余暮,而是带走了一片场馆上空的金色雨。 他知道余暮一定会赢。 就在他的身影渐渐没入时空虫洞的那一刻,余暮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天空。 后来这张图被粉丝抓拍成了一张神图,配文是 「比赛还没开始之前,我就知道这场金色雨会为我而下」 不过只有余暮自己知道,他是在遥遥地望向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朋友。 以后一定还会以另一种方式见到的,余暮确信。 而现在,他会和许迟一起走向最高的舞台。 第113章 引导发情 时空管理局总局, 最高执行室。 一颗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着头的白色小光球飘浮在空中,可怜兮兮地把反派部最后一位成员余暮的辞职报告交了上去。 坐在椅子上的人伸手接过报告,挑眉看了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反派的所有员工都辞职了?” 主神叹了口气,幽幽道:“本来还有个临时加塞的反派任务需要你们去执行, 现在人都走了, 谁来处理?” 058一句话都不敢接, 只能轻轻挥了挥自己的小翅膀。 “为什么放他们走?”主神的语气喜怒不明,让058只能实话实说。 “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拥有了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我没办法拒绝他们的请求……我们也不是那种扣压员工的部门嘛!” 他给主神戴了顶高帽,尝试蒙混过关。 见主神不回答, 他又小声说:“况且,我们是朋友, 我也希望他们幸福。” 没想到主神却笑了出来,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058, 然后问道:“所以, 你现在懂了人类的感情吗?” 第212章 小光球转了转, 显然是摇头没懂的意思。 主神思索了一会,朝058露出了有几分戏谑的神色 “你也不想努力了一年才得到的优秀部门荣誉被剥夺吧?” 不!想! 058虽然现在是个球,但是球也有自己坚定的眼神,他一定要捍卫反派部的光荣,保住部门所有人的kpi! 于是主神握住这颗小光球,缓缓开口:“特批编号a058号系统独立前往099号小世界参加任务,任务情况已经输送到你的系统里,你可以立马出发了。” “对了……”主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巧克力色的发夹, 递给058:“这是你原来那位邪神员工顾临州留下的礼物,我改造了一下, 希望你喜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关于099号小世界的大致情况已经传输到了058的系统硬盘中,而058马上被时空虫洞席卷,消失在了最高执行室里。 主神看着面前的虚拟屏幕,敛眸道:“费了这么大功夫想要弄懂人类的情感,希望你能带给我最后的结论,058。” “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林邬。” / 058从床上醒来。 他仿佛蓦地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大汗淋漓,连手指都不听使唤,还在微微颤抖。过长的银灰色发丝散漫地掩过他领口大开的黑色睡衣,留下湿透的汗痕。 现在叫林邬的青年愣了愣,目光投向了床尾巨大的,看起来不像是有正经用处的穿衣镜上。 镜子里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淡色的瞳孔有种透若琉璃的冷淡,微微弯起的眼尾在垂眼看人的时候格外有压迫感—— 此时他就这样偏过头,打量着在床角缩成一团的,瑟瑟发抖的男孩。 把人又吓得一哆嗦,差点哭出来。 林邬顿了顿,有点不太熟练地笑了一下。 他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格外迷惑人,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有点像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带着让人心安的意味。 他看着发抖的男孩稍微平缓下来的呼吸,碰了碰自己的脸。 做人也不难嘛……林邬给自己打气。 但是事不如人愿,下一秒,那个男孩整个人面色酡红,发出了喝醉了的嘤咛,伸出手,艰难地向林邬这里爬过来。 他身上本就质量不太好的衣服被汗浸湿,此时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林邬察觉到房间里开始弥漫一股腻人的香味,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倒大霉了。 做人不难,但做任务很难。 在他还是个系统的时候,就迅速接收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 这是一个abo世界。 alpha和omega是数量最稀少的人群,他们通常都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彼此相互结合,也能诞下更优秀的后代。 为了能让他们择优匹配,人体的本能诞生出了发情期和易感期,还有信息素和腺体。 契合度越高,对于这一切的相互影响程度越深。 而林邬是beta,这是个世界占比89%的,平平无奇普通人。 不会被任何欲望所影响。 这也是他希望的。 他曾经作为一个系统,本质上拥有极度的理性,如果要被人类的本能所驱使,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不是林邬对alpha和omega有什么偏见,而是这个世界就是围绕着主角时深这个alpha的爱恨情仇展开的。 时深,一个alpha中的异类。他先天腺体残缺无法散发信息素,也就是说,他没办法解决omega的发情期,但自己的易感期却仍然存在,且无法被抚慰。 说得好听点是性冷淡,说得不好听点就是…… 还好有一天,他遇见了和他百分百契合的omega,白落黎。 白落黎温柔善良,给予性格阴郁的时深爱抚关照,一直鼓励他,陪伴他走上人生巅峰。 但是事情的发展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这期间他们分分合合,你追我逃,强取豪夺虐恋情深……来来回回拉扯了十多年。 林邬现在要执行的反派任务,就是把已经接触过,并且测出来是百分百契合度的白落黎和时深拆散,做他们爱情路上的第一只拦路虎。 因为主神是破例把他投放到这个世界来的,世界意识要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补充动机,还有性格设定…… 这一设定,就设定成林邬强压着处于发情期的白落黎回自己公寓,预谋不轨了。 林邬心想,我现在是终于能够体会到宿主们曾经的无奈感了。 任谁一睁眼发现自己衣服都没穿,还和一个处在发情期的omega待在床上,都会沉默的好吗?! 此时,白落黎已经因为发情期起了高热,整个人在床上无助地呻/吟和扭动。 林邬忙不迭下床,先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皮筋把散开的头发扎好,然后再用被子裹着白落黎把他扔进了浴室的浴缸。 没有alpha的信息素抚慰,又没有体/液安抚的omega在这种状况下是非常难熬的,隔着浴室的玻璃门,林邬都能听到白落黎的哭泣声。 换了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会对一个这样楚楚可怜的omega有怜惜之心。 但是林邬正拿着手机坐在床上迅速搜索路遇陌生omega发情应该怎么帮忙的,急救小知识。 没办法,他现在不是系统了,这种需要联网搜索的缓慢信息获取方式,还让人怪不习惯的。 第213章 就在他查到要打急救电话和要叫抑制剂紧急外送上门的时候,手机突然打进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邬想也没想点了接通,然后切屏出去研究怎么叫抑制剂上门。 从听筒那边传出来的声线低沉又分明,十分抓耳。声音有几分喑哑,能听出来有些许疲惫,却还带着愠怒。 那个人低声道:“你要什么,开价吧。” 林邬恍惚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这是主角时深的声音。 这么快就查到了吗? 林邬没忍住问:“才刚刚匹配到百分百的omega,就这么上心?” 他纯粹是好奇,想问就问了,和之前做系统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这话落在时深耳朵里,就别有一番意味。 青年清脆的声音带了点漫不经心,好像是在调侃和讥讽。 他垂下眼,没什么感情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要什么?” 绑架白落黎又这么和他讲话,那看来一定是针对时深本人了。 不管他要什么,时深都能给得起。 只是他给出的东西别人有没有命拿,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邬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白落黎的发情期实在是很麻烦,甜腻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让林邬闻着就有点难受。 钱什么的根本不在林邬的考虑范围内,他想要的只是执行任务,把白落黎从时深身边抢走,并且在这个抢的过程中,要打击到主角时深。 看过世界本来的剧情,林邬深刻的认识到,强取豪夺是没用的。 他要让白落黎在这个阶段觉得自己比时深好才行。 所以他至少得经常待在两位主角身边,并且他先要知道,自己和时深比有什么优势和缺点。 于是在时深听来,林邬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开口,笃定地说:“我要你。” 时深缓缓抬眼。 半晌,那个人又悠悠接了一句:“我要你来见我,现在马上。” “只要你,别人都不行。”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 林邬觉得自己的思路非常正确,并且,为了防止时深带人过来找麻烦而补上的要求,也非常完美。 那家伙把他的电话地址都查透了,还好自己什么也没做,不然…… 他挂断电话后赶紧叫了抑制剂上门,然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等人。 当然,等人的时候也不忘把他大大咧咧敞开的黑色丝绸睡衣扣好。 还好白落黎刚刚应该不太清醒,不然林邬还怪不好意思的。 顾临州送的那个发夹他口袋里静静地躺着,林邬把它拿出来,左翻翻又看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更不用提还被主神改造过了。 现在房间里,白落黎的信息素浓度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阈值,就连林邬这个beta闻起来,都感觉有种香水喷过头的眩晕感。 好在门被敲响了,林邬长出一口气,心想送抑制剂的终于来了。 他把发夹放回口袋里,赶紧跑过去开门,结果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他对上了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 那人的脸苍白到有些病态,黑色衬衣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走廊灯明灭一瞬,于是他漆黑如泼墨般的狭长眸底,好似伸展出一张巨大的蛛网,把和他对视的林邬笼罩进去,死死缠住。 危险……但是又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林邬沉默了一瞬。刚刚和白落黎几乎是极其暧昧地躺在同一张床上,他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可是眼前这个人很特殊,对视的时候,林邬感觉自己的心终于轻轻跳了跳,有了做人的实感。 人会对自己喜欢的物品抱有欣赏的情感,现在这种情感林邬感受到了,他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体现在他脸上的,就是轻轻带起的笑意。 他说:“时深,你来了。” 时深抬眼盯住他,眼前人淡色的瞳孔和睫毛同散落在眼前的浅色发丝混在一起,只能看清眼里带了点微微的笑意。 他的五官非常漂亮,从深陷眼窝一路转折到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的下颌骨看上去很有混血的异族美感。 他好像比时深这个alpha还要高上一点点,略微有些湿润的睡衣和长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人看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时深缓缓问:“白落黎呢。” “放心,我没动他。” 林邬笑了笑,揽住时深的手,想让他亲自去看白落黎现在的情况,可他没想到时深比他想的要单薄得多,明明没用什么力气,那人却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靠在了林邬怀里。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于是房间里信息素的味道更加明显,还好时深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居然能隐隐约约驱散过分的甜腻。 林邬好奇地低头,时深被头发遮盖住的后颈似乎扣着黑色的颈环,他用手勾了勾,发现不是错觉。 颈环很紧,把林邬的指尖同时深的后颈绑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动作就会磨蹭到,直到触碰到一点格外柔软的肌肤,林邬这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这可是腺体,碰这里对alpha来说这也太不礼貌了,但是为什么时深一点都不反抗? 然后林邬心想,坏了。 虽然时深信息素受损,但他是能被omega挑起发情期和易感期的。 果不其然,被他单手搂着的男人并不是不想反抗,也不是瘦弱到碰一下就站不稳——他只是被房间里白落黎这个百分百契合的omega的信息素,引导发情了。 第214章 他本来应该在察觉到不对的那一瞬间马上逃离……可是和他百分百契合的omega还在房里,而林邬这个人太奇怪了,让他莫名有探究的欲望。 可他毕竟不是个正经alpha,没控制好信息素对于自己的影响,才造就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时深现在非常想咬住什么东西,作为alpha,与生俱来的狩猎欲望让他长出了方便咬住omega腺体的尖牙。时深攀住林邬的肩,下一刻,直接仰头朝着那个人的后颈咬去。 结果却被林邬探进他齿间的手指卡住了。 时深的腺体微微发热,被颈环和林邬的右手摩挲的更加难受,林邬为了方便制服他,顺势将半个手掌都卡了进去,把颈环撑出一个即将崩坏的程度。 林邬嘶了一声,用手碰了碰他的尖牙,在时深听来说不出是笑还是叹的低声道:“牙尖嘴利。 第114章 留在身边 时深喉结滚动了两下, 被林邬分明的指节卡的有点难受。 他想要逃离林邬的控制,却被按在腺体边上的手压在原地无法动弹。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想要在林邬指上咬出血痕,长睫在眼下圈上阴影,眼神晦涩难明, 透出属于alpha本性的狠戾。 林邬反应很快, 在时深眼神变化那一刻就及时抽出指骨, 捏住了他的下颌。 对于alpha来说,普通的beta也勉勉强强能成为发泄欲望的对象。可是对于时深来说, 这个对象似乎正游刃有余地欣赏着他的失态。 让他既愤怒又羞耻。 想要标记腺体只是发情期最轻的症状。时深漆黑的瞳孔开始微微氤氲出水汽,变得涣散发红。他呼吸急促地攀住了林邬的手臂,去解他的衣服。 林邬本来还在想怎么让时深清醒一点, 现在直接被吓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时深用颤抖的指尖去解自己睡衣上的扣子,发现不得要领后, 不耐烦地直接一把撕开。 才扣好的睡衣扣子被崩出一道优雅的曲线,圆润的在地毯上滚了两圈, 消失在了林邬的视野里。 他低头看着时深的手指沿自己的颈脉一路蜿蜒下移, 触及胸膛时, 居然还微微战栗起来。 再让他这样下去遭殃的就不只是衣服扣子了……林邬危机意识很足,抚住时深的后背把他压进怀中,再缚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时深不能再进行任何动作,他的腺体和身体都被林邬把控住。 而此刻,他开始高热,汗意滚烫。 几缕湿漉漉的发丝从林邬脸侧垂下,不用想, 时深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他睫毛上的湿汗模糊了双眼,全凭本能行事。被束缚在林邬怀里, 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让他暴躁,就在此种烦闷中,他咬住了林邬的锁骨。 林邬现在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时深用嘴的时候他要用手挡,解衣服扣子的时候他还要用手去压。现在好了,把手握住了,时深又开始像小狗一样到处乱咬了。 他低头,皱眉看着人在自己怀里舔舐锁骨处那层凸起的皮肉,心想,让你咬一下算了。 结果时深还不乐意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好,他居然有点嫌弃地退开了。 那毕竟不是腺体,而林邬也没办法发泄信息素。他低喘两声,放过了受无妄之灾的林邬的锁骨,抬头时,却撞上了林邬的唇。 他们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彼此亲密无间,让这个吻来得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唇相触的瞬间,时深齿露出尖牙,为了发泄欲望,就这样莽撞地撞进了林邬的齿间。 林邬心想我都给你咬一口了,你不能还把我嘴唇还咬出血吧,那也太过分了。 于是他用力把时深的腺体按到发红发胀,垂着眼冷淡又暴戾地控制着这个alpha,同他接了一个彼此谁也不肯让谁的,不带情.欲的吻。 这个吻分开的时候时深微微张着唇,眼底湿润一片,林邬抬手擦去他唇上的水渍,皱着眉对他说 “你一点都不乖。” 别的宿主都是在任务对象喜欢上他们的时候才和他们接吻的,结果时深就这样把林邬作为人的初吻夺走了。 愤怒的林邬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把时深扔在床上,轻轻揉了揉手腕,就这样冷冷地盯着胸膛起伏着的,呼吸急促的人。 本来是想把时深揍一顿的,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过分。 但是看现在时深弓起腰去抚慰自己难受的部位,又不得要领,导致眼角都沁出泪花还低声呜咽的模样,林邬叹了口气。 他心想曾经作为一个善良的系统,现在作为一个善良的人,自己还是不要和他计较了。 他把沙发上的毛毯盖在了时深身上,正发愁着,还好拯救了他的,是再次响起的敲门声。 林邬眼睛亮起来,这次总该是送抑制剂的了吧? 天不负他,外卖小哥戴着口罩送过来一大袋应急抑制剂,alpha和omega的都有,然后再急匆匆地去给下一个倒霉蛋送货了。 林邬接过袋子,先从里面挑出来一盒alpha专用针剂,撕开包装袋,拿出针剂,把时深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手在人颈间摸索了一圈,把颈环解了下来。 冰凉的针剂被逐步推入发红的腺体,呼吸急促的时深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脱力般地靠在林邬胸前,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 然后他就被林邬掐住了下巴,那个人把他的脸托起带到眼前,是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 第215章 “清醒了?”眼前人盯着他的唇,似笑非笑地说:“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时深一言不发,可他眼神下滑就能看到林邬锁骨上被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刺目极了。 他声音里混杂着难以辨别的情绪,低声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一个不会被信息素操控的beta,利用两个如同野兽一般,被生物本能所影响的alpha还有omega,来让他们陷入混乱。 可是说不通……明明有个娇艳漂亮的omega□□难耐地躺在浴室里,为什么要对时深这样一个残缺的alpha出手。 他想到那个吻,想到现在林邬分明漂亮的腰腹和胸膛。而现在,自己正和他肌肤相接,只隔着时深已经被汗浸湿的衬衫。 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偏过眼不再看林邬,可那人也不恼,跟随着他的视线歪了歪头,用一种无辜又气人的语气说:“不会忘了吧?” 林邬真怕他现在清醒了,想不起当时自己做了什么,一再追问,觉得自己一定要得到一个满意的补偿。 时深低声说:“没忘,你非法监禁,强制引导alpha发.情,还放任一个高热状态的omega不管……林邬,你能进监狱蹲不少年了。” 他叫出了林邬的名字,在林邬带走白落黎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对时深没有秘密了。 林邬,一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林家最不成器也无人在乎的beta小儿子,在北城的交际圈里存在感几乎为零。 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敢在白落黎和时深测出百分百契合度后,把omega强制带走。 听起来都有点蠢。 可是今天见到之后,时深才发现自己错了。林邬这个人,和自己与大众以为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意识到林邬用食指挑起了自己的脸,于是那双淡色的眼睛在散落的发丝掩映下和他对视,看不分明,猜不真切。 林邬轻声说:“别啊时深,我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什么…… 时深被他那样看着,睫毛忍不住颤了一下,然后林邬缓缓松开了他,平静道:“既然如此,去给你的omega打抑制剂吧。” 你的omega,这几个字从林邬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白落黎的状态并不好,可是要一个才结束发情的alpha去给omega打抑制剂……? 天方夜谭。 时深咬紧牙关,道:“你疯了吗?” 一句惹他不开心的话都不能说,还想用发情.期来威胁自己? 为什么自己要是个alpha,还是个连信息素都没办法控制的alpha? 时深不止一次痛恨自己的性别,可是没有用。 而林邬淡淡看了他片刻,才拿起抑制剂离开。 / 太过分了,林邬心想,他居然要把我送进监狱? 谁先像小狗一样乱咬人的?! 他刚变成人,还舍不得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才不想进监狱呢。 为了防止白落黎在发情期真的出问题,导致警察上门把自己带走,林邬决定,让时深去给白落黎打抑制剂。 人还泡在浴缸里呢,自己去怪不好意思的。 结果忘记时深是个alpha了。 林邬认命,尽量不看白落黎,把人捞起来注射抑制剂。一边打还一边想,时深哭起来比白落黎这个omega哭起来还有意思,还没有信息素,也不能怪我忘记吧? 白落黎呻.吟一声,缓缓转醒。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和一个很帅的beta一同处在狭小的浴室里,那个人丝绸睡衣大敞,锁骨处还有暧昧的咬痕。 自己身上虽然裹着被子,但也浑身湿透,而且,一个发情期的omega和陌生人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想都不用想。 白落黎绝望地说:“我们,刚刚……” 林邬笑了一下,说:“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了看白落黎明显不信地落在自己锁骨处的眼神,挑眉道:“唔,是……” 是你未婚夫咬的?这么说的话,后面也太不好攻略白落黎了。林邬思来想去,编了个敷衍的谎话。 “小狗咬的。” 白落黎看他把这种扯淡的话说得这么认真,不由得也笑了。然后他发现,林邬锁骨处的齿痕明显有尖牙留下的伤,而这不是一个omega能做到的。 但也不是狗吧……还是什么我不知道品种的狗……? 白落黎这么想着,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不对。 omega发情期意识很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在某个会馆提前进入了发情期,可是身边并没有抑制剂……然后遇到了林邬,最后醒过来就这样了。 是他帮了我吗? 这么想着,白落黎朝他道谢:“那,谢谢你帮我。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虽然,我能做的很少。” 白落黎失落地这么说着。他人微言轻,只是一个普通的omega,却因为莫名其妙和时深这样的权贵拥有了百分百的匹配度,开始被所有人注视。 “有个忙需要你帮。”林邬愉快地开口:“我要长久的待在时深身边,你能做到吗?” 他们讲话的声音并未收敛,所以玻璃门后正垂着眸,从那句“小狗咬的”听到“我要留在时深身边”的年轻alpha,缓缓皱起了眉。 第115章 工作指南 白落黎听到林邬这个要求,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权利……我甚至,都没见他几次,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16章 林邬心想那就对了,先抛出一个你做不到的要求, 再顺理成章地让你答应另一个小要求。 他的目标是把白落黎从时深身边夺走, 那肯定是要跟着白落黎嘛。 “这样啊。”林邬装的有点低落, 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然后问:“那我能做你的保镖吗?你是时深的未婚夫, 很多人都对你不怀好意。我是个beta,不会被信息素影响,就像今天这样, 很靠谱。” 见白落黎有点犹豫,林邬乘胜追击:“今天之后, 时家一定会派人保护你的。而我需要一份工作,帮帮我吧?” 虽然林邬不懂人情世故, 但耳濡目染自己那些黑心宿主那么多年, 他觉得自己这一套丝滑小连招做得非常完美。 谁知道白落黎纠结了半天, 才低声坦白:“不是我不帮你,我和时深其实是协议……总之我没资格……” 后面的话他说到一半又不敢说出来,抿了抿唇,不再开口了。 林邬震惊,心想这招居然不管用?! 他起身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什么社会经验的,还不能用大数据库查资料的可怜小系统彻底没辙了。 他只能先对白落黎说:“你浑身都湿透了,先洗个热水澡吧, 别感冒了。” 先稳住贴心人设,林邬告诫自己, 至少要在仅有的相处中让白落黎觉得,我是个温柔可靠,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然后他走出浴室,看到了已经收拾整齐的,正坐在沙发上,用探究性目光打量自己的时深。 那人一言未发,原本凌乱不堪的衬衫被他重新打理的笔挺,没有一丝褶皱,潮红的面庞此刻也重新变得苍白,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林邬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走到旁边的岛台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手一撑,就这样懒散地坐在了大理石吧台上,长腿堪堪点地,十分随性。 没办法,沙发被占了,床也乱七八糟,林邬懒得走过去收拾,寻思着直接找个地方坐一下得了。 顺便他还回忆了一下,时深之所以衬衫能整理的这么平整,好像是因为腿根那里有一副衬衫夹来着。 摸到了,就是没看清。 林邬对这个很好奇,决定下次再问问他,这是个什么构造好了。 时深看了他片刻,问:“你想来我身边做事?” 看来他是听到了,刚刚被白落黎拒绝了的林邬提不起劲,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以时深那个性格,肯定不会放一个目的不明的人在他身边。再说了,时深只是缓兵之计,林邬是想跟着白落黎啊,白落黎!! “缺一份工作……?林家难道会养不起你吗。”时深略带讥讽地笑了一下,拆穿了他蹩脚的谎言。 林邬:“哦。” 时深被他这态度呛了一下,林邬正无所谓地拨弄的自己眼前过长的刘海,好像刚刚在浴室那个想方设法要跟在时深身边的,不是他一样。 时深烦闷地蹙眉,觉得自己和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对,自己早就应该走人,然后再动手,让林邬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白落黎罢了。 看起来白落黎刚刚跟人聊天聊得挺不错,那也没什么好照顾的了。 时深起身,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在这之前,林邬手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那个发夹,他心想反正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如把头发别起来算了。 这么想着,他用发夹别起右侧过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肌肤。这一切把他优越的五官明明白白地展示出来,更突出了他眉目间那种,仿生人似的冰冷和异族美感。 时深与他擦肩而过,可刚走出两步,就被跳下岛台的林邬困在了大理石台和门前柜的转角之中。 / 刚刚,就在林邬别上夹子的时候,一种熟悉感在他脑海中油然而生,好像他还身处系统空间,在和宿主们插科打诨。 ……不对,哪来的系统空间,我现在是人了啊! 林邬意识到自己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皮上几个大字龙飞凤舞 「反派部工作指南(傻瓜版)」 尝试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顾临州那眼熟的字迹,而内容相当简洁明了。 「to:笨蛋系统 你的《白莲花女主攻略龙傲天模板》不靠谱,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看这个比较好哦。」 林邬愤怒地往后翻,心想谁是笨蛋?!我才不是笨蛋!! 不过宿主做任务的时候他不是睡觉就是唠嗑,时不时还要在系统空间奋笔疾书,勤勤恳恳帮忙编造任务报告…… 导致有用的知识是一点都没学进去。 于是林邬还是打开了这本集众家之所长的工作指南。 第一页,居然是来自迦楼扶桑的建议。 扶桑汉字写得比原来好看多了,看来应该是被爱人手把手教过。 林邬仔细一看,上面说:“如果任务没有进展,就直接杀(这个字被划去了)解决掉给你造成麻烦的对象,不要思前想后错失良机。” 林邬匆匆扫过了这一行字,心想不愧是扶桑…… 虽然扶桑方式好像有点直接,但是他任务完成率高得很,所以林邬决定照办。 时深已经起身同他擦肩而过,林邬心想,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自己不能跟在白落黎身边,而这事还得时深拍板同意……所以时深就是给自己造成麻烦的对象。 第217章 他先一不作二不休地把时深抵在转角的小空隙里不让他离开,然后想,这是个法治社会,而且时深是任务对象,“解决”的方式最过火的,应该就是揍一顿吧? 不过,时深现在是一个脱离了发情期的alpha,他并不是那么好制服的。 时深眼神一暗,抬手用小臂挡去林邬伸过来的手,然后低头侧身,在林邬手臂与腰侧的间隙中用力肘击,趁林邬躲闪的那一瞬,迅速离开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可是林邬头也不回,猛地伸手一拽,便将时深连衣服带人整个拦了回来。 他把人扔在墙边上,然后伸出手,将时深的下颌连同脆弱的脖颈一起死死按在了墙上。 林邬心想时深不愧是个alpha,明明看起来瘦得和张纸一样,却依然活蹦乱跳的,还爱咬人。 为了防止时深再次咬人,林邬手缓缓上移,几乎盖住了他整个下颌,而虎口就靠在了时深的唇边。 他蹙眉,恶人先告状道:“你怎么还想对我动手?” 其实应该是林邬先想揍时深的。不过他和宿主一起混了这么久了,不用傻瓜工作指南都知道,什么叫理不直气也壮的恶人先告状。 时深第二次吃瘪,狠狠咬了咬牙。 他心想,要是自己是个正常的alpha,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一个普通的beta手里? 看林邬那副无辜的模样,时深眼底黑沉,宛若一潭死水,半是讥讽半是不屑地说:“你把一个alpha困在角落里,不是挑衅还能是什么,接吻吗?” 林邬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不好再找借口反驳……但这样不就变成了,是自己不讲理吗? 揍一顿时深现在看起来不现实,光让他不乱动就很费林邬一番功夫了。 他良久没出声,可是手并没有放开,甚至给时深苍白的脸侧掐出了红痕,像给某种嚣张的野兽套上了禁锢的嘴套。 只要时深开口说话,嘴唇就可能擦过林邬的虎口,感受到一片绝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于是时深也闭嘴了,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两秒,时深突然意识到,林邬好像不是个正常人。 他有一种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在时深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对时深来说,就算是自己说错了,他也能让其变成对的。 “林邬,你他.妈不会……”难得爆了句粗口的时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想质问林邬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因为林邬松开了钳制时深的手,改为用拇指抵住他的下巴,然后垂眸定定看了片刻,最后轻轻吻了上去。 于是他们相触相吻的侧脸就浸染在了岛台顶上投下来的浅薄灯光里,如同一对刚好合上的白璧,精巧无瑕。 这个吻一开始因为时深的惊讶,让林邬很轻易就获得了控制权,并不仅仅满足于唇角相触,而是更深层次的攻城略地。 所以后来,哪怕alpha想抢回自己的主动权,也被林邬死死压在身下,任求任予。 一吻结束,林邬主动退开,时深靠在墙边,愤怒地擦了擦自己的唇,然后听到面前人坦坦荡荡地承认:“嗯,我就是想亲你。” ……疯了吧。 时深心想,一个beta,竟然敢说自己想对一个alpha下手?就因为自己不是个完全的alpha,所以就这样被羞辱? 他想说些,在众人看来成熟稳重的自己永远不会说的,尖酸刻薄的话,可是看向林邬淡色瞳孔里好像再坦然不过的神色,最后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林邬看着面前人胸口起伏不定,把眼睛都气红了,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 反正……时深都把自己的初吻夺走了,既然都这样了,那再亲一下也无所谓咯。 而且时深这次亲起来比上次舒服多了,没有乱咬的小尖牙,一碰就软,很好玩。 怪不得宿主喜欢和任务对象亲来亲去,林邬感慨,还得是做人爽啊。 现在变成先打他的人是时深了,林邬得寸进尺,退后两步贴心地给时深留出调整的空间,然后说:“所以是你要打我,我不生气,我还亲了你。” 林邬歪头笑了一下:“你要怎么补偿我?是不是愿意把我放在……” 放在白落黎身边了? 他话还没说完,时深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模样,抬腿就走。 林邬看着他有几分慌张地夺路而逃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靠在墙边上懒洋洋地问:“到底愿不愿意啊,不愿意的话那我不就委屈死了。” 你强吻别人是在委屈什么啊? 时深心想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奇葩,但在用力关上门的那一刻还是沉默了一瞬,随后语速飞快地说:“明天滚来时序,我和你算账。” 时序,时深名下涉猎范围最广,影响力最大的集团。 虽然他话说得生硬,但是林邬知道,这又是一个让自己接触白落黎的好机会,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就离完成任务进了一步! 看来宿主们的工作指南还是很靠谱的! 林邬打开书,努力忽略掉傻瓜版三个字,准备继续把没看完的第一页读完。 结果扶桑那条建议下是一片空白,然后就是另一位宿主虞绥充满疑惑的批注 “以他的战斗力,真的不会被问题反解决吗?” 第218章 “算了,如果这么干完你还没出事,那你就可以看第二页了^_^” 林邬沉默地看完这两行字,心想,果然还是一群混蛋呢。 第116章 贴身助理 霞光初现, 日光从冰冷的时序大厦上方缓缓投下。深咖与香槟金色泽铝材光泽明亮,中空玻璃剔透无比,彼此相互嵌影,映着鎏金般的质感, 辉映城市江潮。 这是整个北城的商业中心, 人来人往, 繁忙不休。 现在已经过了员工上班打卡的时间,但来谈合作的客户仍然络绎不绝, 大部分人都西装笔挺,面色严肃,显得站在旋转门前的林邬是个异类。 时序大厦外不缺豪车, 不管谁从超跑上下来保安都能视若无睹,只在客人把钥匙扔过来的时候点头帮他泊车。 只是林邬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无他,把一辆高调的跑车开出公共汽车的速度, 实在是有点显眼。 他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 在地上站定, 拍了拍自己顺气。 林邬做系统的时候自己能飞,可做人就不行了。虽然车技方面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林邬觉得,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他推门进入大厦,从员工打卡的闸机旁边穿过,礼貌地问前台的接待人员:“我找时深。” 漂亮的小姐姐工牌上的名字是杨雨落,此时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今天上班之前特助就和杨雨落交代过,今天会有两个人来找时总, 一个是他百分百匹配的omega未婚夫,另一个, 是时总要亲自面试的员工。 她在时序干了这么久,作为一个优秀的前台,看人的能力还是很准的。眼前人肯定不是时总那个omega未婚夫,但要说员工,也有点不太像。 这人身上衣服首饰都不是普通上班族的款式,个高腿长。脸也长得很好看。长发绑好披在肩上,眼角微微弯起,笑得温和,冲淡了原本五官的冷意。 于是她确认了一遍:“您是来应聘的吗?” 林邬不确定地说:“应该不是吧……是时深昨天从我家出来之后让我来时序找他的,他当时走太快了,没说清楚。” 雨落立马闭嘴了,心道自己根本不想知道大老板的八卦。 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和一个漂亮还不用对发情期负责的beta……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这事未婚夫知道吗? 她把林邬带到一旁的专用电梯里,刷卡带人上楼,径直来到这座大厦的最顶层。 时深是个工作狂,以他的地位其实并不用经常来上班,大部分文件都可以在家处理。但他还是常常待在时序,方便及时解决各种突发事件。 这也是他从一开始不被任何人看好,到现在能让众人心服口服的原因之一。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可是令杨雨落没想到的是,时总的omega未婚夫白落黎好像也刚从另一部专用电梯里走出,正把目光投向这边的林邬。 她不动声色地往林邬前面挡了挡,但她又怎么挡得住? 她看见白落黎惊讶地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神色很是激动地问:“怎么会是你?” 完了,雨落想,好像闯祸让疑似老板包养的小情人和未婚夫见面了,不会被扣工资吧? 而站在她身后的beta愉快地挥了挥手,说:“又见面了,今天状态还好吗?没发烧吧?” 发烧,时深从我家…… 雨落cpu烧了,到底是beta和omega背着alpha谈恋爱,还是alpha一口气睡了咳咳咳咳…… 她带着这堆复杂的人际关系冲林邬挥了挥手,说:“您等时总开完晨会就行,我先下去了。” “好哦,再见。”林邬笑眯眯地和她道别,然后走出电梯特别热络地和白落黎聊起了天,把omega说得一愣一愣的。 白落黎心想林邬真是个好人,脾气温和还贴心,不由得对他亲近不少,胆子也大了起来。 林邬则是在脑海里审视白落黎,他意识到白落黎是一个有些自卑,且很容易感到不安的人,如果自己表现出来的目的性太明显,他会被吓到。 还好自己是个beta,且发情期时没对白落黎动手,让他初始好感很高。 说到发情期没对白落黎动手…… 和白落黎说话的林邬眼神突然飘忽了一下,有点心虚。 因为自己和他的未婚夫亲了两次,也还动了手来着…… 林邬这么想着,突然看见走廊转弯处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黑色薄西装修身精致,挺括线条勾勒肩宽腰细的身形,手腕处的白色衬衫微微卷起,露出冰冷的银色腕表,衬得拿文件的手腕白皙又好看。 时深这么穿严肃冷淡,可是当他抬眼直勾勾望向林邬的时候,林邬脑海中突然闪过他被自己抵在墙角,眼睛发红泛痒,仰头被迫和自己接吻的样子。 又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了。 时深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把手里文件的最后一页翻完递给一旁的秘书,然后对白落黎说:“不要再去会所打工,那里别有用心的人太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林邬,那人却好像无感他这话说的是谁一样,反而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留在时序。”时深的决定不容置疑,“想做什么工作和刘特助提,不会的慢慢学,晚上和我一起下班。” 林邬看着有点不妙,时深这个处理很温和,直接让人来时序工作,还亲自陪同下班。 第219章 可是做得没有问题,那自己要怎么趁乱撬墙脚? 时深未免也太贴心了点……林邬想,就因为白落黎是他百分百匹配的omega? 于是林邬抱起手臂,在一边轻轻笑了笑,眼神戏谑讽刺,吸引了白落黎和时深的目光。 时深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邬不像时深一样被西装裹得严严实实,穿了一件有设计感的米白色衬衫,下摆打了个结散在腰际,而现在他缓缓松了松扣到最顶上的衬衫扣,露出半截锁骨,更显得神色懒散,又俊朗卓越。 而露出的那小片锁骨阴影下,还有半圈暧昧的红色齿痕。 林邬用手揉了揉后颈,看起来好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觉得有点无聊,所以舒展了一下身体。 可他眼珠不错地盯着时深,似笑非笑道:“每天都送下班啊……时总和未婚夫情比金坚,一刻也不能分开吗?” 他说情比金坚的时候加重了语气,咬着这几个字慢吞吞地笑了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每时每刻都盯着他呢……那时总哪里有时间,做点别的事呢?” 这个别的事落在白落黎耳朵里指的是工作,可是落在时深眼里,看着林邬锁骨上自己咬下来的深深齿痕,他浑身上下都有点不自在。 林邬本以为白落黎会答应,才决定阴阳怪气一下时深。 可没想到,在他话音落下之后,白落黎赞同地看他一眼,然后拒绝了时深?! “我想拥有自己的生活。”白落黎严肃地说:“欠你的钱,我迟早会还清的,时总。小沁说得对,我不能失去自己的尊严。” 林邬:……等一下,给你找个班上是在让你失去尊严吗?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相信居然这么容易的就解决了时深和白落黎的相处问题。 时深在原地捏了捏眉心,偏头问秘书:“小沁又是谁?” 秘书答:“白先生在会所打工的……同事,也是一个omega。” “你每天都在和什么人打交道?”时深有些疑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当然他也没想得到答案,冷硬地说:“弄明白你的身份,你不需要去那种地方找到自己的尊严。”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刺激到了白落黎,他毅然决然地握拳,朝时深大声说:“我是靠自己的劳动生存的,像你这种一出生就什么都有的人怎么会明白……你不会懂的,高高在上的alpha。” 白落黎失望地转头走了,没有给时深再说话的时间。 林邬眨巴眨巴眼,心想白落黎在别人面前那么自卑,怎么面对时深倒是硬气起来了。 还挺方便他乘虚而入的,不错。 林邬回头,看见时深神情阴郁地盯着白落黎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时深静下来的时候,是有属于alpha的暴戾气质的。他眼眸深沉,看着冷酷又孤傲,把旁边的秘书都吓到了。 可是林邬不怕,他偏头打量着时深,发现他透露出的强烈情感,其实是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漠。 时深勾了勾唇角,自言自语道:“一出生什么都有……真好笑。” 他这话说得很轻,别人没听见。时深转头,示意秘书先走。 然后他看着还站在那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目送白落黎离开的林邬,冷冷道:“现在满意了?” 林邬诚实地说:“满意了。” 他也没理由留下来了,正准备追着白落黎离开,最好再去和他增进一下感情。 可是时深撩起眼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要找工作吗?从今天开始,你做我的助理。现在就开始上班吧。” 嗯……? 林邬心说不对啊,助理这个活,不是白落黎的吗? 说完,时深又补充了一句:“24小时待命,你也,时时刻刻跟着我。” 他也像林邬一样,把时时刻刻这四个字咬的很重。 然后他就转身进了办公室,时深知道,林邬这样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边,一定是为了白落黎和他的婚约而来。 林家也是时深的竞争对手之一,谁都不希望他能找到契合的omega,每个人都想看时深这个残缺的alpha因为一次比一次难熬的易感期疯掉。 那自己就把林邬放在身边。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还能做出什么。 / 林邬纠结了半天,心想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就成为时深的助理了? 虽然转身走人当场辞职也没关系,但是那样对白落黎的目的性就太明显了。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暴露,想要在背地里阴暗地挖时深的墙脚。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可能真的24小时待命,下班时间照样去找白落黎,要是时深有什么异动,自己还能及时阻止。 于是林邬愉快地跟着时深进了他的办公室。 时深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处理工作,看他进来头也不抬道:“助理办公室出门左转,我按铃你再进来,还有给我倒杯咖啡,要加糖加奶。” 林邬看了一眼时深办公室奢华舒适,一看就很好躺的沙发,有点眼馋。 不过他还是手插在口袋里点了点头,挑眉说:“行。” 他离开之后,时深抬头看了一眼空荡的办公室,心想,今天说不定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隔壁助理办公室里,时深秘书正在抓紧时间向林邬输送时深的日程安排,见人正漫不经心地靠在咖啡机前挑咖啡豆,又忍不住说:“刚刚我说的你记住了吗?时总要求很严格,你一定不要出错。” 第220章 林邬之前好歹也是个系统,他点了点头,一字不落地把注意事项全背出来了,还记得要给时深的咖啡里多加一块糖和半袋奶。 很有品位,林邬想,不加糖和奶就苦死了。 秘书愣了一下,看他好像是真的全部记住了,一时也想不到要叮嘱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说:“那……你去给时总送咖啡吧。” 看着林邬离开的背影,他忍不住想,难道这个beta真不是时总包养的小情人?他真是来正经上班的? 居然真的有正经上班的贴身助理,秘书钦佩的点头,觉得自家老板真是太靠谱了。 / “正经上班”的助理林邬礼貌地敲了敲门,在得到时深一声“进”之后端着咖啡走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做好助理这个工作没有问题,不会让时深挑出错来。 林邬认真地在脑海里翻了翻工作指南,第二页是喜欢摆烂但是总归还是能完成任务的莱茵的建议 「不要觉得自己可以另辟蹊径,跟着前辈的经验一步步躺平就能完成大部分任务了。记得参考我们的任务经验哦058,具体的我就懒得写了,知道你懂!」 好有个人风格的建议……但是聪明如林邬,还是懂了。 他虽然没有过做人和当助理的经验,但是曾经的宿主虞绥有啊! 虞绥在他辞职的那个小世界,天天和他的对象郁白桦在办公室里待着,还自己给自己批了一个助理的名号,并且成功让本来很生气的任务对象变得每天都很开心。 郁白桦可是咬牙切齿地亲口夸赞过虞绥的。 所以他一定是个优秀的助理。 林邬努力回想,他记得虞绥有一次也给郁白桦送咖啡,但是是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再亲了一下郁白桦,并且还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郁总,你衣服脏了,我帮你脱掉换一件吧。” 林邬心想,所以我也要亲一口时深吗? 也不是不行。 他端着咖啡走到时深面前,那人看起来正忙,头都没抬,直接伸手握住了咖啡杯柄,拿起来喝了一口。 林邬:……不对,应该我先喝! 时深埋头看了半天文件,意识到身前人还没走。 他疑惑地抬头,看到林邬正懒洋洋地靠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长腿还抵住了他的椅子,歪头轻轻笑了一下。 “好喝吗?”林邬轻声问:“给我也尝一口怎么样?” 他这么说着,不紧不慢地抬腿将时深的旋转椅勾到了自己身前,然后俯身捏住了时深的下巴,趁人没反应过来,和时深接了一个带着咖啡味的吻。 这个吻并不长,在时深开始反抗之后林邬就退了出去,然后他思索了一会,道:“我其实只多加了一块糖……怎么感觉有点过于甜了?” 第117章 紧急情况 坐在座位上的时深眼尾泛起薄薄的红, 但这点红让他看起来攻击性更甚。 他瞳眸紧缩,周身气场阴沉骇人,盯着林邬凉凉勾唇道:“我改主意了,我不应该让你做助理, 应该找点人把你堵起来弄死。” 他不应该觉得能在林邬身上找到乐子, 毕竟你永远猜不透一个神经病的脑回路。 林邬愣了一下, 然后慢条斯理地端起时深放在桌上的咖啡重新尝了一口,疑惑地问:“可能是甜了点, 但尝起来也没那么难喝啊?在时序这做助理,风险这么大吗?” 他往后靠了靠打量了时深一眼,突然又伸出一只手去碰时深的衣领。 应激的alpha迅速攥住他的手, 但林邬只是将指腹顺着时深的颈弯滑过,把人刚刚因为亲吻而弄乱的衬衫领口给弄平整了。 他看着时深握上来的手, 好心提醒:“我们还是要遵纪守法的,时总。”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就想问的问题, 于是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时深的腿, 问:“对了, 你今天有穿衬衫夹吗?” 时深扯了扯嘴角,松开手把椅子推远了一点,干脆利落道:“从我办公桌上滚下来,然后再滚出去。” 那是穿了还是没穿? 而且让人滚还给这么多道程序,林邬心想,怪贴心的。 时深看着他若无其事地从桌上跳下来准备走出门,一副全然不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样子,不由得被气笑了。 他凉凉道:“咖啡不准备端出去重泡吗, 你还挺自来熟的。” ……算了,一个初次见面就能把别人按在墙上强吻的人, 还不能称得上是自来熟吗。 时深闹心地揉了揉太阳穴,劝解自己,如果真的把林邬埋了那林家这边就有自己的把柄了,后续会很麻烦,所以一定要忍住冲动。 林邬倒是很听话地重新折返回来把那杯咖啡端走,只是出门之前他还颇为认真地问时深:“所以等下还需要一个吻吗,时总?” “……咖啡也不用送了,谢谢。” 直到林邬带上门,时深才无奈地用钢笔冰凉的顶端抵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beta,要是性别调换一下,林邬能因为性骚扰罪进去关十次,再加上之前把白落黎抓走…… 明明做着最任性妄为的事,却永远都用那种带了点调笑意味的话敷衍人,要和他认真谈判都谈不起来。 目的不明,让人捉摸不透,真是难搞。 / 看着林邬把咖啡又原封不动地端回来了,秘书小心翼翼地问:“时总不满意?他说你了吗?没事,下次注意……” 第221章 “他说让我滚。” 秘书看着林邬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子上,又饶有兴致地磨了一杯,开始尝试新的配方,好像全然不在意被顶头上司骂了这件事。 心理素质这么好?秘书心想,那挺不错啊,心理素质好才干得久,能抗压。 他于是放松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用同事之间蛐蛐老板的语气道 “时总骂这么狠?一杯咖啡的事?他是不是被哪个部门交上来的报表气到了,然后迁怒于你啦?不是我说,这也太过分了。” “就是。”林邬点了点头:“不就亲了他一口么,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对啊,不就……” “……???” 秘书手里的咖啡没拿稳,唰地一下倒在了桌上,让林邬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你做事别这么大大咧咧。”林邬告诫他:“要仔细一点。” 秘书手抖了两下,僵硬地笑了笑,示意自己记住了。 然后他酝酿了半天,最终委婉道:“其实,我们这里的助理,一般是不可以亲老板的。” 林邬疑惑道:“一般不可以吗?” 秘书比林邬矮了半个头,此时他面前的人正一只手搭着咖啡机,自上而下地看过来,眼底透着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他浅色的发丝被发夹别起,露出好看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薄唇下还透着若有若无的笑,实在好看。 让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开玩笑。 秘书思考了片刻,心想长成这样还亲了老板的助理,应该不是一般助理,之前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他坚定地说:“但是话又说回来……” “你不是一般助理,你是老板贴身待命,24小时时刻陪伴的,最特别的助理。” 林邬若有所思:“原来我这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 林邬点点头,朝秘书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不客气。”秘书把自己碰倒的咖啡收拾干净,游移回了工位,然后回神过来,啪啪啪地在「寂寞上班火热难耐」群里打字 「注意注意,新来的那个beta员工和大老板有特殊关系,以后说话做事都小心点」 「okok,收到」 「羡慕在吃瓜第一线的,说来是什么特殊关系?亲戚还是……」 秘书心想小朋友你还是太单纯,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打下 「上班时间能啵上司嘴的关系」 / 林邬在工位上无所事事地睡觉。 是的,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忙着处理文件而没有什么任务交给他。林邬心想自己以前好歹也是个运算速度超快的系统,现在居然没事干?! 连咖啡时深都不给泡了。 林邬太高了,蜷缩在工位里睡觉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心想要是能在时深办公室睡觉就好了,那个沙发一看就很好躺。 越想越觉得那里适合摸鱼,虽然时深没让自己进去,但是林邬觉得幸福都是自己争取出来的,他应该努力一把。 可他推开时深办公室门的时候,并没有得到时深的斥责。 因为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眼眸深沉,似乎正在压抑着怨气,危险十足。 “白落黎怎么了?”时深缓缓道。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慌张的哭声,声音很软很尖,听起来像是个正手足无措地omega:“黎黎,黎黎他被坏男人带走了,怎么办,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他会不会被欺负啊!” 时深冷冷道:“时间,地点,线索还有事情前因后果,能用一句话讲清楚的事就别和我说两句。” 一听白落黎出事了,林邬也不困了,立马比谁都精神,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找个正当理由去英雄救美。 结果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还没等时深开口说话秘书又闯了进来,语速飞快地汇报:“时总,我们和万思珠宝的合作方案似乎出现了失误,初步估算有十个点,对面对接的合作方已经来了。” “您可能要亲自出面去看这个问题……我们这边的人应该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时深皱了皱眉,道:“我现在下去,然后你去白落黎上班的会所……” “让我去帮你的未婚夫怎么样?”坐在沙发上的林邬开口,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时深,说:“就让李秘书跟着你去处理事情吧,反正我很闲,保证把你的未婚夫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不让你心疼。” 李秘书低下头,心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林邬助理真是爱得很深啊…… 时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秘书说:“找靠得住的人跟他一起去。” 秘书应下,心想老板怕人出事,懂得都懂,一定找靠谱的人跟着。 时深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在林邬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目的不简单,但是别把白落黎玩死了,我会找人跟着你的,明白吗?” 林邬抬眼,顺势抬手拉住时深的领带,让他一瞬间失去重心往自己这边靠了过来。 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扶住时深的腰,不紧不慢地单手把领结给人重新系紧了,然后笑着说:“收到,老板。” 他起身,身形交错间,他扶在时深腰侧的手一路向下,在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之后又很快地分开。 第222章 时深冷着脸看他,而林邬淡定地接过他手里未熄屏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和微信联系方式都输了进去,再把手机塞回了他口袋 “我会随时向你汇报的。” 林邬推门离开,在离开的那一瞬间他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对时深说:“今天也穿了衬衫夹呢,时总。” / 林邬这次没把跑车开得和公共汽车一样,张扬的超跑疾速行驶在跨江大桥上,飞速赶往白落黎打工的江滨会所。 时深派去跟着他的人都跟不上他,硬生生看着林邬把他们甩在身后八百米远。 随着林邬猛打方向盘,银灰色车身划出亮丽的弧线,准确无误地侧停在了大门口。他直接下车闯进门,被门卫团团拦住 “干什么,没有邀请函不能进去!” 林邬讽刺地笑了一声,从钱包里拿出会员卡拍在拦他的门卫身上,活像个喝多了拽得二五八万的二世祖。 “知道我是谁了吗?还不滚?” 还好世界意识给的身份是个拈花惹草的富二代,白落黎打工会所的常客,不然在门口闹半天进不去,白落黎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一进门,蹲在门口只穿了件吊带的浓妆艳抹的omega就死死盯着他,问:“你是时深的人吗?” 林邬心想也算吧,于是点了点头,问:“白落黎怎么样了?” 谁知道那个omega站起身,用一种爆发的,委屈的语气大声说:“时深怎么自己不来啊?!他不知道黎黎为了他遭了什么罪吗!” 这话听得林邬一愣,问:“时深仇家找上门了?” omega抽抽噎噎地说:“不是,是有个客人叫我陪酒还揩油,我不想去,黎黎为我出头,被那个人带走了。他有权有势,我们和会所得罪不起。” 听完这话林邬眨了眨眼,觉得人类好奇怪,他其实没弄明白这两段话之间的逻辑联系。 但不妨碍他是来英雄救美的。 于是林邬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找人,然后踹门,成功把那个对白落黎出手的,图谋不轨的死老头打了一顿。 在人报出自己的名字并且威胁要他好看的时候,林邬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我是时深的助理,有什么事你联系他吧,这位是时总的omega。” 一句话成功让老头闭嘴,并且灰溜溜地滚了。 看着白落黎和那个穿吊带的omega抱在一起哭的样子,林邬先是走流程软言软语安抚了被吓到的白落黎,然后再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给时深汇报。 058:「事情解决了」 时深:「我在过来的路上,人没事吧」 林邬心想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怎么刷白落黎好感顺便拉踩你? 他因为烦恼没回信息,于是手机屏幕闪了闪 时深:「为什么不回信息?」 058:「哦」 时深:「?」 058:「你非要关心一下你的未婚夫吗?」 时深:「不然呢?关心你吗?」 058:「哦」 时深:「……回两个字是会让你输入法爆炸吗」 058:「口.我」 坐在车后座的时深眉心跳了一下,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想,林邬这人真的不正常。 第118章 还需要吗 回完时深的消息, 林邬看了看已经哭累了的白落黎和那个omega,贴心地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谢,谢谢。”那个穿吊带的omega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然后说:“我叫沈沁, 你叫我小沁就好。今天多亏你帮了我和黎黎。” 接着沈沁又苦涩一笑, 捧着杯子说:“连一个beta都能急着来帮忙, 也不知道时深是有多忙,自己的未婚夫出事都不来看一眼。” “小沁别说了!”白落黎蹲在一边打断他的话, 坚强地仰起脸,说:“我不需要他的帮助,我靠自己也可以。” 按理来说林邬现在应该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 但是他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就算是个反派, 也实在是有点不好昧着良心说话。 毕竟时深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到时候说着坏话呢, 万一人突然闯进来, 那多尴尬。 而此时, 说什么来什么。 江滨会所门口缓缓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司机下车拉开车门,里面的人微微弯腰低头从车门跨出来,于是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睛。 很好看的一张脸,北城人人都认得,因此无人敢拦。 时深走进会所大门,经理就谄媚地迎上来, 刚刚派去跟着林邬的保镖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见了他一点头, 汇报道:“林邬先生没事。” 时深顿了顿,道:“没问他。” 保镖于是又说:“白先生也没事。” 时深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淡淡地问omega:“不是说和人打起来了吗?” “我们到的时候林先生已经搞定了。” 时深挑眉,心说林邬作为一个beta倒还真是……自由奔放。 经理带着他来到了白落黎所在的包厢,而就在时深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蹲在地上抹泪的白落黎如同兔子见了鹰一样,扑到了一边的林邬怀里。 林邬挑眉看他,心想早不倒晚不倒,你未婚夫来了你倒是碰瓷上我了。 我是要偷偷摸摸地挖墙脚,不是当着时深的面和他抢人好吗? 这又不是别的世界前期的小可怜主角,这是有钱有势的时傲天。 第223章 但是任务还是要做的,于是在时深眼里,林邬不仅没推开白落黎,还缓缓搂住人的肩膀,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向自己,说 “时总,你的未婚夫好像很不喜欢你啊……不如考虑一下,和他分开,换个人结婚怎么样?” 不过时深看起来好像没有很生气,他走上前半蹲下来,先看了林邬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别犯病。” 林邬:?怎么挑衅宣言被完全无视了?按世界人设不应该是时深和我修罗场然后暴怒吗?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眼尾下压,微沉下眼神,原本带笑的神色变得格外不近人情。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时深,半晌才轻声说 “真不听话,时总。” 一点都不按剧本走。 他说话的气声还拖着慵懒的尾音,听起来既认真又散漫,让人捉摸不透。 因为这句话,时深没忍住偏头盯了他一会,只见林邬缓缓松开了搂着白落黎的手,起身坐回了沙发上,然后垂眸看着时深,懒懒道:“没意思,不玩了。” 而白落黎在原地瑟缩了一下,抬起头咬着下唇,眼里都是委屈的泪花:“时深,这次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时深:……? 他啼笑皆非地问白落黎:“说说看,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错觉?” 还没等白落黎开口,沈沁先伸出爪子去扒拉时深好端端放在膝盖上的手,一副为友谊牺牲的样子,大声说:“别用你的手碰黎黎!” 再怎么样时深都是个alpha,不费吹灰之力就扣住了他的手臂,再狠狠一掰,把沈沁直接甩了出去。 他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白落黎赶紧过去扶他,回头狠狠盯着时深,敢怒不敢言。 时深起身退开坐在林邬边上,眉眼间还带着笑意,好像全然不在乎地上这两个omega对他的冒犯,可是仔细看去,又是一片凉薄,杀意隐忍。 阴冷玩味的语句从他薄唇中吐出,时深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白落黎,我给你五分钟把你脑子里的水倒掉,如果五分钟之后我还看到你那个愚蠢的omega朋友在这里,他就别想站着离开江滨会所。” 听完他的话,白落黎爆发了。他起身甩掉了桌上的杯子,玻璃碎屑溅了一地,传出刺耳的声响。 林邬眼疾手快,先把沙发上的毛毯摊开举起来防止碎片刺到自己身上,然后他想了想,还把时深也给罩住了。 不是别的意思,主要是时深长得很好看,脸被划伤了怪可惜的。 被毛茸茸的兔子地毯盖住头的时深表情有一瞬间迷茫,额前刘海软塌塌地盖住眼睛,显得有些呆。 林邬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一边把毯子扒拉下去,一边伸手帮时深揉了揉额发,笑眯眯地说:“时深你好呆啊。” 时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觉得自己和这个字能扯上什么联系。 而在林邬眼里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让时深忍不住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他们之间隔得很近,林邬伸过来的手微微屈起温度适宜,浅淡如同某种色泽好看的宝石一样的眼睛带起微微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时深避开他的视线,把盖在腿上的毯子塞回林邬怀里,然后看向被玻璃碎片划伤了手,正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白落黎。 “我受够了。”白落黎说。 “时深,你真以为全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吗?你指手画脚我的工作,我的朋友,你没把我当一个独立的人,你只是想让我做你手心里的金丝雀!” “我不想这样!”白落黎摇着头,缓缓后退:“亏我以前,还觉得,既然我是你唯一百分百匹配的omega,那我就能够给你幸福,治愈你那颗没被爱过的心。” “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屈服,你就是想让我知道,没有你时深的权利我什么都不是!你敢说今天这件事情,不是你为了让我乖乖回到你身边精心安排的吗?” 他控诉完这一切,转身就想夺门而出。 不过他没能做到,因为门口堵住的两名保镖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落黎惊恐地回头,眼皮跳了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昏黄迷离的光线下,时深带着讥讽笑意看过来的眼睛,仿佛蛰伏着一只猛兽。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这只野兽锁定了,时深目光凌厉逼人,犹如寒冰刺骨。 他看见时深抬了抬手,语气平平地吩咐道:“把他抬去江滨会所地下一层,让他看看,什么才叫我的精心安排。” 然后时深扫了一眼地上的沈沁,说:“这个也一起带过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包厢里安静了,只有林邬和时深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林邬看见时深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 “精心安排……?”时深沙哑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充满了嘲笑和无奈。 这样的时深看起来并不凶狠,反而还有点脆弱。 林邬想了想,往时深那边靠了一些。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伸手捏住时深的下巴,让他埋进手心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眼睛有点红。 林邬结结巴巴地问:“不是吧,真的这么生气,气到要哭了吗?” ……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这样安静的对视着。 第224章 最后是时深握住了林邬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他有点泛红的眼尾在迷乱的灯光下轻轻凝视着林邬,眸中某些情绪翻腾。 时深闭了闭眼,再睁眼,便平静地别开视线,笑着说:“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林邬说:“不算吧,我在哄你。” 虽然时深怎么样和他没关系,可是林邬有点心软。他是个好心的系统,知道今天时深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哄人就是直接上手?”时深笑了,用一种林邬看不懂的眼神去看他,然后缓缓说:“林助理,你平常不是很喜欢亲别人吗?” 林邬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宿主哄任务对象的时候,好像确实亲了他们。 虽然他的任务是给白落黎和时深添乱,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时深也算是他的任务对象。 于是林邬俯身靠了过去,在即将触到时深唇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口,说:“时总,闭眼。” “为什么?”时深轻声问。 林邬说:“不想看到你哭。” 然后他亲了上去,把时深搂在怀里,接了一个安静的,缠绵的,哄人的吻。 / 吻毕,他们缓缓分开,而时深垂下眼,突然很轻的笑了一下 他说:“虽然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的,可是我宁愿你才是那个和我契合的omega。” 时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换在以前,白落黎这样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我的命居然握在这样的人手里。” 他出神地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时深一出生就是个残缺的没有信息素的alpha,医生说世界上也许根本就没有能和他匹配的omega,他只能在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易感期里发疯走向死亡。 这是命运。 别的alpha可能一出生什么都有,但是时深不一样,他出生之后不被任何人在意,所以时深自怨自艾,不停埋怨自己为什么上天要给自己这样的身份。 哪怕是beta也好,为什么是一个相当于残疾的alpha? 再这样下去,时深熬不过成人那天的易感期。 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把他扔到了江滨会所不为人知的暗面里。 她希望自己孩子活下去,哪怕没有人给他助力,没有任何人在乎他的生死。 母亲盼望他能活久一点,活到有希望那一天。 她告诉自己的儿子:“如果你不能踩着别人上去,那就成为被别人取乐的工具好了。你就算死,都没办法死得舒适。” 时深没有辜负她的狠心,他在那里被打碎然后重组,意识到了自己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不顾一切地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他每次被易感期折磨到崩溃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想: 要是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可以安抚我的omega就好了,不论他是谁,我都会保护他,照顾他,和他走完平静的一生。 如果他还能爱我,那就更好了。 母亲的爱让他活了下去,但母亲是冷酷的,她在那个环境里能给时深的,就只有一份让他活下去的期许,而不是任何温情。 后来时深等到了白落黎,可是白落黎好像从来都不把时深当作一个正常的,可以平等相处的人。 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时深看着林邬,轻蔑地笑起来,他说:“没关系,虽然omega受到过分惊吓后,信息素质量会很低,但总比没有好。” “我可以把白落黎关起来慢慢折磨,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提取信息素的工具……” “我还是不会死,只是可能会疯而已。这样是不是会有一堆人不如愿了?包括你和你背后的人。” 时深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掀起眼看向林邬,眼眶是红着的,不知道到底算哭还是算笑。 林邬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时深的眼尾,想再次安慰一下他。 然后林邬轻快地说:“别人如不如愿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如愿。” “你不能死啊老板,我还准备在你办公室里睡觉摸鱼呢。” 林邬突然觉得,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本太奇怪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做人,但看完今天这场戏,林邬怎么也不觉得时深会和白落黎爱得死去活来。 不如说,那两个人根本不需要林邬这个反派插手,时深不会喜欢白落黎这样的人,他会和白落黎虐身虐心强取豪夺,纯粹是因为他需要白落黎的信息素。 没有白落黎的信息素,时深就会在alpha的易感期里疯掉,日复一日的折磨和无法磨灭的生理本能,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抗的。 可林邬的任务不是表面上的,不仅仅是在前期阻止白落黎爱上时深,或者让白落黎有主动离开时深的想法。 他真正要做到的是,阻止时深得到白落黎的信息素。 只有得不到白落黎的信息素,时深才会意识到这个omega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才会有后来的“追妻火葬场”。 这个世界,和之前宿主们遇到的,历经磨难最终让主角成功的世界不同,这里的世界意识就是为了让时深和白落黎恋爱产生的。 明明诞生了两个主角,时深却好像活得像个配角。 可就算是配角也和林邬没关系,林邬只要做个反派就好了。 时深眼角还有些潮,被林邬吻去湿润之后微微下挑艳丽非常,他分不清林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想猜,只是觉得,心里仿佛有根弦被轻轻碰了碰。 第225章 林邬出现的莫名其妙,强势地参与进白落黎和自己之间,在白落黎面前温柔体贴,可说出的话又怎么听怎么奇怪,好像……他在乎的人其实是自己一样。 时深觉得场面有些失控,他起身走向门口,对林邬说:“一起去地下一层看白落黎的表演如何?” 林邬还在想任务的事,闻言下意识地拒绝道:“我对白落黎没兴趣。” 时深嗤笑一声,开玩笑似的说:“刚刚不还一副想横刀夺爱的样子吗?怎么,别告诉我说,你其实喜欢的是我?” 没有回答。 时深没等到答案,可是心却跳得越来越快。他仓皇地离开这间包厢带上门,当作自己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 但某种奇怪的猜想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挥之不去,连带着林邬之前落在他脸上的那几个吻,都如有实感。 ——要是还能给我一点爱,就更好了。 可假如那个人不是你百分之百匹配的omega,面对死亡的压力,你会需要他的爱吗? 在他离开之后,林邬怔坐在沙发上,轻轻垂下眼。 总觉得,今天的时深,让他心里有点奇怪。 第119章 我想知道 时深出现在江滨会所地下一层的时候林邬正在外面乱逛。虽然他有几个宿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天酒地样样在行,但林邬变成人后确实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金黄的酒液,摆动身体的人群,喧闹的声音, 还有男男女女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 林邬从人群中穿过, 一路上还有人认出他是谁, 纷纷给他递烟或者酒。 但是林邬不会抽烟,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只能通通找个理由拒绝掉。他本意是想找江滨会所的经理问问白落黎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又经历了什么。 他对白落黎不感兴趣,但也不能让白落黎真的被时深带走成为取信息素的工具, 那两个主角还怎么虐恋情深呢? 所以林邬在想有什么方法,能从生气的时深手里保住白落黎的小命。 很显然他还没想出来, 并且也没找到会所经理。 就在他走到处理垃圾的后门的时候,目光偶然一侧, 看到了一扫而过的毛绒绒的身影。 林邬推开后门走出去抬头往上看, 发现一只白猫正拖着受伤的爪子可怜兮兮地往会所楼上爬, 它嘴里叼着从垃圾堆里叼来的甜品,行动很是迟缓。 林邬对猫比较了解,毕竟他自己在任务世界也当过猫跟着宿主,以这只猫的身体状态来看,它很容易摔下来受伤 于是他折回场内,找了点干净的猫能吃的食物放在安全的平台上,等那只猫犹豫回头叼走食物的时候,踩着外面铁制楼梯的栏杆把猫抱了下来。 “真危险。”林邬检查了一下白猫, 它年纪很大了,林邬本来以为它是偶然经过的流浪猫, 却发现这只猫脖子上有一串被猫毛掩盖着的,不太明显的,似乎是某种水晶磨成的项链。 看起来好像有主人,又好像没有。 这只猫很温顺地在他怀里喵了两声,林邬抱着它回会所问服务员要了些处理伤口的药物,再顺便给它梳了梳毛,用湿巾擦了擦身体。 白猫一动也不动,完全不反抗。林邬发现这只猫大概已经10多岁了,在外面流浪能活到这个岁数,真是非常不可思议。 他把猫包扎照顾好,看了一眼时间,心想坏了,不知不觉过去这么久了。 白落黎在那边还活着吗? 林邬赶紧搂着猫往地下一层走,江滨会所的暗楼设置得非常巧妙,门口还有层层把守。 看到他过来,安保马上把他团团围住,可时深的保镖走过来,低声告诉他们这是时总的人之后,林邬很快就获得了进去的资格。 那里和纸醉金迷的江滨会所楼上部分相比,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四面环绕着能容纳起码近千人的观众席,而现在上面黑漆漆一片,除了在最顶端坐着垂眸看戏的时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观众。 白落黎被他按着后颈,压在这一层观众席的栏杆之上,被迫看着全是干涸和陈年血渍的擂台上升起的荧幕。 那里正在播放一段影片。 没有舞曲灯光和游戏,画面上是明明已经肢体残疾,却还在互相残杀的alpha。而同他们进行了永久标记的omega被另外的人按在擂台外进入,尖锐的哭喊声像某种待宰的羔羊。 信息素的链接让alpha和omega都临近崩溃,他们每个人都不想活下去了,但又不敢放弃。 因为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和他们建立永久标记的另一半也活不下去。 不仅如此,还有不分年龄性别混在一起的孩童,战战兢兢地站在场上等待客人下注,只要筹码足够高,他们将被逼着做任何事。 逃杀,屠宰,或者是暧昧的取乐。 时深坐在座位上冷淡地看着这一切,好像这似乎只是个影片,可事实上,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甚至是时深亲身经历过的。 只是现在这个地方不复存在了而已。 但就算是遗留下来的痕迹,也能窥见当年的血腥。 白落黎在座位上挣扎哭喊,闭上眼不敢再看,可是时深的保镖不会让他闭眼,一左一右守着他,确保他能看完这个影片。 “这才叫恐吓。” 时深低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白落黎因害怕抽搐到打起哭嗝来的样子,顿时又觉得很没有意思。 第226章 他心想只是看着就害怕成这样,那如果让你亲身经历这些呢? 白落黎嘴里一出生什么都有的人,也包括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吗? 他蹲下身,把白落黎衣服口袋里的领巾抽出卷起,塞进了他的嘴里。 “闭嘴。”他说:“本来我想和你正常地相互了解,尽量满足你的愿望,了解你的喜好,和你结婚,进行永久标记。” “但现在看来,你似乎不太愿意。” “当然,受到恐吓的omega无法散发安抚信息素……但依然可以被标记不是吗?” 时深微微沉眸,把白落黎后颈的领口剥开,齿间尖牙微微长出,任谁看都知道这是要强行标记一个omega的腺体。 时深没有信息素,不会让白落黎进入强制发情期,没有信息素的alpha是个笑话,不过时深现在觉得,也挺方便的。 就在他低头准备标记挣扎崩溃的白落黎时,有人伸出手揪住了时深的后领,用力把他往后按在了座位上。 时深几乎是被扔在了座椅里,旁边保镖想出手制止,但看见是林邬之后,又有点犹豫。 毕竟出来之前李秘书叮嘱过他们,说这个beta也和老板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现在看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争风吃醋的场面了——beta情人不想自己的alpha去标记那个omega。 真凌乱的三角关系。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选择站在一边当什么也没看到过。 时深被困在方寸之间,一抬眼就是背光沉着脸看他的林邬,浅色的发丝格外刺目,让时深下意识闭了闭眼。 林邬食指抚过他的尖牙,冷冷地说:“你真的很爱乱咬人,时深。” “我标记我的未婚夫有什么问题吗?”时深不由得反问道:“林邬,你觉得你真的能阻止我吗,用你那拙劣的方式?” 林邬现在明白了,让白落黎爱上林邬根本没办法阻止时深强行标记他,得到他的信息素。 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情好像发生了变化,时深没有爱白落黎爱得要死,他其实只想活下去。 因此哪怕只能得到白落黎一点点的信息素,时深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是简单粗暴的霸总人渣,也不是为了衬托白落黎而存在的外挂工具人,他有他自己的意志,自己痛苦却完整的人生。 林邬下意识地开口:“那你知道标记一个omega意味着什么吗?” “标记是双向的,时深。你要因为他经历发情期,而抑制剂将不再对你起效。 “你还会被他影响,因为他而牵动你的思绪。就算你不爱他,你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omega做出种种不理智的行为。” 时深舔了舔嘴唇,冰冷嘲讽的轻笑声从他嘴里溢出,他低声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林邬?我甚至才刚刚认识你。” “刚刚认识就乖乖被我亲吗?”林邬垂眸问:“对谁都这样?” 林邬有些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为了阻止时深标记白落黎,还是也有点真心实意。 他陪宿主去过很多世界,见过很多比时深更可怜的人,可是那些人和林邬没有关系,当时他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生命,充当旁观者和记录者。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了人的感情,任务传输过程中只用了短短一秒,就让林邬知道了时深的全部人生。 在江滨地下一层看尽人性黑暗后知道活着的重要性,挣扎着长大。顶着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打败竞争对手,接受并壮大了时序集团…… 这一秒对林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可是对于面前人来说,却是他的全部。 时深很好看,会哭会生气会嘴硬也会难受,林邬想,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然后他听见时深轻声问自己:“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又有什么理由说这些?” 林邬一时语塞,然后他想起工作指南第三条,来自余暮的建议。 余暮引用的是一句话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于是林邬缓缓松开了压制着时深的手,alpha很快挣脱了他的束缚,要重新把白落黎抓到身前。 可是林邬在他身后突然开口说:“时深,标记了他,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亲你了?” “我,见过的人不太多。其实我看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我和你接吻的时候,到底为什么会变得开心。” “所以,可以再等一等,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我想了解,我想知道。” …… 时深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他缓缓偏头,发现林邬没有看他,只是和他一起往前走了几步,靠在了观众席的栏杆之上。 林邬宽松的白色衬衫鼓了鼓,原来是站在远处栏杆上的白猫跑了过来,撞进了林邬的胸膛。 地下一层的灯光是昏暗的,只能照亮林邬的侧脸,然后他把猫捧起来,用手梳了梳它的毛。 这个场景像一幅落在黑暗里的,笔触温和,色泽温暖的油画。 时深声音有点颤抖,他问林邬:“这只猫哪里找到的。” 林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说:“是屋檐上发现的流浪猫,我怕它摔伤,就把它带下来了。” 时深乌沉的眼眸突然柔和了下去,像被明星点亮的夜空。他轻轻笑了一下,脸上锋利的神色消融,看起来很漂亮。 第227章 他小声说:“我以为你死了。” 林邬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是对猫说的,然后他看着那只猫轻轻叫了两声,凑过去蹭了蹭时深的手。 时深纤长的手指勾起它脖子上那串项链。 这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个连自己都要活不下去的小alpha,抱着幼稚的妄想送的。 那个小孩把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送给了一只幼猫。 他说,要是我活不下去了,就麻烦你代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吧。 只是后来小孩离开的时候,这只猫已经找不到了。 原来这么多年它还停留在这里。 时深摸了摸猫,轻声问:“所以我也不会死的,对吗?” 猫没回答他,但是林邬点了点头。 他俯身平直盯着时深,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不会有事的。” 看了林邬格外慎重的神情很久,时深才垂下眼睑,唇角轻勾,笑着说 “信你这一次。” 他以玩笑的口吻这么说着,可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在心里说—— 其实我也想知道。 关于林邬,关于爱。 第120章 打工皇帝 清晨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偷偷溜了进来, 林邬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用手挡住眼睛,准备继续自己的美梦,可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骨碌碌地从床上翻起来打开了手机。 定睛一看, 8:42分。 今天还不是星期六。 闹钟怎么没响啊!!林邬内心崩溃尖叫, 恨不得自己变回系统, 直接开启时空虫洞,好能一分钟跨到时序大楼顶层时深的办公桌前。 他抓起床边的外套穿在身上, 在牙刷上挤好牙膏叼在嘴里,然后赶到厨房给自己临时煎了两块吐司。 最后回到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站好,规规矩矩地洗漱, 顺便把自己睡乱了的长发手动归位。 那天从江滨会所回来之后,任务平稳的继续了。白落黎被时深放了, 而且并没有被严加看守,是一个放任不管的态度。 而白落黎, 听说好像是换了个会所勤工俭学…… 林邬想, 一天天的也没见人去上学, 大学生每天早八晚九,没事还要被老师和社团压榨,一到期末周全是论文考试……白落黎倒是出淤泥而不染,天天有空在各个地方打工。 这么活力还不如来帮我上班呢。 林邬想起,在那个昏暗的地下一层,自己对时深说:“我不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我想知道,所以, 请再多给我点时间吧。” 他知道时深的全部人生轨迹,可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和被剧情梗概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 不过现在,如果要林邬来形容时深,他能把世界意识给的那些,霸道暴躁冷漠无情的形容词全部删除,把第一个关键词改成大写加粗的两个字——劳模。 时深劳模到,林邬一边上班还会一边酸溜溜地想:此等人才要是留在我们反派部,也不会让我亲自出手来保住kpi了。 可怜我们小林邬,当系统的时候被宿主压榨,当人了还要被顶头上司压榨。 从时深批准他可以一直留在办公室之后,摞起来快有半个人高的文件就送上了林邬的办公桌。 这导致林邬在时深办公室沙发上睡觉的夙愿根本无法实现—— 他觉得自己好说歹说曾经也是个系统,绝不允许在自己手上有出错或者不能解决的文件,所以把所有的任务都咬着牙做完了。 然后成功让时深眼睛一亮,发现了又一个可以当牛作马……不对,可以好好培养的优秀员工。 林邬如今的日子,上班迟到要扣绩效,摸鱼被抓还是要扣绩效,甚至如果老板加班他要是想偷偷溜走,都会被时深似笑非笑的目光钉在原地。 林邬一边加班一边怀疑自己,我到底为什么要为一份任务世界的工作这么劳心劳力……难道我真的是天选打工人吗?! 可硬要说,白落黎才是打工皇帝吧! 当然,林邬也有不像打工人的地方。 在时深对他进行时序集团员工的统一标准化管理之后,林邬唯一不统一的,是他可以每天把顶头上司按在办公桌上亲。 好吧,也不止办公桌。 主要是,在林邬看来,这也是助理的工作之一。 要主动,要及时,还要亲到老板满意。 根据他的观察,一般亲到时深作为alpha的本能出现,开始想和自己打一架过瘾了,最好是连尖牙都冒出来的程度,这就算是合格了。 ——再超过一点老板就要哭了,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 就在他思绪开始发散的时候,放在旁边架子上的手机突然叮叮叮弹出了几条消息,林邬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湿毛巾认认真真地把脸洗干净,擦干手解锁屏幕。 白落黎:「林邬哥,你能借我点钱吗?我想离开北城了」 白落黎:「只要机票钱和一点路费就可以了……我的钱都被小沁借走了,他弄坏了一个富二代alpha的手表,不仅要天价赔偿,还要去人家家里当男仆,我不能不管他」 林邬发愁地啧了一声,本来塞进嘴里的面包都要掉下来了。 还好在会所那天白落黎最后被时深吓得晕过去了,没看见这个自己信赖的beta和他的变态未婚夫接吻的劲爆场面,也算是让剧情平稳地走了下去。 第228章 他咬住烤得软软的吐司边,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058:「没问题」 058:「转账:200w」 输密码转账的时候,林邬手都在抖——那可是200万啊! 但没办法,这是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本里,很重要的一个节点。 原本一心为时深付出的白落黎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后对时深失望透顶,心里那一些暗恋的情愫也全部消失,就算在时深的重重阻碍下,他也仍然突出重围……然后换了一个会所勤工俭学。 结果遇上了海城和港城两大家族的贵公子,这两个alpha对白落黎展现出来的惊人的金融天赋感到好奇,决定把人带回自己身边。 不过白落黎拒绝了他们,只身前往另一个城市,自己面试进了海城那位贵公子家的企业,和时深对着干。 这个时候,时深就开始懊悔,开始日夜难寐,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放走的是这么一个有天赋的爱人,进入千里追妻。 而白落黎在两位有钱alpha的帮助下,和时深进行对抗,绝不屈服。 不过最后当然还是时深拿下了胜利,把白落黎绑回了家。 接着继续重复上述步骤,逃跑会所打工遇到贵公子,被看上天赋然后…… 林邬还是个系统的时候都觉得,这个世界意识如果能变成代码,一定是一串非常没意思的数据。 白落黎的金融天赋到底是哪里来的,高级会所毕业优秀学员吗? 林邬甚至怀疑他都不会用excel不会做ppt。 算了,谁让白落黎是主角呢。 转了200w给白落黎做“自食其力的”启动资金之后,林邬还要温柔体贴地叮嘱他路上小心。 058:「注意安全哦。」 白落黎:「怎么可以给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林邬哥哥,谢谢你……你真是我遇到的最好的beta,如果我不是一个招人惦记的omega,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遇到你该有多幸福啊」 说完就立马收下转账。 林邬:笑一下蒜了。 白落黎钓鱼的段位太低了,他的老师可是糖果草莓ovo。 不过林邬还是回了信息,毕竟他的工作是插足时深和白落黎“天作之合”的反派。 058:「我们的缘分不会结束,无论你在哪里,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058:「我会守护你」 白落黎:「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在时序工作一定要小心,时深他……他真的是个疯子,你不懂无法被安抚的alpha易感期可以多折磨人,他早就不是正常人了!」 058:「我明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 回完白落黎信息,本来就紧迫的上班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林邬飞速出门跑到地下车库,成功让他的跑车发挥了这个价位该有的速度。 / “滴——今日打卡已成功,打卡时间9:03分,迟到三分钟,下次请尽早哦。” 在拿着工牌穿过闸机的时候,和蔼可亲的提示音在林邬耳边响起,让他两眼一黑,看不见自己全勤奖的未来。 祸不单行,就在他难受的时候,手机又蹦出来银行卡余额提醒 「北城银行提醒您,您银行卡余额还剩128.6元,不足以维持白金vip卡特权,详细情况请到银行前台进行业务办理」 虽然世界意识给他的身份是个富二代,但是,是个花天酒地没一点用让本家都不想再给钱的富二代。 林家因为他之前惹出来的麻烦太多,早就不往他卡上打钱了。 林邬:qaq 白落黎我恨你,还我两百万还有我的全勤工资! 前台的员工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林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都知道他是因为迟到而感到难过,纷纷饱含善意地笑了起来。 杨雨落把带过来给同事分享的饼干拿过去递给林邬。林邬接过便当盒,原本还有点委屈的神情顿时变得欢快,眼尾上挑带着淡淡的笑意,很开心地说了声谢谢。 她脸颊微微红了红,当然不至于是对老板的小情人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主要是林邬这张脸,是不分性别男女的好看。 这些天林邬工作认真,对大家的态度和蔼,人也很有意思,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靠谱的同事。 杨雨落递饼干给他的时候,发现他今天的刘海被夹子夹得乱糟糟的,不由得提醒道 “头发乱了。” “出门太急。”林邬一边解释一边去取夹子,好重新把过长的头发别过耳后,但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位置。 杨雨落笑了笑,说:“我帮你吧,不然你又要在这儿磨蹭半天了,万一老板生气怎么办?” 一件小事而已,林邬自然觉得没什么,还微微低头方便她动作。 不过他也顺便小声补充了一句:“时深才不生我气。” 其实时深每天都在生气,当然这个生气的原因也非常微妙。 不过……林邬根本看不出来一点。 杨雨落心想该死,明明我已经足够小心了,还是被小情侣秀到了,怎么这样! 但她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十分配合地小声在林邬耳边说:“知道了,时总对你最好。我们都支持你上位成为时总的未婚夫,嫁入豪门。” 林邬愣了一下,他第一时间先没否认自己不会和时深在一起,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反驳。 第229章 他严肃地看向杨雨落,说:“没有嫁入豪门,就算要这么说,也只能是入赘。” 人类的词语非常严谨,不能用错,林邬觉得自己有责任纠正她。 然后他看着杨雨落一脸傻掉的表情,想了想继续说:“况且,我和时深根本没有感情关系……” 但是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一阵响动传来,被人群簇拥着从电梯里下来的时深正站在远处看着他,并冲他勾了勾手。 时深在人群里永远是最抢眼的那一个,他气质清冷贵,正装永远一丝不苟,勾勒出腰细腿长又有爆发力的好身材。 属于alpha的压迫感从容不迫地环绕着站在时深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停下和身边人说话的动作,冷眼睨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林邬和杨雨落都是beta,年龄相仿,也都长得很漂亮,此时正微微笑着面对面讲话,哪怕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觉得场面很融洽。 林邬很高,哪怕弯腰,杨雨落给他整理头发也要踮脚。他今天随手带出门的黑色薄外套拉链敞着,里面套一件简单舒适的t恤,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手腕在口袋外面,很是随性潇洒。 看到时深找他,林邬想,本来就迟到了,现在就更不能让老板等。 于是他没把话说完,充满活力地就跑到了时深身边。 “时总早。”林邬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然后把脸凑过去一点,问他:“刚刚雨落有帮我把夹子别好吗?” 明明林邬长相不是温暖柔和那一挂的,可他这个笑却像某种温暖明亮的光源,让人心里很舒服。 原来是在整理头发。 时深没意识到自己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他伸出手把林邬耳边的发丝拨开,冰凉的指尖触到人的侧脸,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林邬疑惑地看他。 时深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说:“嗯,现在好了。” 林邬点了点头,接着说:“你要出去谈合作吗?是要带上我吗?” 原本只是想让他从杨雨落身边离开的时深:…… “嗯。”时总言简意赅:“跟着。” 林邬向他展示手里的便当盒:“那这个我也可以一起带过去吗?我今天早餐只吃了两口,好饿。” 令林邬意外的是时深没回答他,而是先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然后抬头,没看林邬,眼神直视前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我有点想吃蛋糕了,我们先去吃别的。” 林邬歪了歪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绕到时深面前,小声问:“就我们俩去,对吧?” 废话怎么那么多……时深垂下眼,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林邬:>< 时深看见林邬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拿着便当盒,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就这样随意任性地把他带离了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时深也觉得愉悦起来。 第121章 包养关系 时深带林邬去的不是什么高级餐厅, 只是离时序很近的那家评分很高的咖啡甜品店。 他们在马路边上就能看透过大玻璃窗看到店内写有推荐品项的黑板,上面咖啡、冰沙、红茶、冻饮都有,看起来种类丰富。陈列轻食的玻璃柜里早餐马芬、三明治、糕点饼干应有尽有,一看就很合林邬口味。 这是时深特意选的, 上班的时候, 他总能看到林邬从餐厅回来, 手里拎着一大袋甜品,方便下午一边吃小蛋糕一边愉快地坐在工位上工作。 林邬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面无表情神色自若的时候做出的事正常人都猜不出来,平常却又带着一看就让人心情好的笑意,让他在时序这几天, 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好感。 可他的资料又和以上两种情况完全不同:花天酒地的富二代,不务正业的废物点心……这一切都有照片视频佐证, 不会有假。 时深想起关于林邬最初的那份报告,觉得这人实在太过于矛盾, 一个人不会同时拥有这么多截然相反的侧面, 除非他有些时刻是在表演。 或者, 每时每刻都在表演。 店内桌子做成了欧式酒馆桌的模样,周围放了许多张舒适的皮革椅,时深和林邬推开门,拉开椅子坐下。 服务生很快把菜单递了过来,林邬接过示意时深先选,不过说着要吃蛋糕的时深其实对甜品并不感兴趣,他在手机上一边回信息,一边说:“你挑就行。” 林邬不是笨蛋, 知道今天时深特意带他出来吃早餐的,不由得觉得时深真是个好人, 想要让他吃到好吃的。 这家咖啡馆的一个特色是可以自由使用店内的咖啡豆和咖啡机,林邬点了招牌的海盐芝麻年轮和红丝绒蛋糕,然后起身去亲自给嘴挑的时总泡咖啡。 于是时深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林邬浅色长发从肩侧垂下,眉目轮廓深邃好看,清晨的日光从大面积的落地窗里进入,整个笼罩在他身上,温和的光线让他连垂下的长睫都根根分明可见。 很温暖的一幕,让时深呼吸都停了半拍。 时深的生活总伴随着冰冷又单调的色彩,因为他是个alpha,因为他有权有势,因为他每天除了工作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因为他没有别人陪…… 总之很多理由,反正,他已经习惯了黑白灰。 第230章 而林邬不一样,他整个人连发丝都是明亮的,喜欢的东西也都招摇又夺目,永远意气风发。 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林邬把咖啡倒进叠在托盘上的马克杯里,从吧台底下冰箱里取出牛奶壶,想了想又捏着银色喷罐挤了一层鲜奶油和焦糖酱,还在上面加了两块黑巧,端着托盘站在了时深面前。 他弯腰,腰腹间流畅的曲线就从时深眼里滑过,林邬看见眼前人眼神微微动了动,于是挑眉笑道:“时总专属特调,要不要尝尝看?” 时深没说话,呼吸微微一窒,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林邬把杯子放在桌上的时候,时深指尖紧了紧,用游移的语气说:“你不会……突然亲过来吧?” 林邬和他对视,在时深眼里,那人冷淡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在打量自己,半晌才笑出声说:“想什么呢。” 时深恼羞成怒地端过杯子挡住视线,冷哼一声:“谁让你明明是个beta,却感觉每天都在易感期。” 按着人就亲,等时深炸毛要动手的时候又跑,还要用一种老实本分又无辜的,好像只是在完成工作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林邬虽然不介意亲时深,但是他觉得现在不算是上班时间,时深带他出来吃甜品,他回报好喝的咖啡……在他心里,已经把时深当好朋友了。 好朋友才会彼此分享。 所以此刻不需要用学到的助理准则。 当然,林邬并不知道,在人类社会的价值观里,和老板每天亲来亲去的形容词叫办公室恋情或者潜规则…… 时深喝了一口林邬泡的咖啡,微微点了点头,自己都没意识到脸上带了点笑意 “比一开始泡得好多了。” “那当然。”林邬十分开心地坐在座位上叉起他的蛋糕一口咬下去,然后说:“享受美食才是做人最幸福的时刻。” 时深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只能轻哼出气音,表示自己不甚赞同。 林邬也不吃独食,见时深没什么食欲,主动把蛋糕推过去,拿叉子叉起一小块靠在他嘴边,带着期待的神情说:“尝尝看。” 没办法,时深只能低头咬了一口。 “还不错。”他淡淡地评价,很给面子地又吃了林邬递过来的第二块。 这让林邬发现,投喂时深也挺好玩的。平常冷冰冰的alpha在吃小蛋糕的时候也会垂着眼认真品尝,脸颊还微微鼓起来一小块,像某种在屯粮的小动物。 他撑着脸又给时深喂了一块,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时深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把那句林邬你真的不太正常说出口。 结果林邬先说话了,他好像完全不需要考虑大老板的想法,自顾自地开口:“时深,要不以后你都和我一起吃饭吧?” 时深顿了顿,反问:“为什么。” “你好看啊。”林邬理直气壮:“看着你吃东西,我食欲会变好,这样我就可以享受更多美食了。” “……” 时深用手抵着额头深深呼出一口气,艰难地说:“看你平常工作表现吧。” “这还要看工作表现的吗?”林邬虚心求教:“是需要每天亲两次么,还是要把你亲到哭……唔。” 他话还没说完,时深就攥住餐盘边上的银叉狠狠戳在蛋糕上,然后塞进了林邬的嘴里。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邬愉悦地弯起眼角,慢条斯理地把叉子上的蛋糕吃完,然后微微俯身,伸出手用刚刚抽出的纸巾擦去了时深嘴角的奶油。 一边擦还一边带着笑问时深:“怎么刚刚还闭眼了,时总?” 时深耳畔泛起一抹薄红,感受着林邬透过纸巾传来的指尖的温度,听着他调笑的话语,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能说什么,以为你刚刚又要凑过来亲我? 但是这很不正常,时深在林邬收回手的时候垂下眼想,这甚至已经违背了alpha的本能。 本能地让他感到有点危险。 / 吃完的时候服务生过来结账,林邬本来想掏出手机付钱,毕竟老板带着他翘班已经很好了,再让人结账,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点开支付软件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银行卡的余额,看了看递过来的总账单,发现自己的钱甚至不够用,于是艰涩地卡住了。 不过时深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尴尬,自然而然地付钱扫码,还示意服务生下午再把剩下没来得及品尝的今日推荐送到时序大厦里去。 他付完钱一回头,看到林邬正用一种感动的目光看着自己,几乎能称得上是眼含热泪,甚至还带了点不好意思的意味。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林邬身上实在太诡异了,让时深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试探着问:“你……还好吧?” 林邬摇了摇头,心想太丢脸了。 虽然他的宿主们基本上都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但是林邬还是分得清的。 宿主在任务世界里只吃自己男朋友的软饭,但时深不是他男朋友,所以这让林邬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看林邬这样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时深也严肃起来,掀起眼,双手微微交叠,语气笃定:“说来听听看,至少在北城,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第231章 林邬眼神飘忽了一下,小声说:“不如以后,我们就在公司食堂一起饭吃好了。” “你就想说这个?”时深脸上写满了不信:“你知道我查得到,别转移话题。” 林邬痛苦地闭上眼,然后说:“好吧其实就是我信用卡被家里停了然后没钱了小蛋糕都要吃不起了就是这样!” 他越说越没底气,迅速把这一长串话略过,然后弱弱地找补:“不过我可以回去清些不需要的奢侈品回收,日常生活没问题的。” 他努力让自己可以自力更生的形象在时深眼中变得靠谱起来。 时深轻笑一声,说:“就这?” 时·万恶的资本主义·深淡定地问:“你是直接要我的副卡,还是想要转账?” 这一刻他在林邬眼里的形象日益高大,林邬心想:该死,好帅,这么帅的台词我也好想说。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金钱的诱惑,果断拒绝:“都不需要。” 时深嗤笑出声:“为什么?别告诉我你要和我玩白落黎那一套。” 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林邬,那人身上衣服都是当季名牌新款,开过来的车也不低调,以林邬这个生活质量,被停卡能活下去……? 实在是让人无法信服。 林邬正色道:“我没理由拿啊,不过你要是想提前给我预支工资,我还是很欢迎的。” “你刚入职那点工资连身上这件外套都买不起。”时深指尖敲了敲桌面,饶有趣味地问 “为什么不要?难道说,是你平常包养别人惯了,不习惯自己被包养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带了点嘲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份手下递过来的报告上林邬洋洋洒洒的“优秀事迹”,他就忍不住产生了怒意。 可刚刚还笑着的林邬在听到他这番话后,眼神微微一顿,目光直直看向他,然后缓缓沉下眸光,甚至显得有些冰冷。 “时总——”林邬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可从来没觉得,我和你是这种关系。” 第122章 是男朋友 林邬声音清冽, 音色纯正,像今日推荐饮品柜上那杯还冒着冷气菠萝冷萃,让人听着就舒心。 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听起来客气, 冷漠, 又疏离。 咖啡馆内的唱片机慢慢放着歌谣,此时正好切入朦胧之春钢琴曲里的第一个重音, 从轻松愉快的旋律变调,让人心尖微微一颤。 在音乐推向高潮的时候,时深意识到自己好像淡定自若地开口说了什么。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听清, 好像含糊的话语随着音乐一同消弭在带着微苦咖啡味的空气中,变得无影无踪。 他是真的不太记得清了, 可能回答的是,“看来是我误会了”, 也可能是, “原来如此。” 时深从来都不是会被困难或者棘手的问题绊住脚步的人, 直面痛苦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很难再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他。 林邬刚刚说的那句话,肯定没有到让人痛彻心扉的程度,但从来不把麻烦放在心上的时深,突然觉得心里好像被针尖扎了一下,不疼,只是有点麻。 林邬这个人很特别,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好像是真心的, 让你不得不相信,直到最后才用疑惑的口吻反问你:“你是不是误会了?” 判断失误了。 时深这么想着, 冷静地把对林邬的态度调回了限定范围,然后无事发生一般点了点头,说:“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他们走出咖啡馆,没有再继续交谈,坐在车上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林邬在驾驶座上偏头看了一眼时深,心里总有一种自己说错话了的感觉,可是他一直都是实话实说,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时深正靠在车窗上回信息,几缕黑发不经意地垂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掩盖住他冰冷的眉梢,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可林邬却无端觉得他变得沉重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和自己第一天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带着刺的alpha一样。 他紧急在脑海里搜索自己到底是哪惹时深不开心了,可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只能乖乖当司机,把时深送到了要谈合作的地方。 这家私房菜馆叫苏谣,从不对外开放,能进来的客户名单都是老板和股东层层筛选的,私密性极强,花样也挺多,专门为北城这群事多的有钱人服务。 林邬把车开进去的时候,时序其他人已经和合作公司对接上了。他和时深走进去,服务员毕恭毕敬地迎上来说:“时总,韩总已经在墨语斋等您了,我这就叫人带您过去。”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林邬,停顿了片刻没有开口,很聪明地等时深亲自开口说话。毕竟能和时深从一辆车上下来的,不是心腹嫡系就是…… 听到韩总这两个字,林邬本来无所谓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没猜错的话,这个韩总其实就是剧情里白落黎投奔的那个“海城贵公子”,韩庭。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不应该见面。要是时深和他现在成了合作伙伴,那到时候韩庭还怎么帮白落黎和时深对着干? 林邬主动扯了扯时深的衣角,在那人把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时总,带上我。” 他温润的呼吸侵蚀过时深的耳尖,带来几分潮湿,无端生出一片暧昧。 第232章 时深突然笑了一下,问:“现在这个点带你去,你确定?” 林邬不明就里,但面上还是很笃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时深谈大合作不带自己合情合理,正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劝劝时深,结果发现人居然也没有拒绝。 时深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笑容有些古怪,似嘲讽又似戏谑地开口:“林少爷,你还真是有意思。” 他转身就走,林邬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 墨语斋在苏谣最里面,是个挑着竹帘古色古香的包间,林邬和时深甫一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串笑声。 林邬定睛一看,坐在座位上的韩庭西装革履,可是腿上还坐了一位脸色通红的omega,正小心翼翼地剥着葡萄喂到他嘴里。 时深好像没看到这一幕似的,面无表情地在韩庭对面坐下,还冷冷地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把你的小情人玩发情了。” 韩庭笑了起来,说:“怎么会?我今天出门特地给他打了三支抑制剂,只要alpha不刻意用信息素逼他,他怎么也不敢的。” 他抬手勾了勾那个omega下巴,轻佻地说:“除非时总看上你了,想让你陪他玩玩……不过,时总好像有个omega未婚妻了,未婚妻还说不定能帮他解决信息素的问题。看来,他是要守身如玉一段日子了……真可惜。” 他这句话和赤裸裸的挑衅无异,时深撩起眼,漫不经心地看向韩庭,微微勾了勾唇角,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他怀中那个omega手指尖颤抖两下,水淋淋的葡萄直接掉在了韩庭腿上,让其沾上了一片不大好看的汁水。 韩庭面色沉了下来,那个omega神色慌张地从他腿上站起来,然后在旁边声音发抖的说:“韩,韩总,对不起。” 韩庭看了他半晌,徐徐叹了口气,道:“时总不用信息素都能吓到我这个不成器的助理,看来是他太不争气了。” 他挥了挥手,对那个omega轻描淡写地说:“你以后不用来了,让小琳进来吧。” 那个omega险些要哭出来,但还是强咬着下唇忍住了。只是低头跑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站在一边看戏的林邬身上。 林邬本来已经闪身避让,谁知道这omega太紧张,没来得及停下来。直直往前倒下去。林邬没办法,伸出手揽住了他,然后礼貌地往后退了两步。 omega低声道谢,很快地从这个包厢里消失了。 不过林邬这个举动引起了正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的注意,让时深和韩庭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他。 韩庭扫了眼时深又扫了眼林邬,挑眉笑道:“难得时总身边带了个人,看来你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林邬疑惑地想,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很能吃算吗…… 他心想韩庭的助理要做的事,好像自己一样也没做过,难道时深是因为我和别人家助理不一样才生气的? 他心里还记挂着时深的想法,于是没有回答韩庭的问题,径直在时深旁边坐了下来。 还顺手捞了个果盘在身前,一边思索,一边一言不发的垂眸剥着葡萄。 时深看他这样,笑得很难以捉摸。而韩庭被无视显然有些生气,可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虚与委蛇地和时深谈天说地。 直到韩庭点名要的那个助理小琳进来。 他进就进吧,偏还不止他一个人来,小琳一进门,身后还跟了一群颜色各异的omega和beta。 韩庭享受着小琳给他添茶倒水,随后扬了扬下巴,对站着的那几个beta和omega说:“还不去陪时总说话?” 那几个人低眉顺眼地走到时深跟前。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林邬心想,这个韩庭果然可恶,居然还想找人来代替我助理的位置,这不是明摆着安排卧底吗?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林邬轻轻放下手里的果盘,底盘不轻不重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很是引人注目。 林邬把手里的葡萄递到时深唇边,眯起眼轻轻问:“时总,想吃么?” 时深停顿了半拍,才说:“不需要。” 林邬缓缓笑了一下,并没有放开手,而是也像先前那个omega那样,缓缓起身,坐在了时深腿上。 可是他和那个娇小可人直接窝进韩庭怀里的omega不同,林邬个高腿长,压迫感极强。他直接跨坐在了时深的腿上,手不紧不慢地环住人的肩膀,像巨型猛兽在圈定自己的领地,把时深整个人都罩在了自己的怀中。 然后他微微低头,长发从肩侧滑下,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了晃,扫过时深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抬手按住时深的下巴,强硬地把人的唇瓣分开,再把指尖那颗葡萄抵了进去。 “乖。”林邬笑眯眯地说:“很甜的。” 时深下意识地咬住果肉,林邬这次没说谎,确实很甜,大片汁水从时深唇齿间溢出,黏稠至极。 林邬敛眸,颇为认真地擦去时深嘴角的水渍,问他:“还要么?” 然后没等时深回答,他就抬眼,对怀中人背后那一堆莺莺燕燕冷冷地说:“滚出去。” 那一群omega和beta被他这句话吓得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只敢用求助般的目光看向韩庭。 韩庭没有说话,只见时深又吃了林邬递过来的一颗葡萄,才纡尊降贵地开口说:“我不需要。” 第233章 这下那群人舒了口气,自觉地退了出去。 林邬这才满意地起身,把篮子里剥好的葡萄全部推到了时深面前,自己坐在一边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笑眯眯地对韩庭说:“韩少,我们时总最近有我一个助理就够了。” 听了些话,韩庭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半晌,才不确定地说:“刚刚是我没认出来,这位似乎是……林家的小少爷?” 林邬颔首。 韩庭于是轻松地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没想到时总和林少……居然有这种关系。” 时深难得笑出了声。 韩庭疑惑地看向他,见他正懒洋洋地吃着葡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种关系?”时深似笑非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话说得太古怪了,话里藏针,韩庭都不知道是不是在针对自己。 他原本是个人精,现在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把目光看向林邬。 但也没用。 林邬现在是百分百确定时深在生气了,可具体生什么气他还是不知道,只能同样疑惑地看了回去。 虽然对韩庭来说。林家一个beta小少爷什么都不是,但人毕竟看起来和时深关系匪浅,也不是他那几个能随意拿捏的小情人。 既然刚刚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于是韩庭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二位是……男朋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吃葡萄的时深和在擦手的林邬,同时停下了动作。 第123章 如果可以 男朋友…… 这三个字回荡在林邬的脑海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指尖微愣,回过神,眸中浮现一点薄怒,本来想质问韩庭为什么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 却发现眼前人的神情, 已经是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地步了。 林邬想说的话憋屈的堵在嘴里说不出口, 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时深每次面对他,只能欲言又止的感觉。 他眼皮轻颤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去看旁边时深的反应,却正好同那人对上目光。 时深用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望着他,眸色黑得如同一片死寂的夜。半晌, 时深抬手给他递了颗葡萄,缓缓道:“没什么事, 你先出去吧,我们聊正事。” 林邬表面上云淡风轻镇定自若, 心其实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了。以至于现在脑子还不清醒, 甚至都忘了要用手去接时深的葡萄。 他直接低头咬住了还带着清香的果肉, 唇畔不免触碰到时深冰冷的指尖,氛围愈加暧昧亲密。 于是起身的时候,他就对了上韩庭“果然如此”的眼神,差点把自己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林邬:不是,你在“原来如此”什么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求放过!! 韩庭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他把谈合作的地址选在苏谣,本来就是要做点什么在公司不好做的事的意思,结果今天场面…… 看来还是正经商讨吧。 他挥了挥手让小琳也跟着林邬出去, 只见林邬僵硬得和快要同手同脚木偶一样,与小琳一起穿过竹帘带上包厢门, 走上长廊。 房间内,韩庭打趣道:“时深,你找的这个男朋友,有点奇怪啊?” 时深沉默地握住瓷杯品了口茶,茶水微涩,味苦,最后却又隐隐有回甘,似他百转千回的心绪,无法言明。 时深掀起眼,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话:“他不像正常人而已。” 韩庭笑出声:“连人都不算?怎么,你是看上了个人渣吗?” 时深放下茶杯,不置可否道:“只是字面意思。” “别转移话题了,合同的事,直接讲你的想法。” / 在走廊上并肩而行时,小琳猜林邬可能是第一次来,很贴心地说:“不用紧张,后面院子里都是休息的地方,娱乐设施也很多。等时总谈完,会有人来叫你的。” 他说完抬眸看了看林邬,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点羡慕。 不在韩庭面前,小琳胆子大了很多,他自言自语道:“你和时总感情挺好的……他大概很喜欢你这个男朋友吧。” 同样是被带到这里来,他和林邬的身份天差地别,待遇自然也完全不一样。 林邬这个beta漂亮张扬,可以任性地把时深划入自己的领地,像圈禁财宝的恶龙,不让任何人觊觎。 珍宝还心甘情愿地停留在恶龙的洞窟。 而他们这些人,只是可以随便丢弃的赝品。 林邬手插在口袋里,原本没把小琳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听到这句,他骤然停了下来。 小琳跟着站住了。 林邬作为一个beta实在是太高,小琳看他的时候必须仰着头。那人浅色的发丝在苏谣长廊顶灯的打光之下几近透明,他瞳色和肤色那种混血感过于明显,这样打量一个人的时候,实在是很有压迫感。 “为什么觉得我是时深男朋友?”林邬突然开口:“其实我是……他助理。” 小琳愣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他想林邬大概是太过于谨慎,也太过于害羞,安慰道:“我们都知道助理只是个幌子呀。哪有助理像你这样,可以在这种场合跟着老板,还发脾气让合作伙伴送过来的人滚蛋的?” “……”林邬艰难地反问:“所以,一般助理不这样吗?” 第234章 小琳被他问的有点懵,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犹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不,不这样啊……助理就只是,安排上司的工作日程,就很普通的工作吧……?你,你是他男朋友吧?” 他们两个在走廊你来我往地对视半天,最后是林邬有点崩溃地捂住了眼睛,喃喃道:“虞绥,你怎么不早说。” “虞绥……?”小琳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无厘头,但还是眨了眨眼睛尝试安抚林邬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能看得出来时总和你的感情是很好的。” “他们这种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是真的把你当男朋友的,你别慌。” 男朋友这三个字砸在林邬的心尖上,让他心里已经有些慌乱和颤抖。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抱歉……我有点事。” 林邬这么说着,把小琳甩到了身后。他有些慌不择路地拐进盥洗室,站在空无一人的洗手台前呆呆叹了口气。半晌,他拧开水龙头,先给自己洗了把脸清醒一下。 然后他从冰冷的水流中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任由水珠缓缓滑落的,眉目疏朗能称得上好看的脸,沉默了片刻。 做人和做系统一点都不一样。 林邬站了半天,把还留在睫毛上的水珠用指尖抹去,用湿漉漉的手点开了手机。 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在对话框里搜索:男朋友应该是什么样的? 下面蹦出来的结果让他眼花缭乱,推到最前面的回答是:“能记住你的爱好,和你分享快乐,在生活中能常常陪着你,和你拥抱接吻的另一半。” 林邬呆了呆。 他作为时深的助理,已经知道了时深喝咖啡要放糖和牛奶,芒果不能多吃会过敏等等一系列生活习惯和爱好。 他们今天一起去吃了林邬最爱的甜品,那就是分享快乐。 他24小时,只要时深需要,都得陪在人身边。 最重要的是……他天天都和时深拥抱接吻。 林邬唰地一下按灭手机,差点把它甩到水池里去。 半晌他又解锁屏幕,往页面下滑了滑。 下面的推送是,成为合格男朋友的要求。 1.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言而有信,不会对她随意许诺。 2.做错事了会主动认错,无论大事小事,坚决不犯第二次。 3.遇到问题,能够冷静地处理。有责任心,有担当,不会逃避。 …… 林邬痛苦地闭上眼,心想似乎自己一条也没做到。 不对,我到底是不是时深男朋友啊?! 林邬撑住洗漱台,心想好像成为恋人之前都要先确定关系,但自己并没有和时深有一个表白的过程,所以我其实是…… 不表白就把人家强取豪夺的渣男?! 这种事情不要啊qaq 林邬非常焦虑,心想,我是个有道德底线的反派,我的任务是插足白落黎和时深做他们之间的小三,不做强取豪夺这种…… 嗯,等等? 他缓过来了,心想对啊,我是反派,做小三比这过分多了!我不,不就是,先亲了时深两口…… 不行还是越想越愧疚! 都!怪!虞!绥! 林邬在心里哽咽着飞速打开工作指南翻到虞绥那一页,那人花里胡哨的字体是这么写的 「魔术三要素还记得吗?当然,如果你没办法灵活运用的话,那就记住最重要的一条——」 「魔术师在台上不管遭遇了什么变故,突发情况也好,还是有人拆台也好,都要保持poker face」 「表演已经开场,无论如何都要淡定地行至终局」 「祝你好运哦,058。希望你喜欢这场独属于你的表演。」 poker face? 林邬把工作指南合上,认真地开始给自己分析。 不要慌张,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已经做了成为时深男朋友所有该做的事,但却否认他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 这大概就是时深生气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记得很清楚,时深当时说的是“包养关系”,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他尚且还有辩解的余地。 但是任务呢?最终任务怎么完成? 他这样做确实能够达到暂时不让时深去接触白落黎信息素的目的,可是他还要保证自己离开之后,这两个人能按照剧本继续你追我逃下去。 比起尚且还没有思路的别的方式,做时深男朋友这件事好像是最有效的方法—— 只要记得在快离开任务的时候和时深分手,并且保证自己做得足够伤人,只有白落黎能重新治愈他,让他看清自己爱的到底是谁就行。 毕竟时深和白落黎才是天作之合,他们会按照世界意识的期望走下去。 在这之前,他们遇到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不论是白落黎遇到的那几个贵公子alpha,还是时深遇到的林邬,都只是空窗时期错误的选择而已,是他们用来刺激对方的工具。 但是林邬犹豫了。 对他来说当然一切以任务为先,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也很高,这样做下去,好像没有问题。 可是万一时深…… 林邬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我又是怎么看时深的呢? 喜欢这个词对刚变成人还不了解感情的小系统来说实在太沉重,他连人类社会的规则都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就遇到了时深这样的人。 第235章 他有些茫然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寄希望于那里面的人能给他答案。 可镜面已经完全被朦胧的水汽雾化了。 林邬伸手抹去上面的水渍,他掌心擦出一小块干净的镜面,却在那里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时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大概是喝了点酒,微眯着眼睛,西装被他主动伸手解开两粒纽扣,隐隐约约露出衬衫领口下精巧的锁骨。 他俯身,好像把林邬环抱在了自己怀里,冷淡木质香味在林邬鼻尖萦绕。 不过时深只是伸手过来把水龙头关上。让水流停住之后,他退开,淡淡地问林邬:“在这里站这么久干什么?我事都谈完了。” 原来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林邬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时深有些疑惑地微微偏头,狭小的空间里昏暗光影浮动,他只能看见林邬极其淡漠的下半张脸。 这一瞬时深福至心灵,好像知道林邬要问什么。为了不让彼此太尴尬,也或许是不想再听那句你是不是误会了,他先一步开口说:“韩庭的话,你听听就好。” “……” “可如果我不想只是听听呢?” 林邬下定决心似的,转身抬手按住了时深的腰,把他带到了自己身前。他靠在石质洗手台边,把人困在自己腿间,垂眸一字一句地问 “我们不是包养关系,那可以是情侣关系吗?” 林邬其实是不假思索说出这句话的。 而当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胡搅蛮缠的从自己心的缝隙里挤了进来。 林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仿佛那个东西盘踞在他心口之上,笑着说好啦不许再问了,现在,你只要亲他就可以了。 第124章 情侣攻略 时深没来得及回答, 眼睁睁地看着林邬微微低头靠近了自己,微凉的鼻尖似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像某种小动物在确定怀中人的身份,让人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时深本来想抬手按住林邬的后颈, 把他往自己怀里压, 此时难得犹豫了片刻。而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秒, 林邬滚烫的吻就一路落了下来,没有再给时深从自己怀中逃脱的机会。 林邬的指尖还湿漉漉的, 握住时深的后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触感湿润冰凉,能让时深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这人嚣张的存在感。 他吻住时深的唇畔, 在人唇齿间缓慢撩拨,半晌, 林邬低低笑了一声,碰了碰时深长出来的小虎牙, 小声说:“咬疼我了, 时总。” 这句话对于一个alpha来说和赤.裸裸的勾引无异, 传进时深耳中让他眼睛都忍不住红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咬住林邬唇边软肉缓慢研磨。 但他更想咬的是林邬的后颈,克制不住地想在那块地方反复厮磨。 可惜林邬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先慢条斯理地结束了上一个吻,用指腹轻轻擦去自己唇边的血渍,然后颇有恶趣味的把这一抹艳色全部涂抹在了时深的唇边。 林邬把人扣在怀里,身体微微后仰躲开时深想来标记他的动作,然后撒娇一般缓缓道:“时总, 我怕疼,你轻一点。” 时深原本被厚重情.欲裹挟着的眸子轻轻一暗, 想要标记的猎物近在咫尺,可他居然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有些费力地思考,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邬唇上那一点伤口,微微偏头。原本梳理整齐的黑发此时潮湿凌乱地遮住眉眼,时深被亲的泛红的唇上还有艳丽的血色,让一切色泽都在此刻稠郁起来。 时深停顿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抿唇,好像有些抱歉自己把林邬弄疼了。 然后他在这种有些昏昏沉沉,脑子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林邬的伤口。 血锈的味道让他基因里的掠夺欲更重,可是理智又一直在告诉他,不能让林邬觉得疼。 不能让他觉得我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疯子。 于是时深喉结滚动了片刻,居然忍住了标记的欲望,主动退开了。 见到这一幕,林邬抵着唇低笑一声,眼中不知不觉翻滚着危险和占有欲。他抬手用力地把时深压回了自己怀里,再次偏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又急又凶,湿热的情潮在他们周身翻涌,彻底将欲望点燃。在细吻间,林邬的外套被时深挣扎着拉下,那人环住他的腰,急切地仰头索吻,如同渴水的旅人遇见自己的绿洲。 林邬腰间衣料勾勒出充盈着力与美的线条,热浪闷红了鼻尖,让他脸上轻轻滑落的水珠显得格外暧昧,如同某种精心雕刻过的雕像,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会为此情此景痴迷。 这个吻直到快要窒息才肯停歇,时深眼神微微有些涣散,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林邬散开的长发。 他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把林邬垂在肩头的发丝撩起,露出beta苍白好看的后颈,那里没有腺体,可是时深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咬住那块肌肤。 他偏头覆了上去,可林邬以为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他本来想着,既然都是男朋友了,时深又忍得这么难受,那勉为其难地给他咬一口也没什么。 但时深没有。 他屏住呼吸,连指尖都在忍着颤抖。 然后,时深垂眸,珍而重之地在那里落下一个虔诚的轻吻。 林邬眼里闪过一些不知所措,他抬起手接住因为脱力靠在自己怀中的时深,缓慢地摩挲了一下时深瘦削的肩头。 第236章 “还好吗?”林邬小声问。 随即,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委委屈屈地说:“后面是你主动的,没忍住不能怪我。” 时深此时也慢慢清醒了,闻言沉默了片刻,有气无力地吐槽道:“行,又是我的错。” 林邬有理有据地找补:“唔……主要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时深,每次我亲你的时候,你好像都会变得有点笨笨的。好像我亲你,你就会处在发情.期一样,特别神奇。” “所以,你是被我一亲就会发.情吗?” 林邬天真无邪地问出了这句话。 时深磨了磨还没褪下去的虎牙,心想真应该用这个狠狠在林邬脖子上来一口。 他伸出手捂住林邬的嘴,掀起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别说了,林邬。你真的很不是个人。” ……?!! 林邬眼睛倏地一下瞪圆了。 难道我不是人的秘密被时深发现了?!林邬紧张地想,那现在我要怎么办? 不过,时深应该不会伤害我。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林邬还是浑身僵硬,乖乖搂着时深半靠在盥洗室的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时深才放下手,调整好了状态。 他看着林邬乖乖巧巧如同小学生一样倚在那里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接吻的时候亲得那么凶那么狠,恨不得把人生吞了。而现在,又可怜兮兮地这样坐在这里,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时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犹豫了片刻,又非常生疏地靠近林邬,亲了亲人的脸颊,目光游移一瞬,用不是很自信的语气问 “所以刚刚……真的咬疼你了吗?” “……不,完全没有。”林邬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有点呆呆的,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实话实说:“其实感觉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而且,我碰一下,你就抖一下,亲得我好爽。” 话音刚落,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林邬:“……” 沉默的看着林邬的时深:“……” “没事。”时深淡定地把林邬乱糟糟的头发绑好,爱怜地说:“乖,有病就去治,你男朋友有钱。” 林邬:qaq 紧接着,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轻轻低头用自己两侧散落下来的长发蹭了蹭时深的鼻尖。 林邬小声说:“所以,现在是算男朋友了吗?你答应了,对吧?” 时深呼吸一滞,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如同羞涩的蝴蝶。 他坦然地说:“嗯,男朋友。” / 林邬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机敲敲打打,颇为认真地在记录着什么,手机屏幕的光影亮了又暗,实在是让看的人感到很好奇。 时深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新晋男友——此人头也不抬,一心沉溺于网络世界,好像刚刚面无表情地说:“亲得好爽”的不是本人一样。 而因为大老板谈完已经合作,正在疯狂确认后续细节的时序员工,在百忙之中还要狗狗祟祟的探头往林邬那边看。 「寂寞上班火热难耐」群里,开始疯狂刷屏。 「什么?时总把小beta的嘴都咬破了……我的妈呀,那不就意味着alpha尖牙都冒出来了?这和当众***有什么区别」 「你们去谈合作的能不能拍张照啊啊啊啊,不要勾引我好吗!!」 「理智吃瓜,被时总抓到就直接挂顶楼办公室谢罪吧。」 「好的谢谢李秘书的提醒,但是谁能去看看林邬后颈有没有被咬破,我感觉他们俩一定狠狠……」 「……其实……算了」 「雨落怎么了?什么其实呀?」 在屏幕对面的杨雨落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把:被咬后颈的也可能是我们时总,这句话发出去。 ba恋,还是太小众了点。 杨雨落心想,说不定上次只是林邬和她开了个玩笑。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这边的员工一边干活一边见缝插针吃瓜,林邬也没闲着。他正认认真真地在自己的备忘录里复制粘贴网上搜到的情侣恋爱攻略。 从宿主身上找教程太不靠谱了,林邬想,还是寄希望于互联网比较好。 他先把,“亲密接触,包括但不限于接吻……”这一条打了个勾。 纠结了半天,林邬又不好意思地把勾改成了半勾。然后慢慢地,耳朵尖还红了起来。 先不,不管这个,再看看还有什么能做的! 还有“可以一起养一只宠物”。 林邬想起了在江滨会所那里捡回来的,时深小时候遇见的那只白猫,觉得这一点应该也算做到了。 说到白猫,林邬突然转头问时深:“深深怎么样了?”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导致旁边时序的那群人耳朵慢慢竖了起来,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写满了震惊。 深深?! 私下里叫这么萌的称呼吗?! 当然,此刻的时深比时序那群人还要震惊,还要不知所措。 他艰难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应该……不是在叫我吧?” 林邬看见时深奇怪的表情,恍然大悟。 当时那只猫被时深带回去养了,知道他们之间有缘分后,林邬就随意地在心里给那只猫取了个名字,是直接从时深名字里取字去用的。 第237章 “我是在说那只你带走的白猫。”林邬解释道。 然后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一定要让你的对象觉得你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这点,诚恳又认真地朝时深补充道 “我不应该为了图方便这么叫它,对不起深深,以后,我只这样叫你。” 时深无话可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靠近林邬,十分严肃地开口:“首先,那只猫的名字叫snow。其次,你……” 时深挣扎了片刻,还是没能把那个称呼叫出口。他看了看自己男朋友理所当然的神情,委婉道:“你其实可以给我换个称呼。” “哦!明白了!” 林邬自信地表示这个他懂啊,你当他刚刚搜了这么久的资料是白搜的? 于是天才般的林邬选手斩钉截铁,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地开口 “知道了深深,那我以后叫你老婆对吧!” 第125章 一日约会 老婆, 短短两个字却简洁明快抑扬顿挫,从林邬嘴里说出来有一种铿锵有力的美感。 而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网上帖子怎么说的来着,叫深深太亲切, 叫时总太疏离, 叫亲爱的太过火, 不如就叫老婆,微微的冷漠, 微微的温暖,一切都这么刚刚好! 然后他看见时深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漆黑的瞳孔风云涌动, 给人一种天凉王破……不是,非常危险的感觉。 在时深的视角里, 林邬这样叫了一次还不够,他带着促狭的笑意停顿片刻之后, 又缓缓调笑着重复了一遍。 这让时深一把环住了林邬的肩, 连拖带拽把他带出了苏谣, 然后俯身,咬牙切齿在人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他.妈是个alpha。” 所以你最好收敛一点,别到时候哭着改口。 时深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作为alpha,如果对一个beta这么说话,实在有点太过分。所以时总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啊。”林邬任凭时深勾着他的肩膀,反手扶住了人的腰, 疑惑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加上还成了个beta, 对abo的性别观念一点都记不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邬正好能收住时深的腰把人搂在怀里,时总西装马甲扣住窄腰,腹间肌肉薄薄一层,摸上去手感精瘦有力,实在是alpha中的极品。 林邬停顿片刻,若无其事地收紧了这个怀抱。 时深静静地盯着他半晌,最后要说出的话缓缓泄成气音,没能说出口。 ……算了,总觉得解释有点怪怪的。 “你不喜欢的话我不这么说。” “别人面前别这么叫就行了。” 心有灵犀似的,两句话同时说出了口。他们对视片刻,林邬微微笑起来,而时深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但就是觉得……连讲话的感觉都不一样。 林邬看见时深笑,心情就变好了。 “知道了。”林邬歪头轻轻蹭了蹭时深的脸颊,决定趁热打铁把刚刚学到的东西付诸实际:“今天能给我放假吗时总?” “要去做什么?” “要去和男朋友约会。” 林邬一本正经地申请,然后期待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大老板。 大老板的表情很有意思,像是有点茫然无措地抿了抿唇,最后说了一句好。 林邬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放开他去停车场开车。 而时深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手机点开了李秘书的通话框。 他严肃地打字:“李秘书,如果你男朋友和你去约会,你应该做什么?” 马上打开手机不敢晚回一秒老板信息的李秘书:“老板我在。” “……老板,我没有男朋友。” 时深:“假设你有。” 李秘书假设了半天也没假设出来,但他能干到这个位置不是混上来的,扫一眼后他就知道老板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打开林邬的聊天框,迅速转发聊天记录,还发了三个红色感叹号来表示事情的紧急程度。 林邬打开手机一看,就看到了时总理直气壮要求别人假设一下的全部经过。 原来时深也没谈过恋爱啊……林邬沾沾自喜,他还不如我呢,我比他聪明多啦! 于是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愉快地把建议发给李秘书,再让他转发给时深。 当时深收到信息的那一刻,林邬正好把车开过来,那人笑意盈盈地摇下车窗把手抵在窗边,探出头愉快地说:“走吧男朋友,我们去约会。” 时深关掉手机,李秘书发来的建议非常简单,他说:“假如我有的话,应该会和他进行很多亲密接触吧。” 他也不知道这意见到底靠不靠谱,但是李秘书的工作能力时深还是非常信任的。 于是他没有径直绕到副驾驶上车,而是走到林邬车窗边,弯腰先低头和他接了个吻。 林邬微微仰头,滚动喉结和颈间青色的血管在阳光下暴露无遗,实在是……很涩情。 时深仓皇的闭上眼。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发现林邬正趴在车窗上,枕着手臂笑眯眯的看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嗯,有用。 时深这么想着,故作平静地打开车门上车坐在林邬旁边,淡定地说:“先去哪里?” 第238章 林邬早就等着他这么问了,他已经规划出了约会的最佳路线,参考了大众评分和游玩攻略,此时正信心满满地回答:“先去电影院,再去水族馆,最后一起吃烛光晚餐!” 时深:……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感觉很多年前北城的alpha都不用这招追求omega了。 他摇着头笑了笑,然后偏头问林邬:“你以前追人那套呢?” 他这话问得非常平静,好像纯粹就是好奇,但林邬严阵以待,甚至感受到了杀气。 时深想不知道那些花样都难,毕竟下属送过来的照片上,林邬又是蹦极摆字告白又是后备箱鲜花示爱的,不知道拿下过多少涉世未深的omega或者beta,情场得意得很。 林邬要是知道一定会大喊冤枉,他看过的几次表白现场还都是从宿主那里学到的,可那些人各有各的花样,单纯的小系统实在是学不来,更别说亲自表白了。 气氛凝滞了一瞬,林邬只能干巴巴地坦白:“没,没钱了。” 没想到这句话把时深逗乐了,他撑着头笑了两声,然后放过了林邬,淡淡地开口:“你想去哪儿都行。这次是男朋友,男朋友的钱可以随便花。” 林邬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但还是带着时深去了电影院,只是奢侈了一把,把普通电影票换成了情侣vip双人连座。 时深在售票处委婉地告诉他:“家里有私人影院。” 林邬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就在邀请我登堂入室了吗……他好主动! “但还是想来电影院看。” 他一只手抱着大桶爆米花,另一只手牵着时深,先看一看颗粒饱满的爆米花,又看一看时深的脸,林邬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最幸福的系统……不对,最幸福的人。 林邬没把想来这里的理由告诉时深。 在他当系统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系统空间里面看过很多场电影了。有时候宿主也会进来陪他一起看,但是大部分时候,他都还是一个人。 系统没有孤独的定义,但他也还是很想知道,和很多人凑在一起看电影,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对时深认真说:“别的情侣都是这样的。” 在他们面前,走过去很多对打打闹闹的小情侣,也有已经白发苍苍,相携而来的老人。 林邬说:“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啊。” 这一次时深没说话,他偏头看着林邬,勾了勾唇角,伸手喂了他一颗爆米花。 / 电影开场。 他们这次看的是个爱情片,讲的是一对可以穿越时空的恋人的故事。 主角omega本来拥有平静的生活,某天却突然被闯入他世界的,好像是从异次元来的alpha打破。在磨合中,二人之间发生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也经历了很多有意思的冒险,感情渐渐升温,最后终成眷属。 故事很温馨,有泪点有笑点,带动了不少在场观众的情绪,还有很多ao小情侣在前面偷偷摸摸地接吻,并伴随着互诉衷肠。 什么,“我相信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alpha……”“我也会像他一样爱你的……”之类的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砸过来。 情侣双人座,恐怖如斯。 而时深则是越看越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电影的爱情观很符合大众取向,就是讲述一对百分百匹配的ao跨越世界相逢的故事,但事实上,能和时深匹配的omega是白落黎。 林邬是个beta,一个没办法对alpha造成任何帮助的beta。 所以时深怕林邬看这个会不开心。他只能在黑暗中偏过头,偷偷打量着林邬。 那个人正很认真地在吃爆米花,顺便观赏电影。 但和其他人看到搞笑场面带着笑意的表情不同,林邬淡色的眼瞳里映着亮起的荧幕,看起来十分冷淡。明明主角正在插科打诨,他的表情却无端有些难过。 林邬微微垂着眼,神情有些恍然。 时深心里一动,他很少会因为别人的情绪而牵动自己的心情,但他发现,自己看到林邬这样,心里也变得有些不好受。 其实时深不太喜欢这种人群过于密集的地方,平常也不会来电影院看电影,更不会在公共场合做他现在想要做的事—— 但他还是认真地想,亲密接触,会让林邬好受一点吗? 应该会吧? 于是他俯身,轻轻用手带了一下林邬的脸侧,和这里所有恩爱的情侣一样,吻住了自己恋人的唇。 荧幕上电影已经快到了高潮,温情的背景音乐缓缓切进,alpha对自己心爱omega的表白声还在室内回荡。 他说:“我会永远对你好。” 林邬在这个吻中很快就反客为主,他安静地和时深在黑暗中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爱意,虽然看不真切,但他发现自己依然能准确地描绘出时深脸上每一道光影。 他们分开,时深轻轻喘了口气,眼眶还有点发红。 但他仍然捧着林邬的脸,想笨拙地模仿电影里的主角,来对林邬许下自己的承诺。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林邬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抢先回答道 “我也是。” “你还没听我说,你就‘我也是’?” 时深反问道。 可林邬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不用听,我能猜到。” 第239章 时深此时羞惭心有些回笼,他松开手,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你别不开心。” 他说:“你不需要是和我百分百匹配的omega,林邬,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他觉得林邬是在因为这个不开心,所以想告诉他,你就是个beta也很好,我也会喜欢你的。 但其实不是的。 林邬认真地看着时深笨拙又真诚地安慰自己,努力履行亲密接触攻略的样子,又想到了正在播放的影片。 那个异世界来的alpha,最终留在了时空的另一端,和他的omega共度一生。 可是林邬不会留下来,他终究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异世界”。 到那个时候,时深的这句话又会说给谁听呢? 突如其来的,林邬感到很难过。 第126章 暴雨将至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林邬显然有些兴致缺缺, 他牵着时深的手从电影院内场走出去,难得没有说话。 放映厅里面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林邬漫不经心地勾着时深的手想着这次的任务,思绪难免有些游离。回神时却发现, 时深反手把自己手心里的每一处, 都妥帖的包裹住了。 大概是觉得林邬手有点冷。 林邬看了他一眼, 开始觉得,时深在恋爱中, 也许比自己想的要聪明多了。 于是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惹得时深偏头问他:“现在心情好了吗?” “……如果能陪我吃前台卖的抹茶双球冰激凌的话,可以变得更好。”林邬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时深还是陪他一起去买了两个甜筒。双球一共有四种口味, 他们买了不一样的,然后林邬说:“柠檬草莓的我也想吃。” “那就再买……唔。” 时深话还没说完, 就被人扣着手低头迅速亲了一口。品尝完新口味的林邬直起身子认真地宣布:“果然还是抹茶巧克力最好吃!” “……”时深沉默片刻,一时真想把两个冰淇淋都扣他头上, 还好, 看在是自己男朋友的份上忍住了。 / 不论是在水族馆打卡拍照, 还是一起在景观台上欣赏夜景,这些都是两个人没有体验过的特殊感受。他们从白天逛到黄昏,让这座在时深眼里充斥着金钱与欲望的城市,也突然变得面目可爱起来。 此时,他们正在逛街。 虽然时总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冷淡禁欲系alpha,但被林邬往怀里塞了几个大小形态各异的娃娃之后,再冷酷的男人也只能吸引到路边人好奇的眼光。 时深叹了一口气,站在街边电玩城里, 看林邬撸起袖子,屡战屡败地抓一个没什么人问津的白色团子丑娃娃。时深摇了摇头, 脸上漾出的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一开始可可爱爱的娃娃林邬一抓一个准,可就在二人即将满载而归的时候,他被塞在最角落的那个娃娃机吸引了目光。 那个娃娃不是什么大热ip,也没有什么过于复杂的形象,只是一个带翅膀的白色团子而已,没什么受众。而且,娃娃机的夹子大概也已经老化松弛了,很难夹上来。 林邬深邃的五官在娃娃机明晰的光线映衬下会显得有点过于冷漠——但他看那个丑娃娃的眼神实在是非常渴求,让时深忍不住觉得,林邬现在也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白团子。 时深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了他快半个小时,最后看不下去了,走到林邬身边,把抱在手上的娃娃全部塞回了他的怀里。 林邬被一堆毛茸茸撞了个满怀,瞬间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时深。 “一边去。”时深站在娃娃机前,自信满满地折起袖口,抓了一把游戏代币扔进投币口里,颇有一掷千金的风范。 林邬甚至能听见旁边路过的omega小女生的感慨 “哇,那个alpha好酷啊。” 时深当然也听到了这份夸赞,虽然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还是很认同的。 然后林邬就在旁边小声提醒他:“深深,抓娃娃一次只要投三个币就好了,不需要扔一把进去。” 时深:…… 三个币?这商家好没有赚钱的头脑! 他冷着脸给自己找补:“只是这样的成功率会高一点。” 虽然也是第一次抓娃娃但其实不是傻子的林邬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实在没忍住,用手捂着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时深无奈地看着自己身边笑弯了腰的人,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幼稚,不免有些好笑。 他按下开始键,认真调整机械爪子的角度和方向,最后啪的一下让它降落下去,很快就勾到了娃娃边。最后,只需要它能把娃娃提起来就—— 啪叽,白色团子的翅膀被爪子勾了一下,岿然不动。 时深决定再来一次。 可是再来几次都还是失败,惹的林邬凑在旁边不认同地指指点点:“所以我说刚刚还是要把爪子往左边移一点吧……” 时深:“是角度的问题,往左边也没用。” “不不不,让我再试试,我已经看懂了!” 林邬跃跃欲试,又放了三个币进去,在时深退开想给他让位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从身后环住了人的腰,抬手覆盖住了时深按在按钮上的手。 于是这一瞬间,他们两个的呼吸好像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一拍,然后再慌张地错开。 第240章 但谁也没提出换个姿势。 他们甚至又能听到在旁边抓娃娃的那个omega女孩又拉着朋友的手激动地说:“那个beta也好帅啊!!他们两个感情好好哦!” 林邬也忍不住笑了。 / “你们是说你们需要买这个娃娃是吗?” 电玩城的销售有些惊讶,毕竟这个娃娃机客流量并不好,也很久没补过货了。老板的意思是,等机器报废就直接扔掉…… 没想到竟然有两个人在这台娃娃机面前投了快400多个币,最后没抓到还要锲而不舍来买。 她拿着钥匙打开机器,把那个小白团子放到林邬手上,笑了一下:“其实这台机器我们很久没有调试过了,如果想要娃娃的话可以直接来买的……” 话很委婉,就差没直接说你们两个是冤大头了。 不过她面前的那个alpha好像全不在乎一样,只顾着问自己身边那个beta说:“你是只要这一个,还是里面的娃娃都喜欢?” “一个就行了。” 好吧,销售懂了,热恋中的情侣嘛,这种人的钱最好赚了。 在收到钱之后,她自觉退开,不做小情侣的电灯泡。 林邬的开心肉眼可见,时深看着他把手里的娃娃揉搓捏圆半天,还自言自语了一会,不过声音很小,时深只能听见似有似无的一句。 “原来平常他们捏我是这种感觉……” “谁捏你?”时深警觉地眯了眯眼,一字一句地问:“你的哪个beta前男友?” 林邬无辜地抬头:“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的是娃娃。” 时深狐疑地看着他,而林邬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娃娃,非常认真地把它放到了时深的怀里。 “送给你了。”他在五彩斑斓而又明亮的氛围灯下看着时深,眼神澄澈而明亮,就这么郑重地说着。 明明是一个轻佻娱乐的场合,但透过林邬的眼睛,这句话显得格外有分量。 他说:“这个娃娃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可以吗?” 时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手臂微微紧了紧,疑惑地低下头,仔细看着怀里的娃娃,却怎么也看不出来特殊的意义。 林邬觉得这一幕还怪可爱的,就是总觉得哪里看着不太舒服。 他凑近了一点,伸手把时深怀里抱着的其他可爱的娃娃全部拿了出来,只留下那个白色团子。 这样才对嘛! “这是我们一起抓的第一个娃娃。”林邬在他耳边轻声说:“看到它你就可以想到我……我希望它可以陪着你。” “知道了。”时深下意识地揉了揉那个白色团子的脸,微微翘起唇角。 希望它可以代替我一直陪着你。 林邬垂眸看着时深在灯火下的侧脸,这样想着。 …… “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你是不是也觉得它长得超级——可爱?” “那倒没有。” “那为什么啊?” “不是说看到它就能想到你吗,以后你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揍它一顿出气好了。” “这种事不可以…!” 总之,今天的约会计划圆满成功。 / 自约会那天以后过去了小两个月,林邬沉溺在不仅每天上班都可以亲亲抱抱男朋友,还能摸鱼拿工资的幸福生活里一去不复返,颇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不过也是因为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重大的任务节点,白落黎还属于跑路状态,正在给时深找麻烦。林邬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等白落黎回来,最后确定一下剧情没问题就好。 这也意味着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他很快就能走了。 就在今天,莫名其妙破坏了和时序合作的韩庭正给时深添了不少麻烦,让他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下午都没从电脑前把目光移开过。照这个架势看起来,时深今天估计是要加班。 林邬坐在旁边陪他,但时深百忙之中抽空亲了亲他的脸,温和地告诉他不用陪自己,让林邬先回家喂snow。 时深说的回家当然不是让林邬回他那个大平层公寓,而是回时总坐落在北城最好地段的豪宅。 虽然时深家里佣人不少,但snow警惕性很强,除了林邬和时深给他添的粮,别人添的都一口不吃。 大概也是流浪的时候差点被一些人害过,因此现在还心有余悸。 林邬点了点头应下,笑着叮嘱时深:“早点回来。” 他“登堂入室”还没有很久,一开始两个人还是各回各家,虽然心里有点想法,但两个恋爱新手都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纯情得很。 直到林邬后来喂了一次猫,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被叫过去“喂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林邬要照顾的,从一开始的那只白色小猫,逐渐变成了另外一只会挠人的黑色大猫。 当然,大猫也很可爱…… 林邬哼着歌坐在snow的猫爬架旁边撸猫玩,一边吃着佣人送上来的甜品,一边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现在这个季节气候已经开始变得炎热多雨,还好房间内的制冷系统正在照常运转,不会让人产生什么不适。 林邬摸了摸突然往他怀里钻的snow,若有所感地抬头。 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佣人们正迅速给时深打理得当的花园盖上遮雨布,恰好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窗外雷声轰鸣,带着暴雨如期而至。 第241章 同一时间,林邬的手机也亮出刺眼的白光。 他低头看过去,蹦出来的是白落黎发来的信息。 白落黎:「林哥,我回来了。」 …… 林邬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半晌,很精准地回忆起了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本。 时深没有受到安抚的易感期提前来临,痛苦绝望疯狂过后,他终于意识到了白落黎对自己的重要性。 在他懊悔不已的那一刻,他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拯救了他。 从这一天开始,时深和白落黎纠缠半生,难舍难分。 但这些,都和林邬没关系了。他只要在时深的豪宅里安安分分地待过这一晚,任务就能自动完成。 直至手机息屏,林邬才回过神来,垂下眼摸了摸snow。 他轻声自语道:“太好了,这次的任务很快就结束了。” 第127章 任务完成 林邬坐在房间内, 头顶上的冷风徐徐吹下,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寒冷。外面的灯火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墨色的沉云挤压着天空,仿佛即将坠入大地。整个世界, 好像只能听到暴躁的雨声。 感觉让人窒息。 偌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只有snow缩在他怀里, 而林邬冰冷的指尖被snow暖融融的身体压住,开始逐渐回温。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那天去看电影, 时深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很温暖。 旁边摆着的慕斯蛋糕还没吃完,林邬叉起一块放到嘴里, 可是之前很喜欢吃的小蛋糕,现在却腻得让人反胃。 他盯着盘中的甜品出神, 思绪放空,忍不住想知道, 时深所要忍受的疯狂和绝望, 到底会痛苦到什么程度。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白落黎发来的信息上, 那条消息传过来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但林邬猜,白落黎应该是直接去了时序找时深。 其实林邬差点忘记今天是剧情点了,但就算他没有刻意避开,事情也顺利地发生了不是吗? 这就是世界意识。 林邬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现在是晚上19:30。 只要等到深夜12点,他就可以回去了。 这场雨也会下到12点吗? 他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光滑玻璃倒映出来的他的眼神,连林邬自己都看不分明。 / 时深加班的时候从来不会强制所有的员工陪着他一起, 只有要做事的需要留下来,剩下的无关人员都可以下班。 时序门口的闸机开了又关,员工陆陆续续已经快走空了,时深拧着眉翻阅着文件,觉得速度快的话,自己应该还能赶上和林邬一起吃晚饭。 可是越看他头越晕,还伴随着心烦意乱。而平常这种程度的业务量,绝对不会让他烦闷得如此严重。 时深叹了一口气,想起身去休息室先吃点东西冷静一下——里面的甜品基本都是林邬放进来的,他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事半功倍。 可是时深刚走了两步,还没摸到办公室的门把手,整个人就毫无预兆地脱力跪在了地上。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一开始是只能无力地挣扎,然后意识就会逐渐消散,整个人如同硬生生被关进狭窄的牢笼里炙烤,发出绝望的悲鸣。 最后,好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疯子。 可是易感期明明不是这个时候…… 以前很多年的易感期,时深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来,就是避免出事。 现在公司里还有人没离开。 时深后颈的腺体如同烧红了的炭一样滚烫炙热,而偏偏他整个人的力量都被抽空,每一寸肌肉都酸痛难忍,整个人像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一样颤抖难耐。 他想把门反锁上,明明门把手近在咫尺,只要一抬手就能够到,可就连这点距离的移动,时深都做不到。 最后他只能躺靠在门后把自己蜷缩起来,哪怕咬紧牙关,顶多也只能用手指在冰冷的门扉上带出脱力般滑落的湿润的痕迹…… 如此没用,如此可怜。 这样无能所带来的痛苦,太令人崩溃。 而这种感觉折磨了他二十多年,明明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天之骄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个致命的弱点。 讥讽,同情,嘲笑,惺惺作态……这些态度与易感期一拥而上,把他关在了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时深眼神开始失焦,很快他就会连最基本的理智都无法保存,起身推开这扇门,对无辜的人下手。 易感期的alpha不被安抚,比发狂的野兽还要可怕。 他绝望地闭上眼。 窗外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轰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撕破黑暗,把一切狼狈和痛苦都照射得无所遁形。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没人能来帮我? 这个问题,时深从来没得到过答案。 此时,在尖锐的耳鸣与暴雨所混合成的背景音下,时深居然神奇地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要过来。” 他脑海里警告的想法非常急切,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过度的高热让他近乎失声,只能吐出两个不成句的单调音节。 下一秒,门被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靠在门扉上的时深受到惯性向后仰去,意识模糊时,却被人温柔的用手接住了。 第242章 他只想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忍受疼痛,时深低声呜咽了一句,费力地去推已经弯下了腰,把自己搂在怀里的人。 然后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有人问自己,声音低沉好听,还带着点无奈 “不是说,今天会早点回来吗?” “……” 时深想说对不起,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维持清醒了。 / 林邬跪坐在地上,先抬手把门反锁住,然后迅速脱下自己身上被雨淋湿了一片的外套,把咬紧牙关不住发抖的时深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像平常安抚snow那样,轻轻拍着时深的后脊,环过他的肩膀,把人整个都罩在了自己怀里。 这个时候林邬才意识到原来他那么瘦,而且背后也有很多还在缓慢愈合的伤疤。 每一道都是易感期的时候弄出来的吗? 这也太疼了。 林邬感觉自己可能被时深传染了,不然为什么他的指尖也开始颤抖了呢? 可哪怕是这样,时深的状态也并没有好转。林邬只是个beta,他没有办法散发信息素安抚时深的易感期,相反,他出现在这里,只会加重时深的欲.望。 过了片刻,林邬意识到怀中人急促的呼吸平静了下来,也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强烈地抗拒着自己的拥抱了。 于是他松开时深,小声问他:“你好些了吗?” 时深一言不发地抬眼看他,好像恢复了理智。 林邬长舒一口气,握住他的肩膀,说:“需要……” 话还没说完,林邬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大,肌肉的本能反应让他强硬地按住了身前人,让这场景似乎与他们第一天见面如出一辙。 不过这个时候的时深已经不会被他制住了。 在激素的控制下,他属于alpha的暴戾原原本本地表现了出来,径直露出尖牙狠狠咬住了林邬的后颈,发现林邬没有信息素后,抬手想要把人掀翻。 beta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承受他所有怒火的omega。 林邬一时不察,被他在后颈上咬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此时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染上几分怒火,用手抵着唇微微吐了口气。 “看起来是还没好。”林邬眯起眼缓缓说着,看时深要起身开门离开这里,抬手就把人拽了回来。 而时深烦躁地回头,抬腿就想把林邬踹到一边,同时还为了确保自己能摆脱这个麻烦,迅速握拳提手肘击。 可林邬反应飞快地偏头闪过了这一下,没松开的手顺着时深的小臂往上,反扣住人的肩膀想把它卸下来,迅速降低时深的行动力。 不过他的手碰到时深瘦削的肩头时,却微不可察的停了一拍。 这样做会很疼…… 林邬想,他会很疼的。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秒,时深迅速挣脱了他的桎梏,抬手用手臂抵住林邬的喉结,把人重重的压在了办公桌上。 而且手上力道不减,掐住喉管丝毫不松,好像想硬生生把他逼到缺氧窒息。 林邬呼吸停滞,脸上颜色迅速褪下,开始泛起危险的青白。 他挣扎着抬手摸索到了时深的手腕,想把人甩开。 可是还没等他开始用力,抵在他颈间的力道就骤然放松下来。 林邬本能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突然感到脸上坠下了一片冰凉。 他抬眼望去,时深充血到通红的眼眶里正滴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明明他刚刚还和疯狗一样见人就咬,现在竟然主动操控着自己迅速远离林邬。 林邬怔怔地看着他,用指尖抹去了自己脸上属于时深的眼泪。 很苦很咸。 原来会这么难受。 林邬心想,原来他一直都在经历这种痛苦。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个状态的时深放出门,在时深后退着离开的时候,林邬追了上去,欺身把他按在了沙发里。 时深整个人身上烫得吓人,他挣扎着想再次用尖牙伤害林邬,可最后扣住人肩膀想要咬上去的时候,却临时转头咬住了自己的小臂。 这一下是真的狠,咬得血肉模糊。 林邬嘶了一声,抓住他的手,厉声喝道:“别动了!” 但身下的人置若罔闻,一定要将自己无处发泄的怒火投注在什么东西身上。 林邬看着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忍不住被气笑了。 他跪坐在沙发上,把时深压在自己身下,连手也死死背在身后锁住,然后用力抬起人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跟你说的话,真是一句都没说错。” “牙尖嘴利……” 话音落下,林邬垂眸静静看了时深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垂首吻了上去。 准确来说这应该不能叫做一个吻,他们互相抢夺能够呼吸的空气,把对方当自己的猎物,好像不咬死誓不罢休。 可是时深的潜意识告诉他,面前这个人自己绝对不能伤害。 所以到最后他宁愿咬住自己的舌尖,也不愿意再继续伤害林邬。 林邬当然不能忍受他这样,他得寸进尺地掐住时深的下颌,逼迫人张开唇齿,方便自己继续深入。 时深落于下风,逐渐被他吻得心头火起。本能告诉他,要让这个beta承受自己的怒火。 相互纠缠间,两个人衣衫凌乱。林邬紧扣着时深的腰,那一块的衣摆已经在动乱间被撩起,露出舒适称手的肌肉,甚至还有两处不甚分明的腰窝。 第243章 而他自己的外套因为沾上了雨水早就脱下,薄薄的衬里也被时深撕扯开,此时暧昧的过分。 林邬无奈地结束了那个吻,想冷静片刻,却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用肩膀碰到了沙发上面的开关。 一瞬间,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才能让他看清身下人的眉眼。 湿濡的黑发,发红的眼角,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林邬无措了一瞬,迅速抬手去摸索灯的开关。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灯打开,就被时深反过来压在了沙发上。 alpha目标准确,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自己却先被身下人捏着后颈又重新亲了上来。 林邬……并没有什么经验。但他也知道,时深现在这个状态想做的事,大概不太正常。 他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至少,今天还是男朋友。 这也是备忘录里没做完的事。 所以林邬反客为主,一边仗着时深现在潜意识不想伤害他,一边把人吻得七荤八素。 在黑暗中,他的手顺着时深衬衫的扣子一粒粒向下,直到最后握住了那个人的腰,把人深深按在了自己怀中。 时深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因为这一下眼角泛出泪花,恨不得把林邬的肩膀咬出血痕。 但在浪潮的起伏中,他又好像知道,这不是别人。 这是林邬。 于是时深哽咽着舐吻林邬后颈的伤口,把眼睛哭得发红发肿。 alpha其实不适合做这种事,但在林邬惊人的学习力所带来的极致的欢愉中,时深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开始回笼。 ……他又好像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时深抬手环住林邬的肩膀,感受落在自己身上的细密的吻。他有些疼,但称不上难受,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也不想挣扎。 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林邬温热的鼻息,于是时深仰头去亲他的脸颊,却触到了一片湿润的冰冷。 时深费力地抬起手,碰了碰林邬的眼角。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那好像是林邬的眼泪。 他轻轻摩挲着林邬的眼尾,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拧在了一起,酸涩得难受。 时深想说对不起。 可是,这句话注定无法说出口了。 / 深夜23:49分。 林邬半垂起眼从电梯里走出,身上是从休息室里拿来的时深备用的西装,把他身材严丝合缝的展现出来。他的长发还带着潮意垂在脑后,此时整个人既倦怠又锋芒毕露。 他微微偏头,用指腹摩挲着自己后颈的伤口,然后缓缓皱起了眉。 因为他看见有人撑着伞站在门外,冷着一张脸看他。 在暴雨中,白落黎死死盯着林邬的脸,低声问:“林哥,他们都说时深和一个beta在谈恋爱,这件事你知道吗?” 林邬本来应该说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不好到不想再和白落黎虚与委蛇。 所以他嗤笑一声,说:“我当然知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白落黎咬着牙,好像才认识到林邬的真面目一样。 他狠声说:“怪不得我和时深会有那么多误会……原来是你在捣乱?!” 然后白落黎又阴恻恻的开口 “你以为你赢了吗?看你这个样子,应该已经见到了时深的易感期吧?所以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退缩了?” 他仰起头,冷笑一声:“我才是和他百分百匹配的omega,只有我的信息素能救他,而你,见到那样的疯子只会被吓……”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出,白落黎耳边响起一阵轰鸣,脸狠狠被甩到一边,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他捂着脸,惊恐地看着林邬,心想那个人居然敢扇自己一巴掌?! 白落黎怒火中烧,正想继续说点什么歹毒的话刺激他,可是林邬已经错身离开了。 “他在里面。”白落黎听见林邬低声说:“既然是百分百匹配的omega,好歹负点责任,让他舒服一点吧?” 白落黎皱起了眉。 凌晨24点,他看见林邬走进瓢泼的大雨里,消失不见。 / 「系统a058——任务完成」 这次,系统058没有能让自己留下来的权限。 林邬只是一个任务者而已。 第128章 反派聚会 时空管理局位于宇宙的中心, 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银河里,有无数颗星星在缓缓燃烧。 任何生物在浩瀚星河面前都渺小如蜉蝣,亿万年的璀璨光阴笼罩着每一个不同的世界。 回到这里的林邬睁开眼, 发现自己并没有变回系统, 而是继续保持着人类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 觉得那里实在是疼得难受。 “这任务不是很难,你完成得也很漂亮, 但是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主神出现在林邬身后,饶有兴味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邬回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 他才小声地,有点委屈地问:“我还能变回系统吗?我不想当人了。” “是因为人会有情感吗?”主神明知故问地道出了他的心事, 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可以, 不过制作人类的身体消耗的能量不少, 这么快就变回来可亏了。你先用这个形态在管理局好好休息一会儿, 等调整好了再回来继续工作。” 第244章 主神意有所指地说:“毕竟,你们反派部上一批员工基本都辞职了,要再找一批这么优秀的,也需要不少时间。” 小系统平常总是非常有活力地回答主神布置的任务,而今天,却破天荒地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主神的身形随之消散。 如今吵吵闹闹的反派部办公室现在很安静,这里还做了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因为管理局其实也是一颗旋转的小行星, 所以从窗边放眼望去,宇宙的美景尽收眼底。 顾临州就很喜欢躺在落地窗前睡觉, 他的躺椅还摆在这里。 林邬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第一次有了,“要是我也能和宿主一样留在任务世界就好了”的念头。 真奇怪,明明他始终都贯彻着任务第一的宗旨——这也是他身为系统的天职——可现在,他又突然觉得,哪怕任务失败也没关系,自己应该多给时深透露一些以后会发生的困难的。 至少让他的路好走一点。 也不知道白落黎去了之后,时深难受的易感期会不会好一点? 林邬不喜欢白落黎,更不想时深和他在一起,但是只有他能让时深忍受易感期的折磨。 把他当工具也没关系嘛……林邬小心眼的想着,反正是虐恋情深,也可以只有虐,没有恋。 snow也不喜欢白落黎,看来以后时深只能自己喂猫了。 他还会记得往休息室里放甜点吗? 那个我送给他的娃娃,他会留着吗? …… 林邬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但每一条都和时深有关。 可惜他不是真正的人类,并没有和管理局签订契约,也就没有辞职这一说法。林邬是脱胎于时空管理局数据流而诞生的工作系统,他无法从这里离开。 所以他恨不得主神现在就给他安排一堆工作,总好过一个人坐在这里难受。 林邬心情低落地靠在躺椅上,突然,在手边摸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是那本傻瓜版的工作指南。 因为回到了时空管理局,小册子也变成了实体。 不过这本书他还没看完。其他人的攻略林邬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都用到了,只有最后一页的,顾临州写的建议林邬还没翻。 他打开书,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如果在时空管理局,那就把那个夹子数据化」 林邬一怔。 他取下别在头上的十字夹,把它放在了部门处理废弃物品的工作台上,对它进行数据化处理。 须臾之间,银白色的代码从工作台上浮现,然后缠绕住林邬的手腕,缓缓消弭。 与此同时,在他耳边响起的,是一群有点吵吵闹闹的,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058回来了?我正和路西维塔打游戏呢,你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这是莱茵。他说这话的语气,和每次别人完成任务回来,他愉快问好的样子没有差别。 “好巧,我也在训练。” “哇,一想到打游戏变成训练顿时感觉游戏都不好玩了,木木你真可怕!” “按理来说你应该早就发现能联系到我们了。”说这话的是顾临州,他懒洋洋地打趣道:“真的这么笨吗?” 原本还在感动于又能听到大家声音的林邬迅速反驳:“才不是!” 虞绥笑出了声,他难得帮林邬解释了一句:“大概是主神动的手脚吧,毕竟你那个能穿梭空间的礼物,送得还是有点太大了。” 然后他接着问:“怎么样啊058,有没有想我们?” 一直安安静静的扶桑在这里插上了话 “反正,我很想你哦。” …… 随着众人的话音落下,林邬露出了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小系统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也很想你们。” 莱茵咳了两下:“难得正经一次,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听到了听到了!” 虽然自己现在心情有些不好,但林邬还是很关心宿主们如今的情况,于是主动询问道:“你们现在还好吗?” 躺在壁炉前和郁白桦玩抽鬼牌的虞绥:“过得不错。” 正和放假的路西维塔一起愉快摸鱼的莱茵:“幸福美满。” 与喻折霜在银月楼喝酒的迦楼扶桑犹豫了片刻,努力找了一个成语出来:“花,花前月下。” 带着人类小男朋友江延手牵着手散步的顾临州低笑一声:“那我接什么,情意绵绵吗?” 陪自家射手许迟甜蜜双排的余暮:“oxo” 林邬:怎么还混进来一个打颜文字的?! 余暮敲着键盘,莞尔一笑。 半晌,林邬叹了口气,撑着脸说:“知道你们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看来你也有心事了。”虞绥笑着问:“是谁让我们反派部的笨蛋系统更新了一下情感模块?” 林邬沉默了片刻,还是把自己这次的任务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听完这个以058超高校级的奇葩脑回路完成的任务,原本热闹的气氛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犹豫半晌,林邬心虚地问:“我,我做得很差吗?” “没有。”余暮诚恳地安慰他:“一切都是虞绥的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扶桑都是天然系的天才。”顾临州点评道:“我们本来担心走之后主神会给你安排个任务为难你,没想到你轻轻松松就给自己拐了个男朋友。” 第245章 “不愧是跟着我们混的。”莱茵夸赞他:“连对象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还在状况外的扶桑:“我怎么觉得058思考的没什么问题……” 虞·背锅·绥:“……你们写的攻略难道就没错吗?!” 林邬:感觉越听越不是什么好话啊喂! 不过,插科打诨的话说完后,他们还是认真了起来,准备帮林邬解决问题。 / 林邬正在前往小世界监控室的路上。 他现在没有进入监控室的权限,进门时,门口的系统按规定拦住了他。 但根据莱茵所说,为了能更好地摸鱼,他在监控室留下了一道后门,方便自己查资料减少任务难度,而那段漏洞代码,也被他放在了顾临州留下的礼物里。 输入密钥之后,林邬成功地进入了监控室。他坐在高脚椅上,迅速调出了时深所在的099号小世界。 他会这么做,正是大家给出的建议。林邬没办法再通过正常程序回到任务世界,如果那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很伤心,最好的方式应该是求助主神,把自己这段记忆删掉。 可反派部的诸位都略过了这个提议,直接问他:“如果有一个回去的机会,你愿意试试吗?” 林邬思考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回去好像也没用,时深的易感期不会因为林邬而消失,相反,这个隐患如果不解决,它迟早会让时深出事。 而且,自己只是一个系统。 林邬知道,在很多方面他做得都不好,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用那种方式接近时深,才是最优解。 他初次做人就品尝到了心动的味道,甚至在他还不明白那是心动的时候,就懵懵懂懂的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 可最后他又要无师自通地被逼着学会放手……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宿主们提议说:“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你应该知道时深的想法,也许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林邬问:“对人类来说,生命和疼痛也不重要吗?” 但是我看见时深不舒服的样子,都会觉得很疼。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宿主们好像都想到了什么。 然后他们告诉林邬,对有些人来说,可能爱与自由更重要。 “你要去看看,没有你,时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如果你觉得那样的他更幸福,那就不要去见他。” / 时空管理局的监控室可以选择模拟小世界的后续发展,甚至可以让观测者亲身进到那个场景去观察。 林邬选择了这个选项,然后,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不过时间已经不是那一天了,只是同样还在下雨而已。 他是可以真切体会到小世界里的一切的,随机出现在街头的那一瞬间,林邬身上的衣服就被淋湿了。 他连忙跑到街边的商店下避雨,头发因为被雨打湿,正湿漉漉地散在肩膀上,林邬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转过身对着商铺的玻璃面想把头发扎起来。 然后他就停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怎么也不会认错的人。 是时深。 那人穿着打扮的风格都没变,哪怕只给了林邬一个背影,他也能准确认出那道自己环抱过无数次的腰线。 不过现在这个点,时深怎么会随便出现在一个……电玩城里? 身边还没跟着助理和秘书,那就不是工作有关的事。 说到电玩城,林邬心里狠狠跳了跳,下意识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人看不到他,但他们的交谈或者自言自语林邬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alpha又来了?” “是时序的总裁吧……怎么每次都来这里夹一个破娃娃?他喜欢为什么不全部买下来?” “谁知道?有钱人的癖好吧。” 在这一声声的窃窃私语中,林邬走近了时深。 他正弯着腰,用手抵着娃娃机透明而冰冷的玻璃外罩,面无表情的操控者机械爪去抓取里面已经空了一半的白色团子娃娃。 但失败是无法避免的,无论再怎么尝试,再找多精确的角度,没有抓力的爪子也不可能把娃娃夹出来。 时深面上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失败,可蜷起来的指尖却缓缓掐破掌心,带出血痕。 只是他毫不在意,好像不知道疼痛。 没有人敢来打扰他,时深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失败,直到电玩城的员工和老板都打烊下班,半拉下卷帘门,只给时深留了一盏灯,把锁门和开娃娃机的钥匙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林邬想伸手去阻止他再这样下去,可是这毕竟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所以他注定只能扑空。 最后,时深终于累了。 他勾起唇笑了两下,看着玻璃镜内自己苍白的脸色,只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放在边上的手机还在嗡嗡作响,上面是白落黎发来的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解释?我说过了,林邬根本就不在乎你……他接近你只是玩玩而已!” “那些甜言蜜语他对谁都能说出口,你难道傻吗?” “易感期你不见我,就只能自己把自己玩死,时深,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居然还想着他!” 第246章 时深觉得那些信息很吵,他把手机关机,拿出钥匙把那个破旧的娃娃机打开,从里面揪出了一个白色带翅膀的团子娃娃。 林邬说,看到这个就像看到他。 时深低声问那个娃娃:“为什么不告而别?是因为害怕我吗?” 但娃娃怎么能给他答案呢? 一片寂静。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alpha故作平静地把那个质量并不好的白色娃娃撕开,露出里面一团又一团的棉絮,其眼底压抑着的,是极致的隐忍和疯狂。 可损坏了那个娃娃以后,时深眉头骤然拧紧,苍白如纸的唇瓣也开始颤抖。 他垂着头,黑色的额发越过眉眼,遮住了他湿润的眼睛。 只有还带着泣音的不稳声调,能看出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苦痛。 时深说:“骗子。” “不是说它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他这么说着,眼底冰凉一片。 “我不会再咬疼你了……” “也不会再生你气了。” 时深握着那个破布娃娃,轻声呢喃,恍若祈求 “哪怕是说分手也好,至少出现在我面前啊。” …… 此刻,明明知道这是幻影,林邬还是忍不住半跪在地上,尝试用指尖擦去他的眼泪。 “不要哭……” 林邬收紧指尖,直到他意识到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砸在了地板上,才发现,自己也在流泪。 他嗓子被堵的发疼,看着这样的时深,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最终忍无可忍地承诺 “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129章 重逢之时 监控室要展现给他的未来还有很多, 但林邬一个也看不下去了。他从梦魇一样的剧情里抽身而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眼眶还有点发红。 米白色的灯光从他浅色的发丝上流泻而下,林邬此刻的神色晦暗不明, 像一个精巧的, 不会动的人偶。 半晌, 才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虞绥在问他:“还好吗?所以,你做出决定了么?” 林邬低低嗯了一声, 然后缓缓说:“我在想,现在把几个小世界弄出漏洞,趁主神忙不过来的时候溜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临州:……孩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突然从一个五好系统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但是这个方法不行。”林邬掀起眼冷静地分析 “先不说这样会导致一些世界产生巨大变故,波及无辜的人……就算我成功离开了管理局, 时深还是要按照世界意识的道路治疗他的腺体,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方法了。否则, 他会死的。” “我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虽然要做的事很多, 看起来成功率也很渺茫, 但怎么说,林邬以前都是反派部唯一的系统,那么多任务的完美完成也离不开他的功劳。 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因为他答应了时深,哪怕只是一道未来的幻影,他也不会食言。 “我必须要让主神给我一个,能重新回到并且修改小世界剧情的权限。” 林邬喃喃自语:“所以,我要给他足够的筹码做交换。” “一个能让他觉得以后不再需要反派部的筹码。” 看他飞速分析出了这之间的利害关系,顾临州笑了一声, 然后说:“不愧是我们的系统……” “给你留下的这串代码里,有很多我们弄出来的一点方便的小玩意。不过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 是能打开虚空的钥匙。” 虚空,由时空管理局所监控的,众多小世界交织叠加构成的“奇点”,也是一道无形的监狱。 顾临州作为邪神,真正的身体就藏在那里。按理来说,他本应该成为囚徒,无法逃脱,他与反派部其他成员,有些不一样。 但顾临州拥有的不只是本体,他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遇到了058,然后他主动禁锢力量,加入了时空管理局——而非作为囚徒被关押。 他知道林邬现在在想什么,其他人也同样清楚。 “人类的弱点在于他们会受到伤害。”迦楼扶桑轻声说:“本来应该担心你,不过,现在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你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人了,林邬。” 他们这么对林邬说着—— “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见你想见的人。” “我们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人会因为有了想守护的人,从而下定决心,然后迅速成长。 林邬,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人类了。 / 虚空中只有一片黑暗,混沌与危险都在这里滋生,任何进来的生物都无法推测自己会遇到什么。 林邬从虫洞中走出,手上亮起的一串数据流化成银白色光芒,短暂地照亮他身前的路。 他在这里穿梭了很多次,危险当然也遇到了不少,不过在管理局所辖的范围内,林邬可以任意调动数据库资料,所以解决危险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虽然身前空无一物,但林邬知道,自己身后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只是那份气息隐秘到极致,无法被检测。 所以他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我是时空管理局的系统,林邬。” “系统?”身后人低低笑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用手搂住了他的肩,偏头好奇地问:“你们管理局的系统,都和你一样,长得这么好看吗?” 第247章 “只有我变成了人而已。”林邬认真地解释。 “变成人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你不太聪明。” 那个人懒洋洋地打趣着他,然后又继续说:“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果等会儿你不能给我一个有意思的理由,我就会在这里把你弄死哦。” “反正只要是人,就能被杀死。” 林邬叹了口气,心想别的不说,这里的家伙性格倒都是一等一的差劲。 “根据我的估计,你应该杀不了我……但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林邬收回手心莹润的微光,让世界又回到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他轻声问:“你,或者说你们,想离开这里,重新获得自由吗?” “……” 良久的沉默,然后,林邬听到了冰冷的质问 “威胁,还是交易?” 林邬微微笑起来:“都不是,是我需要你们签一份打工合同,还有,和我谈一个有意思的合作。” / 时空管理局的数据日志上,记录了反派部成立的原因。 有一群人在他们自己的世界肆意妄为,把尚不成熟的小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给管理局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因此在时空管理局将他们强制收押之后,特意设置了一个由可控员工扮演反派的部门,交由新生系统a058来管理。 而现在,a058号系统,将一张张被那群作恶多端囚犯签上名的,具有管理局印章的工作合同,交到了主神的办公桌上。 主神挑眉看了看那一叠合同,伸出手轻点了一下桌面,慢悠悠地问:“058,你这个休假,休得可是有点惊心动魄啊。” “私放囚犯,按理来说,我应该剥夺你所有身为系统的权限,并将你流放出时空管理局。” 林邬站在他面前,同他对视片刻后,笑着说:“那我可以自选流放的小世界吗?” 主神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目的。” “但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我这不是重新给您找了一批好员工吗?”林邬看向主神,认真地说。 “他们能签下这份契约,是因为和我打了一个赌。” “至于这个赌的内容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但如果我没办法离开,合同就作废了。所以,主神大人,我希望您能给我调整小世界的权限,允许我离职。” 打量了林邬半天后,主神才说:“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058。” 刚诞生的时候,他还是一颗白色的小光球,是一个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系统。 后来遇到了朋友,遇到了爱人,逐渐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人类的感情,果然是时空管理局离不开的东西,无法被数据测量,也不能随意更改。 想到这里,主神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说:“我答应你的请求,并且对你开放调整099号世界的权限,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了。” 话音落下后,他打开指令面板给林邬通过了权限,并且示意他现在就可以穿过时空虫洞离开。 最后,他笑着说:“那么,再见,a058号系统。” 林邬看着他,认真鞠躬道谢。 “谢谢您,主神大人。谢谢您对我还有我的宿主们这么多年的照顾。” …… 等到林邬的身影消失不见,主神才叹了口气,歪头对身边的空气说话:“明明你们两个是一起诞生的,058的性格却跟你截然相反呢。” 在他身边,一颗黑色的小球逐渐显形。那颗黑球顿了顿,用冰冷的电子音说:“人类才会有性格和情感,我和林邬,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评判。” 主神摇了摇头,把那堆报告叠在了这颗球的头上,“看来你也为他高兴,都已经叫上他的人类名字了。” 系统059:……不,倒也没有。 他把那堆报告收进系统空间,然后淡定地说:“那么,我现在去和我的新宿主们会面,以后,就由我来接管反派部的工作。” 主神啧了一声,用手撑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开口:“这下就变成真反派了,把他们扔进小世界里再布置同样折磨主角的任务的话,似乎会玩过头呢。” “那就换个方式抑制一下吧,反正不管怎么样,那群人都一定不会放过给他们添麻烦的东西。” …… / 时空管理局内的那段对话林邬并没有听见,此时,他正在处理一个非常棘手的情况。 林邬这次一睁眼,又是从床上醒来的。 而且身边还躺了一个,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衫的年轻alpha。 那人见他醒了,自然而然的跨坐在林邬身上仔细打量着他,宽大的衬衫微微下滑,露出通红的腺体,尖牙抵着嘴唇,像在看什么美味的猎物一样,注视着身下的林邬。 虽然脸变幼了些许,但林邬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自家男朋友时深。 ——还是迎来成年后第一次要命易感期的时深。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个情况,那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为了解决时深腺体的问题,林邬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到他和时深分开的那个雨夜,而是特地挑选了另一个时期—— 就是现在这个,时深残缺的腺体彻底成熟之后的第一次易感期。 他回到小世界之前,特地向已经在虫族定居的莱茵请教了这方面的问题。 第248章 虽然虫族和abo世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但二者又奇妙的有些共通的地方。莱茵在那边和路西维塔研究了半天,借顾临州能短暂穿梭空间的能力送来了一种药水。 以星际虫族世界的科技水平,虽说模拟雄虫信息素什么的很难……但是模拟雌虫,或者说,模拟另一个世界的omega的信息素,还是可行的。 总之,莱茵扒拉掉那一堆演算出来的草稿纸,向林邬宣布了答案 “每年的易感期把这个喂给时深,就能保证他情况的稳定,但得是成年之后的每一年。”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林邬看着自己18岁的男朋友,试探性地挥了挥手问:“深深……?你现在清醒吗?” 时深盯着他,缓缓收回尖牙,眼中神色变得平静,甚至还疑惑地歪了歪头。 看来第一次的情况不怎么严重。 林邬这么想着,安心地朝他推销自己的药水:“先别管我是怎么来的,总之我这里有——” “啧。” 林邬顿住了,因为时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直接伸手挑开了他胸前的纽扣。虽然手法有些青涩,但相当大胆。 时深磨了磨自己的尖牙,声音低哑,看起来有点理智,但不多。 他语气缠绵,眼神渴求,轻声问:“我能睡.你吗?” “……” 好直白的请求。 林邬沉默片刻,抬手扣住人的肩膀,倏然用力,一瞬间,二人上下顿时颠倒。 “不可以。”林邬诚恳地回答了时深的问题。 然后他顿了一下,缓缓补充道:“但是我可以睡.你。” 第130章 是相思病 林邬的手轻车熟路地扣住了时深的腰, 毕竟对他来说,掌控时深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先和时深接了个吻,在那人蜷着手指搂住他的肩想要咬住林邬腺体的时候,林邬十指强硬地扣住了时深的手, 将他的手腕扳过头顶。 一瞬间, 沉溺在情欲里的时深眼神骤然清醒, 他好像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邬垂着眼看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说:“当你默认了哦。” 然后,他就身体力行开始履行自己刚才回答。 时深好不容易变得凌厉的眉眼又重新陷于涣散之中,汗湿的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了。他费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开口却只能吐出一声声颤抖的呻吟。 细密的酥麻从时深指尖蜿蜒而上,他曲起手指, 指尖正缠绕着林邬汗湿的长发,如同被柔软的绳索捆绑, 在浪潮里不得挣脱。 直到最后, 到了时深缺水太多, 已经哭不出眼泪的地步,林邬才把莱茵给的药水一点点喂了进去。那人微微启唇,吞咽了个干净,毫不挣扎,像刚出生的幼猫。 林邬停顿一拍,看他这样子,不由得心想,其实这喂药的方法还挺好的…… 喂完药, 确定时深易感期的痛楚已经消失后,林邬就准备起身, 想去洗个澡。结果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又被攀在肩上的手拉了下去。 ……你们alpha体力真好。 林邬如此感慨着。 不论如何,一室旖旎,一夜沉眠。 第二天早上,时深尚且还在睡梦中,却已经下意识地拧起了眉。他从沉眠中睁眼,眼前景物还有些朦胧,身体就猛地一僵。 原本,就算熬过了易感期,时深的腺体也会火辣辣的疼,如同千万根针抵住要害,密密麻麻刺痛上很长一段时间。 但今天,他的腺体状态良好,甚至连发红发肿都没有。 问题在于,现在不太良好的,是另一个地方。 时深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吻痕,气极反笑。 这世界上居然真有被睡的alpha?谁他.妈这么胆大包天? 他抬眼,却又是一顿。 他看见清晨日光斑驳变换,浅薄的流光从窗前流出,映照正坐在椅子上人的侧脸,时明时暗中,将那人立体的五官勾勒得淋漓尽致。 是美人,还是个很对他胃口的大美人。 年轻的alpha在异性面前总有表现欲的……虽然alpha时深是被睡的那个…… 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原本质问的语气转了个弯,变得几乎能称得上和蔼可亲:“你是谁的人?” “不管你以前跟着谁,以后都在我身边做事吧,我不会亏待你。” 时深琢磨得挺好,这次易感期过得格外容易,难道是因为成年以后有了x生活所以就……?那看来不需要omega,难道beta也行? 正好时深也更喜欢beta,没有信息素的裹挟,总觉得能把控一些。 看在脸的份上,时深决定让这个人活久一点。 没想到林邬从椅子上转过身,看了一眼时深,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时深看着他拒绝的举动,眯起眼威胁。 但他身上痕迹还散落如雪中红梅,脸上尚且带着潮红,此时做出这种凶狠的表情,其实在林邬眼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林邬笑了起来,说:“其实我只是想……来应聘助理,谁知道你把我拽上床了,那我就只能配合你了。” 他也不是故意信口开河,毕竟解决了这个时间的时深,也还有下一个。而林邬的那个时空里,还有人在等他。 时深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此时还年轻的alpha终于没忍住,问出了自己很多年后最想问的问题 第249章 “你是……脑子不太清醒吗?还是生病了?” 这种理由谁会信啊?出现在别人卧室里是因为想应聘? 偏偏这种扯淡的话林邬还说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经,让人无力反驳。 林邬起身走到床边,看着时深,点了点头,认真回答:“是有病。” 时深严肃地问:“什么病?” 然后他被漂亮男人拉着本来就没扣上扣子,什么都遮不住的衬衫,被迫再和人接了个吻。 吻毕,林邬同样严肃地回答:“相思病。” 时深:……? 还没等他想继续说什么,林邬的手就轻轻覆住了他的眼睛,说话声音温柔平和,带着让人忍不住听从的魔力。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时深挣扎了片刻,感觉自己真的又产生了困意。纠结之后,他还是一卷被子把自己盖住,然后把脸埋在枕头里睡着了。 他很久没有度过一个这么舒服的易感期了…… 如果是梦的话,今天也是个美梦。 / 林邬刚出现在下一个时间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alpha伸手揽住了腰,带着对所有物宣示主权的态度,十分不客气。 这么不客气的alpha,那一定是时深了。 不仅如此,林邬面前还有一个正用仇视目光盯着他的omega。 这什么情况? 林邬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站在时深身边。虽然他比时深微微高一点,好在脸足够有迷惑性,时深用这样的姿势搂着他,乍一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然后他看见时深挑眉问眼前人:“你刚刚说什么?” omega冷笑两声:“我还能说什么,对我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玩玩我的感情,说什么不喜欢长期相处,想以后用这个当借口和我断崖式分手是吧?!” “看看你手机里那一群鱼塘,估计每个都是这种理由吧?” 说到这里,他啐了一口,对林邬怒目而视:“你竟然为了甩我去找了个alpha?!真是够不要脸!” 林邬:…… 什么断崖式分手?!我才见你第一次!世界意识,你又给我玩得哪一出? 那个omega端过桌边红酒,气急败坏之下竟然直接朝林邬脸上泼了过来。 第一时间林邬就下意识地把时深挡在身后,偏头转身挡了一下。所以omega的红酒都泼在了林邬的衣服上,显得格外刺目。 不过还好也只是衣服。 林邬放下手,把西装外套脱下拎在手里,刚想解释两句,就听见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时深冷冷地说:“需要我叫人请你走吗?” omega面对时深还是有些发怵,动了动嘴想辩解,不过嗫嚅半天,最后还是跑了。 林邬叹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彻底吐出来呢,就听见时深环抱起手臂幽幽地问自己 “别叹气啊林邬。难怪这一年里我都找不到你人,原来是去钓鱼了?看起来你挺忙的,不是吗?” 林邬缓缓抬头,正看见时深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询问自己:“你的相思病治不好,是因为喜欢睡完别人后断崖式跑路吗?” 求生欲极强的林邬决定先回答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没有睡过别人。” 然后林邬估摸了一下,因为上次自己给时深喂了药水,这次他的易感期应该会提前,应该就在今天。不过时深没意识到,才大大咧咧出门参加了这次晚会。 “你最好是。”时深面沉如水,恨不得现在就把林邬绑回家严刑逼问。 毕竟上一次他再次睁眼,发现身边根本就查无此人。 连名字都是刚刚那个omega喊出来他才知道的。 想到这里,时深更生气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让人盯住林邬,就直接被人拉住手带到了这场晚会的休息室。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林邬反锁上了休息室的门。 时深把目光移向正因为觉得太热,所以抬手随意解开了两粒扣子的林邬,停顿片刻后,才不可置信又忍无可忍地问:“你不会是想在这里……?” 林邬眨眨眼,心想,时深猜到我要给他喂药水了? 于是他缓慢地点了点头,还认同般笑了一下,看起来态度非常之坚决。 时深被他这个带着点冷淡笑意的点头刺激得头皮发麻,心想这人做事都不考虑场合的吗?究竟是什么不正常的人才能变成这样?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被后面的桌子拦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弯腰仰躺在桌子上。 林邬向前快走两步拉住他的手,正好把他抵在了桌边。 “等一下……”时深尝试阻止林邬,出言认真道:“我是alpha,我怕打起来伤害到你。” 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换到这方面了?林邬愣了愣,然后诚实回答道:“你应该伤害不到我,深深。” 这句下意识叫出口的深深把时深耳朵都叫红了。一墙之隔的休息室门外,很多人正来来回回地寻找腺体似乎有了好转的,如今风头正盛的时家少爷,脚步声此起彼伏,十分明显。 但时少爷现在却正被一个beta抵在桌边,那个人不仅想和他发生点什么,还用那种语气叫他。 简直……太超过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硬地对林邬说:“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次,我要在上面。” 第250章 正从口袋里掏药水的林邬一顿,心想怎么回事,为什么画风又往这种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既然时深都这么说了,那林邬肯定得回答他啊。 于是林邬慢条斯理地环住时深的腰,轻轻咬开他打得端正的领带,含糊不清地说:“时总,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穿西装很好看,衬得腰很细。” “但是这种时候,不穿更好看。” 时深想挣扎,却好死不死浑身发热腺体发红,又撞上了易感期。 ……草。 他低声骂了一句,又被林邬从头到脚都玩了个爽。 不记得过了多久,时深的意识才从混乱的泥沼里抽出,半梦半醒间,他握住了林邬的手腕。 “别走。” 时深不知道这句话自己有没有说出口,毕竟易感期的高热和……已经让他说不出话,但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固执地握住了林邬的手腕。 不过林邬还是把手抽了出来,但是在那之前,他认真地告诉时深说:“你以后会找到我的。” 上次走得太急,林邬忘记消除时深的记忆了。于是这次,他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抬手调出小世界控制权限,把时深今天的记忆暂时封存。 你会再找到我的,所以,请不要着急。 很快我们就将初见,而初见即是重逢。 第131章 初次见面 时深近来总是做梦。 梦的内容千奇百怪, 有时候是在18岁易感期那天,梦见自己误打误撞拉着一个beta滚到了床上。有时候是打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而屏幕那头有人说:“我想见你。” “只要见你。” 还有时候,是个噩梦。 模糊不清的时空里, 他梦见了一个从暴雨中赶来的人, 他们交颈相缠, 笨拙不堪的做极尽亲密之事……可雨停风止,再睁眼, 却只剩空荡的房间。 那个人好像消失在了雨中,怎么找也找不到。 一起坐过的摩天轮,在景观台上看过的美景, 和无人问津的娃娃机里那个白色的娃娃……一切美梦到了最后都会变成褪色的相片,梦醒后, 只能留下空落落的遗憾。 只有那种失去的感觉格外真实,真实得让人心悸。 时深呼吸一窒, 从短暂的迷梦中醒来。 他只是在车里小憩了片刻, 却又做了那样的梦。车载音乐沉缓如水, 香氛也平淡自然,窗外还恰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这样的环境,确实很容易让人拥有睡意。 见他醒了过来,前面开车的司机小声提醒道:“时总,匹配中心刚刚给您发了通知,说遇到了一个和您百分百匹配的omega,需要去见一见吗?” 百分百, 听起来就是命中注定的意思。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可时深沉默了片刻,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了一道不太清晰的剪影。 梦中那个和他缠绵的主角形象一直看不太清, 但时深总觉得那大概是个很漂亮的beta,也许真的存在也说不定。 于是他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说:“以后不用理会那边的消息,直接回家吧。” 司机愣了愣,低声说好。 漆黑的车身从车流中穿过,拐进了另一个十字路口,雨水在车窗上蜿蜒出斑驳的痕迹,把街边灿烂的霓虹融化成不太清晰的油画。 瑰丽的色彩从时深瞳孔中划过,不留痕迹,车身停在街边等红灯的时候,时深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看去。 在灯红酒绿的色彩之中,一束浅色的发丝映入他的眼底。 那抹发色的主人正侧身站在电玩城入口处的娃娃机边上,认真抓着一个并不算太有特色的普通娃娃。他披着的松垮又不失版型的外套勾勒出他漂亮的身材,让其在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流中显得格外高挑突出。 时深无法形容那一眼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某种电影里的长镜头拉远又拉近,所有的景色就像被抽帧的背景,行动迟缓静默。只有那一个人鲜活明亮,跃然纸上。 是他……在找的人。 毫无理由的,时深这么断定。 他急促地推开车门,扔给司机一句先找个地方停车等我,就踩上了街边的人行道,走进了那家电玩城。 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近,脑海中的记忆就越清晰。好像时深做的那些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一时间,时深竟然有点近乡情怯。 他故作平静地走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本来想学着那些自己看到过的alpha搭讪,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娃娃机的氛围灯突然闪烁起来,然后里面传出了一段欢快的音乐。 是玩家终于夹出了娃娃,获得奖励的提示音。 显然,这个战绩让那个人自己都没想到,他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很快就弯起眼角,极轻地笑了一下。 “第一次诶。” 时深听到那个人这么说着,弯腰从出货口那里拿出了一个长着翅膀的白色团子娃娃。 然后那个青年转身看向时深,语气轻松愉快地开口:“遇见你运气就变好了,真不错呢,深深。” 时深愣在了原地。 他怀中突然一沉,莫名其妙被塞进来了一个毛绒绒的娃娃,递给他娃娃的人笑着说:“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林邬。” 白色的环境灯下,说着初次见面的英俊青年眸光温柔,浅色长发从单边肩上滑落,一切都熟悉得惊人。 第251章 时深缓缓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娃娃,微微抿起唇,不确定地把面前这个叫林邬的青年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次。 半晌,他才忍不住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这搭讪的开场白也太老套了……虽然他是真的觉得似曾相识。 林邬微微垂眼,去看眼前人那双狭长的黑眸里透出的晶莹水光。因为淋了一点小雨,时深垂下来的额发湿漉漉地落在眼前,显得格外柔软。他睫毛又密又长,此时在眼下晕出一抹灰色的剪影,有了几分不属于alpha的乖巧。 所以林邬塞娃娃的手顿了顿,故意往上移了几分,擦过时深的脸侧,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 他说:“是啊,时总应该见过我,我昨天才交了应聘您贴身助理的简历。” 时深轻轻眨了眨眼,心想是吗……? 但林邬这张脸,就算放在求职报告里的三寸照片上,也绝对不可能只是让人有点印象。 于是时深反驳道:“并不,至少在贴身助理这个岗位上,我没有看到你的简历。” 林邬一拍手,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哦,对不起,其实是我记错了,我应聘的是另外一个岗位。” “哪个?”时深顺着他的话问。 “就是那个工资高待遇好,逢年过节收礼物,每天24小时可以随意摸鱼,还能享受漂亮同事投怀送抱的那个——” “时总男朋友的岗位。” 林邬手插进口袋里,颇为无辜地说:“我的简历在应聘这个岗位上还是专业对口的,不知道您满不满意。” 时深:…… 明明好像是我想来搭讪的,怎么感觉反被调戏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鬼使神差的,时深也没有反驳他这句话。只是扬了扬下巴,淡淡地问:“简历就指的是这个娃娃么?” 林邬嗯了一声,认真地说:“这个是定情信物,很重要,不能丢。” 然后他还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时总愿意陪我去喝一杯的话,简历就不止这个娃娃了。” 半晌,时深眼神轻动,点了点头。 / 在街边搭讪上一个对胃口的beta,然后请他去喝杯酒,好像是那种标准的都市艳遇剧的开头——假如时深的艳遇对象酒量不错的话。 但显然,事实正好相反。 他们让司机停在了最近就能喝到酒的江滨会所,也没有开包厢,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样,坐在吧台边点酒。 林邬点了一杯尼克罗尼,时深看他倒是挺会点的,大概平常没少喝,而金酒和金巴利也确实适合这样的夜晚,于是同样给自己也来了一杯。 两个人还没开始说话,就先品了半杯酒。时深看着林邬骨节分明的手懒洋洋地捏着杯子,把琥珀一样的酒液轻晃了晃,好像有话要说,于是默默地把眼神投向他。 哪想到话没等到,等到的是林邬瓷白的脸上逐渐泛了一层薄红,然后看着他非常安静乖巧地趴在吧台上,把脸埋进自己手臂里。 时深:……不是,一杯倒你喝什么烈酒?因为它长得像柠檬茶吗? 他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看着呼吸均匀,好像已经要睡着了的人半天,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 算了,一杯倒就一杯倒吧,至少不发酒疯……还挺可爱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那人明明看到前面的吧台边坐了两个顾客,却还是直直地朝这边冲了几步,果不其然的被高脚凳绊了一下,手中托盘倾倒,眼见上面的玻璃杯就要砸到林邬身上。 时深下意识地伸手揽住林邬的肩,把人往自己这里带了过来。被这么一弄,林邬猝然惊醒,长腿支地,伸手环住时深找到重心,躲过一劫。不过这样,也好像把时深抱在了怀里。 只能说幸好时深反应快,地上碎掉的杯子才没有砸到林邬身上。 他拧起眉,冷冰冰地对那个服务生说:“这件事我会告诉你们经理的。” 那个omega服务生抬起头,一张小脸被吓得苍白,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期期艾艾地问:“客人,您能原谅我吗?” 然后,他就好像受到了什么羞辱似的,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沉痛地走到时深面前,含泪撕开了自己后颈上的omega抑制贴。 “我知道你想要这个……”omega低声说:“只要不让我失去工作,我可以忍。” 时深一句话都没说,这个工作名牌上写着“白落黎”三个字的服务生就给自己脑补了一场,玩世不恭富二代alpha抓住可怜omega把柄大肆欺压的情景剧。 谁看了不说一句有演戏天赋。 时深身为alpha,在他面前摘下抑制贴都能称得上是违反公序良俗了——故意引诱alpha发.情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小事。 见白落黎这么胆大包天,时深迅速屏住呼吸,同时死死按住人去揭抑制贴的手,恨不能在白落黎脖子上贴个胶带。 “滚。” 时深沉下脸,还没来得及继续发话,却突然看见搂着自己的林邬伸出手,狠狠把原本站起来的白落黎又重新推到了地上。 散落着玻璃杯碎片的地板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白落黎踉跄两步无力倒下,发出尖锐的痛呼。 第252章 而同一时间,林邬靠在时深肩膀上,非常不爽地扳过了他的脸,抵着时深的下巴狠狠亲了上去。 他亲得格外凶狠,嫌这样搂着使不上力,还故意勾过了一边高脚凳,把时深重新摁在上面,压着吧台吻了下来。 他单手捧着时深的脸,气息急促,一连串吻毫不停歇,而空着的另一只手把时深的腰紧紧控在臂弯里,下意识地往自己怀里按,毫不给人抽身机会。 时深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渴求更多,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这个吻,时深再熟悉不过。 他原本紧绷的下巴微扬,此刻变得予取予求,连颈侧绷起的弧度都逐渐柔软。 吻毕,林邬手撑着吧台,淡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目光似有似无地侵略着时深的全身。半晌,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 “这次不准喜欢白落黎。” “也不准喜欢……别的omega。” “只能喜欢我。” 时深怔愣片刻,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记忆在回笼。 他下意识地开口问:“要是我做不到怎么办?” 林邬还醉着酒,此时歪头思考,眼神在时深身上肆意流连,好半天才得出答案。他喉结微微滚动,说出来的话又纯又野,还带着威胁。 “那就把你做到没办法标记omega。” 林邬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第132章 故事完结 能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 大概也是林邬的特殊能力吧…… 时深这么想着。与此同时,无数次被调整过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重叠交叉,让他呼吸急促了两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应完时深才发现哪里不对, 刚想开口解释, 结果林邬已经满意地点了点头, 醉醺醺地弯腰,手微微上滑扣住时深的喉结, 在他后颈腺体上落下一个吻。 林邬没有用来标记的尖牙,但是这已经足够让时深应激了。他全身发麻指尖狠狠攥紧,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忍住没对人动手。 林邬亲完抬眼, 低声说:“盖个章。” 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把目光移开了,原本他们想看的是一b一o因为一个年轻俊美的alpha吃醋大打出手, 谁知道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居然有个beta咬了alpha的腺体?! 那可是!alpha! 这真是真爱中的真爱…… 当然, 他们移开目光的主要原因还是这个xp太小众了一点, 如果盯着看的话, 明天被那个alpha灭口也不是没可能。 草。 时深看着林邬,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抬手盖住后颈那块已经开始滚烫的肌肤,红着耳根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全咽了回去。 算了,时深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计较。 而林邬显然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他欣赏了一会儿之后松开手,径直朝倒在地上的白落黎走了过去。 “地上全是碎片……真是……”时深看他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不清醒的样子, 马上想从椅子上起身伸手去扶他,却被人挡了回去。 虽然林邬还醉着, 但他目标十分明确。 他踩过那一地的玻璃碎片,用脚尖踢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出来,然后半蹲了下去,看着正哭哭啼啼地把自己手上玻璃碎片拔出来的白落黎,微微笑了一下,自认为笑的非常和蔼可亲。 而在白落黎眼里,眼前这个beta虽然在笑,但眼神冰冷,恶意直达眼底。这让他原本故意弄出的超大声泣音渐渐微弱了下去,白落黎看着这个过分漂亮的beta,本能的感到害怕。 不过白落黎要是有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脑子,也就不会在这种地方闹笑话了。 此时,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对林邬说 “你是因为自己是beta所以才嫉妒爱人身边出现的omega吗?清醒点吧,你应该有点自尊,为自己而活!我真是看不起你!” 林邬微眯着眼看他半天,心里想,这人喋喋不休说什么呢?好烦…… 要是林邬清醒着,肯定会遵循他自己总结出来的人类准则,对白落黎客气一点。但谁让他是个一杯倒呢,你总不能指望喝醉酒的小系统保持什么理智吧? 所以林邬原本想警告白落黎两句的耐心顿时消失殆尽。他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拿过刚刚放在吧台上还没倒完的金宾波本威士忌,直接举起从白落黎头上浇了下去。 琥珀色的酒液稀稀沥沥地淋了白落黎满身,他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尖叫,却很快又被吓到噤声——缓缓倒完那瓶酒后,林邬随手把酒瓶扔在了地上。玻璃瓶第二次炸裂,碎片四溅,把白落黎弄成了一只极其狼狈的插着玻璃的落汤鸡。 他用袖子不停擦着脸,好不容易睁开眼,却发现刚刚那个疯子一样的beta就站在自己面前。 林邬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落黎,眼底因醉酒微微溢出来的水色在灯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弧光。 他抬手指着时深,朝白落黎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再真挚不过的笑容。 “酒和医药费可以找我男朋友买单,记住了吗?” 男朋友那三个字,咬字清晰,格外分明。 然后,林邬敛下笑意,用冰冷的口吻陈述着事实:“我不管你是omega还是beta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和时深都没关系。” “他是属于我的,与他是不是alpha无关。” 第253章 “所以不要有觊觎别人所有物的坏习惯,人类就是有这点不好,需要慢慢教。” “现在,你学会了吗?” 林邬弯起眼尾,很有辨识性的五官笑得明丽,他和善地开口:“没学会的话,我不介意再教几次。” “学……学会了……”白落黎声音颤抖,此时不敢再妄动一下,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这一生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在会所打工顶多就是被别有用心的alpha揩点油。激烈反抗的时候,还总有路过的人来英雄救美,他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偏爱自己,其他人就像某种硬套上的npc设定。 可今天他遇到了两个不按程序走的npc,做着反派该做的事,把白落黎这个“世界主角”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以前白落黎觉得世界宠爱他,可是现在他才发觉,世界好像已经在眼前这个长发beta的掌控之中了。 没由来的,他感到一阵心慌和后怕。 白落黎猜的没错,此时此刻,那份偏爱不再眷顾他,它已经彻底属于,那个正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这一幕的alpha了。 很快经理就赶过来向时深和林邬赔不是,点头哈腰十分客气,并且迅速叫人把白落黎拉走,哪有之前那种对他的照顾。 白落黎被人拖着走出店门,他忍不住惶恐地问:“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没人给我讨公道吗?” “要公道你自己去要啊。”旁边的保安嗤笑一声:“瞎了眼了,那是时序的时总,在这他就是公道。” 时总……时深?! 那个今天匹配出来的和他有百分百契合度的alpha,他命定的爱人?! 白落黎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迅速大呼小叫起来。他用那种上刑场的犯人声嘶力竭的音量喊道:“我看你们谁敢碰我,我就是时深的专属omega,我是他的灵魂伴侣!” “闭嘴吧你!”保安明显被他这句话吓到了,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这样还怕不安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揉皱了的纸巾,塞进白落黎嘴里,这才感到晦气地朝他啐了一口。 “神经病,你知道人时总刚刚怎么说的吗?‘这个人冒犯到了我的未婚夫,请让他离开这里’——你也真是想攀上高枝想疯了,人家郎才郎貌天生一对,一个alpha都能乐意被咬腺体了,哪容得下你这个跳梁小丑在这又哭又闹……” 另一个保安笑着接话:“你刚来不认识他吧,这人每天都故意往大客户的包厢里撞,不是打碎杯子就是摔了一跤,想做什么谁都清楚。” “怪不得,真是神经病……” 谈话声渐渐消失,很快,白落黎就像不起眼的垃圾一样,轻飘飘地被丢在地上。 他不知道,以后这样的时候还不会少。 也许他那个同样有自尊的omega朋友会来救他,然后以上这样的场面还会再来一次。 但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 “你威胁人还让我付钱?”时深看着走回来后径直倒在自己肩上的林邬,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环住那人,带着他走出江滨会所。 林邬迷迷糊糊地走了两步,然后突然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喜欢他!” “你到底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他,我只是腺体有病不是脑子有病好吗?” 林邬:“哦,不信。” 呵。 时深看着林邬,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如同恶魔低语般缓缓吐出几句话。 “我们的缘分不会结束,无论你在哪里,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我会守护你。” 赫然就是那天林邬给白落黎转账200w时候说的甜言蜜语。 林邬:——!! 他感觉自己顿时酒醒了,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醒是不可能醒的,于是林邬眯起眼看了时深半天,小声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好像听不清。” “算了算了,亲一下得了。” 林邬这么说着,在时深颈间蹭了蹭,然后抬起脸亲了亲他的唇。 给了他一个还带着朦胧酒意的吻。 分开那一瞬间,时深垂眸,看向林邬,轻声说:“不问我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吗?” 林邬没说话。 “我好像还多了一段记忆……”时深意有所指,缓缓开口:“好像有个人从18岁开始就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身边,每一次还都睡完就走。” “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林邬站直身子,伸出手揽着时深的肩,顺势伸了个懒腰。他在缓缓吹拂过来的夜风中笑着说:“不知道诶,但应该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吧。” 时深没忍住笑了。 然后他轻声问:“其实你不是那个林邬对吗?” “你是属于我的……从某个地方来到我身边的林邬。” 不是林家那个小少爷,是奇奇怪怪有点不像人,又格外有意思的,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爱人。 而这个人甚至还穿梭时光陪伴他长大,陪他度过了那些黑暗岁月里所有疼痛的时光,抚平了他一切的伤疤和疼痛。 命定的伴侣么?时深现在觉得这说法也挺让人想相信的。 其实,时深藏在玩笑里的那段记忆真的很令人难受,可如果是为了这一刻,他又觉得不能再值得了。 那天,时深从难捱的噩梦里醒来,身上还是斑驳的痕迹和易感期不小心制造出来的伤口。还好林邬抱着他洗了个澡,也给他换了衣服。 第254章 他心想所以林邬人呢? 还在这里吗? 其实他很惶恐,因为他记得自己是怎样用一种疯狂的样子伤害林邬的,那道不留余力咬下来的伤口,大概真的很疼。 就算他是alpha,他也不在意林邬对他做的事。不如说,只要林邬没出事,他就已经足够心满意足。 可就在他想确认那个人安全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电话不接,短信没有回音。 一开始时深只是了然地想,林邬生气了吧,这也正常。 不过很快他就不敢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因为白落黎闯了进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给他看了那段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 “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你。”白落黎用可悲地表情看着时深,说:“承认吧,你身边的人其实都在觊觎你的权势和地位。时深,只有我是真的想救你,可你就是看不明白。” 白落黎以前说这种话,时深只当他小脑没发育完全。可现在,面对林邬的事,他没办法再保持冷静。 于是平生第一次他面对白落黎的时候产生了失态,后来时深觉得那场面应该很可笑。 从那天开始,他彻底意识到,林邬不会再回来了。 哪怕权势地位如时深,也找不到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像一场荒诞的梦境,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好像就只有那个白色的娃娃。 那天时深开玩笑说的话一语成谶,如今他恨不得把那个娃娃千刀万剐,把自己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上面。 可最后任凭房间内摆件倒了一地,时深都没下得去手。 因为那是林邬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他只能买下那家电玩城,在每一次痛苦的时候一个人固执地尝试着抓出那款娃娃……只可惜从来没有成功过。 有时候时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无数次想,放弃算了,到底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人把自己弄成这种的样子? 直到又一次易感期,他还是只能一个人缩在房间里熬到天明,却在意识不清醒时,偶然发现了林邬留在snow猫房里的笔记本。 「x年x月x日时深今天和我吃饭的时候又不开心了,因为我说雨落今天的头发很好看(ps:其实我是想学那个扎起来的发型给他看,我觉得他会喜欢)所以要记得,做男朋友的话不可以在对象面前夸别人哦。」 「x年x月x日他真的忙起来不吃饭,我还是把休息室的冰箱填满方便投喂吧……时深居然可以拒绝美食!简直和snow一样不让人省心」 「x年x月x日今天他好忙,记得回家夸他一下(>_<)」 「抿唇笑的时候是害羞了吧,这种时候要亲一下吗?还是亲好了,他应该很喜欢」 「李秘书说情侣就算吵架也不可以说分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分手,有男朋友很好,时深很好,我很喜欢。」 …… 「如果我不见了的话,他会难过吗?」 那天的易感期,时深觉得好像格外难受。 他把自己埋在汗湿的被子里,痛苦又执拗地想,会的,我会难过的。 所以,才要找到你。 …… “嗯。” 就在现在,时深听到了林邬的回答。 他说:“是属于你的林邬,从以前到往后,都不会再缺席了。” 于是他们对视,然后在晚风中接吻。 辗转厮磨间,林邬笑着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履行我刚刚说的那段话,我记得你答应了哦。” “……”时深眼神闪烁了一下,才说:“马上。” 夜空高远,繁星闪烁。 无数颗洁白之星在银河间交相辉映,如同以前很多个世界飞到高处准备离开的系统058一样,看着在夜幕下拥吻的一对爱人。 这一次,我们都停留在了爱的人身边。 「全文完」